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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青城派中惊变   巴蜀青城,去灌县西南四十里,丹蟑千灵,层严翠绕,山势险恶峻拔,虽不逊于剑门华狱,但奇峰秀严,挑兰拥翠,深遭曲折,四时常青,遂有青城天下幽之称,人行其间,群峦滴翠,万树凝烟,如置身一片绿海,须眉尽碧。   凉秋九月,正午时分,南麓山荫道上现出一个青衫秀士,面如满月,目若晨星,三绺黑须飘拂胸前,肩际斜搭一管白玉长萧,步履之间宛若行云流水,似慢实速。   这秀士置身其境,似不胜惆怅,出声慨叹道:“青城一别,倏又九易寒暑,但愿故人无恙”,略一踌躇,步履加疾,纵拔如飞,望半山坪奔去。   半山坪一亭翼然,亭外古柏参天,奇松虬柯,连荫接抱,亭内石桌,却留着半残局幕,静悄悄地不见一人。   青衫秀士似有所待,停足亭外而含微笑。   蓦地——   天风涛啸中传来两声朗朗大笑,松柯柏医之上两条绿衣人影疾如鹰隼泻落至地,现出一双年逾六旬,须发半白道者,一人左掌仅剩三指,另一道者右耳独缺,面寒如冰,目蕴怒光。   青衫秀士剑眉微扬,抱拳笑道:“在下只道是谁,原来是龙虎双卫,但不知两位何时皈依了三清?两位就是奉了真君之命迎   接在下?”   缺耳道者冷冷一笑道:“匡舜,你居然尚未死,风闻你身在江湖,却暗中与清廷互通声气,阴阳两面,难办正邪,犹敢再上青城,掌门人真还不愿见你。”   青衫秀士乃当今武林奇人玉箫客匡舜,武功卓绝,已臻化境,足智多谋,形踪飘忽宛如天际神龙甫现即隐,但僻性性异,行事出手全然不循常理,神鬼难测。   匡舜闻言毫不为忤,朗笑—声道:“掌门人真不愿见在下么?这倒未必,左大侠,十数年来,你可曾目睹有何访客由南麓踏上半山坪,再循鬼门关飞越百丈危崖求见贵掌门人天乙真君的人么?”   龙虎双卫不禁一怔,互望了一眼,忖道:“难怪掌门人一再严嘱不可失礼,匡舜如非事关重大,为何择此险径而行,百丈危崖上临天表,错纵险峻,雾绕云迷,必须落足奇准,心无旁鹜,稍一不慎,必坠下万丈深渊粉身碎骨无疑。”   匡舜又道:“在下知二位欲索偿当年断指削耳之仇,这并无不可,不过时机稍纵即逝,必须与真君晤面后再说,在下必重返半山坪候教。”   断指老者沉声道:“眼下作个了断不是一样?”   匡舜微笑摇首道:“不一样,在下深知两位武功未曾一日放下,焉可与当日相提井论,倘此刻放手一拼,如在下不慎失手身亡,岂非丧志而殁抱憾终身,若侥幸胜得二位一招半式,两位怎可为在下通报面见天乙真君?”   龙虎双卫闻言面色转霁,相视一笑。   缺耳道者抱拳笑道:“匡大侠,方才我等说笑,望请见谅,掌门人已知匡大侠今日来此要事相商,贫道等这就引路了。”   “且慢!”匡舜低声道:“兹事体大,请勿容他者知情。”   龙虎双卫同声答道:“这个贫道二人知道。”   双卫四臂疾振,一鹤冲天而起没人连荫接抱松河业中。   玉箫客匡舜身形接着腾起,转眼已杳。   口 口 口   百丈峭壁如仞,滕萝密医攀附,三人先后拔纵,只见龙虎双卫拔上仅及峭壁之半,勿拂开滕医穿入山腹洞径。   匡舜随后入去.只觉幽暗似漆,伸手不见五指,狭径曲折,但他眼力异于寻常,依稀可分辨出洞腹情景,暗暗心惊道:“天乙真君子华卓绝,心智绝伦,居然在险恶环境中能辟鉴成一条秘径通往他那翠云宫地底,委实令人钦佩!”   片刻,眼中一亮,已进入一间宽广三丈左右的石室,石壁凹槽内嵌装九盏孔明灯,石凳旁立着满面含笑的青城掌门人天乙真君。   只听天乙真君道:“匡兄,贫道已等侯多时了。”   玉箫客匡舜双目微扬,抱拳一揖道:“不料一别九年,掌门人竟然易卜道神了。”   天乙真君微微一笑道:“尽信卜,不知不卜,天心难测,祸福无门,唯人自召,星卜之术不可不慎,匡兄你不辞跋涉千里迢迢驾临荒山,定有疑难重大之事相商,请坐。”   匡舜落坐后只见面前桌上摆有三付怀筷,杯中已自斟满,色如琥珀,香洌袭鼻,四碟佐酒佳肴极为精致。   他与天乙真君相交多年,夙知这位青城掌门人沉稳机智均较他高出一筹,普天之下也只有匡舜一人知道,如此布设必有深意在内,微微一愕道:“尚有一位佳客么?在下之事决不能让第三者知情。”   龙虎双卫已悄然离开石室向翠云宫走去。   天乙真君含笑道:“出自你口,入至我耳,决无他人知情,贫道如此布设并非故弄玄虚,稍时匡兄必然明白。”   言毕双手捏起酒杯,各啜饮其半,伸箸在四蝶内撮用,先后动用了两双竹筷。   匡舜不禁皱眉摇头,饶是他料事如神,也为之大惑不解。   只见天乙真君微微一笑道:“匡兄今日为事远来,贫道也是为了此事,你我配合得天衣无缝,日后也许永留一段武林佳话,弥足珍贵,有何不可?”   匡舜哈哈大笑道:“你我忝为生死至交何能不知掌门人,十数年来掌门人韬光隐晦,青城一派表面上形成式微,无法与各大门派并驾齐驱,其实掌门人一身所学已臻化境,如此做作无非为了明哲保身。”   话音略转,又道:“掌门人,当知在下来意?”   天乙真君道:“虽然不明究竟,也可料测十之二三,莫非为了清风山庄被焚之事。”   匡舜叹息一声道:“半月前清风山庄惨罹祝融之祸,片瓦无存,尸首难辨,庄主乾坤七剑梅九龄生死不明,在下心疑大内爪牙所为。”   天乙真君神色黯然道:“此乃天数,吉凶未可预卜,不过并非大内爪牙所为,患在肘腋之变。”   匡舜不禁骇然变色道:“真是梅九龄近身之人所为么?”   “似近非近,似远非远,卦象难明。”   天乙真君道:“不过其中似有一线生机,否则武林之内将因清风山庄而导致一场非常之变。”   匡舜道:“掌门人可否猜测梅九龄因何遭祸?”   天乙真君神色严肃,喟然长叹一声道:“启因于‘剑典’、‘玄篇’而起。”   匡舜点点首道:“一点不错,在下忧虑万一剑典、玄篇落在邪魔外道手中,实如掌门人之言,必酿成武林一场血腥浩劫,在下无意间探悉一项重大隐秘,特来走告,你我必需预为之计。”   天乙真君道:“匡兄是说清风山庄烟消瓦解之后,一个隐名魔头将代之而兴,以遂武林霸业之志?”   “不错。”匡舜道:“在下来此意在请掌门人代为一卜……”   言当未了,天乙真君立即打断匡舜之话,道:“普天之下,只有匡兄知贫道擅此小术,但天命难违,岂可以小术以知天,我等只可尽其所应为,未必不能消弭祸患于无形……”   之后天乙真君语音压低,神色庄重,密谈良久。   匡舜正襟危坐,凝耳倾听,面色频频变异。   天乙真君道:“贫道料测无差,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你我依计行事,抽线剥茧,必可底定于成,眼前本山发即生大变,匡兄千万不能现身。”   匡舜面现喜容,鲸饮了一杯酒后,似有所觉,身形疾晃闪入了来路洞径。   只听隆隆微响过处,一方石壁由地底升起将洞径封合,天衣无缝,无踪可寻。   天乙真君占杯就唇,目光凝视着飞奔而来,怒容满面的缺耳道者,轻咳一声道:“左天龙,你与何人发生争吵?”   左天龙神色激动,躬身施礼道:“禀掌门人,紫霄观主玄都道长坚欲强行入见掌门,弟子奉命拦阻,是以发生争吵。”   天乙真君含笑道:“本座与玄都师弟已然数日未见,正在悬念,快请!”   语声甫落,但闻宏亮语声道:“掌门师兄,小弟不待宣召自己进来了。”   只见一个面色红润,须发黑黑,左肩搭着—柄奇形兵刃佛手戟的道者飘然进入室中。   玄都道长目睹桌上之杯筷,微微一笑道:“掌门人真好雅兴致!”   左天龙迅快退出室外。   只见玄都道长目光四巡了一瞥,又道:“这间石室是新辟还是旧有,为何小弟迄未知悉?”   言下大有责怪天乙真君之意。   天乙真君毫不为忤,面色祥和笑道:“此乃历代掌门潜修之所,本座接任掌门后才知,仅本座与龙虎双卫谙晓出入之法,但,此刻师弟不是知道了么?”   玄都道长默然须臾,道:“小弟离山数日无意探悉一件不利本门重大阴谋,特来禀报掌门预作防范?”   天乙真君闻言不禁一怔,道:“师弟快说”,示意玄都道长坐下。   玄都道长欠身告座,道:“掌门人不知尚记得邢无弼此人否?”   “邢无弼!”天乙真君面现怒容,冷然道:“怎么不知,邢无弼艺出青城,论辈份该是你我师弟,怎知他又另投北海四绝魔君,从此本门绝口不提邢无弼其人。”   玄都道长淡淡一笑道:“但武林中人均知邢无弼出身青城,近数年邢无弼名震武林,江湖尊称鬼刀无影,小弟探悉邢无弼意图对掌门人不利……”   “胡说!”天乙真君勃然色变道:“本座与邢无弼了无前怨,他为何对本座意图不利?”   玄都道长叹息一声道:“江湖传闻,邢无弼曾经扬言青城已成式微,在武林中已无延轻重,他自承无法任令本门长此式微,决意重振门风……”   天乙真君右拳—摆,笑道:“江湖谣诼,以讹传讹,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本门真是式微了么?即知师弟才智武功无一不比本座高过太多,所以本座久已有心将掌门之职托付师弟,只是上代掌门人托付本座事,至今未得其解。”   玄都道长似为天乙真君之言所动,怔道:“上代掌门入托付师兄何事?”   “本门失传一宗武林绝学……”天乙真君跟着在面前酒杯中斟了一杯酒,端近玄都道长道:“说来话长,非片言可完,师弟,你我一面饮酒,一面畅谈吧,或许师弟能解开其中蕴秘。”玄都道长忙道:“小弟何德何能,谬蒙掌门人如此器重。”   双手接过天乙真君手中酒杯。   天乙真君急右手五指疾张,弹出数缕无形玄罡,快如闪电袭向玄都道长胸前五处重穴而去。   近在咫尺,变生肘腋,饶是玄都道长武功卓绝,猝不及防下只觉穴道—麻,全身劲力顿失,不禁骇然目悸,颤声道:“七星飞花手!”   “不错!”天乙真君冷笑道:“正是本门失传绝学七星飞花手法。”   玄都道长面色大变,道:“小弟并无过错,掌门人为何如此对待小弟?”   天乙真君冷冷一笑道:“邢无弼已托身在江湖一极秘密帮派之内,职司祟高,主持人武林中尚无所悉,玄都,你也为邢无弼吸   引加入,本门逐成一座分坛。”   玄都道长色如败灰,目露悸容,他未料此事竟为天乙真君知悉。   只见天乙真君道:“多年来紫霄观已成此不为外人所知秘密帮派的分坛,羽翼渐丰,你此次是受邢无弼之命,意图将本座杀死取而代之是么?”   玄都道长苦笑道:“小弟怎敢,掌门人以莫须有之罪加诸小弟,委实令人无法心服。”   “你还要狡辩。”天乙真君道:“你后援未至,误了时机,为防万一欲提前发动,又恐识破,打蛇不死反成仇,故你双身前来探视本座动静,忖出一万全之计,殊不料本座存身在此地底,使你无法首尾并顾,更来不及改弦易辙,师弟,你还有什么不心服么?”   说着疾伸两指朝玄都道长肩胸之间点下……   玄都道长骇极目张,颤呼道:“掌门人,小弟……”只觉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天乙真君高声道:“匡兄,玄都交给你了。”   说着衫袖飘飘离去……   翠云宫正名上清宫,位于调龙岭上,万山环抱,千严万壑,翠浪起伏疑似陆海。   宫宇宏伟,红墙绿瓦,殿外广坪数十株古楠,耸立霄汉,交枝接叶,翳日蔽空,天风过处,落叶离枝宛如飘絮飞花,蔚为奇景。   未初时分,只见翠云宫内缓步迈出龙虎双卫左天龙魏虎臣两人,衣袖飘飞并肩立在丹犀石阶上,眺赏山景,顾面而谈,指指点点,神态悠闲。   蓦地……   岭下倏地先后冒起八条身影,登上青石衙道奔向丹犀而来,魏虎臣认出为首者系通明观主持玄明道人,身后七八个着道者装束,却非青城门下,左手轻碰了左天龙一下。魏虎臣朗声道:“玄明道长,你神色匆惶来到翠云宫为了何事?”   玄明道人稽首施礼道:“请问魏兄,紫霄观主是否已来谒见掌门人?紫霄观主强仇宿怨金沙一霸奔雷刀费春山率众前来寻仇,烦请通禀一声。”   魏虎臣不禁一怔,摇首道:“紫霄观主并未来此,适才掌门人犹曾问起数天未见紫霄观主,悬念不已。”   玄明道人愕然色变道:“这就奇了,半个时辰前紫霄观主向贫道言说他来见掌门人有要事相商,怎么未来,这话贫道似不深信。”   魏虎臣冷笑道:“道长不信,何妨入宫面谒掌门人,就知魏某所言不虚。”   玄明道人忙道:“情势急迫,怎容久待,贫道告罪,就这面谒掌门人了。”   说时已飞身掠入殿内而去。   其余七道面色忽变,本待出手袭向龙虎双卫,只见双卫四掌疾拂而出。   七道但觉心口微麻,立即翻身倒地气绝身亡,这时,玄时道人身形已落在大殿内,只见天乙真君站立在天师座前,含笑道:“玄明,你来翠云宫为了何事?”   掌门至尊,不怒而威。   玄明道长察觉并无法玄都道长形影,情知有异,不禁一阵寒意布注全身,躬身施礼道:“禀掌门人,弟子是……”   但闻天已真君沉声道:“你无非是瞧瞧玄都是否已将本座暗   害致死,矫命玄都接任掌门之位么?”   玄明道人不禁心胆皆寒,只觉一片如山暗劲压体袭下,眼前一黑,便已伏尸在地。   天乙真君暗叹一声。   殿外忽响起传警钟声,响彻云空,随风飘传,谷鸣回应,袅袅不绝。天乙真君快步走出殿外,只见青城门下弟子已纷纷疾奔而来。   他发现金顶观主玄通道人偕同一个虬髯独眼老叟并肩登上阶道:“认出此人是淮阳派金风堂堂主飞猿八指裘盛,不禁暗暗一怔,忖道:“原来玄都师弟与淮阳帮沆瀣一气,看来武林乱象已萌,淮阳派近来声势浩大,网罗能手遍及各大门派,邢无弼羽翼渐串,如要寻获剑典玄篇下落,及梅九龄生死之秘,恐相当辣手。”   玄通道长一眼瞥清丹衢上下横尸七具,诧道:“这是何故?”   太乙真君沉声道:“玄通,死者七人并非本门弟子!”   果然在玄通道长仔细检视之下,确非青城门下,玄通道长目露骇悸神光道:“禀掌门人,他们是何等来历?意欲何为?如何能混入本山重地?”   太乙真君摇首黯然叹息道:“不知,或许玄明知情,只惜玄明已死!”   玄通道长闻知玄明已死,神色更为之大变,道:“玄明死在何处?”   “大殿内!”太乙真君道:“玄明似受伤甚重飞奔入殿后告知本座实情,奈伤势太重,未及出言即言即心脉断绝伏尸在地,无疑不敌此七人合攻负伤突围,这七人穷追不舍,幸龙虎双卫及时拦截施展白眉摧心芒,才将此七人悉数就殡。”   “白眉摧心芒!”淮阳派金凤堂主裘盛不禁惊诧出声,他深知白眉摧心芒来历,惊奇此一歹毒绝伦,绝传武林已久的暗器为何落在龙虎双卫的手中。   太乙真君忙趋前一步,含笑稽首施礼道:“裘施主光降本山,有失迎迓,望乞海涵。”   “不敢!”裘盛忙抱拳躬身道:“裘某只是路经语该故旧,并无要事,掌门人还是请把此事清理查明,事了后再容裘某拜见。”   太乙真君面带歉意,含笑道:“贫道失礼了!”   说时目光转注在玄通面上,接道:“依本座看来这七人并非首脑,想必另有其人,玄都师弟至今未见现身,实是有所发现追截强敌去了,你速调遣本门弟子,分头搜索,发现强敌格杀勿论,更须找回玄都师弟。”   随即吩咐龙虎双卫将七尸及玄明速速火化殓葬。   玄通道长遵命转身欲去,却又回身问道:“留下七尸在他们身上或可找出来历!”   “不用了,玄都师弟返回便可知情!”太乙真君道:“你快去吧!”   言毕即自转身缓步走入翠云宫而去。   晚秋九月,时序寒凉,青城犹是满目碧绿,青嶂蔚空,天风吼啸,岫云幻飞,吹拂袭人略感凉意,但灌县西南廿里长乐铺外官道上却秋意萧瑟,雁鸣长空,漫天黄叶迎风逐舞,道旁一间茅草搭架的茶亭摆设有三张竹制椅桌,仅坐着一名食客,这人约莫六旬开外,发须灰白,青森森地一张老脸,左目已眇,翻眨之间医白一片,左目凶光逼射,神态狞恶骇人,肩头斜搭一柄蟒鞘厚背砍山刀,不时左顾右盼似在等候什么人。   茶亭卖茶也卖酒菜,独目老者面前的壶酒已自点滴不胜,皱   了皱眉,高声道:   “店家,再添三斤酒,五斤牛肉!”   茶亭主人是一中年村汉,本坐在亭隅打盹,闻声忙立起送酒进莱,暗暗纳闷道:“这位客官似非急着赶路,在此饮酒几近三个时辰,不知他在等谁?”继又转念道:“反正酒钱他已先付!出手又大方,买卖人看在钱财份上,管他人闲事则甚?”   其实眇目老者独自吃着闷酒,等得已是心烦难耐,无奈约好不见不散,强按着心头一股怒火,一口一酒一口肉,片刻之间三斤酒五斤肉已尽其半。   蓦地——   秋风过处,亭外传来一声清晰轻笑,眇目老者心头一惊,循声望去,只见玉箫客匡舜青衫飘飘立在三丈开外,倏地身形一振,离座飞起,落在玉箫客身前,大喝道:“好穷酸!你敢欺骗老夫!”   匡舜笑道:“我匡舜一生闯荡扛湖,虽然游戏风尘,行事善恶参半,但你我相交并非泛泛,几曾听说过我匡舜欺骗了谁?”   话声略略一顿,又道:“你那仇家,片刻即至,恕在下无法作左右袒,事已办妥,暂且别过。”   说着快步走入茶亭取出一锭纹银,吩咐村汉赶紧收拾返家,双肩斜晃穿出亭外瞬即杳然。   眇目老者像一尊凶神恶煞般巍然凝立在漫空卷腾落叶黄尘中,须臾只见尘砂漫漫道遁现出一条迅快如飞道装入影。   来人却是那青城总护法紫霄观主玄都道长,肩头一柄奇门兵刃佛手戟光华灿烂,特别惹眼。   玄都道长来到近前,向眇目老者打量了一眼,不禁朗笑道:“贫道只说是谁,原来是金沙一霸费春山施主,前次你侥幸逃脱,仅以身免,就该销声敛踪,痛改前非才是,怎么你……”   “住口!”费春山发出一声震天大喝,怒道:“昔年你我本市井无赖,臭味相投,怎奈你见利忘义,反脸成仇,费某一目被你宛瞎……”   玄都道长右掌一摆,朗笑道:“此等陈年老帐,翻他作甚,但你我当日为此事远离家乡,逃奔天涯,贫道巳痛悟前非,皈依三清,怎料你改名青山,投在妖邪门下习成一身绝学,盗据金沙江上下游,为害行旅,无恶不作,贫道等日前路经金抄蛇河口,虽事因劫掠良家妇女而起,贫道等均忍无可忍,一怒找上七盘谷黎庭扫穴,可惜你出外不在七盘,仅以身免,不过贫道事后才知费春山就是当年费九。”   费春山震地撤出砍山刀,青汪汪地寒光眩目,厚背薄刃,不言而知是把锋芒犀利的缅宝刀,厉声道:“我那满门十九口妇孺老幼无辜,屠戮殆尽,血海大仇,正好今日一并索偿,小牛儿!如今什么话也别说,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玄都道长面色一沉,喝道:“贫道已尊称你费春山施主,你为何以当年俗家绰名相称。”说着已自撤出佛手戟。   费春山面泛杀机,狞笑道:“费某如早知你投身青城,焉能让你活到现在。”右腕倏震,手中砍山刀光如洒下满天花雨,夹着刺耳啸声砍下,刀法疾厉怪诡奇绝。   玄都道人心头暗惊,忖道:“此人刀法之高委实出人意料之外,滑步旋身,疾飘出三丈开外。”   蓦地,半空中疾如鹰隼扑下五条人影,纷纷喝声道带着剑光掌罡望金沙一霸费春山当头压下,势如雷霆万钧。   费春山放声狂笑,刀式奇变,幻出一片刀山寒风宛如孔雀开屏洒了开来。   雷霆万钧刀势中,惨嗥连声,只见四条人影如断线之鸢般叭哒横尸在地,带落满地血雨,余下一人似左肩被削,身形疾翻了开去。   就在费春山变式出刀之际,玄都道长手中佛手戟忽脱手飞出,边飞电射袭向费春山后胸   只听费春山发出一声凄厉刺耳惨嗥,一柄佛手戟刃尖噗的声响已自刺入数寸,嗥声未绝,口中喷出一股泉涌鲜血,身形摇了两摇,伏尸在地。   玄通道人定了定神,只见那及时翻出费春山刀势之外之人正是淮阳派金风堂主裘盛,地面横尸却是紫霄观四名弟子,断肩残腿,颅裂腹破,死状惨不忍睹,不禁叹息一声道:“裘施主怎能寻来此处?方才裘施主好险,费春山刀法奇绝凌厉,仅比邢无弼稍逊一筹,如非贫道熟知他那‘五谷’穴是他致命之处,筹谋已久更拿捏准确,否则你我危矣!”   “五谷穴!”裘盛不禁惊诧出声,以裘盛练武多年,熟知人身穴道,却对五谷穴茫然不知。   其实人身不下千百处穴道,但习研者仅周天三百六十大穴,故五谷穴易被忽视。   此刻裘盛不愿为询问些微之事所延误,立即将青城翠云宫发生诸盘情节叙出,接道:“裘某与玄通道长在山麓分头寻觅观主形踪,逢遇村民走告说观主赶往长乐铺有事并言奉观主之命日落之前必能返山不须相寻,但裘某自作主张仍然赶来,显然裘盛尚不明个中内情究竟。”   玄都道长不禁骇然变色,大感疑惑,摇首喃喃自语道:“玄明师弟身死,乔装七道是何来历?邢无弼香主并无任何指示,只命贫道须候洞庭九宫叟秦松年到山再听后命……”忽大声道:“不好,邢香主必临时改弦易辙,你我须立即赶回翠云宫才是。”说着在费春山尸体上拔出佛手戟还插肩头。并取过那柄破山刀与鞘套,笑道:“此乃一口好刀,弃之可惜,贫道取回留赠有缘,”言毕目光瞥视了四外一眼,踌躇犹豫。   裘盛见状,道:“道长还有什么未了之事么?”   玄都道长答道:“地面五尸还是掘坑掩埋了吧,以免横生枝节。”   两人挥僻处以刀掘坑为五尸草草埋葬后,展开身形,两人并肩疾奔青城而去。   夜瞑四合,一轮明月悬挂天际,皎洁清寒光辉映照下,峦谷蒙蒙,那詹角飞耸,朱楹重梁的,青城翠云宫,似一双巨兽盘踞坐山半,益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殿外肃立着数百青城弟子,合掌低眉,个个面色凝肃,不声不语,似是有什么重大变故即将发生。   须臾,殿角门鱼贯走出青城首座弟子五大观主,青城六观,独缺紫霄,五大观主眼角含泪,神态异常悲愤。   龙虎双卫中魏虎臣神色凄怆迈出殿外,沙哑着嗓音问道:“紫霄观主返山了未?”   青城门下一人朗声答道:“尚未返转。”   魏虎臣目中忍不住两行珠泪顺颊淌下,哽咽高声道:“掌门人内脏碎裂,仗灵药支撑亦回天乏术,遗命紫霄观主玄都上人接充掌门,若玄都上人下落不明,即着紫霄观主接充,并言遗蜕立即火化。”   青城门下闻得掌门人遗谕,同声高宣了一声无量佛号,纷纷跪伏在地。   这时——   山谷远处,一道旗花冲霄腾起,黄焰金络流射。异彩烁烂夺目。   魏虎臣望了旗花一眼,喃喃出声道:“玄都回来了,却还是晚了一步。”语音虽低,却听在青城弟子耳中清晰无比。   只见宫外石卫广坪坡下冒上紫霄观主及淮阳帮金风堂主裘盛两条人影,飞掠而至。   玄都上人见状不禁面色大变,颤声道:“发生了何事?”   魏虎臣道:“观主不告离山,本山突生事故,玄明惨遭毒手,乔装七道匪徒虽悉数被殁,掌门人为此传下法谕寻觅观主下落,并搜觅是否尚有来敌潜踪南山,掌门人回至丹室后,岂料有蒙面人匿藏丹房猝施奇袭,掌门人在不及防下脏腑碎裂,蒙面匪徒亦为掌门人格毙……”   玄都上人急道:“掌门人现在如何?”   魏虎臣道:“掌门人仗着灵药欲等候上人返山,生命得以延续几近两个时辰,只是上人回来了太迟了,临终遗命上人承继青城道统。”   玄都上人不禁嗥啕大哭,拜伏在地道:“小弟何德何能膺此重寄?”拜了九拜,缓缓立起,道:“蒙面贼徒是否查明来历?”   “查明了!”魏虎臣道:“洞庭九宫叟秦松年!”   “是他!”玄都上人虎目逼泛杀机,沉声道:“秦松年必受他人主使,贫道誓报此仇!”   继又黯然太息一声道:“贫道还要见掌门人最后一面!”   一霎那间,玄都道长以紫霄观主易为青城掌门玄都上人,但却也是年岁老了一点,身形佝偻拖着蹒跚疲惫的脚步走入翠云宫……   一轮冰魄高悬天际,翠郁青城四山云起,如披一重雾纱,飘浮起伏,缥缈莫定,翠云宫后山百丈顶出现玉箫客匡舜,负手巍立,衣袂瑟瑟飞舞,天风涛啸中忽入耳送来一阵了亮钟声,匡舜顿面现愉悦的微笑,猛地一鹤冲天披起,望百丈崖下泻落,疾如殒星,瞬眼,身形没入苍茫云海中………   青城虽幽甲天下,秀丽绝伦身临其境,尘滤尽倏,但此刻却蕴含武林莫大奇情恩怨,不仅江湖风云为之不变,而且思恩怨怨,是非难解。   但——   太乙真君是生是死?   玄都上人是真是假?   玉箫客匡舜是正是邪?   这些眼前仍是一不解之谜……   口 口 口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此乃前人题咏扬州诗句。   扬州又称江都,远在苏杭之前,隋杨帝时已是东南重镇,市缠繁荣及文物之盛实不亚于苏杭。   这日——   暮暝回合,华灯初上,一钩弦月斜挂天际,如银月华映在西城天官巷青石坡街道上清新如洗。   只见一个剑眉飞发,英俊如玉的青衫少年身形慢慢转入了天官巷。   巷道深长,静寂寂地闲无行人,晚风瑟瑟,秋虫悲吟,平添了几分萧瑟凄清,却有一辆华丽马车停在一家住肩门前。   蓦地——   那家八字门墙霍的重门开启,翩翩走出三女及一个身着短   装车把式,三女似一主二婢,车把式一跃登上车辕,俟三女坐上马车后,长鞭挥空,策骑如飞奔去。   青衫少年目送远去的马车后影,神情似惆怅落寞,喟然叹息一声,身形飘然走向门前,只见重门已然紧闭,略一沉吟,伸手叩向兽环敲了数下。   须臾,内面应了一声:“什么人敲门?”   接着两扇大门开启,只见一黑衣大汉探首而出,望青衫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眼。   青衫少年道:“在下姓舒,远从燕京而来,摧有一封书信须面呈贵主人,烦请通禀。”   黑衣汉子察觉出青衫少年气宇不凡,知非寻常人物,忙笑道:“舒公子请稍待,容小的通禀。”转身急急奔去。   片刻,黑衣汉子匆匆返转,道:“我家老爷有请!”   语毕带领着青衫少年步向大厅而去。   宅主人霍公衡为扬州当地首富,昔年曾任山海关副将,解甲休致后营商监铁,未及十年,竟一跃成为当地巨富。   霍公衡年逾六旬,膝下仅有一女玉芬,宠爱宛如掌上明珠。   青衫少年步入大厅,只见霍公衡然须含笑走来相迎,宏声道:“果然是翔甥,七年不见,你竟长得一表人才,令堂安好否?”   青衫少年躬身长揖道:“翔儿拜见舅父,家母托庇身体粗健如常。”   霍公衡大笑道:“请坐,请坐,你我也好说话。”   两人落坐后,青衫少年道:“翔儿出京之时,瑞祥监行店主邓福泰交托一封书信嘱面呈舅父亲手拆阅。”   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封密缄。   霍公衡长长哦了一声,接过书函拆阅,面色渐渐沉重,忽莞尔一笑道:“想不到邓福泰一年之间竟亏损了十五万两,忝为知交,些许之数者朽倒可以垫帮。”   顺手将缄函收进怀中,又道:“翔儿此次出京是只身一人么?令堂如何放得下心?”   青衫少年答道:“尚有从仆两人,现在客栈。”   霍公衡道:“这像什么话,舅甥至戚,那有住在客栈之理……”   青衫少年道:“非是翔儿不懂人情世故,无奈同窗之约须赶往金陵相聚,明晨就要离此,俟金陆之行一了,翔儿必重返扬州。”   霍公衡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老朽也不勉强,翔甥不知你那玉表姐对你悬念甚深。”   青衫少年不禁玉面一红,道:“玉表姐何在?翔儿还要与她见上一面。”   霍公衡微微一笑道:“你玉芬表姐自你舅母去世后,越发没有管束了,成天跑马射箭,此刻她去瘦西湖泛舟赏月,不知何时才得返回。”   正说之间,厅外突跨入一个黑袍中年人,浓眉虎目,精芒逼射,一望而知是个武林高手。   霍公衡忙立起,道:“陶贤弟辛苦了,老朽与两位引见。”手指青衫少年道:“这是老朽甥儿舒翔飞,方从燕京到来。”   舒翔飞从霍公衡口中得知此人乃峨嵋名宿陶庆坤,为人方正,因霍公衡营销监铁,置有船舶七十九艘,礼聘陶庆坤统率这支船队,今日才从湘东返回。   两人在道幸会不已。   霍公衡哈哈大笑道:“陶贤弟,老朽这位外甥才高八斗,文采   风流,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却厌于科场,照理来说,他应弃文修武才是,偏偏耽于逸乐吃了不苦,糟塌了一身上乘根骨,委实可惜,日后有暇,还望陶贤弟多加指点。”   陶庆坤道:“陶兄言重了,舒公子良材美质,根骨绝佳,他日得遇名师,一身成就实远胜小弟。”   正说之间,只见家丁快步走入,禀道:“老爷,恒冒官银号丁秦三求见。”   霍公衡道:“有请!”   家丁领命退出,片刻领入拥肿肥胖老者。   老者双手捧着一只黑木盒,欠身施礼道:“霍兄,冒昧造访幸勿见罪,掌灯之后有一者叟手持这木盒前来小号,言说系霍兄京师旧友托交,请学生即刻送呈,是以在下不敢稍有延误过府送上。”   霍公衡接过木盒,端详了一眼,只见接缝处皆以火漆封合,心由疑云迭涌,但觉有种不祥之兆即将发生,沉吟良久道:“丁兄,此人何不亲来舍下留交霍某?”   丁泰三道:“小弟与此人陌不相识,也把这话问过此人,答称另有要事须赶往岭南不得称有稽延,知小号与霍兄渊源甚深,为此将匣托交,言毕即登骑奔去。”霍公衡默想,须臾抱拳笑道:“有劳丁兄亲自送来,明晨霍某定亲至宝号致谢。”   丁泰三肆应已久,是个八面玲珑人物,心中自然明白,匣中无论何物绝不容自己见到,忙道:“小号帐目须待结清,这就告辞了。”   霍公衡送客至厅外即行转返,道:“陶贤弟,你猜匣中何物?”   陶庆坤道:“不用费神疑猜,启开木匣便可明白。”接过木匣,右掌略一拂拭,火漆如粉丽落在地,抽开匣盖,只见匣内满盛石粉,伸指拨开灰粉,取出一双人耳。   三人不禁脸色一变。   审视那双人耳,柔软嫩白尚有针孔,分明割自少女面颊,且为时不久。   陶庆坤又在石灰内取出一双珠钩,飞凤嵌珠,制作精巧。   只见陶庆坤握视珠钩良久,才徐徐出声道:“倘小弟辨识无差,这双凤钩似是玉芬姑娘侍婢春桃所戴饰物。”   霍公坤闻言不禁心神猛震,面色大变,道:“如此说来,小女必遇上什么凶险了。”   陶庆坤道:“匣送钩耳,意在示警,又无书信,必有再次送来举动,依小弟猜测,必与此事有关。”   “什么事?”霍公衡急燥不安问道:“莫非贤弟已有耳闻。”   陶庆坤冷冷说道:“小弟风闻霍兄纵容府中护院武师,在外胡作非为,压榨良善,尤其令嫒恃宠而骄,为了细故令护院加以殴辱,更意有未尽,将之囚禁后院石室中,不知有无此事。”   霍公衡不禁老脸通红,道:“事诚有之,但罪不在一方,囚禁薄惩,并未加害,不过眼前木盒,若万一并无关连,则谬失千里,依老朽之见,不如尽遣府中人手,分头搜觅小女下落,或可寻出一系端倪。”   陶庆坤暗叹了一声道:“也只有如此了。”   霍公衡吩咐备马。   舒翔飞道:“舅父不可忧急,吉人自有天相,甥儿暂回客栈,静聆佳音。”   霍公衡神色匆惶,略略颔首之后,即与陶庆坤快步趋出大厅而去。   舒翔飞匆匆也出得霍府,转入小巷穿入一家矮民家。   斗室中对坐两个玄衫中年文士,约莫四旬上下年岁,五官清秀,温文儒雅,他们相对而酌,低声谈话,忽见舒翔飞身进入,面带忧容,忙问其故。   舒翔飞即将在霍府发生情事详告。   一双中年文士名唤金湘,童寒,身蕴内家绝学,精芒内敛,深藏不露,只见金湘面色—变,道:“不好,恐剑典玄篇藏图有人欲先我等一步得手,迟则不及,金某只好用偷天换日手法涉险一行。”   言毕疾闪而杳。   童寒亦霍地立起,道:“如童某猜得不错,霍府今晚必生事故,梧桐叶落天下秋,从此武林多事矣,童某须与金老大接应,事成即回。”   说着身影已消失在门外。   舒翔飞不禁跌入一片沉思中……   他自幼就随一老尼扎好武功根基,他由于所学蹊径别途,与普通一盘各大门派所习之武功大相迳庭,无法见异思迁,抄袭他人,迄至目前为止,未能更上层楼,更无法与人过招动手,每次心急难耐询问老尼,老尼仅微笑答称时机未至。   三年前,老尼忽飘然离巷外出,两年后偕金湘童寒两人返巷。   自此以后,他与金湘童寒亦兄亦弟,亦师亦友,所闻增广,所学无多,一天,老尼无意吐露,他欲习成上乘武功,非剑典玄篇之助不可。   剑典玄篇,在他而言乃闻所未闻,更不能宣泄出口,老尼一再告诫,倘无意泄露,定罹杀身之祸。   半月前,老尼忽召唤金湘童寒及舒翔飞三人来庵,道:“老尼适得武林好友传书告知,剑典玄篇藏处秘图落在翔飞堂舅霍公衡手中,不过此—风声既然老尼得知,谅妖邪魔头亦必知之,你等三人兼程赶往江都,依计行事。”   说着取出一封密缄,交与金湘,道:“途中择一秘处三人共阅,熟读详记,阅后立付丙丁。”   舒翔飞道:“徒儿武功不济,恐有……”   老尼微笑道:“前途自有机缘,到时自知。”   吩咐已毕,率着一双女徒飘然离庵他去。   前尘往事,历历如绘,—一涌现脑际……   第 二 章 霍家堡里风云   金湘施展绝乘轻功闪入霍府,因舒翔飞七年前曾至扬州霍府作客甚久,探得霍妻宠爱,与霍玉芬嬉戏结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霍府内外环境无不了若指掌,金湘得舒翔飞指点,如入无人之境。   往常,霍府戒备森严,今晚霍公衡调出大半人手,几乎倾巢而出,不然,金湘未必如此容易不为霍府暗椿发现。   月华如洗,霍府后园一株参天古木上疾如鹰隼泻落一条身影,落足无声。   来人是一蓝袍老叟,铁面苍辑,面目森寒如冰,炯炯眼神扫视了四外情景一眼,冷冷轻笑一声,迳向一条白石小径走去。   忽闻一声厉喝道:“站住!”   蓝袍老者似充耳无闻,衣袖飘飘,神态从容继向前行。   浓密树叶中忽疾闪出三个手持兵刃黑衣劲装武师,雁翅盘一列横阻着蓝袍老叟去路。   中立武师手中九环刀一晃,冷笑道:“尊驾夜闯民宅为何?”   蓝袍老叟慢条斯理地答道:“寻人!”说时炯然眼神注视了对方一眼,接道:“朋友莫非就是那恶名久着的两面狼韩鑫么?”   韩鑫闻言不禁大怒,无如今晚匣送人耳,形势险恶,又瞧蓝袍老者气定神闲,莫测高深,若非武功奇高有所凭恃,绝不敢单人只身闯入,分明有为而来,强忍着一腔怒火,冷笑道:“尊驾欲寻何人?”   “菜市口连升饭店石老头。”蓝袍老叟道:“老夫探明石老头囚在后园石室中。”   韩鑫不禁心神一震,突放声狂笑道:“尊驾只怕找错地方了,无事生非,饶你不得。”   话声中九环刀电闪劈出。   刀势凌厉,带出一片悸耳啸声。   “大胆!”   蓝袍老叟目中神光暴射,右掌五指疾张,迅如电光石火抓向韩鑫腕脉要穴。   韩鑫只觉腕脉一紧,飞麻逆袭回攻内腑,掌中钢刀当郎一声脱手坠地。   蓝袍老叟左掌如刃砍向韩鑫肩头。   韩鑫如中斧铖,痛彻心脾,不禁嗥叫出声,额角冒出豆大汗珠,面现痛苦之色。   一双武师见状不禁胆寒心惊,知老叟武功高不可测,出手抢救说不定赔上两条性命,情不由主地后退了数步。   韩鑫心中怨毒已极,道:“尊驾藉故寻衅,韩某落在尊驾之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恐尊驾来得去不得了。”   “真的么?”蓝袍老叟右手仍扣着韩鑫腕脉重穴不放,目光冷冷地望了四外一瞥,察觉暗处人影纷纷逼进,似投鼠忌器,却又不敢现身,冷笑道:“韩武师,你认定老夫是单人只身么?宅外尚安排得有人手,若老夫在半个时辰后未曾安然带出石老头,这幢宏丽巨宅恐化为灰烬。”   暗中忽传出一声阴恻恻冷笑道:“尊驾与石老头是何渊源?”   “非亲非故!”   “既然如此,尊驾不惧多树强敌,自取杀身之祸么?”   蓝袍老叟冷笑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朋友不信,不妨宅外巡视,便知老夫之言不假。”   攻心为上,立时慑住暗处霍府爪牙。   须臾,阴恻恻语声又起:“尊驾只恐另有居心,石老头与尊驾,非亲非故,何至轻身涉险,霍姑娘如今何在,如不实话实说,我等绝不就此干休。”   蓝袍老叟心料此刻他们必遣人外出查明有无自己帮手并传讯告急,遂淡淡一笑道:   “霍姑娘与老夫何干,听朋友口气,莫非霍家贱婢遭遇什么凶危不成,难怪霍公衡行色匆匆率众外出。”   说着指落如飞,点了韩鑫“阴突”、“风府”、“五结’’三处重穴,接道:   “韩朋友,老夫把话说明,速去石室带出石老头与老夫安然离开,霍公衡和老夫无怨无仇,最好不要节外生枝,自取其祸。”说着五指疾松。   韩鑫惊愕地望了蓝袍老叟一眼,欲言又止。   蓝袍者叟瞧出韩鑫心意,微微一笑道:“老夫不惧你去而不回,逆血攻心,经络寸断之苦恐非你所能禁受,何况老夫这独门手法,谅无人能解。”   韩鑫只觉全身如万针钻刺,面色大变,转身迈开大步往石室走去。   蓝袍老叟忽振吭发出一声长啸,随风飘回夜空,余音不绝。   宅外远处生起应和啸声,此起彼落,显然不止一人。   藏在暗处霍府爪牙闻声胆寒慑住,不敢妄自现身露面。   须臾,韩鑫疾奔而至,道:“尊驾似来迟一步,石老头巳为他人救走。”   蓝袍老叟目注韩鑫,片刻点点头道:“老夫也不怕你谎言欺骗,方才已然说过,石老头与老夫非亲非故,陌不相识,偶闻不平,仗义伸手而已,既然石老头为他人所救,老夫也无在此多作逗留必要。”   说着伸手拍开韩鑫穴道,双肩微振,欲待腾身拔起之际,猛感一片阴寒如冰暗劲压体袭下,情知有异,忙闪身飘开三丈开外。   一株古柏之上突飞落一白衣怪人,阴恻恻一笑道:“尊驾未必走得了!”   怪人面白如纸,秃顶凸额,掀唇獠牙,肩搭一柄白中泛青梭形兵刃,一双绿豆小眼泛出淡绿神光,乍一目睹,生似墟墓幽灵,令人不寒而栗。   蓝袍老叟认出怪人来历,心神猛凛,长笑一声道:“老夫只道是谁?原来是白骨门毒梭尊者厉锦,料想不到万老师竟托身霍府,甘做爪牙,助纣为虐,不怕贻笑师门么?”   厉锦阴阴笑道:“尊驾是何来历?”   老叟答道:“江湖走卒,名不见经传,何须相告。”   说时心中忖念电转,自恃一身武功,必可脱身无疑,但对方肩头子母白骨灵火梭不可不防,一经出手,子梭九刃立即由母梭射出,爆裂无数牛芒毒针,防不胜防,若让一丝半毫打中,寒气必布袭全身冻僵毙命,不能不慎思万全之策脱身。   只听厉锦道:“尊驾不如束手就缚,厉某绝不为难你。”   蓝袍老叟忽闻一轻微话声送来道:“尊驾只有腾空出雷霆一击,无须惧怕白骨梭,在下暗助尊驾一臂之力脱身宅外望西南离   去。”   不禁胆气一振,双肩摇晃,潜龙升天拔起,忽地头下足身,双掌推出如山动力望厉锦凌头压下。   厉锦知老叟并非易与之辈,见状双掌迎人推去。   轰地—声大震,急风漩涌,蓝袍老叟身形不坠反升,被一股暗劲逐出,穿空斜射而出,月夜星辉之下,宛若流星划空,去势若电,瞬眼已杳。   厉锦知去之已远,追赶不及,转面向韩鑫喝道:“石室囚禁之人俱为他人救出是真的么?”   韩鑫似对厉锦畏惧已极,忙道:“韩某所言句句是真。”   厉锦冷笑道:“石室所囚之人,均无武功,共是六人,怎能轻易带出,必仍藏身园中暗处,速分头搜觅,若有发现,格杀无论,不容一人漏网。”   立时人影纷纷散开搜觅。   只听一声惨呼腾起,无疑霍府爪牙遭了毒手。   厉锦闻声急变,循嗥声传来方向扑去。   但——   凄厉惨嗥之声,此起彼落,由不同方向传来。   厉锦身影束掠西扑,神态狰狞,使他有疲于奔命之苦。   死者均被利刃割断喉结毙命。   厉锦虽是杀人不眨眼凶邪,至此也不禁为之胆寒,敌暗,我明,防不胜防,对方形踪飘忽,俟冷出手,再耗下去,恐霍府人手均要悉遭毒手,不禁厉声喝道:   “朋友,藏头露尾,残杀无辜,算什么英雄行径?”   只听传来一声冷笑道:“厉锦,你也配称英雄人物么?”   毒梭尊者知对方人数不少,而且个个棘手,按耐着一腔怒火,道:“朋友来此可是寻仇?”   “救人!”   “人已被你等救走,何必多杀无辜。”   “所囚之人虽被救走,却仍无法安全离去,厉老师倘命手下撤走,我等决不妄杀一人。”   “好。”厉锦道:“韩鑫!你等均撤入宅内。”   一霎那间,人手尽撤一空。   毒梭尊者凶厉目光巡视园中,蓄劲于掌,倘有发现,立时一击出手。   蓦见一条淡淡身影穿空飞起,望宅墙外落下。   厉锦大喝道:“追!”   蓦地——   宅外疾射飞来一片乱箭,锐啸破空,厅中之处,轰地冒出一团赤红烈焰,立时燃烧起来,爆出芒雨艘火星。   飞爆火星附向草地树木,回空蔓延,转眼之间蔓及多处,烈焰熊熊,火势猛烈。   霍府武师家丁立时乱作一团,忙于救火。   毒梭尊者见状就呆得一呆,却仍不舍追踪那人,狞笑一声,振臂穿空掠出墙头。   身形甫出之际,一丈三寸短箭突射中肩头,冒然一片烈火,痛彻心脾,不禁厉嗥出声,身形摔跌在地,眨眼万锦变成一个火人,手舞足蹈……   此刻——   霍府宅内金湘童塞飞身掠出,穿入暗巷内稳住身形不动,只见三条飞快的身形落在近处,但闻一人低声道:“怎不见霍公衡赶回?这片烈火不知何人所为,惊动四邻,看来今晚之行已成泡   影了!”   另一个人冷哼一声道:“若非我等途中为不知来历的老贼所阻,早就得手了,看来我等非须改弦易辙不可,走!”   走字出口,三人疾如闪电掠去。   霍府烈火虽经扑灭,但浓烟仍自冒起,奇热炫人。   损失不可??不大,除主屋外烧毁十之五六。   霍公衡闻讯已然赶回,面色铁青坐在大厅内,久久不语。   大厅内武师云集,却鸦雀无声。   清点伤亡,死者九人,伤者十七。   大厅中心,横列着一具枯炭模样尸体,正是白骨门中毒梭尊者厉锦。   霍公衡从未遭此拂逆,不禁气结于胸,只觉内腑翻腾奇热,一口怒血几乎冲喉喷出。   半响,霍公衡才长长吁了一口气,道:“陶贤弟,霍某始终不明白,对方为了石老头那几个无名之辈值得为此劳师动众么?”   陶庆坤道:“小弟也想不明白,此事大悖常理,对方是谁?人已救出为何纵火?火箭且是江湖中极歹毒之凶器,不然以厉锦身手之高怎能轻易丧命在火器之下,莫非是厉锦宿怨强仇,设下调虎离山之计,使厉锦孤立无助,为此轻而易举才可达成心愿。”   霍公衡点点头道:“贤弟这么推猜也不无道理,但愚兄尚猜测不透,蓝袍老叟闯入时厉锦并未在府内,甫在外赶回不过适逢其会而已。”   陶庆坤道:“张网捕鸟,志在厉锦,厉老师偏偏在这紧要时刻赶回,正巧自投罗网。”   霍公衡长了一声道:“这又与芬儿何干?倘若为了石老头等人,尽可向老夫理论。”   陶庆坤望了霍公衡一眼,道:“此事委实离奇怪异,目前为止我等仍茫然无知,看来只有静以观变,终有水落石出之时。”   忽见一家丁匆匆奔入,手捧一只乌漆木匣。   霍公衡目睹木匣,不禁面色大变,大喝道:“此匣是什么人送来?”   家丁面无人色,嗫嚅答道:“一个蒙面人将木匣递在小的手中喝命速送与老爷,那人一闪即无踪影。”   霍公衡接过木匣破开,只见内藏一张信笺。   笺上留画:   前送耳钩,谅蒙笑纳,欲保令嫒性命,速备黄金万两,明晚三更时分置于梅花亭内,不可派人窥探追踪,更不容泄露风声,否则后果难测,令嫒安然无恙,准时释回。”   霍公衡面上泛出一丝笑容,将纸笺递与陶庆坤道:“黄金万两小事耳,霍某何吝!”   陶庆坤接过一瞧,心情顿时沉重如铁,料知事情必不是如此简单,但又无法出口此信可疑。   因为,对方是谁现仍不知,点点头道:“破财消灾,一切等芬姑娘返回后再作计划吧!”   四鼓不到。   星稀月隐,霜露霏霏,沾衣欲湿,凉透衣襟,淮阳古城,晚秋九月已不胜寒意。   舒翔飞三人一行离了那家民舍,转入毗邻城厢一条长巷,迳抵一处客栈。   只见店内趋出一短装布衣老汉,躬身笑道:“三位才来?”   舒翔飞道:“在下等为琐事所羁,有劳店主久候了。”   店堂内已准备得有一点丰盛酒肴,三人落坐后,金湘笑道:   “店主无须招呼我等,请自去安歇吧!”   老汉喏喏连声离去。   忽闻东间传来一个清朗语声道:“三位可容我这不速之客么?”   金湘童寒不禁一怔。   童寒徐徐答道:“尊驾请出见如何?”   只见东间先后跨出一双少年男女。   少年俊秀挺拔,剑眉虎日,身着一袭紫绿长衫,肩头长剑斑剥苍古。   后随少女,明眸皓齿,箭袖劲装,外罩一袭暗红披风,端庄秀丽,落落大方。   三人忙起身,金湘道:“贤兄妹来历可否见告?”   少年伸出右掌,果见中指戴有一枚细小铁环指。   舒翔飞不禁面现笑容道:“兄台可是见过家师么?”   少年微笑道:“如非途中遇见神尼,在下怎可找到此处?”   语音略顿,又道:“在下兄妹冯云帆冯云英,冒昧造访,尚请见谅!”   童寒大笑道:“一见铁指即知是神尼请来相助,如童某所料不差,方才霍府种种,必是贤兄妹所为!”   金湘道:“贤兄妹坐下也好说话!”   冯氏兄妹坐下后,冯云帆道:“愚兄妹比三位早来三天,有此三天使在下可从容约请人手相助,薄暮掌灯时分,目睹舒少侠进入霍府后,才逐步依计行事。”   金湘道:“匣送耳钩,计劫霍玉芬,调虎离山无疑也是贤兄妹所为了。”   “那倒不是!”冯云帆目露迷惘之色,摇首道:“在下已遣人去查明究竟,不过倒帮了我等一个大忙,否则未必轻易得手。”   童寒道:“蓝袍老叟是何来历?”   “乃家师旧交,受在下重托用声东击西之策。”   金湘摇首惊异道:“神尼真乃奇人,一切皆在他的算计中,她老人家书中明言,如果霍公衡领人外出,必有人趁宅中空虚时先一步盗取藏图。”   冯云帆道:“神尼乃佛门高人,家师一向狂傲自负,目无余子,为何独许神尼其中自有其道理。”   童寒忽道:“童某想起一事,那歹毒火箭从何而来?”   冯云帆敛了一口酒后,道:“这是一宗武林隐秘,三位可曾听说过太阳毒火灵官这人么?”   金湘道:“可是公孙亮老魔头么?听说此人在十数年前便已在江湖现身,武林谣诼公孙亮已然去世了。”   冯云帆摇首笑道:“公孙亮未死,为家师设计诱擒现仍囚梏在后山,其歹毒火器配制后独门手法为愚兄妹获知一二……”   接着面转忧容道:“不想其独门火器重现,为愚兄妹带来—步危难,离开霍府后,察觉身后有人暗随。”   童寒遭:“那是什么人?”   冯云帆答道:“公孙亮尚有一师弟,但并不擅火器,在下猜想跟踪之人,必是公孙亮师弟门下。”   忽闻店外响起敲门声,接着喊声传来:“店家开门,咱们要住店!”   金湘向冯氏兄妹打一眼色,示意避开。   冯云帆会意,率着其妹闪入后间而去。   童寒忙将两付杯筷收起,嘴中应道:“来啦!”快步趋前将门打开。   四个神态懔悍中年人一拥而入。   童寒大喝道:“慢着!”   喝声如雷,入耳震呜。   四人立时怔住。   童寒冷冷一笑道:“店主因事还乡,店外张贴了红纸歇业五日,四位住店请去别家吧!”   一个疤面中年人略一沉吟道:“朋友眼中不揉砂子,咱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兄弟是找寻一对少年男女而来,还望朋友据实相告?”   疤面中年人道:“朋友请问!”   “尊驾所寻的一双少年男女与四位有无过节?”   “毫不相识!”   “既不相识,又无怨隙,却是为何?”   疤面中年人似不耐烦,怒道:“朋友不嫌话问得太多了么?”   童寒冷冷一笑道:“兄弟如不把话说个明白,恐四位做错了事将后悔莫及?”   四人不禁互望了一眼,目露惊诧之色。   疤面中年人道:“看来朋友已然知道我等来此何因了?”   “不错!”童寒道:“莫非四位为了打听公孙亮老前辈下落才找来此处。”   四人不禁相顾失色。   童寒淡淡一笑,又道:“四位当是孔彬老前辈门下。”   疤面中年人面转笑容,道:“兄弟陈泰,朋友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舒翔飞金湘二人仍端坐不动,只听金湘低声道:“童老二真个智计过人。”   舒翔飞不禁微微一笑。   但见童寒笑笑,道:“在下童寒,陈老师要找的少年男女就是公孙亮老前辈关门弟子。”   陈泰不禁大喜过望,道:“这么说来公孙师伯仍然健在人世了。”   童寒微笑道:“江湖传言,本多无凭,公孙前辈无意之间收了这一双传人,就从此不出江湖,悉心造就这一双英杰。”   陈泰道:“兄弟极想与这位师弟师妹一见。”   “一脉相袭,断无不见之理!”童寒道:“不过他们因事外出,天明之前必回!如四位不弃,何妨共饮数杯候其返转如何?”   陈泰忙抱拳笑道:“我等恭敬不如从命了。”   童寒领着四人入席,互相引介落坐。   金湘取了四付杯筷,执壶斟满了四杯酒,举杯动饮,笑道:“萍水相逢总是缘,金某敬四位一杯!”言毕一饮而尽。   陈泰四人连说不敢,举杯而干。   童寒遭:“公孙前辈一双高徒姓吴,同胞兄妹,一身武功得自真传,堪称……”   正说之间,陈泰四人突面色大变,翻倒在地,转瞬之间,躯体缩化为一滩黄水。   冯氏兄妹趋出见状,不禁骇然相顾失色。   童寒淡淡一笑道:“贤兄妹请勿责我童寒心辣手黑,陈泰四人无恶不作,久有耳闻,童某早有心除害,无奈不得其便,今日天假良机,得遂童某向平之愿!”   舒翔飞道:“童兄智计过人,沉稳若实,在下委实服了你。”   童寒大笑道:“老弟,你深藏若虚,才华智计无一……”   忽闻门外传来一声重响,似是重伤踣地之声,倏地离座跃   出,疾如离弦之弩纵落店门内。   只见童寒稍一倾听,拔开门栓张开一半,右手飞探而出,挟起一具躯体入来。   冯云帆随着童寒身后接踵而至,辨明伤者形象后,惊呼出声道:“是郑老前辈!”   童寒忙掩好店门,冯云帆抱起郑姓老者与其妹掠入东间而去。   金湘道:“此人受伤极重,必有强敌追踪不舍,老弟请暂避,我俩在此应付来人。”   舒翔飞说声小心退入东间隐去。   金童二人各据坐一方,仍自浅饮轻尝,谈论江湖见闻,天南地北,金楼韵事,笑语不绝。   蓦地,一股强风将店门撞了开来。   只见一形象怪异白袍老叟大步迈入店中,接着鱼贯掠入四个面目狞恶汉子。   白袍老叟目注了金童二人一眼道:“老夫追踪一人来此,怎么未见。”   金湘缓缓立起,道:“阁下追踪何人?”   “郑奇”,白袍老叟厉声道:“倘藏身此处,速速献出,当可饶你等不死。”   金湘道:“莫非就是武林卓着盛名的醉济颠郑奇?恕在下两人未曾发现此人。”   白袍老叟冷笑道:“这就怪了,郑老怪物经我等联手群攻之下,中了老夫九支摄魂毒针,换在别人早就毙命无疑,老怪物仗着内功精湛,拼死突围,老夫一路追下,明明瞥见老怪物从屋上摔了下来,怎么未见影踪。”   童寒目露惊容道:“阁下定是摄魂掌莫伦了,我俩据实相告为何不信?”   莫伦似心有顾忌,略一沉吟道:“并非不信,但事关重大,不敢稍有疏忽,邓老怪物精灵古怪,行事莫测,可否容老朽一搜,他日江湖道上相逢,定当负荆请罪。”   童寒颔首一笑道:“莫老师既坚欲一搜,我等何敢阻拦。”   莫伦身后四凶立即掠向东间而去。   身才与金湘擦身而过,突猛感迎面一片重逾山岳的无形罡劲压体而至,嗥声未出,便自心脉震断,仰尸在地。   莫伦尚未警觉有异时,童寒突猿臂疾伸,迅如电光火石般五指将莫伦“曲池”穴扣了—个正着。金湘童寒两人身负绝学,心意相通,配合得天衣无缝,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法,转眼间已自三死一擒。   莫伦立感体内虫行蚁走,行血逆窜,—身武功顿失,面如败灰,额角冷汗涔涔溢出,颤声道:“两位何故下此毒手?”   金湘童寒道:“白骨门下残害无辜,杀人多矣,金某志在除害武林,何必多问。”   莫伦闻言心胆皆寒,自知生还无望,面色惨变,长叹一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夫双手血腥,死又何吝,只可惜‘剑典玄篇’恐无人知其下落去踪了。”   金湘闻言不禁一怔,继而淡淡一笑道:“冀求蚁命不死,不惜危言耸听,真乃无耻之尤!”五指一紧。   莫伦不禁裂嘴惨嗥一声似豺狼,入耳心悸……   童寒忙道:“且慢!金老大,此贼既然落在我等手中,取性命不过举手之劳,且听他说些什么,你我宁可信其有,依小弟看来,莫伦所言绝非危言耸听。”   金湘疏中轻哼一声,五指缓缓松了开来。   莫伦差点闭过气去,约莫一盏茶时分方始悠悠醒转。黯然苦笑道:“但愿两位相信莫某之言,未始两位也是追查剑典玄篇而来,剑典玄篇就是莫某追踪之老怪物身上。”   童寒冷冷一笑道:“为何确知剑典玄篇就在郑奇身上,若有半点虚假,童老二人必叫你求生不得求死难能。”   莫伦望了金童二人一眼,答道:“莫某亲身在瘦西湖画舫中闻得郑奇向另一人吐露,莫某候另一人离舟他往,郑奇仍留之际买通船娘,在酒中放入本门毒散,那知郑奇杯酒入腹便知有异,立时破舱飞出,莫某等穷追不舍,郑奇并中了九支搜魂毒针,按理来说毒针应发作才是……”   金湘突冷出声道:“莫伦,速将解药取出。”   莫伦闻言不禁面色大变,知郑奇为金童二人所救,拒献解药必死无疑,伸手入怀,取出拇指大小瓷瓶各一。   童寒接过,伸指点向莫伦睡穴,莫伦应指倒地。   片刻,醉济颠郑奇已然复原为初,高踞上座,鲸饮了一口酒后,摇首苦笑道:“今晚老醉鬼阴沟里翻船,实咎由自取,怨不了谁,老醉鬼与玉箫匡穷酸约在今晚,放舟波心,两人密谈,不料事有凑巧,却为莫伦窥听,既然剑曲玄篇为你等所悉,老醉鬼也就无所隐瞒,反正五位与剑典玄篇颇有渊源……”   只听郑奇滔滔不绝说下去……   “剑典玄篇”传诵武林却是最近半年的事,江湖中年人无不梦寐以求,其实“剑典”,“玄篇”截然不同,无法混而为一,但却是旷绝武学秘笈。   乾坤七剑梅九龄秉赋特异,悟性奇高,未落籍岭南清风山庄时,只身挟剑行走江湖,仗义不平,未及数载已是侠名盖天下,誉满武林,然而梅九龄深知武功一道,深如瀚海,不但并未自满,而且更自谦卑,遂遍访天下各家隐侠请益,谦恭折节,以武缔交,潜心研究悟得自各家的武学神髓,虽仅一招半式,却穷究其奥妙精致。   梅九龄年未四旬,突然销声匿踪,江湖上日久渐淡忘梅九龄其人,怎知梅九龄隐居巫山藏云岸,耗费九载岁月将天下剑法奥秘分十七章录述内家修为,洗髓伐骨,几乎无所不名记述廿有五篇,定名为“剑典”、“玄篇”。   九年岁月,为时不短,梅九龄年方壮盛,英雄岁月那堪如此消磨,此中隐秘只恐世上唯有我这老酒鬼,不僧不道一人知情。   醉济颠郑奇说到此处,仰颈骨嘟嘟鲸饮了一海碗酒,伸着挟起大块牛肉塞入口中咀嚼出声。   舒翔飞金湘童寒冯云帆冯云燕兄妹不禁听得入神,冯云燕似迫不及待,娇笑道:“老前辈请快说吧!晚辈们要先闻为快咧!”   郑奇两眼一翻,笑道:“姑娘你怎知道我这老醉鬼,倘不喝足吃饱,那有力气说话?”   舒翔飞等人不禁忍俊不住。   醉济颠郑奇又鲸饮了一碗酒后,慨叹出声道:“遂不知梅九龄当的名头太大,树敌极众,黑道凶邪表面上对梅九龄钦服恭维,而且奉命唯谨,其实结怨之深,甚于冰冻,蓄谋除之如拔眼中之钉,就在那年梅九龄访友路经巫山,突遭甫荒七凶暗袭,仗着他一身绝乘武学虽将七凶一一诛戮剑下,但他本身亦重伤垂危,距死不远,幸老醉鬼路经该处,梅九龄深恐尚有其他凶邪藏在附近,如遭发现,必死无疑,命老醉鬼背负至藏云崖绝顶一处洞府   内藏身疗伤……”   金湘忽转眉问道:“南荒七凶真的俱丧在梅大侠剑下,无一漏网之人么?”   “不错!”郑奇道:“是老醉鬼为他们收的尸,怎能错得了!”   金湘与童寒两人直望了—眼,冷漠面色上不禁泛出一丝欣怡的笑容。   郑奇瞧在眼中,不由长叹一声道:“两位来历,老醉鬼已然全知,其实两位投身舒府亦是梅九龄授意,由老醉鬼及匡穷酸一手安排,”说此忽右掌微摆,接道:“老醉鬼说话唠叨,未免离题太远,容我反剑典玄篇之事详细叙出,免得老醉鬼不幸命短……”   冯云燕嗔道:“老前辈怎可出此不祥之语!”   郑奇摇首遭:“姑娘有所不知,如今风云险恶,稍一不慎,必罹杀身之祸,老醉鬼年逾七旬,生死二字,已无复置怀,不过随便说说而已,但兹事体大,不可不预为绸缪,只言老醉鬼背唤了数声并未回答,又发现老僧躯体僵硬,寒冰无温,当时老醉鬼急于与梅九龄疗伤,一个死人怎能放在心上……”   舒翔飞诧道:“难道老僧也是梅大侠强仇大敌么?”   “并非如此!”郑奇道:“老醉鬼施展全身功力为梅九龄疗伤,宛如泥牛入海,无法遏阻伤热,梅九龄苦笑了笑,言说他以自身内力与南荒七凶相拼过猛,致真气遏阻,加上内腑裂伤沉重,已是回天乏力,何不趁此有限之时,畅述衷曲,命老醉鬼代他遂其未竟之愿,于是梅九龄叙出武林大势,自身毕生研习武学心得,之后说出清廷气数正盛,鹰犬横行无忌,有心联络天下志士,共商匡复神州大计,奈天不假年,只有托付我这老醉鬼子,就此刻忽闻一声轻微叹息传来,回首一望,只见老僧已睁开双目,面泛惋惜之色。”   冯云帆惊诧道:“死而复生,这倒是闻所未闻之事。”   醉济颠郑奇望了店外天色一瞥,叹息一声道:“十数载往事真如一部廿四史不知从何说起,老醉鬼如今长话短说,这老僧本世外高人,心愿未了故迟迟未能涅盘坐化,毕竟与梅九龄有缘,他言说梅九龄武功博而不纯又贪习他人别家之长,以致囫囵吞枣,无法臻入化境,故有今日之罹,所幸福泽深厚,犹可救治,不过武功全失,宛如常人,痊愈后方能重习武功,故梅九龄在藏云崖一呆就是九年,在此九年期间除了重修武功外,剑典玄篇也为他手录而成。”说此之时把话顿住。   舒翔飞微笑道:“老前辈之言意有未尽,晚辈尚有疑处,不知老前辈可否赐告?”   郑奇若有深意地注视了舒翔飞一眼,颔首道:“我老醉鬼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既然舒少侠不嫌唠叨,有话就问吧!”   舒翔飞略一沉吟,道:“梅大侠独自一人留在藏云崖上与山林为伍,一呆就是九年么?”   “问得好!”郑奇哈哈大笑道:“其实梅九龄并非一人,那世外高僧五月后便自坐化西归,五月间期为时虽暂,他与梅九龄亦师亦友,梅九龄受益良多,老醉鬼亦在藏云崖住了半年,一应什物俱由我这老醉鬼采办齐全,更在崖下替他找了一双老年夫妇上山照料梅兄起居,这老夫妇尚有一女,梅兄有此三人在此照料,颇不寂莫,老化子也就藉机脱身,长此醉卧太白,傲历江湖了。”   冯云帆道:“在此九年期间,老前辈就从未去过藏云崖么?”   “去过!”郑奇道:“屈指算来共是七次,每次仅小作勾留两三日,聚首言欢,纵论天下,快何如之,回首溯往,恍如昨日。”   童寒道:“前辈于藏云崖时可曾见过‘剑典玄篇’么?”   郑奇摇首答道:“未有所见?”   “然则梅大侠重出江湖,落藉清风山庄,剑典玄篇亦必随身携带恐珍藏于清风山庄秘处!”   童寒紧接着问下去:“前辈必有所闻?”   醉济颠郑奇摇首叹息道:“毫无所悉,老醉鬼也曾问过梅九龄,但梅九龄讳莫如深,微笑不答,归根结底一句话,梅九龄究竟是生?是死,剑典玄篇是否散失?仍在?老醉鬼誓必追查个水落石出!”说着霍地立起,将壶中余酒倾饮而尽,正色道:“莫伦必不可留,否则风声传出老醉鬼将成众矢之的,眼前老醉鬼还有要事须先行一步,容再相见”,言毕人出,步履如风,出得店外一闪而杳。   店外忽闪入蓝袍老叟,把一纸卷塞在冯云帆手中,他与众人并不相识,立即掉面掠出店外。   冯云帆览悉得知霍公衡再次接到乌漆木匣,索取黄金万两,明晚三更时分放置梅花亭上赎回霍玉芬情事,他们计议良久,找不到可行之策决定分头追查行事。   天已放睛,鸡声初唱,五人料理了莫伦三具尸体后,即分头外出,舒翔飞只身望瘦西湖走去。   金湘童寒两人来历似谜,从未现身武林,却老于江湖,与舒翔飞同行,亦主亦仆,亦师亦友,临行之际,金湘郑重告诫舒翔飞,江湖中事风云诡谲,瞬息万变,时机稍从即逝,千万不可错失,更须明辨敌友,切莫以胸中好恶先入为主。   金湘为此郑重,未必是过虑之词,舒翔飞出京以来,一切均与燕京时判若两人,老成凝重,深谋远虑,金童两人咸自叹不如,但兹事体大,却又不得不尔。   西风叶落,雁唳长空,瘦西湖上景物真个清凄苍凉,水色风影仍旧,但荷残梗凋,堤柳萎黄,无后当日绿盖亭亭,荷放似锦,柳丝笼罩,翠拂人首,然舫泊石岸,人去舟横,远山枫红,陇间童牧,却别有一番意境。   舒翔飞手持一柄摺扇,停立在湖岸上眺望了景物一瞥,又徐徐转身,转向蜀罔折往梅花岭行去。   史公祠于梅花岭上,响堂中存有史阁部致其夫人之手书遗墨并斑剥锈蚀铁砾,堂后有史阁部衣冠,墓碑镌书:“明兵部尚书史公可法之墓。”   碑旁镌有联书:   “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故臣心。”   不知是何人手笔,虽仅寥寥十四字,却涵境悲壮凄凉,道尽了国破家亡辛酸心情。   舒翔飞在衣冠琢旁徘徊久之,伸手摩擦墓碑,触景生情,缅怀壮烈,不禁唏嘘感慨。   墓后一亭翼然,竹木搭建,上覆茅草,可供游客游玩,岭上遍植梅树,惜未值冬令,不然梅花盛开,一片香雪,冷香扑面,沁人脾腑。   舒翔飞独坐亭内,冯栏凝思,忖道:“留书备金万两,就是放置在此亭内么?地虽有险可持,却不易速离,为何择在此处令人费解!”   忖念之间,史公祠侧忽快步走来四人,只见走一僧一道,一俗后一玄衣丽人,转瞬之间,已来到亭外止步。   僧人身材高大,浓眉虎目,颔下无须,灰色僧衣旁悬着弯月形带鞘戒刀,神态威猛。   道者头戴勒发钢箍,长发披肩,面色黝黑,浓须如猬,两目凶光逼射,一望而知并非良善清修之辈了。   俗装打扮中年人约莫四旬左右,白净脸膛,蓄留三绺短须,   双目流盼不定,唇角含着一丝阴笑,身着奠紫劲装,肩头长剑丝穗飘忽飞扬。   玄衣丽人明眸皓齿,黛眉如画,挑靥杏腮,齿若编贝,靥含浅笑,明澈双眸水汪汪地色人慑魄,一身黑衣剪裁得宜,益显得体态婀娜,皮若凝脂。   束发道者打量了梅花亭一眼,鼻中冷哼出声道:“此就是梅花亭么?”   俗装中年人点点头,道:“不错,正是此处!”   高大僧人目光却注视在亭内的舒翔飞,一瞬不瞬。   舒翔飞一发现来者四人似非良善,即转开面去,佯装眺望景物。   忽听玄衣丽人娇笑道:“大师,瘦西湖梅花岭乃淮阳腾胜地,游客不禁,一个读书士子怎值得大惊小怪,大师!此时此地不宜节外生枝。”   高大僧人低声道:“薇姑娘,你有所不知,这厮气定神闲,精华内敛,不似普通士子,是以贫僧意欲试探这厮是何来历。”   丽人极不以为然,轻摇螓首道:“自古以来,扬州就是文人墨客荟萃之地,一个读书士子与我等有何干碍,倒是我等这般装束真有点惊世骇骇俗,人家未必能瞧得顺眼咧!”说时,似有若无地飘望了舒翔飞一眼。   高大僧人冷笑道:“他敢!”   俗装中年人冷笑道:“大师倘此刻节外生枝,无事生非,你我不如散夥,各行其事?”   高大僧人闻言怒目一瞪,厉声喝道:“万两黄金,你妄想独吞么?”   中年人面上立时泛起一片杀机。   这时——   海树叶中忽然掠闪现八九条身影,疾奔而至,不言而知来看均是江湖豪雄,为首是一双面目逼肖,貌像阴沉的中年汉子。   只听黑衣丽人冷笑一声道:“姑娘只道是谁?原来是天门双煞董耀董辉坚昆仲,两位也闻讯赶来凑这份热闹,看来今晚有得瞧了。”   天门双煞在远处即已认出江湖凶僧飞钹追魂法海,苗疆赤丽观主施雷,名震西北独行盗神行追风颜金鹏,玄衣龙女胡徽兰,心中暗暗震惊道:“此四人凶名久著,心辣手黑,均独行其是,天南地北,今日怎会凑在一处,黄金万两虽巨,尚难使其动心,莫非还另有用意,看来今晚决难善了,我等还且小心为是。”   董耀当下抱拳笑道:“幸会四位,董某今晨才闻听传言,究竟是真是假,尚难确知,恕董某放肆,美人无价,黄金有价,区区万两,尚不足打动姑娘芳心,莫非姑娘尚别有用意?”说时日光望了望亭中舒翔飞—眼。   胡薇兰不禁粉靥一红,嗔道:“闭嘴!”玉臂疾伸,一掌劈向董面门。   董耀忙倒跃开去,笑道:“董某只是说笑,姑娘请勿当真!”说着抱拳微拱,道声:   “咱们走!”转身率众疾奔而去。   颜金鹏冷冷一笑道:“我等也离去吧!”四人缓缓转身离开梅花岭。   片刻之间,又是四五拔江湖人物接踵而至,但来去匆匆,不发一语,对舒翔飞独坐亭中仍不胜惊异。   舒翔飞察觉所来江湖豪雄,无一不是闻讯而来,主谋者并未露面,目的何在?掳人勒索,屑小所为,竟找到霍公衡头上,其中   内情,决非如此简单,无异千头万绪,纠缠难解,只觉行走扛湖,委实云诡波谲,不禁喟然长叹,慢步出亭走向湖岸而去。   只见一艘画舫内走出一半老船娘,登上踏板,望舒翔飞屈身行体,道:“公子,老身奉命请尊驾登舟一叙。”   舒翔飞愕然答道:“你奉何人所命?”   那半老船娘笑道:“这位客官只说是公子故旧,又说江湖人物现身众多,倘为发现恐有不便,请速速登舟。”   舒翔飞臆料必是醉济颠郑奇无疑,闻言无暇寻思,忙道了声好,快步跨下舟中。   船娘迅疾撩开搭板,长篙一点,画舫离岸刺向湖心驶去。   舒翔飞缓步走向舱内,一手撩开珠帘,伸腿跨入,朗声笑道:“郑老前辈召唤在下为了何事?”   只见舱内立着一位玄衣丽人,正是在梅花亭前见之玄衣龙女胡薇兰,不禁大感惊愕,剑眉猛剔。   胡薇兰道:“公子,既来之则安之,何妨屈驾稍坐,可否容我胡薇兰请教数事,即或公子不屑赐教,唐突诓驾之罪薇兰亦须致歉。”神色极为庄重,与梅花岭上所见无异两人。   舒翔飞究竟年少面嫩,俊面不禁一红,忙抱拳道:“姑娘言重了,在下并非江湖中人,只恐问道于盲,误了姑娘大事。”   胡薇兰嫣然微笑道:“公子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舒翔飞道:“在下舒翔飞,燕京人氏。”   胡薇兰盈盈一福,道:“原来是舒公子,贱妾失敬了,请坐!”   舒翔飞忙施礼还,道:“不敢!”   两人相对坐下。   第 三 章 风华盖世技惊人   半老船娘已自入舱,在几上摆设杯筷,又送上四色精致可口小菜。   胡薇兰道:“贱妾自诩眼力无差,舒公子精华内蕴,必身具上乘武功,公于也无须辩解,只是公子今日已身陷危境,尚懵无所知罢了。”   舒翔飞不禁愕然,不惑不解,正欲启齿询问究竟,胡薇兰玉掌轻摇,道:   “公子独坐梅花亭内,江湖群雄均不识公子来历,误认就是劫持勒索霍玉芬的共谋,贱妾虽欲引开公子不卷入这场是非中,但已属不能!”说着手指向舱外。   只见湖中现出二艘梭形小艇,艇内分乘六人,轻舟本快,片刻之间已经逼近画舫。   但闻一森沉苍老语声传来道:“胡女侠,千万不可护着这小辈,以免伤了和气,唤他出来老夫有话问他。”   舒翔飞不禁大怒,霍地立起。   胡薇兰伸手疾拦,低笑道:“请勿动怒,容贱妾与他答话!”   说着离座而出,响起银铃般笑声道:“是屠堡主么?屠堡主错把冯京当马凉了,这位公子绝非劫人勒索的主凶!”   靠右一艘梭形快如船头上兀立着一葛袍虎目,神态威猛,皓   首银发老者,身后傍着一个臂抱长剑的青衣童子。   这柄长剑与武林人物所用这剑竟多出尺二,宽背薄刃,认剑识人,剑到人到,江湖中人一见此剑,便知是鲁南风雷堡主屠灵海随身成名兵刃。   屠震海一见胡薇兰现身出舟,不禁两道雪白银眉皱了一皱,忖道:   “怎么她竟看上这小辈为他翼护?”   当下哈哈大笑道:“胡姑娘,你怎知此人绝非劫人勒索的主凶。”   胡薇兰道:“恕我斗胆放肆反问一句,屠堡主何以断言必是这位公子所为?”   屠震海道:“老夫并未说过此话,只请此人出见一问。”   胡薇兰长长哦了一声道:“那么屠堡主必知此人来历了,无端寻衅,恐自讨无趣,道听途说之词未必真实,何况屠堡主与霍公衡结怨殊深……”   屠震海面色勃然一变,喝道:“谁说老夫与霍公衡结有怨隙?”   胡薇兰发出银铃娇笑道:“屠堡主心想与霍公衡结为姻亲,曾三次提媒概遭霍公衡严词所拒,怨毒怀恨之深,无与伦比,屠堡主睚眦必报,怎能咽下这口怨气,倘我料测不错,屠堡主此来江都用意显然,移花接木,嫁祸江东,俾使掩尽天下人耳目,未必劫人勒索就不是屠堡主主谋。”   屠震海激怒如雷,大喝道:“胡说,老夫岂是如此器量狭隘之人,贱婢,你在找死,怨不得老夫手黑心辣。”身形一侧,伸手取过青衣童子臂中长剑。   胡薇兰微微一笑,遭:“屠堡主真能杀得了我么?纵能得手,你也未必能安然脱身,恐遭杀身株连奇祸。”   屠震海闻言不禁心神猛震,忖道:“只怪老夫不该信道听途说之词,逞强出头,眼前老夫竟一变成为众矢之的,百口莫辩了。”当下面色胀得血红,竟然无法出词辩解。   两艘梭形小舟中除了屠震海本人及抱剑青衣童子外,均非风雷堡中亲信手下。   这些江湖豪雄目睹屠震海神色,自是相信胡薇兰所言是真不假,十数道锐目光注视在屠震海上。   胡薇兰似不愿结怨太深,笑道:“屠堡主无须斥责我胡薇兰血口喷人,要知凡事必有因,倘屠堡主真无罪嫌,今晚三更时分梅花岭上端视堡主如何作为了。”言毕转身盈盈入舱隐去。   屠震海面色铁青,回面冷笑道:“这贱婢一张嘴委实辣毒-厉害,候今晚老夫擒住那劫人勒索主谋后,老夫要这贱婢还我一个公道!”继而又道:“从此刻起,老夫与诸位将形影不离,以免招致妄加不实之词,更启诸位疑窦。”言下愤愤,驱舟还湖岸离去。   胡薇兰还身入舱,靥带浅笑,道:“老匹夫走了,累及公子一场虚惊。”   舒翔飞立起揖谢道:“姑娘片言解纷,在下感铭五内,只是姑娘方才所言说屠震海三次提亲,均遭霍公衡所拒之事是真的么?”   胡薇兰道:“千真万确,一丝不假,贱妾是无意得自风雷堡中人酒后吐露。”   舒翔飞略一沉吟,道:“信如姑娘所言,凡事必有因,看来定是屠震海所为了。”   胡薇兰道:“你我坐下也好说话,江湖之事是非非,疑真疑假,不至水落石出,无法真相大白,屠震海器量虽嫌狭隘,尚不致   于卑劣如此,必另有其人。”   舒翔飞点了点首,默默无言,胸中似有千万疑结难解,不禁跌入沉思中。   胡薇兰凝眸含笑,知舒翔飞必有重大疑难未解,是以未敢打断舒翔飞思考。   良久,舒翔飞恍如梦醒,自觉失态,不禁俊面一红。   胡薇兰忙道:“舒公子不必自责致歉,其实江湖中有许多事不循常规,非初涉江湖之人所能理解。”说着盈盈立起,继道:“贱妾还有要事,不能久留,竟欲先行一步,奉劝公于不妨今日就权留书舫作客尽兴一醉。”说罢嫣然一笑,跃身穿出舱外一闪而杳。   原来书舫已傍着湖沿游驶,舒翔飞不觉紧皱眉头,他怎能听从胡薇兰之言困在舟中,朗声吩咐船娘拢岸。   忽闻一个阴冷如冰语声风送人耳道:“阁下这就要走么?只怕未必如愿。”   只见舱外船头上立着三人,其中一人正是梅花岭亭外所见西北道上独行盗神行追风颜金鹏,后随一双面目可憎手持兵刃的中年汉子。   这时舟已拢岸,舒翔飞一步跨出舱门,冷笑道:“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梅老岭上虽萍水相逢,却陌不相识,尊驾无端寻衅却是为何?”   颜金鹏冷笑道:“阁下自然心申明白,还用得着颜某多费唇舌么?”   突闻岸上传来哈哈大笑道:“亏你还是名震甘凉道上独行大盗,竟然吃起飞醋来了,胡薇兰貌美如花,自视极高,未必垂青于你。”   但见一个蒙面背剑青衫人立于湖岸旁,语落人起,迅逾飞鸟盘落在船头上。   颜金鹏身后两人突旋身出刃,疾如电奔,劈向蒙面人臂腰两处,配合得天衣无缝,招式异常辣毒凌厉。   眼看蒙面人就要惨罹杀身之祸。   不料蒙面人竟视若无睹,刀锋甫沾衣襟之际,突然两手齐出如风,抬指紧抓着劈来双刀,旋身推肘,只听得两声骨折巨响,两人胸前为蒙面青衫人双肘撞了一个正着,如中千斤重击,胸骨根根断裂。只见蒙面青衫两手一甩,但听一双中年汉子发出凄厉惨嗥,身形飞起,血喷泉涌,宛如断线之鸢盘坠入水中。   这不过是转瞬间事,颜金鹏不禁心神骇震,万声道:“朋友委实心黑手辣,连毙二命,颜某如不讨还公道,日后怎可立足于江湖,你我不如上得岸作敌手一拼。”   蒙面青衫人哈哈大笑道:“此二人无恶不作,有其取死之道,颜老师真欲将一世英名葬在此处,在下也无可奈何。”说起一鹤冲天拔起,半空中一个旋转,飞身落向距岸十丈远近一处草堆上,轻身功夫已臻神化。   颜金鹏虽知对方是个难惹棘手强敌,无奈盛名之累怎能示弱,武林中人宁可身亡也要名在,当下大喝一声,纵身上得岸去。   舒翔飞察出青衫蒙面人正是童寒,正想登岸瞧个究竟,船舱内忽传来醉济颠郑奇语声道:“老弟不要瞧啦!他们一个半斤,一个八两,谁也胜不了谁,放着好酒好菜不吃,未免可惜,老醉鬼尚须与老弟把晤长谈咧。”   老醉鬼言毕敲杯击碗,连连催促舒翔飞入舱。   舒翔飞只觉郑奇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登上画舫,不胜骇异,立时进入舱中行礼告坐。   郑奇望了岸上一眼,笑道:“金湘童寒焦孟不离,一人现身露   面,另一人必在暗处守护接应,颜金鹏武功虽高,必奈何不了他们。”   舒翔飞发现颜金鹏童寒已无踪影,闻郑奇之言料知无妨,道:“老前辈有何指教,晚辈洗耳恭听。”   这时,画舫已悠悠离岸,泛波逐游,望湖心荡去。   郑奇啜饮了一口酒后,叹息一声道:“令师百了师太可好?”   舒翔飞不由惊得猛然立起。   郑奇右掌轻摇,笑道:“老弟请坐,稍安勿燥,老弟师承来历除了老醉鬼寥数人外,无人知情。”   舒翔飞暗暗不胜骇异,自己投在百了师太门下,无人知悉,甚至其母也不例外,百了师太结缘京师西北城厢,偏僻冷落,尺屋矮楹,庵宇残破,年逾八旬,—个世俗老尼,连久居京师之人也均无所知,随金湘童寒两人习艺无非幌子而已,此刻经郑奇一问,竟茫无所措不知所答。   郑奇重重咳了一声道:“金湘童寒在京师默默无闻,其实他们一身武功造诣不俗,深藏不露实有深意在内,日后老弟自必知情,不用老醉鬼细说,倘此刻言明,徒增老弟困扰。”   语声略顿,目含深意注视了舒翔飞一眼,接道:“百了老尼所传武功心法,蹊径别走,另蕴玄奥,与普通武学门径几乎格格不入,眼下老弟虽已札好根基,却无法实用,故老醉鬼带来一封令师手书后一册卷页,务望老弟尽此一日时光熟记胸中。”说时伸手探怀取出缄函及一束羊皮纸线装卷页,又道:“佯装睡卧,老醉鬼自去舱外守护。”言毕竟拿起酒壶向舱外船头走去。   画舫宽敞,榻被齐全,流苏锦帐,布设华丽。   舒翔飞拥被而卧,舟泊湖心,老醉鬼屈腿盘坐于船头,一口酒一口菜,乐在其中。   天色渐暮,舒翔飞瞑目思索那卷内武功心法奥秘神髓,羊皮纸虽仅寥寥七页,但却无所不包,乃上乘武林绝学,他反覆思量悟彻几个时辰,他究竟不是铁浇铜铸,何况昨晚一夜未睡,竟然困倦合眼睡去。   一觉醒来,舫内已然亮了十数盏宫灯,推窗外望,只见湖中书舫来往如梭,弦歌不缀,婵影隐约,华灯如梦,诗境画意无异人间天上,急急离榻起身,发觉其师手谕及羊皮纸卷已无踪影,不禁一怔。   只见船娘掀帘入来,道:“公子身旁之物已为那位老人家取走了,临行之际吩咐公子如果醒来,有事可去太白酒楼找他。”   舒翔飞立时心情一松,取出一张五十两银票,笑道:“寥寥之数不值敬意,在下要去太白酒楼会晤这位老人家。”   船娘接过致谢了声立即转身出舱吩咐拢岸。   舒翔飞登岸之前察视四外一眼后,一个箭步跃上岸来,竟择一条暗黑林阴小径,择蜀罔而去,他耳目聪灵,察知身后隐隐传来衣袂带风之声,知有人暗中尾蹑,愈发放缓步覆,不时别面观赏瘦西湖醉人景色。   尾蹑之人也不由慢了下去,不敢太过逼近,那知罔峦起伏,一个转折舒翔飞竟形踪失杳。   只见两个黑衣人怔在那里,惊愕失措。   但闻沙沉语声道:“此处罔峦起伏,修竹茂密,这娃儿不知走向向处去了,依我之见,你我也不必费事追寻,赤灵观主似看走了眼,这娃儿只学得几手庄稼把式而已,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   另一语声答道:“赤灵观主也是奉了总飘把子传讯严令监视每一可疑人物,不可百密一疏,施观主亦深知此人不过是一纨绔子弟,从金湘童寒两个习传几手拳脚,狎邪招摇不可一世,其实   无足轻重,无如此人霍公衡舅甥至亲……”   “什么舅甥至亲!”沙沉语声道:“其母与霍公衡仅是堂姐弟,五服之外并不亲近,霍公衡为得奥援,另有具心不得不尔,此次这娃儿出京风闻携带一封密函,我看施观主欲在他身上得知函中机密。”   舒翔飞隐伏在暗处闻得两人话语,暗暗心惊自己来历均为江湖中人洞悉无遗。   只见两黑衣人傍着叶竹坐了下来,从腰旁取出酒菜开怀进食,沙沉语声又起:“本来擒制这娃儿不过举手之劳,询问明白后再行诛杀,怎奈投鼠忌器,为防掀起一场弥天浩劫。”   “姓舒的小辈竟如此重要么?”   “他本人并不重要,譬如人体,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中道理贤弟该不至于不明白。”   “罗兄似知许多机密,何不吐露一二,以解小弟胸中疑云。”   “愚兄何能知其详情,不过愚兄在无意中窥听得陈香主密室商议,故尔略知梗概,但出自我口,人之君耳,慎戒外泄,不然贤弟和我罹杀身之祸。”   “这个小弟知道。”   “溯源追始,须自乾坤七剑梅九龄说起,梅九龄未再出江湖时名非九龄,亦非乾坤七剑,而是……”   舒翔飞聚精会神于暗中屏息倾听,岂料听及此处突闻两声轻微闷哼入耳,便自寂静悄然,不禁怔住,觑视丈外的两黑衣人仍坐姿不变,一动不动,显然已遭暗算,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心知附近尚藏得有江湖中人,友敌莫辩,如不趁机离开,必遭无妄之灾。   正欲离此之际,蓦闻身后传来阴侧侧冷笑道:“阁下委实手黑心辣,掌毙无辜,一击二命,老朽怎能坐视不同,阁下就认命了吧。”语落数缕指风抓向舒翔飞胸后而至。   舒翔飞闻声知警,身形倏地滑开一步,旋身疾转,只见是一须发半白,头顶圆秃,身长不及五尺葛袍矮叟。   矮叟未曾料到舒翔飞竟能脱出自己一式奇袭之下,不禁面现惊异之色,冷笑道:“阁下果然真人不露相,那就莫怨老朽出手无情!”说着一式五指飞出,指风如刃,凌厉无比,罩袭致命重穴,突闻一声朗朗大喝道:“且慢!”   半空中疾如鹰隼盘纷纷飞掠落下五条身影。   矮叟心头一惊,身形暴退,指发真力硬生生的收了回来,定睛一望,认出来人却是少林菁田下院金钢堂住持悟非大师,苗疆赤灵观主施雷,玄衣龙女胡薇兰,冀北武林名宿五雷判穆元彪,白骨门中内三堂炼魂堂主青面鬼王崔南星,不禁面色大变。   悟非大师合掌高喧一声佛号,目注矮叟道:“施主为何施展辣手非致这位施主于死地不可?”   矮叟哈哈大笑道:“以一偿抵二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老朽除暴安良,仗义伸手有何不可?”   五雷判穆天彪咳了一声道:“瞧尊驾不出,还是侠义道上人物,穆某失敬,尊驾姓名可否赐告?”   矮叟眼珠一转,抱拳答道:“老朽姓屈,边荒山野之人,不履中原久矣,故名不见经传。”   穆天彪闻答不甚置信,长长地哦了一声,转顾舒翔飞沉声遭:“他二人是否为阁下深仇大怨,为何置于死地?”   舒翔飞冷笑道:“欲加这罪何患无辞,在下不识二人,更未出手,不知何故这位朋友坚谓系在下所为?”   各执一词,莫衷谁是。   忽见胡薇兰身如惊鸿疾闪在屈姓矮叟之前,五指如风将屈姓矮叟左手腕脉要穴一把扣了个正着。   矮叟面色惨变,颤声道:“胡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胡薇兰咯咯娇笑道:“屈老师前言不履中原久矣,为何知道姑娘姓胡?”   矮叟大惊,失悔情急之下失言,但仍道:“姑娘艳名久著,挟卓绝武功游戏江湖,言笑之间致人干死,边荒漠外无不钦仰,屈某怎能不知。”   “真的么?”胡薇兰靥上泛出如花笑容,道:“我胡薇兰恶名在外,不值一提,请问屈老师这二人之死可是亲眼目睹么?”   “不错!”矮叟高声答道:“老朽亲眼目睹。”   胡薇兰盈盈一笑道:“此处竹林茂密,屈老师必隐身近侧,不然无法瞧得如此真切,死者二人似在取食酒菜,在猝不防下为这位少年欺至近处,蛇行鹭伏,不带半点声息,施展歹毒手法,一击毙命是么?”   “不错!”   胡薇兰星眸中不禁泛出杀机,道:“悟非老前辈,烦请查视二人伤处证实屈老师之言不实,我等不可使死者含恨,生者负屈。”   悟非大师高喧了一声佛号,走向死者之前,伸手脱去两尸上衣,银样月光照映下,两尸上赫然显露两双掌印,青淤转黑,肉陷骨裂。   但闻悟非大师惊呼道:“五雷掌!”   穆天彪闻言不由勃然变色。   胡薇兰道:“恕我放胆直言,五雷掌乃穆老英雄独门手法,雷霆一击,无坚不摧,蓄发难收,何能蛇行鹭伏,欺至身侧才一击出手,此其可疑之一也。   其次,既云蛇行鹭伏,绝无法双掌齐出,何况背上掌印同是右掌,更无法在同时出掌,必有先后,此二人虽在猝不及防而未有警觉实令人无法置信,致命之伤必不是五雷掌力。”   侃侃陈词,察理入微,令人钦服。   赤灵观主施雷,青面鬼王崔南星似非矮叟同路人,面色漠然无动于衷,舒翔飞瞧在眼里,不禁暗暗惊诧,忖道:“死者口中所言赤灵观主不就是他么?怎么施雷对二人之死为何不置一词呢?”   只听穆天彪发出一声雷霆大喝道:“姑娘果然料得不错,二人实死在暗器闷心钉之下。”   胡薇兰笑道:“先钉后掌,不言而知此乃移祸江东之计,老英雄不妨搜觅屈老师身旁囊内有无闷心钉暗器。”   矮叟不禁面色惨变,左手腕脉要穴被胡薇兰扣住,空有一身武功无法施展,暗叹一声:   “人究竟不可胜天!”齿龈一紧,立时口眼耳鼻内溢出一线黑血……   五雷判穆天彪疾摘下矮叟协旁革囊检视,果然取出十数支闷心钉,不禁出声长叹道:“移祸江东之计,果然辣毒,如非我等无意撞上,穆某将百口莫辩了。”   “这也未必见得!”胡薇兰道:“五雷掌力难学难精,穆老英雄并未将此独门掌法传授他人,故死者掌印有伪,若留心观察必可察出真伪。”   穆天彪点点头道:“姑娘不但心细如发,而且察理入微,??某不胜钦佩。”继又望那朝舒翔飞抱拳正色道:“方才穆某言语如有冒犯之处,望请见谅。”   “不敢!”舒翔飞道:“若非老英雄等明察秋毫,在下几乎含冤   莫白,大德不足言谢,怎可说是冒犯。”   穆天彪呵呵笑道:“阁下莫谢穆某,理应谢姑娘才是。”   胡薇兰道:“我辈行走扛湖,仗义不平,理所应为,何须言谢,眼前当务之急必须查明矮叟身后一双死者真正来历,嫁祸穆老英雄目的何在?”   青面鬼王崔南星突发出一声冷笑,道:“事与崔某无干,三更为时不远,崔某还要去梅花岭上,恕不奉陪!”   话落人起,穿空飞出,几个起落,身影已远在数十丈外,瞬即杳然。   赤灵观主施雷冷冷说道:“就拿矮叟自绝身亡来说,显然事前已有周详安排,查明死者来历谅必白费心机,请容施某先行一步。”   五雷判穆天彪目送施雷迅疾远逝的后影,不禁叹息一声道;“忠奸不两立,正邪难并存,这话一点不错,恐怕禅师一番苦心俱已付之东流了。”   悟非大师微笑道:“是非烦恼难成佛,各有因缘莫羡人!”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端视他们两位造化了,贫僧有何能焉。”   穆天彪道:“禅师语语禅机,恕穆某愚昧无法参解,日后尚望禅师多加惕励,少种杀孽以免沉伦。”   悟非大师合掌答道:“种瓜得瓜,种果得果,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穆施主只心存佛念,自可遇难呈样。”   穆天彪道:“多谢禅师指点了!”转留一望,舒翔飞已失去踪影,不禁一怔。   胡薇兰道:“他走了!”   穆天彪道:“我等一时不明,冒犯在前,失礼于后,此人气质不凡,竟然托大忘怀请教其师承来历……”   “不必了!”胡薇兰道:“此人来历我已略知,虽擅武功,但莫知深浅,日后江湖道上尚有见面之期,老英雄无须心存歉疚,此处不可多事耽搁,我等梅花岭之行还宜从速。”   寒月清凄,梅花岭上群雄异集。   三更已过,却不见霍公衡送运赎金,更未有劫掠霍玉芬主使凶徒现踪,一无动静,群雄情知有异,咒骂之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   鼓楼传析四更,天官巷霍府外飞掠而至一双身形,正是醉济颠郑奇与舒翔飞两人。   郑奇望了紧闭的两扇朱门一眼,道:“老弟,我等恐来迟了一步!”   舒翔飞诧道:“为什么?”   郑奇不答,举掌猛挥,轰的一声大震,门板飞裂开去,二人一先一后掠入,只见府内陈尸不下二三十具,一股血腥刺鼻,使人欲呕,却不见一丝拼斗痕踪。   舒翔飞不禁骇然变色,掠入霍公衡所居之密室外,只见一黑袍老叟倒卧血泊中,探手一摸,觉得体里余温,急抱起老叟。   “你就是舒少爷么?……蒙面匪徒来袭,以毒香暗算……老爷为匪徒掳去,尚取走一卷山水图画并一册本籍……”说此暝目气绝。   舒翔飞目中不禁潜然泪下。   忽见金湘童寒两人飞掠入来。   郑奇道:“颜金鹏与二位拼搏胜负如何?两位为何此时才返转。”   童寒道:“在下二人误中颜金鹏诱敌之计,侥幸脱身,不想霍   告?”   事实上青面鬼王崔南星还不知莫伦为何追踪郑奇,这名手下亦失去踪迹,闻言不禁一怔,竟面有难色。   胡薇兰鼻中冷哼一声道:“崔老师显是无事生非?恕我胡薇兰无法容忍!”说时右臂急挽,寒芒疾闪撤出一柄长剑,震腕颤出一朵碗大寒星。   崔南星面色微变,厉声道:“胡姑娘真要与崔某反脸成仇么?”   胡薇兰冷笑道:“此乃崔老师无端寻衅,竟找到我等头上来了,若传扬开去,我等尚有何颜立足于武林。”   青面鬼王崔南星心念电转,知未必稳操胜算,突张口杰杰怪笑道:“胡姑娘且慢动手,崔某此来不过是问明有无此事,又未断言郑老醉鬼就是杀害莫伦的凶手,既然如此,且容崔某寻获这名手下再说!”一声走字出口,四条身影望天井穿空电射而出,一闪而杳。   金湘道:“白骨门寻仇,犹若冤魂附体,不死不休,郑老前辈此后将永无宁日了。”   胡薇兰道:“死无对证,崔南星又未亲眼目睹,崔南星未必敢来生事!”   郑奇望了胡薇兰一眼,似又深意,突大喝道:“快走!”   五人迅疾离开此是非之地,翻出墙外,望罔峦起伏处奔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进入一片林树茂密深邃壑谷,只见郑奇领头纵跃如飞投入崖腰一座荒寺中。   这座叶林年久失修,殿宇墙坛残破颓败,景物荒凉。   郑奇道:“此寺久无香火,不知何故寺僧均远离不回,任令荒废至今,目前仅有一老醉鬼年旧识借此息身。”   忽闻殿厢内传宋苍老语声道:“老醉鬼,贫僧已准备一席酒饮请来用饭,容贫僧出外为你们守护。”   郑奇高声答道:“假贼秃!有劳费心了!”说着引导胡薇兰等四人由侧门进入厢房。   室内收拾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圆桌上摆得鸡鸭鱼肉四大盘,香味扑鼻,热腾腾地使人禁不住馋涎欲滴,食欲大动。   入席后,郑奇鲸饮了一杯酒后,道:“胡姑娘,来此之前姑娘曾说过死无对证,倘老醉鬼猜得不错,必是那名白骨凶徒为姑娘殒除?”   “不错!”胡薇兰颔首答道:“晚辈三更之前偕同莆田下院悟非大师,赤灵观主施雷,五雷判穆天彪,青面鬼王崔南星四人前往梅花岭,无意中解救舒公子困厄后赶至岭上突发现一白骨门匪徒在崔南星身前悄声禀话,晚辈适站立崔南星身后不远,只听得崔南星发出低沉怒声道:“真是那老醉鬼么?”   “晚辈情知必有蹊跷,用计引开那匪徒在无人处点住穴道问知情由后销尸灭踪。”   郑奇霍地立起,道:“老醉鬼真的服了你,无怪姑娘年岁轻轻就名震武林,非但心细如发,而且机智绝伦,谈笑间辣手摧敌于无形,黑白两道人物无不敬畏姑娘几分,来,老醉鬼敬姑娘一杯,略表谢意尸说着一饮而尽。   胡薇兰闻言不禁露泛双靥,盈盈立起,道:“不敢当!”仅浅啜了一口坐下。   舒翔飞猛然忆起一事,朗声道:“不知是否可以在赤灵观主施雷身上查起?”   郑奇大感愕然,诧道:“老弟为何疑心到施雷身上?”   舒翔飞遂把自离开瘦西湖画舫后两黑衣江湖凶徒尾随在后   的经过详细叙出。   郑奇闻言频频点头,道:“看来施雷真大有可疑了,但情势诡诈,毫厘之误必谬失千里,不能不慎,老醉鬼之见我等只可分路行事,千万不可结伴同行,引人注目,继招手将金湘,童寒引往室外,悄语商量一阵。   金湘童寒两人即振臂穿空飞起,去势如电,转瞬落入苍茫云树中不见。   只听郑奇道:“胡姑娘,老醉鬼有话请教。”   胡薇兰应声走出室外。   厢房内仅留下舒翔飞独自—人,唇就酒杯默默出神。   一盏热茶时分过去,郑奇才缓缓跨入室内。   舒翔飞立起,道:“老前辈请坐,他们三人咧?”   郑奇道:“奉老醉鬼之命分头办事去了,短暂半月内老弟恐无法与金童二人相见,胡姑娘明日即回。”   舒翔飞张口欲言。   郑奇摇手制止,接道:“令师命老醉鬼带来三卷武功心法,前在舟中老弟默记者乃是上卷,中下二卷稍时老醉鬼自会交与老弟,尽半月之期,老弟定须研习不懈,悟能其中玄奥。”   舒翔飞面现惊讶之色,道:“晚辈尚须留在寺中半月么?”   “不错!”郑奇正色道:“三卷均为武林绝学,常人绝不能在短短半月之内习成,所幸老弟自幼相随百了师太札好根基,而且秉赋奇佳,半月后老弟必有惊人成就,现在请随老醉鬼来。”   舒翔飞面现惶恐之色,相随郑奇走向香积厨而去。   月已西沉,寒星稀疏,秋蛩悲呜,荒寺迷离三个带刀劲装捷服的汉子以飞快的身法登上山凹,向荒寺而来。   虽无月色,却在练武人目中仍然可辨出来人装束形象,面庞均为常人一般,所不同的是笼罩着一层刚寒杀气。   三人身—上穿着密扣紧身黑衣,下穿葛黄色札脚长裤,腰系白色缎带,刀,并非插系肩背上,而是挂在肋旁。   无疑地出力自然比较快些,一个快字,占尽先机,虽制敌机先,谁就稳操胜算。   为首之人立在山门外,徐徐山声道:“四年前,这座荒寺杏无僧侣,如今破败胜昔,谅更无人愿住此寺了。”   如此说来,你有意将分舵设在荒寺中么?   “不错!此处异常隐秘,且不易被人发现,分舵设此是再好不过的了。”   忽闻一个生冷语声随风送来:“谁说不易被人发现,兄弟比你们早到了—步!”   语音勾轮格磔,不类汉人,硬生生地由齿缝内强硼出来。   三人不禁面色—变。   叁天古干斜河枝叶业中忽疾泻而下一条身影。   果然是一身着苗装中年汉子,瘦小黎黑,虬节栗皮,凹眼掀鼻,一柄缅刀外尚击有革囊五个,鼓突突地似内藏有物,囊内胀缩不定,无疑内活生生的凶物。   为首劲装汉子惊疑地望了苗装汉子—眼,道:“尊驾是谁?”   苗装汉子反问一句道:“你们三位又是准?”   “告诉你也不懂广劲装汉大冷笑道:“我等是快刀门中杀星!”   “胡说!”苗装汉子愕然摇首道:“中原武林从未闻听过有个快刀门。”继又笑笑道:“谅是新近掘起的门派,如果兄弟猜得不错,你们快刀门规律不外于是杀人,你们来此的目的也是奉命杀人!兄弟也是一样,与三位来此目的相同。”   三劲装汉子不禁互望了一眼,为首劲装汉子道:“尊驾尚未赐告姓名来历?”   苗装汉子桀桀怪笑道:“三位所言是来自快刀门,兄弟未曾听过,因此兄弟来历即时说出三位也未必知道,反正兄弟是来自苗疆,多言无益,三位还是请离开吧!谁叫三位来迟一步。”   为首劲装汉子冷笑道:“尊驾说话比唱的还要好听,命我等离开未必如此容易。”   苗装汉子面色一变,双手急拍两协革囊,囊内突飞射出数十条赤练毒蛇,长仅尺许,利齿毒信,疾如闪电,挟着一片腥风罩袭而下。   为首劲装汉子大喝道:“出刀!”   三刀同出,寒光匹练疾闪,刀势极快,啸声悸耳。   赤练蛇群惨叫这声宛如儿啼,血雨纷飞飞叭叭坠地。   只见蛇尸均断成四五截,拿捏之准,刀势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但——   刀势未止,疾如电奔劈向苗装汉子而出。   三人不愧名为杀星,深知杀手规律,那就是“快”,“狠”“准”三字,倘或容苗装汉子有缓息之机,必施展全力还击,如先机失去,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苗装汉子一见赤练蛇悉数毙命,不由心神震骇已极,猛见刀风电奔劈来,情知不妙,欲腾身拔起已是不及,只惨嗥得半声,尸横七截于地,鲜血泉涌,五脏六腑溢出,死状厥惨,不忍卒睹。   天已黎明,景物巳可分辨得极为清晰。   苗装汉子尸横七截,显然为六刀卷截而过,然五具革囊却被绞成粉屑,囊中物亦变成铁粉浆泥。   这三人委实不愧杀星之名,不但出刀奇快,配合严谨,而且心思慎密,不容丝亳失误。   看来,作为一个杀星也不简单,必须具备各项应有的条件,才能成为一个杀手。   如此不过是一霎那间事,然而三个杀星却疲累不堪,面色惨白如纸,汗如豆大冒出。   可想而知,在一霎那间须劈出数十刀,务须刀刀必中要害,耗费真力之巨不言而知。   杀星三人踉踉跄跄地奔入前殿,在残破佛全身前盘膝坐下,意欲调匀真气,恢复体力。   他们一眼瞥见神案上插着一支线香,业已燃热,香烟袅袅升起,不禁呆得一呆。   那为首劲装汉子笑得一笑,道:“苗鬼也知入庙烧香的规矩,不料竟成了他的倒头香。”   三杀跌坐于地,暝目调息,突然只是三条身驱似软蛇盘瘫倒下去,昏睡不醒。   殿外疾闪而入两条人影,正是那醉济颠郑奇及玄衣龙女胡薇兰两人。   郑奇望了望昏睡三杀一眼道:“如非姑娘回来得快,老醉鬼还不知如何应付这三个杀星,胡姑娘,你行走江湖虽比老醉鬼年浅,眼皮于却比老醉见多识广,可曾闻听江湖中有快刀门么?”   胡薇兰玉靥露生,嗔道:“老前辈说笑了,晚辈尚未听过有快刀门之事。”   郑奇长叹一声道:“武林之内将沦入一片腥风血雨了。”   “此三人刀法虽快,但迅而不纯,神似鬼刀邢无弼,莫非就是邢无弼一手训练的么?”胡薇兰道:“看来似是一隐名凶邪,已决   定铲除异已,使武林人士岌岌自危,在逼非得已之下,甘作臣伏不可了。”   郑奇沉思片刻,摇首苦笑道:“未必尽然,猜测无用,此三人杀之恐误大局,留之又恐后患无穷。”   胡薇兰道:“晚辈倒有—策可行!”悄声向郑奇说了一阵。   郑奇大喜道:“姑娘请如法施为吧!”   伸手拔开首劲装汉子胸衣,取出一双白鸽,稍时大有用处。”说着走入殿后而去。   胡薇兰取出一双细子瓷瓶,倾倒三粒梧桐子大小墨绿色药丸置于掌心,气味刺鼻。   噗噗响声过处,三个刹星下颚均被胡薇兰卸开,墨绝色药丸分别咽了下去。   醉济颠郑奇走回前殿,在旁静静注视着胡薇兰如何施为,只听胡薇兰低喝道:“你们三个还不快调息行动,气运周天,尽自贪睡则甚!”   三杀蓦地睁目开来,迅即盘坐行功。   半盏热茶时分过去,药性已自散开。   胡薇兰喝道:“你们三人快报上姓名!”   “祝元!”   “王廷杰!”   “卜七!”   三杀脑中浑浑噩卅,情不自禁地报出自身姓名。   “你等奉了何人之命,来此何为?”   祝兄答道:“我等奉了华坛主之命,奉令诛杀金眼胃骆庸。”   骆甫乃淮阴—霸,武功甚高,为黑道巨枭,与官府鹰犬暗中互相勾结已久,鱼肉乡里,积恶如山,杀之可称为民除害。   胡薇兰望了郑奇—眼,又喝道:“华坛主是何来历,坛设何处。”   “华星隆,坛没徐州云龙山!”   “总坛主是谁?”   “这就不知情了。”   “快刀门共有多少杀手,你想必知道!”   只见祝兄茫然摇首道:“杀手训练不易,千中选一,快刀门网罗群众,但能成为杀手者为数极少,据祝某所知仅廿四人。”   “包括华星隆么?”   “那是自然!”祝元道:“杀手共分三级,华星隆刀法极快,被封为二级杀星。”   郑奇忽接口问道:“你等此来任务就是为了诛杀骆庸么?”   “正是,杀手只是奉命杀人,不问其他,任务一了,如无复命,立即撤舵归坛。”   “诛杀骆庸应在何时何处?”   祝元答道:“骆庸已来江都,三日期内骆庸难逃一死!”   胡薇兰疾伸五指,点子三人睡穴,道:“毒丸用量极微,一顿饭光景过去自然醒来,浑然忘去前事,现在老前辈应如何处置他们。”   郑奇略—沉吟道:“祝元所知虽然不多,但我等获悉快刀门中隐秘非浅,留之有用,不知姑娘能否设法拖延数日,定能获知更多内情!”   第 四 章 扑朔迷离乱将起   胡薇兰略现犹豫之色,颔首答道:“晚辈尽力而为!”   郑奇深深地注亮了胡薇兰一眼,道:“姑娘,老醉鬼有句不当之言,不知能否……”   “老前辈有话只管请说,晚辈决无芥蒂在胸。”   “好!”郑奇道:“姑娘久有辣手飞剑之称,风闻出剑之快疾逾闪电,剑出即收,对方首级应刃落地,但不知与此三人一比,胜负如何?”   胡薇兰玉靥微红,道:“晚辈略胜一筹。”   郑奇点点头,面现喜色道:“如此说来尚有克制之法,不知舒老弟艺成之后,能否与快刀门放手一拼?”   胡薇兰闻言恍然明白郑奇心中真正用意,星眸一亮,丧道:“晚辈明白了,莫非是要舒公子与他们三人较量刀法,寻出真正克制之道。”   “姑娘委实玉雪聪明,一点就透,但事情未必如此简单。”   “缓不济急!”胡薇兰道:“这个晚辈知道,骆庸只有三天活命时间,何不设计使之延长,反正三天是死,半月也是死!”   郑奇瞠目伸舌道:“我老醉鬼活了一大把年岁,才落得一个武林怪物之名,如今相形之下自愧不如,看来姑娘已胸有成竹,老醉鬼只有听命与姑娘了!”哈哈一笑,窜回殿后取来那双信鸽,重又放回祝元怀中。   胡薇兰凝视祝元三人片刻,忽想起一事盘出指如风在腿胫间各点了一指后,与郑奇退出大殿。   郑奇见胡薇兰仍在凝思,道:“姑娘在想什么?”   “晚辈在想武林中并没有什么快刀门这个组织,也无此必要!”胡薇兰道:“江湖中人个个都是杀手,倘老前辈如此所命,杀一儆百,晚辈焉敢不道,故尔晚辈敢断言这是一桩混淆视听的诡计,也是意图使武林成为混乱震惧的阴谋。”   郑奇诧道:“这三人业已自承是快刀门中杀星。”   “不错!”胡薇兰道:“祝元所言句句实在,不过祝元所说道的均是听命他人转嘱,廿四名杀手乃捏造数字,未必真有!”   郑奇皱了皱眉道:“倘真如此,老醉鬼倒无计可施了。”   胡薇兰不答,默默沉思,良久才道:“现在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也许晚辈抽丝剥茧或能开其中疑结。   天巳大明。   祝元、王廷杰、卜七三人霍然醒转,发觉他们均睡在佛殿冰冷土地上,不禁面面相觑。   祝元回顾了一眼,道:“我等调息行功怎么倒睡着了!”   卜七冷冷笑道:“这有什么好惊异的,我等耗用真力过巨,因而调息行功,自然气运周天之后,通体舒泰,便睡了过去,王兄有没有听说过练武人不要睡觉的。”   王廷杰阴阴一笑,也不答话。   祝元伸手入囊取出一束事先已写就的纸卷,系在怀中信鸽足上,扬手一甩,鸽翼疾张,啪啪穿上寺外一栋参天古树上,略停后又穿空入云飞去。   卜七道:“倌鸽往返约需一个时辰,我等不如趁此余暇去往   前村用饱酒饭后采办一应食物,需在此荒寺打住十三五天也未可知咧!”   祝元连声道好,三人走出寺外迅疾将尸体掩埋奸快步如风飞去。   半个时辰过去不久,只见祝元王廷杰两人各负着一只巨重麻袋,卜七独自—人两手分拿着未启封的大酒缸,两缸洒少算刨有一百斤。   进入西厢房,卜七笑道:“苗鬼也知洁净,真个难得,倒便宜了我等落个现成!”继又道:“小弟腹中委实饥饿如雷,祝兄坚欲返回芒圭再行饮用……”   说着嘴中念念有词,启开酒缸封口,又在房内竹架上取来碗碟杯筷……   寺外参天古木上,突从云空飞下一双白鸽。   不料鸽翼振飞欲起之际,浓椅密叶中忽伸出一双玉掌,细指迅快地抓住了鸽足,鸽翼振扑了数下,使自一动不动。   不久,白鸽再度振翼飞出,投向荒寺大殿内………   口  口  口   黄叶凋飞,秋风瑟索。   芦苇胜雪,枫红似火。   扬州郊外秋意虽浓,清凄中却平添了几分绚丽。   距蜀罔之西十五里一座大庄宅,宅内屋字节比连绵,亭园如画。   庄外一条宽敞子整骡马大道,笔直延伸,三里多长和官道卸接,这条大道条筑得很牢固,天气晴朗马匹奔驰其上,绝不会掀起漫天黄尘,阴雨风云骡马压驶亦不致降陷两条深深的泥糟。   日已西斜,庄外道上不时人来车往,并不显得冷静。   突从官道上转来三条身影,并肩循骡马大道向庄宅走来,三人同穿着一色黑袍,却系着一条雪白缎带,腰悬连鞘钢刀.他这身装束虽不华丽,但异常惹目刺眼。   正是那快刀杀星祝元、王廷杰、卜七三人。   他们走得不快,与常人一般,把守在门的武师庄丁却已注视着这三个陌生人物。   “三位且请止步!”一个四旬左右,脸微麻的武师斜刺里掠阻在三人身前,抱拳笑道:“三位朋友,请示尊姓大名来意?容兄弟汤信通禀。”   祝元冷冷一笑道:“请通知韩庄主,请说祝元、王廷杰、卜七元三人有要事求见。”   汤信不禁一怔,武林知名人物就没有听说过有祝元这个名字,摇首歉笑道:“家主人正在宴客,三位还是明日再请光降如何?”   卜七目中杀机一闪,冷笑道:“你是不愿通报了,那我等自己进去!”   汤信忙道:“三位不可鲁……”   寒光疾闪,只听汤信发出一声惊呼,汤信一条左臂离肩坠地,血雨飞喷。   庄丁都未瞧见卜七是如何出刀收刀的,倘非目睹刀光疾闪,断臂离肩,简直无法令人置信卜七曾经拔刀逞凶不由惊得呆住。   三个杀星毫不犹豫迈入庄门。   庄息上呜钟传警,当当响亮,随风飘送开去。   只见十数条身影疾步如飞,迎着祝元三人而至。   为首掠来的是一面如朱砂,须髯苍白老者,目蕴怒光,逼视在祸元三人身上。  祝元三人倏然止步不前,不声不语,面上泛布一重森森杀气。   但目光却现出惊疑之色。   他们发现所来江湖人物中并无金眼胃骆庸在内,骆庸是韩府上宾,韩宅传警,骆庸怎可无动于衷不随宅主人同出,在情理上根本说不过去,难道传讯不实么。   显然韩宅宾客有快刀门中党羽或吃内扒外奸细卧底在内,宅中一动一静无不了如指掌。   倘若如此,则事前已有周详妥善计划安排,祝元等三人亦奉命准时到达,绝不容毫厘这失,那么骆庸此刻身在何处?   就在此时,突然一名武师飞赶在老者之前悄声禀告卜七逞凶,汤信断臂之事。   老者面色大变,沉声道:“三位可是存心有意登门寻衅?”   祝元冷冷答道:“在下三人来到贵庄求见,竟遭汤武师拒不通禀,情非得已故出刀略施薄惩。”   为此细故竟遭断臂,犹言薄惩,而如朱砂老者闻言不禁寒意直冒,深知汤信并非庸手,倘非来人身负绝学,汤信绝不致臂断身伤。   老者冷笑道:“三位太狂妄自大了,老夫韩畏三也不是无名之辈……”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祝元朗朗大笑道:“在下久闻霍公衡韩畏三骆庸并称淮阳引雄,只是无缘亲近,今日得见堪称快慰平生,不过在下三人乃是寻找骆庸了结一段公案而来,烦请知骆庸一见。”   “骆庸!”韩畏三摇首答道:“三位真来的不巧,骆庸今晨离了敝庄前往瘦西湖游赏,不知何时才能返回。”   王廷杰冷笑道:“这话在下不信!”   “你不信又待如何!”   只见一身高八尺彪形大汉疾步跨出,背搭九截镔铁钢鞭,掌似巨灵,厉声喝道:“你等委实自不量力,胆敢前来巨槐庄生事,倘不速速离去,休怪我欧阳义掌下无情!”   说着双掌一翻,凝势欲劈。   欧阳义生具神力,能生裂虎豹,展像威猛,架势巳足慑人。   祝元阴恻恻一笑道:“我等来此志在诉杀骆庸为民除害,尊驾因何恃强,难道不惧断掌之祸么?”   好狂妄的口气,听在群雄耳中,不由自主地一股寒气从脊骨上冒起。   因为群雄均是江湖上卓着盛名人物,和韩畏三与骆庸两人,因为黑道巨擘,杀人无异儿戏,居然有人在他们眼前狂妄无忌,须知善者不来,怎能不使韩畏三胆战心寒。   欧阳义一声雷霆大喝出口,双掌劈出一股狂风,呼啸震空,卷起一片漫空黄尘。   祝元三人倏地滑开丈外,但一退又前,只听祝元冷冷笑道:“这就莫怨在下等手黑心辣了。”   漫空黄尘中,但见两道寒光匹练盘疾闪了闪。   猛闻欧阳义口中发出一声怪呼,轰隆摔倒在地。只见两双血淋淋的手掌,飞落在三丈开外。   祝元三人钢刀仍自悬在腰上,似刀未曾出鞘过一般……   “好快的刀法!”群侠中一个焦黄脸膛少年不禁脱口惊赞。   这少年不但面以焦黄,而且手臂亦呈枯黄,又身着一付宽大,土黄色长衫,愈显得是个久病不愈的病鬼。   祝元三人闻言,森寒如冰的面色上不禁泛出一丝愉愉喜容。   病少年冷冷一笑道:“三位刀法虽快,但仍不配雄视武林,无敌天下。”   祝元道:“凭你也配!”   “自然在下不配。”病少年道:“但有比三位刀法还快,足可致三位死命。”   这病少年来历,韩畏三等群雄均不知,但他伴随风雷堡主屠震海而来,只知他姓姜,沉默寡言,看在屠震海面上,韩畏三对他颇为礼敬。   卜七性情较为火爆,闻言冷笑道:“谁比我等刀法快!”   病少年淡淡一笑道:“骆庸!”   祝元三人闻言不禁一呆。   卜七陡地扬声大笑道:“我等奉命诛杀骆庸,岂有不知骆席武功造诣深浅……”   病少年面色一寒,道:“三位奉何人所命,想必是下五门匪类。”   卜七大喝道:“胡说,我等来自快刀门,奉门主之命来此诉杀骆庸。”   “快刀门”三字一出,韩畏三等群雄不禁面面相觑。   病少年哈哈大笑道:“江湖中就从未听过‘快刀门’这门派存,在。”   卜七冷笑道:“此刻尊驾不是听见了么?”   “听见又如何?”病少年冷冷笑道:“江湖中开门立派焉有不散发武林帖之理,就凭三位满口胡谄便可承认有‘快刀门’这个门派存在,在下断言‘快刀门’从三位口中吐出,也要由三位口中收回。”   “谁敢?”   “骆庸!”   祝元道:“尊驾口口声声骆庸刀法比我等为快,莫非骆庸现在何处?”   “不在。”病少年冷然笑道:“三位满以为刀出授首,马到成功,诛杀骆庸仅是指顾间事,殊不知人算不如天算,三位竟陷身维谷。进退两难。”   祝元冷笑道:“谁说进退两难。”   “莫非三位要在此住上十天半月不成?”病少年道:“三位奉命差遣,身不由主,头一次奉命就出了差错,有何颜面返转覆命,依在下看来三位不如等骆庸返回此处时再来如何,骆庸不出半月朝内定然返转,到时在下要瞧瞧鹿死谁手,在下断言三位必丧命骆庸刀下。”   祝元哈哈大笑道:“祝某又不是三岁玩童,岂是任尊驾谎言蒙骗得到的。”   “你认为在下所说的都是谎言。”病少年亦张口大笑道:“依三位的想法在下这是缓兵之计。”   “不错!”   “哼!韩庄主并非无名之辈,怎能任三位登门生事,刀伤无辜,传扬出去,韩庄主岂非威望扫地,今后无颜再立足于江湖上,何况血债血还,不过念在三位奉命志在骆庸,故缓在骆庸与三位相见之期再作了断,不然怎会容三位全身而退。”病少年滔滔不绝说道:“在下还知道三位刀法虽快,但一击不中,便无法再击之能,转而受制他人。”   祝元大笑道:“谁敢接下我等雷霆一击,试试我等有无再击之能。”   只听屠震海厉声道:“老夫愿接下。”说着缓缓制剑出鞘。   这柄剑足足有四尺三寸长,锋薄如纸,寒光闪闪,确是一柄精钢打筹的利剑。   斜式斜指,劲势未吐,已自剑气逼人。   祝元三人身形倏地疾分又合,刀光暴出,倏忽之间已砍出了十数刀。   只听一串金铁交击之声,祝元三人身形疾退。   但见屠震海立在原处不动,斜指剑式不爽分毫。   病少年淡淡一笑道:“三位尚有再击之能么?”   群雄不禁骇喜交集。骇的是风雷堡主屠震海八方风雷剑法威势惊人,较传言尤盛。令人欣喜的是对祝元三人快刀威惧之感似尽扫一空。   其实——   祝元三人为病少年危言耸听,仅施展了五成功力。   设若他们尽力施为,雷霆一击,屠震海必然丧命刀下无幸,真力耗尽,必无再击之能,倘环伺群雄趁此合击,则祝元等三人只有任凭宰割,绝无还手之力。   如非病少年故作危言,他们仅以二人出手,施展九成功力,形势为之一改。   那知祝元一念之差,导致快刀门名声如昙花一现,几乎杳不复闻。   屠震海似用尽了全身真元内力,只觉耳呜心跳,逆血流窜,但他暗吸了一口真气,强自压住。   假如此时即使三岁顽童,亦可不费吹灰之力致屠震海于死命。   可惜——   除了病少年外无人知道。   卜七等三人面色仍自冷森如冰,但内心却震恐已极。   祝元冷冷一笑道:“我等来此志以骆庸,奉命不得妄杀一人,希望朋友说话算话,半月期内我等定再来造访。”话落,三人身形疾转,望庄外奔去。   无人拦阻之下,只见祝元三人身形远逝无踪。   韩畏三正欲向病少年道谢,病少年却已含笑道:“屠堡主方才耗用真力过甚,内腑似已受伤,请容在下扶往宾舍调息片刻再与庄主诸位详谈如何?”   病少年迳自掺着屠震海扶望宾舍而去。   韩畏三忙命管事招呼群雄重回大厅酒宴,自身则急急迫向病少年身后而去。   屠震海两人一回房,即将房门拴牢。   韩畏三赶至门外,见门已闭上,不禁踌躇了一下,缓缓伸掌轻敲,道:“姜少侠,老朽可以进来么?”   房门呀地开启。   韩畏三跨步进入房中,只见风雷堡主无事人般,精神焕发,含笑相迎,不禁大感惊讶。   病少年重又将房门拴紧。   屠震海道:“屠某并未受伤,故弄玄虚将韩兄引来也好说话。”   韩畏三惊问何故!   病少年冷冷接道:“快刀门遣有奸细隐伏贵庄卧底。”   韩畏三面色大变道:“少侠何以知之?”   “事实显然!”病少年道:“祝元三人因何知道骆庸作客贵庄,如非骆庸临时有事早离去一个时辰,恐骆腊此刻已伏尸贵庄,身首异处了。”   “半月期内骆庸重到贵庄作客,只要骆庸到达贵庄,祝元等三人不出半日必不请自来。”屠震海道:“这无疑贵庄已隐伏得有快刀门中党羽。”   韩畏三骇然道:“为今之计,韩某只有派出人手寻访骆庸下落,阻止骆庸再来敝庄作客。”   “不可!”病少年沉声道:“韩庄主认为如此便可置身事外么?此乃一石二鸟之计,祝元因何不在骆庸家中将他诛杀,反择贵庄下手,庄主不难想像而知。”   说着抱拳一笑接道:“在下有事暂辞,骆庸未回之前必然赶回。”   言毕转身开门飘然离去……   口  口  口   荒寺——   仍然凄谅颓败,寒意萧瑟。   祝元、王廷杰、卜七三人匿藏于寺内,不敢外出一步,一天数次勤练刀法外,只觉度日如年。   作为一个杀手,应该扬眉吐气,睥睨江湖才是,料不到初次出马,竟落个灰头土脸……   他们对快刀几乎失去了应有的信心。   虽然鸽讯往来频频,快刀刀法也迭有指示再加勤练,但,几乎使他们失去信心如临重巨槐庄确能将骆庸授首刀下。   一晃就是十三天过去。   祝元三人只觉每日清晨睁眼醒来,竟感觉疲倦异常,换在别人必觉神情清气爽,其中必有蹊跷。   三人也曾想过,但始终想不透其中究竟,这感觉就像与武林,高手拼斗了整晚一样,浑身筋骨酸痛无比。   疲倦,当然需要休息,是以,睁开眼来又呼呼大睡。   反正,除了守候骆庸返转巨愧庄行动指令外,他们简直无所事事,练刀,饮食,睡觉,只是呆板日常的功课,而且行动亦无法自由,即是荒寺五十步外都不敢妄越。   他们何曾想到,这样活在世上,如同行尸走肉,纵然活着,又有什么意味!   第十四天,夕阳在树,暮墓渐垂,一双白鸽由寺外穿入正殿   但闻卜七一声欢呼,道:“明晨就要离此索然无味的荒寺,小弟在此委实食不甘味,睡不安寝。”   “别高兴得太早了。”祝元面色一寒,冷笑道:“明晨巨槐庄之行未必能安然全身而退,此次韩畏三必然有备,不过令谕上面已有明确的指示,倘遇阻拦得放手诛杀无论,现在我等去至寺外练刀法……”   口  口  口   同日——   正午时分。   病少年翩然重返巨槐庄。   韩畏三等闻讯出庄亲迎,宏声大笑道:“少侠别来无恙。”   病少年道:“韩庄主,骆庸片刻即至,有劳庄主及各位前辈相迎,愧不敢当。”说时抱拳一揖至地。   韩畏三闻得骆庸片刻即至,长长哦了一声道:“老朽就此去往前路迎接骆兄了。”   说着命人吩咐备马,率领四人登骑绝尘驰去。   病少年与群雄返回庄院略事寒喧数句后,即与风雷堡主返回宾舍辟室密谈。   屠震海道:“一别多日,不知少侠有无重大见闻,可否赐告?”   病少年微笑道:“在下已探悉一项震惊武林重大隐秘,相省堡主本无不可,不过,须守秋勿宣,否则必罹杀身之祸。”   “这个老朽知道。”屠震海道:“少侠请讲。”   病少年忽地面色微变,扬掌挥向窗外,数缕寒芒应手飞出,直透窗纸。   只听窗外一声惨呼。   屠震海正待追出。   病少年伸手一拦,道:“不必了,此人必是祝元同党,在下也无什么隐密相告,志在引诱此贼现身。”   “为何不立即追擒。”屠震海道:“纵虎归山恐后患无穷。”   “双目已瞎,本庄已无法潜匿,此人行藏败露,必逃出庄外在下已有安排,何必为韩庄主带来一场祸患。”   病少年道:“风雷堡恐从此多事矣。”   屠震海哈哈大笑道:“风雷堡并不怕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少侠,老朽闯荡江湖五十年,刀口舐血,那天不把命握在手心上,如今老朽已是风烛残年,去日无多,何不……”   病少年忽声道:“韩庄主他们已来了,你我速速出迎。”   只听韩畏三语声道:“不必了!”   房门本是虚掩,韩畏三已偕同骆庸双双入来。   骆庸貌像阴鸷,蒜鼻蛇目,开阉之间,凶芒流射,令人心底不禁泛出厌恶之感。   屠震海迎着宏声大笑道:“骆当家,咱们长远不见,想不到你丰范如昔,豪情不减当年。”   骆庸眯着一对蛇眼,道:“屠老儿,彼此一样,骆某不敢当此谬奖,方才听闻你力驱强敌,威名远震,可惜骆某不在,否则岂容鼠辈得逞。”   病少年冷冷一笑道:“如当时你若在此,只怕尸骨已寒了。”   骆庸生性狂傲,见病少年满面病容,毫不起眼,认是无名小辈,竟不以礼叩询,闻言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何方小辈,竟敢对老夫如此无礼。”   屠震海咳了一声道:“骆当家,不可………”   病少年已自冷笑道:“骆庸,你多行不义,报应临头,还不自知,区区明晨定要来此巨槐庄瞧瞧你是如何死法。”   话落人出如风,转眼即消失在门外。   韩畏三跌足太息道:“骆兄,韩某领你来此就是与那位美少侠晤面,求他相助一劈之力,解救骆兄杀身大祸。”   “什么?”骆庸愕然变色道:“骆某有什么杀身大祸!”   韩畏三遭:“方才大厅韩某语焉未祥,为避骆兄面上难堪,故而邀来宾舍,其实祝元三人志在向骆兄寻仇!”   “寻仇!”骆庸与祝元三人并不相识。   屠震海道:“也许骆兄与祝元陌不相识,但近年骆兄威望日隆,难免树敌结怨甚众,祝元等三人扬言为民除害,誓将骆兄刀下伏尸!”   骆庸闻言暗暗心惊胆寒,自知这些年来恶行如山,擢发难数,侠义道人物怎能放过自己,但又想到自己武功与屠震海不相伯仲,祝元三人在屠震海手中既无法讨了好去,也未必能在自己手下稳操胜算,何况巨槐庄亦无法坐视不救,一念至此,胆气立壮,放声大笑道:“好狂妄的鼠辈,胆敢找到骆某的头上来了,鼠辈不来便罢……”   屠震海右掌一摆,正色道:“骆兄,夸口无益,必须筹一万全之策才好,非是我等坐高不顾,迄至目前为止,祝元三人是何来   历?是否真与骆兄有不共戴天之仇尚茫然无知,是以我等无法相助。”   骆庸两眼一瞪,胸中怒火如焚,厉声道:“骆某已然明白了,两位是惧惹火烧身,故欲置身事外,既然如此,骆某即刻返回淮上,烦请转告祝元三位鼠辈,就说骆某在淮上恭候驾临。”   韩畏三此刻只觉一句话也说不上去,谊属地主,现应顾全江湖道义,怎可见危袖手,何况欧阳义汤信毁掌断臂之仇不能不报,怎奈不知屠震海真正用意,惟恐话一说错,将无可收拾,是以只有隐忍不言。   只听屠震海叹息一声道:“你能走得了么?纵令骆兄有铁鹰七杰随身护行,恐也走不出巨槐庄十里之遥。”   骆庸心神猛震,道:“骆某不信!”   韩畏三忙道:“小弟不明白屠兄话意。”   屠震海长叹—声道:“韩兄不明白,难道屠某又何尝真正明白,不过日来迹象可察出有—股无形力量迫使我等江湖人物人人自危,霍公衡就是—例,迄至如今无法查出何人所为,但屠某却受含沙射影之害,背上了黑锅,此乃一宗武林疑案,不知何年何日才能真相大白,如今又是快刀门突然出现……”   突转言道:“韩兄,不知你有无发现一件大违常理之事。”   韩畏三道:“小弟方寸已乱,当局者迷,屠兄请说明白。”   屠震海摇首道:“屠某无法说得太清楚,只知这十数天中韩兄庄上江湖朋友已悄然离去了一大半。”   骆庸冷笑道:“他们无非胆小怕事,所以一走了之。”   屠震海笑笑道:“理应同仇敌忾!”   “是什么仇?”   经屠震海这一反问,骆庸不禁语寒。   屠震海叹息道:“如果我等真袖手不顾,汤信欧阳义何来断臂毁掌之祸?屠某因何出于拒敌?无奈祝元指名骆兄,十数天中骆兄又行踪不明,始终无法通知骆兄,现在骆兄行藏已露,故断言未必能够走出巨槐庄。”   骆庸面色变易频频,他一生中从未经历过如此险恶情况,只觉一股室压气氛,逼使自己透不出气来。   良久,摇首苦笑道:“骆某还是不信!”   屠震海道:“骆兄不妨让铁鹰七杰一试,便知屠某料测不差。”   骆庸冷笑一声,道:“好!”迈步向外快步走去,传命铁鹰七杰赶回淮上,韩畏三张口欲言。   屠震海忙道:“韩兄不必多问,反正屠某也说不明白,言多贲事,走!你我到前厅去。”   口  口  口   半个时辰后——   铁鹰七杰竟然原骑原人折回巨槐庄惟一不同的是他们七人是乘骑而去,却是昏迷不醒手脚被困被原骑送了回来。   为首一骑蛮铃下尚悬击一笺:“骆庸明晨五鼓刀下授首!”   金面胃骆庸不由气极,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大叫一声,仰面倒下………   四更不远——   荒寺中祝元三人已自醒来。   他们似不愿起身,因为疲累之感更甚于往日。   起初,他们也曾猜测累原因,但难以解开其中之谜,后来他们放弃了疑惑,认为是练刀必然的现象。   快刀最损耗真力,尤其他们所使用的快刀招式能在眨眼间   攻出十三刀,刀刀不差分毫,如此,怎能不疲?焉可不累?   然而,今晨更疲,更累,显然心疑这是心情紧张之故,他们不能跟往常一样多睡片刻使疲累消失,祝元长叹一声道:“咱们也该走了!”   “走!”   这是一句最轻易出口的一个字,也是最简单不过的一件事,只要你不是行动不便的话,说走就走,来去自如,何等轻松,而且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走,无疑是一最好办法。   然而并不尽然,他们这一走却是步向死亡之徒。   他们殊不知这一夜间起了巨大非常的变化,更梦想不到这变化非常,却起自他们认为安全无虞的荒寺中……   霜寒满天,月黑星沉。   巨槐庄外骡马大道静悄不地一无人踪。   庄楼上高悬着一盏气死风灯,黄光四射,巨槐庄门竟是敞开的。   蓦地——   三条过疾如飞的人影向巨槐庄奔来,倏地停身在二十余丈外止步不前,灯光映照下正是那祝元、卜七及王廷杰三名杀星。   祝元目光四巡了一眼,嘴角泛出一丝诡笑。   卜七道:“韩畏三设下了罗网不成?”   王廷杰冷笑道:“他怎敢!我等已言明志在骆庸,与旁人无干,难道他就不惧激怒本门血洗巨槐庄么?”   突同不远处送来韩畏三哈哈大笑声,道旁暗中忽冉冉升起十数条身影飞掠而至,巨槐庄庄主韩畏三与风雷堡主屠震海及金面胃骆庸三人,飞跃落在三杀手之前。   紧随骆庸之后的是铁鹰七杰,杀气涌泛眉宇。   最后是巨槐庄作客江湖群雄五人,存心瞧瞧这场热闹。   韩畏三道:“三位真是信人,五鼓不到便已驾临敝庄,骆老当家守候已久,此刻端视三位作何了断!”   骆庸跨步上前,大喝道:“骆某在此,老夫与你等并不相识,为何狂言索取骆某项上人头?”   祝元道:“为民除害,何必相识。”   话音低沉阴森,宛如冰谷寒风令人毛骨悚然。   骆庸知多言无益,右手一招,身后铁鹰七杰电闪猛扑而出,掌拳兵刃交劈攻向祝元三人,势如雷霆万钧。   铁鹰七杰武功堪称一流高手之列,骆庸恃之横行,不啻如虎添翼,七杰联手合攻错非强仇大敌,甚难一见。   祝元三人见状猛然一鹤冲天拔起,半空中祝元大喝道;“住手!”   飘身翔落数丈远处。   骆庸冷笑道:“你们惧怕了么?”   祝元哈哈大笑道:“祝某前已说过不杀无辜,他们是谁?”   “骆庸护身七杰。”骆庸道:“你们如胜了七杰,骆某再出手不迟!”   铁鹰七杰已自电闪攻来。   只听祝元大喝道:“杀!”   刀光暴现,寒芒啸空疾闪了闪便自敛去。   地面已陈尸七具,颅断身裂,血涌如泉,死状惨不忍睹。   骆庸不禁大惊,心神骇震,身不由主地连打数个寒噤。   他从未瞧过如此快的刀法,能在转瞬间取人性命丝毫无还手之能。   相传鬼刀邢无弼出刀如电,其快无比,骆庸与邢无弼会有数   面之缘,但从未目睹邢无弼出刀。   自然,武林中并非仅有邢无弼一人出刀极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可是骆庸从未见过,今天却在临死之前居然见识了三个名不见经传鼠辈的快刀。   他想不透屠震海怎么能接下此三人的电闪雷霆一击,此刻已不容他多想,因祝元、卜七、王廷杰三人已缓缓逼向自己身前前来。   骆庸大喝一声,身形穿空拔起,剑势宛若天河倒泻。   祝元三人亦接踵冲屑腾空,夜空中暴现三道匹练,眩目刺眼。   但闻骆庸发出一声凄厉惨嗥,尸分三截,叭叭坠地,血雨飞洒。   祝元三人先后落地,—言不发,转身奔去。   那知才奔出十数步,忽见面前立着一双蒙面背剑黑衣人阻住去路。   卜七冷笑道:“原来韩畏三请了相助能人!”   话声一落,猛感两颊上挨了两记重重耳光。   叭叭两声,力重势快,卜七不禁痛澈心脾,眼冒金星。   祝元、王廷杰二人大惊失色,只见两蒙面人出手之快无法瞧得真切,心知必是劲敌。   一双蒙面人竟然同声发话道:“你们三个鼠辈盗得老夫二人快刀秘谱习成刀法,除奸铲恶犹有可恕,不该凭空捏造快刀门自称杀星掀起武林祸变,老夫要断去你们双臂以除后患。”   祝元大喝道:“杀!”   刀甫离鞘,但见剑芒暴闪,祝元三人六阳魁首离肩飞起,尸横于地。   一双蒙面人出剑收剑几乎在同一时间完成,疾转身躯奔去,转瞬身影已隐入苍茫夜色中。   韩畏三与屠震海不禁相顾失色。   屠震海叹息道:“原来祝兄三人系盗习这一双蒙面老人刀法,捏造快刀门,杀骆甫无非是成名立万的捷径而已。”   韩畏三心有感触,无言长叹,吩咐庄丁收埋尸体后偕同屠震海返回??内而去……   江湖谣诼本播传得快,以讹传讹,不胫而走,似燎原野火蔓延开来,烧之不尽,风吹又生。   这几日,流言盛传把最近江湖发生之几件大事竟联串在一起,首为清风山庄祝融所焚,端为“剑典”“玄篇”而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因此梅九龄才遭此下场。   其次,霍公衡父女遭劫不明下落,皆四—幅丹青山水致祸,盛传这幅山水乃窃自梅九龄,内蕴剑典玄篇藏处。   至于快刀门祝元三人之事又作何解得,传言祝元等身后主使人实系火焚清风山庄主凶,此举无非移转视听,使武林群雄无暇顾及剑典玄篇之事,怎知引起快刀二老之愤,将祝元三人悉数殂戮在巨槐庄外。   是真?是假?言人人殊,莫衷谁是。   但江湖—亡无不当作谈助,喧染备至。   口  口  口   徐州———   北大街云山酒楼外来了五匹怒马,为首之人正是鲁南风雷堡主屠震海。   屠震海无疑是云山酒楼常客,尚未落鞍下马,内面已响起高声叱喝道:“楼上看座,屠老爷子来啦!”   立时超出店夥三人引座牵马,引着屠震海五人在临窗一张雅座坐下,问明了所要的酒菜立即退下。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屠震海名震鲁南苏北,尤其于巨槐庄单剑力敌祝元三人更是遍传大江南北,楼面上食客江湖人物几乎占了三成座,目睹屠震海上得楼来纷纷起立致意。   屠震海此次转回风雷堡,是受病少年之嘱有煮在徐州停留,与同行四人开怀畅饮,满面春风,笑谈甚欢。   一个时辰过去,酒尽肴浅,屠震海似意有未尽,吩咐店夥添酒换菜。   只见一个棘脸灰髯青衣老者快步踏上楼面,瞥见屠城海在座,即放声大笑,抱拳趋前道:“小弟方才闻讯屠兄在此云山楼上,立即赶来,多年不见,旧友重逢,可否移趾下榻寒舍,俾可长谈。”   屠震海认出是徐州三雄老大云龙康元显,忙起身离座含笑道:“康老大,屠某来得匆促未能拜望请见谅,只是明晨就要赶回敝堡,不再叨扰了。”说时让坐并引见风雷堡四位属下。   康元显与四人略事寒喧坐下,望了屠震海一眼道:“屠兄,风闻你在巨槐庄……”   屠震海摇首黯然苦笑道:“康老大不要提及此事了,屠某如非姜少侠相助,几乎落个灰头土脸,江湖传言无须当真。”   康无显意似不信,笑道:“屠兄太谦让了,威震遐迩,名震大江南北,家喻户晓……”   屠震海正色道:“岂不知树大招风,名高身危。”   康元显忽悄然低声道:“小弟正是为此,劳请屠兄移趾寒舍,小弟先行一步,慎勿吐露,免罹杀身之祸。”   屠震海不禁愕然。   只见汤元显,面泛歉意笑道:“既然屠兄须赶回风雷堡,小弟也不便强留,此刻小弟还有要事待为,不能奉陪,珍重再见。”言毕抱拳告辞而去。   片刻之后,屠震海等人也自离了云山楼策骑驰往城外。   第 五 章 酒店内血流五步   徐州三雄庄宅距徐州城西十五里,屠震海五人五骑策骑如飞,穿入—片松林中。   忽闻林荫处传来一声冷笑道:“屠堡主请留步!”   语声未落,人影纷飞窜射掠出。   屠震海目光扫视了一眼,认出来人是苗疆赤雷观主施雷。   白骨门下高手青面鬼王崔南星,淮阳派金鹰堂主裘盛等十数人。   内中一人在层震海眼中极为刺目,身形矮胖,一袭黑袍,年约四旬,腰悬一刀,款式虽然不同,但与祝元三人悬挂部位无异,不禁暗暗一惊,迅疾下骑抱拳笑道:“各位老师拦住屠某行程,不知为了何故?”   崔南星阴恻恻一笑道:“屠堡主,明人不说假话,崔某有话须请问屠堡主。”   屠震海宏声大笑道:“崔老师有话只管请讲,屠某知无不言,盲无不尽。”   “那就好!”崔南星道:“飞闻堡主数月前请媒向霍公衡提亲,遭霍公衡竣拒,不知有无其事。”   “确有其事。”屠震海冷冷一笑道:“一家有女百家求,屠某托媒提亲有何不可?”   “但你心怀不轨,恼羞成怒,计掳霍公衡父女,又取走一幅山水丹青,图内含蕴剑典玄篇藏处。”   崔南星厉声道:“此尚情有可原,怎料屠兄心狠手辣,将本门弟子厉锦及莫伦等杀之灭口,崔某如不为他们报复,怎消此恨。”   屠震海淡淡一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霍公衡父女失踪与屠某风马牛不相干,崔老师所言同门遭屠某杀害,不知是否有人亲眼目击。”   崔南星厉声道:“若有人亲眼目击,岂能让你活到现在?”   屠震海勃然大怒,长剑疾撤,震呜过处,寒芒如电剑尖已点在崔南星“玄玑”穴上,但蓄力未吐,稍一凝劲,崔南星必临空伏尸,流血五步。   崔南星骇然失色,目露惊悸愤怒神光。   裘盛等人不禁暗惊,忖道:“好快的剑法。”   腰悬钢刀矮胖中年人更心神猛震,目光一瞬不瞬注视着屠震海,冀求从剑招中找出末路。   裘盛似对屠震海武功深浅知之甚详,也瞧不出屠震海运招剑法的出处,忙道:“屠堡主,有话好说,纵然你将崔老师丧命剑下,从此与白骨门结下深仇大怨,风雷堡亦永无宁日了。”   屠震海冷笑道:“屠某如畏首畏尾,胆小怕事,何能立足于江湖道上!”   裘盛略一沉吟,颔首笑道:“裘某相信屠堡主所言甚实,与霍公衡父女失踪了无关系,裘某志在探求真象,并无他意,奉劝屠堡主一句话,冤家宜解不宜结,告辞。”略一抱拳向林外掠去,立有三人随着裘盛之后穿林而出。   崔南星却乘着他们说话分神之际,猛然挫闪身腾空拔起,打出九支白骨穿心钉,突袭屠震海而下。   屠震海大喝一声,剑化“天河云飞”,身随剑起,寒风狂卷,九支白骨穿心钉悉数挥落。   那崔南星已自逃遁无踪可寻,身形杳失。   屠震海沉身落地,只见赤灵观主施雷等人已然不见,仅剩后下四骑,知施雷等人已去,前途尚有事故,长叹一声道:“为何姜少侠始终未曾露面,看来不必与你徐州三雄晤面了,本堡必然发生事故,咱们快走!”   忽闻林中传来一声冷峭语声道:“只怕走不成了!”   但见疾闪而出一条身影,正是前见佩刀矮胖中年人,身后尚紧随着五背搭钢刀黑衣神态的汉子。   屠震海心中一惊,道:“尊驾莫非就是……”心中疑惑此人必是祝元等同路人,但活到口边即行咽住,只觉兹事体大,不宜造次。   矮胖中年人和颜悦色笑了一笑,道:“屠堡主莫非已认出在下来历?”   屠震海沉声道:“尊驾是何来历与老夫无关。”   “为何无关?”矮胖中年人面色疾变,喝声“杀!”字出口,五个汉子纵身出刀。   风雷堡四名随从猝不及防,寒芒过处,惨嗥甫出喉中,纷纷坠骑身苜异处。   五黑衣汉子刀法虽与祝元三人如出—辙,却缓慢得多,如非四骑上人无备,焉能如此轻易得手。   屠震海不禁目皆皆裂,大喝道:“尊驾竟然又是……”   “快刀门!”矮胖中年入脱口答出,一脸狂傲恶狠之色,目光示意五黑衣人,五人忽一闪而上,按五行方位横刀而立,只待一声“杀”字令下,屠震海必然丧命松林。   蓦地,只见五黑衣汉子面色大变,额角沁出豆大汗珠,似痛苦难禁,纷纷翻倒在地,耳眼口鼻内黑血涌泉冒出,气绝而死。   变生不测,矮胖中年人不禁心神震骇,一鹤冲天拔起,半空卷身弹腿,穿空徐飞逃去无踪……   矮胖中年人逃出松林,约莫三里之遥停身在一片荒野草中,择一隐秘之处坐下,四外草叶长可侵膝,藏身之处必不虞被人发现。   他越想越惊,愈想愈气,总瓢把子今晨飞鸽传谕,严令在时机未至时,从此绝不容再有“快刀门”三字传播江湖,无疑是启因祝元三人之死而起。   据他所知总瓢把子此次所为系经过一番慎密周详安排,训练他及祝元等四人成为快刀杀手,五年岁月并非短暂,料不到祝元三人首次出师即遭惨死,是以总瓢把子不得不改弦易辙。   但——   总瓢把子是谁?至今茫然无知。   杀金面胃骆庸目的何在?难道是除暴安良么?这倒未必!人有自知之明,他与祝元三人亦非良善。   是以,他只能奉命行事,不容问及其他,更不容其辨明是非,不料一步错竟满盘皆输,他不该心切祝元三人之仇,大违总瓢把子本意,更不该急不择言,脱口冲出“快刀门”三字,恐为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他轻轻叹息一声,身形缓缓立起。   忽闻身后传来一个阴冷语声道:“朋友!你后悔了么?”   矮胖中年人大惊失色,迅疾转身一望,只见丈外远处玄着一双佩剑蒙面人,分着灰青古铜而袭长衫,目中精芒逼射,不禁厉喝道:“两位是何来历?”   身着古铜长衫蒙面人微微一笑道:“朋友,你这是明知故问,祝元、王廷杰、卜七三人因何而死?死在什么人手上?朋友总该不会不知情?”   矮胖中年人只觉一缕奇寒由心底冒起,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冷笑道:“原来就是两位,天堂有路你不走,两位不该找上门来,在下如不替祝元师弟他们复仇,岂不贻笑师门。”说着右手五指疾握刀柄。   身着古铜长衫蒙面人冷笑道:“华朋友!你的刀法比祝元三人能高出多少?”   矮胖中年人闻言如遭雷殛,面如白灰,惊道:“尊驾从何而知在下姓华?”   “我不但知朋友姓华,而且知道你名叫华星隆!更知你潜居之处。”   矮胖中年人正是华星隆。   此刻,华星隆反而冷静了,情知现在不能不放手一拼,如果一双蒙面人不死,则自己必逃伏尸剑下,势难两全,霍地拔刀出鞘。   刀出招出,瞬眼已砍出十一刀。   那知刀甫出鞘,青灰长衫蒙面人佩剑亦已脱鞘而出,竟然后发生至,刀剑交击出一串金铁震鸣声,突见华星隆身形暴退,右手指缝间进溢殷红鲜血,掌握钢刀慢慢脱指当当坠地。   华星隆面上泛起一丝笑道:“尊驾好快的剑法,居然比华某夺命三招神迅万倍,不过尊驾剑招……”   “华朋友瞧出来了么?”古铜长衫蒙面人微微一笑,道:“是否与夺命三招一般无异?”   “不错!”华星隆道:“难道两位也是本门中人?”   青灰长衫蒙面人疾伸两指点出。   华星隆应指倒下,青灰长衫蒙面人挟起华星隆,低声喝道:“我们快走!”   一双蒙面人身手奇快,几个起落便自身影杳然。   片刻,荒野尽头冉冉现出数条人影,兔起鹘落,转眼即到了方才一双蒙面人与华星隆停身之处。   来人却是淮扬金风堂主裘盛及六个不知名武林高手。   裘盛巡视了周的草叶一瞥,突发现一处鲜血遗踪,略一沉吟,道:“方才松林中崔南星老师为屠震海快剑制住,老朽与白骨门虽无过节,却鄙视崔南星无中生有,妄入人罪,故抽身事外。”   只见一瘦小葛衣老者道:“那么裘堂主与崔南星施雷同行为了什么?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原因何在?”   裘盛道:“方老师有所不知,老朽志在寻求真象,别无所图,须知老朽与梅九龄及霍公衡两人交情不恶,但清风山庄惨遭祝融并非大内所为……”   “裘堂主错了!”葛衣老者冷笑道:“为何剑典玄篇藏图又在霍公衡手中,显然大内查知霍公衡私自藏起……”   “不然!”裘盛摇首笑道:“方老师为武林名宿,才智高绝,想必为江湖流言所惑,试问霍公衡原为二晶武员解甲休致,官府书可捏造一罪名缉拿抄家,何故择此下策?”   方姓老者暗道:“此言是极,怎么方苛意见不及此!”   面色郝然道:“依裘堂主之见咧?”   裘盛长叹一声道:“为老朽料得不错,江湖中已蕴酿着一场惊人巨变,暗潮迭涌,风云险恶,可惜屠堡主也无法知道此人来历?”   “此人是谁?”   “姜姓少年!”裘盛道:“屠震海能在巨槐庄一剑力退三刀,谅系受姜姓少年指教,屠震海八方风雷剑法老朽知之甚详,未必能用之退敌,惜与姜姓少年萍水结识,姜姓少年又对自身来历讳莫如深,不然,或可从姜姓少年查出一丝端倪!”   方姓老者道:“莫非姜姓少年就是霍公衡父女失踪一案主谋者么?”   裘盛道:“方老师别乱下断语,看来姜姓少年也是与我等无异,忙于探索其中真象。”   方姓老者冷笑道:“屠震海一定有所隐瞒,我等不如去见屠震海,方某管教他实话实说!”   裘盛微微一笑道:“那就有劳方老师了。”   淮阳帮金风堂主裘盛领着方姓老者一行重回那片松林而去   屠震海见五黑衣人忽五官冒血,倒地身亡,华星隆穿空遁去情知有高人相助,定了定神,宏声道:“承蒙相助,烦请一见,容屠某拜谢!”心内冀望姜姓少年现身。   忽从一片浓密松林业中缓缓现出一头银发手扶鸠杖老妪,身后紧随一妖冶媚艳,体态婀娜红衣少女。   屠震海忙抱拳道:“救助之德,感铭五中,请赐告来历俾免屠某失敬?”   老妪淡淡一笑道:“老身姓桂,未履江湖已三十年,重出江湖为了却生乎夙愿,身后丫头是老身独生女儿玲玲。”   屠震海怎么也想不出卅年前有这么一个姓桂的,此刻又了便询问明白,忙抱拳道:“原来是桂女侠。”   老妪神色沉重道:“可惜让那胖小子逃掉了,不然,或可从他身上可找出一丝端倪。”   屠震海诧道:“桂女侠似知此人来历?”   “不错!”老妪答道:“此人似是我老婆子娘家子侄辈,睽别几近三十年,自认眼力无虚,童稚形象依稀,一定错不了。”   屠震海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家学渊源,难怪这厮尚未见桂女侠现身,立即仓惶遁去。”   老妪摇首道:“屠堡主你错了,他并未学习寒门绝学……”   说着话锋突转,接道:“风闻堡主于巨槐庄力拒三刀,系得自姜姓少年暗助,不知这姜姓少年来历……”   屠震海右掌一摆,郝然笑道:“说来惭愧,屠某与他萍水邂逅,见他吐属不俗,腹笥渊博,一见投缘结为忘年至交,但他本身来历却讳莫如深,似有难盲隐衷,是以屠某不便强人所难,余日后恩结腹心或自助说出,不料竟为骆庸激怒,一气离去,至今尚音信杳然。”   老妪目中闪出一丝异芒,莞尔笑道:“原来如此,这位姜少侠日后在江湖上实可与他晤面,天下事欲速则不达,老身就不相信找不到他们两个!”   屠震海知老妪口中所说的两人无疑是姜少侠及矮胖中年人,但他心内委实有着太多的疑问,似一团乱麻,干头万绪,无从说起。   只见老妪又道:“堡主无须称呼老身女侠,老身似虚长几岁年纪,最多称呼我一声桂婆子就是。”   突闻不远处传来一声朗朗大笑道:“桂婆子,前言那矮胖中年人,是你多年不见的子侄辈是否实情?”   随即现出淮阳帮金风堂主裘盛等七人。   屠震海认出除裘盛多年旧识外,其余六人是中条神龙方奇崖,括苍三英郑子明邱城传昌豪,五台追风盘李天池,华山派名   宿震天掌居良栋,无一不是武林卓著盛名的高手,尤其是裘盛飞猿八指,方奇崖神龙掌剑更是名震宇内,不禁暗暗一惊。   桂婆了冷笑道:“你们是谁?老身为何须向你等据实相告?”   屠震海忙道:“桂女侠不必动怒,屠某为女侠引见几位武林高手!”说着一一为之引介。   那知除裘盛外双方均傲不为礼,方奇崖只鼻中冷哼一声,面带轻视不屑之色。   桂婆子面色一寒,目中暴泛杀机,桂玲玲却如银铃盘响出一声娇笑道:“娘!何必与他们这些无名之辈见识!我们快走吧!”   方奇崖大怒,一掌劈出,势如千钧,狂风排空,向桂玲玲推去。   “且慢!”裘盛话一出口,五指迅如电光石火望方奇崖腕脉置穴扣去。   方奇崖大惊,掌势飞撤,身形疾飘开去,避开裘盛奇幻指法。   此时桂婆子已偕同其女桂玲玲腾空斜飞而出,几个起落身形便自没人苍茫林树中。   方奇崖怒道:“裘老师何不出手拦阻,那桂姓母女眸中邪恶,分明不是善良之辈,予以制服,可免去无谓口舌。”   裘盛叹息一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方老师未免太心急了点!”   继目注屠震海微微一笑道:“方才裘某意欲解开屠兄与崔南星事后时,发现那矮胖中年人已有逃离之念,才匆匆告辞……”   屠震海诧道:“此人不是与裘老师同行的么?”   “不错!”裘盛道:“他谎称乃五台俗家弟子姓黄,裘某因他言辞闪烁,已暗暗深加留意,是以一出松林潜藏僻处,果然发现此人与赤灵观主施雷等人同出林后即双身分道掠出,裘某不敢暴?露形踪,远远蹑踪,那知片刻后突然不见影踪……”   屠震海冷冷一笑道:“此人去而复返,率同五人将屠某亲信杀害,如非桂姓母女及时解救,恐此刻屠某尸骨已寒。”   裘盛面现惊骇之色,顿足道:“果然不出所料,裘某不见此人影踪,急急迫上前去,依然并无发现,心疑他莫非又转回此处不成,是以疾又折返,远远发现一条人影兔起鹘落,奔向一片苇草荒野而去,不想竟遇上了方老师六位说他遁逃无踪!”   说着目光凝视在五黑衣汉子尸体上久久不移,喃喃自语道:“这是什么手法所伤?桂氏母女又是什么来历?”   中条神龙方奇崖性急如火,见裘盛沉思出神,已自按耐不住,目注屠震海冷冷一笑道:“人在江湖殊难独善其身,也许为贵堡带来一场不测之祸。”   屠震海苦笑道:“方兄,迄至如今屠某犹难明白其中究竟,你叫屠某从何说起?”   方奇崖冷冷笑道:“看来屠堡主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等纵有回天之力,也爱莫能助!”   屠震海道:“屠某已成待罪之身,但是非究竟终有水落石出之时,风雷堡门将敞开日夜不禁,倘有那位握有确证,即请登门问罪,屠某立即自绝以谢天下武林!”   言毕一跃上骑,策马如飞奔去。方奇崖面色一变,大喝道:“追!”偕同郑子明等五人展开身法追去。   松林中仅胜下裘盛一人蹲下检视五黑衣大汉尸体凝神思索。   蓦然——   一条身影悄无声息落在裘盛身后两丈开外,现出一个身着皂黄团锦暗花长袍中年人,三绺短发,面白如玉,朗目海口,气度   威严,肩头搭击一柄蟒鞘松纹钢刀。   来人负手巍立,口角含笑,凝视着裘盛默不出声。   裘盛似有所觉,突纵身跃了开去,转身一望,不禁呆了一呆,忙躬身施礼道:“邢香主……”   那人正是鬼刀邢无弼,右掌一摆,含笑道:“裘堂主,你我不必以俗礼相拘,不知有何发现?尚望见告。”   裘盛手指五具尸体道:“此五人之死,竟是丧命在白眉催心芒及蜂尾针两种歹毒已极暗器之下!”   “白眉催心芒、蜂尾针!”邢无弼勒然色变道:“出自何人之手?”   “桂婆子母女!裘某方才已和他们母女打过照面!”裘盛面露忧虑之色道:“当年白眉老妖天毒恶叟均死在梅九龄之手,绝毒暗器亦必毁去无遗,怎么事隔多年始现于长城龙虚双卫,如今又再现桂婆子手中,莫非桂婆子母女与白眉老鬼天毒恶叟有什么渊源不成?”   邢无弼略一沉吟,道:“裘堂主之虑不无道理,贵帮务必探明桂氏母女行踪,不惜任何手段将他们生擒活捉,刑逼供词,或可查明一项重大阴谋!   裘盛道:“什么阴谋?”   邢无弼道:“你我均知火焚清风山庄并非大内所为,主其事者欲激起一场滔天巨变.是以邢某才有青城之谋,欲藉青城之力,俾使祸患消弭于无形。”   裘盛道:“恐玄都无此才能。”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邢无弼微笑道:“目前乱象已萌,此乃有助我等大好良机,只要我等早一步寻获剑典玄篇,谋望必能竟成。”   裘盛点点头道:“裘某知道,不过裘某有事至今仍大惑不解?”   邢无弼道:“只要邢某所知,无不明告。”   裘盛道:“火焚清风山庄绝非大内所为?何以藏图落在霍公衡手中,霍公衡亦因一幅丹青山水劫石不明下落?”   邢无弼发出一声轻叹,道:“谅清风山庄被火焚之前,那此隐名凶邪想霸导武林已遣高手卧底在清风山庄欲用偷天换日手法将藏秘图盗出,霍公衡到手之图究竟系受何人指使,其中经过曲折难明,但有一点不假,丹青未必是真!”   裘盛恍然若悟,道:“巨槐庄之事邢大人是否得自豫闻。”   邢无弼微微一笑道:“是否祝元三人刀法迅快,疑是邢某一脉相传,邢某定可找出真象。”   突然,天际远处突传来一声长啸。   裘盛面色一变,道:“方奇崖啸声传警,想必前途有事,裘某立即赶去,容再想见。”一层身形,疾行如飞,循着啸声传来方向而去。   风雷堡主屠震海快马加鞭,风驰电掣奔出五里多途,转入一片黄土丘陵上,只见极目荒凉,狂风卷起漫天黄尘,蔽空翳日,视线模糊无法分办出十丈远近景物。   忽地,前路黄尘滚滚中突现出一条人形阻住骑势,座骑乍被所惊,前蹄竖立,希聿聿发出一声长嘶,屠震海情知有异,猛的离骑弹身奔空,斜飘着地。   只见那人正是被桂婆子母女惊走的华舅隆。   华星隆似刚从黄土堆中钻出来似地,须发眉目袍衫均为沙土侵染,简直不似人形。   屠震海虽不知道他叫华星隆,但他那矮胖身裁,腰佩钢刀一   眼即可认出。   华星隆沙着嗓音冷笑道:“屠震海,你我又在此见面了。”   一个熟悉的轻微语声送入屠震海耳内:“屠堡主,从容应付,或可借他之力驱退追来方奇崖一干高手,此人名叫华星隆,在下只能在暗处相助。”   匆匆数语,屠震海已听出那是病少年姜少侠的口音,不禁面泛喜容。   华星隆两目一瞪,冷笑道:“屠震海,你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   “华星隆!”屠震海哈哈大笑道:“屠某笑你委实不知死活,一之为甚,岂可再乎,武林群雄无人不视你当作目中钉……”   “住口!”华星隆道:“你为何知道华某姓名?”   事实上擒制自己的一个蒙面人也知道自己姓名来历,但,他想不透,自己被擒后只觉浑浑噩噩一无所知,似被掷在黄沙深坑内,为一阵急驰马蹄声惊起,辨明宋骑正是屠震海后,禁不住一股怒气上冲自动找上屠震海寻仇。   屠震海道:“树的影,人的名,那有人不知之理,不过屠某与华朋友无冤无仇!找上层某为何?”   华星隆冷一笑道:“在下欲向屠堡主索取剑典玄篇藏图!”   屠震海似已得自病少年传声,已明就里,四面后望,只见来路已现出中条神龙方奇崖六条迅快身影,遂微笑答道:“屠某若大年岁,争雄图霸,谈何容易,是以藏秘图,到手如同庆物,华赠阁下本无不可,但追踪层某来人均是名震武林内家高手,志在必得,华朋友还是死了这条心,从速离去!免罹杀身之祸!”   转瞬之间,中条神龙方奇崖等已自赶至。   华星隆一跃上前,阻住方奇崖等去路。   只听屠震海高声道:“方兄,此人就是祝元三人师兄华星隆,快刀无敌。”   追风盘李大池冷笑道:“什么快刀无敌,照样也要死在老朽追风击之下!”   华星隆手握刀柄,道:“屠堡主你要说话算话?”   屠震海道:“屠某一诺千金!”   “好!”华星隆话才出口,寒光已自电闪劈出。   李天池武功亦以快速凌厉着称于江湖,虽口出狂言,但一丝不敢疏忽,只见华星隆紧握在刀柄上五指一动,追风盘已然抢攻出手。   但还是迟了一步,华星隆的刀法委实凌厉快速,然后先至,只见刀光闪了一闪,李天池身形突暴退了开去,面如败纸,目中泛射怨毒无比神光。   群雄骇然变色,察觉李天池手臂淌溢殷红夺目鲜血,涔涔滴下。   华星隆狂笑道:“念你成名多年不易,免除一死,你等从速退去,无敌快刀之下甚少有人逃生!”   他们都是成名人物,怎禁受得住华星隆如此之言,括苍三英郑子明邱城傅昌豪纷纷怒喝出口,疾闪而出,分三个方位子胸指剑,虽未出手,但劲贯剑身,剑尖震颤吐出朵朵寒芒,带起一片嗡嗡啸声。   括苍三英一击出手,必然石破天惊,三英成名以来罕有联手拒敌之举,无疑将华星隆视作生平唯一劲敌。   中条神龙方奇崖示意震山掌居良栋为李天池包札伤势,忽振吭发出一声激越长啸,随风飘传开去。   华星隆望了括苍三英,冷笑道:“三位真不知进退,莫怨华某   手黑心辣了。”   括苍三英突同声发出一声大喝,身形凌厉腾起,三支长剑立时幻成一片光网,挟着一片刺耳啸音,势如天河倒泻,向华星隆凌头罩下。   华星隆一声长笑出口,发展雷霆电闪,眨眼之间挥出了数十刀,但闻金铁交击声中,三英身形翻飞了一声长笑出口,刀展雷霆电闪,眨眼之间挥出了数十刀,但闻金铁交击声中,三英身形翻飞了出去。   只见括苍三英身罹十多处重伤,浑身鲜血,如染成血人一般,面色苍白如纸,身躯一阵摇晃,颓然倒地不起昏死过去。   方奇崖居良栋见状不禁心这里猛颤,情知快刀无敌不虚,递萌逃念。   这时飞猿八指裘盛已然赶至,目睹情状不禁一呆。   华星隆屹立如山,手指紧握刀柄,面上泛布一层浓霜森厉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裘盛望了华星隆一眼,道:“尊驾委实心狠手辣!”   华星隆冷冷答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有何心狠手辣,华某不将他们废命已是刀下留情,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不如速速离去,以免华某又起杀念!”   裘盛心念电转,如全力一击未必稳操胜券,不胜为败。如就此退去,若传扬出去恐无颜再立足于江湖间,想至此处,如置身针颤,进退维谷,不禁暗叹了声。   华星隆四面一望,只见风雷堡主座骑仍在,屠震海已无身影,知已逃去,不禁怒喝道:“屠震海,你那风雷堡又不是龙潭虎穴,谅也阻不了华某快刀无敌,如不献出藏图,华某势必血洗风雷堡!”   语落人起,振臂穿空斜掠而去,去势如电,瞬眼身影如豆,远去无踪。   尘砂漫空中,又见四条人影疾如鹰隼先后落下,当先两人正是桂婆子桂玲玲母女。   随后落地的却是冀北武林名宿五雷判穆元彪及神行追风颜金鹏。   四人似非同路,八道眼光望了裘盛等人一眼,漠然无动于衷,只听桂婆子冷冷说道:“他果然就是华星隆,不过他临去之际狂言需屠震海献出藏秘图,玲儿,你知道是什么图?”   桂玲玲娇笑道:“玲儿如何知道?”   穆元亮道:“剑典玄篇藏处秘图!”   桂婆子四面冷冷望了穆元亮一眼,道:“尊驾为何知之?”   穆元亮道:“以真换假,霍公衡死难暝目,穆某得自道听途说,疑信参半,不过华星隆向屠震海追索藏秘图看来绝非空穴来风,真实与否,何不赶往风雷堡便知分晓!”   说着转顾神行追风颜金鹏道:“颜兄,你我风雷堡一行!”   两人展开身法,疾奔离去,桂玲玲道:“娘,我们也去!”   桂婆子望了裘盛一眼.欲言又止,答道:“好,走吧!”   母女身影杳失在尘砂漫空,暮色苍茫中。   暝色入眼,飞沙扬空,黄土岗上景物更显得肃杀荒凉。   飞猿八指裘盛与震山掌居良栋掺扶着括苍三英中条神龙方奇崖依傍着追风盘李天池脚步蹒跚离开了这黄土岗。   伤者神情悲愤,而裘盛心绪更是沉重如铁。   黄土岗上,漫漫风沙中立着一条身影,目光凝视远处,正是陆婆子母女去路,喃喃出声道:“不错,正是她们!”   忽地,身影消失在暮色苍茫中………   口  口  口   桑林集,地处鲁南边陲,仅三四百户人家,地僻人稀,一条短短大街,行人寥若晨星,显得格外冷冷清清。   集南街口上隆升客栈已有四五天没有买卖了,门庭冷落,店主直看两眼坐在柜内竹椅上凝望店外出神。   忽然,店外走入桂婆子母女两人,桂玲玲娇嚷道:“店家,有住房么?快送点酒菜!我母女饿死啦!”   像个百灵鸟似的叽叽咕咕地不停。   桂婆子拉过一条板凳坐下,寒着一张鸠脸不声不语。   店主慌忙出柜张罗茶水酒食,片刻之间,桌上已摆上四菜一汤,一盘热腾腾的馒头,一壶酒。   桂玲玲取出一锭拾两重纹银,道:“店家辛苦你啦,这锭银先存柜上,吃的住的一块算,我们也许打住五六天!”   店主接过连声道谢。   桂玲玲真个饿了,一口酒,一口菜,一口馒头。   桂婆子虽然在吃,却寒着一张脸心有所思,阴晴不定。   桂玲玲道:“娘,你好像从前来过桑林集?”   “当然来过!”桂婆子冷冷地望了桂玲玲一眼,道:“屈指算来该是卅年前的事,这地方一点没变,还是老样子。”   “桑林集就这么一家客栈?”   “三家!”桂婆子道:“北街门上有两家!”   桂玲玲道:“这地方真冷静,多没意思!”   桂婆子瞪了桂玲玲一眼,道:“冷静,那华星隆也在桑林集,住在路北街口那家有楼的客栈里面!”   桂玲玲沉默了一会,道:“娘,女儿实在想不逋为什么一定要在桑林集打住?千脆当面向屠震海索取,不怕他不给!”   桂婆子面色一沉,道:“玲儿!你证实屠震海的确到手那幅藏秘图?”   桂玲玲不禁一怔,道:“听自传闻的嘛!女儿又未曾亲眼目睹!”   “这就是了!”桂婆子道:“风声已然传开,风雷堡中群英毕集,要得手那张图恐无如此容易,即是到手也未必是真。”   “哦,女儿明白了!”桂玲玲恍然大悟道:“娘定是要从华星隆身上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娘想捡个现成!”   桂婆子冰冷的面色渐泛一丝笑容,道:“总算我猜对了一半!”   “另外的一半咧?”桂婆子道:“屠震海是鲁南一方雄主,但在武林中名望不高,图为何能落在他这微不足道的人物手上,其中莫非有什么阴谋不成?”   桂玲玲望了桂婆子一眼,道:“女儿真不明白剑典玄篇为什么对娘这么重要?”   桂婆子怒道:“当然重要,比你还重要!”   此时,桂玲玲真的不明白了,有什么东西比骨肉之情更来得重要,她不愿费心去想,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凝望着店外,远山、田野、云树、茅舍……   蓦地——   桂玲玲眸中一亮。   一个英俊佩剑少年步入店门,望店主说道:“店家,来一壶酒,三斤牛肉!”   说着朝另一张方桌坐下。   店主笑逐颜开,喏喏连声,忙着送上酒菜,除了酒肉外并送上馒头稀饭,笑道:“公子是否要住店?”佩剑少年点点头。   桂玲玲目不转睛凝视着佩剑少年,只觉他无一处长得不好,不禁一缕情丝已深深系在那少年身上。   少年似有所觉,不禁俊脸一红,低头只顾吃食。   接着一个穿着邋遢皑首乱发老者走了进来,竟在少年对面坐下,恰好隔阻了桂玲玲的视线。   只听老者道:“少年人,咱们同桌吃可以吧!”   明明店堂内放着五张木桌,空着三张竟不去坐,偏偏强与佩剑少年同席,宁非怪事。   佩剑少年微微一笑道:“老人家,反正相聚一席较为热闹,有何不可!”   老者吟吟一笑道:“你这少年人委实与众不同,还真随和,其实你心内奇怪我老人家有空桌不坐,偏偏与你挤在一处?你不知道等会还有人来,我老人家怎会与那些牛鬼蛇神坐在一起。”   店主早立在旁边,只是插不上嘴。   老者瞪了店主一眼,用手一指桌面,道:“照样送来,要快!”   果然!江湖人物纷纷进入隆升客栈,不但挤满了三张空桌,而且桂婆子母女及佩剑少年桌上也挤了四人。   此刻,暮暝四合,已是掌灯时分。   店主唤来帮手照顾酒食送递,店堂内也燃起四支牛油巨烛,映得光亮宛如白昼。   突然又奔入一个獐头鼠目劲装汉子,目光巡视了一瞥,竟朝靠壁傍东一张方桌走去,那方桌已坐落了身怀兵刃四个黑衣人,默默无言地饮用酒食。   獐头鼠目的汉子朝一黑衣老者抱拳躬身道:“王老前辈,小的已经把话带到了!”   黑衣老者把头一抬,目中神光逼射,沉声道:“他怎么说?”   獐头鼠目汉子面现畏惧之色,嗫嚅答道:“他说……”   蓬首垢面老者呵呵一笑道:“他说马上就到!”   话音甫落,一条矮胖人影疾现在店门外。   正是那快刀杀星华星隆,五指紧握着刀把,眉目之间逐泛浓重杀机。   江湖群雄不禁大骇,只觉有种大祸临头感觉。獐头鼠目汉子四黑衣人身形猛震。   蓦地,一股强风卷入店堂。那四只牛油巨烛全熄,立时伸手不见五指。暗中忽生起两声闷嗥,又自寂然。   快刀,已使江湖震荡,店内江湖人物自乱,盲目闪避,相互碰撞。   只听蓬首垢面老者道:“人都走了,犹自慌乱则甚!哼,真在我老人家面前丢人现眼,店家!点灯!”   须臾,一支牛油巨烛重又燃亮,火光乍闪中,桂玲玲发出一声尖锐惊叫。   原来獐头鼠目汉子双耳被削,血流满面,昏死在地。   四黑衣人只王姓老者一臂断除,穴道被点,倚壁而靠,面色苍白汗流如雨,痛极神昏。其余三黑衣人均倒卧在血泊中,头颅劈落滚在邻桌底下。   快!委实快,俄顷之间三死二伤,店外与那张木桌距离少说也有三丈,一进一退,尚需飘越两张桌面,拿捏之准,出刀之快,令人不禁目骇神摇。   店主吓得面无人色,手足冰冷,不知所措。   蓬首垢面老者与佩剑少年仍一杯在手,安详进食,仿佛片刻之前未曾发生过此事一般。   桂婆子双眉微皱,道:“玲儿,你有无看清华星隆进来挥刀出   手。”   桂玲玲虽与其母一般心狠手辣,却从未曾目睹过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脸上余悸犹存,闻盲颔首答道:“未曾!”   桂婆子冷笑道:“我老婆子就不信世上竟有如此的刀法?”   蓬首垢面老者喃喃自语道:“你不是亲眼瞧见了么?还说不信。”   桂婆子大怒,喝道:“谁和你说话!”霍地立起。   蓬首垢面老者,回过头来淡淡一笑道:“我老人家与这位小伙子说话,谁又惹了你?”   说着重又回过面去,冲着佩剑少年一笑,道:“小伙子,你说是不是?”   佩剑少年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笑时齿白如贝,神态迷人。   桂玲玲瞧在眼中,芳心不禁一荡,忙瞪了桂婆子一眼,嗔道:“娘,此时此地怎可节外生枝。”桂婆子哼了一声坐了下去。   这时断臂王姓老者似喘过一口气来,断臂仍自鲜血溢流,只见他怒哼一声,强自站好,以完好的右臂自点三处穴道止住了溢血,取出三颗黑色丹丸吞下后接着拿出一锭白银,道:“店家,有劳请人将老朽同伴三人埋掉,这锭白银留作购买棺木之资!”   盲毕,把纹银放在桌上,一把抓起獐头鼠目汉子,迈开大步离店而去。   蓬首垢面老者呵呵一笑道:“我老人家酒足饭饱,热闹也瞧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语落人出,一闪而杳。桂婆子向桂玲玲打了眼色,示意其女追踪而去。   桂玲玲意似不愿.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店外。   桂婆子缓级立起,望了佩剑少年一眼,张口欲言,忽闻得店外传来桂玲玲一声惊呼,面色倏变,鸠杖一顿,疾如离弦之弩般射出店外。只见桂玲玲立在街口,面无人色。   桂婆子道:“玲儿,你是怎么了?”   桂玲玲颤声道:“娘,女儿身旁所带的暗器怎么不见了?”   “胡说!”桂婆子怒道:“如此重要之物怎可遗失。”   但,桂婆子伸手向自己的腰旁一摸,竟然两囊“白眉催心芒”“蜂尾针”亦不冀而飞,母女二人不禁骇然,相顾失色……   “白眉催心芒!”“蜂尾针!”   两种绝毒暗器,当年白眉老妖天毒恶叟仗之横行武林无忌,但这两种暗器极难配制,独门手法尤其难习。   白眉老妖天毒恶叟不遇劲敌及生死关头绝不妄自施展,更无有传人。   显然,这两种歹毒暗器并非桂婆子母女所有,而且也不是一双恶人的入室弟子,但从何落在她们母女手中,就不得而知了。   桂婆子搜神费思,良久说道:“那日徐州惊走华星隆前施展暗器击毙五人后就未曾用过,莫非被人瞧出暗器来历?”   桂玲玲道:“今晨暗器还悬在身旁,此刻为何不见,必为人盗去。”   桂婆子冷笑道:“必是这老鬼所为,走!回店去探听老鬼来历?”   “慢点!”桂玲玲道:“娘!依女儿之见,不如装着若无其事般,以伪乱真,于日后行事亦事多大妨碍。”   “对极。”桂婆子道:“怎么为娘想不及此,窃取屑小并不知我俩已尽其的有,何况如不明使用手法到手如同废物,只不过……”说着面色渐变暗沉。   桂玲玲诧道:“娘,看你老人家神情似天要塌下来一般,多少江湖人物没有这两样暗器,照样走南闯北,仍可名震海内,望重   武林。”   桂婆子长叹一声道:“你知道什么?此人能在不知不觉中窃取身旁暗器,可见其人身手之高定非等闲,暗器手法一定难不倒他,若移祸江东,则你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桂玲玲顿了顿足,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桂婆子望了桂玲玲一眼,暗叹一声,点点头随着桂玲玲走回客栈。   风声传播得快如燎原野火,事情发生不过盏茶功夫,桑林集北街口两家客栈内江湖群豪纷纷赶来隆升客栈探觑。   桂婆子母女刚进店身甫落坐,闻讯赶来的江湖群豪不下八九人,一见桂婆子母女两人在坐,均不由自主地而生畏惧之色。   店主已命人去棺木店购办棺木纸烛,并请来地保。   三具尸体仍未移走,血腥刺鼻,中人欲呕。   佩剑少年仍自安详无事般端坐原处自酌自饮。   第 六 章 众语纷纭 道听途说   忽见店外昂然跨入江湖凶僧飞钹追魂法海,腰悬弯月戒刀,背截七面澄黄铜钹,高大身形宛如一座铁塔般,威猛骇人,之后紧随着苗疆赤灵观主施雷,神行追风颜金鹏,青面鬼王崔南星及中条神龙方奇崖,华山派震山掌居良栋六人。   六人目睹惨状为之暗暗心惊。   中条神龙方奇崖突目注桂婆子道:“桂女侠,这三人真是华星隆快刀所杀。”   桂婆子冷冷答道:“不错!”   方奇崖咳了一声道:“华星隆是女侠子侄辈,就该劝阻才是。”   桂婆子冷笑道:“卅年不见,谁知道他是不是我老婆子娘家子侄辈,谁又知道他会出刀杀人!”   言之成理,事实也是如此,方奇崖无言可对,点点头,叹息一声道:“日后桂女侠遇上华星隆,务请探悉此人真正来历,或能取止一场血腥杀劫。”   飞钹追魂法海嘿嘿干笑一声道:“风闻女施主施展天外双妖绝毒暗器在徐州惊走了华星隆,为何此处华星隆见了女侠反无畏惧,前后有异,其中难免可疑。”   桂玲玲冷冷笑道:“大和尚,你知否华星隆为何杀了三人后   立即遁去么?”   法海不禁一怔,暗道:“不错,必是华星隆出手之前未曾发现桂婆子母女在座,事后辨明藉着暗黑仓惶遁去。”   忙合掌施礼道:“如此说来是贫僧多言了!”   店外忽闪入飞猿八指裘盛,协下挟着正是那獐头鼠目汉子,道:“裘某一时失慎,竟被那断臂老叟遁逃无踪,不过裘某已命属下追觅下去,一有发现立即回报。”说时放下这獐头鼠目汉子。   獐头鼠目汉子两耳被削,血污仍未除去,面无人色,目悸神颤,站在一旁索索发呆。   震山掌居良栋走前,和颜悦色道:“无须害怕,只要你说出实情,我等决不伤害于你。”说时取出一锭银两,递在獐头鼠目汉子手中,接道:“些许之数,聊作尊驾今晚耳创医药之资。”   “小的丁九。”獐头鼠目汉子惊魂稍定,道:“桑林集本地人民,与他们并不相识,小的在街口土地庙前正与兄弟们作骰子之戏时,那王姓老叟走来呼唤小的姓名,明言诧请小的办事,取出廿两白银相赠,并言事后再赠与廿两。”说着苦笑一声,接道:“小的虽是混混,深知来路不明之财难拿,何况他们都是身怀兵器之武林人物,心怀畏惧予以婉拒,那知毛姓老叟竟变了脸,手起一掌竟将庙前一颗大树生生劈断……”   店堂内江湖豪雄均凝耳倾听,鸦雀无声。   只见丁九说下去:“看来小的是不应允也不行了,王姓老叟取出白银及一翠绿八角星牌交与小的,命速送往北街口茂昌客,栈内找一位华星隆之人,面交星牌带一口信,就说三更时分在集西三里小河口上晤面,口信带到后立即来隆升客栈找他,他自称姓王……”   “面色大变,似极畏惧。”丁九道:“但倏又转为怒容,喝问小的此牌从何处得来,小的据实相告,华星隆大怒,答称何必三更时分,不如现在,命小的立即赶回隆升客栈传话,说他华星隆有事,不能等到三更取他们四人性命,随后就至。”说此话声忧然止住。   显然丁九所知之事全无隐瞒和盘托出,他不能加油添醋,无中生有,自取其祸。   居良栋略一沉吟,微笑道:“丁九,真难为你了,你现在可以离去,回家好好疗伤。”   丁九千恩万谢离去。   裘盛摇首苦笑一声道:“裘某闯荡江湖多年,还未遇上如此费人猜疑,怪得离谱的事。”   方奇崖道:“莫非了九之言不尽不实?”   “不!”裘盛道:“丁九之言句句实在,试想华星隆接到星牌后,面色大变,畏惧已极,无疑是他本门信物,理该遵命前往应约,除非……”   方奇崖道:“除非什么?”   裘盛略一沉吟道:“除非华星隆有叛门的意图,先发制人,不过还有几处委实不合情理?”   居良栋道:“裘堂主料事之能无人能及,请速详告以解茅塞。”   裘盛道:“衡情度理,华星隆理该先发制人,以除后患才是,他为何留下两个活口?”   话声略顿了一顿,又道:“四人既然是他同门,武功应该不相伯仲,而且对华星隆刀法更知之能详,何致瞬眼之间三死两伤?”   这些虽是猜测之词,然后群豪无词可辩,因为任何异见均引   人走入歧途。   颜金鹏道:“看来只有将断臂老叟擒住,必可真象大白。”   裘盛淡淡一笑道:“纵然将此人擒获,也无法使之吐出一句实话,我等不如暂回居处从长计议如何?”   桂玲玲目送裘盛等人离店而去,接着地保带着八九人人来,略略问了几句,将尸体抬出店外后,不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娘,女儿看你尚未吃饱,将就用点冷酒冷菜,早点回房安歇,有事明天再说吧!”   桂婆子为了失去“白眉催心针”、“蜂尾针”两种绝毒暗器,一直心如刀绞,坐立不安,面色如罩阴霾。   她本来面丑,有尊范不堪入目之感,所幸如此,不然她那不安神色必使裘盛等人起疑,引发风波。   只见桂婆子点了点头,举杯欲饮。   忽闻佩剑少年喝道:“不可饮酒?”   桂婆子不禁一怔,酒杯放下,冷冷说道:“少年人这话怎么说?”神色不善,目中怒芒逼射。   佩剑少年轩眉欲言,一见桂婆子神情不禁心底泛出一股无名厌恶,淡淡一笑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只当在下未曾说活就是,两位请用酒菜吧!”言毕轻叹一声,别过面去不理不睬。   桂玲玲暗中一直都在注视佩剑少年,忖思如何设法亲近,难得少年出口,虽未明少年话中用意,但却是大好良机,不料竟……”   心头一急,嗔道:“娘,你今天是怎么啦!”   忙向佩剑少年嫣然一笑,道:“少侠,今天我娘心情不好,如有得罪,贱妾给少侠赔个不是,但少侠话意不明,请问其故?”   佩剑少年缓缓别过脸来,道:“两位如不愿听人摆布,最好不要饮酒,以免生不如死。”   桂氏母女闻言茫然不解,只觉少年话中涵意甚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面前之酒不可饮用,桂婆子凝视怀中,忽觉察酒液内显露一双虫影,蠕蠕浮动,却似有若无,错非她目力锐厉,简直无法察觉,不禁失声惊呼道:“蛊!”   “不错!”佩剑少年冷冷笑道:“正是蛊!”   桂婆子怒不可遏,冷笑道:“定是苗疆赤灵观主施雷所为。”   桂玲玲道:“少侠亲眼得见施雷下的蛊?”   佩剑少年笑笑不答。   桂婆子忽道:“既是亲眼得见,为何不当场揭破?”   佩剑少年冷冷答道:“在下不愿多事,方才却意有不忍才予喝阻,风闻苗疆精擅蛊术者如非强仇大敌者,性命攸关决不施展,莫非两位……说着忽把话顿住,缓缓离座而起,微笑道:“总之都与在下无干,两位都是武林高手,是非厉害自有权衡,何用在下多言。”   言毕转身走向店房而去。   桂婆子神色异常激动,忽瞥见店外一条人影一闪而杳。   心知苗疆门下探觑白己母女二人,喉中不由发出一声刺耳怪笑,身形电闪掠向店外。   只见那条人影掠入桑林中,厉叱道:“老婆子若让你逃出手外,誓不为人。”迅疾扑去。   桂玲玲亦随其母身后追出。   前逃那人身法迅快,腾身之际忽感后心一麻,只叫得半声便自仆裁在地气绝毙命。   桂婆子一跃而至,见状不禁愕然,不遑思索一把抓起,欲辨   明此人形影来历。   阴暗处忽飘来阴森语声道:“好歹毒的蜂尾针!”   桂婆子不禁骇然失色,若是此人确是死在蜂尾针下,则施放之人必是窃自自己身旁,其用意更是谲诡难测。   但……   桂婆子却不说破,否则,她母女二人将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无论如何,那暗中施展蜂尾针之人不管其用心是善,是恶,眼前却是站在自己一方,忖念一定,冷笑道:“尊驾莫非就是施雷观主么!”   远处传来施雷语声道:“桂婆子算你命大,居然瞧出贫道施放的虫毒,不过丧徒之仇不能不报,日后相见誓必索偿。”   桂婆子厉声道:“何必日后,你我今晚一决生死如何?”   久久未闻回答之声,知施雷已经离去,身后忽传来桂玲玲呼喊道:“娘!”   只见桂玲玲惊鸿疾闪而至,道:“女儿并未发现施放蜂尾针之人。”   桂婆子道:“玲儿也听见了。”   桂玲玲点点头道:“女儿并未发现此人潜匿之处。”继而露出迷惘之色,语声哀怨道:“娘究竟为了什么?难道一定要剑典玄篇到手不可么?剑典玄篇为何如此重要?”   桂婆子默默无语.伸手抚摸桂玲玲秀发,久久才长叹一声,道:“玲儿,你不懂,娘已是骑虎难下,欲罢不能,唉!早知如此,娘该为你找个婆家成亲后再出江湖。”   桂玲玲幽地笑了一笑,柔声道:“娘,回店安歇去吧。”   桂玲玲这晚辗转反侧,终难成眠。她所知道的太少,懂的也不太多。因为如此,是非善恶根本不易分辨。   她生长在河道分歧,人迹难至的渔汉子里,数百户人家零零落落并非聚在一处,却也相隔不远,居民男女老幼无不以捕鱼为生,但村长除外。   村长似是江湖中人,每日将村民捕来的鱼送销外地,有五条大船按时运出,村民所得决不少斤扣两,只有多给。   桂婆子母女亦不靠捕鱼为生,桂婆子每月出外一二次,少则二三日,多则六七天,是以桂玲玲除随其母习练武功外终日与渔家子弟嬉戏,近墨者黑,遂养成治疗不拘之性。   她情窦早开,男欢女爱秘情在渔家本是随便得很,桑间仆上,到处可见,所幸桂婆子严命渔家子弟不得染指其女,否则立即处死,她纵然不惜委身相就,有谁胆敢甘作扑火灯蛾。   她此次随其母浪踪江湖,只知桂婆子务需探明剑典玄篇下落,顺择一英俊年少付诧终身。   往事如烟,无踪可寻,那佩剑少年英俊身影始终萦绕于怀,但,梦魂遥奇,咫尺天涯,情何以堪。   其实,她难以成眠,桂婆子一夜又何曾闽上过眼,处境险恶,她深知两囊暗器,不翼而飞,莫非注定她母女二人逐渐步向死亡之途……   口  口  口   月黑风高,夜深更浓。   山沟子里芦苇簌簌,这一带四五里方圆,均是黄土丘陵,由于雨水冲蚀,形成无数沟渠,五觳难种,仅芦苇高可及人,大白天乍一目睹,只见飞絮无际,宛如置身云海,令人神夺。   一条人影疾如飞鹰般坠入苇草丛中,着地沉重,隐约听得一声闷哼,便自寂然。   约莫一盏茶时分,隐约可见十数条人影如鬼魅凌风,扑往这   片苇叶,此起彼落,似是寻找什么?”   半晌,只听一个沙沉语声道:“这人真个腿快,竟被他免脱无踪,我等不如回去覆命。”   另一语声接道:“定是藏身苇草隐伏不动,待我烧起一把野火,不怕不将此人逼出……”   “胡说!风助火势,引发燎原不可收拾,无数生灵何辜,尽葬生你这把野火手上,何况此人是否真个藏身草间还不一定,堂主严命务必生擒活捉,万一此人伤重无能行动恐活活烧死,你将如何向堂主交待。”   远处忽腾起一条淡淡身影,望西南方扑去。   只听一声追字出口,十数人追往那淡淡人影之后,转瞬杳失在昏茫夜色中。   断臂黑衣老叟正藏身在山沟中,沟深丈余,十凸弯凹,天然土穴,恰好容身,即就拨开苇草,黑夜之间,根本无从发现藏得有人。   他挟着獐头鼠目的丁九,迅疾离开了桑林集隆升客栈,就知有人追擒他们。   华星隆不斩尽杀绝,是自有它的深意在内,留下一个活口,让江湖中人追寻快刀门根底,抽丝剥茧,必可水落石出,反正华星隆已叛门,而且华星隆也实在不知道个中隐秘。   王姓断臂老叟知道么?未必!但武林中人僻嗜追根究底,决不轻易终止放过大好的线索,是以他知道处境之危,展开身法朝僻野险径掠奔。   他虽然封闭穴道,止住断处血溢,但一阵疾奔,气血狂逆,断处复又滴溢鲜血。   丁九虽非同路人,因其带传口信获知隐秘仅一鳞半爪,但影响颇巨,绝不能让丁九留在桑林集上,反正是个混混,又不务正业,何处不可容身,王姓断臂老叟亦是一番好意,意欲将丁九带之远离桑林集,再给他一点银两安身度命,以免杀身之祸。   果然不出他所料,只见一人在他身侧不远徐扑而至,大喝道:“站住!”但觉数缕指风袭体,惊慌之余不禁将丁九身形推了出去。   趁着那人接住丁九一缓之势,强拖着一口真气放开身法逃窜,察觉尚有人追踪不舍暗道:“我命休矣!”   然而上天不绝人之路,落入苇草叶中藏身土穴后,伤势转重,渐呈昏迷过去,神智却又几分清醒,听出追踪之人已离去,心情一松,突感疲倦已极,眼皮沉重如压,渐渐……   突闻身旁不远响起一个苍老语声道:“还是不睡的好!恐怕这一睡从此长眠不起,唉!一个人为何要做些不明不白的事,做了鬼也糊里糊涂。”   断臂老叟猛然一惊,低首望去,隐约可得出一老者盘膝坐在身旁不远,一手握着酒葫芦,另手挑一双鸡腿啃啮得津津有味。   老者龇牙一笑,道:“尊驾别怕,我先来你后到,并非为抓你而来,老人家最怕管别人的是非,自寻烦恼,但总不能见死不救。”说着放下葫芦,取出一粒清香扑鼻丹药,接道:“拿去服下,好好睡上一觉,明日一早自然神清体健。”   断臂老叟忖道:“不管此人是谁?若有恶意此刻擒杀自己易如反掌,何必费此心机。”接过谢了一声服下便自闭目调息行功。   那老者似漠无所视,坐在一旁酒食自饮。   断臂老叟功行回天后体力渐复,站了起来欲待离去。   老者太息一声道:“尊驾若然出去,必自投罗网,那时尊驾恐求生不得,求死难能,要走出不急在一时。”   断臂老叟道:“阁下谅知道不少,追擒兄弟之人是谁,兄弟尚不明白。”   老者轻笑一声道:“自然知道,他们是淮阳帮高手,尊驾似不知淮阳帮高手在此桑林集布下天罗地网,不过,志在华星隆,并非尊驾,只是尊驾适逢其会而已。”   断臂老者似有所悟,道:“那么阁下咧?”   老者笑笑道:“老朽与淮阳帮帮主结有宿怨深仇,他等怎可放过老朽,但老朽不惧那淮阳帮,眼前却因避一劲敌追踪,是以藏身此处。”   断臂老叟默然。   老者轻叹了一声道:“其实淮阳帮即是将尊驾擒获,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因为尊驾与华星隆一样,只知奉命行事,奉何人所命?快刀门设在何处?门主是谁?概不知情。”   断臂老叟骇然说道:“阁下料事如神,小弟的确毫不知情,只通知华星隆三更时分在桑林集四三里小河口晤面,与谁晤面谅另有其人,并非兄弟。”   老者颔首微笑道:“这个老朽知道,快刀门三字全系祝元凭空捏造之词,江湖之内那有这一门派,恐贵门也大出意料之件真不过贵门并无恶踪,诛戮骆庸人心莫不称快,惜不得其时,正巧遇上武林多事之秋……”说此话音一顿,转盲道:“尊驾这付模样,实在不能露面,恐走不出百步之外,不如让老朽施展偷天换日之法,把尊驾送回原处。”   断臂老叟道:“救助之德已属望外,怎敢再烦阁下助力,何况兄弟居处远在千里之外……”   两人存身之处不远忽袅袅弥送一缕异香。   老者忙道:“迷魂……”便自翻倒于地。   断臂老叟惊觉香味有异时,已走不及,头目一阵晕眩昏迷过去。   老者忽弹身跃起,朗声道:“不管此人有无用处,绝不容落在淮阳帮手中。”言毕一鹤冲天拔起,望桑林集奔去。   小河口乃一野渡码头,白天有一渡舟来往摆渡,过往旅客并不太多,由于此处鱼暇甚多,摆渡渔翁在此撒网捕鱼,收获之丰可代其居家度用,人晚旅人绝踪,附近亦无人烟,甚为荒凉。   河岸上屹立着一条矮胖人影,腰悬佩刀,面水而去,不言而知是华星隆。   一条人影悄然落在华星隆身后两丈开外,两道炯炯眼神凝视着华星隆后影久久不语。   华星隆似无所觉,面对无忧清流沉思出神。   那人徐徐出声道:“华星隆!”   华星隆头也不回,冷冷答道:“正是华某。”   “你知罪么?”   “华某并未犯罪,何罪之有。”   “大胆,还敢强辩。”那人厉声道:“门主曾传讯严令你不得露面,为何胆敢故违,掀起一场血腥风波,老朽奉命取你首级覆命。”   “华某不服!”   “由不得你不服。”   “华某实未曾露面,是他们逼华某现身,焉能责怪我华星隆故违门主之命?”   “他们是谁?”   “杀害祝元三人的一双蒙面老叟。”   那人沉默须臾,突厉声道:“不论如何你无法洗脱疏忽之罪,   云龙分舵隐秘异常,怎会让一双蒙面入知情,显然……”   华星隆不待那人说完,冷笑道:“分明是祝元三人泄秘,怎能赖在华某头上。”   那人淡淡一笑道:“老朽奉命差遣,身不由已,华星隆,你只有认命吧!”   华星隆道:“华某受命于天,岂是你所能杀。”   “莫非你想叛门!”   “叛门!”华星隆缓缓转过身来,厉声道:“这话岂是阁下你能说的,其实华某也不知阁下是否真是本门中人。”   那入神情异常激动,怒道:“你接到本门星符么?”   “自然是接到了,不然华某何以在三更时分在此恭候驾临。”   华星隆冷冷答道:“不过这片星符并非阁下亲手交与,纵然是真,阁下与华星隆一样,亦犯了疏忽之罪,泄漏本门隐秘,罪该赐死。”   “这话怎讲。”   华星隆冷笑道:“本门星符严戒假手他人,阁下不该命四名属下来桑林休找上本地混混丁九来客栈传讯,无异泄密致三死一伤,眼前小河口四外江湖群雄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你我已成中之熬,阁下能生离小河口已属难能,尚口口声声妄想取我华某项上人头,岂非痴人说梦!”   那人身躯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震撼,道:“你为何不早说?”   目光巡视四外。   “早说晚说都是一样!”华星隆道:“华某不准时应约,若阁下幸能逃出江湖群雄截击之下,更振振有词诬我华星隆叛门,万死难蔽其咎。”   那人略一沉吟,颔首道:“既然如此,老朽决为你在门主面前解说,眼前你我联手退敌如何?”   华星隆鼻中冷哼一声道:“阁下请少吹诩自己,华某决不相信你可面见门主,不过此话已是多余,你我现在已置身危境,联手退敌是否能操胜算尚未可知。”   蓦地——   四外迅快亮起无数松油火炬,江湖群雄不下数十人均散立布阵,距两人最近者是白骨门青面鬼王崔南星率着六名弟子,形象丑恶狰狞,乍一目睹,令人不寒而栗。   火光映射下,那奉令将华星隆赐死之人是一瘦长老者,鹤目塌鼻,颔下一部稀须根根见肉,腰旁与华星隆一样悬佩一柄革鞘钢刀。   瘦长老者跨前一步,目注崔南星道:“老朽与白骨门无仇无怨,崔鬼王找上老朽为何?”   崔南星发出一声狞笑道:“原来你也认得崔某,骆庸系崔某拜弟,无端为你同党杀害,今晚尊驾倘据实相告你那门主是何来历?现在何处?还可饶你不死,不然……”   老者扬声大笑道:“凭你也配,白骨门横行江湖,恶行无算,其罪该杀!”   杀字出口,崔南星进身数支火炬蓦为一股强风压熄,只见寒光如电疾闪,但闻数声惨噑腾起,六名白骨门下悉为刀芒卷体而过,尸分两截。   崔南星料不到此人出刀如此狠快,只沉寒光气袭卢迅仰身侧窜出去。   老者怎能让崔南星逃出乎外,如影随形接踵而至。   江湖群雄中凶僧飞钹法海见崔南星危在眉睫,大喝一声,七双飞钹离肩而起,疾漩电习袭向瘦长老者身后而去,带起一片破   空绕啸。   瘦长老者闻声知警,情知纵然先发制人必将青面鬼王崔南星制于死命,自己也难免伤在飞钹之下,忙旋身腾起,振腕出刀,宛如天际闪电击向袭来七面飞钹。   此时,华星隆身形缓缓逼向江湖群雄身前而去。   江湖群雄虽不乏能人高手,但均为瘦长老者刀势所慑,不由自主地退了开去。   只听当当一串刀钹相撞之声,飞钹大震飞漩而回,其势更急,两面飞钹砍中两支火炬,顿时火光熄灭。   尚有五面飞钹漩飞之势无定,江湖群雄慌乱闪跃四避。   江湖群雄慌乱之际,华星隆与瘦长老迅快合在一处,只听华星隆低喝道:“快随我走!”   两人一先一后腾空徐飞望四南方一株参天古木上扑去。   华星隆人在半空,钢刀卷向柯荫叶中。   寒光闪得数闪,连声惨嗥起处,只见数条身形坠下。   接着弓弦乱响,飞弩如雨般射向瘦长老者及华星隆两人。   但,华星隆两人身法绝快,叠足附柯又起,转眼即消失在昏茫夜色中……   一艘渔舟,孤零零地停在小河中心,水面很深,但也可浸及半人般高,船首长篙插伸河底,船尾落了锚,蓬舱紧闭,舱内亮着一支火烛,华星隆与瘦长老者相对而坐。   华星隆道:“阁下现在可以吐出真实姓名了。”   瘦老老者道:“老朽罗明!”   华星隆默然望了罗明一眼,良久才笑了一笑道:“华某不想引颈就戮,也不想回去!”   罗明点点头道:“老朽知道,再说老朽也无能杀你,方才你那挥空斩树那一刀,只在老朽之上,不过老朽奇怪……”   “没有什么奇怪的。”华星隆摇首苦笑,道:“因为华某遇上了—双蒙面人,比你我刀法还快!”   “莫非就是那杀死祝元三人的蒙面人?”   “不错!”华星隆道:“正是他们?”   罗明不禁呆得一呆,道:“老朽明白,他们饶你不死,改投在他们门下。”   “阁下只猜对一半,留下华某性命用作诱饵。”   罗明面色大变。   华星隆摇手笑道:“阁下别怕,华某并无恶意也不阻拦阁下离去,只怕阁下回去怨无活命之机会。”   “为什么?”   “因为阁下并没有带着华某首级回去。”华星隆面带冷漠笑容道:“华某在那幢大宅五年,始终并未见过门主,相信阁下也未曾见过门主是何模样,依华某看来,门主既然不让你我知道本门隐秘,何况外人。”   罗明长叹一声道:“老朽知你所说都是实情,但老朽有不得不回去的苦衷,虽然活命之机会只有一半,却不能不姑且一试。”   华星隆道:“阁下如不返回,有九成活命的机会,权衡轻重,阁下似不宜再回去。”   罗明沉吟良久,缓缓立起,苦笑一声道:“盛情心感,老朽无法再作逗留,告辞。”   华星隆端坐不动,微笑道:“一双蒙面人用华某以作钓饵,门主也以阁下在此小河口现身露面,目的不仅是为杀了华某,而是志在引一双蒙面人上钩,追踪阁下使自投罗网,汝虞我诈,此乃斗智之局,门主心机恐白费了。”   罗明骇然色变,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华星隆又道:“本门隐秘华某不知,谅阁下也毫无所悉,可见你我在本门地位无足轻重,阁下此次奉命而来,想必夺命三招之外,还多了一招,足可制华某死命,如无法使华某授首,岂不知鸟尽弓藏,免死狗烹之理。”   罗明抱拳答道:“这些道理老朽全懂,老朽前已说道,有不能不回去的难言隐衷,珍重。”   转身启开舱门登上船舷,纵身一跃,施展登萍渡水轻功,几个起落,便白杳失在沉沉夜色中……   华星隆见罗明一出舱门,立即将红烛扑灭,身形隐去。   蓦地——   岸上现出一条黑影,矮身一蹲,穿入水中,泅抵船舷,悄无声息攀上舱面,其中一人取出一物似是铜嘴仙鹤,缓缓插入板缝,以嘴吹送。   一盏茶时分过去,舱内毫无声息,三条黑影在打了一手式,只见一人先穿入舱中,取出火摺了。   霍地声响起处,一道熊熊火焰亮起,映得舱中光亮如画,但华星隆一无踪影。   那人情知有异,面色大变.喝道:“不好!速退!”   火摺子一熄,旋身跃出舱外,突发现两名同伴如泥塑木雕般被点上穴道,站在舱外一动不动,不禁骇极,忽然后胸一麻,立即倒下昏死过去。   船身忽然一动,竟然随着流水飘驶而下……   良久——   六条迅快人影扑向河岸而来,只听一声惊叹道:“怎么船不见了?他们人咧?”   另一语声道:“谅是发现船已驶行,赶回下游去了!咱们也赶去!”   “来不及了。”但闻风送入耳一个阴沉语声道:“六位免徒劳跋涉,华星隆并非易与之辈,赶去也是送死无疑。”   六人不禁大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背剑长发老者立在外,面目模糊难辨。   老者道:“六位可是奉命擒回叛逆徒华星隆么?老夫有一法尚可制伏华星隆,不知六位愿否……”   那六人忽同地仰身倒下,气绝身死。   老者不禁一怔一条魅样人影由老者身后现出,阴恻恻笑道:“不必了,尊驾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尚欲过问他人之事!”   老者闻声知警,回身撤剑出鞘,一式“长虹蔽日”挥出。   剑式未展,蓦然腕脉一紧,胸前宛如千斤重压,闷嗥声中,眼耳口鼻鲜血齐涌,横尸在地。   一条身影腾空而起,穿入夜空中迅即杳失无踪。岸旁荻草叶中缓缓现出醉济颠郑奇及舒翔飞两人。   郑奇道:“果然姑娘料事如神,罗明去而复返,看来此一门派大有可疑,今后端仗老弟你了。”左手五指一牵舒翔飞,振臂腾身追向罗明身后而去。   口  口  口   十一月中旬,陈留县境风狂怒吼,寒气砭骨,苍穹霾云密布,天色欲雪。   暮黑苍茫,距陈留县廿里外官驿亭福记饭店外来了两骑健马,骑上人落鞍下马,鞭绳系椿后,抖振衣上黄土。   这二人似从黄土堆里钻出来模样,不但衣裤均是黄尘,连面目须发几不可辨,其中一人道:“咱们先喝两蛊,来份牛肉泡馍如   何?”   另一人也不答言,当先跨入福记饭店,朝当中一张座头坐下,店小二哈腰趋前道:“爷台用些什么?”   “五斤汾酒,三斤羊肉,二份泡馍!”那人一面吩咐店小二,锐利眼神扫视了店内一眼。   店堂内五六张桌面,只有两付座头坐有食客,三个村汉踞坐一席笑淡今年庄稼收成,邻村嫁女等事,另一席仅端坐一青衫少年默默饮用酒食。   一双来人均是三旬开外年岁,肩带兵刃,神态英悍,三杯酒下肚,话匣子也打开了。   只听一人道:“郑二哥,怪事年年有,不及今年多,风雷堡主屠震海也是个江湖上有头有脸响当当的人物,竟在武林群雄之前当众献出藏秘图……”   姓郑的汉子摇首笑道:“江湖传言,泰半俱是虚讹,你我并未目睹,怎知真假,卢贤弟,此事与你我无关,谈此则甚。”   那人道:“江湖中事自有江湖人管,你我既属江湖中人,怎可徒贻孤陋寡闻之讥,小弟只觉其中必有蹊跷。”   “什么蹊跷?”   “屠震海指藏秘图并非劫自霍公衡手中,而是霍公衡亲手赠与的一幅南宋山水真迹,不料竟遭莫须有之罪。”   “此话有谁见信?”   “不错,事到如今,屠震海纵舌生莲花,也无法使人置信,但屠震海道无论相信与否,他已服下毒药表明心踪,那幅山水真迹任凭谁取去均与他无关,言毕即毒发气绝而亡。”   郑姓汉子道:“风雷堡不过弹丸之地,怎能与武林群雄相抗,屠震海年逾七旬,死不为天,何必将风雷堡数千生灵孤注一掷,玉石皆焚,他如此做法不失为明智之举,何蹊跷之有?”   “这话不对!”卢姓汉子道:“江湖中人宁折毋弯,屠震海竟与他乎日为人大相违背,岂非怪事。”   “屠震海尸骨已寒,提他则甚!那张藏秘图呢?”   “自然为人在屠震海临终之际混乱中攫夺而去!”   “什么人?”   “蒙面佩刀老者,身法很快,但武林群雄中不少辨出此人来历,纷纷追踪……”   正说之间,突见店外一四旬黑衣劲装妇人掺着一满身血污老者进入,后随一少女,星眸含泪,满面忧惶之色。   两人一见不禁大惊失色,郑姓汉子忙迈前道:“副总镖头,你是怎么了?”   黑衣劲装妇人已认出两人是谁,道:“郑鸿山!卢观沧两位镖头来得正好,副总镖头身罹毒掌,仅保得七天性命,如不赶回沧州向总镖头索取,金银疗毒散,副总镖头恐无葬身亡处。”   郑鸿山面色大变,张口欲问副总镖头遭何人毒掌所伤,忽闻店外传来苍老语声道:“来不及了!”   话声未落,一个衣衫襟褛,蓬首垢面虬须老丐疾跨入来,趋视了伤者一眼,摇首叹息一声道:“此并非仅受毒砂掌所伤,更罹断魂指力,侵及内腑,只有一个对时好活。”   卢观沧认出来人是名满江湖,游戏风尘侠丐乐宸,大喜过望道:“乐老前辈,久闻老前辈佛手仁心,副总镖头有救了。”   中年妇人及少女望丐乐宸盈盈下拜,乞求施治。   侠丐乐宸忙不迭掺扶立起,道:“贤母女如此重礼,老化子愧不敢当,不过老化子对断魂指实无能为力,解铃尚须击铃人,昔天之下仅寥寥一二人,施用断魂指,但非强仇大敌轻不施展,嫂   夫人请将此行扼要经过洋情见告,或可寻出解救之策。”   中年妇人杏眸落泪,娓娓说出!   河北沧州振威镖局创设六十年,局主谭承斌子荫父职,仗义疏财,武功极高,不但使镖局业务蒸蒸日上,而且闯开了道子,无远弗届,副总镖头沈吉瑞乃谭承斌得力臂助,其妻徐凤英亦是武林世家,膝下仅掌珠沈含香,自幼许婚长沙李家,五日前,振威镖局接下了一宗暗镖,托镖人系衣锦都丽的老者,从仆两人抬着一具铁箱,虽不甚大,却异常沉重,箱缝均以火漆加封,言明此箱送至地头,火漆无损,交与收货人便成,保费贰千两白银,先付一半,另一半接货人交付,问振威镖局这宗暗镖敢不敢保。   自然是振威镖局应允将这暗镖接下来了。   那老者见谭承斌一口应承,便立即交付了白银一千两,暗镖送至河南鲁山县二郎庙南叶庄马文俊收。   临行之际,老者又言务必在半月内送交地头,千恩万谢而去。   不久之前振威镖局巳接下了五宗买卖,镖头分派出去十之八九,只剩下副总镖头沈吉瑞一人,无疑是由沈吉瑞押镖,正巧徐凤英娘家原籍鲁山,是以沈吉瑞携带妻女就便鲁山一行。   路径白潭金鸡岭,不意遇上山主七指金钢柏云臬,因为当年旧识,柏云臬坚激登山小聚,盛宴欢叙,畅谈离情,那知酒过三巡后,柏云臬竟为其子提亲,竟欲攀结丝萝,自为沈吉瑞婉辞拒绝,柏云臬立即翻脸,下令扣镖,引发一场激战,沈吉瑞重伤垂危,徐凤英母女二人拼死冲出重围逃下山来。   乐宸听完,望着昏迷仰卧在地的沈吉瑞一眼,诧道:“难道柏云臬已习成了断魔指么?”   徐凤英凄然摇首道:“拙夫力敌柏云臬两人,另一人形像神阻猿猴,身手矫健,武功臻化境!”   “是他么?果然不出老化子所料!”   乐宸面现忧容道:“其中必有蹊跷,绝非提亲不遂所致!”   只听店外传来阴侧侧冷笑道:“老化子少胡嚼舌头,柏山主别无他意,只要沈大嫂应允结为姻亲,立即将断魂指独门伤药送上!”   只觉微风飒然,店堂内多出一个浓眉虎眼身形魁梧的黑衫中年人。   徐风英认出是副山主邓铁安,柳眉猛剔,冷笑道:“邓副山主,柏山主也欺人太甚,小女已许嫁他人,怎能……”   邓铁安冷然一笑,道:“大嫂不必激动,邓某也知是实情,怎奈势成骑虎,依邓某之见,不如权且应允,请勿误了沈总镖头性命。”   徐凤英忽耳闻一个极轻微语声道:“徐女侠,供桌香炉中有粒红色丹药,可治愈尊夫伤势,不过必须稳住邓铁安,出其不意趁虚制住,事情决非简单,其中必有重大阴谋。”   侠丐乐宸亦有所觉,暗中打量店堂内景物一眼,除了那青衫少年可疑外,并无他人,但蚁语传声苍老却非少年,不禁呆得一呆。   邓铁安见徐风英意有踌躇,接道:“大嫂不必迟疑,解铃终须击铃人,独门伤药难求,别无他人可治!”   徐风英冷冷一笑道:“真的么?”   邓铁安道:“邓某胆敢欺骗大嫂不成!”   答话之际,乐宸倏地伸臂,右手五指迅如电光石火般扣在邓铁安腕脉要穴上。   那邓铁安只觉行血逆攻,飞麻布袭全身,不禁额角冒出豆大   汗珠,面色惨变,颤声道:“乐老化子,你认为制住了邓某,便可到手伤药了么?”   徐风英鼻中冷哼一声,朝供桌走去,探手在香炉中一摸,取出一粒梧桐子般大小红色丹药,回身掠往沈吉瑞卧身之处撬开牙关,以无根水送下。   第 七 章 化外天仙娇公主   邓铁安人虽被制,却把徐风英举动瞧得极为真切,心内极为震骇。   片刻,只见沈吉瑞喉中发出一声呻吟,两眼缓缓睁了开来。   沈含香不禁喜极,娇呼道:“爹!”   徐风英忙在沈吉瑞胸腹之间疾点了九处重穴,掺扶坐起,右掌在沈吉瑞背上命门穴重重击了一掌。   啪的一声,沈吉瑞张嘴吐出一口紫黑淤血。   沈吉瑞霍地立起,一见邓铁安,不禁面泛杀机。   风尘丐侠乐宸微笑道:“沈副总镖头请勿动怒,邓二山主此来也是一番好意,不宜失礼!”   说着左手两指如飞点在邓铁安身上。   邓铁安身形撼震,目中泛出怨毒已极神光,狞声道:“老叫化你也太手黑心辣了,为何废了邓某武功!”   乐宸大笑道:“二山主几曾听过我老叫化对待敌人如此宽宏大量!”   邓铁安不禁黯然无语。   乐宸高声招呼店家,送下酒菜,抵邓铁安于上座。   这情形委实离奇诡异,连久走江湖的郑鸿山卢观沧亦大感恍惑,为何徐凤英知在香炉中取得解药,乐宸为何不杀邓铁安反安于上座,两人频频偷觑沈含香。   但,沈含香与他们两人一样,如坠五里云雾中,浑然摸不头脑。   内心最感震惊的无疑是金鸡岭二山主邓铁安,如坐针颤,苦笑一声道:“士可杀不可辱,即废邓某武功在先,欲羞辱邓某于后,沈兄若欲报一掌一指之仇,尽可一刀毙命邓某决不皱一丝眉头。”   沈吉瑞哈哈大笑道:“邓兄视沈某是何等样人,沈某……”   突口风一转,面现诚敬之色道:“邓兄是沈某救命恩人,大德不足言报,水酒一杯,聊表谢忱,邓兄何吝一赏薄面。”   邓铁安闻言不禁面色大变,道:“沈副总镖头,你……”   店外忽生起一声冰寒澈骨冷笑,只见两条身影并肩而入,四道森冷眼神逼注在邓铁安脸上,似欲杀之而后快。   风尘侠丐乐宸认出来人正为他心中所料的施展断魂指使沈吉瑞险些毙命的多臂人猿耿灵,另一人正是金鸡岭山主七指金钢柏云臬。   邓铁安面无人色,欲待立起,不知怎地两条腿苦于不听使唤,绵软无力。   柏云臬厉声道:“邓二弟,想不到你还会吃里扒外。”   邓铁安惨笑道:“小弟并未……”   乐宸哈哈大笑道:“柏山主,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咧,邓二山主被人废了武功,并转送一颗治伤灵丹救活了沈副总镖头断魂指伤,老叫化还有点人性,摆下这席酒宴与邓二山主压惊,怎可说是二山主吃里扒外?”   邓铁安怒急攻心,高声道:“老叫化……”   “二山主你省点力气吧!”乐宸两眼一瞪,道:“老叫化并未说错,耿猴儿那独门伤药珍如性命,总不成让你盗取一颗送来!”   耿云甫一进门两眼滴溜逾乱转个不停,见沈吉瑞徐凤英等人虽端坐不动,却恨他宛如切骨,跃跃欲动,邓铁安神色有异,乐老叫化言语闪烁,情知有异,桀桀怪笑一声道:“邓贤弟你为何人废了武功?迫你送药,老朽必将此人生擒,挫骨扬灰方消此恨!”   邓铁安知实话实说必不能使耿云柏云臬两人取信,忽觉喉结穴一麻,音哑无法发声,用手指指喉头苦笑了笑,示意不能出言。   乐宸笑道:“耿猴儿,别冒火气了,此人丹丸既能治愈断魂指伤,足证此人武功高出你耿猴儿太多,未必就是你的宿怨结仇,你不找他他也要找你,如果老叫化所料不差,耿猴儿你恐活不到明天!”   多臂人猿耿灵闻言不禁毛骨耸立,面色泛现踌躇。   柏云臬冷笑道:“危言耸听,柏某偏不信邪,居然有人能在片刻之间便废了邓二弟武功,分明是你老叫化……”   言犹未了,店外忽传来数声嗥叫,宛如狼嘶,令人不寒而栗。   柏云臬耿灵闻声不禁面色一变,双双旋身疾如电射掠出店去。   无疑是邓铁安随柏云臬等人同来店来,柏云臬令邓铁安先行人去,自然柏云臬不信乐宸那套说辞。   柏耿二人窜出店外,发现随同而来十数名高手全倒卧在地,不禁面面相觑。   耿云高喝道:“何方高人,竟然猝施暗算,有失光明磊落行径!”   暗中冉冉现出,玄色蒙面老者,道:“你二人尚配为光明磊落行径么?老夫今晚要问二位为何定须与沈副镖头强结姻缘之   故!希实话实说,不然休怨老夫手黑心辣!”   正说之向,乐宸、沈吉瑞、徐风英、沈含香、郑鸿山、卢观沧等人亦鱼贯掠出店外。   柏云臬不禁恼羞成怒,厉喝道:“此乃柏某家务事,与阁下何干?”   “诚然!”蒙面老者笑道:“但柏山主行径如同禽兽,沈姑娘自幼已许于他人,譬如瓜果之生不适于口,岂能攀折强求,便该致歉失言,不料柏山主非但不作此图,反而变本加厉,强行劫镖动强伤人,此刻又指示邓铁安前来以伤药为要挟,显然心存叵测,别有意图,你若不实话实说,恐噬脐莫及。”   柏云桌面色铁青,内心似震恐已极,强作镇定,宏声大笑道:“江湖是非虽有定论,胜者为高,阁下既然强行伸手,定有过人艺业,柏某愿领教高明,若然不敌再说不迟。”   蒙面老者冷冷一笑道:“柏山主既如此冥顽不灵,老夫只有成全你了。”   柏云臬和蒙面老者是一强敌,暗中向耿灵打一眼色,两人合攻或有制胜之望,却不料竟失之耿灵身影,不禁暗感骇然,同时蒙面老叟亦失去踪迹。   侠丐乐宸呵呵笑道:“柏云臬,你认命吧!不如束手就缚,还可活命!”   七指金钢柏云臬突旋身腾空望侠丐乐宸扑去,双拳挟着七缚指风,辣毒绝伦向乐宸攻去。   乐宸哈哈一笑,已察出柏云臬心意,知他欲藉反掌之力趁虚遁去,将计就计,双掌疾翻猛接来势。   轰的一声巨响,两股劲风一接,立漩起一股卷风,柏云臬果然藉着风力奔空腾起,不意老叫化乐宸反先他冲霄拔起,半空中变幻身形,头下足上,拾指箕张,抓向柏云臬冷笑道:“你逃不了!”   柏云臬悚然一惊,身形疾坠。乐宸同时着地,两人展开掌法激烈拼搏。   这时——   多臂人猿耿灵并未逃去,纵身店后蹑往内面,穿向店堂,只见邓铁安哭丧着脸,木然端坐席上,面向着美酒佳肴,一动不动。   另一座坐着一个青衫美少年,轻酌浅饮,怡然自得。   但闻少年轻笑一声道:“尊驾犹未死心么?也好,何妨请人入席一谈如何?”   耿灵也是鬼迷心窍,只道一个乳臭未干小儿,纵身负武功,自己偌大年岁,成名多年,还不身到命除,一语未发,纵身扑出,右手两指骈戟,凝聚真力,施展折魂指,欲一击制命。   “找死!”青衫少年喝声中,耿灵身形翻倒在地,一条右臂生生高肩断落,飞摔在邓铁安身侧,鲜血泉涌。   耿灵一跃而起,右掌护着右臂断处,目光怨毒已极,厉声道:“耿某与尊驾何怨何仇,为何辣手断臂?”   青衫少年微笑道:“这怨不得在下心狠意图,若非如此,在下性命岂不是丧在断魂指下!”   说时右手五指虚空一拂。耿灵只觉胸前一麻,劲力全失,不禁面色大变。   青衫少年面色一寒,喝道:“坐下,我有话问你?”   耿灵冷笑道:“老朽宁折不弯,既败在你手,要杀要剐任听尊便,休妄想在老朽口中逼出一句实话!”   青衫少年冷笑道:“如此说来,你成名多年不过也是浮名掩实之辈,既然你不说,在下何必多问!”   说着举杯浅饮了一口,别过面去凝望店外。   只见老叫化乐宸疾步跨了入来,协下挟着七指金钢柏云臬,身后随着沈吉瑞等人。   老叫化乐宸放下柏云臬后,冲着耿灵一笑道:“耿老猿儿,你怎未逃之夭夭?”   沈吉端一见耿灵神色,情知必已受制,不禁怒火沸腾,喝道:“耿灵!你也有今日!”   啪的一声,耿灵颊上挨了一记重重的,牙齿进落,唇角溢流一线殷红鲜血。   耿灵心内怨毒已极,冷笑道:“耿某如有三寸气在,不报今日之耻誓不为人!”   侠丐乐宸道:“沈副总镖头请勿意气用事,且问明是何人制住耿猿儿!”   说着忽目注邓铁安道:“二山主,你静坐店堂必有所见,耿灵系受何人所制!”   邓铁安目睹柏云臬耿灵均为人擒住,不禁心寒胆裂,自觉生不如死,黯然一笑道:“反正被擒,生死悉由阁下,何必多问?”他喉穴不解自开。   他目睹青衫少年身手绝伦,生平罕暗,知少年不愿自诩来历,自己何必说破。   乐宸点点头,赞道:“好!有骨气!”   说着一掌拍开柏云臬穴道。   柏云臬睁开双眼,缓缓立起,铁寒着脸,欲怒骂出口,一眼瞥明耿灵亦已被制,大惊失色道:“耿兄……”   耿灵道:“不用多说了,一着错满盘皆输,在山时你如听从耿某之言,先将沈含香拿下,迫使就范,岂有今晚之失!”   青衫少年铁喃喃自语道:“既知如今,何必当初。”   耿灵冷笑道:“尊驾认为折败败老朽,便可扬名立万,殊不知树大招风,名高身危,焉知尊驾日后不步老朽后尘?”   “不错!”青衫少年微微一笑道:“但在下日后并不似你以行将就木之年,甘心受人驱策,至今仍蒙在鼓中不知主使人是何来历,形同傀儡,如此苟延活命,反不如一死,免得遗臭人世。”   耿灵目露骇然之色,道:“尊驾既然知情?何必多问,若想巧言套出老朽实话,无异痴人说梦。”   青衫少年道:“如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尊驾此刻定心切断臂之仇,在下自当放你,但只恐你弄巧成拙,你此一去恐身受之惨百倍现在,你无论说实话与否,都无关紧要。”   耿灵闻言默默无语。   柏云臬突高声道:“尊驾似知内情不少,想必亦知主使人是何来历,何妨见告。”   青衫少年道:“在下正在追查,但柏山主定需相告是奉何人所命?”   柏云臬略一沉吟,道:“柏某明言相告,亦属于事无补,此人名叫杜非,并未在江湖走动,亦非本来面目,尊驾若欲找出此人恐难于登天。”   青衫少年不禁朗笑道:“看来柏山主比在下还不如,乐老前辈,冤家宜解不宜结,可否于柏山主老师杯酒释怨,意气用事,似为不智。”   乐宸此刻已知耿灵断臂系青衫少年所为,大感钦佩,知他与蒙面老者必是同路,闻言笑道:“敢不从命!”   说时伸掌延请柏云臬耿灵入席。柏云臬耿灵互望了一眼,神情异常尴尬,暗叹一声,在邓铁安席侧坐下。   乐宸道:“少侠尊姓大名可否见告,店外那位蒙面高人想必与少侠相识,请一并赐告!”   青衫少年道:“在下舒翔飞,与那位老前辈萍水邂逅,蒙不见弃,结为忘年之交,但其本身姓名来历则讳莫如深,曾言时至自然相告!”   说着目注沈吉瑞道:“此次振威镖局暗镖护送至鲁山二郎庙叶庄去,也是由这位老前辈探知,只觉其中必有蹊跷,但未明真象,又恐打草惊蛇,弄巧成拙,是以一直按兵不动,徐观其变,不料一着之差,险些误了沈副总镖头性命,深感歉疚。”言毕望沈吉瑞探深一揖。   沈吉端忙抱拳还礼,道:“不敢,沈某尚未向少侠叩谢救命大德,他日粉身碎骨定当图报!”   侠丐乐宸道:“舒少侠,请入席叙谈如何?”   舒翔飞微笑与徐凤英等人一一寒喧为礼后告座。   耿灵、柏云臬、邓铁安三人面色惶悚,尤其耿灵断臂之耻更觉泣血锤心,竟与仇家共席,这感觉比杀他还要难过。   舒翔飞望了柏云臬一眼,道:“柏山主知否暗镖铁箱内贮何物?”   柏云臬摇首答道:“柏某并未开启,不知内贮何物?”   舒翔飞展齿微笑道:“定是杜非告诫妄启者死,迫使沈副总镖头就范后尚有复命是么?”   柏云臬不禁大惊失色道:“少侠为何知道?”   舒翔飞叹息一声道:“杜非与柏山主结识是有一段不寻常的经历,柏山主听命与杜非奉之唯谨谅也有其不得已之苦衷,但杜非亦不明个中底蕴,奉命办事,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否则这事就好办得多了!”   说着略略一顿,又道:“其实沈副总镖头令嫒自幼已许配长沙追魂金雕李廷芳次子之事柏山主早有所悉,沈副总镖头邀往金鸡岭时明言相告长沙李家俱为仇家所害,怎奈杜非又匆匆登山言说不知何故长沙李宅举家老幼迁居他处不明下落,无如此事如箭在弦,不得不发,无法改弦更辙,故杜非又匆匆他去,柏山主,在下如此猜测骤然不错?”   一席话竟使举座失色,相顾骇然。   只见柏云臬面色如土,道:“少侠料事如神,一点不差!”   舒翔飞道:“杜非现往何处,柏山主谅必知情?”   柏云臬播首答道:“柏某不知!”   舒翔飞面现困惑之色,沉思良久,方道:“为今之计,不如重返金鸡岭,待杜非重返再筹思良策,查明其中究竟,但须柏山主相助不可!”   说时亦虚空一掌挥向耿灵面门而去。耿灵闷嗥一声,望后倒下,面颅凝紫,口鼻眼耳中沁冒丝丝黑血。   柏云臬大惊道:“这是何故?”   舒翔飞道:“耿灵不死,柏山主无以取信杜非。”   柏云臬恍然悟出舒翔飞话中用意,此乃一石二鸟之计,倘不听从,则自己与邓铁安无法活命,黯然面泛苦笑。   乐宸亦明白舒翔飞用意,暗道:“此人年岁虽轻,但处事明快决断,毫不因循犹豫,老叫化自愧不如!”   舒翔飞见沈吉瑞面现歉然之色道:“沈副总镖头,恕在下斗胆作主,我等速速赶返金鸡岭!”   言毕取出一锭白银,唤来店主密嘱数言,挟起耿灵先行望店外走去……   金鸡岭地势峻高,风寒雪狂,后山一座精致小轩外忽疾现一   面如重棘,海口浓须的黑衣中年人,走近门前,戟指剥啄敲击本门,低声道:“柏山主!”   门内立即应声道:“杜兄么!请进!”   木门呀的开启。杜非一闪而入。   柏云臬道:“此事几乎为耿灵搞得不可收拾了。”   杜非面色平静,微笑道:“杜某来时已有风闻沈吉瑞罹受耿灵断魂指伤垂危,眼前如何处置?”   柏云臬道:“事有转机,柏某与邓二弟设计用毒酒毒杀耿灵,取来伤药救治沈吉瑞,但必须苗山半月方可痊愈,沈吉瑞与其女沈含香已应允留山,由其妻徐凤英护送暗镖今天启程赶往叶压。”   杜非大喜道:“那是再好不过,堂主有命务必将徐凤英制住随着暗镖送来叶庄,不过此计似嫌霸道,如今既可恩结,理该顺应其道,杜某尚须赶回覆命。”   立即启门跨出,振臂穿空腾起,落入蒙蒙飞雪中……   月见杜非身后速处哪随两条身影,疾如流星划空,一闪而隐,杜非却似若无觉。   山麓却又是另一番影物,树叶凋零,寒风萧瑟,杜非一跃疾奔,择僻径小路而行。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只见杜非奔向一座寺庙而去,叶枝掠移同可见红墙一角。   杜非掠入侧殿,从容慢步走向禅房门前立定,高声道:“禀堂王,门下杜非求见!”   “进来!”一宏亮语声应道:“就只你一人么?”   杜非道:“只有属下一人!”   说着撩开门帘跨了入去,只见一俗一僧并坐在蒲团上。   俗者约莫六旬开外,身着一袭袍黄长衫,掀颧凸额,斑白长发,双目开阉之间精芒逼身,神态威严。   老僧貌像清癯,颔下堡炭飘拂胸前,两道霜眉长及两颊,年逾古稀,似正在禅坐,杜非入来,仍闭目合睛。   杜非低声向俗者禀明一切详情。   俗者颔首道:“既然如此,除了毒死耿灵外别无良策,柏云臬办得甚好,你去叶庄依计行事,老夫与大师随后就到。”   杜非应了一声是,退出禅房望寺外奔去。   俗者沉思良久,徐徐出声道:“大师!”   老僧缓缓睁开双目,道:“这就要走了么?”   俗者淡淡一笑道:“但愿徐凤英能辨识图中地形,能取得青镡剑,门主藉以除去眼中之钉,霸尊武林之图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老僧道:“契而不舍,终必竟成,但老衲年逾七旬,犹未能尽去贫嗔之念,眼下谁是谁非殊难定论,惟望我佛见谅。”   双双衣袖飘拂出寺而去。   蓦地——   一双人影飞落在山门前,现出舒翔飞与风尘侠丐乐宸两人。   突有五黑衣人劲装带刀汉子疾闪而出,横身阻拦乐宸舒翔飞两人身前。   其中一人沉声道:“两位来此何为?”   乐宸两眼一瞪,道:“和尚庙内竟窝藏得有强人,岂非怪事,我老叫化结识的方外至交定然遭受杀害,老叫化如不为他报仇,怎配在江湖混吃混喝?”   语无伦次,显得滑稽异常,他手持一支竹杖,乃海外异种铁心竹,长约六尺,坚逾精钢,长年摩擦,色如古铜,光亮如镜,言毕   杖身一晃,飞洒风风寒星,袭向那黑衣汉子胸前“玄玑”重穴。   老叫化乐宸乃江湖怪杰,出手快极。   那黑衣劲装汉子亦非庸手,目露骇然神光仰身斜闪,避开了老叫化一杖,钢刀“横扫千军”卷击袭乐宸,流芒电奔,辛辣狠毒。   其他四黑衣劲装人瞧出老叫化乐宸登门寻一生事而来,同地身形一分倏合,四刀同出,寒风潮涌,刀势如山,配合奇妙。   舒翔飞在老叫化乐宸出手之际已自飘身开去,知乐宸成名多年,武功高绝,无须两人联手。   只见乐宸身法奇幻,移形换位一挪,脱出五人刀势之外,竹杖一式“泰山压顶”,力逾万钧,击实在一黑衣人左肩之上,老化子身形亦藉击实之力腾空而起。   杖猛力沉,但闻那黑衣汉子张嘴一声惨嗥,肩骨粉碎,钢刀脱手飞起半空,身形衡出两丈开外,叭哒倒地。   其余四人一刀奔势电袭向老叫化。   乐宸身形未坠之际,竹杖化为“万蜂戏蕊”,杖影横空中,扬起数声惨嗥,四黑衣人身形震飞了出去。   舒翔飞禁不住出声赞道:“老前辈武功巳臻化境,晚辈黔驴之技不啻天渊之别。”   乐宸虽未目睹舒翔飞显露武功,但耿灵断臂却是千真万确,知他乃谦虚之词,笑道:“老弟,不必在老叫化脸上贴金,眼前你我在庙前后放把火,烧把个一干二净,免得沦为盗贼!”   五黑衣汉子显已重伤昏死过去,倒在尘埃一动不动,舒翔飞摇首道:“慢着,老前辈不是为了访谒方外好友来的么?未必这位友人尚还不好好活着,被囚在寺内,你我还宜先查明再作处置如何?”   乐宸略一沉吟,道:“也好,不过这五人留在世上亦是祸害,老叫化除恶务尽,不如成全了他们吧!”   说着缓缓走向一黑衣人身前。   忽闻一声朗喝道:“杀人不过头点地,阁下也未免太心狠手黑了点?”   只见一个中年黄衣羽士负手踱出山门,身后紧随灰衣道人。   乐宸望了望舒翔飞,龇牙一笑道:“这更奇怪了,和尚庙里又跑出了牛鼻子道士,我老叫化四海为家,见多识广,这怪事尚未见过!”   黄衣羽士约莫五旬左右,面如满月,三绺黑发,眼神含煞,发压天庭,不含怨尚可称之为清潇脱俗。   黄衣羽士面色一冷,道:“乐老叫化别出盲讥刺,贫道已瞧出你此来并非访友,定有所为,何不明言。”   乐宸闻言不禁一怔,凝神注目打量黄衣羽士良久,摇首笑遭:“道长怎认得我乐老叫化?”   黄衫羽士道:“阁下江湖成名怪杰,那人不知,谁人不晓,贫道虽无缘识荆,但铁心竹杖乃阁下成名兵器,杖到人到,贫道焉有不知之理。”   乐宸呵呵笑道:“此乃江湖朋友抬爱,道长夸奖,道长来历可否见告,以免老叫化失敬。”   “贫道崂山长清观主,道号玉清。”黄衫羽士露出一丝笑容遭:“乐施主,你尚未明告来意?”   乐宸神色微惊,道:“原来是崂山首座护法,老叫化失礼,不过老叫化实是访友而来!”   “谁?”   “匹禅!”乐宸道:“就是此寺住持方丈!”   黄衫羽士冷笑一声道:“此寺方丈数十年未曾变易,而且从   无匹禅其名,乐施主分明心怀不轨,别有所图,如不实言相告,只怕来时有门,去时无路了。”   乐宸哈哈大笑道:“颠倒是非,黑白倒置,分明道长别有居心,反倒含血喷人,我来问你,这伤在老叫化杖下的五黑衣人难道也是你崂山门下么?”   黄衫羽士闻言呆得一呆,叹息一声道:“看来这误会很难解释了,贫道可以实言相告,不过乐施主尚未明言来意,贫道焉可相诧腹心。”   乐宸沉吟良久,道:“老叫化追踪宿怨强仇而来。”   “此人是谁?”   黄衫羽士愕然诧道:“此处并无耿灵其人!”   立在三丈开外的舒翔飞忽冷笑道:“这话在下不信!”   弯身拾起一柄钢刀,纵身跃越庙墙,落在殿外广坪上。   那黄衫羽士身后七道迅疾回身掠扑而至,分占七星方位,手挽长剑,将舒翔飞团团围住。   七道手中长剑平胸外指,蓄势未发。   剑式指向舒翔飞七处要害大穴,一击出手,势必石破天惊。   黄衫羽士与风尘侠丐此刻已分别掠入。   乐宸冷笑道:“道长是何居心,既谓耿灵不在,何吝容人一搜?”   黄衫羽士沉声道:“的确不在,但贫道决不容人擅自闯入此寺。”   乐宸道:“莫非内有不可告人隐秘么?”   “这是当然。”黄衫羽士道:“既是乐施主,胸中难道从无不可告人隐秘么?道不同不相为谋,乐施主请劝止这位施主离开此寺,免得伤了和气!”   黄衫羽士明明知道乐宸两人决不会轻易离去,故示大方,以备师出有名。   乐宸淡淡一笑道:“老叫化向来做事,一经伸手就绝无反顾之理,恕老叫化碍难应允。”   黄衫羽士面色一变,道:“本门七星剑阵,威势无匹,剑阵一发,决无幸存,贫道作实不愿妄杀无辜,那就怨不得贫道了。”双掌互击。   掌声清脆,七道立时移动,剑势引发。   舒翔发在剑势引发之前,如先发制人,刀势疾展划奔,只见寒风问空舒卷,惨嗥扬起,七道几乎在同一刹那倒于血泊中。   乐宸骇然暗道:“这是什么刀法!”   忖念之间,右手飞扰而出,趁着黄衫羽土错愕失神不防之际,五指紧扣在“曲池”穴上。   “乐施主,你意欲何为?”   乐宸道:“老叫化与道长同去寺内,寻觅有无耿灵?”   黄衫羽士道:“倘真如贫道所言,无有耿灵则将如何?”   乐宸道:“听道长语气是要向老叫化讨还一个公道,好!这也容易,老叫化亲自押你回茅山上清宫,在贵掌门前还你一个公道就是!”   黄衫羽士闻言不禁胆寒,心中怨毒已极,故作泰然道:“就依乐施主,但你大错已铸,恐追悔莫及。”   乐宸冷冷一笑,示意舒翔飞随往,扣着黄衫羽士望大殿内走去。   在寺内存细搜觅一遍,并无藏匿可疑人物,老叫化手起一指,黄衫羽士应指倒下。乐宸道:“老弟,你我速埋藏死者,觅地藏匿,稍时必有来。”   片刻之间,死伤已然清除,黄衫羽士亦放置僻处不虞为人发现。   两人藏身钟楼下,视界可远及数里方圆,老叫化在身旁取出一包涵菜及葫芦酒,笑道:“飘萍天涯,酒食随身,老弟不要见笑。”   说时又取出两付杯筷。   老叫化敬了舒翔飞一杯后,面色一正,道:“舒老弟,你我相交虽浅,却一见投缘,老叫化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舒翔飞道:“老前辈有什么话只管请问?”   乐宸道:“方才老弟刀法正而不邪,却又蹊径别走,迅快无匹,老叫化对天下各大门派武功虽未敢夸称熟知能详,却也能依稀辨识,但老弟刀法……”   言尚未了,舒翔飞已自笑道:“老前辈对目前震惊武林的快刀门看法如何?”   乐宸闻盲不禁一呆,遥首呵呵一笑道:“老叫化不久前曾去过桑林集,但未现身露面而已,在小河口曾目睹华星隆及他同门两人施展刀法与老弟截然不同,快刚快矣,却满含邪煞之气,与邢无弼鬼刀异曲同上,差可比似,老弟绝非华星隆同一师承!”   舒翔飞暗叹乐宸目光锐利,道:“晚辈也说不正来武功宗何门派,恩师虽为佛门中人,自幼为晚辈札好上乘武功根基,由于晚辈习文深恶科举名利,练武更厌恶涉身江湖,动则杀人,睚眦必报,是以一事无成,迄至最近才恍然悟出恩师禅机,杀人亦是救人,杀一而千万蒙受其益,何必因噎废食,又曰霹雳手段,菩萨心肠,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说此微笑了笑,道:“晚辈尽说些题外之言则甚,这点微薄武功都是因缘际会,无师自通之学。”   乐宸惊诧地望了舒翔飞一眼,道:“无师自通,这话委实无法令人置信。”   忽低声道:“有人来了!”   只见广坪上疾奔而来十数人,老少不一,多半奇装异服,不类中原武林人物,其中一少女最是惹眼,身着一袭豹皮衣裙,秀发披肩,明眸皓齿,仿佛甚美,衣裙甚短,臂腿裸裎,显露肤如羊脂,洁白如玉。   乐宸双眉沈皱,喃喃自语道:“怎么他们也来了?看来相当棘手!”   “谁?”舒翔飞道:“老前辈说出他们来历么?”   乐宸点点头道:“说来话长,稍时自会与老弟解说,但此刻必须先稳住那位少女,看来这非要借重老弟不可。”   继附耳密语一阵。   舒翔飞面有难色,道:“这怎么行?”   乐宸催促舒翔飞道:“老弟你就勉为其难吧?”   舒翔飞暗叹了一声,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此刻广坪上来人均进入大殿中。   舒翔飞纵身一跃,飞鸟般落在殿瓦上,迅步如飞跃入经楼内。   经楼内空无一物,四壁徒空,蛛网尘结,显然久已无人一履经楼,舒翔飞扬掌拂除一角积尘,盘膝坐下,只觉一股无名惆怅涌上心头,眼前幻化出玄衣龙女胡薇兰倩影,数十天聚首,从未一语涉及儿女私情,仅在互相磋磨武功精奥,江湖上险诡离奇典故,但不知何故,舒翔飞却对胡薇兰暗蕴爱慕,情有独钟……   风尘侠丐乐宸俊舒翔飞跃入经楼后,藏起酒菜,振臂穿空引落在山/,外,定了定神,高唤道:“舒老弟,老叫化迟来一步,寡你I久等。”   忽闻一粗鲁语声道:“什么人在此怪声乱嚷嚷的?”   接着殿内飞掠出十数条身形。   身着豹皮衣裙少女一见风尘侠丐乐宸,不禁惊噫一声道:“老叫化,不料在此又见面了。”   乐宸哈哈大笑道:“真乃人生何处不相逢,淑莲公主,你与老叫化缘订三生……”   乐宸倏地一怔,忙道:“不!我老叫化说溜了嘴,公主请勿见怪,老叫化是说前约未了,今日不期而遇,你我还得比划比划分个高低。”   少女本已柳眉微扬,王掌高举,见老叫化开口,玉臂缓缓放下,咯咯娇笑道:“凭你也配!”   乐宸道:“我老叫化不讳言本是公主手下败将,但士别三日,无复当日阿蒙,总有一天让公主刮目相看。”   说时认出三人是点苍杨廷孙吉鹏桑元康,其余均是随淑莲公主同来天竺高手。   淑莲公主笑道:“真的么?我委实迫不及待。”   点苍名宿杨廷孙抱拳笑道:“乐老英雄,你我久违了,来此定有所为,还望见告?”   乐宸道:“老叫化也不知为了什么,但却是应崂山玉清牛鼻子之约而来,老叫化本与忘年之交舒翔飞之事有关,途中相遇玉清,坚邀有事为他相助一臂之力,无奈应允随后即至,杨老师见着玉清道长他们么?”   杨廷孙摇首答道:“未见,这座古寺内竟空无一人,莫非玉清观主已先走了么?但亦不会不留片言双字,令人困惑不解。”   乐宸望了杨廷孙一眼,道:“但不知玉清牛鼻子为了何事,倘不出老化子所料,此事必然重大,不然天竺高手决不致万里迢迢赶来中原。”   杨廷孙似留有难色,道:“见着了玉清观主自会知情,在下亦不知为了何事?”   乐宸似若有所悟,长长地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我等只有守候玉清牛鼻子了。”   目光四外—瞥,就面现愉快笑容道:“原来他已来了,老叫化失陪!”   淑莲公主道:“谁来了!”   乐宸道:“老叫化忘年之交,舒翔飞!”   淑莲公主道:“他人在那儿?怎么我没瞧见?我就不信老叫化的眼力比我锐利!”   乐宸手指经楼,道:“他在这经楼上,公主当可发现一张红叶钉在窗页上,红叶系其信物,或许有重大发现与老叫化相告,诸位请勿随来,此人落寡合,僻性怪异,以免衡撞了诸位,老叫化无法交待。”   话落人起,一鹤冲天拔起四五丈高,半空中曲腰弹腿,疾如离弦之弩般向经楼瞥窗穿飞而去。   淑莲公主鼻中冷哼一声道:“我却不信又是一个怎么的怪物!”   双肩微晃,随着老叫化身后掠去。   乐宸身入经楼,只见舒翔飞盘坐壁角,暝目调息行功,轻轻唤道:“老弟台,老化子迟来一步,有劳久候了!”   身后微风飒然淑莲公主已自悄然声鼻落在乐宸肩后,晶彻   双眸注视在舒翔飞面上,暗道:“这不是怪物嘛!”   舒翔飞道:“玉清观主并非信人,此处乃是一座无人空寺!”   说着眼睑缓缓张开,一眼瞥见淑莲公主,不禁哦了一声,倏地立起,接道:“老前辈,这位姑娘何人?”   乐宸微笑道:“这位是天竺武林雄主曼陀尊王掌珠淑莲公主。”   舒翔飞抱拳一揖道:“原来是淑莲公主,在下舒翔飞失敬。”   淑莲公主目睹舒翔飞丰神俊逸,宛若玉树临风,咯咯笑道:“老叫化说你落落寡合,僻性怪异,恐是过甚其词吧!”   舒翔飞微微一笑不答。   乐宸道:“楼下尚有多人,老弟不如到下面叙话吧!”   说着示意涉莲公主先行。   涉莲公主穿窗外出,身未落地,却见舒翔飞已自踏实尘埃,不禁暗暗惊异。   老叫化与双方引见。   舒翔飞亦不介意,淡淡一笑道:“在下来此约莫一个时辰,并未见得玉清观主,老前辈与在下还有事待办,请诸位转告玉清观主代致歉疚之意?”   说着示意乐宸告辞离去。   蓦地——   随风传来一声刺耳长啸,谷鸣回应,袅袅不绝。   啸声犹自回空,只见一黄衣少年率着八红衣面目黧黑之人飞掠而入。   淑莲公主惊诧道:“怎么大师兄也来了!”   乐宸低声向舒翔飞道:“天竺万象门中高手几乎倾巢而出,其中必有蹊跷你我还以原定之计,徐徐查出真情,再定行止。”   舒翔飞点点头,暗中察出天竺高手均面卢黝黑,不类国中人物长像,那黄衣少年虽稍皙白,但悍气逼人,鹰鼻狮口,目光阴沉闪烁,不言而知是个心术不端之辈。   淑莲公主冷冷笑道:“大师兄来此何为?”   黄衣少年笑道:“奉师父之命赶来相助!”   “真的么?”淑莲公主并道:“临行之时,我爹无意遣你来此,怎么他老人家竟会改变心意。”   黄衣少年道:“愚兄怎会欺骗师妹,师父说中原人士狡诈无比,为此放心不下,是以命愚兄赶来,但此行仍由师妹作主。”   淑莲公主面泛笑容,鼻中轻哼一声道:“谅你也不敢不听命于我!”   黄衣少年笑道:“愚兄天大胆子也不敢忤命师妹。”   说时目中闪出一丝异芒,但一闪即隐,接着又道:“此行究竟为何?还请师妹见告?”   淑莲公主摇首答道:“我也不知详情,但到时自知。”   杨廷孙道:“看来我只有守候玉清观主了!”   淑莲公主道:“只有如此,别无良策。”   忽疾闪在舒翔飞面前,娇笑道:“你别走,我还有话和你说咧!”   舒翔飞不禁一呆,道:“公主有何见教?”   淑莲公主玉手一牵舒翔飞左臂,道:“走,我们去寺外再说!”   拉着舒翔飞快步如飞走出寺外。   黄衣少年神色异样难看,欲待随去,却倏又忍住不前。   老叫化乐宸看在眼中,暗叹一声道:“是非烦恼皆因情而起,各有因缘莫可强求,老叫化定须成全他们才对。”   第 八 章 千里玄书入中原   舒翔飞究竟年少面嫩,被淑莲公主拉着直向寺外走去,不禁俊面通红,耳热心跳。   淑莲公主落落大方,娇笑道:“我最讨厌大师兄,自作多情,此次前来中土,原是避开他希图落个耳根清净,不料他又赶了前来。”   舒翔飞道:“同门师兄,何厌之有?”   淑莲公主道:“心术不端,卑劣无行,我爹最近方知,无奈师徒一场,暂且按怒。”   舒翔飞心中一动,欲言又止。   淑莲公主瞧出舒翔飞神色,诧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别憋在心里怪难受的。”   舒翔飞微微一笑道:“在下只觉疏不问亲,何况在下与公主尚是萍水初识,公主师门来历皆属陌生,是以在下有话也不便说出。”   淑莲公主水汪汪双眸凝视舒翔飞良久,方嫣然一笑道:“你知道么?我一眼见得你就喜欢你,希望你别把我当作外人,这叫做一见钟情……”   舒翔飞不料淑莲公主说得如此露骨,一张俊脸羞红涨热,幸得并无他人在旁,不然真个无地自容了。   只听淑莲公主说下去:“老叫化在我国为仇所伤,为我施救,疗医经年才免葬生异域,老叫化教了我许多事,但武功不及我,比试四次老叫化仍然败北,不过老叫化为人诚实无欺,说一不二,与我一般,你是他忘年之交,人品决然错不了。”   舒翔飞郝然一笑道:“这是公主谬奖之词,在下愧不敢当,不过在下此来毫无所知,在下亦不愿卷身江湖是非……”   淑莲公主娇嗔道:“你怎么左一个在下,右一个在下没完没了,我知道你要远离是非之地,恨不得马上离去是么?”   “不错!”舒翔飞道:“并非不愿留此,而是不便留此,徒贻旁人话柄。”   淑莲公主咯咯娇笑道:“你要走必须同老叫化一同离去是么?”   舒翔飞点点头。   淑莲公主道:“假如老叫化不走你是否单独离去么?”   舒翔飞默然无语。   淑莲公主拉着舒翔飞在老树虬根之上并肩坐下,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此行危难重重,多日行程胸中抑郁难欢,幸而老叫化你们异地重逢,不快之感为之尽散。”   舒翔飞道:“公主胸中有何疑虑?”   淑莲公主道:“难道你真的一无所知么?”   舒翔飞道:“在下不敢欺骗公主,委实一无所知。”   淑莲公主叹一声,娓娓说出许情:“天竺万象门与我国少林一派无异,执天竺武林之牛耳,万象门所藏之武功册籍浩繁,旁杂渊奥,有生之年难习其半,其中一卷‘迷宗难经’最是晦涩难解,须根骨禀赋绝乘之人,不易习成,多年来此卷武学封存已久,连掌门人曼陀尊王均难以参悟!”   “迷宗难经”分为上下两册,十五年前“迷宗难经”下册竟告不翼而飞,失窃之日曼陀尊王取出上册带回寝处参悟,否则俱已盗去。   与“迷宗难经”下册同时失窃的则是万象门中龙凤玉符中翠风玉符……   舒翔飞忍不住问道:“翠凤玉符必然重要,若旁人到手将是如何运用?”   淑莲公主望了他一眼,妩媚一笑道:“听你口气,似是你巳将翠凤玉符拿在手中,万象门中二级以下高手任凭驱策,这且不谈,经符被盗,任数年查访,才知为何你们中原一名黑道隐名怪杰盗去。这位黑道隐名怪杰,外诧仁义,内怀奸诈,由于野心勃勃,意欲霸图武林,无如此任艰巨,中士武林奇人辈出,是以无法称心如愿,才远来天竺盗走经符,倘‘迷宗难经’上下两册及龙凤玉符俱为所盗,则今日中土武林雄主恐非此人莫属……”   说此略略一顿,细手微掠云鬓,星眸回巡了一眼,接道:“数日前,我爹曾按奉一封密缄,内云盗经符之人巳埋骨深山秘穴,若欲原壁归还天竺,非须万象门派遗高手前来相助寻觅秘穴确址,为示取信本门,尚绘有‘迷宗难经’及‘翠凤王符’图像。”   舒翔飞诧道:“下书人是何来历?”   “不知道。”   “无疑下书人与盗取经符之人本是一人!”   淑莲公主摇首笑道:“既然同为一人,经符悄悄送回本门也就是了,何必费此周折。”   “不错,这点在下未思及此,不过……”   舒翔飞满面困惑之色道:“有一点可判定这下书人与盗去经符之人大有渊源,不然他何以知道经符形像,也许下书人与令尊原是旧识,令尊诧其访觅经符下落亦未可知。”   淑莲公主道:“猜得一点不错,下书人与资取经符之人显有极深的渊源,但下书人并非我爹旧识。”   舒翔飞只觉淑莲公主语焉不详,许多枝枝节节无法卸接起来。   蓦地——   黄影一闪,正是黄衣少年落在两人身前,目蕴杀机,冷笑道:“无知小辈竟敢勾引师妹,若不叫你吃点苦头,怎知天竺武功厉害。”   淑莲公主霍地立起,叱道:“大师兄,你知他是谁?”   黄衣少年不禁呆得一呆,道:“愚兄不知!”   淑莲公主冷笑一声道:“我爹命我听令这位舒大哥,你难道临行之际未得我爹告知么?”   黄衣少年面色微变,倏又眼珠一转,转颜笑道:“师妹想以师父之名吓唬愚兄么?愚兄也不是三岁顽童……”   淑莲公主叱道:“胡说,舒大哥武功比你高强十倍,不然爹怎会一再严嘱我不可失礼,你若胡闹自取其辱,可别怨我事先未曾明言相告。”   黄少年轻笑一声道:“真的么?愚兄还是不信!”   说时右掌一式“拂云见日”向舒翔飞面门挥去。   这一式看似平淡无奇,其实玄奥无比,更带出一股奇热无比劲风,淑莲公主瞧出黄衣少年居心恶毒,竟施展本门绝学,不禁惊呼出声。   只见舒翔飞端坐原处不动,五指奇幻无比扣出,一把将黄衣少年腕脉要穴扣了个正着。   黄衣少年猛感腕脉一紧,真气回逆,舒翔飞大喝一声道:   “滚!”   只见黄衣少年身形为舒翔飞一捺之力,摔飞出七八丈外,滚了几滚,满面涨红,汗出如蒸,哼声不绝。   淑莲公主不由惊得呆了,如非亲眼目睹,舒翔飞身手之高无法令人置信。   黄衣少年倒在地上,心中怨毒无比,但自己施展的“三昧神功”已无法运用由心,一阵阵奇熟循着行血逆攻内腑,如淋沸油,不禁哀嗥出声。   风尘侠丐乐宸疾掠而至,见状不由冷笑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公主,老叫化猜你这位大师兄此来必心怀叵测,并非你令尊遣来。”   淑莲公主见黄衣少年痛苦之状,意有不忍,道:“舒大哥,念在初犯,你就饶了他一次吧。”   舒翔飞略一吟,道:“在下曾仔细思索公主所说的话,只觉贵门经符被盗可疑,如无内贼勾结,决难如此轻易得手。”   淑莲公主面色微变道:“舒大哥是说我这位大师兄里应外合么?”   “不错!”舒翔飞道:“倘在下所料无差,一定是他,留下他还有用处,其中隐秘可从他身上查个水落石出。”   言毕纵身一跃,落在黄衣少年身前疾点了数指。   黄衣少年昏睡过去,老叫化乐宸将黄衣少年挟在协下,低喝道:“速回寺中免人起疑,公主不可多言,由老叫化应付就是!”   一进入寺内,只见点苍高手及天竺门下均三三两两坐在殿阶之上聚论纷纷,面现急燥之色。   杨廷孙倏地立起,道:“乐兄,这是何故?”   天竺高手见黄衣少年情况,亦不禁惊骇纷纷立起。   乐宸笑道:“无妨,盘龙尊者与舒老弟印证武功,耗损真力太过,不慎回逆,为淑莲公主封闭穴道,两个时辰后自然醒转。’   说着将黄衣少年交与天竺门下,嘱咐送往经楼上静卧。   一个瘦骨嶙峋五旬上下天竺高手接过黄衣少年,飞快奔往经楼而去。   乐宸忽高声道:“我等在此枯候玉清观主委实难耐,不如觅捕一些山禽走兽,老叫化别无所长,学得一手好疱厨,管教各位齿颊留香,回味无穷。”   淑莲公主嫣然一笑,驱令天竺门下出寺擒捕野禽,吉鹏忽望了乐宸一眼,道:“乐兄与舒少侠不离去了么?”   乐宸道:“老叫化闲云野鹤,作客天涯,到处为家,无意纠缠是非,只因淑莲公主强留,谁叫我老叫化受恩深重,是以不能不留了。”   吉鹏点点头道:“原来乐兄与淑莲公主有这么一段深厚的渊源,这就难怪了。”   乐宸转身向舒翔飞、淑莲公主道:“我等二人去香积厨下升火,切好配料,如此多人酒饭并非咄嗟可办。”   淑莲公主立时道好,三人进入殿内而去,在香积厨下悄声计议。   约莫半个时辰后,天竺门下送来四双野雁,五尾活鱼雉鸡锦鹿各一。   宴设四席,肴蔬色香俱佳,佐以寺藏醇洌佳酿,群雄大快朵头。   天色渐暗,群雄久侯玉清观主不至,神情似焦燥不耐,乐宸望了舒翔飞一眼,道:“玉清观主谅为事梗阻无法前来,我等枯候此寺总不是一个办法,老弟,你我明晨就走如何?”   舒翔飞颔首道:“这是当然!”   淑莲公主嗔道:“老叫化,你若敢走,我不生生劈了你才怪!”   乐宸淡淡一笑道:“公主,依老化子之见不如先救醒了命师兄再说。”   淑莲公主闻言率先领着天竺门人望经楼走去。   乐宸向点苍名宿杨廷孙吉鹏桑元康三人抱拳正色道:“有劳三位巡护寺外,老叫化心神不宁,今晚必然有事,若有异状,请立即传警,老叫化与天竺门下必然赶至。”   杨廷孙道:“谨遵乐兄之命。”   乐宸与舒翔飞望经楼而去。   淑莲公主身形一到得楼下,即道:“大师兄必须拍开穴道,打通经脉,将行血引返主经,元运周天后方可痊愈,此刻他必然醒转,但周身无力,我为大师兄行功约需一个时辰,最忌惊扰。”   说着逐一令使天竺门下守护各处,不得妄入经楼。   显然八个红衣天竺门下是黄衣少年心腹死党,淑莲公主故使其八人守护近处,这是一个极巧妙的安排,免起疑窦。   舒翔飞、淑莲公主、乐宸三人登上经楼,乐宸守着楼口,只见黄衣少年仍昏睡在地上。   淑莲公主目光注视在黄衣少年面上,不禁泛起一股厌恶之感。   舒翔飞暗叹一声道:“公主,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可自乱方寸。”   说时落指如飞,在黄衣少年身上点了数处奇穴。   但见黄衣少年发出一声长叹,悠悠醒转,睁开眼睑坐起,面色苍白如纸,似重病方愈,眼望见淑莲公主,嘴角泛出一丝愉快笑容,道:“师妹,愚兄有话与你言说。”   在黄衣少年醒转之前,舒翔飞已自闪出门外。   淑莲公主妩媚一笑道:“大师兄,小妹知道你心中有千言万语,但小妹也问你那盗去经之人是谁?”   “中土怪杰天际神龙钟离春!”   “你怎么知道如此清楚!”   “十五年前钟离春结识愚兄,他许愚兄三年后必登上万象门主之位,为此助他盗去经符,惜天不从人愿,仅盗去其半,无法悟解‘迷宗难经’!”   “钟离春得手后如何!”   “他本想悟解‘迷宗难经’天竺奇学,重回中土,意欲图霸武林,惜未遂愿,匆匆赶回中原欲改弦易辙,但别后音信杳然,事后探听,中土武林已无天际神龙钟离春其人。”   “难道钟离春死了么?”   “不知!”   “那么下书人又是何人?”   “当然知道,共有两封书信,一封交与师父,另一封交与愚兄,下书人自称钟离春衣钵传人。”   “没有姓名么?”   “没有!”黄衣少年道:“原以为师父会遣愚兄来到中土,不料竟是师妹,愚兄只得向师父气言放心不下师妹匆匆赶来。”   淑莲公主道:“那封迳致大师兄函内详情可否见告?”   “内云其师钟离春为习练一种上乘绝学,藏身深山秘穴中,秘不为外人所知,即是其衣钵传人亦不知情。”   黄衣少年迷惘笑了笑,又道:“迄至最近,钟离春衣钵传人在其居处发现钟离春一封留书,谓其修练一宗绝艺,为期经年,若届时不出,必然走火入魔埋骨深山,他藏身之洞府甚为隐秘,是   他多年经营,藏有奇珍异宝,更有武林中人梦寐以求之神剑利器。”   “迷宗难经及翠凤玉符也在洞内么?”   “想必如此……”   淑莲公主略一思忖,道:“那座秘穴大师兄想必知道确处?”   黄衣少年摇首苦笑道:“不知,那钟离春衣钵传人也不知情,是以须我等相助。”   忽见舒翔飞闪了入来,手指一起点在黄衣少年胸前穴道上,黄衣少年应声倒地。   涉莲公主大感惊愕,道:“舒大哥,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他!”   舒翔飞摇首道:“够了,为时太久恐令师兄七窍喷血而亡。”   老叫化乐宸快步跨入,目露疑虑之色道:“钟离春乃昔年成名怪杰,与老叫化曾有数面之缘,武学已臻化境,行事莫测,忽正忽邪,喜怒无常,形踪飘忽,轻易不现身江湖,才有天隐神龙之称,但老叫化并未闻得他有衣钵传人,此事非从玉清观主身上方可查个水落石出。”   淑莲公主道:“但玉清观主迄今犹未露面。”   乐宸微微一笑道:“凡事不可操之过急,谋定后动,公主你如信服舒少侠,务望听命于他,必可使经符重回万象门中。”   淑莲公主喜不自胜,笑靥如花,拉着舒翔飞道:“真的么?舒大哥!”   舒翔飞玉面绯红,道:“公主,别听老化子胡说。”   乐宸正色道:“老叫化但觉兹事体大,并非胡言,只是……”   似有难言之处无法出口,继又转言道:“眼前救醒他再说。”   舒翔飞会意,口授涉莲公主救治之法。   乐宸又嘱稳住黄衣少年之策,言毕偕同舒翔飞步下经楼,远离天竺门下,立在殿坪上。   舒翔飞道:“老前辈有何指教。”   乐宸长叹一声道:“我老叫化委实想不通与振威镖局暗镖之事有何关连,若谓钟离春藏身洞穴详图就在暗镖内,那又何必费此周折,引出轩然大波。”   舒翔飞道:“老前辈所见甚是,难道关键出在徐凤英沈含香母女身上么?”   乐宸神色一变,道:“不错,徐凤英叶庄之行必有事故?”   舒翔飞沉思有顿,低喟出声道:“无妨,晚辈尚有同道暗中护送徐凤英等一行,料能化险为夷。”   蓦地——   两人近身丈外暗中落下一物,啪的一声,冒起寸高红焰,乐宸猛然一惊,道:“点苍传警,必有不明敌踪来袭?”   话音甫落,只见十数条白色人影飞掠入寺,纷纷落在殿外广坪上。   月黑星暗,乐宸、舒翔飞目力锐敏,均能暗中辨物,乐宸冷笑道:“原来是白骨门下,老叫化与贵门无怨无仇,来此何为?”   一瘦长白衣怪人发出桀桀怪笑,笑声刺耳,随着夜风飘传开去,令人不寒而栗。   经楼下暗处忽传来厉声道:“你鬼笑什么?”   瞬眼之间,天竺门下高手迅疾无比已将白骨门中人手围住。   淑莲公主与黄衣少年双双穿窗掠出,似两双飞鸟般飘落在地。   白骨门中人似未料到这古寺内藏得如此众多的江湖人物,不禁面面相觑。   方才出声怪笑的瘦长白衣人呆得一呆,道:“老朽来此并非   无事生非,乃追踪一自称快刀无敌华星隆之人!”   乐宸道:“阁下谅系追魂使者洪无常,老叫化乐宸,实不相瞒,此处并无华星隆。”   洪无常冷笑道;“老朽眼见华星隆掠入寺内,怎称无有,乐朋友岂可谎言搪塞。”   舒翔飞朗笑一声道:“华星隆威震江湖,快刀无敌,若真个在此,未必惧怕阁下,你等委实自不量力,尚敢大言不惭!”   追魂使者洪无常勒然大怒,大声道:“尊驾胆敢小觑白骨门中无人么?”   “不敢!”   舒翔飞淡淡一笑道:“且不谈华星隆在此与否?眼前之人就非你白骨门所能对敌!”   乐宸已察出舒翔飞话中用意,今晚决不容白骨门中来人全身而退,以免节外生枝。   淑莲公主低声道:“老叫化,舒大哥莫非……”   乐宸手臂轻撞一下,道:“照老化子的话行事,不可多问。”   洪无常放声笑道:“你们也配!”   淑莲公主忽高声道:“大师兄,将他们拿下!”   黄衣少年应了一声,右掌一抬,八名红衣天竺高手立射扑向白骨门中来人。   洪无常大喝道:“找死!”   一掌猛劈了出去。   黄衣少年长笑出口,横掌猛按。   啪的一声,两人身形震撼,一退又进,黄衣少年掌法展开,急逾骤雨般击出。   洪无常只觉黄衣人少年掌力奇热如焚,正好是自己白骨阴风寒冰掌的克星,掌法奇幻精奥,越打越心惊胆怵。   天竺红衣高手八人亦与白骨门中凶邪拼搏猛烈。   这时舒翔飞与乐宸两人突纵身望寺外掠去。   淑莲公主见状,心头一急,亦随着舒翔飞身后掠出寺外。   暗中闪出桑元康,道:“我等三人恐尚有他人袭击,仍守护寺外,内面有乐兄等足可制服白骨门中匪徒,是以不敢须臾稍离。”   乐宸道:“幸得桑兄三位示警,得免老化子手足无措!”   说着抱拳揖谢,接着又向舒翔飞道:“方才洪无常言说追踪华星隆而来,谅无虚假,此人最是辣手,你我分路搜觅,若然发现须尽全力捕杀!”   淑莲公主情不自禁问道:“华星隆是何人?”   乐宸道:“稍时再说不迟,公主不与令师兄掠阵助拳,若有差池,令尊面前如何交待?”   淑莲公主鼻中轻哼一声道:“区区白骨妖邪,大师兄倘无能将其制死,赶来中土则甚,我才不管他安危,舒大哥,我们找华星隆去。”   伸出柔荑握着舒翔飞玉掌。   深情一往,舒翔飞不禁面红耳热大感腼腆。   乐宸忙道:“既然如此,你们速去寺后搜觅,纵身一跃,穿空拔起,望寺左山凹间扑去。”   舒翔飞见荣宸扑望寺左,已料出老叫化用意,一拉淑莲公主绕向寺后搜觅华星隆影踪。   忽闻寺内腾起两声啸音,淑莲公主面色微变,道:“不好,我带来的人传声示警,白骨门真如此辣手么?”   舒翔飞道:“公主不如速速赶回接应,在下立即赶来。”   淑莲公主道:“好舒大哥一定要来!”   言毕腾身穿空掠回寺内而去。   舒翔飞不禁如释重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蓦地,身后业竹密林深处隐隐传来数声击掌,迅疾施身闪入林中,只见金湘童寒两人并肩屹立,面带微笑。   舒翔飞忙道:“此刻无暇细说,在下给二位引见一位朋友!”   右手一招,领着金湘童寒两人掠去。   老叫化乐宸站在一座丘陵上沉思,四外长草及人,荆棘茂密,忽见舒翔飞领着两陌生人前来!   不禁大感惊惧,道:“老弟,这两位是何来历?”   舒翔飞低声向乐宸言说。   乐宸大喜道:“老叫化正感难于套出五清观主真言,既然如此,由二位出面是再好不过。”   舒翔飞道:“在下立即返回寺中,免得淑莲公主起疑,说着抱拳如拱如飞离去。   崂山玉清观主睁目醒来,发觉自己坐在山沟中,四肢酸软乏力,欲待立起,只觉两腿宛如瘫痪了般,所幸双手仍可活动自如!   不禁废然长叹一声。   忽闻身旁传来温和语声道:“道长醒来了么?”   山沟既陡且深,上面覆满浓密叶草,黑夜之间殊难辨明近处事物,玉清观主不禁一怔,只见身旁不远竟然盘坐着一人,五官衣衫模糊不清。   玉清观主道:“施主何人?”   那人答道:“在下姓金,搜觅了甚久,才发现道长等人为强仇弃置在此山沟内。”   玉清观主诧道:“金施主怎知贫道……”   言犹未了,那人接道:“在下是天竺万象门淑莲公主及盘龙尊者友人,盘龙尊者言说至此潮音古寺与道长会晤,因途中与一老叫化及一青衫少年相遇,他们二人神光诡异,原不以为意,那知抵达潮音古寺竟空无一人,方知事有蹊跷,立即回身赶追老叫化两人而去……”   玉清观主道:“追及两人么?”   那人冷冷答道:“追是追上了,但老叫化言说道长各身罹重伤,穴道受制,弃置寺外深山中,若不及时救治,一个对时后则回天乏术,是以匆匆赶回。”   玉清观主似半信半疑道:“盘龙尊者他们人咧?有劳金施主解开贫道穴道,速与他们晤面,迟则无及!”   那人正是金湘,闻言似巳不悦,道:“盘龙尊者等人已遇强敌,现仍在对峙,道长罹受点穴手法奇奥难解!在下巳尽力而为,仅能救醒道长及双足稍可运转!”   语声略顿,又道:“听道长方才语气,似对在下之言不甚置信,那只怨在下多事,在下告辞!”   “施主且慢!”玉清观主忙道:“慢说施主对贫道救治有恩,为何不信施主之言,无如兹事体大,怎么淑莲公主她们也随来了,故贫道心有疑虑!”   金湘冷冷笑道:“道长还忘了说怎么在下也随来了?其实万象门曼陀尊王仅遣淑莲公主与十二位高手前来,是盘龙尊者恳求门主赶来相助,在下于途中相遇盘龙尊者,蒙其力邀无可奈何,不过在下不愿多事,请从此别。”   玉清观主长叹一声道:“施主对贫道误会已深,贫道也无话可说,只求施主带一口信盘龙尊者说贫道身陷此处就是。”   金湘道:“在下即为了不愿涉身是非漩涡内,怎能又自投罗网,华星隆与白骨门联手与天竺为敌,点苍杨廷孙吉鹏桑元康已   罹不测,此刻双方还不知谁胜谁负,未必天竺万象门下已全军覆没!”   玉清观主不禁骇然色变道:“华星隆!”   “不错!”金湘答道:“身形矮胖,刀法之快,毕生罕睹,未及一合,桑元康便自尸横数截!”   玉清观主闻言不由自主地打一寒噤,良久不语。   金湘长身立起,笑道:“在下并非见危不顾,凡人不自度德量力,螳臂挡车,自找覆亡,智者不取,是以在下能苟活至今,谅道长不耻在下之言,其实人生百年难免一死,但有泰山鸿毛之别,在下委实不愿不明不白轻易一死。”   玉清观主叹息一声道:“施主之言甚是,怎敢腹诽,贫道愿以千金相酬,只须护送贫道前往鱼山二郎庙叶庄马文俊处,不知撞主意下如何?”   金湘朗笑一声道:“在下并非贪财之辈,何况道长此刻也无法取出千两黄金,道长约请天竺高手相助必事关至巨,不然何以天竺罹受华星隆狙击,叶庄之行必凶险重重,在下何必为了区区身外之物自招杀身之祸!”   玉清观主伸手入怀,取出一物,道:“施主请亮开火招子,贫道有一物供施主一见?”   金湘取出火摺,啪喇一声燃开一道熊熊火焰,只见玉清观主掌心内托着一颗鸽卵般大小明珠,火光映照下,散出淡红色光辉。   玉清观主道:“此珠名为避毒,百毒不侵,凡人罹受毒物所害,酒液浸珠喂服即痊,谨以奉赠如何?”   金湘接过避毒珠,端详了一眼,收入怀中,道:“此珠可救在下友人毒伤,权且借用,三月后自当原壁归赵!”   语声略顿,又道:“此刻背负道长离去,形踪必然暴露,恐道长凶多吉少,为今之计,不如让在下探明情势,倘盘龙尊者获胜,当可顺利成行,否则在下赶至叶庄带信马文俊来此相迎道长!”   玉清观主叹息一声道:“恐缓不济急,但只能如此了!”   他本气度狭仄之辈,只因察觉自身真力无法运用自如,金湘近在咫尺,不然定猝施奇袭制住金湘使其俯首听命不可,无奈以珠相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金湘送其至马文俊处,不愁不珠还合浦。   然而未曾料到金湘比他更精明狡滑,心中怨毒已极,却无可奈何。   金湘纵身一闪而杳。   潮音古寺中死伤狼藉,白骨门全军尽覆。   但天竺胜得很惨,黄衣少年率来八个红衣高手俱丧命在白骨门阴毒暗器之下,黄衣少年自身真元损耗过巨,遍体鳞伤,端坐暝目行功,面色苍白如纸。   追魂使者洪无常在白骨门堪称第一高手,率来之人亦是千中选一的精英,虽然黄衣少年三昧离火掌是他克星,但修为火候远较黄衣少年精湛,数度反败为胜,若非淑莲公主赶回相助,黄衣少年恐罹丧身之祸。   淑莲公主像依人小鸟般缠着舒翔飞吱吱喳喳问这问那,笑靥如此,憨态妩媚。   端坐殿廓行功疗伤的黄衣少年,耳闻淑莲公主与舒翔飞亲切笑声,心底激动不巳,似怒海波澜,无休无止。   突感腰眼穴上为一缕似箭冷凝气功射了个正着,不禁裂嘴大叫出口,翻倒在地。   只见黄衣少年满面汗出如珠,目瞪口张,无法出声。   舒翔飞审视了黄衣少年一眼,已明就里,察觉金湘童寒两人隐在殿中暗处,金湘施展独门手法暗算黄衣少年,必有深意在内。   淑莲公主诧道:“他这是怎么啦?”   舒翔飞叹息一声道:“令师兄真气逆坌,如要恢复如常,时非半载不可,恐无法随公主成行了。”   淑莲公主自获知黄衣少年勾结钟离春偷去经符隐情后,对其已怨恨入骨,此刻毫无半点怜悯之情,鼻中冷哼一声,道:“他死了最好,一了百了,即是返回天竺,也难逃诛戮之刑。”   舒翔飞道:“话虽如此,真实内情我等现仍无法获如,一鳞半爪徒增困惑,尚须以令师兄作饵,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淑莲公主道:“舒大哥,你看着办吧!此行唯你马首是瞻,小妹无不听命。”   舒翔飞微微一笑,道:“公主,有劳贵属清理尸体,掘土埋葬,在下料测华星隆必引同党来袭,定有一场激战,点苍三位老师此刻不如去经楼稍事歇息,不宜太过疾累!”   杨廷孙三人闻言应命而去。   舒翔飞拉着老叫化附耳密语数句,乐宸连速点头答道:“老叫化知道!”   淑莲公主瞧在眼里,嗔道:“你们在说什么,莫非有事要瞒着我不成?”   乐宸双目一瞪,道:“谁瞒着你!有些话女娃儿不堪入耳,如非听不可,请随老叫化来。”   只见舒翔飞伸指在黄衣少年身上点了三处穴道,黄衣少年闭合双眼,沉沉睡去。   老叫化疾跃而出,飞落在广坪中,凝视着天竺门下清除尸体拾出寺外。   淑莲公主随后掠至,低声道:“舒大哥跟你说些什么?”   “你真要听?”   乐宸瞪了一眼,附耳悄声低语。   淑莲公主不由徘红双颊,蒙着双颊,娇啐了声道:“狗嘴吐不出象牙,难听死啦!”   乐宸冷冷说道:“老化子还会骗你不成?你偏要问,怨得了谁!”   说着人迈大步,望寺外走去。   淑莲公主道:“你去何处?”   “遵舒老弟之请,去寺外巡视!”乐宸回首答道:“你若有兴,不如随老化子一行,让舒老弟思忖救治令师兄之法。”   淑莲公主颔首应允,应老叫化并肩走出寺外。   天已五鼓,寺外仍是一片沉黑,寒风涛啸,木时飘飞。   大殿内一灯萤然,乐宸与淑莲公主倚着殿壁瞑目安睡,天竺门下轮番守护殿外四周。   淑莲公主睁目醒来,发觉舒翔飞不在,推醒老叫化乐宸,道:“舒大哥往何处去了?”   乐宸睁开双目,答道:“片刻之前他与老叫化商谈了很久,他心绪不宁,另有要事在身,不欲在此多作羁留,决定明日不论如何须离此他往。”   淑莲公主闻言芳心大急,道:“舒大哥现在何处,我自去找他。”   乐宸唉声叹气,走了起来,道:“也罢!事在人为,老叫化带陪见他,千万别意气用事。”双双走出寺外。   东方初泛暑光,只见舒翔飞衣袂飘动,负手巍立崖沿上,口   中低吟一声词曲!   伤高怀远几时穷。   无物似情浓。   正引千丝乱。   更东壑飞霜蒙??。   嘶骑渐遥,征尘不断,何处认人迹。   抑扬顿挫,铿锵有致。   淑莲公主禁不住抚掌赞道:“好个嘶骑渐遥,征尘不断。”   舒翔飞闻声一怔,别过面来,微笑道:“你怎不多睡一会!”   老叫化巳悄然离去。   淑莲公主道:“舒大哥真的要离去了么?”说时目中不由泛出幽怨之色。   舒翔飞轻叹息一声道:“在下思忖了许久,只觉公主此行必凶多吉少,纵使玉清观主到来,他与下书人显然是一丘之貉,若须找回经符,必如此容易。”   淑莲公主点点头,道:“小妹也并非虑不及此,但势成骑虎,明知前途凶危,也无法中止此行,事虽未必如愿,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舒翔飞正色道:“凡事欲速则不达,与虎谋皮不知改弦易辙!”   淑莲公主凝眸注视舒翔飞,道:“小妹相信大哥成竹在胸,但能谋望有成,小妹定当听从。”   舒翔飞颔首道:“找回经符不难,但先须查明下书人究竟是何来历及存何诡谋,此非一蹴即成,端视公主有无耐心。”   淑莲公主尚未答言,忽见一条陌生身形迅疾如飞奔来,不禁面色微笑。   舒翔飞道:“此乃在下友人,名唤金湘,在下就是在此等侯这位金兄来此!”   金湘飞掠而至,含有深意地打量淑莲公主一眼,招手示意舒翔飞近前悄声商议了一阵,又迅疾离去。   舒翔飞道:“金湘此人面冷心熟,沉默寡言,公主请勿见怪。”   淑莲公主织手一掠云鬓,嫣然笑道:“舒大哥同道至友,物以类聚,人品心性定然不差,小妹怎会见怪,方才见大哥与他商论之际神色沉肃,莫非又遇上什么辣手为难之事。”   舒翔飞道:“他说在寺后深山中无意发现了崂山玉清观主!”   “什么!”淑莲公主不由惊叫道:“既然来了,为何避而不见!”   舒翔飞摇手道:“并非他避而不见,而是受伤垂危,无法行动,属下七道亦惨罹不测!”   淑莲公主道:“那么你我前去找他!”   舒翔飞摇首道:“此非其时,因约邀来此与玉清观主晤面的本为令师兄盘龙尊者,不料令尊竟改弦易席派公主前去,恐玉清观主难以实言相告,反引我等误入岐途,必须想好一套说词,使其坚信不疑,老叫化诡计多端,不如找老叫化商议定妥后再与玉清观主晤面!”   又道:“公主千万不可泄漏,以免点苍三位起疑!”   玉清观主靠卧在山沟内,思潮纷涌,心急如焚,天已大亮,尚未见金湘返转,更痛心避毒宝珠之失,不禁长吁短叹。   良久,只见一条身影由沟飞落下来,正是金湘去而复回,掌中拿着一口冷硬粗面馒头,道:“观主谅腹中饥饿,聊以充饥才有气力说话!”   说着将馒头递与玉清观主。   玉清观主摇首苦笑道:“多谢施主,贫道不饿,请问施主潮音   寺内情形如何。”   金湘望了玉清观主一眼,道:“天竺与白骨两败俱伤,全军覆没,只余淑莲公主一人。”   玉清观主骇然色变道:“盘龙尊者也死了么?”   金湘道:“惨不忍睹!”   玉清观主面色更显得异样难看,目中泛出懊丧神光,喃喃自语遭:“这如何是好?”   金湘诧道:“盘龙尊者竟有如此重要么?”   玉清观主长叹一声道:“无论施主是敌是友,贫道不得不推心置腹,因施主泄漏风声,必招来杀身之祸!”   金湘冷冷一笑道:“说与不说都无关宏旨,在下实与道长风马牛毫不相干。”   玉清观主摇首道:“不然,武林人物均有好奇之心,因此贫道无法不说,盘龙尊者身怀一面信符,双符合壁,关系今后武林安危至巨。”   金湘道:“道长邀约盘龙尊者来中原就是为了两面符么?”   “不错!”玉清观主道:“闻听施主之言,盘龙尊者已罹不测之祸,身怀遗物,定为淑莲公主搜去。”   金湘朗笑道:“他们艺出同门,在谁手中还不是一样!”   “当然不同!”玉清观主黯然答道:“因为那面令符是盘龙尊者窃自万象门主的。”   金湘默然须臾,道:“显然淑莲公主不知情,道长何用畏惧。”   玉清观主目中一亮,道:“怎么贫道竟未虑及此,如非施主一语点破,贫道犹在梦中。”   金湘道:“为今之计,不如怀柔笼络淑莲公主是为上策,日后相机将信符骗在手中,此与道长叶庄之行毫无所失,因何忧急如此?”   玉清观主显为金湘之言所动,道:“施主莫非有领贫道去见淑莲公主之意么?”   金湘摇首道:“不,在下之意是引淑莲公主来此,道长暂请忍耐,在下去去就来!”   言毕跃出山沟疾奔而去……   第 九 章 谁是谁非有谁知   寒风四涌,木叶萧瑟。   潮音古刹外传来一声长啸。   啸声尚自天际飘回未绝,点苍高手杨廷孙、吉鹏、桑元康三人相继奔入寺中。   吉鹏道:“老朽发现,身形矮胖之人向本寺走来,从容缓步,腰悬钢刀,似传言极盛的华星隆。”   “不错!”舒翔飞道:“此人正是华星隆。”   淑莲公主轻哼一声道:“我正要见识华星隆刀法有何过人之处。”   言说之间,华星隆已自跨入山门,厉声道:“玉清牛鼻子何在?”   声如洪钟,冷傲已极。   吉鹏在点苍三雄中性情最是暴燥则烈,冷笑道:“尊驾问谁?”   华星隆双眉一剔,道:“就是问你!”   吉鹏冷笑道:“老夫不屑回话,尊驾又待如何?”   华星隆闻言哈哈狂笑道:“阁下必是武林高人,才如此狂妄自大,在下江湖末学华星隆,玉清观主在与不在端凭阁下一句话,何用意气自找杀身之祸!”   吉鹏先还不信此人就是华星隆,听他竟然自承,不禁面色一变,道:“朋友就是华星隆么?”   华星隆自己不耐,冷笑道:“阁下为何如此唠叨,莫非有意较量刀法,但华某绝不妄杀无辜,亦不杀无名之辈,阁下请将姓名见告。”   吉鹏不由气望上冲,大喝道:“老朽吉鹏!”   说着右臂疾挽肩头,簧鸣过处,匹练刀光疾划而出。   华星隆疾飘开去,哈哈大笑道:“原来是点苍三堆,其他二雄何在?”   杨廷孙桑元康目睹吉鹏轻树强敌,心虽不满,但同门之谊又无法坐视,应声而出,迅快将刀撤在手中。   此刻舒翔飞步下殿阶,朗声道:“华老师,玉清观主并非我等相识,未在此处,你我河水不犯井水,徒然结怨委实不智。”   华星隆凝目注视了舒翔飞一眼,道:“华某相信朋友之言实,及时救回点苍三雄性命,华某要取点苍三雄性命无异探囊取物!”   说着别面与点苍三雄冷冷一笑道:“奉劝三位立即返回家中,封刀归隐……”   言犹未了,点苍三雄巳自怒喝出口,刀光电奔,三刀同出,辛辣凌厉,挥向华星隆而去。   华星隆发出一声长笑,腰佩钢刀巳自出鞘,寒风电闪,只听华星隆道:“念你们成名不易,削发代首,以示薄惩。”   只见刀光暴敛,华星隆巳还刀鞘中,快步迈向寺外而去。   点苍三雄满头长发齐被削去,露出光溜溜的头颅,神色惨自如纸。   淑莲公主及天竺门下均相顾失色。   乐宸长叹一声道:“快刀之称委实不虚,点苍三位老师逞狠出刀,实为不智!”   吉鹏黯然一笑道:“淑莲公主,并非我等有始无终,实无颜留此,珍重再见!”   点苍三雄急急奔出寺外。   乐宸叹息一声道:“点苍三雄似怨恨我等未出手拦截华星隆,替他们三人找回颜面,其实我等不愿此时此地节外生枝,多树强敌。”   淑莲公主忽道:“舒大哥,不知你与华星隆过手拼搏,谁可稳操胜券。”   乐宸四巡了一眼,道:“此处不宜多作逗留,以免夜长梦多。”   只听一声嘶喝道:“且慢。”   只见两人先后走入山门,为首一人约莫四旬上下年岁,身着围花长衫,五官清秀,三绺黑须飘拂胸前,貌像温文儒雅。   后随一锦衣大汉,臂抱一柄长剑,目光如炬,炯炯慑人心神。   那中年文士朗声道:“各位方才见过华星隆么?”   舒翔飞跨前一步,抱拳答道:“华星隆曾来此处询觅玉清道长,偶因口舌细故……”   “这点兄弟知道!汝等见危袖手,毫无江湖道义!”   舒翔飞道:“阁下来此用意志在责斥我等毫无江湖道义,不配奔走江湖?”   “不错!”   舒翔飞冷冷一笑道:“然则阁下为何不去找华星隆,为点苍三雄找回颜面!”   中年文士道:“华星隆去向不明,叫兄弟如何去找,不然三尺青锋照样削他满头长发半根不留。”   舒翔飞冷笑道:“好狂妄的口气,阁下必是武林高人,但不知如何称呼,望请见告,他日遇上华星隆,必将尊姓大名转告。”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兄弟诸葛明!”   说着目注淑莲公主,点点头道:“这位姑娘秀丽可人,是否就是天竺万象门主掌珠!”   身形缓缓向淑莲公主身前走去。   只听一声冷笑道:“真不要脸!瞧不出还是一个色中饿鬼!”   中年文士面色勒然一变,循声望去,只见殿角廓柱之后转出华星隆。   华星隆面寒如铁,冷冷一笑道:“华某不信他们所言未见崂山玉清牛鼻子,是以半途折回潜入寺内查明究竟,闻得阁下狂妄之言,华某有幸领教高明!”   中年文士呆得一呆,料不到华星隆竟然在此现身,倏地放声长笑,左掌微微伸出,目光偷觑了淑莲公主一眼。   锦衣大汉快步迈前,递出长剑。   诸葛明接过长剑,斜平横胸,右手五指箕张,步法缓缓移开。   舒翔飞瞧出诸葛明目光似欲对淑莲公主不利,已生警觉暗暗护住淑莲公主身侧。   华星隆沉椿如山,视诸葛明游走身法竟若无睹。   蓦地——   诸葛明长剑脱鞘挥出,流芒电奔。   华星隆刀光疾闪,叮声一响,火光进裂,刀剑猛接。   瞬眼之间,华星隆砍出十三刀。   诸葛明亦长剑疾挥,只见寒芒电流奔,拈招接实,刀剑交击之声急如振铃,劲风四涌,卷起弥天黄尘。   忽见华星隆刀势一变,只见诸葛明身形震开三尺,诸葛明借   力一弹,落在淑莲公主身侧,左臂疾张,欲将淑莲公主挟在协下腾身遁去。   舒翔飞大喝道:“狂徒大胆!”右掌疾推出去。   啪的一声,诸葛明左胁挨了一掌,一击之力,何啻千斤,诸葛明闷哼一声,身形弹起半空,借力穿上屋瓦如飞遁去。   铁衣大汉神色一变,追向诸葛明身后腾空掠去。   华星隆冷笑道:“你走得了么?”   一鹤冲天而起,去如流星,转瞬无踪。   淑莲公主喝命天竺门下追踪。   舒翔飞忽掠向殿内,只见金湘立在盘龙尊者身前似有所为,忙道:“金兄!”   淑莲公主亦随着舒翔飞掠入。   金湘道:“盘龙尊者盗了万象门主一面信符。”   淑莲公主道:“这个我知道,十五年前已为钟离春盗走。”   金湘摇首答道:“金某不是指那面翠风玉符,而是令师兄身怀得金龙令符!”   淑莲公主大惊失色,玉手一探盘龙尊者胁下革囊,果然取出一面金龙玉符。   符质晶蒙无瑕,无疑是一块千年古玉,两面镌有两条五爪飞龙,黄金镶嵌,龙颔明珠,并镌有符篆,着手温热。   淑莲公主顿顿足,骂道:“这厮真个禽兽不如,竟然盗取金龙令符。”   舒翔飞道:“公主为何知令师兄盗取,焉知不是令尊交与他?”   淑莲公主道:“大哥有所不知,自翠凤玉符被盗,家父即将金龙令符珍藏秘处,言说不等双符合壁,永不展用,玉符藏处连小妹都毫不知情,怎地为他获知。”   金湘道:“双符合壁,具有妙用,钟离春衣钵传人必然知情,望公主严密珍藏,不得显露。”   淑莲公主思忖须臾,忽将金龙令符递与舒翔飞手中,笑道:“大哥,你为小妹保存,留得双符合壁后才还给小妹吧!”   舒翔飞大感为难,道:“这怎么成……”   风尘侠丐乐宸解下身旁携带之一具革囊,伸手抢过淑莲公主的金龙令符,塞入囊内。   淑莲公主及舒翔飞不明老化何故,大感愕然。   只见天竺高手纷纷掠了人来,禀道:“诸葛明身法迅快,去之已远,追之无及!”   淑莲公主道:“算了,你等守护寺外四周,且容商计既定,再作去留。”   天竺门下闻命纷纷退出殿外。   舒翔飞恍然已明老叫化用意,道:“难道公主手下亦有可疑么?”   乐宸道:“觊觎之心,人所难免,安知公主手下未有与盘龙尊者暗中勾结之人么?就以玉清观主而言,多年来茅山一派,帮律谨严,三清门下,无欲无为,怎知他竟心怀二志,再说人心奇险,不可不防。”   说时将革囊塞入舒翔飞怀中,接道:“老弟,你就勉为其难,唯独有你才可保全玉符。”   舒翔飞无可奈何,暗中苦笑而已,这心情只有他自己知道,宛如哑吧吃黄莲,难以诉苦。   淑莲公主玉雪聪明,听出乐宸话中涵意,低声道:“老叫化你瞧出来了么?”   乐宸摇摇首道:“老化子有所疑,却无法指认,目前只有一法可查明,如证实老化子之言是真,则公主处境甚危。”   说着苦叹一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此值武林多事之秋,老叫化逍遥已惯,无奈与舒老弟一见如故,又因振威镖局暗镖隅动好奇之念,不觉涉身泥淖,欲拔不能。”   舒翔飞微笑道:“老前辈是否已有置身事外之念?不过在下如说出一人,恐老前辈无法袖手。”   “谁?”   “郑奇!”   乐宸两眼睁得又圆又大,愕然说道:“老弟怎会认得这老醉鬼?”   舒翔飞道:“在下是受郑奇老前辈所托而来。”   乐宸望了舒翔飞,点点头道:“老化子明白了,目前什么话也别说,走!我等现退出殿外。”   此刻,金湘身影已杳失无踪,舒翔飞、淑莲公主随着乐宸走出殿外,只见一个肥胖高大天竺人立在殿柱下,面色隐泛不安,一见三人走出,立即趋前躬身禀道:“公主,弟子等尚须留在此潮音古寺内么?”   淑莲公主道:“目前我等已身陷维谷,进退两难,玉清观主行踪不明,大尊者又重伤昏迷不醒,乐老前辈之见不如先择一僻静之处让大尊者寄居疗治,我等才可行动自如。”   话声略略一顿,又道:“我随他们两位出外觅定大尊者寄放居处,一个时辰内必然返回。”   高大肥胖天竺门人外送三人身影消失在山门外,嘴角不禁泛出一丝诡笑,高声道:“呼扎克图,莫喇巴。”   两个天竺门下闻声飞掠而至。   呼扎克图道:“喀颜摩,呼唤我等为了何事?”   “公主出外有事,严令我等守护大殿,务使大尊者安静不受惊扰。”   喀颜摩有意提高语声,志使其余天竺门下听见,以遂其愿,接着又道:“莫喇巴,你去跟他们说,公主返回立即击掌传讯!”   莫喇巴领命而去,匆匆又自返转。   喀颜摩低语数句,迅疾掠入大殿,只见盘龙尊者面色苍白如纸,一息奄奄躺在殿角,略一踌躇,四巡了一眼后蹲了下去,右臂缓缓伸向盘龙尊者胁下,竟欲摘取革囊。   蓦地,喀颜摩身形猛的跳了起来,如口雷殛,面色惨变,他只觉右臂伸出之际,为毒蜂螫了一口一般,不由自主地震跃而起。   喀颜摩佯咳了声,旋身四望了一下,大殿内除了泥塑木雕佛像全身外空无一人,虽觉心有可疑,却理解不透为何有此现象,良久鼻中冷哼出声,右臂复又缓缓伸出。   这次竟顺利无阻将革囊摘了下来,伸掌一摸,竟是一具空囊,不禁面色大变,低声招呼莫喇巴、呼扎克图入殿,道:“为何不见金龙令符?”   呼扎克图道:“大尊老未必须利获得金龙令符。”   喀颜摩叱道:“胡说,我等未离天竺之前,大尊者已然到手,藉相助公主之名方能顺利带出,难道为公主取走了么?”   突闻淑莲公主银铃般笑声道:“喀颜摩,难得你还有聪明的时候?”   三人不禁大骇,吓得魂不附礼地身形窜起,竟然不择去向,似冻蝇穿窗般反望佛座扑去,双掌挥起一片潜劲护住身躯。   但他们三人身形凌空扑掠之际,猛感腿股间如中斧钺,痛澈心脾,禁不住张口惨嗥出口,如断线之鸢般叭哒掉跌在地。   其他天竺门下闻得嗥叫之声,纷纷扑人殿内,见状不禁大感愕愕。   淑莲公主点了喀颜摩三人睡穴,道:“喀颜摩三人犯了叛门之罪,日后须带回论刑,眼前潮音古寺已无法久留。”   殿外忽传来高手道:“丐帮弟子余洪求见。”   乐宸道:“进来!”   只见一个衣不蔽体中年化子快步走入,朝乐宸躬身行礼。   乐宸道:“都准备好了么?”   余洪道:“准备了两辆套车,本门弟子五子扮成商卖车夫模样,此处东南有幢空废巨宅正好藏身。”   说着望了天竺门下一眼,接道:“最好天竺诸位老师易作中原人物衣着,以免启人疑窦。”   乐宸颔首笑道:“好,就这么办,辛苦作了!”   余洪忙躬身道:“弟子不敢!”   淑莲公主向天竺门下道:“你等随这位余老师前去,我随后便至。”   言毕偕同舒翔飞、风尘侠丐乐宸出得潮音古刹疾奔而去。   玉清观主躺身山沟内长吁短叹,瞑目沉思自怨一代英雄人物竟落得如此凄凉下场。   人在困境中,最易勾起前尘往事,只因不甘山居寂寞,日诵黄庭,未免有负一身才华武学,意欲振兴崂山雄风,那知一念之差,竟步入歧途。   但他器宇偏激,天生恶根,只觉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忽闻一个甜脆语声道:“玉清观主么?”   玉清观主不禁心头一震,睁开眼来,只见一身着豹皮衣裙.绮年玉貌的少年立在身侧不远,苦笑一声道:“女施主想必是万象门主爱女淑莲公主,恕贫道穴道受制无法施礼,望请见谅!”   淑莲公主幽幽发出一声长叹道:“道长之事我俱已知悉无遗,只怨道长意气用事,现大错已铸,我筹思再之,只觉无能补救……”   玉清观主愕然答道:“公主请勿误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贫道并未意气用事。”   淑莲公主轻咳一声道:“道长不用强辩,伤你之人乃追踪多臂人猿耿灵而来,倘道长以礼相待,真挚相告,属下七道不持强出手,何致落得如此下场,误已误人,愚不可及!”   玉清观主不禁面红耳赤,道:“公主为何如此清楚?”   “我原也不知!”淑莲公主道:“赶来潮音寺中曾遇见丐帮前辈乐宸两人,昔年故交故而认识,他因追踪耿灵仅寥寥数日即行分手,故不知伤道长的就是他们,后获金老师相告道长被制罹受的手法委实奇奥难解,片刻之前找来丐帮弟子蒙其相告,才知伤道长的果然是他们所为。”   玉清观主闻言默然,心中怨毒中极,久久才出声长叹道:“如此说来公主也无法解开贫道受制的手法了。”   淑莲公主微微一笑道:“我虽然不能解开道长受制的穴道,但至少能将道长搬离此处,以免葬身沟壑。”   玉清观主闻言心神猛震,道:“公主欲把贫道送往何处?”   淑莲公主晶澈双眸深深地注视了玉清观主一眼,似已看穿玉清观主心意,冷冷答道:“道长放心,我已择一僻静之处,以便道长静养,再设法寻觅乐老化子为道长解开穴道,如同意,那只有传讯贵派遣人前来接回道长就是。”   玉清观主闻言面色惨变,知已落入圈套,太息一声道:“贫道怎能不同意,公主此来必然有事见询,只要贫道所知,无不实言相告。”   淑莲公主目露幽怨之色道:“道长不知我那大师兄因道长无故节外生枝竟殉命在华星隆的刀下么?”   玉清观主道:“贫道已蒙金施主见告。”   淑莲公主冷哼一声道:“盘龙尊者临死之前蓄聚了一口真气,殒悔罪衍,把当年勾结神龙钟离春盗取经符之事和盘物托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求我助他找还经符,壁还师门,道长,你知否经符真实下落?”   玉清观主摇首道:“贫道不知!”   “那么道长请大师兄来潮音古寺相会为了何事?”   “贫道亦是奉命差遣,身不由主,与令师兄相会前去伏牛山中觅取一柄青镡剑。”   “青镡剑!”   “不错!”玉清观主道:“此剑锋芒犀利,较干将莫邪过之而无不及,切石若腐,吹毫立断,仗之称雄,可睥睨武林,霸尊天下。”   “剑在何处?”   “这贫道就不知情了。”玉清观主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淑莲公主追问下去:“道长为何获知内情,莫非道长已知钟离春衣钵传人是谁?青镡剑与我万象门又有何关连?”   玉清观主黯然一笑道:“钟离春衣钵传人是谁?贫道至今仍茫然无知,至于青镡剑之事乃是一段武林秘笈,为贫道无意窥听得知,若然泄潜心半点风声,必遭杀身之祸,不过贫道曾仔细想过,此刻贫道生不如死,是以把生死荣辱巳全然不放在心上。”   淑莲公主道:“道长大彻大悟,实乃可喜可贺。”   玉清观主道:“贫道获知钟离春昔年虽盗得迷宗难经及翠凤令符,终因残缺无法得成心愿,他多年来暗中恶行终为一些武林高人侦出,是以不敢露面江湖,但他乃不甘雌伏之辈,不知在何处觅得台柄青镡剑及一册秘笈,隐匿伏牛山一处极为隐秘洞府中参悟玄奥,意欲再出遂其霸尊武林之志……”   语声略略一顿,慨叹出声道:“贫道所言,令系钟离春致其传人一封书中所术,殊不知这封书信竟在十五年后发现,贫道所知也不过其中一二,事实真象只有其衣钵传人知道,如推测不错,钟离春若非走火入魔,必遇上意外发故,贵门失窃之经符亦弃置他藏身洞府内。”   淑莲公主默然思索玉清观主之言真伪,良久才出声道:“道长所述,显然不假,但不知道长在何处获知?”   玉清观主道:“富春甘竹山举人,贫遭受命于甘竹山。”   淑莲公主忽玉掌交击,击出两脆声,山沟上疾落下童寒。   童寒道:“公主有何吩咐?”   淑莲公主道:“有劳将玉清观主带往余洪处。”   玉清观主张口欲言,童寒伸指如风,玉清观主应指昏睡过去,童寒石臂轻舒挟在胁下,与淑莲公主先后腾上山沟,身影迅快如飞远失林影叶莽中。   口  口  口   鲁山县北崎岖山道上卷起阵阵风砂,只见黄尘弥漫夹着落叶凋枝逐空飞舞,空无人烟,景物不胜萧瑟。   蓦地,传来一阵嶙嶙轮蹄声,山道上隐隐现出三骑一辆镖车,骑上人正是徐凤英、郭鸣山、卢观沧三人,为了避免风砂扑面之苦,徐风英札上一条黑色纱巾,把头面完全札覆,虽然如此,纱巾上仍沿点一层淡淡黄尘。   车夫显然不吃力,车内仅一具铁箱,外垫絮被,免震碎火漆,推挽从容轻快。   三骑两前一后,徐凤英随在镖车之后,不时暗中觑望山道两侧,察见林影业中不时飞掠一两条身影,一闪即杳。   卢观沧回面笑道:“沈大嫂,不远即是鲁山县城,我等不须摸黑便可到达!”   徐凤英鼻中轻嗯一声,也不答话,只觉愈到达地头愈凶险异常,金鸡岭一场飞来横祸,至今仍茫然不解对方目的究竟,风尘侠丐乐宸又语焉未详,她随其夫久走江湖,见多识广,然此事却迷离幻奇,竟是不解之谜。   暮蔼苍茫,炊烟四起,徐凤英一行已自进入鲁山县城。   徐凤英老家乃县城内大户,聚旋而居,一幢大宅人丁兴旺,不下百数十口,堪称钟鸣鼎食之家。   这—天,徐府门前悬灯结彩,鼓乐繁嚣,车水马龙,贺客盈门,振威镖局徐凤英等人一行抵达宅前,不禁愕然相顾,只见门楣之上分悬着两盏斗大灯笼,朱红“寿”字分外醒目,不言而知盈门贺客是为了祝寿而来,但不知是谁。   徐风英笑道:“我离家日久,不知是谁作寿排仗摆得如此之大。”   忽见一人从宅内奔了出来,迎着徐凤英笑嘻嘻道:“姑奶奶,你回来得正是时候,今天是二太爷七旬六华诞寿期,二太爷方才还念着你咧!”   徐风英认出那人是堂房族弟徐新,忙落鞍下骑诧道:“新弟,怎么今天是二太爷寿诞?”   徐新道:“姑奶奶,大门口人挤,有什么话在内再说吧!”   徐凤英忙引见郑鸿山卢观沧等人后,即进入府内。   徐新招呼家人把座骑镖车妥为安置,带着徐凤英由侧跨院走入内宅,合族老幼目睹这位稀客姑奶奶到来,不胜欣喜,群集相迎问候。   这所大宅共是六进间,侧院花园亭台楼榭布局颇具规模,在鲁山县城堪为首屈一指,二太爷乃徐凤英嫡亲伯父,举人及第,年高德劭,徐凤英怎么也想不起他老人家寿诞之期是今天,有几次开口询问均为徐新坌开,分明是有意制止,不禁暗暗纳罕。   二太爷早自闻讯已在内室坐候,徐新撩开门帘,探首扬声遭:“二太爷,姑奶奶到了。”   徐凤英走入门内,只见一雪眉皓首,颔下银须飘拂老者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含笑注视着她,忙走前拜伏在地,道:“侄女凤英叩伯父金安!”   老者呵呵笑道:“凤英,你来得正好,老不言寿,我生平不讲究排场,想不到竟为了你大张寿宴,更易生辰!”   徐凤英闻言不禁愕然。   老者又道:“起来,起来,我拿一样东西给你睡瞧,自然心中明白。”   徐风英立起,见老者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与自己,接过抽出笺函阅完后,心内不由一阵激动,热泪盈眶,竟无法出声。   老者微笑道:“别哭,得道多助,这位乐老英雄古道热肠,仗义不平,不但为吉瑞侄婿解开一步杀身之祸,而且更秉救人救难菩萨心肠为你设计营谋,这份胸襟使我这老朽读圣贤书,做圣贤事自愧不如。”   语声略略一顿后,又道:“你只依计行事,其余的不必操心,难得你回家一趟,可随意走动见见多年未曾相见的威谊友朋,此事只有我与徐新二人知道,千万别动声色。”   言毕召唤徐新入内搀他前往大厅接待宾客。   徐凤英拭干眼角泪痕,定了定神,缓缓走了出去。   她难得回娘家一次,沧州临行之前备得甚多土产物各馈赠戚友。   这晚华宴盛张,厅堂屋角天井均摆得八仙大桌,灯火如昼,笑语喧哗,猜拳行令之声不绝于耳,迄至半夜才席终人散。   宴饭中郭鸿山等人已由徐凤英言里字间得知此行已审慎安排,心中一块大石方始落下。   翌晨,振威镖局等一行已辞别就道,徐凤英仍是纱巾蒙住头面,策骑缓缓离了鲁山县城。   暗午时分已近叶庄,突见前途卷起漫空黄尘,隐隐可见尘土滚滚中奔来两人骑。   骑上人均是黑衣劲装捷服,神态彪悍英俊,肩头丝穗飘扬,一至临近,齐地勒住马奔,其中一人高声道:“来的可是振威镖局么?”   郑鸿山答道:“不错,我等正是振威镖局,尊驾因何动问?”   那人抱拳笑道:“在下两人系奉了马员外之命途中相迎,请容在下引路。”   说时深深打量了徐凤英一眼,勒转马头带路。   另一来骑却殿在镖局之后随行。   只见为首那骑上人走了一阵,却从骑转入道旁密林小径而去。   郑鸿山、卢观沧毫不为异,镇定如恒随着进入密林中。   林荫巨宅竟是气派非常,朱门铜环,照墙彩绘,画栋雕梁。   一个身着儒服,头戴方巾中年文士停立在广坪上,似在守候振威镖局一行进入宅内,立即展颜抱拳笑道:“嘉客光临,蓬苇生辉,请至大厅内一叙。”   郑鸿山、卢观沧双双抱拳行礼,道:“草莽村夫郑鸿山、卢观沧拜见马员外!”   说时已暗暗打量着马文俊一眼,察觉马文俊面卢白哲,疏眉小眼,狮鼻海口,蓄着一部浓须,声若宏钟,因脸形略胖,上锐下丰,腮肉鼓胀,将原来本细小两眼挤出两条谜缝,但嘴角却冰含着一丝诡笑,两目开阖之间精芒电射,不言而知是个身负内家绝学,心术诡诈之辈,不禁暗暗心惊。   马天俊道:“不敢!”   说着目注徐凤英,接道:“这位当是沈副总镖头夫人徐女侠!”   徐凤英道:“女流之辈,何劳动问?”   马文俊神色一肃,道:“徐女侠名震江湖,扬威大江南北,山野村夫有幸瞻仰,请!”   侧身肃客。   徐凤英等缓步进入大厅落坐,车夫已从车内取出铁箱双手捧入,轻轻放在郑鸿山座侧几上侍立其后。   马文俊道:“徐女侠等诸位远来不易,鞍马劳顿,想必腹中饥饿,在下于花厅已备有酒宴一席,务请赏光。”   郑鸿山微微一笑道:“盛情心领,烦请员外审视铁箱有无缺失,交割后郑某等立即告辞。”   马文俊哈哈大笑道:“山野粗肴,水酒一杯,不成敬意,聊可充饥,何能遂言辞谢,若传扬开去,岂非有失迎宾待客之道。”   说着立起超前握起铁箱,略加拂拭,火漆纷纷如粉应手而落,开启箱盖,只见箱内仅有一卷画轴。   展开画轴略略审视了一眼,立即收卷,仍放置于几上,击掌   两声。   厅后奔出一个壮汉,手捧一具蓝布包袱,马文俊接过递向郑鸿山,微笑道:“一路辛劳,纹银千两实不足言谢,另备叁百两纹银程仪以壮行色,不过仍请赏光,饱餐后再走如何?”   说着握起画轴欠身肃客。   郑鸿山等知这顿酒饮无异鸿门宴,无奈吃上走镖闯道这行刀口舔血勾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逊谢了几句昂然随着马文俊步向花厅。   花厅宽广不及三丈,窗明几净,立轴山水,警句格联,盆景多晶,金黄嫣紫,花香袭人,布设雅致。   厅中设席,佳肴纷呈,主宾落后,马文俊亲自把盏,殷勤异常,目注徐凤英微笑道:“徐女侠,怎不敢取下蒙面纱巾?”   “宴无好宴,会无好会,还是不吃的好,何况腹中本不饥饿,又何必取下纱巾。”   马文俊不禁面色微变,倏又转颜笑道:“徐女侠真会说笑。”   突闻厅外传来数声大笑,接首一个宏亮语声道:“马员外真个雅兴不浅,谅不会拒我这不速之客。”   语声来落,厅外已自跨入一个六旬开外,身着黄葛长衫,斑自须发貌像威重老者。   马文俊立起与双方引见。   郑鸿山、卢观沧二人闻知老者就是名震天山老北的天池逸叟郝连方,不禁心神猛震。   天池逸叟郝连方坐下,目注徐凤英道:“老朽当年与徐廷豪兄相交莫逆,谊如同胞手足,徐兄罹难作古,老朽正在闭关潜修,又多年不履江湖,最近方得听闻,不胜慨叹。”   徐凤英冷冷一笑道:“家父去世多年,老前辈旧话重提,徒然勾起晚辈一片辛酸。”   郝连方忙道:“此乃老夫失礼,贤侄女请见谅,不过老朽有事相求,务请贤侄女相助一臂之力。”   徐凤英道:“老前辈请勿说笑,晚辈武林末学,老前辈威震天山南北,名震江湖,与之相较不啻霄壤之隔,说什么亦无须晚辈相助之处。”   郝连方道:“老朽深知贤侄女当年随令尊久在伏牛山习练武功,对伏牛山脉地形悉熟,峰峦涧谷无不了若指掌,老朽相求贤侄女找一处名叫明月峡的地方。”   徐凤英道:“老前辈谬奖,伏牛山广袤千里,峰峦润谷数以万计,怎可说是了如指掌,而且晚辈对明月峡并无所知。”   郝连方呵呵笑道:“老朽带得有一幅真踪山水,与明月峡地形一草一木,一石一水均毫无差异,贤侄女过目后可知明月峡位在何处。”   徐凤英似感一惊,道:“可否请老前辈取出晚辈过目一瞧,多年未履伏牛一走恐记忆模糊不清,事前有备胜于临阵磨枪,但不知老前辈觅明月峡为了何故?”   天池逸叟郝连方微微一笑,道:“老朽虽然带得,但现未在身旁,俟明日入山后取来与贤侄女过目,此事关系重大,请恕老朽守秘,事成当致重酬!”   厅外忽听响起轻微击掌声,郝连方与马文俊双双面色一变,马文俊道:“诸位请宽坐片刻,在下与郝老英雄去去就来。”   两人离座掠出厅外而去。   徐凤英微笑道:“酒食无毒,请放心饮用。”   说着卷起一截面纱仅露出嘴唇,啜饮了一口酒,赞道:“陈年佳酿,芳香醇洌,难得一尝,何妨痛饮,请!”   郑卢相顾一笑,举杯仰饮而尽,品尝佳肴,谈笑自如……   天池逸叟郝连方及马文俊出得厅外,只见杜非面现惶恐之色立在角下。   马文俊沉声道:“杜非,何事惊惶如此?”   杜非躬身道:“王清观主与天竺万象门原应到达,灵山大师因久候不至,恐有差错,故赶往十里铺……”   郝连方道:“你不是在十里铺么?”   “晚辈是在十里铺。”杜非答道:“灵山大师来后,即令晚辈赶回潮音寺,晚辈尚未启程即得传讯,说是天竺万象门分两拔先后抵达潮音寺,为首者却是淑莲公主及盘龙尊者。”   “淑莲公主也来了?”   郝连方冷冷笑道:“这全在老朽意料中。”   杜非望了天池逸叟一眼,道:“原定之计,玉清观主与天竺门下会集后即赶来十里铺,那知白骨魔君门下第一高手追魂使者不知在何处得悉,率众赶往潮音寺无事生非,引发一场激烈拼搏……”   郝连方与马文俊两人互望了一眼,眉头浓皱。   只有杜非接道:“结果白骨门下悉数就殒,但崂山天竺门亦死伤惨重,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无敌快刀华星隆因追踪白骨门接踵而至……”   说到此处,杜非吞吞吐吐竟然接不下去。   马文俊骇然变色忙道:“以后咧?”   杜非答道:“传讯是得自游天鹤,但他却非亲眼目睹,而是获自华星隆扬言辗转传闻,华星隆未言明玉清观主及盘龙尊者生死,却言他离开潮音寺之前,突遇生平唯一强敌,此人名叫诸葛明,剑法迅快,交手之下竟然棋逢敌手,平分秋色,为此诸葛明一怒离去,游天鹤传讯仅如此而已,是以亲身赶回潮音寺探明究竟,派晚辈到此禀明并请调遣人手赶往相助。”   郝连方闻言心神猛震,目光凝在马文俊脸上,沉声说道:“节外生枝,实乃始料不及,我等不可自乱脚步,潮音寺隐秘异常,而且伏牛之行亦经慎重安排,为何白骨门竟然闻讯寻至?”   “郝兄之言不错。”   马文俊面色沉重,叹息一声道:“还有华星隆诸葛明两人,诸葛明不知是何来历,倘玉清观主落在华星隆手中,恐门主一番苦心将付之东流了。”   郝连方道:“最重要的莫过于避毒珠及金龙令符,眼前徐凤英应允引我前往明月峡也是无济于事,杀之不可,掳囚又恐掀起武林杀劫,老朽似进退两难。”   马文俊沉思有顷,答道:“依小弟之见,不如恩结,反正其夫沈吉瑞仍留在金鸡岭养息疗伤,只推说独门解药尚未到手,拖上个把月半载亦未尝不可。”   郝连方颔首道:“好,就依贤弟之计!”   随命杜非赶回潮音寺,他们随后就至,双双转回花厅,只见振威镖局一行三人正轻酌浅饮,谈笑自如,不禁微感惊愕。   徐凤英立起举杯向天池逸叟郝连方微笑道:“晚辈方才闻知老前辈与先严乃莫逆之交,欣喜不胜,尊卑有序,不可失礼,晚辈借花献佛,敬老前辈一杯,稍时晓辈尚有不明之处,意欲前辈赐告。”   郝连方宏声大笑道:“不敢,明月峡之行恐须延后,因老朽与马员外此刻尚有要事待办,贤侄女有何不明之处俟之异日定当相告。”   说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徐凤英幽幽一笑道:“前辈既如此说,那只有期诸异日,不过外子吉瑞罹受耿灵独门手法年伤,前辈倘有灵药尚望赐赠,晚辈自当感激不尽,徐图后谢。”   郝连方摇首太息道:“沈副总镖头为耿灵所伤,实非出于初衷,因老朽已遣人探听耿灵下落,耿灵显然畏罪逃匿,一俟探明即取来解药送往金鸡岭。”  。   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细头瓷瓶,倾出一颗朱红药丸,接道:“此丸可稳住沈副总镖头伤势,谨以奉赠。”   徐凤英接过,连声道谢。   马文俊笑道:“徐女侠,在下款待不周,谨以致歉,你我后会有期。”   这无异下逐客令,徐凤英笑笑,道:“马员外珍重,但愿后会有期。”   与郑鸿山等三人步出花厅而去。   天池逸叟郝连方目送振威镖局一行离去后,心头不禁泛起患得患失之感。   马文俊瞧出郝连方视色有异,呆得一呆,道:“郝兄是怎么了?”   郝连方道:“明月峡之行为徐凤英得悉,若她吐露出去,恐为本门带来一场无穷祸患。”   马文俊道:“眼前趁着他们尚未离去之前,与之说明严嘱不得吐露半点风声,免召杀身之祸。”   郝连方默不作声,如风疾掠而出,广坪上车马已无踪影,喃喃自语道:“怎么走得这么快?”   徐凤英等一行四人已自进入茂密林中,翳暗不见天日,策骑徐行,因无人引路,竟岔入歧向。   蓦地,前路暗黑中传来一闻断喝道:“站住!”   人影纷纷掠出四个劲装带刀汉子,一列散开,阻住徐风英等去路。   徐凤英认郝连方临时改变心意把自己留下,冷笑一声跃下骑来。   簧鸣过处右手已将肩头长剑挽在手中,喝道:“你等可是马文俊手下么?马文俊已然让我等离去为何拦阻?”   一个彪形大汉钢刀一晃,答道:“我等奉命通知女侠返回庄院?”   徐凤英冷笑道:“倘我等不返回咧?”   彪形在汉狞笑道:“奉命拦截,生死勿论!”   “凭你也配!”   徐凤英话才出口,长剑已疾刺出手。   暗中寒芒疾闪,只听那彪形大汉张嘴发出一声凄厉惨嗥,身形缓缓向后倒下,胸口洞穿,一股鲜泉涌喷出。   郑鸿山、卢观沧两人瞧得极为清楚,相顾骇然失色,暗暗忖道:“好快的剑法!”   那三个劲装汉于目睹同伴已惨遭非命,面色一变,大喝道:“好贱婢,委实心黑手辣,若不……”   言尚未了,徐凤英长剑疾挥而出,寒风闪处,三颗人头巳离肩飞起,鲜血喷飞如雨。   徐凤英一跃上鞍,喝道:“快走!”   车夫将镖车叶置林中,纵身上马与卢观沧共乘一骑,显然三匹乘骑均是良驹,虽林木阻道,仍然风穿驶而去。   一路上林中徐凤英出剑如电,挑破两处暗椿。   林木渐稀,天光射入,无疑已近大道,但已冤枉多走了三倍   途程。   忽见前途林木稀旷处人影疾闪,掠出五个劲装大汉阻住去路。   徐凤英冷笑道:“让我者生,挡我者死!”   一个大汉沉声道:“只怕未必!”   徐凤英冷哼一声道:“你在找死!”   剑出人起,寒芒闪奔,划空锐啸,那大汉一颗六阳魁首离肩落下,泉涌鲜血随即冒起丈高。   剑势未绝,转向四人而去,忽闻身后传来马文俊高声急喝道:“剑下留人!”   语声中郝连方、马文俊身形飞落而下,目中骇容未收。   徐凤英面如严霜,冷冷说道:“马员外后悔放我离开么?”   马文俊摇首答道:“一言既出,那有后悔之理,只见郝兄忘了几句话须嘱咐徐女侠,不料传讯有误,徐女侠途径偏向走错,无辜丧失了多条性命。”   郝连方挥手示意四劲装汉子远离后,低声道:“老朽忘了嘱咐贤侄女四位千万不可将明月峡之行泄漏出去,免遭杀身之祸。”   徐凤英道:“这个晚辈遵命守秘,不过纸包不住火,万一者前辈同道有意泄漏出去,罪不在晚辈,珍重再见。”   抱拳微站,跃身一骑,三骑如飞奔去。   郝连方目送振威镖局一行消失后,摇首叹息道:“擒杀两难,你我恐日后身隔困境了。”   商邱大街,市廛繁荣,人来车往,虽寒意如冻,狂风劲啸,但这日阳光普照,来往行人均显得精神抖擞,竟兴甚浓,只见桂婆于桂玲玲母女两人走入“醉八仙”客栈。   “醉八仙”客栈是商邱首屈一指大字号,占地极广,一边是酒楼,一边是客栈,两道门出入,酒楼另有一道侧门与客栈相通,不易混杂。   桂婆子母女一跨入客栈大院中即有店小二趋迎,哈腰笑道:“两位要住店?”   桂婆子轻哼一声道:“有上房么?”   店小二连声说有,他眼皮子最尖,瞧出这一双母女身带兵器,是极不好惹的江湖人物。   桂玲玲目光却凝视在大院尽端马厩中一匹栗色骏马,道:“那不是冯公子的坐骑么?”   桂婆子暗叹一声道:“他就住在客栈内,还怕不能相见么?”   店小二道:“两位是说那位冯公子么?他就住在两位紧邻上房,此刻人已出去了,两位请随小的来!”   桂玲玲闻传冯云帆人已出外,不禁泛出失望之色。   店小二领着进入一座小院落,院中植有一株丹桂,数棵黄菊,墙偶翠绿修直拂荫,丹桂铁干苍皮,花开不绝,随风飘送,沁人肺腑,黄菊惜已凋萎,到也清静幽雅。   院中共是两间房,毗邻而建,一间房内又分一明一暗,明间摆设方桌交椅,壁悬字画,窗明几净,清新悦目,暗间内仅设床榻供旅客寝卧。   店小二送上茶水后,道:“两位如有雅兴可去前面酒楼饮用酒菜,倘嫌嘈杂,小的送来房中也是一样!”   桂玲玲颔首道:“好,如有需要,自会呼唤你!”   店小二喏喏连声告退而出。   桂玲玲嫣然一笑道:“娘,你我去前面酒楼用饭,说不定那位冯公子也在。”   桂婆子暗叹一声,忖道:“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人家冯少侠未必能看上你这丫头咧!”   不便扫女儿的兴,颔首应允。   桂玲玲喜孜孜地拉着桂婆婆望外就走。   她们母女二人自桑林集外身旁被窃失去“白眉摧心芒”,“蜂尾针”后,桂婆子始终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忧心忡忡,无时勿释,表面上却置之泰然。   苗疆赤灵观主施雷暗施金蛊为冯云帆喝破,施雷为蜂尾针惊退,桂婆子立时憬悟盗去两种歹毒暗器之人用意至善,不愿他们母女二人仗之为恶。   虽然如此,桂婆子只觉心灵罹受重摧,创痛宛如铭心刻骨,与感激之情大相回异,此人而且藏有深心,隐隐暗随在他们母女二女身侧,自己一举一动,无不了如指掌。   但桂婆子实有不可告人的苦衷,事在必行,如箭在弦,不得不发,誓欲查出盗去暗器之人不可。   桑林集客旅母女二人一晚未曾安睡,竟然错过了小河口那次骇目怵心的搏斗,天明醒来已是传扬纷纷,心中甚是懊恼,桂玲玲又发现佩剑少年已然离去,只感芳心欲绝,母女二人急急奔向风雷堡。   风雷堡中风云毕集,桂玲玲发现佩剑少年也在堡中。无奈不得其便无法亲近,只探出佩剑少年名叫冯云帆。   母女二人料测风雷堡将生剧变,必引发一场血腥拼搏,岂知风雷堡主屠震海竟当众宣称所得之山水真踪,并非劫自霍公衡,更一口咬定堆公衡父女失踪亦非风雷堡所为,这卷山水真踪乃年前霍公衡珍藏,系前宋名家佳作,言毕将卷图悬于梁间任人自取,为表明心踪当场服毒自尽而死。   武林群雄委实未曾料到变化如此惊人,大感惊愕,那知为一个不明来历之人在群情纷乱中将图劫走,身法迅快如飞掠出堡外。   第 十 章 惊人变化眨瞬间   群雄多半纷起追赶,桂玲玲发现冯云帆亦登骑追了出去,心中一急也匆匆追出堡外。   江湖传言本快,谓劫图人形踪变化在豫冀交界之处,是以匆匆赶至商邱。   醉八仙酒楼买卖鼎盛,几乎座无虚席,桂婆子母女两人为小二引向楼上,桂玲玲竟瞥见冯云帆独自一人凭栏而坐,不禁心花怒放,三步变作两步,趋至桌上娇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冯公子,我们又在此处相见啦!”   冯云帆回过面来,哦了一声,立起相迎道:“老前辈与姑娘也来到商邱?”   “冯少侠如不厌恶老婆子面丑,共坐一席如何?”   冯云帆不禁正面一红,忙道:“老前辈说笑了,在下怎敢,请坐!”   吩咐店小二添酒加菜。   桂婆子落坐后,微笑道:“冯小侠也是追踪劫图人来到商邱么?”   冯云帆摇首答道:“在下不过一时好奇,只觉此事可疑,屠震海之言可能是真话!”   桂玲玲道:“小侠真不知图中蕴秘?”   冯云帆诧道:“难道姑娘知情?”   桂玲玲道:“剑典玄篇藏处就在图内?”   冯云帆先是愕然,继而笑道:“武林盛传剑典玄篇乃梅九龄着述,依在下推测必然是空穴来风之说,清风山庄在数月之前祝融为灾,梅九龄生死莫卜,那有梅九龄人在江湖而能着书立说封藏秘处之理?”   桂婆子张口欲言又止。朗笑一声道:“说此徒乱人意,提它则甚?在下敬二位一杯酒”。冯云帆瞧出桂婆子神色有异。   说着挽起酒壶在桂婆子母女二人酒杯中斟了满满的两杯,接遭:“在下先干为敬!”   举杯一饮而尽。她们母女亦是海量,各自干杯。   忽见店小二匆忙奔上楼来,手持一纸卷递与冯云帆躬身禀道:“公子友人命小的送来!”   冯云帆展开纸卷,双眉微皱,道:“怎么他也来了?”   迅即立起,笑道:“友人相召,在下去去就来!”   桂婆子道:“玲儿,你我也该回房休息了!”   桂玲玲意似不愿,娇嗔道:“等冯少侠回来再走不行么?”   桂婆于面色一沉,道:“嘱咐小二转告不也一样”,立即唤来店夥付帐。   店小二哈腰笑道:“方才冯公子离去之际,向柜上已然惠过,命小的禀告二位,因遇急事一时半刻无法返转,请二位见谅!”   桂玲玲闻言不禁面泛快快之色,随着其母步下酒楼。   突然楼上踉跄步下一个醉汉,酒气薰天。似脚浮不稳,身望下栽,争步冲下楼来。   桂婆子母女下楼仅及其半,不防有人冲下,三人撞成一堆,醉汉咬呀惊呼,滚下楼去。   桂玲玲柳眉剔,目泛杀机,蓦闻一声大喝道:“胆大狂徒,扒窃鼠行已是不赦,犹敢存心轻薄,岂容轻饶!”   只见一少年掠下楼来,身未落地,那醉汉倏地双足一踹,身如离弦弩般疾射店外。   少年朗喝道:“逃得了么?”如影随形扑向店外而去。   桂婆子母女闻得少年喝声,迅即探手一摸腰际,不由面色一变,双双追出。   她们母女轻功已臻上乘,转眼追及,但见醉汉少年一前一后追逐入得僻暗小巷,醉汉忽穿上屋面,疾掠如飞,掠出城外,望一片乱岗窜去。   那少年穷追不舍,两人相距丈许远近,少年四面后顾了一眼,察觉桂婆子母女已然赶至,一声大喝出口,身形疾跃,右臂猛探五指箕张如钩,一把扣住醉汉肩骨上。   醉汉情急反噬,身子一歪,左掌蓄聚真力附向少年左胸,力逾千斤。   少年冷笑道:“找死!”   右肘横推出去,撞向来掌,左手骈立如斧,一式“力劈五岳”猛劈下去,咔喳一声,醉汉发出一声惨嗥,肩骨生生被劈成粉碎。   桂婆子道:“掌下留人!”   少年正欲再起一指结果醉汉生命,闻声立时撤回右臂,笑道:“这等鼠辈,留在世上无益有害,前辈为何反与他说情。”   桂婆子道:“老婆子还有话问他!”   桂玲玲暗中打量那少年,只觉颇英俊不俗,约莫二十四五年岁,面如傅粉,白中透红,猿臂蜂腰,身着锦衣劲装,英气奕奕,惜眼神无定,不时瞟向自己。   谚云嫦娥爱少年,女儿爱俏,她究竟年轻识浅,怎能分辨淫邪善恶,不禁心存好感。   桂婆子抓起醉汉,冷笑道:“鼠辈!你受何人指使窃取老婆于身怀之物?速速吐实,尚可饶汝一命,不然令你求生不得,求死难能?”   醉汉目露怨毒神光望了少年一瞥,答道:“扒窃营生,何用指使,小人虽属下五门,但从不打狂语,蚁命尚望宽容!”   桂婆子闻言不禁桀桀怪笑道:“满楼食客均身怀财物不偷,独窃取老婆子母女,滔天谎言骗得了谁!”   醉汉面现惶恐之色道:“小子委实有眼无珠,竟然误认前辈母女乃女流之辈,孱弱可欺,故而伸手冒犯,请前辈饶命!”   桂婆子面色一寒,伸手探向醉汉协下取回自己革囊,倾出一些散碎银两。   少年不禁微露失望之色,但桂婆子母女未曾察觉。   只见桂婆子冷冷一笑道:“些许银两也值得你甘冒凶险伸手么?从速吐实,当可饶你一死!”   醉汉忽面色一变,嘴角溢出紫黑血液,身形栽仆在地,后胸插着一支闪亮铁形钢钻。   少年不禁惊呼道:“穿心铁!”   倏地面现痛苦之色,身形摇摇欲倾。   十数丈外远处突掠过一条人影,疾如流星过去。   桂婆子一抓住少年,道:“少侠怎么了?”   少年呼吸急促,浑身烫热如火,颤声道:“在下中了阴毒掌力,请前辈速点在下‘径渠’、‘少阳’、‘风府’,三处穴道,迟则无救!”   言毕面色疾转苍白,由火烫热变为寒冰,齿体战颤。   桂婆子急不待点了三处穴道,并命桂玲玲搜完醉汉怀中遗   物,是否可察出来历。   桂玲玲搜遍醉汉全身上下,并无半丝遗物。   桂婆子顿了顿足,一把挟起少年,喝道:“走!”   桂婆子将那少年带回八仙客栈后,另安置一室,发现少年寒热交并,呓语模糊不明,又不知为何种歹毒手法所伤,禾禁束手无策。   只见店小二入来禀道:“店外有位自称复姓诸葛的客官,要拜见您老人家,说他门人为您老人家所救。”   桂婆子闻言知是所救少年之师,忙道:“有请!”   话犹未了,但见一中年佩剑文士含笑立在门外,双手抱拳道:“在下诸葛明有幸拜见桂女侠!”   说时目注坐在壁角椅上的桂玲玲一眼,接道:“这位当是令嫒?”   桂婆子道:“诸葛大侠何以知老婆子母女二人?”   “女侠母女已是名震武林的人物,在下焉能不知!”   诸葛明目光落在榻上少年,叹息一声道:“孽徒柳占魁技艺,微末,性嗜打抱不平,似嫌不自量力,凶邪二人目睹在下现身,才仓怕遁去,在下虽然追下,二凶身法甚急,追之已远,才中途急急折回,方知孽徒为女侠所救,铭感不胜!”   说着已是抱拳深深一揖。   桂婆子见诸葛明谈吐不俗,丰神洒脱,已是心仪,忙笑道:“诸葛大侠别忙着叙话,先救令徒要紧!’’   诸葛明道:“那么在下有僭了!”   走近榻前,微微叹息一声,在身旁取出三颗异香扑鼻丹药,卸下柳占魁下颚喂下拢合,再点了九处穴道。   桂婆子道:“令徒为何种歹毒掌力所伤,老婆子察视令徒浑身上下,并未发现有何痕踪!”   诸葛明摇首道:“并非掌力,而是白骨阴风指,可伤人于无形!”   桂婆子骇然色变,道:“白骨神么!”   “不是!”诸葛明摇首答道:“乃白骨神魔得意弟子三尸郎君裘天生,得白骨神魔倾囊相授,门下弟子无人能及,另一凶邪谅是六指鬼偷宋杰,在下从死者后胸发现一支“穿心铁”,此乃宋杰独门暗器,无人能用,除了他又有谁?”   说着话音略略一顿,又道:“此事之发生在下不明原委,望女侠赐告?”   桂婆子将醉八仙酒楼发生经过详情叙出。   诸葛明略一沉吟,长叹一声道:“六指鬼偷宋杰无疑是为了女侠身旁的‘白眉摧心芒’及‘蜂尾针’两种暗器而来,那醉汉当是其徒,为孽徒无意发现穷追不舍,逃之无及,宋杰无奈杀之灭口!”   桂婆子母女不禁骇然失色,心神暗凛,又无法说明两种暗器于桑林集被盗,冷笑道:“凭他们也配在我老婆子面前妄动手脚!”   “那是当然!”诸葛明笑笑道:“桂女侠乃天外双友衣钵弟子,武功旷绝,何况尚有‘白眉摧心芒’‘蜂尾针’之助,一经发出,无人幸免!”   桂婆子道:“天外双友系老婆子父执前辈。”   诸葛明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他不说天外双妖而艺称双友,另有深心,可惜桂婆子母女并未察出。   只听诸葛明接道:“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宋杰既志在必   得,一计不成,一计又生,女侠母女谅前途荆棘重重,宋杰多年未出江湖,此番再出定有异谋,不可不防。”   桂婆子冷冷一笑道:“老身不惧!”   诸葛微微一笑,望了柳占魁一眼,道:“孽徒约莫一个时辰方可毒清痊愈,二位若然有事只管请便,有在下一人守候就是,义救孽徒,德重心感,徐图后报,俟孽徒醒转,立即偕同孽徒赶往潮音古寺探明藏图之秘,今日一别,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逢?”   桂婆子闻言不禁一怔,道:“什么藏图之秘?潮音寺又在何处?可否赐告?”   诸葛明深深地望了桂婆子一眼,诧道:“难道女侠也是为了藏图之事么?是否已知藏图之秘?江湖盛传藏图事关剑典玄篇,那是子虚乌有,空穴来风之辞。”   桂婆子大感惊愕,暗道:“怎么诸葛明之言竟与冯云帆所说一般无二!”忙道:“诸葛大侠必有所闻,烦请明告?”   诸葛明沉吟须臾方自答道:“藏图乃是故布疑阵之计,引人误入歧途,居间操纵造成武林劫杀纷乱,显然武林中有一隐名己久巨孽凶邪,静极思动,竟欲武林称尊,是以才有目前武林乱象,此并非在下信口开河,妄断臆测之词,在下不久之前行经大别,无意窥听两人谈话,午夜更深,密林幽壑,无法窥明二人形象,方知潮音寺……”   说着又探深叹息一声道:“为此在下赶至潮音寺,不料华星隆亦闻风而至,一言不合竟然刀剑相拼,果然华星隆名不虚传,在下虽未落败,但难制胜之望,是以不能久留,连日来意欲约请友人相助,但曲高和寡,均推三阻四,畏而不前,无法勉强,决偕同孽徒再往一探究竟。”   谈了半天,诸葛明尚未明言根源,巳自不耐,道:“潮音寺难   道有什么隐秘不成?”   诸葛明咳了一声道:“潮音古刹并无什么隐秘,只知有武林中人于寺内集议密商,风闻这些武林中人系受隐名凶邪驱使,欲在某处寻出一柄稀世利刃青镡剑!”   “青镡剑!”桂婆于皱眉摇首笑道:“老身从未耳闻剑有青镡之名!”   诸葛明道:“据闻青镡剑与干将莫邪相埒,切石若腐,吹毫立断,剑乃数百年前武林奇人所铸,剑随身殉,埋藏深山已久,不知何处?”   “那集商密议在潮音古刹内武林人物是否已知埋剑确处?”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此山又是何山?”诸葛明摇首苦笑道:“在下不知,但在下知道倘须取得此剑必然艰阻险危异常,这位隐名凶邪约请相助的均是奇才卓异之士,无疑的宋杰亦为隐名凶邪驱使,倘他得手青镡剑及‘白眉摧心芒’‘蜂尾针’,则无异如虎添翼,席卷武林用指顾间事。”   桂婆子虽不知诸葛明所言是真是假,但他言之鉴鉴,面色真挚,不由信了七分,略略沉吟,道:“老身母女二人也闲着无事,意欲相随诸葛大侠去潮音寺一探究竟,不知……”   诸葛明大笑道:“那是再好不过,有二位之助在下何惧之有!”   榻上的柳占魁原被诸葛明点了睡穴沉睡过去,此刻已睁目醒来,一跃下榻,躬身道:“多谢师父相救!”   诸葛明面色一沉,道:“孽徒!你也太不自量力,若非桂老前辈母女二人相救,恐尸骨已寒了,还不拜谢桂老前辈母女!”   桂婆子道:“不敢,令徒为了老身之事罹受重伤,理应老身致   谢才是!”   柳占魁仍遵师命向桂婆子母女深深一揖至地,目注桂玲玲展齿一笑。   桂玲玲宛如小鹿撞胸,怦怦直跳,不禁绯红过耳,低鬟妩媚一笑。   诸葛明立起告辞道:“在下师徒二人尚有私事急待料理,明晨在下当来客栈敬邀二位同行。”   桂玲玲待诸葛明师徒二人离去后,幽幽一笑,悄声道:“娘!真的要与他们同去么?”   桂婆子丑脸上不禁泛出一丝笑意,道:“难道你不愿走么?”   桂玲玲玉靥一红,嗔道:“并非女儿不愿,而是耽心娘,诸葛明分明居心借‘白眉摧心芒’‘蜂尾针’自重,到时我们拿不出两种暗器恐自陷危境。”   桂婆子心神晴凛,颔首道:“玲儿委实心细如发,不过你我二人虚虚实实,切不可自露破绽,到了潮音寺探明究竟后,立即分道扬镳,各行其是!”   桂玲玲道:“娘!柳占魁这人如何?”   桂婆子闻言呆得一呆,道:“痴儿,娘阅人多矣,冯少侠真挚诚厚,终身可托,柳占魁此人样样都好,惜眸子无定,面带桃花,但愿为娘所料有误,不过冯少侠未必就无心上人了!”   桂玲玲心头不由泛出柳占魁展齿迷人的笑容,真用妾身已醉,夫复何言。   口  口  口   夕阳卸山,天风送涛,余晖斜照着潮音古刹红墙绿瓦,瓦檐飞耸,庄严肃穆。   这潮音寺沉寂的出奇,不闻半点钟鼓经击之声。   蓦地——   三条人影如风般疾掠入山门,正是天池逸叟郝连方,叶庄马文俊员外及灵山大师三人。   灵山大师叹息一声道:“事态变生突然,扑朔迷离,居然探不出一丝端倪,真叫老朽无计可施。”   三人面寒如冰,心情沉重若压。   郝连方沉声道:“老朽料定玉清观主必仍活在人世,虽玉清观主所知无多,只要有—丝线索可寻,对方必不致杀害玉清观主,施展金线钩鱼之策,将本门之入一一引出。”   灵山大师道:“郝施主所言不差,老衲亦虑及于此,如今紧要的是,莫过于救出玉清观主是为上策,但人海茫茫,何处觅踪?”   马文俊突出声道:“在下倒想出一策,不知可行与否?”   郝连方道:“贤弟快说?”   马文俊道:“问卜于严老儿,定可查出玉清观主下落。”   灵山大师目露惊诧之色道:“马施主怎么想到了他?”   说着微微摇首,叹息一声道:“只怕未必能如我等所愿。”   郝连方道:“大师之言一点不错!”   马文俊诧道:“在下茫然不解两位之言!”   灵山大师道:“郝施主较老衲清楚内情,还请郝施主向马施主言明吧!”   郝连方道:“严老儿医卜星相无所不能,亦无所不精,人称夺命神医,但深具僻性,为人怪诞,精于医道,却须投缘,否则绝不出手医治,若恶性重大者更谓死有余辜,救之何用,眼睁睁即让病者死去,漠然无动于衷,星卜一道更绝不轻易一卜,他说天怒难测,泄漏天机必为鬼神所忌,昔年他为仇家暗害,为门主所救,但神智已然受损,迹近痴呆,门主坚请严老儿卜算罹受何人睛   害,助他找回解药,严老儿推究三椒,终无法卜出究竟。”   马文俊道:“十余年来门主为仇觅来多种灵药,难道就无法使其神智恢复么?依在下看来,我等不妨一试,宾主之情深厚,未必他能勉为一试。”   郝连方冷冷一笑道:“就算严老儿应允勉为一试,但我等却不知他隐栖潜踪之处,难道还要传讯禀知门主,自获罪戾。”   马文俊笑了笑,道:“这个在下知道,门主交与在下供养,礼遇备至,但只准在下一人入见。”   灵山大师及郝连方二人听出马文俊话中涵意,言外之意已明白指出严老儿养息栖之处就在叶庄。   郝连方颔首道:“死马当作活马医,就请贤弟一试。”   正说之间只见杜非飞掠而至,道:“振威镖局一行并未在鲁山停留,亦未前往金鸡岭,迳向沧州兼程赶去。”   郝连方大感惊愕,道:“此事必有蹊跷,桂非!你赶上振威镖局暗随其后,老朽与灵山大师先去金鸡岭一行,随后赶至!”   桂非闻命转身疾奔离去。   郝连方道:“马贤弟,愚兄两人不出三天必然赶回叶庄。”   三人分道离开潮音古刹,马文俊独自一人赶回叶庄,行经荒村野道,只见道旁草亭内酒香扑鼻,不禁勾发酒瘾,停下身来,步入亭中。   这条路马文俊来来往往不知经过多少次,也曾稍留不知多少次作为茶亭座上客。   茶亭主人段老实,就住在茶亭旁不远一幢矮屋内,松竹遮掩所居,不易为人窥见,这条路虽非官塘大道,由于频近伏牛山,山中盛产木材茶叶兽禽山药,更距溪流源头不远,木客茶商入山采办齐全,伐木札排均是雇工之事,一俟来年春水泛涨,木排冲驶而亦不劳木客烦心,清结银钱后即结伴离山,抄近路茶亭是必经之处。   段老实不但人老实,而且酿酒有其独到之处,色如琥珀,芳香醇冽,醉不伤身,越陈越醪,而且卤制肉肴更是可口味美,过往路客,只要囊有余钱,无不稍作停留,趋入买醉,风生两腋,尽兴而归。   这么些年来,段老实靠此营生,着实赚了不少银子,置产成家,殷实小康。   此际暮蔼苍茫,马文俊踏入亭中,亭内摆设四五张白木方桌,收拾得洁净异常,当中桌上放置一缸已然启封的美酒,散发出阵阵沁人芳香,不禁高声唤道:“段老实!”   只见竹林小径中奔出一个面带忠厚,五旬上下蓝布短装老头,一眼瞥明马文俊,不禁啊了一声道:“马员外,快请坐!”   一面摆设杯筷,一面笑道:“方才一帮过路客商饱食了酒肉,还要携带半缸陈酿上路!”   另取一碗,在缸中倾注满满一碗酒,接道:“员外请用!”   马文俊尝了一口后,连声赞道:“好!好!这酒至少也有二十年了吧!”   段老实道:“员外不愧为酒仙,一经品尝,便知年代!”   说时已燃亮了一盏气死风灯,并切了一盘卤牛肉,另端送数碟酱酢豌豆,糟鸡、熏鸭,油炸花玉仁等。   马文俊道:“够了,够了,倘马某不为家业所累,愿常作座上客,不醉无归,劳碌半生,当须如此,不知何日才能如愿以偿。”   语带感慨,谅系由衷之言,在段老实面前不用虚假,段老实木讷诚厚,也不懂这么多大道理。   一面吃食,一面闲聊,谈的都是些家道生计芝麻小事。   亭外陆陆续续又进来了几个过往旅客,段老实忙着送酒切菜,马文俊已有七分醉意,盘中菜肴半缸陈酒亦扫之一空,推杯立起,取出一锭白银,辞别了段老实后,走出茶亭,展开轻功身法快步如飞而去。   奔出五七里许,夜风狂劲,马文俊奔行之际,忽感头目一阵晕眩,步履踉跄,却在刹那间又恢复如常,不禁一怔道:“难道我喝醉了!”   起步之间,又是一个踉跄,身后忽窜来一人,一把将马文俊扶住,道:“员外,你怎么醉了?”   马文俊四面一瞧,见是杜非,忙道:“杜非,你来得正好,段老实卅年陈酿荷叶春委实不错,多年未醉,这一回真的醉了!”   他怎么也想不起杜非已奉命追赶振威镖局徐凤英等一行之事,任由杜非半掺半扶奔向叶庄。   午夜时分,两入已抵达叶庄,马文俊与杜非双双进入密室。   马文俊坐在太师椅上,内心一片茫然,宛如一张白纸,了无痕踪。   杜非微微一笑道:“员外难道忘怀恳求严老儿代为一卜之事么?”   马文俊猛然憬悟,一掌轻拍脑门,笑道:“酒诚误事,杜非,你随马某前往!”   立起转身走向一方书厨,抽出下列架内几册书卷,内藏暗钮。   只见马文俊朝暗钮掀按了三次后,书卷重又摆回架内。   片刻,书架自行缓缓移转,地面已露一处入口。   杜非随着马文俊步下阶梯,仅有十五级,显然地底秘密相距地面不深,只见一条甬道两旁秘室多处,十字分径,少说也有数十间,每隔十步悬着一盏油灯,光亮可辨。   地室中仅有四名老者守护,两班分巡,只见一双黑衣带刀老者来回巡视,目睹马杜二人走入,均停步躬身行礼。   马文俊右掌徽徽一摆,迳走向一间石室之前停下,石室门已紧闭。   只听一个苍老话声道:“两位请进!”   马文俊闻声不禁一愕,倏又展颜大笑道:“严老真乃神人!”   推门进入。   但见一白发银须老叟坐于紫擅胡床上,发眉覆额掩颊,银须及腹,目光炯炯,穿着一袭宽大灰青长衫,双手占摘,骨瘦如紫。   室内陈设一桌四椅,文房四宝等物,壁悬布囊宝剑各一,顶悬盏气死风灯,光亮如画。   老叟目睹杜非进入,深深地打量了一眼,道:“两位请坐,不用客套施礼,老朽有甚多言语须相嘱马员外。”   马文俊杜非相继落坐。   老叟叹息一声道:“老朽午逾九旬,寿登期头,岂可言夭,只是会少离多,明日正午,就是举命之期,有烦马员外为老朽安排后事!”   马文俊不禁大惊失色,道:“严老怎可说此晦气话语,严老精神健旺,体力渐复,鼎力望助之处仍多,岂能轻言一死?”   老叟微笑道:“阎君注定三更死,岂可留人到五更,人终不可逆天行事,诸葛孔明一代奇人,七星求寿尚且力有未遂,老朽何许人物怎存奢望,员外望玉老朽俱已知之,定当潜心推下冀不负贵上多年照顾之德。”   说着在怀中取出一纸,又道:“函中开列之物,须不逾时刻,安排妥当,方位缠度不能丝毫差误,否则尊宅必邪恶侵入,为害   剧烈,切莫张扬,这位留此助老朽潜心推下,但愿不负尊望?”   马文俊接过,欲言又止。   老叟笑道:“老朽已知员外所求,问人去迹?贵上图某是否有成?但老朽推卜费时,不许有丝窜惊扰,明日午刻之前员外才可进入,员外你请办事去吧!”   马文俊颇感踌躇,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老者目光炯然逼射,沉声道:“老朽临终所求,难道员外竟不能见允么?”   马文俊惶恐变色躬身道:“在下不敢,容在下告辞!”   欠身一揖,望了杜非一眼,退出室外掩好门户。   只听室内老叟道:“有烦取下壁悬布囊,内有龟甲摆在桌上,待老叟洗手焚香。”   马文俊略一沉忖,快步离去。   杜非如言取下壁悬布囊,取出推卜各物及一册书卷一摆于桌上,道:“老前辈还有何吩咐?”   老叟道:“把门拴好!”   待杜非闭门落拴后,只见老叟巳缓缓起身下榻,目注杜非低声道:“少年人是否姓舒?”   杜非正是舒翔飞易容乔装,不禁骇然猛凛,心神巨震,道:“老前辈何以知之?”   暗中蓄聚真力,欲一击出手……   第十一章 美女如仙计如神   老叟似已瞧出舒翔飞心意,淡淡一笑道:“舒少侠,老朽等你不是一天了!而是漫长的十七年。”   舒翔飞惊异已极,道:“老前辈,十七年前便已算准晚辈要来?”   “不错!”老叟答道:“老朽严昌陵,人称夺命神医,但除医道通神外,星卜奇门八卦,尤高于医理,然术知天心,易遭鬼神之忌,老朽不知自珍,反炫露欺天,医卜星相乃仁术,老衲却据以鸣诩,该救的不救,不该救的反而救治,是以种下十七年难见天日之祸!”   舒翔飞道:“如此说来,老前辈早知须为凶邪暗算,何不趋吉避凶。”   严昌陵哈哈大笑道:“数由天定,何能避之,就算躲避了今日,也难逃过明天,不过十七年沉沦何啻趋吉避凶,是老朽发莫大善愿才能致之,借少侠之力,消弭一场弥天血腥浩劫,如此可免老朽永沦幽冥,得以托生福德仁厚之家。”   舒翔飞秉赋绝佳,聪明领悟,闻一知十,恍然明白严昌陵话中涵意,道:“老前辈苦心孤诣,非常人所能及,请问前辈当年为何人暗算!”   “天外双妖!”严昌陵叹息一声道:“老朽身罹八支‘白眉摧心   芒’及九支‘蜂尾针’。”   舒翔飞骇然色变道:“两种暗器歹毒无比,中一便已无救,老前辈何以能身罹十七之数仍能苟活?”   严昌陵黯然一笑道:“老朽事先已封闭廿八处穴道方能苟全性命。”   舒翔飞略一思忖,道:“老前辈为何与天外双妖结怨?”   “此乃盛名之累,因两种歹毒暗器并无解药,双妖恐他人亦习成同样暗器反制自己之身,三次登谒老朽之门恳求配制解药,言语说得非常好听,他们虽习成两种暗器,却仅用以防身,若非强仇大敌或巨奸元恶之辈轻不施展,如不配得解药,倘伤及无辜无法解救,未免上干天和,但为老朽坚拒,反讽之不如自毁暗器,以免身罹惨祸……”   舒翔飞诧道:“如此岂非逼使双妖恼羞成怒?”   严昌陵颔首道:“老朽原要激使他们恼羞成怒,若非如此无以自赎前愆,老朽算定双妖何时上门暗袭,事先已修书—封送与一位仁侠之士授以诛杀天外双妖之计,果然一年之后双妖恶贯满盈,丧身自己两人独门暗器之下。”   舒翔飞道:“老前辈定知马文俊之门主是谁了?”   严昌陵叹息—声道:“恕老朽不能奉告,数由天定。不能强求,且凡事欲速则不达,譬如天外双妖何以不能在老朽手中伏诛,一年之后方假手旁人,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少侠佛门高弟,不容老朽多费唇舌。”   舒翔飞不禁默然,沉吟良久,微笑道:“老前辈教晦,晚辈受益良多,德重心感.不过老前辈等候晚辈到来必有所为,望求赐告,只要力之所及敢不全力以赴。”   严昌陵道:“老衲罹难已满,相求少侠除去老衲体内白眉摧心芒及蜂尾针。”   舒翔飞闻言大感惊愕,摇首笑道:“并非晚辈……”   言犹未了,已为严昌陵制止,道:“少侠不是身怀金龙玉符及避毒珠么?有此两物自可除去老朽罹难,但老朽无德不报,决以自身所学,倾囊相授。”   舒翔飞知一切均落入算中,道:“敢不谨遵前辈之命!”   严昌陵微微一笑,转身仰卧胡床上,指点舒翔飞解救之法……   果然,午时相距一刻之前,门外响起击指轻敲之声。   严昌陵仍盘坐胡床上,应声答道:“员外请进!”   马文俊推门进入,只见杜非面色肃然静静侍立胡床之侧,桌上文房四宝已然动过,镇纸之下压着一封笺函,伸手意欲取出一观究竟。   只听严昌陵低喝道:“不能动!”   马文俊本已伸出的手几乎触及镇纸,闻声倏又缩了回来,面色变了数变,郝然笑道:“严老这是何意?”   严昌陵道:“折启之时应在老朽瞑目入棺之后,棺木准备好了没有?”   马文俊道:“一切均如严老之命安排定当,棺木已在门外。”   严昌陵道:“吩咐他们四人抬进来!”   马文俊击掌两声,只见四个守护连地底秘密之黑衣老者以手掌之力,托着棺木四角缓缓入来。   严昌陵缓缓起身离榻,由杜非扶下得胡床。   四个黑衣老者将棺末放置在胡床上,揭开棺盖,朝严昌陵躬身一揖后,转身默然退出门去。   严昌陵凝目注视了马文俊一眼,黯然笑道:“员外与老朽十   余年主宰,毫无失礼之处,隆情云谊,无以为报,老朽推出员外日后将有杀身之祸,已留有一封密缄,愿员外随身珍藏,危急时方可拆阅,或可避免大难!”说着由怀中取出一封密缄,递向马文俊手上。   马文俊闻得自己将有杀身大祸,不禁面色大变,颤抖接过密缄藏入怀中,目中热泪盈眶。   严昌陵叹息一声道:“天下绝无不散之宴席,员外何必如此?奉劝员外,心田多种福,凡事不可逞一已之快,莫以小善而不为,小恶而为之,日三省吾身,自获神明庇佑。”   这些话虽然是对马文俊而言,但舒翔飞听在耳中宛如暮鼓晨钟,发人猛省。   马文俊含泪答道:“在下永铭牢记在胸,严老请受在下一拜。”言毕躬身一揖至地。   严昌陵道:“老朽生受你了。”随命杜非扶他入棺躺下,立时瞑目长逝,面色安详若生,正正午时丝毫不爽。   马文俊探手入棺,只觉严冒陵气息已无,肌肤如冰,胸中激动不已,两行珠泪夺眶而出。   舒翔飞见状暗道:“人心本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严前辈云马文俊天性不恶,只是身隐泥淖无以自拔而已。”   趋前低声道:“人死不能复生,员外不必太过悲痛,速速盖棺封贴符录!”   只见马文俊以袖拭净满面泪痕,长吁了一声,趋至桌前移开镇纸取过书函抽出三张信笺。   首页系致门主之函,均是道谢规劝之词,辞藻雅售,文理通:顺,读诵之下令人感伤。   次页大意谓若欲图霸武林,如仁心侠怀,除恶扬善,方克有成,至于玉清观主现为人所囚,此人才智武功足与门主相上下,且暗擅奇门术数,所囚之处为星宿奇门镇压,严昌陵自谓灵智未复,无法推出。   第三页仅书七律诗句一首:   “欲渡黄河冰塞川,   将登太行雪暗天,   闲来垂钩坐溪上,   忽复乘舟梦日边。   掩埋沉沦泥中莲,   光芒四射重见天,   若问重逢终有日,   梅开二度定相见。   行路难,   行路难,   多岐路,   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   直挂云帆济沧海。”   马文俊原为饱学方士,熟读经文诗词,除了诗中五六七八句外均是出自古乐府摘句,而且第八句压韵有误,百思不得其解。   沉吟有顿,吩咐杜非在室内守候,匆匆寓去。   杜非心知马文俊必将此书传递其门主,端坐椅上默然忖思。   只觉严昌陵果然常人,少年之时血气方刚,自负才智,刚愎用事,铸成大错,转入中年潜悟易理天心,皤然悔悟,毅然罹受应得之谴,发下宏愿,为消弥武林杀劫而端棉薄,十七年来马文俊为其潜移默化渐消暴戾气质,尤其伺奉他多年的黑衣老者更受   益良多,终身听命,誓死不愉。   舒翔飞暗中涛算如何使马文俊早日脱离此一门派,使其门主自乱手脚,心念疾转猛生一计,就桌上现成的文房四宝振笔疾书,摺成一细小纸卷,于胁下囊中抓出一玲珑小巧长不盈指的小翠雀击于雀足,迅疾出室而去。   翠雀乃西藏高原雪山异种,玄衣龙女胡薇兰偶然得之,爱逾珍宝,雀性通灵,饱食后可三日三夜不食,忠恋故主,虽在千里外亦可返回故主怀中。   只见舒翔飞迅疾掠入室来,片刻后马文俊匆匆走入,望了棺木一眼,叹息道:“杜非,严老在生时还说了什么?”   杜非摇首答道:“没有,严老前辈卦象共摆了七次,每次均沉思良久,废然发出长叹,自谓究竟系灵智昏蒙抑或老迈无用,员外请瞧,炉中香烬余枝共数廿一。”   马文俊察视香炉,果然是廿一支。   忽见一黑衣老者奔入,道:“员外,庄外传警。”   马文俊面色一变,立即奔出秘室而去。   杜非道:“褚老师请留步!”   黑衣老者不由愕然一怔,说道:“杜朋友为何知道老朽姓褚?”   杜非微笑取出一函,道:“此函乃严老前辈生前所遗,奉命转交四位共阅即知内情。”   褚姓老者接过审视缄封上笔踪,果然是严昌陵亲笔于书,抱挚谢了一声退出室外而去。   庄外杀声震天,林中刀光剑影纷闪若电,拼搏激烈。   马文俊复赶出庄外,率领属下三名高手扑入林中。   忽声一声断喝道:”站住!”   只觉人影疾闪,四个灰衫蒙面人阻在身前。   马文俊发觉自己团团被围住,杀声及拼搏渐远,分明对方居心叵测,意欲制自己于死地不可,不禁心生凛念,冷笑道:“马某自问生平与人无怨无仇,为何来此无事寻衅。”   一瘦长蒙面人沉声道:“我等来此别无他意,烦请马员外明告明月峡确址何处?峡中藏有何秘?贵门主是何来历?总坛何在?”   马文俊心神猛凛,知不可善了,纵然他知情也无法据实相告,立时宏声大笑道:“马某委实不知尊驾胡说些什么?明月峡之名马某方才耳闻尊驾之言才知。”   瘦长蒙面人冷冷一笑道:“马文俊,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真个未曾耳闻明月峡之名么?”   马文俊朗声道:“马某之言句句是实!”   瘦长蒙面人叹息一声道:“兄弟最喜爱说实话的人,实话实说彼此可不伤和气,可惜,员外之言偏偏却又虚假,误人误己,令兄弟左右为难之极。”   “为什么?”马文俊厉声道:“在下所言半点不假!”   蒙面瘦长老者似不胜怜悯地望了马文俊一眼,道:“兄弟信奉一条不成文的规律,说谎者死,而员外句句都是谎言,岂非使兄弟左右为难?”   马文俊猛觉这林中喝杀拼搏之声杳然寂灭,不禁目蕴杀机,冷笑道:“尊驾好大的口气,将马某竟瞧作瓮中之鳖,网中之鸟,任人宰割不挥,示意随来三名高手扑出一战。   那知三名属下竟如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   马文俊先是一呆倏又面色大变,知三名属下为人暗算点了穴道所致,而且并非眼前四蒙面人所为,无疑对方暗中尚另隐藏   得能手,心知处境之危宛如累卵,脊骨上不由自主地泛上一缕奇寒。   瘦长蒙面人淡淡一笑道:“兄弟并不嗜杀,贵属三人只点上睡穴,稍时必然醒来,奉劝一句,何不实言相告,以死相殉未免不值。”   马文俊厉声道:“尊驾怎知马某所言句句虚假,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马某纵然身殉也未必心服口服。”   瘦长蒙面人哈哈大笑道:“马员外誓死不说,兄弟也毫无办法,若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兄弟为员外引见一人,员外见后自然心服口服。”   马文俊闻言不禁一呆,喝道:“此人在何处?”   瘦长蒙面人道:“稍安勿燥,片刻自会相见。”   另一蒙面人忽振吭发出一声长啸。   探林密叶,啸声难以送出老远,但此蒙面人啸声激越,震人耳鼓,但见环周数丈开外林木枝叶纷纷落下如雨,聚积如丘,天光映现,啸声扬空飘回。   马文俊暗感凛骇,忖道:“此人的功力委实深厚精湛。”腹内焦急如焚,盘算如何脱身之策。   蓦地——   只见一条身影翩若惊鸿般疾闪掠在马文俊身前不远停身,道:“马员外别来无恙?”   马文俊看真来人形像,不由面色惨白,胆战魂飞。   来人正是去而复回的徐凤英,仍是纱巾蒙住头面。   马文俊因瞧见徐凤英临去之际那雷厉电闪,旷绝无伦的快剑,别说是他,就连郝连方灵山大师与自己联手为敌,也无法幸免徐凤英快剑之下。   他曾想过,徐凤英既身蕴旷绝武功,何以在金鸡岭轻易任其夫沈吉瑞为耿灵所乘?   其妻如此,其夫亦当非弱者,与本门传讯沈吉瑞夫妻二人武功于平之说大相因异,其中必有原因。   天池逸叟郝连方向尝不是如此想过,只是摆在心内不便出口,因情势已演变得复杂迷离,胡乱疑猜,徒然自增困扰。   此刻——   瘦长蒙面人忽朗声道:“马员外还有何话说?”   马文俊情急智生,反宏声大笑道:“徐女侠你大错已成,后悔莫及!”   徐凤英道:“我自问并未铸成大错,为何后悔莫及?”   马文俊冷冷一笑道:“请问女侠,马某与郝连方于寒舍花厅恳求女侠为了何事?”   “为了寻出明月峡确址!”   “这就是了。”   马文俊说时不由自主地望了瘦长蒙面老者一眼,冷笑道:“若马某知道明月峡确处,反问道于盲未免多此一举。”   徐凤英轻笑一声道:“马员外不可强词夺理,郝连方身称有明月峡真图,现在何处?明月峡内究藏何隐秘?贵门主是谁?总坛座落何处?员外若谓不知情岂非自欺。”   马文俊长叹一声道:“女侠不明内情,胡乱猜疑恐误入歧途,马某虽投入本门,但从未见过门主,只凭传讯奉命行事,明月峡有何藏秘委实不知,至于郝连方带有真图之说并未目睹……”   瘦长蒙面人已自按耐不住,大喝道:“死到临头,尚且执迷不悟!”说时双掌劈出,撞向马文俊胸前。   马文俊面色一变,双掌迎出。   瘦长蒙面老者殊不知马文俊久萌逃念,已展出九成真力,那知马文俊仅施展三成,强弱悬殊,胜负立判,一接之下,马文俊掌势立撤,老者掌势仍自回涌推去。   马文俊倏地一鹤冲天腾起,借蒙面老者回涌罡劲腾起五六丈高下,欲穿空遁去。   蓦闻半空中一声断喝道:“下去!”   只见马文俊身如断线之鸢般落了下来。   飞文俊双足甫沾地面,眼前忽感疾眩,寒飚疾闪袭体而至,猛觉头顶一凉,不禁胆寒魂飞,暗道:“我命休矣!”   但眩目之感立止,马文俊惊魂方定,定眼望去,只见一顶方巾帽及一把断发飘落在地。   徐凤英冷笑道:“以发代首,说与不说,任凭员外,不过凤英剑出如风,绝不留情,先削两耳,次剜一目,再断双臂,不信阁下就是铁打铜浇的汉子!”   马文俊凄然一笑道:“女侠不惧马某之死累及沈副总镖头性命了么?”   徐凤英忽轻笑道:“阁下不妨仔细想想我是否真是徐凤英么?”疾揭蒙面纱巾,显出一张丽绝人寰的面庞。   马文俊面色惨变,道:“姑娘莫非就是威震江湖的玄衣龙女胡薇兰么?”   胡薇兰面如寒霜,眸蕴杀机,冷冷说道:“别说得这么好听,谁不知道我胡薇兰忽正忽邪,手辣心黑,要知我话已出口,说得到就做得到!”   马文俊点点头道:“胡姑娘,马某知道眼前只有两条路好走,一条是实话实说,另一条便是死。”   胡薇兰道:“员外明白就好!”   马文俊道:“马某有一请求,但愿姑娘请勿见拒?”   胡薇兰道:“阁下请说!”   马文俊道:“大丈夫行事必须是非明辩,权衡利害,请姑娘诸位暂退—箭之地,容马某仔细思虑。”   胡薇兰略一沉吟,答道:“好!姑娘答应你就是,但只许一柱功夫。”   瘦长蒙面老叟道:“此人未必可信,姑娘为何应允?”   胡薇兰道:“我深知马文俊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他如欲逃走,我等在此已布下天罗地网,插翅难飞,否则他如坚欲一死,我等也是无可奈何,话既出口,岂能反覆无常,退开一箭之地。”   四蒙面老者遵命随着胡薇兰走了开去。   马文俊忙转身坐了下去,迅从怀中取出严昌陵留函,只是笺里一粒黑色丹药,上书:   “速服装死,对时必然转醒,削发为僧,遁身普陀,揉纸化烟。”   他将药丸吞服而下,纸揉成团,指缝间冒起丝丝清烟,身形倒地气绝毙命。   约莫一柱香功夫,胡薇兰率着四蒙面老叟走来,见状长叹一声道:“我们走!”   蒙面瘦长老叟道:“各为其主,老朽敬马文俊视死如归,意欲将其尸礼带往乱葬岗上收殓。”   胡薇兰道:“速去速回!”   瘦长蒙面老叟应了一声,挟起马文俊躯体疾奔而去。   深林仍自郁郁,叶转凋黄,松衫常青,风涛汹涌,但胡薇兰芳踪已杳……   武林中虽是暗潮汹涌,却仍算是风平浪静,并未兴起惊涛骇   浪。   多方面似在摸索,暂按兵不动,揣测如何走下一步棋,谋定后动,因一着之差,导致满盘皆输。   最重要的是都不知道主使人是谁?对方图谋目的何在?更属茫然,彼此之间互斗心机,欲引出元恶巨擘。   邦奇、乐宸等这一帮人更是慎重,抽丝剥茧,查明真象,再各个击破,明月峡之事秘而不宣,守口如瓶,料出明月峡藏秘决非简单,“青铎剑”“翠凤玉符”“迷宗难径”只是其中一环,许许多多武林不解之谜也许因明月峡藏秘而侦破。   主使明月峡的幕后人显然是隐名江湖巨擎,但华星隆罗明身后亦恐系另一武林魔头,迄至如今,尚难查明华星隆身后之人是何来历。   要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端在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醉济颠郑奇,风尘侠丐乐宸,玄衣龙女胡薇兰均是武林奇才,智计过人,舒翔飞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他们这么做法是一着绝妙好棋,逼使对方不战自乱,暴露形踪。   一幢深藏山谷中砖造大宅内,淑莲公主独自孤处室内显得郁郁寡欢,她一连多日未曾见到翔飞形影,委实难受,茶不思,饭不想,玉容也清减三分。   蓦地。   只听一个语声唤道:“淑莲公主!”   她听出正是风尘侠丐乐宸语声,不禁愁眉尽舒,迅疾开门迎着乐宸笑道:“老化子回来啦!我那舒大哥呢?”   乐宸望了淑莲公主一眼,只见她玉容清灭,怜悯之心不禁油然泛起,叹息一声道:“舒少侠两日后必然赶返,老化子在时是如何向公主譬解,你一向爽朗大方,缘何为情所苦,此刻正是武林   多事之秋,舒少侠师命难违,倘为情丝牵缠,恐影响武林大局!”   淑莲公主幽幽一笑道:“这个我都知道,只是不知为了什么但觉放心不下,舒大哥见了他的心上人么?”   乐宸闻言哈哈大笑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故而茶也不思,饭也不想,那位胡姑娘却比你洒脱大方,了无姑念。料不到你吃起醋来了!”   忽听门外起了银铃语声道:“老前辈是说我么?”   玄衣龙女胡薇兰迅疾闪电般掠入,一双晶澈明眸凝注在淑莲公主脸上。笑道:“果然是十美人胚子!”   淑敬莲公主不禁低垂粉颈,霞涌双靥,暗觉胡薇兰丽绝人寰,不可方物,难怪舒大哥一往情深。   乐宸伸了伸舌,道:“姑奶奶,幸亏老化子没说你坏话,不然老化子今天恐吃不了兜着走!”   胡薇兰笑道:“凭你也敢!”   说着牵起淑莲公主细手,柔声道:“好妹子,舒翔飞托姐姐带了几句话,你我坐下谈谈。”   乐宸识趣,跨步走出室外而去。   约莫两个时辰过去,乐宸再度推门而入,只见胡薇兰淑莲公主两女仍携手并肩坐在榻上娓娓谈心。”   淑莲公主却易换汉人装束,双髻堆云,凤钗垂环,剑袖劲装,天生丽质,艳光照人。   风尘侠丐帮乐宸不禁目迷神眩,摇首道:“姑奶奶,公主,不要说是老化子,就是佛祖菩萨见了你们也起了凡心。”   胡薇兰嗔道:“老化子胡嚼舌根则甚,我与淑莲公主在说正经,不妨叁酌一下俾使万全!”   “是,是,是!”   乐宸一连应了三个是字,面色诚正道:“老化子洗耳恭听!”   胡薇兰道:”明月峡之事幕后主使者,姑无论是否真为钟离衣钵传人,其人必是心智极高,诡计多端的隐名凶邪,只恐叶庄这挫,引他迳自前往天竺。”   乐宸不禁面色微变道:“胡姑娘虑见不错!这位魔头倘找上万象门向曼陀尊王索取金龙令符,将掀起一场天竺剧变,你我恐鞭长莫及,否则亦是首尾不能兼顾。”   胡薇兰道:“依我之见,不如让淑莲妹子回天竺一行,禀知令尊从容应付,计着先鞭,使这位魔头知难而退。”   乐宸略一沉吟,道:“此去天竺,间阕万里,路途遥远,万一这魔头比淑莲公主先到一步则不可收拾,不如……”低声密语一阵。   胡薇兰说道:“双管齐下,逼使魔头不敢远离,果然棋高一着,自愧不如。”   乐宸哈哈大笑道:“别尽在我老叫化脸上贴金!我等速速依计行事,老叫化这就找舒少侠去!”身形疾闪掠出。   胡薇兰伸手一牵淑莲公主,道:“我们也走!”   盈盈立起,走出门外而去。   口  口  口   金鸡岭上巳落雪飘飘,滴水成冰,天寒地冻。   天池逸叟灵山大师双双赶至,山主七指金刚柏云皋亲身接待,殷切备至。   天池逸叟道:“柏山主,那振威镖局副总镖头沈吉瑞现仍在贵山养伤么?”   柏云皋道:“沈吉瑞父女昨日已然下山赶回沧州去了?”   “什么?”   郝连方惊骇莫名,几??跳了起来,道:“他们父女竟会走了,沈吉瑞罹受耿灵断魂指伤怎又何能动弹的?”   柏云皋闻言不禁目瞪口呆,注视郝连方良久,诧道:“前辈不是送赠一粒灵药命沈吉瑞服下么?”   “不错!”   郝连方沉声道:“老朽灵丹只能稳住沈吉瑞伤势,徐凤英又未曾返回金鸡岭,是老朽亲自交与徐凤英,沈吉瑞何来老朽灵丹?”   柏云皋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徐凤英转回本山,但徐凤英却遣镖师赶来送与沈吉瑞。”   “老朽前不说过,此药仅能稳住沈吉瑞伤势,何能行动自如?”   柏云皋见天池逸叟郝连方声色厉俱,心头不由冒火,冷笑遭:“柏某如何知情?徐凤英既已前去叶庄,柏某任务已了,倘有错失亦罪在前辈,于柏某何干?”   郝连方大怒,拂袖离坐,目中暴泛杀机。   灵山大师高喧了一声佛号道:“郝施主且请息怒,两位都没有错,老衲料测内中必有原因。”   郝连方道:“还请大师明告!”   灵山大师道:“莫非耿灵已为所制,沈吉瑞服下的并非郝兄所赠,而是耿灵独门伤药!”   郝连方目露骇容,道:“大师说得一点不错,依郝某看来叶庄所见的徐凤英并非是真,剑招之快,迅如奔电,徐凤英武功怎能如此之高!”   灵山大师长叹一声道:“老衲亦心有此疑,难道玉清观主失踪亦与此女有关系?”   胡薇兰舒翔飞两人设计之巧,步步为营,使灵山大师不知不觉地坠入术中。   天池逸叟只觉心神巨震,忙道:“大师,为今这计,你我不如追擒沈吉瑞父女,郝某料出沈吉瑞必知内情!”   灵山大师道:“要去则需立即上路,迟则不及!”一层大袖,穿出厅外而去。   天池逸叟望望柏云皋一眼,毫无歉疚之意,鼻中冷哼出声,端足穿起,迅疾如风随着灵山大师之后,瞬息,两条身影杳失在茫茫飞云中……。   暮霭苍茫之际,天池逸叟灵山大师赶至一处荒凉渡口,河面辽阔,浊浪滚滚,两岸芦获胜雪,一望无踪,迎风翻白。   船已离岸,一时半刻难以返转,郝连方望了岸旁一家简陋,木板残破酒店一瞥,含笑道:“大师,饮一杯水酒如何?”   灵山大师欣然应允,走入酒店,只见店中旅客俱已登舟离去,只一黑衣人背外面内居坐最后靠壁的座头默默进食,尚未掌灯,光线幽线,无法分辨是否武林人物。   两人艺高人胆大,亦不以为意,想对落座,店家忙趋近前,遭:“两位要吃些什么?”   郝连方道:“随便送上一些酒菜,这位大师吃素,如有什么素食尽快送来。”   店家是是连声而退。   郝连方道:“大师,你我已探明两父女确择此径而行,仅快了半天途程,以你我的脚程定然赶及。”   灵山大师道:“老衲却不是如此想法,无论追上与否,你我都是陷身危境?”   郝连方闻言,心神一震,道:“莫非大师已有所发现?”   灵山大师道:“老衲亦无法肯定,只是心有惊兆而已,他们父女二人择此途径,舍近就远,分明有意相诱!’’   忽闻传来,森沉语声道:“及早省悟,回头是岸,也许还来得及逃过杀身之祸!”   郝连方面色大变,听出语声就是坐在壁角座上的黑衣人所发,霍地立起,大喝道:“是尊驾说话么?”   黑衣人头也不回,冷笑一声道:“在下说话与阁下何干?”   郝连方认定黑衣人乃徐凤英同党,右掌缓缓扬出,目中暴射杀机,蓄聚十二成功力,欲一击出手。   只听黑衣人道:“阁下还是不要动手的好,自忖斤两是否能接得下徐凤英一招惊天壁雳剑法!”   语声冰寒峭骨,似背后长了眼一般郝连方举动心意无不了如指掌,接道:“在下虽非徐凤英同道,却亦非两位之友,动手相拼,两位未必稳操胜算!”   灵山大师已然沉不住气,一掌疾拂而出。   黑衣人忽旋身两指点出,一缕暗劲袭向灵山大师协下死穴。   灵山大师如不及时撤掌,必然伤在黑衣人指力之下,疾撤右掌旋身跃出店外。   黑衣人冷笑道:“佛门中那有如此败类,暗算偷袭,无耻之尤!”   郝连方亦随灵山大师掠出店外,只见黑衣人将一锭银两留在桌上,缓缓走出。   苍茫暮色中依然可辨明黑衣人身材矮胖,腰悬一柄钢刀,郝连方猛然忆起一人,骇然高声道:“尊驾就是华星隆么?”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不错,在下正是华星隆!”   第十二章 刀气纵横四海惊   灵山大师郝连方闻得黑衣人竟是华星隆,不禁相顾骇然。   华星隆道:“两位意欲如何?在下刀出如风,不死即伤,两位成名多年,还以保全盛名为宜,在下也不愿计较!”   两人均是一门宗师,闻言面红耳热,怒血沸腾,气极欲炸。   他们二人久走江湖,经历过多少惊涛骇浪,生死已不置于怀,无如此刻心情却又不同,华星隆快刀如电,威震江湖,联臂出手似无制胜之望,退去却恐反使竖子成名,不由僵在那儿做声不得。   只听暗处传来清朗语声道:“二位请迷离是非之地,容兄弟见识这位华老师几手刀法!”   不知何时,一条人影已立在郝连方与灵山大师之后。   郝连方回面望去,尚未辨明那人形像,华星隆已自穿空腾起,曳出一转长笑,半空中翻转半轮,望无际芦荻业中电泻疾落。   那人大喝道:“你走得了么?”   身形迅疾如风掠向那片芦荻业中。   郝连方道:“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你我速回!”   两人急急朝来路如飞奔去。   途中灵山大师道:“郝施主是否看真那人是何来历?”   郝连方道:“并未看真,神似鬼刀邢无弼,如料得不错,那华星隆似遇上克星了。”   灵山大师摇首道:“只怕未必,华星隆只是骄敌而已!”   两人虽未败在华星隆手中,却落得个灰头土脸而归,心情沉重垂丧。   前途忽隐隐传来急骤如雨奔马蹄声,相距既近,只是一骑风弛电掣奔来,骑上人突高声道:“是灵山前辈郝前辈么?”   骑上人啊唷一声,紧勒丝鞭,座骑前蹄高扬希聿聿发出一声长嘶,倏地落地纹风不动。   郝连方听出骑上人语声,惊诧道:“杜非么?”   杜非一跃下骑,抱拳躬身道:“晚辈追赶徐凤英中途忽获马员外飞讯,命晚辈立即赶回叶庄!”   郝连方心头一惊,道:“莫非叶庄发生变故么?”   杜非答道:“庄外频频发现可疑敌踪,却无任何举动,只是严老前辈已然去世了。”   郝连方顿了顿足,叹息道:“马庄主未见到严老儿最后一面?”   杜非忙将经过详情说出,道:“马员外将严老前辈遗书传柬飞寄门主后,即命晚辈赶来请二位前辈速返叶庄,言说叶庄有击卵之危。”   灵山大师道:“你可记得严昌陵遗言诗句么?”   杜非郝然笑道:“晚辈虽侍立马员外身后,却未敢偷窥,两位前辈先行,晚辈随后就到!”   灵山大师略一颔首,偕同郝连方如飞掠去。   杜非登骑,勒转马首缓缓策骑而行。   天池逸叟郝连方与灵山大师双双赶回叶庄外叶林中,不禁愕失色。   林中零零落落散躺着马文俊手下,均昏迷不醒,并无伤亡。   两人掠入宅内,只见偌大一所巨宅,已阒无一人,马文俊亦不知何往杳无影踪。   灵山大师目露迷惘神色,道:“林中倒卧人手似是中了迷魂药物,不如逐个救醒,或能问出真情。”   于是两人掠向庄外,浇泼冷水吃服药物逐个救醒,问出蒙面江湖中人众多来袭,拼搏良久蒙面人四散回撤,他等紧追,蒙面人转身打出弹丸般暗器,落地冒起浓烟,不由自主地头昏目眩倒地不起,却未曾目睹庄主马文俊。   二人到得一处,只见方圆数步枝叶聚积成丘,仰面可见天光,发现三个黑衣人倒在一处,其中一人未曾昏迷,两目转动自如,却无法吐声,显然已为人点中穴道。   郝连方诧道:“李豪!”伸手解开穴道。   李豪一跃而起,道:“多谢老前辈相救!”   灵山大师道:“庄主呢?”   李豪凄然答道:“庄主死了?”   郝连方大惊道:“庄主为何人杀害?”   李豪道:“庄主是服毒自绝身亡!”   灵山大师郝连方闻言相顾骇然。   郝连方沉声道:“李豪,在老朽面前可不许胡说!”   李豪道:“小人虽被点上穴道,却耳目聪敏,仍然清醒……”断将目睹详情经过一句不漏吐出。   郝连方与灵山大师面面相觑,半晌做声不得。   灵山大师长叹一声道:“果然不出老衲所料,徐凤英竟是李代桃僵。”   郝连方拍开其余二黑衣人穴道后,略略询问数句,随命李豪传知叶庄众布桩紧防强敌来袭。   李豪三人领命退去。   郝连方道:“大师,你我进入秘室探望严老遗体是否受到侵害。”   灵山大师沉思良久,道:“不必了,老衲意欲赶回灵山待门主后命。”   郝连方道:“也好,郝某留此守候门主覆讯,叶庄已成是非之跑,不可久留,谅门主亦会撤此暗舵。”   灵山大师一声“珍重再见”出口,人已掠出数丈开外,转瞬踪影杳失林木森郁中。   郝连方匆匆进入秘室,守护四老已然不见,只见严昌陵居室内一棺横陈胡床之上。   他似异常敬畏严昌陵,不敢妄动棺木上贴的符录,掀盖瞻望一眼严昌陵遣容,踟蹰须臾,急急走出秘室,独自一人在大厅中负手来回踱步,双眉愁蹙,只觉情势险恶无比,对方似为门主宿怨强敌,才智极高,一切举措充满矛盾,其实高深莫测,愈穷究之下愈使人趋向歧途。   天池逸叟郝连方也是一派宗师,武林名宿,素以心计才智自高,此刻如热锅上蚂蚁一般团团乱转,一筹莫展。   忽见李豪急急奔入大厅,躬身禀道:“门主有飞讯到来!”   手捧一封密缄递与天池逸叟。   郝连方打阅之下,大意谓:“叶庄暗舵速速撤离,乔装士畏工商,分途撤往洞庭湖滨白杨镇候命,严昌陵遗体不许移动,暂信厝秘室”等语。   三日后,这幢巨宅尽撤一空,孤零零地幽暗沉寂,群鸦噪翔,落叶满院,无人清扫,景物不胜荒凉。   深夜。   一条人影翩然掠下地底秘室,迈入停厝严昌陵遗体房内,步近棺木之侧。   长明灯映照之下,只见那人身御一袭玄乌宽大披风,扣以帽罩,首尾全为一片黑色覆没,无法分辨老少形像,仅能从胁隙伸出两臂,掌肤粗糙可察出此人并非妇女无疑。   帽檐下两双眼孔巡视了室中景物一瞥,喟然发出一声低微叹息。   他注视了棺木片刻,缓缓抬起右臂揭开棺木上所贴的符录后,小心翼翼地移开棺盖,但见严昌陵面目栩栩如生。   只见此人右掌抬起,暗聚真力,蓄势压向严昌陵面门,意欲毁之使其无法全尸。   掌力方吐未吐之际,忽感脚下地面生起一阵急促震晃,承尘高悬的长明灯来回不停地摇荡,只觉明灭无定。   此人脱口发出一声惊呼道:“地震!”   迅疾飞掠出室,待他穿出宅外,耳闻一片轰隆哗啦之声震耳欲聋。   整座大宅墙裂梁坠,木石横飞,尘土飞涌。   脚下地底仍自余震不绝,那人一鹤冲天而起,身在半空,已发现现林木亦纷纷断折,叶涌尘飞,惊天动地,不禁胆寒魂落。   弥空漫天扬尘中已不复瞥见此人身形,不知是生是死……。   一片绵延不绝黑土冈陵,牛山秃秃,寸草不生,狂风无休无止,刮起弥天黑尘,极目之下,只见昏蒙蒙天地同色,难以分辨。   冈陵上独有一座神庙,香火零落,难得一见拜神祈愿的香客。   此刻,庙门口却屹立着一人,经无尽风砂扑面,仍目畏无惧,凝望前途远处。   只见冈陵之下风砂弥漫中隐隐现出七条身影,迅快如飞,朝山神庙扑至。   距庙前两丈高外突停身止步,十数道梭厉目光庙前屹立之人。   为首来人正是名震武林之鬼刀邢无弼,身后紧随青衣垂髻背剑童子,年岁约在十二三岁上下,全身找不出一丝令人喜爱的气质,傲然冷森,满面含煞。   一双背剑童子之后立定四个锦衣劲装中年汉子,神态凛悍,成凌逼射,显然却身蕴上乘武功。   鬼刀邢无弼抱拳笑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冷冷答道:“在下全无忌!尊驾因何动问?”   邢无弼倏又深深打量了全无忌一眼,只觉全无忌不过三旬开外,除肩后带有一柄长剑外,其余无异常人,微微一笑道:“兄弟邢无弼,追踪一个身材矮胖,腰际悬刀中年人,全老师可曾发现么?”   鬼刀邢无弼之名威播江湖,寻常武林人物一闻鬼刀之名必骇动容,岂料全无忌漠然无动于衷,仅淡淡一笑道:“原来是邢老师,在下在此候友,并未发现矮胖中年人!”   邢无弼目中闪过一丝异芒,双眉微蹙,诧道:“这就奇了,兄弟亲眼目睹此人掠上黄土冈陵,为何全老师意称未见?”   全无忌冷笑道:“这片黄土冈陵迤逦辽阔数里之遥,风沙弥漫,难辨景物,纵然有人在近处掠过,亦无法发现,何况又与在下无干!”   左侧青衣小童忽厉声道:“此人分明是那矮胖汉子一丘之貉,意图搪塞主人,此人该当死罪!”   全无忌猛然双眉一扬,哈哈大笑道:“小小年岁,信口雌黄,你认你那主人是当今皇上么?”   倏地面色一寒,沉声道:“狗仗人势,有目无珠,全某念在你年幼,速自剜一目,以示薄惩,不然全某未必饶得了你!”   那青衣小童发生一声鄙屑冷笑道:“凭你也配!”   邢无弼忙道:“全老师何必与稚童幼龄一般见识,不过邢某追踪之人与武林大局劫杀纷乱有关,此人倘与全老师陌不相识你我似不必节外生枝。”   全无忌冷冷答道:“是谁节外生枝?全某平生行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恩怨必报,手辣心黑,看在邢老师面上,宛目之罪可免,必须三叩其首以免其罪!”   邢无弼闻之大变,嘿嘿干笑两声,道:“全老师真个狂傲无比,兄弟邢无弼也非江湖无名小卒……”   话犹未了,全无忌已自沉声接道:“这个在下知道,尊驾就是武林人称无影鬼刀,出身青城,一刀出手,鬼哭神嚎,听邢老弟口气,是否意欲与在下动手过招么?”   邢无弼微微一笑道:“端凭阁下?”   全无忌哈哈一笑,道:“这与邢老师平日行事不大相符,就算此刻放过了在下,稍时亦难逃邢老师无影鬼刀之罹?”   邢无弼似大感惊愕,诧道:“这是何故,恕邢某不解!”   全无忌冷冷答道:“邢老师少在全某面前装蒜,放下追踪的人不管,反与全某蘑菇,无疑邢老师已坚信全某与追踪的人本系同党!”   “不错!”   邢无弼道:“邢无弼确有此想法!”   全无忌道:“如果想法不错,跑不了在下,也逃不了追踪之人,譬如一根绳子拴牢两个蚱蜢!”   邢无弼笑笑,道:“这个譬如恰当无比,”   全无忌冷冷一笑道:“倘或邢老师所料有差,则一股怨气全然发泄在下身上!”   邢无弼道:“全老师到有自知之明!”   全无忌道:“其实邢老师愚不可及,在下倘若与那人同党,早就逃之夭夭了。”   邢无弼不禁一呆,突放声大笑道:“邢某早知全老师曾说此言,好,邢某不叫破也不行了,你那同党在山神庙内,如邢某迟来一步,全老师与他真的逃遁无踪了。”   “邢老师你错了,而且已铸成了大错,谅邢老师成名太早,无影鬼刀罕遇敌手,遂养成目无余子骄狂之性,须知谦受益,满则损……”   邢无弼沉声道:“全老师的话说完了么?”   全无忌冷冷一笑道:“在下说与不说都是一样,邢老师习性在下已了然于胸,无制胜把握绝不出手,是以犹豫踌躇,胜了自无话说,倘或落败则一世英名俱付之东流了。”   一席话恰好击中邢无弼心坎,不禁恼羞成怒,面色森厉,喝道:“拿下!”   一双青衣童子早跃跃欲试,闻声抢步飞出,撤剑在手,双剑流芒电奔攻向全无忌,虽仅仅一式,却心辣狠毒,指向全无忌要害死穴。   全无忌冷笑一声,不退反进,穿入剑飚中,只听一声凄厉尖锐惨嗥腾起,一双青衣小童身形震飞出数丈开外。   其中一童右目被刺,鲜血喷溢,双手蒙住剜处,痛得满地翻滚。   另外一童似亦受伤不轻,已然昏死过去。   四个锦衣汉子见状不禁胆寒慑住。   邢无弼更是骇然色变,心神暗凛,只觉全无忌武功高不可测,倏忽之间欺身,出掌,剜目如同在一时间完成,更无法瞥明他是如何出手的?   不言而知,全无忌身手委实太快了点。   全无忌似不经意弄掉手中剜下的眼珠,淡淡一笑道:“你我在此相见时,即言明在下睚眦必报,心辣手黑!”   邢无弼一刀已倏地脱鞘飞出,端的快极。   当的一声金铁交击,两人身形同时跃了开去,不知何时全无忌肩头长剑亦已脱鞘飞出。   邢无弼一退又进,瞬眼之间攻出了廿七刀,破空锐啸悸耳。   全无忌立在原处,丝毫无动,扬剑轮转如风,将邢无弼攻来廿七刀悉数接下。   四个锦衣汉子瞧得不禁目瞪结舌,从未目睹有人能逃出邢无弼无影迫风廿七刀之下,今日全无忌与邢无弼居然打成了平手。   邢无弼陡地放声大笑道:“难得,难得,邢无弼愿结识全老师这位朋友,订个后会之期如何?”   全无忌叹息一声道:“在下四海飘泊,天涯作客,后会之期难定,不过在下有话必须与邢老师言明,邢老师追踪之人实与在下无关,也不在山神庙中藏身,何妨命四位贵属进入搜觅,日后偶然重逢有话说。”   邢无弼道:“不必了!”   全无忌面色倏地面色—沉,道:“在下言出必行,邢老师千万不可栖误。”   邢无弼面色异样难看,点点头道:“全老师委实狂傲,是邢某一时不明滋生误会,看来邢某无法不遵命了!”   说时挥手示意四个锦衣汉子进入山神庙察视。   四锦衣汉子飞跃掠入山神庙内。   全无忌面色冷漠如冰,两眼凝望远处出神,全然不把邢无弼放在眼中。   邢无弼内心怨毒无比,方才攻出廿七刀他未施全力,刀招也缓慢了几分,一来他已生怜才之念,再因自负过甚,成名多年以来就从无人能逃出连环九刀之下,意欲将全无忌收作臂助,那知一着之差,竟导致满盘皆输。   片刻,四锦衣汉子鱼贯掠出山神庙外,躬身道:“庙内并无人踪!”   邢无弼面色—肃,躬身长揖道:“邢某知错,全老师请见谅!”   全无忌淡淡—笑道:“不敢,在下友人已至,恕不奉陪!”   说时远处忽传来—声长啸,清澈悠亮,只见全无忌身形腾起,半空中疾转如轮,弹腿振臂穿空如电,瞬眼即落入远处弥漫黑尘中不见。   邢无弼顿了顿足,长叹一声道:“邢某不杀这厮,誓不为人!”   取出两粒药丸,命锦衣汉子喂服一双青衣童子并点睡穴带走。   风沙漫漫中,只见邢无弼独自一人身形似箭,望来路率先离去。   四锦衣汉子片刻之后亦迅疾离去,其中两人分挟着—具躯体,左行如电,瞬即无踪。   蓦地——   山神庙后丘陵之下突纷纷冒起多条身影,望方才全无忌与   邢无弼拼搏之处飞掠而至,现出醉济颠郑奇、风尘侠丐乐宸、华星隆、罗明、金湘、童寒及一双蒙面女。   那一双蒙面人少女正是胡薇兰淑莲公主。   淑莲公主道:“与鬼刀邢无弼为敌之人是谁,剑招奇幻无比,似高出邢无弼一筹。”   胡薇兰娇笑道:“淑莲妹子你猜他是谁?”   淑莲公主本玉雪聪明,愕然诧道:“难道他就是舒大哥么?”   胡微兰颔首笑道:“正是他!”   淑莲公主一噘樱桃小嘴,嗔道:“他怎么又跑了!”   胡薇兰嫣然一笑道:“你那舒大哥片刻即回,何必念念不忘。”   醉济颠郑奇忽道:“邢无弼受此重挫,虽未落败,但已颜面无光,此番返转如能藏敛未必不是武林之福,老醉鬼忧心的是邢无弼恼羞成怒,反而变本加厉,掀起一场惊涛骇浪,未免得不偿失!”   胡薇兰道:“邢无弼城府极深,凡事谋定后动,毫不刚怵自用,因此邢无弼暂时绝无可能变本加厉,目前我等前途更荆棘重重,所知之事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仍在暗中摸索,又劣踪未彰,我等恐师出无名,为今之计仅能斧底抽薪,不可扬汤止沸,俟其主者渐感自身之危,举止失措,露出破绽,逆谋败露,方可犁庭扫穴,一举功成。”   郑奇笑道:“胡姑娘你是女中诸葛,料事如神,老醉鬼无法比拟,邢无弼此次现身江湖决非简单,也许与华罗两位老师有关!”   乐宸道:“老醉鬼是说他们本是同路人么?”   郑奇点首答道:“有此可能,诸葛明亦是同路人,但他们并不相识!”   胡薇兰道:“如此说来,邢无弼绝不甘心,必卷士重来探明全无忌究竟为何来历?”   郑奇道:“胡姑娘对邢无弼比我老醉鬼知之尤深,一定错不了,我等在此布下伏桩,他如敢卷土重来,当予以迎头重击。”   胡薇兰已成此行之首,指挥若定,只见她口授手挥,布下天罗地网,眨眼人影俱杳。   全无忌忽偕同冯云帆双双掠来,目光四扫了一眼,微笑了笑,双双跃起落在山神庙后身形隐去……   胡薇兰说得不错,邢无弼退下黄土冈陵并不甘心,心头愈气,他生平罕遇对手,竟然栽在不知来历的全无忌手上,几乎落得灰头土脸。   他栖身一家茅舍中,随命两锦衣大汉道:“传讯下去,探明全无忌形踪速报我知!”   两锦衣汉子应命掠出茅舍。   忽见一短装执刀大汉奔入,禀道:“诸葛明大侠师徒偕同桂婆子母女拜望香主。”   邢无弼一听有桂婆子母女二人,不禁面现惊喜之色,道:“快请!”   诸葛明已自朗声大笑,迈步跨入茅舍,道:“不速之客,冒昧造访,望请海涵!”   说时忽瞥见榻上负伤颇重的青衣小童不禁一怔。   这时桂婆子母女双双进入,身后紧随柳占魁。   邢无弼道:“岂敢!”   趋前迎着桂婆子母女笑道:“桂女侠威名播扬大河南北,邢某久欲识荆,只是缘吝一面,今得相见,快何如之!”   执礼甚恭,令人如沐春风。   桂婆子谦让了几句,柳占魁趋前施礼道:“晚辈柳占魁拜见邢伯父!”   邢无弼道:“柳贤侄免礼!”   目光转注诸葛明道:“贤弟为何知愚兄栖身此处?”   诸葛明答道:“小弟途中得遇贵属白虎,是以得知!”   邢无弼闻言微笑道:“如此说来贤弟是从潮音寺而来!”   “不错!”   诸葛明道:“小弟是再度前去,说来话长,不过尊者是如何负伤的?”   邢无弼逐将行过详情叙出,长叹一声道:“错诚在愚兄,不该将全无忌误认作华星隆同党,滋生误会,但全无忌欺人太甚,愚兄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诸葛明道:“只要查明全无忌下落,会桂女侠之助何愁此仇不报,“白眉摧心芒”“蜂尾针”任施其一,管叫全无忌死无葬生之地!”   邢无弼大喜过望,向桂婆子一揖道:“深望女侠鼎力相助,在下日后必有以相报。”   他怎知桂婆子有苦难言。   桂婆子淡淡一笑道:“实不相瞒,老身所携之两种暗器之数量极微,配制更难,非遇强仇大敌或生死关头轻不施展,听邢大侠方才所言,邢大侠偶怜悯才之念,是以未竟全力,用不着老身相助,但必要时老身决不吝惜。”   些话答得极委婉得礼,但邢无弼已微感不悦,表面上却泰然自若,微笑道:“有桂女侠这句话,在下就放心了。”   忽见一锦衣汉子奔入,躬身禀道:“全无忌与友人相晤后,两人重又返回山神庙。”   邢无弼不禁一怔,道:“重回山神庙?”   目光转向诸葛明,接道:“全无忌去山神庙必有所为,愚兄意欲前往一探,见机而行,复仇之事并不在急,四位愿否随在下同往!”   诸葛明道:“小弟理当追随!”   邢无弼面现欣悦之色,道:“在下带路!”   说着向桂婆子抱拳施礼,道:“有礼了!”   迈步跨出户外而去。   桂婆子相随在后,默默无言,深悔此行卤莽,尤其是桂玲玲,柳占魁固然貌像英俊年少,但冯云帆却有着不同的吸人气质,与柳占魁相较无异云泥之别,冯云帆一直未返醉八仙,心中一呕闷气,见诸葛明师徒二人邀请随行,便随之赶往潮音寺。   桂玲玲虽出身渔村,嬉笑无忌,但其母管教甚严,稍知男女有别,尚能自行拘束,及至与冯云帆相遇,一缕芳心为之所系,只觉此身已非他莫属。   一路随行中,柳占魁背着其师诸葛明及桂婆于约桂玲玲在无人处厮守,殷勤备至,挑动芳心,诱桂玲玲效那桑间扑上之行,所幸桂玲玲悬崖勒马,推言畏其母获知必死无疑。   柳占魁虽恨得牙疗疗地,但无可奈何,转而言请传授白眉摧心芒蜂尾针独门施展手法。   桂玲玲心神猛剔,料知诸葛明师徒别有具心,对两种暗器必存攫夺之意,因柳占魁在途中至少有六七次提到暗器之事,旁敲侧击似有意套出暗器隐秘,是以深怀戒心并暗告其母。   狂风沙愈来愈猛烈,强风遏阻沙,几至举步维艰,掀起漫空黄尘,呼啸悸耳,再好目力也难远及数尺远近,天地昏蒙蒙地一片,桂婆子母女相挽着手防强风撞倒,低首鼓风而行。   由于风强沙涌,桂婆子母女竟落后十数丈远近,巳不复瞥见邢无弼等人身影。   蓦地。   桂婆子耳闻一蚁语传声道:“桂女侠,你应知此刻已身陷危境,邢无弼诸葛明师徒并非好相识,六指鬼偷宋杰原系邢无弼堂习,听老朽之劝,不妨虚与委蛇,俟机撤身!”   不禁骇惊失色。   如此强风竟能将此人语声清淅送入耳中,可见此人功力委实高不可测。   尚未及寻思,忽见迎面风沙中掠出一条身影,正是鬼刀邢无弼。   邢无弼见了他们母女,高声道:“在下深恐女侠母女在风砂中散失,足以折返偕行。”   桂婆子道:“山神庙到了么?”   邢无弼高声道:“就距此不远,但我等暂藏身近处沟涧,待风砂稍灭,再作动向如何?”   桂婆子大声道:“邢大侠不惧全无忌已离开山神庙么?风砂茫茫,难觅踪迹!”   邢无弼道:“无妨,在下已在这黄土冈陵外十里方圆布下眼目,任他插翅难飞。”   桂婆子母女耳闻邢无弼之言,更具戒心,母女相望了一眼,低首随着邢无弼鼓风行去。   到达土沟内,身心顿然一轻,耳中猛闻四外风砂,涌啸天地仍是昏茫一片。   邢无弼等人宛如在黄土堆内钻出来似地,全身首尾都附着一层黄土,莫辨姿态,无复人形。   只见一人跃落土沟,禀道:“全无忌及友人尚在山神庙内,似应约前来与仇大敌清结前怨!”   邢无弼道:“他那友人是何形像来历,你等是否有人窥明么?”   那人答道:“全无忌及友人似畏惧风砂,均蒙二纱巾,属下等又不敢过于逼近山神庙防二人惊觉。   邢无弼挥手示意那人返回原处,面露惊诧之色道:“诸葛贤弟,愚兄想及一事,莫非他们二人就是在巨愧庄外除去祝元、卜七王超杰的一双蒙面人么?”   诸葛明略一沉吟道:“你我与祝元三人陌不相识,在未证实之前,似不宜胡乱猜测!”   邢无弼颔首道:“贤弟说得极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不可不慎,愚兄谨受教晦!”   两人低声谈论如何生擒全无忌之策。   桂婆子取出一方布帕拭净面上尘砂后交与桂玲玲。   桂玲玲边拭边说道:“娘,这种天气,风沙起个三两天不算什么稀罕事,难道要我们在此等上三两天俟风平沙静不成?”   桂婆子寒着一张脸不答。   柳占魁乘机进言,笑道:“依在下之见,‘白眉催心芒’下无人幸免,姑娘不妨猝施奇袭,将山神庙中二人杀死,免得在此受活罪。”   桂婆子忽而泛笑容,道:“老身无德不报,就依少侠之言,玲儿随少侠前往,但不可让令师及邢大侠知之。”   柳占魁不禁一怔,道:“这正是为什么?恕晚辈愚昧,请前辈明言!”   桂婆子道:“不为什么?老身向平行事绝不轻易插手别人是   非,但无德不报,少侠若让令师他们预闻,头一个死在‘蜂尾针’下的就是少侠。   柳占魁闻言面泛苍白,目露悸容,干笑了两声道:“晚辈前往必死无疑!”   桂婆子冷笑道:“少侠既然怕死,就请免开尊口,老身说过,如有必要决不吝惜!”   柳占魁凛然答道:“晚辈敢不谨遵!”   心中怨毒无比。   邢无弼诸葛明相距桂婆子存身之处约莫五六丈远近,无法知情,忽见诸葛明招手示意柳占魁前去。   柳占魁矮身疾窜,迅如跃兔般掠至诸葛明身前。   只见诸葛明向柳占魁嘱咐数言,随手交与一物,柳占魁喏喏连声后,转身又回至桂婆子母女一处。   桂婆子道:“令师何事相嘱少侠?”   柳占魁面色诚敬道:“家师说全无忌只有两人,已稳操胜算,但连累前辈两位在此枯候,委实歉疚难安,如非邢伯父意欲查明全无忌在此何为?早就下令一举扑杀,故尔命晚辈请前辈两位哲回茅舍,待家师返回,邢伯父还有藏图之秘相告!”   桂婆子一听邢无弼知藏图之秘内情,欣然应允。   柳占魁领着桂婆子母女由原路返回茅舍。   茅舍外仍有三名带刀玄衣劲装汉子巡守。   柳占魁含笑道:“你们主人有命,令三位护送受伤两童前往红湾分坛!”   由怀中取出一支令符。   一个玄衣劲装大汉指接过审明无讹后,立即与同伴进入茅舍抱出二童疾奔离去。   三人进入茅舍后,柳占魁即在桌侧竹掣菜厨内取出碗筷,四大碗菜肴,均是山鸡鹿脯薰鱼腊肉之属,并在架上取过一缸未启封之佳酿。   柳占魁为自己先倾满了一碗,仰饮而尽,赞道:“桂花陈酿,确是不凡!”   后又为桂婆子母女斟酒,再为自己碗中斟满笑道:“晚辈不知迎宾待客之礼,望前辈见谅,一路行来滴水干粮未曾入口,腹中饥鸣,晚辈借花献佛,前辈与姑娘随便请用,晚辈也不敬酒。”   桂婆子见酒色澄黄,周密如蜜,一股浓郁桂花香味直袭入鼻,沁人心脾,浅饮了一口,但觉甘芳如香,道:“果然好酒!”不禁一饮而尽。   柳占魁殷勤异常,不时添酒检菜。   食用既饱,柳占魁立起道:“晚辈去至厨下,盛水与前辈二位洗濯!”   说着步向室后面去。   桂婆子忽感一阵头晕目眩,面色一变,忙道:“不好!”   倏地离坐立起。   桂玲玲已是望后翻跌在地,桂婆子甫一动腿,只觉两足绵软无力倒地不起。   两人神智仍然清醒如常,仅四肢绵软无力,口却无法出声,心内焦急如焚。   柳占魁忽一闪而出,目泛邪淫神光,嘿嘿一笑,抱起桂玲玲,桂玲玲泪流满面,差愤欲死,桂婆子瞧得真切,目中冒火,恨不得将柳占魁千刀万割难消此恨,无奈身已被制,力不从心。   转眼,桂玲玲已是一丝不挂,玉体横陈……。   柳占魁笑道:“非是在下不知怜香惜玉,无如难违师令!”   忙将自身衣裤脱尽,如虎扑羊般腾身而上。   就在此间不容发之际,窗外忽卷入一道匹练寒光,疾闪了闪倏杳。   桂婆子任是一片微风袭体而过,功力顿复,弹身跃起,只见柳占魁尸横两截,鲜血泉涌,五脏内腑翻溢腔外,惨不忍睹。   桂玲玲在柳占魁丧命之前已然惊得昏厥过去……   第十三章 一刀更比一刀快   天色宛入瞑暮,风狂沙劲。   山神庙中忽传山激越啸音,随着狂风飘传开去。   邢无弼与诸葛明见久无动静,已自不耐,两人蹑进山神庙前,闻得啸声入耳,邢无弼脱手抛起一物,随向庙后。   只见一道眩目红亮旗花冲宵而起,爆发出流艳异采,虽为漫空黄尘所掩没多半,但仍然清晰可辨。   庙中并无人掠出,邢无弼旗花召集人手,久久不见一人应召而至,情知有异,忙道:“我等中了这厮之计了,速退!”   只听一声哈哈大笑道:“既来之,则安之,邢老师望重四海,名震武林,何惧我此一无名小卒。”   说时全无忌已飘然迈出山神庙外,又道:“原来邢老师为了痛雪前耻,约来朋友相助,俗语有云,君子报仇,三年不晚,邢老师未免太心急了点!”   弦外之音,责邢无弼无异小人,邢无弼怎会听不出来,杀机猛萌,厉喝道:“住口:邢某有仇必报,尊驾如胆惧,速自剜一目,邢某立即掉面就走!”   全无忌叹息一声道:“盛名难继,邢老师一世英名恐须折在这黄土坡前了。”   诸葛明冷笑道:“大言不惭!”   全无忌淡淡一笑道:“在下并未狂言,倘或不信,何妨察视贵属为何无有动静?”   邢无弼不禁心神一凛,狞笑道:“不用看了,邢某已知全老师有多人相助,将邢某手下制住,但已无关紧要,自有全老师一人抵偿。”   全无忌放声大笑道:“原来邢老师有必杀在下之心。”   倏的脸色一沉,接道:“在下料知邢老师心胸狭隘,有仇必报,定卷土重来,果然不出所料,可惜在下此间布伏,原非意在邢老师,欲捕一虎,误得一獐尔!”   邢无弼面色沉肃,不则一声,缓缓拔刀出鞘。   诸葛明忽跃身落在全无忌之后,心存恶念,欲腹背夹攻全无忌。   全无忌似丝毫不将诸葛明放在心上,略不回顾,屹立狂风中衣袂飘飞,全神贵注着邢无弼,微微一笑道:“务望邢老师思之再三,须知成名不易,刀若出鞘必死无疑!”   “未必!”话出刀出,端的快极,话音未落刀芒已侵卢若割。   诸葛明亦已出剑,震出九点寒芒,袭向全无忌胸后要害重穴,亦是快速无比。   两人早就计议已定出手攻向部位,配合严谨,雷霆一击方能制全无忌死命。   那知全无忌身法奇幻地一闪,邢无弼眼中一眩,已失去全无忌身形,刀势未绝,只听金铁震鸣,两条人影几乎撞成一堆。   诸葛明口中发出一声惊叫,身形猛的徐窜了出去,踉跄数步才将身形稳住,瞬即摇摇欲倾。   只见诸葛明面色惨变,股际致割了一条血糟,鲜血泊泊溢出,如非手中长剑及时挡住邢无弼劈来刀势,此刻已毕命在黄土冈陵上。   邢无弼心神猛骇,百忙中怎遑顾视全无忌何在,垫步疾掠在诸葛明身前,左臂迅如电光石火一把挟住穿空如飞遁去,却耳闻全无忌长笑不绝之声,只觉心如刀绞……。   口  口  口   马文俊睁目醒来,阳光照眼,已是午刻时分,只觉存身在土穴中,仅露出头面,翻身爬出,认出是一乱葬岗,自己方才却是躺在残破荒填内,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迅疾离开乱葬坟。   他只觉再世为人,万念皆灰,漫不择径行去,更不愿露身蕴武功,相遇一荷锄老翁,即抱拳询问道:“老丈,此处是何地名?属何县治?望请见告?”   老翁惊疑地望了马文俊一眼,欲言又止。   马文俊已察出老翁之意,忙笑道:“在下昨晚赶路,遇上鬼物,慌不择径而奔,昏夜之间,不明方向,也不知奔出多远,惊吓过度,力竭昏死在地,今晨醒来,胡乱择途行经贵处,故而动问?”   老翁恍然明白,点首笑道:“原来如此,老汉奇怪行路人那有不知自己走的地名,客官最好不要走夜路,岂不知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走多夜路定然遇上鬼怪。”   马文俊郝然答道:“老丈之言极是,在下再也不敢独自一人摸黑赶路。”   老翁道:“此处名为杨村,宝丰县辖,一直往北走十余里即到了宝丰县。”   马文俊连声道谢,作别而去。   末刻时分,马文俊已然到达玉丰县外,他揣摸怀中尚有廿余两散碎纹银及五张银票,算算足够去普陀途中度用,遂走入城郊一家铁铺中买了一柄锋利小刀后转向小溪旁无人处,以水映面,   将颔下一部浓须全部剃光,头上长发割短,如此一来,即是遇上熟人,乍睹之下亦不易发现他就是鼎鼎大名的马文俊。   他在穷途末路之下,宛如惊弓之鸟,处处提防,入得城来,越想越不放心,万一为人认出如何得了,心念一动迳向大街走去。   掌灯时分,马文俊投入宝丰县城气派最大的余茂丰客栈,手提蓝布包袱,由店夥引入一间独院上房,自称姓赵,来至宝丰县访晤故旧,也许三天两日不回客栈先取五两纹银暂寄柜上,即令备水沐浴,并命送上酒菜。   片刻时分,店夥已提着一提水进入相邻暗间。   马文俊道:“酒菜送来后即勿用伺倏,如有陈姓客人来访,可领人相见。”   店夥喏喏而退。   马文俊沐浴一新,走出只见酒莱已摆在桌上,拴好门栓食用即饱,他面对着菱镜修饰仪容,本来如刷浓眉修剃短稀,面手涂以易容药物,变易淡褐,再勒上札额原细疑宾双眼易为丹凤,端详良久自觉满意,复又截上一顶四楞方帽,带击颚下,脸型因而缩短,转瞬之间已判若两人。   他袍裤鞋袜已全易换,把旧有衣履置移包袱内,留书一笺在机推开门栓而出。   约莫顿饭光景,马文俊重又进入余茂丰客栈,显然店夥无法辩明来人就是方才投宿的马姓客官,趋前招呼。   马文俊以浓重的宝丰乡音道:“有位姓马的客官投宿宝号么?敝姓陈,是他故旧好友!”   店夥连声道有,立即引路前往,走入独院高声道:“马老爷,有位姓陈客官拜望!”   久久并无回声,店夥不禁一怔,推门跨入房内,只见酒菜已残,却无一人,喃喃自语道:“这就奇了,难道马老爷已离店外出,怎么小的未见?”   马文俊随着店夥跨了进来,笑道:“谅因事外出,片刻就回,我就在此等候也就是了。”   忽发现几上留笺,趋前取过诵读了一遍,不觉大笑道:“原来马兄已去寒舍。”   回面向店夥道:“马老爷有无留下店饭钱?”   店夥道:“纹银五两先存柜上。”   马文俊颔首道:“好!陈某留马老爷在寒舍多住几天,不会回来了,多余银两就赏给你吧!”   店夥欢天喜地的称谢不止。   马文俊离开了余茂丰客栈,又投向另一客栈,独宿一榻,前尘往事一一油然泛起,勾现心头,不禁感慨万千。   他虽身入武林却无重大恶行,江湖中事强存弱亡,动手之间伤亡难免,无法谓其双手血腥,因受天池逸叟郝连方之引介投入本门,以其为人诚谨忠实,工于心计,谋定后动,故极得门主器重,得以充任叶庄庄主。   十数年来,毫无陨越,但从未见过门主,三次应召均是不同地点,门主诡身幕后,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寥寥数语即行离去。   不料此次为了明月峡事,几乎惨遭毒手,他本鄂人,已然娶妻,子女各一,委称在外经商,每年数度返回故里,置下巨大家产,嘱子女勤勉持家,饱读诗书。   忖念及此,马文俊意欲返回故里探望妻儿一趟,惟又恐为他妻儿带来一场灭门大祸。   马文俊深知小不忍则乱大谋,探望妻儿虽属人之常情,却兹事体大,不可不慎,思前顾后,犹疑难决。   蓦地——   邻室多人进入,随之响起刀剑兵器掷撞悬挂之声,不言而知多半是武林人物。   只听一个森沉语声道:“连日来江湖中发生甚多奇事,恐武林乱象已明,兄弟意欲把这些事传回坛主,但只觉支离破碎,各不相关,更与本门无干,为此难以决定!”   另一语声道:“你不妨说出,容我等合计商议是否要传讯本门。”   森沉语声又道:“崂山门下侦骑四出,因崂山高手长清观玉清道人下得山来,在豫冀两省无故失去行踪,不明下落,赏格五千两,只要获知行踪者通风报信从而觅得,决不食言,兄弟心想此一风声本门早有闻,传讯未免多此一举。”   “还有呢?”   “其次盛传天竺万象门主曼陀尊王巳赶来中原?”   “为了何故?”   “为了首徒盘龙尊者潜入中原,惨遭杀害,却不知何人所杀,盘龙尊者潜来中原为了何故,是以万象门主亲身前来查明。”   “嗯,此事须报与坛主知道。”   “还有一事其怪,鲁山县二朗岗附近竟于日前发生地震剧变……”   马文俊不禁一怔,凝耳听下去!   那人道:“有处深藏密林中大宅名唤叶庄,地震剧烈,廿里方圆由地土龟裂,卢舍倾斜,叶庄却沦为废墟,此乃官府之事,于本门何干?”   “周兄有所不知,事后乡里赶去叶庄掘挖,察视有无幸存之人,却未见一具尸体,叶庄主名唤马文俊,乃武林人物,宅中豢养人丁甚众,个个身具武功,灾变前一天,乡邻店肆尚亲自送往大批菜疏杂物,均目睹有人在内,怎么—具尸体均无,虽说灾变之际均悉数逃出,但事后从未见一人返回,这岂非怪事……”   马文俊不禁心神猛震,陡地想起一事,暗道:“不好,倘此人所言句句是真,叶庄人众为何一个未见?玄衣龙女胡薇兰虽说心狠手辣,平生行事,只杀元恶,不死未从,未必是她所为,其中必有原因,何况自己身亡本门未必知情,万一门主气怒,遣人追上原籍老家登门索人如何得了……”   越想越心惊胆寒,睡意全无。   邻室江湖,都似往前厅聚饮,语声顿然寂静。   马文俊一夜未曾合眼,决意回里—探,落发普陀为僧乃既定之志,严昌陵奇卜如神,倘若违忤恐生不测之祸。   奸不容易等到天明,速速结帐离去,选购一匹健马,兼程赶回鄂东。   一路上发现甚多武林人物,一拔一拔地不绝如缕,其中当然也有武林各大门派威望夙隆高手,但令他怵目骇心的竟然有两拔本门人手,虽彼此互不相证,但马文俊瞧真了他们衣上暗记证实是本门中人无疑。   马文俊形像虽然变异,但其举止神态却无法全然除掉,习惯使其会在不知不觉地流露出来,不过他有自知之明,提高警觉时自敛束。   突然只觉骑后突有一骑赶了上来,笑道:“朋友,在下一路孤寂,形单影只,意欲与朋友结伴同行,可解途中寂寥。”   马文俊闻言心神猛震,身后骑上人已自赶上并肩而行,别面望去,只见那人约莫三旬上下,却下颔光净,笑容可掬,齿如编贝,肩头搭着一柄青钢长剑,显得神采飞扬,英气奕奕,忙道:“尊   驾少年英雄,武林俊杰,小人乃一贩夫走卒,怎配与尊驾结伴同行?”   那人朗笑一声道:“在下对朋友并无恶意,请勿胡乱猜疑,不过与朋友同行定了想躲也躲不掉。”   马文俊苦笑了笑,把心一横,忖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摇摇头答道:“尊驾坚欲如此,小人也没有办法。”   那人一路按肩同行,不时找马文俊谈话,东一句西一句,但绝口不提江湖事,说的都是某地出产丝绸织造精美,某处饭庄菜肴烹调味炙人口,片刻,那人忽道:“朋友,你贵姓呀?在何处发财?”   马文俊忙道:“敝陈,小字大贵,做木材生意。”   那人赞道:“大富大贵,此名委实起得好。自来监商木客,货财巨富,一押手金,毫无吝色,在下何幸,得能与陈朋友结识。”   马文俊遥首道:“尊驾误会,小的只是中人,居间博取蝇头微利,木客之称小人无此福份。”   “陈朋友如此说话就不对了。”   那人正色道:“虽然不是由小至大,集少成多,百尺高楼平地起,朋友太自菲薄了。”   马文俊??意撇开话题,道:“小人斗胆请问尊驾高姓大名?”   那人笑道:“在下姓全,陈朋友以后称呼在下全老弟就是!”   马文俊面现惶恐之色,道:“小人怎敢!”   蓦地身后来路传来奔马如雷蹄声,乱蹄嘈耳,显然人数甚众,而且骑势迅快!   忽闻一声高呼道:“马员外!”   马文俊暗中不禁打一个寒颤,仍自策骑如常,面色镇静,毫无异色。   来骑如飞,瞬眼抄越马文俊两人之前,共是四骑。   马文俊心中暗暗叫苦,认出四骑上人正是本门高手。   四骑倏地勃骑转身阻住两人去路,目露惊愕之色。   全姓中年冷笑道:“四位是那条道上朋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拦路劫财么?”   骑上四人都是四旬开外年岁,虎目熊腰,神态骠悍,闻言均勃然变色,目中暴泛杀机,其中一人狞笑道:“朋友,我等不过误认朋友同伴是我等旧识,怎能诬指我等有意劫财?”   “光棍眼中不揉沙子,明明听见四位有人高呼马员外,凡称员外者定是家道富有,当地巨绅,四位既然误认理该致歉才是,为何四位目中泛现惊疑之色,分明是四位探知马员外今日出外必经此处。心存诡谋,意图劫财害命。不想事有意外是么?”   那发话骑上人紫酱脸膛,满面刀疤,大喝道:“朋友,你在找死!”   全姓中年人哈哈朗笑道:“凭你四位也敢狂言取我全无忌性命!”   一声“全无忌’’出口,四骑上人,不禁大惊失色,黄土坡上全无忌单人只剑折辱鬼刀邢无弼之事已传遍江湖,四人焉得不惊,怎能不骇。   马文俊途中亦有耳闻,料不到结伴之人就是全无忌,暗中深感骇然,他巳横了心,是生是死,是祸是福,全然无复置怀。   那刀疤满面大汉悚然抱拳道:“全大侠英名如雷灌耳,不料有幸识荆,适才误会,言语得罪之处望请见谅。”   全无忌微微一笑道:“在下习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睚毗必报,手狠心辣,昔日在下于黄土坡候晤友人,无意得遇邢无弼,他   身旁一双剑童,狗仗人势,有眼无珠,是以在下略施惩戒,一童剜除一目,另一胸胁断裂,四位久走江湖,谅不致不懂在下话中涵意?”   弦外之音无异命四人白剜一目,断去一舌方可放行,骑上四人那有听不懂全无忌话中涵意之理,不禁面色大变。   道上行旅往来不绝,纷纷趋避,恐遭池鱼之殃,但其中不乏武林人物,驻足远处作壁上观。   但那些武林人物中有一极为惹日之人在内,矮胖身材,腰悬钢刀,正是名震江湖快刀无敌华星隆。   四骑上人互望了一眼,霍地腾身离鞍落地,横刀在胸,刀疤满脸汉子沉声道:“全大侠应知江湖中人宁折不弯之说,我等虽是江湖走卒无名之辈,亦不愿束手任人凌辱。”   全无忌一跃下骑,哈哈大笑道:“冲着这份死硬骨气,在下怎可任意凌辱,不过话已出口,岂可出尔反尔,也罢请联臂出手,只能逃出在下一招快剑,四位尽可离去。”   忽闻一声断喝道:“且慢!”   只见一玄衣老者大步走了过来。   全无忌目注玄衣老者,冷冷一笑道:“阁下莫非有意接下这一式快剑么!”   玄衣老者摇首答道:“非也,老朽无用之辈,岂能抵敌,这四人系无藉藉名之辈恐有污尊剑,全大侠当知擒贼须擒王,挽弓当挽强之理,全大侠自诩快剑,当能以快刀无敌华星隆一较高下,如此则可睥睨群雄,傲视武林!”   全无忌深深注视了玄衣老者一眼,傲然一笑道:“阁下很会说话,请问邢无弼比之华星隆如何?”   玄衣老者道:“称鬼刀无彭,快刀无敌他们二人均以刀法奇快凌厉无匹称雄江湖,但二人尚未相遇动手过招,执高执低,自无法妄断,然依老朽看来,华星隆比邢无弼似高出一筹。”   全无忌不禁一怔,道:“阁下何从断言华星隆稍胜一筹?”   老者答道:“邢无弼成名多年望重武林其人心怀壮志,欲图霸武林,卵翼当习甚众,耳目遍及天下,焉有不知华星隆形踪之理,竟然龟缩不出,分明惧怕华星隆快刀……”   话犹未了,全无忌已然哈哈大笑道:“阁下心意,在下明白,不过在下应允他日江湖道上有缘相遇华星隆时,定然分个高下,不负阁下所望。”   玄衣老者不禁面上一烧,道:“何必他日,华星隆就在此处!”   一条矮胖身影疾闪如风掠落在玄衣老者之前,冷笑道:“阁下委实心术歹毒,居然想出此一借刀杀人之计。”   全无忌微笑道:“华老师不能怨他,即使异日你我相遇在江湖道上,非友即敌,难免动手拼搏印证高下,在下与华老师并无前怨,以三招为限,点到为止如何?”   华星隆道:“悉凭尊驾!”   玄衣老者见计已售,嘴角隐泛一丝笑意。   只听全无忌道:“请华老师稍待片刻,容在下料理一点私事。”   说着忽转向满脸刀疤大汉冷笑道:“在下只凭一双肉掌,四位速联臂出手吧!”   刀疤大汉等四人见玄衣老者出面挑起华星隆与全无忌之间拼斗,不禁私相庆幸,那玄衣老者是本门高手之一,胆气更为之一壮,自然不愿趁机溜走自弱名头,存心旁观此一震惊武林,骇目怵心的拼搏,更冀望全无忌败在华星隆刀下。   此刻见全无忌仍是不放过自己四人,不由一愕,钢牙紧咬   先发制人,厉声大喝道:“看招!”   手中钢刀一式“猛龙过江”挥出。   其余三人亦同地劈出,四刀均劈向全无忌要害,刀势凌厉奇奥,刀势堪近,突见全无忌身形奇幻一闪,只听拍拍数声重击,刀疤汉子四人发出一声闷嗥,身子被震飞出丈外久久不起。   玄衣老者骇然失色,未曾瞧出全无忌如何闪避出手,能在一刹那间闪开奇诡凌厉四招刀势,却又在同时攻出四掌,其动作之快,武功之奇,委实高不可测,如此,则华星隆恐无法幸胜。   马文俊立在道旁看得骇目惊心,略叹一声道:“江湖代有奇人出,委实此言不虚,自己如不遁身为僧,恐难免杀身之祸。”   这时,全无忌回面向华星隆微笑道:“华老师,请!”   华星隆颔首道:“全老师,请!不过华某先要把话说明,华某一招……”   “在下知道。”   全无忌冷然一笑,道:“华老师一招攻出,共是廿七刀,三招应为八十一刀,若非如此,岂可称之谓快刀。”   华星隆冷漠如冰的面色上,顿泛起一丝惊异之色,道:“全老师居然对华某夺命快刀熟知能详。”   “不敢。”   全无忌道:“知已知彼,百战百胜!”   两人忽跨步欺身,刀剑交击发出骤雨般金铁震鸣之声,火星迸冒,青烟弥升。   倏地两人身形疾分,漫空寒簌立消,刀剑已然还回鞘中,宛如未交手般,气定神闲。   华星隆抱拳说道:“全老师,你我三招已过,虽说互无胜负,平分秋色,但华某受益良多,鬼刀邢无弼仅是浪得虚名之辈,不足惧也。”   说时欠身一揖,展开身法望前路奔去。   全无忌只道了一声前途珍重,忽转身目注玄衣老者沉声道:“阁下心愿未了,还不先瞧瞧四名同党伤势,稍时全某还有话说!”   玄衣老者闻言大骇,怎么也不知全无忌为何瞧出自己与四人同门关系,忙道:“老朽与他们四位并不相识!”   全无忌叹息一声,伸指疾点如风。   玄衣老者闪避不及,不禁面色惨变道:“这却是为何?”   全无忌道:“大丈夫行事应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在下最恨人不讲实话,心怀鬼域,暗用心机,处处算计异已,阁下既推称了认识他们,那在下只有问他们是否相识阁下?”   玄衣老者答道:“尊驾不信,不妨去问他们?”   全无忌道:“积威之下,怎敢实言,但在下必将阁下寸磔而死!”   玄衣老者面色惨变苍白,道:“老朽姓名来历有如此重要么?”   “当然重要,因为在下已瞧出你们是同门中人,此行志在马员外其人,在下并不知马员外是何来历,但臆料这位马员外对贵门异常重要。”   说着手指向马文俊道:“这位陈大贵,乃我全无忌童年好友,总角之交,买卖木材为商,天涯一别,各奔东西,旅邸无意重逢,欣喜何似,故此结伴一程,却不料陈兄貌像神似马员外,几为他引来一场无妄之祸,恐阁下误将冯京当马谅,因此穷追不舍,在下为了防护总角好友免遭不幸,不得不如此。”   玄衣老者道:“令友貌像并不相似马员外,只是背影太像了,   故而误认,却未料到因此节外生枝,引起尊驾误会。”   此话一出,玄衣老者无异招认了与刀疤满面汉子四人本属同门。   全无忌道:“这马员外又是何来历?”   玄衣老者面有难色答道:“这个尊驾纵然将老朽千刀万割亦恕难奉告,但仅能相告马员外乃本门叛徒!”   全无忌长长哦了一声,沉吟须臾,伸掌拍开玄衣老者穴道,迈向座骑之前,道:“陈兄,我们走吧!”   马文俊从始至终均目露悸容,惶恐异常,一点未曾显露异常,闻言连声道是,奋力挚上马鞍。   全无忌一跃上骑,并肩策骑缓缓驰去。   马文俊一路不住地思索,忖道:“无论此人是有意攀交或是无意结识,自己非要一直装下去,不可露出一丝破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不慎,后果忌虑。”   全无忌见马文俊闭口不言,似心有余悸,微笑道:“陈兄,放心上路,不要为方才之事烦恼。”   马文俊忙道:“小人还忘了谢全大侠解救之德,有全大侠结伴,小人还怕什么?”   全无忌哈哈大笑道:“陈兄,你无须存心畏忌,在下并无恶意,日后便知,无论你是陈大贵或是马员外,均与在下无干,在下定护送陈兄旋归家门就是。”   马文俊闻言大惊,忙道:“千万不可,全大侠这样做不是折杀小人了么?”   全无忌淡淡一笑道:“在下一言既出,绝无更改,陈兄什么话也别说,你我赶往藕池口紫阳村去。”   这一次该马文俊真的吃惊了,格的一声,一颗心开始往下沉。   全无忌从怀中取出一物,交与马文俊手上。   马文俊竟视了一眼,只见是一块雨花石镇纸,翡翠晶窒,天生纹理虫鸟花兽,栩栩如生,不禁惊讶得无法出声。   全无忌取过石镇纸藏于怀内,道:“陈兄,你认出此物来历就好,普陀之行一定要去,不然难消此孽,灭门大祸不远。”   马文俊认出石镇纸乃严昌陵之物,平时除了作书用来镇纸外爱不释手不时摩沙,堪称形影不离,怎会落在全无忌手中。   但不论全无忌是何来历,绝无害他之意,无疑全无忌早知自己就是马文俊。   忖念之间,马文俊感觉有千言万语出口,宛如骨梗在喉,非吐之而后快,望了全无忌一眼,口唇张开,却不料全无忌已自笑道:“陈兄你买卖木材多年,两码是如何计算?选材札排你是个中老手,小弟异日厌倦江湖时,愿追随陈兄学习,以维生计。”   马文俊知全无忌不愿面言其他之意,猛然心神一剔,随口应答,他熟织各行各业窍门,对答如流。   薄暮时分,全无忌忽催骑转入小道,医密林树随风隐隐传来钟声梵贝之声。   马文俊悄声道:“是否今晚须投宿寺庙中?”   全无忌道:“为了陈兄,不得不投宿寺院,陈兄如不剃度为僧,今后寸步难行。”   马文俊恍然大悟,明白自己如返回紫阳村,必有本门之人窥伺,欲盖弥彰,陈大贵必是马文俊无疑。   片刻时分,双双在山门前下骑,马文俊抬面望去,只见石勒“宝通掸寺”四个大字。   一入山门,即为知客僧迎春,合掌施礼道:“两位檀越前来是   否欲投宿敝寺?”   全无忌抱拳略站道:“在下二人意欲拜谒大觉方丈,家师与方丈乃方外至交,烦劳通禀。”   知客僧望了全无忌一眼,道:“二位檀越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全无忌取出雨花石镇纸,递与知客僧,笑道:“此物持之送与方丈一观,即知在下来历,烦劳之处,衷心铭感。”   知客僧道:“二位檀越请稍待,容小僧通禀!”合掌一揖,转身快步离去。   不久,知客僧匆匆走来,道:“方丈有请二位,请随小僧前往!”   紫阳村四合庄数十里方圆无人不知,背山面水风景幽美,庄院宽敞,唯北方四合大院连造,朴实无华,但选材均是上品,砌造坚固,虽说不富丽宏伟,却也堂皇雅致,庄主正是马文俊,娶妻秦氏,膝下仅育一男一女,勤俭持家,课子教读,淑德贤惠,乡里称誉。   马文俊置产极巨,良田千顷,主在村街上开设三家店肆,平日乐善好善,乡里若有危困无不解囊济助,因而博得马大善人誉称。   由于他一年中难得返归紫阳村两三天,又时甚暂,长则半月,少则四五日,乡邻殊难窥见马大善人真面目,但知他行商在外,都不知他身蕴武功,即使其妻子亦秘不使知情。   是以,为恶而畏人知,恶中犹如善路,马文俊故得以不死,但个种福田,以散为聚,泽及妻子,未可言冥冥中并无天道。   那日,朝阳正上,紫阳村街上马恒丰杂货店买卖甚旺,三文钱酱油,五文钱的油忙个不停,顾客均是乡邻好友面孔,这时却走入了一个陌生老者,朝坐柜的中年人略一抱拳道:“请问这片店主人是马显祥么?”   马显祥便是马文俊,然在紫阳村上只知马大善人,名显祥,那坐柜的无疑是帐先生,闻言忙立起,含笑道:“正是敝东翁,老丈为何见问?”   老者道:“老朽与贵东翁昔年曾有一面之缘,意欲拜谒贵东翁,可否通禀一声,就说故友郝连方求见。”   帐房闻言一愕,道:“老丈真来得不巧,敝东翁常年经商在外,此次约莫三个多月未返有门,何况敝东翁也不住在店中。”   郝连方长长哦了一声道:“那么贵东翁宅寓何处?面晤秦氏夫人一样,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朽一定要把话带到。”   帐房答道:“出街东向距紫阳村半里之遥四合庄院就是敝东翁寓处。”   郝连方谢了一声,出店走出村口,一株参天古木之下守候着一人,正是那目睹马文俊服毒身亡的李豪,匆匆迎着,低问了数句。   李豪道:“此刻是否由小人独自前往四合庄通报噩讯。”   郝连方略一沉吟,道:“你我二人前去,言语之间必须小心谨慎,恐露出破绽,老朽还是不信马贤弟真会自绝求死!”   两人身法如飞奔向四合庄而去。   四合庄内隐隐传出嚎哭哀声,宅中总管召集人工搭棚建醮,忙碌不堪。   马显祥经商搭舟,不幸途经三峡激流独礁舟覆身亡噩讯,立时传遍了紫阳村,都道上苍无眼,岂可不得善终。   举丧之期,远近来到四合庄祭奠执拂之人于绝于途,醮棚五座,哀乐嘈杂,僧道们均有,均系邻近寺庙,尼庵及道观请来。   马文俊却在一座醮棚内混身众僧间诵念经咒。   他已为大觉方丈亲自削发受戒,取了度牒离开了宝通禅寺就在紫阳村外不远寺庙中褂单,正巧四合庄遣人来请作法事超度亡魂,正合心意,随着僧众前来。   马文俊目睹妻儿子女披麻带孝,哀伤欲绝的神情,不禁心如刀割。   他又发现祭奠人群中竟有天池逸叟郝连方及李豪,由不得骇然猛凛,垂首敲击诵念大藏经,只觉郝连方等人就立在身后不远低声淡话,了然知是郝连方去其家通报噩讯,同船共赴川中,不幸触礁舟覆,郝连方仅以身免,马文俊却葬身鱼腹。   同时又闻知这四合庄内本门早就埋下了伏桩,如今证实自己确巳死亡,门主传命伏桩尽撤,免启疑窦。   马文俊暗叹妻儿逢面如陌路,咫尺天涯,千古艰难惟一死,他此刻心情只觉生不如死……   第十四章 各怀鬼胎斗心机   燕京历代帝都,饱经沧桑,迭遭变故,春秋战国时即为燕国王都,故我国帝王气氛浓厚者,盖以燕京为甚,明初迁之定都始改为北京,固之社会习俗,人文好尚,雅情逸致。   燕京住长富贵王侯之家八字门墙,朱门铜环,旁列石狮,重门叠户,人内庭院洒落,遍植竹花,雅致洁然。   这年腊月岁暮,大雪纷飞,白皓皓的一片,玉板胡同由一幢巨宅内突踉跄奔出一人,风帽罩首,面目难辨,身着一袭山羊皮袍,似受伤甚重,却仍自强撑着,身形虽晃摇不稳,但步法犹矫捷快速。   宅内无人追出,那人仓皇恐惧异常,朝僻巷小径择走,奔行良久,似已不支,不时倚壁喘息,吐气如云。   在这种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天气,那人居然汗如雨下,抬首之间可瞧见此人浓眉虎眼,颔蓄一部短短浓髭,约莫四旬开外年岁,目露悸容,面如火焚,豆大汗珠涌出顺颊淌下。   好不容易此人跌跌跄跄出得小巷,转向朝“冷香居”清真饭庄窜了入去。   里间雅座内坐定鬼刀邢无弼,诸葛明,尚有玉萧客匡舜及背剑面如重枣长须黄袍老叟正聚饮甚欢,忽闻门外传来一声惊叫,只见一人冲进门帘轰隆趴跌在地,上身昂了仰终于不支气绝死去。   邢无弼看真了那人面目,惊得霍地立起,面色大变道:“于重彬老师怎会如此?”   诸葛明倏地掠了过去,扶起个于重彬,探臂一摸,察觉气冰冷,已然无救,忙解开上衣.胸前赫然是露一双赤红大手印。   玉萧客匡舜目睹手印,骇然色变道:“果然此人来到中原了?”   黄袍老叟诧道:“此人是谁?”   匡舜道:“天竺万象门主曼陀尊者!三位怎未听见传闻?”   诸葛明道:“我等已有风闻,原认谣言无凭,不料果真如此,匡兄为何认定曼陀尊者已然来到燕京。”   匡舜答道:“除了曼陀尊者,无人能施展此‘离火大手印’密宗绝乘掌法。”   忽察觉鬼刀邢无弼面色严肃,似在沉思,又道:“邢老师在思忖什么?”   邢无弼黯然答道:“于重彬受邢某之托,查明几件江湖隐秘底蕴,数日来音讯不断,岂料人昨晚起竟失去下落,不意今日遭惨死,方才跌冲进来之际昂首欲言,惜未及出声便已毙命,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邢某不胜感怅。”   匡舜击掌召来店夥,低声相嘱数语,命店夥抬出尸体,不可惊动闲杂,由后门送出厚棺殓葬。   诸葛明道:“邢兄知于重彬老师昨日的行踪么?”   那无弼张口欲言,匡舜摇首道:“不必了,于重彬已引我等身陷危境。”   诸葛明惊诧道:“匡兄为何知之?”   匡舜叹息一声道:“其实错在二位,不该无故与全无忌结怨!”   邢无弼面色微变道:“怎么错在邢某?”   匡舜面色一冷,默不作声。   鬼刀邢无弼知触怒了匡舜,改颜笑道,“不知为何,邢某一闻听全无忌便心烦急燥,并非有意冒犯匡兄,望请见谅!”   匡舜正色道:“在下胸中毫无介意,只是不忍见邢老师一错再错,邢老师侦出全无忌已在京师,故而布下眼目,于重彬只是其中一人,但于重彬无意发现曼陀尊者形踪,才罹此杀身之祸,依在下之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亦不可以一时成败论英雄,邢老师因何心切此仇,如同芒刺在背,非拔之而后快不可!”   邢无弼不禁面色一红,请葛明忙道:“邢兄乃系替兄弟受过,兄弟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匡舜冷冷一笑道:“在下已风闻令徒惨死之事?”   诸葛明长叹一声道,“倘孽徒如果传言,万死不足蔽其辜,怎奈孽徒乃遭桂婆子母女暗算后再脱去衣裤刀劈身亡。”   匡舜面色转颤,颔首道:“果真如此,那就另当别论了,不过诸位均似嫌操之过切。”   黄袍者者突冷笑道:“并非者朽等操之过切,只因故师弟玉清生死不明,何况又盗取了本门镇山之宝避毒珠,掌门人严限三月必须找出玉清师弟下落,事非得已才恳请他们两位相助。”   原来黄袍老者却是易道为俗,避人耳目,改名赵太清。   匡舜深感不悦,冷然一笑道:“令师弟玉清盗取毒珠潜离为了何故?”   赵太清道:“至今仍茫然无知,惟近得自风闻,说与万象门有关……”   言犹未了,匡舜巳自微笑道:“故尔这笔账赵老师就算在万   象门头上了!”   岂不闻毫厘之差,失之千里,三位若不及早回头,恐罹杀身之祸!”   邢无弼三人闻言不禁心神猛震,诸葛明道:“邢兄必有所闻,何妨吐露以解胸中困惑。”   匡舜微微一笑道:“三位可知万象门主曼陀尊者为何远来中土?”   “他首徒潜来中土!”   赵太清道:“志在擒回治以门规。”   “与令师弟玉清同出一辙!”   匡舜道:“赵老师不觉其中定有原因么?”   赵太清不禁瞠目怔住,面色微变,道:“莫非万象门勾结敝师弟?”   “错了!”   匡舜沉声道:“是令师弟勾结万象门首徒盘龙尊者狼狈为奸。”   赵太清勃然大怒道:“匡大侠,老朽敬你为当代武林名宿,执礼甚恭,凡是总须有凭有据,怎可信口雌黄,含血喷人?”   邢无弼诸葛明见双方言不投机,几之变脸相向,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匡舜长叹一声道:“是非只因多开口,话不投机半句多,在下所言自然有凭有据,岂能信口开河,既然如此,在下自当金人三缄其口!”   说着举杯浅饮了一口,挟了一块酱牛肉咀嚼出声。   邢无弼见赵太清呆住,面色青一阵红一阵,形成僵局,忙堆笑道:“匡兄、赵道长心急镇山之宝,掌门人严令难违,竟尔口不择言,匡兄大量怎能见怪?”   匡舜微笑道:“在下怎能见怪,只是话不投机而已,风闻玉清观主及盘龙尊者均罹惨死,是否属实尚无法如之,万象门主赶来中土就是为了查明其中原委。”   赵太清闻得玉清观主遇害,不禁面色惨变,抱拳施礼道:“老朽知错,愿领匡大侠重责,只是敝师弟……”   匡舜右掌一摆,道:“在下了无介蒂在胸,赵兄何必引咎自责!”   话声略顿,叹息一声道:“说来话长,非片言可竟,容后再作长谈如何?但眼前大祸临头,我等应商议如何退敌之计。”   邢无弼猛然忆起匡舜方才言说于重彬负伤奔来引自已等人陷入危境之言,忙道:“匡兄莫非指于重彬已引来强敌?”   “不错!”   “现在何处?”   “就在冷香居外!”   邢无弼双眉猛剔,目中暴泛杀机,冷笑道:“邢某要瞧瞧是何三头六臂人物,走!”   蓦地,一个浑身血污瘦小劲装汉子冲入门内,只说出一声:“邢……”身形已然倒向前栽。   邢无弼猿臂疾舒一把扶住,喝道:“你为何人所伤?是还万象门所为?”   瘦小劲装汉子目光黯滞,重伤垂危,闻言迸出语声道:“并非万象门,我等悉遭毒手,强敌甚众,就在冷香居外布……”   话犹未了,头倏地垂落气绝而死。   邢无弼放下尸体,身如闪电掠出门外而去。   匣舜等三人急急随出。   朔风吼啸,雪片纷飞,积雪盈寸,只见白茫茫地一片,街上行人寥落,均都垂首缩肩,拢袖鼓风而行。   对街檐下每隔四五丈即见一人驻立檐柱旁,均覆戴一顶毡绒筒帽,罩没及肩,仅露出双目及嘴鼻。   如此寒天,虽在天子脚下燕京城下蒙住面目,均习以为常,毫不引人骇异。   邢无弼四人先后出得冷香居,即见对街檐下一蒙面人疾向四人身前飞掠而至。   那蒙面人朝邢无弼一抱拳道:“邢朋友,兄弟邀约四位去西郊九魂沟叙话,不见不散!”   邢无弼冷笑道:“朋友你我在不相识,就在此处把话说明不成么?”   蒙面人鼻中冷哼一声道:“事必有因,江湖寻仇何必相识,邢朋友威震武林,谅不致胆小如鼠,兄弟已把话带到,邢朋友不去也是不行,恐春雨楼头无比娇艳立化为一片血腥!”   言毕转身疾掠而去。   邢无弼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目中怒光暴射,大喝道:“邢某今天要大开杀戒,走!”   独自前奔,望西掠去。   屋檐下蒙面明桩身形如鸟般纷纷腾起,消失在风雪茫茫中。   赵太清三人随着邢无弼身后,展开上乘轻功奔去,诸葛明道:“邢兄,春雨楼在何处?”   匡舜摇首答道:“在下不知,恐只有邢老师一人知情。”   九魂沟距燕京西郊十余里,荒僻异常,乃堆积废物煤渣之处,滨临水定河畔,地势低挖,一俟融冻春水泛涨,废渣均为河水冲逝,此刻九魂沟已在一片晶室如玉,眩目银雪覆盖之下。   邢无弼四人一落在九魂沟空地中,四外立即传来刺耳锐啸,飘回雪野,令人入耳心惊悚凛。   只见四外纷纷现出人影,身如飘风疾掠而至,分立九宫奇门阵式,将邢无弼四人围在核心。   来人无一不是首戴罩帽,衣着无异,莫辨彼此。   只见一人疾步向邢无弼走来,略一抱拳道:“邢老弟,我等来历即是明言相告,邢老师也是茫然不知,我等来京志在寻觅残害本门的主凶,与邢老师丝毫无干,但邢老师属下竟无故与我等为敌,暗算偷袭备至,而且本门一名高手无故失去下落,不言而知亦是……”   “住口!”   邢无弼不待这人话了,已自按耐不住,厉喝道:“尊驾想必是天竺万象门?来到中原为了何故?”   “错了!”   蒙面人答道:“我等是雷音谷主门下?”   邢无弼不禁一怔,他闯荡江湖多年,就从未耳闻雷音谷主其名。   蒙面人哈哈大笑道:“老朽已说过,邢老师对雷音谷未必耳闻,但敝谷主却对邢老师了若指掌!”   邢无弼心神暗凛,冷笑道:“贵谷主知道邢某什么?”   蒙面人道:“敝谷主说邢老师外托侠义,内怀诡诈,眼前虽屈居一人之下,其实阴有篡夺之心,只待羽毛日丰,必一振而飞,意欲江湖称尊,席卷武林。”   邢无弼心神骇凛已极,大喝道:“我邢无弼一生光明磊落,尊驾用心委实辣毒,约我等来此,就是为了说这些么?”   蒙面人扬声大笑道:“约请邢老师来此,端在问明贵属向我   等无事寻衅为了何故及索放本门一名被擒之人。”   玉萧客匡舜跨前一步,朗声道:“尊驾有所不明,邢老师亦为了追踪一名强敌,贵谷门下因诡秘面目致生误会,更未擒囚贵门之人?”? 蒙面人似为说动,怔得一怔,道:“阁下之言未必能信?”   匡舜微笑道:“信与不信,端凭尊驾,不过贵门一名高手无故不明下落,只要不死人在燕京,并非在下夸口,不出三日定将此人找出送交尊驾?但不知此人长像姓名,尊驾可否见告?”   蒙面人端详匡舜一眼,道:“阁下身后玉萧,是否就是名震江湖的五萧客匡舜么?”   “那是武林朋友抬爱,不敢当此名震江湖之称。”匡舜微微一笑道:“匡舜正是在下。”   蒙面人道:“老朽既不违言我等来自雷音谷,那不明下落的高手也无须隐瞒,此人乃天池逸叟郝连方,就在燕京城内失踪,我等隐秘本来面目,为免形踪影露之故,就是意在赫阻暗算郝连方之人不致下手残害或潜行连出京师!”   语声略略一顿,又道:“阁下望重武林,谅不我欺,三日后我等仍在此九魂沟相见。”   邢无弼忽出声断喝道:“慢着!”   蒙面人沉声道:“邢老师仍欲节外生枝么?多架强敌,甚属不智,难怪有黄土坡之失,依老朽相劝,不如称敛锋芒,保全令名,要知如今武林人才辈出,你那无影鬼刀已不足夸耀江湖,所向披靡了。”   邢无弼只觉心头一股怒血欲冲腔喷出口外,身形一晃,刀光疾闪得一闪,已自挥向蒙面人肩胸之间。   叮的一声,蒙面人已然有防,料出邢无弼必抢先出手,话声一落,肩后长剑立即出鞘攻出一招“万花散影”护住身形,正巧将那无弼攻来刀势接住。   蒙面人身后三名同门倏地同时三剑攻出,寒芒电闪,各自向邢无弼不同方位要害重穴袭至,面且一招内含蕴着无数奇奥变化。   邢无弼疾飘开去,却一退又进,瞬即攻出十刀。   他那无影鬼刀之名并非无影,只是对方尚未审明邢无弼刀势来自何方即已身首异处,形容他那刀势之快无与伦比。   显然蒙面人亦身蕴卓绝武功,而且深明破解邢无弼刀法,四剑抢攻出手,但见风云纷飞中幻现万朵寒星涌袭邢无弼全身上下。   邢无弼越战心惊,心想如不犯险取胜,无影鬼刀威名恐荡然无存。   蓦间匡舜大喝道:“住手!”   邢无弼闻声身形暴退,疾掠出三丈开外。   四蒙面人亦撤剑住手。   匡舜道:“好见不如好散,徒增误会则甚,就此一言为定,三日后此刻就在此处相晤,不见不散。”   那蒙面人道:“好,阁下最好不要失信!”转身右臂一挥,率众如飞而去,瞬间消失。   邢无弼摇首叹息道:“匡兄这三天缓兵之计,恐已铸成大错,邢某之意,合我等四人之力,未必不能将他等全数就歼在此九魂沟。”   匡舜道:“在下并非缓兵之计!”   邢无弼三人闻言不禁一怔。   赵太清诧道:“想那天池逸叟郝连方也是一派宗师,为何投   身在雷音谷,郝连方来燕京无故失踪下落,失踪原因不明,说不定郝连方有意匿藏不出,京师这大地方,慢说三天,就是三月亦无法寻获。   匡舜淡淡一笑道:“在下方才于冷香居说令师弟现已身亡,并非无凭无据,均系郝连方亲自向在下当面吐露。”   邢无弼现露惊喜之色,道:“原来郝连方为匡兄所擒,这就难怪了,匡兄是否愿我等三人一见郝连方。”   匡舜摇首道:“此非其时,雷音谷人手暗中尚在窥探我等举动,在下方才说出三天之约,已然启其心疑,不如假装若有其事般四出寻觅郝连方下落,明日重聚冷香居时自云相告郝,连方囚处。”   邢无弼赞叹一声道;“匡兄之智果非常人能及,不过……”   说此邢无弼面转狐疑之色道:“三日后匡兄真个将郝连方交回雷音谷门下么?”   “这是当然!”   匡舜正色道:“人无信不立,何况在下不想为三位带来无穷后患,郝连方所知雷音谷不多,留着他亦无用,郝连方虽投身雷音谷,却不知雷音谷在何处,更未见过雷音谷主真面目,显然郝连方并非举足轻重人物。”   邢无弼闻言目露庆容道:“匡兄如交回郝连方,他怎能不吐出身为匡兄所擒,如此—来,我等四人岂非成为雷音谷眼中之钉。”   匡舜目光凝视了邢无弼一眼,叹息出声道:“三天之期变化甚大,目前燕京风云毕集,我等四人能否三天后如约到达九魂沟尚未可知,但愿吉人天相,平安无事!”   说着略一抱拳道声珍重,一鹤冲天而起,身形没入风雪漫漫中不见。   二人同心,其利断金,但邢无弼三人均私心自用,各怀鬼胎,尤其是邢无弼接二连三受挫,虽未落散,却深信眼下能人辈出,他暗藏了九式奇招,多年来秘而不露,非至生死关头绝不施展,但他感觉事态严重,蒙面人将其图谋当面揭破,分明雷音谷对自己一举一动莫不了若指掌,如不提前发动,恐江湖之大将无立足之地。   春雨楼头是邢无弼胸中隐秘,雷音谷怎会得知,暗中誓下决心非将雷音谷主挫骨扬灰,难消心头之恨。   诸葛明无时不刻欲到手“白眉催心芒”“蜂尾针”两种绝毒暗器,黄土坡失手,白白牺牲了爱徒柳占魁的一条性命,倘两种暗器到手,持之当立于不败之地。   他师承来历邢无弼虽然知情,但胸中有何图谋则难以明白。   赵太清却极于获知其师弟玉清观主生死内情,心意已决暗中蹑随匡舜身后,探出郝连方囚处。   当下三人亦随着匡舜去向腾身拔起,穿空如电而去。   口  口  口   雪地冰天,风寒澈骨,鹅毛片般银雪无休无止的洒落,将偌大的燕京城似粉庄玉雕般,耀目眨眼,乍一睹及,几疑置身在琉璃世界,广寒仙境。   九魂沟那片无垠雪地中散立着甚多雷音谷门下,依奇门阵式布下,表面看来杂乱无章,其实却奇奥已极。   只见四个蒙面人聚集在内圈计议,一个苍老语声道:“倘不出老朽所料,郝连方的下落,那匡舜定然知情,十有其九郝连方为匡舜所制。”   “未必!”   另一人答道:“匡舜言说三天后人仍在燕京当交出郝连方,邢无弼三人均面现惊愕不信之色,其中定有原因,或是其推托之词,在此三天期中他可从容布置,调集武林能手将我等置于死地。”   “贤弟之言不无道理,我等燕京之行难明知有险,却无退缩之理,是以匡舜所言,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们四人同床异梦,各怀私欲,邢无弼诸葛明赵太清三人均各遣出人手查访匡舜行踪下落即不言而知,但匡舜则去踪难寻,使我等深感辣手。”   “小弟心想并无辣于之处,但等三天后送回郝连方之际,将他们四人一举搏杀。”   只听一个阴森澈骨语声风送入耳道:“只怕未必如此容易!”   雷音谷门下不禁大惊失色,语声分明系近处传来,环伺数十丈方圆的布伏得有人,宛如天罗地网,此人何能入来,旋回四顾,除雷音谷同党外,并未发现人踪。   正惊疑间忽见距身不远地面积雪突爆飞四散,冒出一背剑面目阴冷中年文士。   只见那中年文士身形疾振,抖落阳向积雪,嘴角笑出一丝微笑,缓缓向四蒙面人走来。   雷音谷门下心情紧张无比,均蓄势戒备。   中年文士道:“在下虽非雷音谷之友,亦非雷音谷之敌,你等如欲救回郝连方,非各个击破方可稳操胜卷,不然诸位定须葬身—燕京无疑。”   蒙面人道:“阁下何人?望请见告?”   中年文士道:“在下全无忌!”   目前全无忌名头比快刀无敌华星隆犹更响亮,如日中天,炙手可热。   蒙面人等均毕暗中心神骇震。   全无忌又道:“尊驾想必是此行之首,尊姓大名可否见告?如有碍难,尽可捏造一个姓名也好叙话?”   蒙面人抱拳答道:“原来是全大侠,兄弟吴胜失敬。”   全无忌微微一笑道:“三天之约,未必能等,他们四人各存私欲,尤其邢无弼绝不能让郝连方重回吴老师手掌,而匡舜又是武学心智超绝之士,他拿准邢无弼等三人心上弱点,必驱使三人将贵谷高手悉数歼戳,方可得见郝连方,是以在下方才言说贵谷必须先发制人,各个击破,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吴胜略一沉吟,道:“全大侠莫非意在借刀杀人?”   全无忌不禁一怔,倏又仰天发出震耳长笑,良久笑定,目注吴胜冷冷说道:“吴老师未必没有风闻,在下于黄土坡上一日之间再次挫震邢无弼之事?”   吴胜点点首,道:“老朽已有风闻。”   全无忌道:“邢无弼既然胜不了在下,何必在下非借刀杀人,否则在下尽可相约同道相助,但那是以后的事,不过今日形势贵谷却与在下处境绝然不同,你不杀他,他必杀尽贵谷弟兄,吴老师若然不信,明日此刻在下定来此处相晤,但愿吴老师等能全身而退,言尽在此,暂请别过!”   说着抱拳略略一拱。   吴胜忙道:“全大侠暂请留步!”   全无忌摇首笑道:“吴老师请不要多问,在下不妨实言相告,郝连方与李豪两人实在匡舜手中,但他们却有投向匡舜之心,脱去贵谷霸束,是以在下可断言匡舜必不会交出郝连方李豪,何况匡舜亦不会承认其事!”   “倘吴老师或问在下何以知道,只不过在下适逢其会,无意   窥听得匡舜与另一人谈话而已!”   话声略顿,又道:“各个击破之策,在于出奇制胜,剪除他们党羽,便之孤立胆寒,若正面力敌拼搏,即就是邢无弼一人,恐亦无法制胜,何况四人联手!”   说着目光巡望了一眼,微笑道:“这九宫迷踪奇门难不倒邢无弼,不足为恃,若然等到三天之后,欲仗之一举搏杀四人,贵谷恐悉数毕命横尸在此九魂沟上。”   吴胜冷冷答道:“多蒙指教,盛情心感,不过全大侠太也小觑,我雷音谷了!”   全无忌长叹一声道:“刚愎自负,非求胜之道,方才邢无弼与四位动手,邢无弼未尽全力,竟在骄敌,吴老师如不相信,请发动阵势,敌手施为,瞧瞧是否胜得了在下!”   吴胜忖道:“好狂妄的口气,你真个轻视雷音谷中无人么!”   口中仍谦笑道:“怎好得罪,万一有个误伤了全大侠,老朽岂非罪疚难赎么?”   全无忌哈哈大笑道:“无妨,在下话已出口,焉有见怪之理!”   吴胜抱拳一揖道:“恭敬不如从命,恕老朽得罪了!”   右臂一挥。   全无忌纵身一跃,落在六丈开外三蒙面人之前。   三蒙面人同声大喝,身形回旋散开,手中兵刃分取中宫左右两侧,招式辣毒犯厉。   全无忌轻笑一声,双手五指疾如电光石火飞出。   三蒙面人攻到中途,只觉肘腕穴道一麻,真气立阻,掌中兵刃脱手飞坠。   这时全无忌已飞出五丈远处袭向一双蒙面人快攻出手。   全无忌伏已识破九宫迷踪阵式奇奥,他以快攻严,不逐一攻破,而采攻一取四,斜三破七方法,转眼之间所攻之处无不披靡,使其首尾无法呼应,不战自乱。   但见全无忌倏忽之间,已出得九宫阵式之外,身法奇快,迳自如飞离去,转眼已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吴胜不禁骇然动容道:“全无忌果然名不虚传,所言不虚,邢无弼等人非能力敌,只宜智取。”   为全无忌点住穴道的,所幸全无忌下手留了分寸,片刻之间便已恢复如常。   吴胜思忖良久后向三蒙面人悄声密议已定,立即率众离去。   风狂雪密,时近正午,天色昏霾如暮,一辆双驹套车风驰电掣奔抵宛平系最大的字号盛长福客栈门前。   车把式一跃下得车辕,掀开蓬帘,道:“客官,到啦!”   只见蓬帘掀处,跨下一个身形瘦小的老者,头戴—顶灰鼠皮帽,一袭黑子羔皮袍,岁月不饶那张黄袍色脸膛上布满皱纹,鼠眼塌鼻,颔下蓄着些许微髭,再怎么看那付尊容与衣着委实不相称。   店夥领着老者进入上房,哈腰笑道:“您老要用些什么?”   老者道:“上好的酒菜随便配上四五样!”   稍时,店夥已自送入酒肴,老者据案自酌自饮,怡然低吟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等……”   忽地门外传来一声低唤道:“宋爷,在么?”   老者倏地面目一变,喝道:“谁?”   一条人影疾闪而入。   老者定睛望去,见是昔年旧识,燕京地方著名鼠偷,小空空侯秀,神色更是一惊,道:“侯老弟,你怎知老朽在此?”   小空空侯秀望了案上酒色一眼,面色大变,急扯老者衣襟一   下,道:“情况危急,宋老请随小弟快走,迟则无及!”   转身疾掠出室而去。   老者知侯秀机伶如狐,必然有异,不假思紧,立即随着侯秀身后掠出天井,腾身屋面,毫不停顿地掠至城厢,只见侯秀身形跌入为厚积雪掩谏的草屋。   屋虽矮小,却密不通风,陈设简陋,仅一榻一桌而已,却温暖异常。   老者入得草屋,立即问道:“侯老弟何故引宋某来此?”   侯秀瞪了老者一眼,道:“宋老先莫问话,且运行真气周天,是否感有异状再说!”   老者闻言果气运周天,只觉体内血行有蚁噬感觉,不禁面色惨变。   侯秀见状问道:“宋老!是否体内有异?酒中已然下了毒!”   老者心神猛震,道:“是谁下的毒,侯老弟请速见告!”   “诸葛明授意青面鬼王崔南星所下的蛊毒!”   侯秀摇首叹息道:“宋老为何将诸葛明歹毒暗器,攫为已有,咎由自取,怨得了谁?”   老者正是六指鬼偷宋杰,闻言不禁呆得一呆,道:“这是从何说起?”   “难道侯老弟你也想信江湖无稽传言么?”   侯秀摇首笑道:“小弟深知宋老为人,怎会相信传言,而是诸葛明深信不疑,诸葛明谓宋老在商邱早就向桂子母女施展玲珑手法将两种歹毒偷取在手,假命令徒在醉八仙酒楼施技,有意露出破绽为一武林后辈发现追踪不舍,宋老发出穿心钻将令徒杀之灭口,宋老也逃逸不知何在!”   宋杰瞪眼急道:“事诚有之,但宋某并未伸手,因两种暗器威震武林,中一便已无救,何况两种,桂婆子母女不但身怀绝毒暗器,而且身手极高,是以宋某不敢自找其祸,不得已命孽徒出手,穿心钻乃宋某独门暗器,情急之下发出,事后悔已无及故逃之夭夭。”   侯秀道:“诸葛明却不是如此想法,自诸葛明爱徒柳占魁丧身在黄土坡不远村舍内后证实传言不虚。”   “这又是从何说起?”   宋杰顿足频频,黯然叹息声:“不料宋某垂暮之年贪图百两黄金价酬,竟惹下此杀身之祸!”   侯秀道:“自令徒商邱失手后,诸葛明师徒藉故亲近桂婆子母女,她母女二人为惑词所动,一路偕行,途中诸葛明已有风闻,只是无法证实,故诸葛明师徒百般巧言意欲一见“白眉催心芒”“蜂尾针”两种震慑武林歹毒暗器,始终为桂婆子母女婉拒,心中已有所疑,但柳占魁被杀后,发现柳占魁胸后遗有蜂尾针毒孔填起如丘……”   宋杰已自面无人色,道:“这定是桂婆子母女所为,如何推在宋某身上。”   “因母女二人为迷魂药酒发作四肢瘫痪无力,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打出蜂尾针!”   “既非她们母女,更难断言是宋某所施!”   “怎么不是?”   侯秀道:“宋老如不杀死柳占魁,救走她们母女,诸葛明发觉桂婆子母女身旁并无“白眉催心芒”“蜂尾针”时,岂非证实了江湖传言………”   说时长叹一声道:“宋老煞费苦心,仍未能脱去罪嫌,小弟心想宋老必在杀死柳点魁后将两种暗器到手再救走桂婆子母女。”   宋杰嘿嘿干笑了两声道:“想不到侯老弟也有此想法,那柳占魁胸后蜂尾针毒孔又作何解?”   他已横下了心,身中蚕蛊,惟有一死而已,不然蛊毒发作时,身受之惨必百倍于死。   侯秀面现尴尬笑容道:“宋老深知,小弟干此穿帮鼠偷勾当并非一日,为了活下去不得已而为之,小弟只仗身手灵活,但武功平平,怎能结识诸葛明这等高人,也是碰巧小弟那晚摸黑潜入客栈房内,恰遇诸葛明与白骨门青面鬼王崔南星双双回房,小弟避于床下无意窥听两人说话深知。”   宋杰恍然大悟侯秀为何如此清楚,忙道:“诸葛明与崔老星还说些什么?”   侯秀道:“诸葛明于黄土坡爱徒惨死后,即认信江湖传言是实,宋老知邢无弼党徒遍及天下,是以宋老形踪无法逃过,无如畏惧宋老身怀绝毒暗器,迟迟不敢下手,算定宋老今日乔装商卖抵达盛长福客栈,由崔南星买通店夥酒中并施放蛊毒,小弟未料到宋老这么早就到了,一步来迟,宋老已罹所算!”   六指鬼偷宋杰黯然笑了笑道:“侯老弟请用刀在宋某后胸死穴戳入,一了百了,宋某定当结草卸环,誓报大恩,稍时蛊毒发作,死去难能,纵然恶活,又有何用!”   侯秀诧道:“如此说来,杰老真个未取走白眉催心芒蜂尾针么?”   宋杰也不答言,连声催促只求速死。   侯秀见宋杰面上冒出豆大汗珠,知蛊毒已渐发作,竟惶急不知所措,喃喃说道:“小弟看来,不如当面说个清楚明白,恳求崔南星赐赠解药。”   宋杰苦笑一声,咬紧牙根忍住痛苦,奋力挣出语声道:“宋某已不惜命,你去求他则甚?不要白白又搭上老弟一条性命。”   侯秀忽似有所觉,面色一变,示意宋杰不可出声。   叭的一声,只见一股强风时本已掩好的那扇门撞了开来,随着强风??入一双面目狞恶白衣怪人,悄无声息落在两人身前。   左玄怪人发出一声阴恻恻冷笑道:“宋杰,你此刻已插翅难飞,不如将暗器藏处说出,免受万蚁噬心之苦。”   六指鬼偷宋杰认出这一双怪人乃白骨崔南星手下左右星鬼,追魂纽奎,夺命黄彪,鼻中冷哼一声道:“你就认定老夫把暗器藏在另处么?”   夺命黄彪道:“总不成还藏在你身上?”   宋杰强忍着渐已发作痛苦,右手迅疾望协下革囊伸去。   两鬼不禁胆寒魂飞,认宋杰欲发出“白眉催心芒”“蜂尾针”歹毒暗器,追魂纽奎身法迅快巳穿出门外,夺命黄彪右臂快如闪电将侯秀抓在手中,猛望宋杰推去,身形疾望后仰,倒窜了出去……   第十五章 枭雄遭挫心未甘   夺命黄彪桀桀怪笑道:“宋杰,你已无法追出之能,待蛊毒发作时老夫两人方进入屋中取回暗器!”   两鬼身后忽生起一个清朗笑声道:“什么蛊毒?是何暗器?”   追魂纽奎面目一变,旋身扬手欲打出白骨箭。   他动作迅快,身后那人却比他更快,只觉寒芒疾闪,已自双臂断落,身首异处,似身倒地,鲜血喷洒,融染了一片,令人骇目怵心。   夺命黄彪同地旋身回顾,却见寒芒一点抵住他那咽喉重穴,不禁骇然自张,只见面前立着一个丰神如玉的俊美少年。   俟黄彪发现纽奎惨死惨状,这会真个魂飞胆寒,颤声说道:“老朽两人与阁下毫无怨隙,为何这等心狠手辣?”   少年微微一笑道:“白骨门无恶不作,擢发难数,人人均可诛杀,何能问怨隙有无?少爷问话速速回答。”剑光疾振。   黄彪察觉双臂两条主经已经已为挑断,袖管间沁出豆大鲜明殷红血球,泊泊冒起滴了下地,不禁脸色惨白如纸,怨毒无比的望了少年一眼,狞笑道:“茅屋中人比我白骨门残暴更甚,他身怀两种震慑扛湖歹毒暗器‘白眉催心芒’及‘蜂尾针’。”   俊美少年闻言展颜淡淡一笑,道:“原来如此,是以白骨门亟欲攫为已有,恃之横行武林,如虎添翼,不过白骨门何来蛊毒?”   黄彪道:“白骨门与苗岭本是一脉同源,但这盅毒乃赤灵观主施雷所赠。”   俊美少年点点头,恍有所悟道:“白骨魔群委实野心勃勃,攫有两种绝毒暗器后,武林恐无唯类了。”   黄彪忙道:“并非敝掌门人所欲攫得,而是诸葛明梦寐以求,他不到手寝食难安。”   “诸葛明么!”   少年面色倏寒,宛若罩下一层严霜,目泛杀机,冷笑道:“真是人不可貌相,鬼蜮用心,难逃公道。”   夺命黄彪虽然杀人如麻,双手血腥,但目睹少年森森杀气,即为之胆慑禁不能语。   但听少年及道:“茅屋中为蛊毒所算的是何来历?”   黄彪答道:“六指鬼偷宋杰!”   俊美少年哈哈朗笑道:“宋杰其人,久已风闻,虽鸡鸣狗盗之行为正人所不取,但他劫富济贫,扶弱锄强,亦属善举,凡人生在世谁能无错,究竟瑕不掩瑜,比之你白骨门是非不分,滥杀无辜好得太多!”说着剑芒流闪,黄彪声犹未出,一颗人头骨碌碌已自滚出丈外。   屋内两人虽未亲眼目睹,但双方对话却听得一清二楚,宋杰满面大汗,痛苦虽禁,浑身颤抖,却硬撑着不出声哼叫,堪称是一条铁铮铮的硬汉子。   侯秀为黄彪抓起推向宋杰身上,两人撞在一处将宋杰撞跌在地.侯秀只觉宛如全身骨架散裂一般,痛得咬牙裂唇,如非宋杰低喝不要出声,侯秀非要张嘴嗥叫不可。   俊美少年飘身入屋,望了两人一眼,道:“那位名叫宋杰?”   侯秀忙道:“小的侯秀,这位宋杰身罹蛊毒,现下毒性发作,   痛苦难言。”   少年忖道:“我之所以存心让宋杰多受折磨,使他痛定思痛,幡然悔悟能归我用,瞧他痛苦难禁情状,又于心何忍。”   逐微微一笑道:“你就是小空空侯秀,真是物以类聚,难得之极。”   侯秀不禁面红耳热,郝然笑道:“朋友所取匪号,小的焉可比得空空侠盗,让公子见笑。”   少年道:“宋杰因何罹受蛊毒,你知情么?”   侯秀便将宋杰于商邱盗取“白骨摧心芒”等详情始末说出。   少年默默倾听,待侯秀话落,疾伸右臂在宋杰胸腹各大重穴点了十三指,颔首笑道:“吉人自有天相,如非你在盛全福客栈及时把宋杰蛊毒发作时将宋杰扶之而去,宋杰必无法幸免。”   宋杰被点了穴道后,痛苦渐减,片刻后竟恢复如常,霍地立起,躬身一揖至地道:“救命之恩,粉身难报,如有驱策,赴汤蹈火不辞。”   少年伸手入怀取出一只瓷瓶,倾出一颗香味扑鼻朱红丹药,道:“此药可清蛊毒,宋老师服下后也好叙话。”   宋杰谢了一声,接过服下,只觉入嘴即化,顺喉咽下,满口芳香,知是灵药,不禁欣然色喜。   少年微微一笑道:“在下舒翔飞,与诸葛明、邢无弼势不两立,但感势单刀薄,亟须宋老师臂助,但人各有志,不可勉强,去留任便,倘蒙不弃,请光临寒舍共商大计。”   宋杰惶恐答道:“舒少侠说此令老朽汗颜无地,老朽誓当追随,以报宏恩于万一。”   舒翔飞道:“仗义不平,见危伸手,我辈人物理所应为,宋老师此后千万不可常挂齿颊,此处不可久留,你我走吧!”   说时身形迈出门外。   宋杰、侯秀两人随出,目睹白骨双怪身首异处惨状,不禁骇然……   赵太清栖身前门内祟德观,天已近暮,尚未得自回报探悉匡舜去处,内心焦急不耐,坐立不安。   这时,忽见祟德观小道正领着一个灰髯及腹灰衣老道走来,认出系师兄太净道长到来,忙超前稽首道:“师兄别来无恙!”   太净面色沉肃,沙哑出声道:“掌门人有命,玉清师弟现已陷身叶庄,生死不明,谅已陷在屋废墟地底,不论死活务须掘出找回本门镇山之宝避毒珠,师弟速速前往!”   说着取出掌门信符,赵太清躬身领命,道:“师兄为何语声嘶哑?”   太净道:“愚兄途中罹受风寒,现已稍痊,师弟一路珍重,愚兄还要返山覆命!不能稍留。”略一稽首后转身离去。   赵太清与太净情谊深笃,在山时秉烛意夕夜谈,往往不知东方之既白,此次大反常情,仅寥寥数语传命,并未垂询他在燕京时经过,心中虽有所疑,但太净除了语音嘶哑外并无可疑之处。   然而,玉萧客匡舜曾言玉清师弟与盘龙尊者均惨遭身亡,显然匡舜自天池逸叟郝连方口中得知,缘何身亡并未明言,此与掌门人传论大有出入,谁是谁非,殊难判明,不禁大感犹豫。   无奈掌门令论不能违忤,忙命人传令召集所有人手赶向叶庄,此际又见小道传报道:“玉萧客匡舜来访!”   赵太清忙道:“贫道出迎!”   “不必了!”   匡舜已自飘然走入,道:“在下已知道长与邢无弼、诸葛明三位均知郝连方落在我匡舜手中,实不相瞒,郝连方人确为在下所   制,但尚无法言语。”   赵太清诧道:“匡大侠与雷音谷说定三天之约,如何应付?”   匡舜微笑道:“此乃缓兵之计,郝连方虽在我匡某手中,也不能交回雷音谷。”   赵太清目泛惊讶之色道:“如此岂非激发一场武林杀劫!”   匡舜朗笑道:“道长难道不知一山难容二虎,郝连方对雷音谷毫无重要,是以雷音谷必向邢无弼、诸葛明侵袭,不等三天,双方已是伤亡惨重,贵派崂山,清净无为,何必卷入这场是非旋涡中!”   赵太清道:“匡大侠见教甚是,无奈玉清师弟尚不明生死下落,身怀避毒珠更亟需取回,贫道此刻已进退两难。”   匡舜微微叹息一声,道:“风闻令师弟玉清观主失踪在豫省潮音寺,为何道长在燕京追寻,若欲借重诸葛明或雷音寺之力,此无异与虎谋皮,谋望未遂,身已先丧,岂非至愚!”   赵太清面色微变,合掌谢道:“聆匡大侠之言,顿开茅塞,贫道谨受教,立即离此是非之地。”   匡舜道:“在下不愿久留,防邢无弼起疑。”作别而去。   诸葛明独处在前门大街丰顺楼上一间雅室中,虽自品酌佳肴美酒,但心头却宛如压着一块大石,积郁难舒。   人为欲则乱,此刻诸葛明已乱了方寸,患得患失感觉涌泛心头,波涛起伏,食不甘味。   他认定“白眉摧心芒”、“蜂尾针”为六指鬼偷宋杰得去,虽然宋杰形踪已悉,但由邢无弼授计命白骨门追魂纽奎、夺命黄彪去宛平盛长福客栈买通店夥暗施蛊毒,亦瞧出邢无弼也有攫为已有之意,不禁心生烦燥。   忽见小二迳自推门而入,手上托着一盘热香腾腾红烧羊蹄。   诸葛明双眉微皱,道:“小二!我并未叫这味红烧羊蹄。”   店夥忙将红烧羊蹄放在桌上,掌中现出一个纸团,哈腰笑容道:“是一位客官命小的送来,爷台酒饭钱俱已惠清。”说着将纸团递与诸葛明。   诸葛明舒开纸团一瞧,不禁面色微变,霍地离座迳向门外走出丰顺楼外,身入茫茫飞雪中。   他赶往六指鬼偷宋杰、小空空侯秀藏身茅屋处,相距犹远,前途雪花飞舞中隐隐现出两条身影,迅疾闪掠至一隆起雪丘塌身避躲。   只见两人冒着大风雪缓步行走,认出均是邢无弼死党,突闻一人道:“邢香主断得不错,纽奎、黄彪确为诸葛明所杀!”   诸葛明一听此话,不禁面色大变。   另一人答道:“邢香主慎谋果断,料事如神,一定错不了……”   两人竟停身在雪丘之前,只听那人接着说下去:“因为此事只有邢香主、诸葛明及崔南星和纽奎、黄彪五人知情,纽、黄二人已死,崔南星又与邢香主寸步不离,无疑是诸葛明所为了。”   “一点不错,香主言说诸葛明居心叵测,意欲攫有‘白眉摧心芒’、‘蜂尾针’扬威天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防香主吞没,潜匿在盛长福客栈内,待宋杰服下毒酒后,趁着纽奎、黄彪不防之际,将宋杰挟之离去,那知纽奎、黄彪发觉宋杰人已逃离追踪赶及,诸葛明道不得巳出剑诛杀,以追魂夺命二人武功并非泛泛之辈,诸葛明快剑堪与华星隆快刀比疑,除了他,还有谁?”   诸葛明闻言暗中不由杀机猛烈,忖道:“纸笺上写邢无弼谋诛杀自己,看来无疑是真,原来追魂夺命被害,宋杰逃逸无踪即疑心自己所为,哼哼,自己若找上邢无弼议论,必丧生在白眉摧心芒下。”   他认定鬼刀邢无弼已将两种毒暗器得在手中,那雷音谷门下说得不错,邢无弼居心叵测,有篡夺门主之意,志在诛杀自己,霸尊武林,不如赶回总坛,求见门上禀明,若不预为之计,肘腋之患,必甚于洪水猛兽。   心念一定,身形疾跃腾起,人出剑出,寒芒电奔,那两人尚未察觉,剑飚已自卷体而掠过,尸横于地,只见诸葛明穿空地起,曲腿弓腰,半空中疾如轮转,猛一弹腿,身如离弦之弩般瞬眼无踪。   远处隐伏着雷音谷门下多人,茫茫飞雪中却看得异常真切,吴胜慨叹一声遭:“同床异梦,各存私欲,见利忘义,焉得不败!”   突闻全无忌语声传来道:“吴老师瞧见了么?足证在下之言不虚。”   吴胜回面望去,只见全无忌一身白衣立在他等两丈开外,不知他从何而来,心神—凛,忙抱拳施礼遭:“全大侠来了多久?”   全无忌答道:“在下来此已有顿饭功夫了。”   吴胜闻言凝目四去,才觉察全无忌浑身上下均为飞雪附体才显得一身雪白,未见丝毫融雪痕踪,心头更是一震。   只听全无忌又道:“目前崂山太清道长已远离京师,诸葛明业已离去,只得下邢无弼及其党羽,雷音与邢无弼已成对立之势,此刻若不挫他锐气,恐贵谷日后寝食难安。”   吴胜道:“请问全大侠计将安出!”   全无忌步向吴胜身前附耳密语一阵。   吴胜大喜,向同行要了一顶套面毡帽,递与全无忌扮作雷音谷弟子,并传命散开指示如何行事。   雷音谷弟子立时转身纷纷掠去无踪。   仅余下全无忌、吴胜二人静立原处。   这时,为诸葛明剑劈两人尸体半已为雪掩盖,只见风狂雪密远处又飞掠而来两条身形,发现两具尸体不禁骇然失色,一人仰头振吭发出激越长啸。   啸声随着狂飘传开去,宛如狼嗥,令人不寒而栗。   须臾,只见鬼刀邢无弼率着白骨门青面崔南星数人奔来,详细尸体一眼,冷笑道:“诸葛明果然作贼心虚,不愿我等相见,邢某若不将你碎身万段难消此恨。”  ’   崔南星道:“邢兄不可激动,崔某忖测请葛明必奉邢兄书信赶来,他狡智如狐未必不动疑念,遇此二人道出真情,是以杀之,眼前他暗我明,白眉蜂尾辣毒无比,你我不得不防。   邢无弼猛然一震,脸色大变,道:“邢某几乎忘怀了他已攫有白眉蜂尾两种歹毒暗器,恐不及早设法谋除他,恐我等日后永无宁日,身为刀俎了!”   蓦地——   邢无弼来处远际传来数声急啸,啸声短促,似遇上强敌传警。   在此刺骨奇寒天气,邢气弼、崔南星不由自主地打了两个寒禁,骇然色变。   崔南星道:“啸声传警,分明是诸葛明率众先发制人,白眉蜂尾,罹体无救,你我不能强撄其蜂,君子报仇,三年不   晚,不如暂避为宜!”   邢无弼略一沉思,颔首道:“好,贤弟等速速撤离,我那属下随邢某多年,怎能见危不救,邢某声东击西,料可无妨。”   说时自己穿空斜飞而去,瞬眼即杳。   崔南星等人正待穿空腾起之际,忽见眼前一花,四个蒙面雷音谷高手持剑挥攻而来,其中一剑疾逾电闪卷体袭至,惊得魂不附体,双掌推出一股如山寒罡,身形倏地一鹤冲天拔起,右股只觉一阵割痛,已为利剑削去一块股肉,痛得闷哼出声,带着一线血雨成空远遁而去……   其余数人在猝不及防下悉为雷音谷门下殒毙。却说邢无弼循着啸声传来之处扑去,掠去半途,啸声忽戛然寂灭,立时止步不前,心神暗凛道:“我那手下莫非俱遭毒手了么?”   沉吟良久,方缓步小心翼翼走去。   果然发现一具具尸体零零落落倒在雪地中,均为积雪所掩,积雪厚半尺,尸体倒下立即沉陷其内,不至临近无法发现,不禁大惊失色。   突闻一阴沉语声入耳道:“邢老师别来无恙!”   邢无弼心神巨震,循声望去,只见是在九魂沟前见之雷音谷门下蒙面人之首,不禁心情一宽,厉声道:“原来是贵谷所为,邢某属下与贵谷何怨何仇?如此手辣心黑!”   说时四外蒙面人分纷涌现,已布就迷宫九宫阵式。   雷音谷为首之人哈哈大笑道:“邢老师错了,杀在你手下的是诸葛明,并非我雷音谷。”   邢无弼沉声道:“此刻尊驾意欲何为?”   “老朽向邢老师索放郝连方!”   吴胜冷冷答道:“因为郝连方落在邢老师手中!”   邢无弼厉声道:“有何为证?”   吴胜冷笑道:“请葛明曾隐示老朽,自身作贼,反嫁祸受害之人,老朽悟出言外之音,无异明示邢老师。”   “胡说!”语落刀出。   只听一声惨嗥,吴胜身侧已被刀芒卷体而过。   邢无弼动作奇快,刀一劈出徐掠至三丈开外,振腕挥出九刀。   寒飚闪处,三蒙面人应刀而下。   但见邢无弼东掠西窜,刀势未绝,仅转眼之间即被邢无弼连伤十三人。   邢无弼刀势劈向第十四人时,只见这蒙面人竟起剑一招“接引四方”迎出,叮的一声,邢无弼只觉虎口发麻,刀势被震得荡了开去,不禁大惊。   这蒙面人倏忽之间连攻三剑,诡异凌厉,罩及邢无弼周身要害重穴。   邢无弼大喝一声,刀势一荡又出,疾变幻成一轮光影,宛如孔雀屏般振起千层刀波,身形冲了出去。   只听一串密如骤两般金铁交震声起,邢无弼人已冲出七人八丈外,穿空如飞疾杳。   那蒙面人身子一阵震晃后定住,卸去蒙面毡帽,正是那全无忌。   全无忌气喘频频,似是真力耗费过巨,摸出一粒药丸吞服,调息须臾方自复原,苦笑道:“吴老师此刻已知在下井非借刀杀人了吧?”   吴胜目睹邢无弼在转眼之间竟将他雷音谷高手七死六伤,如非全无忌相助,恐全军尽墨,不禁胆寒,闻言长叹一声道:   “老朽自恃迷纵九宫必可立于不败,不听全大侠之言,悔之晚矣!”   全无忌正色道:“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方才邢无弼连伤贵谷高手十三人后,正心高气狂时才为在下所乘,抢得先机,不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话声一顿,又道: “如今邢无弼必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三日后玉萧客匡舜定不能赴约,并非匡舜失信,皆因邢无弼梗阻之故,吴老师慎防重遇邢无弼时,他已习成施发‘白眉蜂尾’独门手法,中必无幸。”言毕略站,穿空如飞而去。   吴胜定了定神,道:“全大侠说得不错,我等再留在燕京必无幸理,郝连方、李豪所知雷音谷并不比我等为多,不如撤出为上。”   风雪漫天,人影渐杳,寒意彻骨,鹅毛般的雪片愈下愈浓,弥空逐舞,暮暗渐垂,天地一片苍茫……   宛平盛长福客栈后院小围内植有十数株绿萼古梅,铁干虬柯,嫣红叶蕊,漫天风雪下,冷香馥郁,随风飘溢,沁人心脾。   小园独院,精舍雅轩,雪压红梅,习篁成玉,身临其境不禁尘卢尽条。   邢无弼独坐轩中,其人温文如玉,虽巳中年,却风神潇洒,此刻的他眉梢眼角不时泛出慑人凶芒,似心情激动如涛,不可遏止。   良久,神色忽转沮丧,徐徐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莫非我邢无弼巳至穷途末路了?”   须知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大凡快意之事,不可多得,邢无弼少年得志,一帆风顺,予取予求,毫无挫折,无如他心术不正,表里相违,言云千万不可志得意满,盛气而骄,谦受益,骄必败。   故邢无弼初尝败绩,自心有不甘,但心中疑结始终未能解开,每一念及,不禁毛骨悚然。   雷音谷为何知道春雨楼头之隐秘,尤其雷音谷那人剑势竟能伤他右臂,邢无弼每日自诩已习成护身真气,除神兵利器外普通金铁兵刃难入,莫非那蒙面人手中长剑竟是干将莫邢之属?   在此之前,邢无弼畏惧莫过于“白眉摧心芒”、“蜂尾针”两种歹毒暗器,细如毫发,非金非铁,柔若蚕丝,非其内功真气已臻化境者无法施用,打出手法更是异诡独具,一经打出因内力灌输,立变成为坚逾精钢,一中人体立循穴攻心,更蕴奇毒,中必无救,故武林中人一闻“白眉蜂尾”之名莫不胆寒而遁。   此刻,无疑为诸葛明攫有,不啻心腹之害,若不除之,终必为所噬。   邢无弼反覆思量,只觉五内皆焚,心神烦燥。   突闻轩外传来清朗语声道:“邢兄在么?”   邢无弼闻声双眉一轩,笑道:“匡大侠,快请入来,邢某比刻傍徨无主,祈请不吝指点。”   玉萧客匡舜飘然入室,含笑道:“邢兄一代人杰,在下自鬼不如,指点二字实不敢当,不知邢兄胸中有何疑虑,还望见告。”   邢无弼忙拉着匡舜将昨天遭遇详告。   “有这等事么?”   匡舜骇然动容,目光深深凝视在邢无弼脸上,道:“故而   邢兄迁来此处查明此事究竟?语云目睹尚恐是假,耳闻岂可是真,在下看来其中大有原因。”   邢无弼不禁一怔道:“什么原因?”   匡舜道:“既云诸葛明到手‘白眉蜂尾’,为何不向邢兄施展,以除后患?”   邢无弼不禁微笑道:“匡大侠夫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岂不知‘白眉蜂尾’非习成天外双妖独门手法殊难施展,诸葛明虽持有而不能用,必潜心研悟其中玄奥后方能施展。”   匡舜长长哦了一声道:“若此,邢兄为何畏惧那宋杰,他虽然持有亦无法施展,尽可当面索取,何藉蛊毒暗算,舍本逐末,岂非至愚?”   “若宋杰巳习成那施展暗器的独门手法咧?”   邢无弼道:“邢某岂非自寻死路?”   匡舜目露惘惑之色,道:“邢兄太高估了宋杰。”   “邢某只知桂婆子母女已不明何往?宋杰如不是自他们母女处取有‘白眉蜂尾’,还有何人?”   “嗯,在下明白了。”   匡舜若有所悟的点点头,道:“邢兄是指桂婆子母女已受制于宋杰了。”   邢无弼道:“匡大侠当知邢某为何不敢向宋杰当面索取那‘白眉蜂尾’了?”   匡舜沉思有顷,方淡淡一笑道:“万一非诸葛明所为咧,匡兄又作如何区处?”   邢无弼不禁呆得,愕然张目凝视着匡舜,道:“莫非匡大侠已有所知?”   匡舜摇了摇头,笑道:“在下不知,不过请问邢兄,你瞧   见了诸葛明没有?”   “没有!”   “瞧见了谁?”   “雷音谷门下。”匡舜微笑不言。   邢无弼神色大变,道:“如此说来雷音谷所为了?”   匡舜道:“在下也不能断定,但事有可疑,邢兄难道忘了在九魂沟上雷音谷那人所说的话,他们对邢兄一举一动,似了如指掌,看来邢兄心腹之患,还是雷音谷。”   邢无弼闻言只觉心神巨震,长叹一声道:“雷音谷在何处?雷音谷主又是何来历?邢某唯不敢以侠义自居,但自律甚严,好仗义不平,只知应为所为,难免招怨树敌,迩来已成为众矢之的,动辄得咎,更加之以莫须有之罪,是所难忍。”   匡舜淡淡一笑道:“树大招风,名高身危,你我久走江湖,当明此理,但求无愧我心,为所应为,邢兄雄才大略,谅不以在下之言为忤。”   说着又是一笑道:“其实,自古以来英雄豪杰,谁人不是谤怨集身,屑小制肘,有道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岂可因小挫而怀忧丧志。”   邢无弼闻言立时扬声大笑道:“匡大侠见教甚是,邢某原恐引起一场武林剧变,承蒙一言点醒,逼不得已邢某也只有放手施为了。”   蓦闻门外起了一阵足步声,邢无弼神色一变,大喝道:“什么人?”   朔风吼啸中,邢无弼居然能分辨落足男声,功力之高,委实令人震骇。   只听一个宏亮语声道:“属下冷飞龙!”   匡舜忙道:“在下尚有事料理,容再相见。”说着一闪而出。   只见一黑衣面目森冷中年汉子匆匆进入,向邢无弼躬身道:“淮阳派裘盛无疾暴毙于岳阳座舟内……”   言犹未了,邢无弼已白脸色一变,沉声道: “冷飞龙,你我速去岳阳。”身形疾闪而杳。   冷飞龙怔得一怔,迅疾掠出而去……   这时盛长福客栈内另一跨院外只见一老者匆匆走入月洞门,踏着积雪埋没小径朝檐下厢房走去。   跨院甚为清静,高墙隔砌,别有天地,如不是严冬酷寒,风雪交加,院中花树定然簇锦繁发,婿红妍紫,黛绿怡黄,惜尽萎凋,仅翠竹一叶迎风摇曳,如非银雪如玉,令人睹景感伤。   东北两廊共有四明四暗上房,雕花窗棂,朱髹一新,糊以雪白棉纸,悦目清新。   老者衣着华丽,气度肃穆,朝东间门上击指敲了数下。   门内忽生起一个银铃悦耳甜脆语声道:“进来!”   老者推门入去,只见一清丽地俦翠衣少女端坐案前,握管挥毫临摹前人碑帖,身后待立一双青衣女婢,屋角尚有一老媪正坐于竹凳针录一方丝帛。   翠衣少女放下兔毫,盈盈立起,嫣然一笑道:“邢无弼还在么?”   “走了!”   老者面色诚敬答道:“邢无弼闻得裘盛死讯,就急急赶往岳阳而去。”   “那冷飞龙呢!”   “奉邢无弼之命留守燕京!”   “全无忌形踪有无下落?”   “无有!”老者答遭:“据老朽看来,全无忌仍在燕京。”   翠衣少女曼叹一声道:“我如果早来一天,也不致损亡这么多人?吴香主,倘全无忌与您相见,他能否认出是你?”   老者摇首道:“决不相识!”   翠衣少女道:“那就好,不过我们这处独院还有一间房尚未让出,你向店主商量商量。”   老者面有难色道:“老朽与店主商量过,店主说此人是一士子,挟金巨万来京曾试,虽未及第,但却结识了京师许多有头有面人物,其人广交游,挥金如土,却人品不恶,这独院已由他包下,姑娘来此,店主因此人常在京城游乐忘返,难得住在店中,入而擅作主张让与姑娘,如今要他全部让出,恐理有未合。”   坐在壁角的老媪抬面冷笑道:“吴老是越老越怕事了,一个穷酸赶他迁出还用得着九牛二虎之力么?”   老者双目微瞪道:“谷主命你相助孟姑娘,就是来此逞强出手无事生非么?”   翠衣少女轻叱道:“别吵啦!吴老,邢无弼这一走,我等正好办事,吩咐下去,一有消息即速回报我知!”   老者领命而出。   翠衣少女细手一抬,如花玉靥上已拢上一袭面纱。   老媪诧道:“姑娘要出去?”   少女螓首微摇道:“我不想出去,田大姑,有劳唤小二入来。”   老媪望了少女一眼,出室领着小二进入。   店小二哈腰笑道:”姑娘有何吩咐?”   翠衣少女道:“我舅父今晚须在此宴客,宾朋甚多,邻室现空着无人,意欲借用一宿,似不必向店主禀明。”说着回面示意女婢。   婢女立取出一锭银两,正待递向店小二。   那店小二面现惶恐之色,忙道:“并非小的不担待,只是那位公子已回来多时了,他来去无定,说不得今晚又须外出会友,姑娘,到时再说如何?”   少女哦了一声道:“既然人已回来,此事权作罢论。”   店小二抱拳一揖,道:“小的告退!”‘   少女注视小二身影消失门多后,悄声道:“这小二身法矫捷俐落,分明身蕴武功,不知你等有无发现盛长福客栈上下无一不是庸手,我正疑此客栈必是江湖著名人物的暗舵!”   “孟姑娘心细如发,观察入微,但不知姑娘何故呼唤小二,宴客之事本属子虚乌有,如此反引人顿启疑窦。”   少女道:“无妨,你去察视方才那店小二有何举动。”   老媪会意匆匆走出,片刻又自入来,道:“那店小二正忙着接进送出,招呼酒菜茶水,并无任何异状。”   少女一手支颐,似作凝思,良久摇首道:“这委实不合情理,难道我猜测有错了?”   突闻邻室起了一声咳音,接着床榻一阵哑哑作响,一板之隔,听得清晰无比,邻室中人似穿衣起床,在房中来回踱步并念念有词。   只听重重击掌一声,哈哈朗笑道:“有了,此绝妙好词足可傲高侪辈,冠冕士林,明晚抡元无疑。”但闻朗声诵读:   “万乘靴袍御紫寰,挥毫敷丽藻尽经论,第名天陆首平津,东堂桂,重占一枝春。殊观耸神绅,蓬山仙话重霜恩新,暂时赵府冠谈宾,十年外,身是风池人。”   仰扬顿挫,铿锵有致。   那人诵罢抚掌大笑。   翠衣少女低喟了声道:“此人梦想登科殿试抡元情景,读书人亦复可悯,不过似是绝妙好词。”   一女婢抿嘴笑道:“莫非姑娘动了怜才之念?”   少女嗔道:“小红,你胡说乱语则甚!”   蓦然——   门外响起剥啄敲门声响……老媪喝道:“何人敲门?”   门外应道:“比邻而居,可否在下一见?”   老媪两道眉霜猛剔,目蕴杀机,翠衣少女示意婢女开门延之入见。   青衣女婢盈盈走去,拔开木栓,娇声道:“请进!”   领室中飘然走入,只见是一麻面少年,衣着虽华,却尊范不堪入目,令人一见生厌。   翠衣少女暗暗皱眉,起身含笑道:“请坐,公子有何赐教?”   麻面少年抱拳微笑了笑,欠身坐下,道:“在下姓梅,落拓斯文,狂态毕露,冒昧造访,孟姑娘见谅。”   翠衣少女只感此人面貌不扬,却气宇甚正,目不邪视,笑时露出一列齿贝,洁白似玉,不禁把厌恶之心灭去了多半,道:“原来是梅公子,失敬!”   麻面少年道:“方才店夥向在下言说姑娘今晚因需宴客……”   翠衣少女忙道:“不必了,家舅巳改期,到时尚望梅公子   暂借一用!”   麻面少年微微一笑,缓缓立起,道:“那么在下告辞了,不过姑娘宴酬最好不要在此盛长福客栈!”   翠衣少女听出言外之意,道:“请问这是何故?”   麻面少年略一沉吟道: “盛长福客栈本是邢无弼密暗舵,何况邢无弼人尚未离开燕京,姑娘等人早在他那爪牙晴暗监视中,及早离去为上,不然祸不旋踵!”   语毕迅疾飘然出室而去。   翠衣少女等人不由相顾愕然。   只觉麻面少年之言临近危言耸听,忙命婢女小红守护院门,若有可疑人踪,立即传声示警。   小红尚未出室,只见吴姓老者气色败坏飞鸟般冲了上来,喝道;“孟姑娘,速速撤离,迟则无及。”   翠衣少女知事态紧急,不暇细询,一挥手鱼贯掠落院中,穿空飞起,随着吴姓老者迅疾如电掠出郊外。   风雪茫茫,银白无垠。   吴姓老者领着翠衣少女仆向山谷而去。   尚未临近,只闻林木森森中传起宏亮长笑,人影纷纷掠出,捷逾飞鸟般散立雪地中,少说也有三十余人,星罗棋布,笑声甫落,只见邢无弼飘然现出,举步从容,在举衣少女丈外远处驻步停身。   邢无弼微笑道:“在下邢无弼,谅孟姑娘早就悉知,邢某与姑娘无怨无仇,本不该现身相阻,只因有事不明,意欲就教孟姑娘,望姑娘实官相告,邢某决不敢留难。”   翠衣少女冷笑道:“久闻邢无弼仁心侠怀,江湖中人莫不洽然钦仰,看来也不过是盗名欺世,形同匪寇之辈!”   邢无弼道:“邢某如今谤怨集身,有口难辩,事实真象终有水落石出之时,姑娘见责邢某无可推诿,望请见凉,不过此刻有事请问,尚祈据实相告,何必兵刃相见,伤了和气。”   翠衣少女冷冷—笑道:“说得好听,既然无怨无仇,为何阻住姑娘去路。”   邢无弼道:“因为姑娘来自雷音谷,目前武林乱象已明,种种踪象似与雷音谷有关,故而设伏相阻,请姑娘不要使邢某作难。”   语音宏浑,随风飘传开去,在场中人无不字字句句清晰入耳。   翠衣少女娇叱道:“胡说,我雷音谷—向不过问江湖中事,迩来江湖动乱无不是你邢无弼所为,竟敢嫁祸于雷音谷?我们走!”   身形往左扑去。   邢无弼口角含笑,也不追赶。   翠衣少女等人掠出十数丈外,只闻数声哈哈大笑,五个黑衣人捷逾飞鸟般落下,右刀左掌疾挥而出,各择一人攻去。   刀势凌厉,掌沉力猛。翠衣少女突然察觉对方掌中打出一蓬目力难辨的粉雾,心神猛剔,迅忙屏住呼吸,斜身飞闪,玄诡无比的两指点实那“风穴”穴上。   那人闷哼—声,身形栽倒雪中。   翠衣少女五指飞攫,一把钢刀抢在掌中,忙中—瞥,只见相随四人均已看了暗算昏迷倒地不起,不禁杀机猛明,钢刀疾挥一式“飞虹断月”。   流芒电奔,暗算吴姓老者等四人均为寒芒所伤,划开了一条血痕,仰身倒下。   蓦闻一声大喝道:“好辣手的贱婢,还不与老夫束手就缚!”   七个老者已自电闪袭至。   翠衣少女武功精奇,刀劈掌挥,无一不是攻其必救,七老者手忙脚乱,乱了章法,逼得吐出厉啸。   邢无弼远远望见,不禁心中暗暗惊骇,只觉雷音谷果是自己心腹大患,如不擒住此女逼问供出雷音谷诡谋,恐日后图谋尽成泡影。   翠衣少女转眼之间连伤两人,只听耳际传来蚁语传声,道:“姑娘不可恋战,放手施为不可心存丝毫怜悯之念,杀出重围要紧!”   语音稔熟,悟出系麻面少年暗中示警,喝叱一声,惊天三剑起处,已是三人嗥叫出声摔落倒下,翠衣少女飞身掠出,但强敌涌潮般重重拦袭。   她刀势委实怪诡,当者披靡,片刻之间竟为她杀出重围,身形掠空宛如丸掷星射,瞬眼杳入茫茫飞空中。   邢无弼身形亦已不见,不知何往。   第十六章 一见倾情   围袭翠衣少女群堆里伤七人,轻伤有九,其余均怒形于色,一虬髯老者冷笑道:“邢老师必已暗蹑翠衣贱婢身后,四个鼠辈让他尝尝老夫分筋错骨手法滋味!”   只见一个獐头鼠目汉子道:“且容晚辈救醒了她们再说!”   说着取出四粒丹药,一一喂服口中,并点了穴道,诡笑道:“须臾自会醒转!”   片刻,吴姓老者四人果然睁目醒来,只觉浑身酸软乏力,情知被人点了穴道,不禁面色大变,挣扎立起,目露怨毒之色。   虬髯老者目注四人喝道:“雷音谷主是谁?速实话实说,若有半点虚假.别怨老夫手黑心辣!”   四人闷声不答。   虬髯老者勃然大怒,须发胃张,五指箕张,缓缓伸出,厉声道:“老夫错开你们身上三条主筋,如禁受得住,老夫也就饶了你们!”   突闻一声朗朗大喝道:“且慢!”   不知何时雪地中竟多了一人,在场群雄均未察觉,均感心神猛震,骇然色变。   吴姓老者认出来人正是全无忌,眼中不禁泛出欣喜神光。   虬髯老者大感惊讶,道:“阁下来历可否见告!”   来人冷漠如冰面色现出一丝笑容道:“在下全无忌,诸位不可一错再错!”   全无忌之名传遍江湖,武慑武林,在场之人莫不相顾失色。   虬髯老者目露惊容道:“原来全无忌就是阁下,老朽幸会,阁下为何言说我等不可一错再错?”   全无忌道:“诸位均是武林名门正派宿老英杰,并非邢无弼之党,在下与雷音谷陌不相识,实不忍见诸位受愚,雷音谷是否为恶武林或恶踪抓在诸位手中,致以众凌寡?”虬髯老者郝然答道:“老朽等人应邀助拳,毫不为过,邢无弼说目前武林乱象均因雷音谷而起,更谓阁下亦是雷音谷中人!”   全无忌扬声大笑道:“不明偏听,乃至如此,在下如是雷音谷中人,尊驾岂可在此安然无事,再说在下尽管巧舌如簧,亦未必能使诸位见信,但在下有人证在此……”   说着目光忽落在那獐头鼠目汉子脸上。   獐头鼠目汉子不禁面色大变,转身疾窜奔去,那知眼前一花,全无忌已阻住身前,一个收势不住,竟踉跄扑向全无忌怀中。   全无忌冷冷一笑,斜身让开猿臂疾舒,一把挟实在协下。   獐头鼠目汉子只觉被全无忌点了三处穴道,浑身顿生虫行蚁走,行血逆攻,痛痒交加,额角冒出豆大汗珠,歪嘴裂唇,不禁嗥叫出声。   全无忌纵身一跃落在电髯老者身前抛掷在地,大喝道:“你把所知详情不可遣漏半句,速速说出,全某饶你一条性命就是!”   群雄中尚有数人系邢无弼心腹死党,暗暗心惊思忖如何杀獐头鼠目汉子灭口之策,无奈为全无忌威名惧住,不敢妄动,万一画虎不成反类其犬,白白送上一条性命未免不值,只冀望邢无弼及早赶回。   全无忌手指獐头鼠目汉子道:“有烦自黄土坡与全某无故结怨说起!”   獐头鼠目汉子颤巍巍地爬了起来,把邢无弼追踪华星隆路经黄土坡岗与全无忌结怨起以迄如今断断续续叙出。   这时全无忌伸手解开了吴姓老者四人穴道。   不俟獐头鼠目汉于说完,武林群雄已自骇然动容,惊诧出声。   虬髯老者一俟獐头鼠目汉子言毕,即向全无忌抱拳施礼,道:“老朽尚有数事不明,烦请阁下相告!”   全无忌道:“在下所知亦仅一鳞半爪,如有所知,无不悉以相告!”   虬髯老者道:“如此说来那位孟姑娘是奉了雷音谷主之命寻觅天池逸叟郝连方而来,老朽孔世动与郝连方乃昔年旧识,似不知玉肃客匡舜言说三天必可将郝连方寻获是否信而有徵?”   全无忌道,“三天之期今日已届,匡大侠一言九鼎,决不致信口开河,如在下所料不错,他必准时赴九魂沟之约。”   孔世动颔首道:“玉萧客素重然诺,稍时我等亦去九魂沟玲悉详情,至于‘白眉蜂尾’两种绝毒暗器是否为邢无弼攫有!”   全无忌道:“事无确证,在下怎敢妄言,不过诸葛明绝未得手又险遭邢无弼毒害,邢无弼用心险恶可想而知。”   孔世动默然无语。   全无忌笑笑道:“在下此来志在排难解纷,无意过问谁是谁非……”’   正说之间,远处白雪无垠中脱出豆大身影,全无忌突住口不言,目然目光凝向远处。   那身影来势迅快如飞,转眼已可瞥明来人正是玉萧客匡舜。   匡舜身至临近,惊疑地望了四外一瞥,此刻降雪稍止,血踪斑斑可见,伤者均已包札,他与孔世动原是旧识,诧道:“孔兄,此处发生何事?”   孔世动说出详情,匡舜叹息道:“邢兄自乱方寸,以致铸成大错,天池郝老师身受重伤,实为在下相救,三天前仍昏迷不醒,故在下不愿明言,防引起变故,此刻虽已清醒,却仍疲软乏力!”   说着目光转注在全无忌脸上,道:“这位就是名震江湖的全老师么?”   全无忌冷冷笑道:“不敢,在场群雄均极于证实全某之司有无虚假!”   手指吴姓老者四人,接道:“这四人均是来自雷音谷,在,下救人救撤,还有一位孟姑娘需赶去相救!”   右掌向獐头鼠目汉子虚空拍去,身影疾闪而出,愈走愈快,远失在雪天苍茫虚无问……   翠衣少女杀出重重狙截,一路飞奔,只觉无人追赶,不禁把身法放缓,相距尘战之处已远在数十里外。   初次奉命出山,即遇此拂逆,一双谊同姐妹的婢女及老媪和吴胜四人同陷邢无弼手中,如何能见危不顾,有心转回设法,救出,只恐自投罗网,不禁芳心忧急如麻,杏眼一红,泪珠夺眶而出。   她漫不经心地信步走入一座小庙,神龙上泥塑送子观音全身,怀抱幼音,栩栩如生,殿联:“座下莲台频结子。瓶中扬柳自生枝。”   香炉多支已烬其半,白烟霭霭弥漫,庙外足迹零乱,无数祈愿香客已离去甚久,翠衣少女身心倦极,跌坐薄团沉思。   迷惘中突感一阵头晕眩,心中大惊,谷待跃起,只觉真力散窜,四肢微生绵软,难以动弹,情知又遭暗算,蒙面纱巾内,泪痕未干,两行珠泪又断线般涌出。   只见庙外飘然慢步走进邢无弼,头戴巾帽,三绺黑发,嘴角微着一丝得意笑容。   身后紧随一头大如斗怪人,牛山濯濯,不见半根毛发,黄澄雪亮,一双牛眼宛如铜铃,凶芒外暴,狮鼻海口,颔下无须,穿着一袭蓝布皮袄,札脚棉裤,腰系板带上插有十数支明晃晃的柳叶飞刀,邢无弼站在此人身前仅及其肩邢宛如一截铁塔般,威猛骇人。   翠衣少女深知愈是凶险危急紧要关头,愈须镇静,临危不乱,从容应付,或可化险为夷。   邢无弼朝庙内景物望了一眼,忖料无有他人匿藏在内,回面示意头在如斗怪人退出。   怪人点点头转身大步跨出庙外而去。   邢无弼凝视了翠衣少女一眼,道:“孟姑娘,你我又再见面了!”   翠衣少女冷冷答道:“邢大侠,姑娘料准邢大侠必定追踪不舍,为了雷音谷隐秘,你我易身相处,姑娘也须如此,何不请坐,从容晤谈,平心静气,未必能化干戈玉帛!”   邢无弼不禁一怔,诧道:“孟姑娘前后判若两人,要知……”   翠衣少女道:“姑娘心想鼓不打不响,话不说不明,何况姑娘来到燕京亦是为了邢大侠而来,方才郊外不便明言,因为邢大侠同行之人并非个个都是心腹亲信!”   她自幼常服灵药,根基深厚,武功又高,一身所学内外兼修已臻上乘境界,虽遭暗算,却暗中逼运真气封闭了数处重要穴道,毒性吸入本微,只不妄动,尚能维持身形不坠。   邢无弼闻言不禁暗暗心动,但犹未尽信,眼中神光似不胜惊异此女何以尚能久坐不倒,换在别人早就瘫倒在地了,莫非……   翠衣少女道:“此时此地,邢大侠需否听姑娘实话,九魂沟上我那属下所言邢大侠必然记忆犹新,他何以知道‘春雨楼头’之事?”   邢无弼不禁脸色大变,道:“因为如此,邢某才极欲问明?”   翠衣少女笑道:“邢大侠就该聆听我原原本本说出,为何邢大侠神情这般紧张?”   邢无弼忖道:“看来此女并非故弄玄虚,春雨楼头只有自己一人知情,如今雷音谷已知,对自己成败关系至巨,且听听她说些什么?就算她玩弄心机也插翅难飞!”   当下微笑颔首道:“邢某自当洗耳恭听!”   遂在翠衣少女之侧薄园上坐下。   只听翠衣少女轻叹一声道:“我名孟翠环,自幼为雷音谷主抚养,谷主现年逾八旬,数十年未出雷音谷半步,却尚未有衣钵传人,因男女有别,甚少传授,一身所得,仅及谷主十之二三而已,但谷主对天下武林知名人物无不了如指掌……”   邢无弼诧道:“雷音谷主足迹不履江湖多年,何以能知这甚详?”   孟翠环道:“他老人家自有耳目,天池逸叟郝连方不也就是么?”   邢无弼长长哦了一声,恍然明白。   孟翠环忽闻耳旁传来麻面少年蚁语传声道:“姑娘委实沉稳若定,在下钦佩已极,晚来一步累及姑娘频受惊恐,殊感愧疚,此刻姑娘仍然用言语稳住邢无弼,容在下想出解开姑娘所罹毒香,最好……”   提计如何稳住邢无弼之策。   邢无弼见孟翠环久久不语,诧道:“姑娘为何不言。”   孟翠环发出一声幽幽长叹道:“一提及郝连方,我就心烦!”   邢无弼道:“听姑娘语气,郝连方似身负重任,影响雷音谷至巨。”   “不错!”   孟翠环道:“确然如此,邢大侠当有耳闻,劳山玉清观主及万象门盘龙尊者无故失踪之事了?”   邢无弼颔首道:“邢某已有风闻,但不知详情!”   孟翠环道:“说来话长,昔年祖师无名居士把衣钵传与了谷主后,即云游四方,萍踪天涯,不知何往,谷主十年前无意发现祖师留书,谓早年在伏牛山中发现一处前古仙真潜踪修练的洞天福地,只仍在禁地之外,未能深入,现俗缘已了,意欲深入,此一洞天名为‘玉虚’,在洞口处古篆镌碑,谓洞天福地内奇兽异禽,尚有奇门禁制,凶险异常,非道行清高之士身   蕴武学,谙晓五行能避奇毒,更须福缘不得妄入,洞府殿上还有剑笈并丹药三粒,修成可白日升天。”   邢无弼喷喷称异道:“有此等事么?邢某闻所未闻!”   孟翠环微微一笑道:“祖师爷留书说他若未返雷音谷,必葬生在玉虚洞天之内,命谷主不可前去寻觅,免蹈凶危。”   邢无弼道:“伏牛山方圆千里,纵横豫省东西,跨过州县十九,祟山峻岭,幽壑秘谷数以万计,险恶深遵,林莽参天,人踪罕至,毕生之年也难遂一遍临,就算贵谷主有心寻觅,恐难以登天。”   孟翠环道:“祖师尚有一卷手绘‘玉虚洞天’外地形草图!”   邢无弼不禁心神猛震,知两人谈话已深入奥处,忽闻庙外头大如斗怪人暴雷一声大喝道:“你找死!”   接着传来“拍”的脆响。   邢无弼面色微变,身形如离弦之般疾射而出。   麻面少年却由菩萨金身之后掠出,左手撩开孟翠环面纱巾,右手两指捏着一粒丹药塞入姑娘口中,疾闪而隐。   孟翠环只觉丹药入口即化,芳香生津,顺喉而入,但闻麻面少年传声道:“姑娘暂不动声色如宜,套出邢无弼逆谋再说,邢无弼他日必成雷音谷对头死敌,姑娘玉雪聪明,当知在下用心。”   这时邢无弼已疾闪而入。   原来邢无弼掠出庙外时,发现怪人正注视手掌中一双拇指大小的马蝇裂开的尸体喃喃咒骂,满脸愤慨之色,光秃秃头上现出一双掌印。   邢无弼已是了然,暗骂了声??“蠢材!”   急急掠入,目睹孟翠环仍坐原处,心情益感松舒,只觉孟翠环并非故弄玄虚,忙道:“姑娘方才提及令祖师留有手绘草图?”   孟翠环此刻功力已复,芳心大喜,两臂稍稍运转一下,并无滞碍。”   邢无弼眉头微皱,掩不住内心震恐,忖道:“难道她真未被毒所制么?”   只听孟翠环娇笑道:“不错,真有其图,可惜我却未能得见?”   “为什么?”   邢无弼惊诧出声,继若有所悟,点点首道:“事关重大,雷音谷主自然不容姑娘得见!”   “并非尽然!”   孟翠环笑道:“师姐虽不允谷主寻觅?但谷主三入伏牛,均废然而返,一日深夜图卷竟不翼而飞……”   邢无弼不由自主地目露骇然之危,眼前江湖动荡莫不是为图而起,张口欲言,却为盂翠环阻住。   孟翠环响起一声银玲悦耳娇笑道:“话越说越长,不如长话短说,谷主只凭胸中记忆,手绘草图,坚谷觅获玉虚洞府,迎回师祖骨骇,但师祖留书,洞府内重重禁制阻碍,非他一人之力所能,邢大侠当知崂山玉清观主为何应约而去之故?”   邢无弼本是聪慧颖悟,话一点就透,道:“避毒珠!”   孟翠环道:“难怪雷音谷主称扬邢大侠为一代人杰,禀赋根骨无一不是上上之选,闻一知十,令人钦服!”   邢无弼不禁生出飘飘然之感,道:“但江湖传言玉虚观主及盘龙谷主为之所制不明下落!”   “那也是实情!”   孟翠环道:“鲁山二郎庙叶庄,原为雷音谷一处暗舵,突遭地震灾变,沦为废地,玉清观主等人被安置在叶庄备受礼敬,灾变突然,是以甚难确知玉清观主盘龙尊者究系为人暗算劫走抑或葬生地底?”   “如此说来,雷音谷主岂百一番苦心,因二人不明生死之故,俱都付之东流了么?”   邢无弼叹息一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此言信然不虚!”   “不然!”盂翠环嫣然一笑道:“邢大侠是惋惜避毒珠亦随之玉虚观主而失么?殊不知避毒珠已在姑娘怀内,否则姑娘岂非陷入邢大侠掌中!”   邢无弼如中电击,半晌作声不得,淡然笑道:“邢某回平日负才智无双,谋定后动,此刻若与姑娘相比,委实望尘莫及!”   孟翠环娇笑道:“邢大侠太谦让了!”   说此略略一顿,又道:“雷音谷主有此心欲收邢大侠为其衣钵传人,无奈邢大侠已是望重武林,领袖江湖,怎能屈居人下,何况谷主又为了玉虚洞府之事烦忧,是以未能如愿如偿。”   邢无弼自然为孟翠环之言所动,但非屈身为徒,玉虚洞天奥秘却是他梦寐以求之事,故作矜持,淡淡一笑道:“令师祖那份真图不翼而飞,难道雷音谷主不追查为何人所盗?”   “邢大侠明知故问,那有不追查之理?”   盂翠环道:“九年来雷音谷主始终牢记在心,不过水落石出之期为时不远!”   邢无弼恐话问得太过明显,为孟翠环瞧出他的用心,遂疾转话道:“姑娘与雷音谷主是何关系?”   “我么?”   孟翠环格格娇笑道:“虽有传艺之德,但无师徒名份,一俟谷主觅得衣钵传人后自然有所安排,目前谷主心目中已有数人可资选择,除邢大侠尚有全无忌,华星隆等五人!”   说着盈盈立起,又道:“有事在身,不能多作逗留,后会有期,望邢大侠返回后不可为难他们四人,请转告他们我在京城相侯,四人自会寻出暗记与我会晤!”   “这是当然,邢某与姑娘误会冰释,怎能留难他们四位!”   邢无弼心念轮转,道:“邢某尚有数事不明,还望见告?”   孟翠环道:“邢大侠有话快说吧!”   邢无弼道:“倘邢某愿随姑娘偕行前往雷音谷音谒谷主,不知何时动身?”   孟翠环纱巾内明澈双眸,凝视了邢无弼一眼,道:“此非其时,我须赴江南一行,再也要传讯谷主禀明,到时再说吧,我自然有方法使邢大侠赶来晤面,但不知谷主改变了心意否?”   邢无弼面色微变道:“这却是为何?”   孟翠环道:“谷主心意莫测,尝言择徒尤重品性端厚,不久前谷主叹识人甚难,想不到邢无弼竟是袅雄而已!大概为了黄土坡诡计残害桂婆子母女之事吧!”   邢无弼不禁面红耳热,道:“姑娘岂不闻霹雳手段,菩萨心肠之言,邢某行事出手自有分寸,桂婆子母女并非良善,何况‘白眉蜂尾’天下绝毒,她们母女持有不啻如虎添翼,仗   孟翠环微叹一声道:“说得极是,尚望好自为之!”   身若惊鸿疾闪而杳。   邢无弼暗惊道:“好快的身法!”   疾掠而出,只见头大似斗的怪人似久俟难耐,铜铃双眼不时张望远处,喝问道:“孟姑娘呢!”   怪人不禁呆住,惶然嗫嚅道:“孟姑娘不是在庙内么?”   邢无弼大喝道:“咱们走!”   一鹤冲天拔起,如飞而去。   怪人似感困惑,莫明所以,急急随着邢无弼身后远去无踪。   盂翠环一闪而出,翩然进入小庙,只见麻面少年盘坐于蒲团上瞑目调息,上前盈一福道:“公子再次相救,德重心感,异日必有以相报!”   麻面少年睁眼微微一笑道:“在下并非挟恩图报之人,只是卑视邢无弼心胸狭隘,歹毒狠辣而已,吴胜老师四人现安然无恙,垂暮时分姑娘可在煤山之后相见,奉劝姑娘,江湖中事,云诡波谲,稍一不慎,易罹杀身之祸,尤其姑娘丽质天生,启人妄念,慎防白壁之辱,不如速返雷音谷,有青山烟风相伴,幽草倚天绿荫送客,明月入手彩云满怀,何等消遥自在。”   孟翠环道:“公子良言相劝自当谋记,无奈师命难违。”   麻面少年正色道:“雷音谷主欲借重邢无弼之力无异与虎谋皮!须知引狼入室,反蒙其害,不论雷音谷主用心如何,只怕今生难遂其愿!”   孟翠环道:“贱妾也瞧出邢无弼心术险诈,必然力陈谷主三思而行。”   说着星眸凝视麻面少年脸上良久,嫣然一笑道:“贱妾只觉公子并非本来面目,容否贱妾得识卢山真颜!”   麻面少年料不到孟翠环心细如发,目光锐敏,居然瞧出自己破绽,微微笑了笑道:“姑娘真好眼力,其实真面目不如假面目,在下并非吝惜,只恐徒增姑娘惊恐而已!”   孟翠环道:“贱妾不怕!”   麻面少年大感为难,长叹一声道:“姑娘如能应允在下所求,在下自当以真面目相见!”   孟翠环咬了咬银牙,道:“只要贱妾力之所及,无不应允!”   麻面少年道:“姑娘能否不将在下之事向任何人提及,即是贴身侍婢也不可泄露半句,此行经过任听姑娘如何编排,得以自圆其说为是。”   孟翠环道:“真的么?这是出于公子本心?”   麻面少年道:“在下怎会虚假!”   盂翠环长叹一声道:“只因贱妾坚请一识公子庐山真面目么?”   忽侧耳似有所觉,悄声道:“庙外有人来了?”   麻面少年不由自主地四面一望,孟翠环突五指疾若闪电伸出,待麻面少年察觉有异时,一副制作精巧,柔若人皮的面具已落孟翠环手中,呈露一张俊美如玉面庞。   孟翠环不由惊得呆了。   少年苦笑一声道:“孟姑娘,你这是何苦!在下诡秘本身面目,自有不得已苦衷。”   孟翠环盈盈下拜,道:“罪在贱妾,愿领重责就是!”   少年忙闪身避开,道:“不敢当此重礼,姑娘快快请起!可否将面具赐还?”   孟翠环立起,把面具伸向少年手中,幽幽说道:“贱妾相   求公子在离卉之前请勿以面具相对,让贱妾只觉今生不虚,虽死何憾!”   少年闻盲不禁心神一震,叹息道:“姑娘这又是何苦,雷音谷之名如今已是喧胜武林,血腥杀劫恐将难免,日后为敌为友,尚未可知!”   孟翠环纤纤玉手缓缓揭下面纱,目露幽怨之色道:“日后倘与公子为敌,纵然金铖加身,贱妾愿瞑目就戮,决不还手!”   说着凄怨一笑道:“贱妾知道与公子从此天涯陌路,相见无期,惟望将公子玉颜笑貌永铭心牌,遥祝公子多福多寿,不知可否以真实姓名相告贱妾!”   “在下舒翔飞!”   舒翔飞感觉此刻是他生平所过最辣手难解之事,孟翠环人间绝色比之于胡微兰并不稍逊,我见犹怜,只是他情有独钟,怎能怀有贰心,不禁暗暗叹息一声,道:“方才相求不可泄露在下之事,不知姑娘能否应允?”   盂翠环妩媚笑道:“贱妾并未应允!”   舒翔飞真未料到孟翠环如此慧黠,竟然以此相协,不禁楞住,暗中哭笑不得。   忽闻庙外传来老醉鬼郑奇哈哈大笑道:“老弟,你未免拒人千里之外,孟姑娘用心良苦,饶是老醉鬼也瞧老弟不顺眼!”   话声中一个蓬首垢面老叟飞掠入来,身材落地,目注孟翠环道:“孟姑娘放心,有老醉鬼为你作主。”   舒翔飞怒道:“你这老醉鬼能作什么主!”   只听一个娇甜语声道:“老醉鬼既不能作主,姐姐为你作主就是!”   门外走入玄衣龙女胡薇兰。   胡薇兰身着玄色獭皮紧身袄裤,外罩玄色披风,玉立亭亭,美若天仙,令人不可逼视。   舒翔飞玉面一红,道:“兰姐也来了。”   胡薇兰嫣然一笑,牵着孟翠环双手,端详了一眼道:“贤妹,我那翔弟说话有点口不应心,别理他,咱们先走!”   挽着孟翠环迳自出得庙外而去。   老醉鬼哈哈一笑,向舒翔飞做了一个鬼脸,电射掠出。   舒翔飞不由泛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缓缓冲出庙外!   岁暮凋寒,明儿个就是除夕,燕京缄虽在茫茫风云中,大街小巷行人熙来攘往不绝,家家户户均已张贴着泥金朱红春联,充满了冬景残年景色。   暮色渐垂,玉枝胡同那条长巷不比往常那么清净,肩挑负贩往来唱卖之声,尚有穿戴簇新衣帽玩童戏掷雪救追逐嬉笑不绝,欢欣之情到处洋溢。   原来已呈破败荒凉巨宅如今面目一新,朱沐重门,一对石狮洗刷得栩栩如生,并贴有一幅春联,墨书通劲:“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大厅内灯火照耀如画,张宴四席,主宾人尚未就座,三三两两聚坐一旁太师椅上笑谈。   玄衣龙女胡薇兰及孟翠环淑莲公主聚在角边悄声低语,淑莲公主已易着汉装,明眸皓齿,丽光照人。   醉济颠郑奇与风尘丐乐宸两人最是惹眼,踞坐大厅上首胡床上,壶酒盆莱先自痛饮猜拳,豪笑如雷。   金湘童寒两人与丐帮高手地北天南,指手划脚,谈论江湖见闻,前尘往事。   他们似在守候什么人,迟迟不能开席,无疑是守候舒翔   飞。   忽闻厅外高声传呼:“匡大侠到!”   只见玉萧客匡舜飘然走入,身后随着白发老媪及一双女婢。   匡舜含笑一一与厅内群雄寒喧为礼。   盂翠环目睹老媪及一双女婢走入,喜孜孜地迎上为她们引见胡薇兰和淑莲公主,道:“此乃小妹乳媪田大姑,小妹自幼为其抚养长大,情同母女!”   说着手指一双婢女,接道:“她两人是小妹贴身丫鬟,一名小红,一名小青。”   引介后望了田大姑一眼道:“吴老呢?”   田大姑道:“吴老说他在江南守候姑娘会晤,他与属下等人自有去处!”   说时目中泛出困惑不解之色。   她不知孟翠环为何相识这许多武林知名人物?   在此记忆中孟翠环甚少外出,即有也是由她相从,绝不能在短短半天时刻所能相识,而且异常热络,神似远违日久良友知已,又风萍相聚异乡重逢,喜笑颜开,无话不谈,此是地此地又不便相询,只有暗暗纳闷。   孟翠环瞧出田大姑心事,不禁嫣然一笑。   小红悄声道:“姑娘,那全大侠呢!”   孟翠环只闻全无忌之名并末目睹其人,闻声不禁一怔,茫然不知所答。   风尘侠丐乐宸为玉萧客匡舜拉在大厅外面相谈,忽见乐宸探首入来,宏声道:“全大侠!麻面秀才到!舒少侠到!”   第十七章 春近年关乐融融   只见大厅外飘然走入丰神俊逸洒脱不群的舒翔飞,并无麻面秀才及全无忌。   群雄均知风尘侠丐乐宸有意说笑打趣.不禁闻然大笑,唯独孟翠环、田大姑、小红、小青二婢茫然困惑。   孟翠环自然知道麻面少年就是舒翔飞,一而二,二而一,原是一人,但全无忌呢?为何不见其人?   她本玉雪聪明,猛然大悟,忖道:“莫非舒翔飞就是全无忌!”   霞靥不禁泛出花朵般笑容。   田大姑究竟上了年岁,心中虽感淆惑,但持重沉稳,丝毫不形于颜色。   小红小青两个婢女只在盛长福客栈见过麻面秀才,全无忌匆匆一面即逝,但未见他们进入大厅,不禁面面相觑,小红忍不住向盂翠环低声道:“姑娘,麻面秀才与全大侠为何未见?”   孟翠环瞪了小红一眼,笑道:“他二人均已进入大厅,你自不见怨得了谁?”   小红闻言疾将螓首星目四巡,仍然不见全无忌之人身影,知孟翠环与她说笑,不禁望了小青一眼,掩嘴吃吃低笑。   舒翔飞忝为主人,立时华宴盛张,觥触交错,周旋于群雄   间谦穆雍容,宾主尽欢。   由于邢无弼确兼程赶往岳阳去,因京师无法再作逗留,否则恐成众矢之的,自己离京一则可以将情势缓和,再也要重作妥善安排。   如此一来,匡舜、舒翔飞、胡薇兰等人,所布的每着棋子算是下对了,邢无弼、诸葛明反目成仇,自顾不暇,暂时不敢妄动,武林之内也暂获短时的平静,是以舒翔飞主张不如过一轻松愉快的太平年。   大厅内热闹非凡,仅胡薇兰这一席竟寥落寂静,群雄均挤聚在一处便于不拘形踪,谁也不愿与妇女共席,酒过三巡后,风尘丐乐宸拉起舒翔飞,正色道:“舒大侠,过年嘛,须使大家尽欢,你看姑娘们这一席尽自横着一张脸,冷若冰霜,瞧在心里委实怪难受的,别使场面冷落,这张桌面太挤,走,咱们去姑娘那一席聊聊,老醉鬼我也去。”   不由分说强拉着舒翔飞走向胡薇兰那席而去,醉济颠郑奇呵呵大笑,立起拿着酒杯随向舒翔飞之后。   舒翔飞红着一张脸连道:“胡闹,晚辈忝为主人,自然要向姑娘们敬酒,怎会冷落她们。”   郑奇故意唉了一声道:“老弟,别充强,休看你平时威飞八面,可见着姑娘便矮了半截儿,像个斗败公鸡似的尽自泄气,尤其是你兰姐姐,她只要这么一跺脚,那罪可就不好受了,老化子也是一番好意,埋怨他则甚。”   大厅内生起如雷大笑声。   胡薇兰虽落落大方,此时也不由玉靥绯红,嗔道:“老醉鬼,姑娘又未惹你,少在此借酒装疯。”   郑奇两眼微翻,道:“姑奶奶,老醉鬼话也没说错呀!”   胡薇兰也不理他,盈盈立起娇笑道:“翔弟你和孟姑娘坐在一起吧!”   有意安排使与孟翠环亲近,迳自移座与郑奇并肩而座,道:“老醉鬼,迩来很少瞧见你说话,大概是憋得慌,姑奶奶闻暇无事,到也听听你有什么高见。”   郑奇摇首道:“高见无有,妙论到有一大罗,姑奶奶这样好吧!你要听什么老醉鬼就说什么?”   又是一阵哗然大笑。   舒翔飞坐在孟翠环、淑莲公主中间,不知说什么好,但淑莲公主、盂翠环两女习性爽朗大方,左一句右一句竟和舒翔飞联了起来,气氛融洽异常。   风尘丐乐宸满满斟了一碗酒立起,高声道:“老化子天涯飘萍,处处为家,一生骗吃蒙睡,专说鬼话,想不到今日老化子作起舒少侠座上嘉宾,礼遇备至,感愧惶恐,老化子先借花献佛,敬各位一杯,少不得还要说上几句人话。”   老化子先干为敬,捏起酒碗咕噜一饮而尽。   厅内群雄立时鸦雀无声,凝耳倾听乐宸要说什么?   乐宸面色一正,拉高了嗓音道:“明儿个就是大年除夕,舒少侠隆情厚谊,意欲款待大夥在此过了元宵再分头行事,有吃有喝还有零子花,似这样的好处打锣也没处找,老化于无德不报,惟祝舒老夫人多福多寿,早日添孙,祝舒少侠吉祥如意,一床四好!”   “难得!”   郑奇道:“想不到老叫化还会说几句人话。”   胡薇兰、淑莲公主、孟翠环三女早自绯红双靥,低垂粉头。   猛同老叫化乐宸哎呀一声惊叫出口,身形跳了起来,喊道:“姑奶奶:你怎么拧得这么痛嘛?”   群雄又是一阵哗然大笑。   舒翔飞只觉坐立不安,频频怒视乐宸。   乐宸装着并未瞧见,只与胡薇兰低声细语,引得胡薇兰不停地格格娇笑。   郑奇突向舒翔飞道:“宋杰现在何处?”   舒翔飞道:“晚辈命侯秀在另处款待,食宿亦极方便,此人心性并不坏,是个铁铮铮的汉子,并非怙恶不悛之辈,能为我用卑益不小。”   孟翠环忽道:“我始终想不透邢无弼何以知我等来自雷音谷。”   说时牵了牵舒翔飞衣袖。   舒翔飞道:“邢无弼有过目不忘之能,吴胜在九魂沟虽蒙面目,却为邢无弼仔细留意,将吴胜形态举止语音,已然牢记在心,原因就出在吴胜身上,在下原也不知,系匡老前辈见告方始明白。”   孟翠环道:“那在送子观音庙内毒香何人施展?我看未必是邢无弼。”   舒翔飞道:“姑娘还不明白原因出在炉香上么?邢无弼及其党羽已先姑娘而去。”   孟翠环似信不信,轻哼出声道:“他就算准姑娘一定进入庙中?”   舒翔飞微笑道:“姑娘不是进去了么?”   孟翠环咬了咬唇,嗔道:“下一次我一定不进去。”   舒翔飞哈哈一笑,起身去至邻席敬酒。   郑奇道:“孟姑娘,还有下次么?为了你.舒老弟劳动了乐老叫化,我这老醉鬼以及胡姑娘守伏在庙外近处,邢无弼倘对姑娘动强,老醉鬼必会现身施救,谁会料到邢无弼竟暗置毒香,幸而姑娘镇静如恒,应付有方,使邢无弼患得患失,犹疑难决,舒老弟又及时赶到,这才化险为夷,下次舒老弟会让姑娘轻身涉险么?”   最后一句话,使孟翠环芳心大慰,但犹自冷哼道:“原来老前辈早就到了,为何让晚辈担惊受怕?”   郑奇道:“为了让姑娘洞悉邢无弼阴险奸诈,他逆谋未彰,老醉鬼等不愿现身为敌,免打草惊蛇!”   乐宸笑道:“数由天定,邢无弼弄巧成拙,他若知反而合了一段良缘,不把他气得发疯才怪!”   孟翠环由不得又两朵红云飞涌上靥,白了风尘侠丐乐宸一眼,娇嗔道:“老前辈,晚辈在说正经话,你偏要捉狭逗弄人,讨厌!”   乐宸呵呵一笑道:“老叫化也是说正经话,孟姑娘敢说我老化子那一句有假,唉!这年头好人难做,即使者叫化掏出心给世人瞧,人家也未必说是红的。”   盂翠环知与这些风尘异人歪缠不清,别面迳自和淑莲公主闲聊起来。   田大姑只觉满天雾水,听他们言里语间及孟翠环神情已有所悟,舒翔飞人品不凡,风神俊逸,孟翠环得与偕结良缘堪称佳配,但孟翠环如何与舒翔飞结识的?”   她不信世间真有一见倾心,以身相许之说?   煞是疑猜,正欲启唇动问,邻席金湘、童寒两人双双走来敬酒,遂又忍住。   这时又上了一味红烧蹄膀,不但颜色赤红悦目,而且尚佐以冬笋、莲子、香菇佐烧,香喷喷的令人垂涎欲滴。   诸女惧肥仅夹香菇莲实,余下蹄膀原封不动,乐宸嘻笑颜开朝醉颠郑奇道:“放着这么好吃的东西不吃未免可惜,老醉鬼,你我一人一半,分而食之如何?”   郑奇、乐宸均有兼人之量,晶食又精,舒翔飞这一席酒菜所费不少,庖厨更佳,两人怎会轻易放过,自然郑奇没有不同意的,颔首笑道:“就这么办,不过……”   乐宸伸出两手正要裂开盘中蹄膀,闻言不禁一怔,两眼猛瞪,道:“老醉鬼,你又有什么花样经!”   郑奇笑道:“你我均有兼人之量,这双蹄膀在你我眼中,虽不算小,却也不大,分而食之尚不足以塞牙缝,不如……”   乐宸冷笑道:“原来你想独吞,咱们猜拳赌胜如何?”   郑奇尚未答言,玄衣龙女胡薇兰却娇笑道:“猜拳乏味,不如行个酒令!”   说着向郑奇打一眼色。   乐宸目睹两人神色,知是存心捉弄他,使自己永无机会吃到一口蹄膀,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哈哈大笑道:“提起酒令,我老化子不禁想起一个笑话,以博诸君一笑,倘或诸君不笑的话,那么这盘蹄膀双手奉送郑老醉鬼如何?”   大厅中腾笑喧哗立时静寂如水。   胡薇兰暗中命人招呼群雄无论如何谈谐捧腹,均不许发出半点笑声。   乐宸虽已觉察,却装作未见,自怀中取出一把小刀,将盘内蹄膀剥切成块。   郑奇道:“你这算什么?”   乐宸翻眼冷笑道:“老化子说话算话,决不猴急,只要你们不笑,老化子情愿白瞪看眼看着你吃。”   神情滑稽,群雄不禁捧腹,诸女忍不住吃吃低笑。   只见乐宸喝了一口酒,算是润喉,右手一抹嘴唇,高声道:“不久之前,有三个到处流浪汉偶然相逢聚在一处,因臭味相投,即结伴同行,一为走方郎中,到处说真方卖假药,另一却是地仙,又名风水先生,拿着罗盘与人择地,穷可变富,贱易为贵,一张嘴天花乱坠,可骗得人死去活来,还有一位要饭叫化子,与我乐宸一般,人见人厌,和尚道士吃四方,要饭的可以吃十方,那叫化子无疑是捡了饭票,从此以后便吃定了走方郎中风水先生两人。   日子久了走方郎中、风水先生两人见叫化子饭来张口,酒来伸手,自己两人好不容易骗来的钱平白无故为要饭的白吃白喝掉,未免心有不甘,密商甩掉这要饭叫化。   那知道这叫化子虽令人惹厌,却机伶如鬼,宛如附体冤魂般驱之难去,有几次走方郎中与风水先生藏在别处聚饮均为叫化子闻香而去,把两人气得牙痒痒地干瞪着眼无计可施。   一天,走方郎中不知在何处弄来一集新鲜麂腿邀约风水先生避往山中烹煮,走方郎中精于疱厨,一锅麂腿烹煮得委实味美可口,两人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料要饭的竟飞奔而至,呵呵大笑道:“两位有肴美酒,为何不曾叫我要饭的一声。”   言毕挟起一盘麂肉便往口中送入。   走方郎中迅疾举箸一架,将麂肉拔回锅内,道:“且慢,这次与往昔不同,要吃的定须行酒令,如说不出即不得饮用。”   要饭的心知两人有意刁难,答道:“怎么个酒令,先说出来听听。”   走方郎中道:“此酒令相当难,须以本人行业为题,誓如我卖药看病的,应以药草病症作答,酒令用天地前后左右分述六句,后述一句,须用本身行事应用之物,继述三百六十,最后更有两个好字,共是十句,缺一不旬。”   要饭的皱了皱眉头,道:“酒令是相当难,这样吧,我要饭的读书无多,你们先说说看,如要饭的无法说出,拍拍屁股掉面就走如何?”   风水先生心内暗暗冷笑道:“凭你怎会说得出来,今天这锅麂肉,你就不用想吃了。”   只听走方郎中道:“天有天门冬,地有地骨皮,前有前胡朴,后有后实,左有槟榔,右有花粉,拿起一根杆子,称尽三百六十味药,不管治凉也好,治热也好。”   言罢,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风水先生道:“天有天文,地有地理,前有青龙,后有白虎,左有朱雀,右有玄武,拿起一方罗盘打了三百六十方向,不管葬南也好,葬北也好。”   两人六道锐厉目光逼注在叫化子脸上,瞧瞧这要饭的如何说这酒令。   要饭叫化子连摇其首,道:“难,难,不过我要饭的还是要说。”   “天有不绝人之路,地不生无禄之人,前有前难,后有后堪,左有左思,右有右想……”   说到此处,乐宸突然把话打住,竟举着向盘中蹄膀疾如风卷云扫般去了大半。   醉济颠郑奇呆了一呆道:“你这是做什么?”   风尘丐侠乐宸道:“那要饭的说到右有右想,便用筷子夹,食锅中麂肉,口中却道:“拿起一双筷子,吃尽锅中三百六十块肉。”   说到此处,连连夹食,走方郎中就似方才老醉鬼这么说话:“你这是做什么?”   要饭叫化子不理会走方郎中,只管夹食锅中麂肉,一霎那间吃得一干二净,放下筷子道:“不管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   乐宸说完笑话,顿时大厅中起了如雷震天大笑,诸女笑得前仰后合,因乐宸说到吃尽锅中三百六十块肉时,自己也插着盘中,比拟要饭的模样,将盘中蹄膀一扫而空。   醉济颠郑奇直气得吹胡子瞪眼。   无疑这两位风尘异人逗笑打趣,图大夥儿一乐,虽然如此,大夥均暗佩风尘侠丐乐宸真有那么一丁点学问。   此时已席到中途,但却不见玉萧客匡舜及舒翔飞身影,淑莲公主不禁问胡薇兰道:“翔哥哥呢?”   孟翠环这才发现舒翔飞已然离去,不禁一怔。   胡薇兰嫣然道:“你那翔哥哥尚有两处酬应,稍时必然返转。”   淑莲公主闻言恍然明白必是去华星隆,罗明及宋杰那儿去了。   胡薇兰又道:“今晚翔弟设宴相请,一则是洗尘接风,也算团圆午夜饭!”   孟翠环诧道:“该是明晚大除夕嘛!”   “不错!”胡薇兰道:“明晚翔弟要返家陪伴老夫人度岁,此处将由郑奇、乐宸两位前代翔弟为主人!”   淑莲公主诧道:“这不是他家么?”   敢情淑莲公主也不知情。   郑奇呵呵大笑道:“舒老弟秉承祖荫,家道殷实,他太夫人厌恶城市繁嚣,故长住乡间别业,公主别依依不舍,说不定你们三个丫头也要去拜见这未来的婆婆呢!”   话声甫落,面色突变,叫道:“姑奶奶,虽拧得这么重嘛!老醉鬼说的全是真心话,若有半点虚假,日后必遭天打雷劈。”   胡薇兰嗔道:“谁让你灌饱了黄汤在此贫嘴薄舌!”   郑奇长叹一声道:“姑奶奶不识好人心,老醉鬼自认倒楣就是……”   说着转向乐宸道:“老化子你我去打个通关如何?”   乐宸欣然应诺,端起酒杯与郑奇离座而去,郑奇口中喃喃说道:“和姑奶奶们共席委实索然无味,又要挨骂更要挨拧,不如避之大吉!”   诸女娇笑不止。   田大姑趁机低声询问孟翠环道:“那位全无忌大侠何在?怎么始终不见?”   孟翠环此时已不愿隐瞒,道:“全无忌就是麻面秀才,均是舒翔飞的化身。”   田大姑恍然大悟,问询孟翠环与舒翔飞如何相识经过。   孟翠环便将详情叙出,自然尚有隐瞒之处,但也是她女儿身心底隐衷。   小红小青闻知欣喜不已。   田大姑暗暗叹息一声,衷心希望孟翠环能如愿以偿,但江湖之事云谲波诡,舒翔飞与雷音谷主日后是敌是友,尚难预料。   孟翠环忽道:“大姑,你见着了郝连方李豪么?”   田大姑面色沉肃颔首道:“见着了,他们两人负伤沉重,幸为玉萧客匡大侠所救,令人震骇的是,那暗算施袭的手法怪异,如非匡大侠胸蕴奇学尚无能将两人救治回生。”   孟翠环不胜讶异,她们这一席因无拘束,彼此谈笑,尤其胡薇兰拉着小红小青问长问短,慰赞交加。   菜换五道,舒翔飞由厅外飘然走入,逐席向群雄一一面致歉意……   迎新年,送旧岁,玉枝胡同群雄席过了一段不算长温馨和穆的日子。   口  口  口   岳阳楼居岳阳城西,唐张说守此时所筑、宋滕于京重修,范仲淹曾为之纪,相传纯阳子吕洞宾曾登临留壁诗云:“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后人塑像供奉,香火不绝,楼临洞庭湖滨,浩浩荡荡,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无眺群山苍翠,犹置几席之间。   江南春早,因去年有一闰月,未届春分,洞庭湖滨已是繁化胜锦,芳草如茵。   岳阳县城鼓儿巷五华镖局门前竖立一根旗杆,高耸入云,杆顶悬有一面白锦镶红三角旗,在晨雾迷蒙,晓寒瑟瑟中迎风摇曳。   镖局大门突轰轰开启,走出一个卷眼惺忪的镖夥,连连打了两个呵欠,似昨晚一夜未睡,两眼张望了巷首巷尾一瞥,巷中行人稀少,他只觉浑身无劲,懒洋洋地转身将入镖局内之际,忽仰视那面镖旗,不禁面色大变。   原来镖旗上面金绿五双狮面尽然不见,换易一双血淋淋的   掌印,当然不是真的血掌,显然是用红漆涂绘,在锦面托亲下分外刺目惹眼。   镖夥怪叫一声,望局内飞步窜了进去。   但,久久竟无人迈出镖局一步大门依然敞开着,晨雾消失,春阳光辉照射在那面镖旗上鲜红手心,格外骇目怵心。   约莫一个时辰,镖局内走出身着墨褐长衫中年人,握着一面镖旗重新换易,将那面旧旗卷束,缓步入内而去,这份镇定神情委实令人不禁泛生佩服之感。   大厅内聚坐着六人,均是面色沉肃阴暗,上首坐着那人正是鬼刀邢无弼,形貌较之往日苍老清瘦甚多,频遭拂逆,他最得力臂助裘盛竟然无故暴毙舟中,予他问鼎武林霸图乃一极重打击,多年来裘盛为其穿针引线着冥尽心血,如今俱已成空。   两月来江湖谣言纷起,谓邢无弼已将震慑武林两种歹毒暗器“白眉蜂尾”到手,为了“白眉蜂尾”不惜怀至交好友诸葛明反脸成仇,幸而邢无弼尚攻暗器手法,不然今日武林将是邢无弼天下。   这只是其中之一,另外把最近发生的江湖变故均加之于邢无弼头上。   岭南清风山庄祝融为灾,乾坤七剑梅九龄生死不明。   江都霍公衡父女被掳至今不知下落。   快刀无敌华星隆其刀法之快与鬼刀同出一辙。   雷音谷主为自身不慎罹受毒伤,与崂山玉清道长商借避毒珠一用,那知人珠均不知何往,显系俱是邢无弼所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究竟是否邢无弼所为,只有邢无弼自己心内明白……。   身着墨褐长衫中年人朝左侧一身高八尺灰股苍髯老者躬身道:“禀师父,弟子已把镖局换易!”   双手捧上换下的镖旗。   灰脸苍濯老者乃五华镖局局主灰面加蓝铁少雍。   铁少雍鼻中轻哼一声道:“有无发现形踪可疑之人?雷平,这几日你要多巡视镖局内外。”   雷平躬身道:“弟子知道!镖局外并无可疑之人。”   铁少雍立即将镖旗轻交与邢无弼。   邢无弼展开镖旗,只见呈现一双血红掌印,不禁长叹一声道:“此无异是欲将五华镖局血洗的警兆,但是否冲着我邢某而来?抑或为镖局主之宿怨强敌所为,如是冲着我邢无弼来的,邢某愿退避三舍,遁踪山林。”   铁少雍摇首道:“邢大侠,铁某这五华镖局……”   邢无弼手掌一摇,笑道:“镖局主,邢某知道你要说什么,盛情心感,但此非逞勇斗狠即可缓靖,邢某亦非自甘退让任人欺凌的无名小辈,不过邢某决不能株守在贵局内引来—场腥风血雨,决查明端倪及邀约三山岳同道面商议应付之策。”   说着缓缓立起。   铁少雍忙道:“邢大侠这就是走么?如传扬出去定耻笑五华镖局均是胆小怕事之辈!”   邢无弼微微一笑道:“事关武林全局,并非邢某一人私仇,铁局主无须心存介蒂,日后尚祈鼎力囊助。”   言毕抱拳一揖,疾步迈出厅餐而去。   煦日晴空,万里无云,邢无弼行云慢步向岳阳城外而去,他虽神态从容,却忧心忡忡,思绪潮肖,只觉纷乱如麻,茫无所措。   最令他恐惧的无过于桂婆子、桂玲玲母女,虽是柳占魁居   心邪淫,罪已伏诛,但柳占魁因自己及诸葛明授意行事,桂婆子母女怎可阴忍此仇不报。   其次便是诸葛明,无论“白眉蜂尾”是否为他攫有,而自己因时一贫念弄巧成拙,以致割席断交,反目成仇,诸葛明在他心目中无异芒刺,因为诸葛明太清楚他自己了。   无疑地,还有全无忌、六指神偷宋杰、雷音谷主、天竺万象门、乾坤七剑梅九龄、华星隆、罗明等人,均因江湖谣言身成众矢之的而无可置辨。   邢无弼无法归纳一个总结,只觉无形中有一隐名巨擘藏在暗处操丛着,逼令他趋向死亡之途。   多行不义必自毙,邢无弼反躬自问,多年来欺名盗世,难免有愧于天,无奈灵明悉为贪欲所障,故性为欲汩则乱,心为物动则争,不禁冷冷而笑道:“邢某如不将武林闹得天翻地覆,难消此恨!”   他不觉信步走至长江江滨,只见江流浩瀚,两岸山铺朱底,草蔽茵毯,碧水中流,风帆上下,景物优美。令人目旷神怡。   蓦地——   身后忽随风送来一声阴恻恻冷笑,似万丈冰渊卷起寒潮,闻之毛发悚然。   邢无弼面色微变缓缓转过身来,凝目望去,只见距身四丈开外站着三黑袍人,认出是点苍龙首关三猿,袁章、袁豫、袁牧,朗笑道:“袁章,你们三位可是一路追踪邢某来此?”   丧章哈哈一笑道:“邢大侠言重了,袁某兄弟三人即是吃了惊心豹胆,也不敢轻捋虎须,不过是奉命差遣,身不由主。”   “奉何人所命?”   “诸葛明!”   邢无弼闻得诸葛明之名不禁心神猛凛,大喝道:“他现在何处?”   袁章道:“诸葛老师只说一俟邢大侠恶贵满盈,授首之期定然相见,而且他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邢无弼面色一变,突见寒光疾闪飞出,卷向三猿而去。   那知三猿早防邢无弼有此一着,刀势未出,倏地飘开两丈多远。   邢无弼刀势劈空,不禁呆得一呆。   因他出刀奇快,江湖中罕见有人能避开他这一式“无影飞虹”之下。   袁章哈哈狂笑道:“果然江湖传言不虚,邢大侠作贼心虚,方寸已乱,袁某三人不过是无名小辈,居然邢大侠施展无影刀法意欲杀害我兄弟三人。”   邢无弼面色铁青,厉声道:“邢某为何作贼心虚?”   袁章道:“我兄弟与邢大侠何怨何仇?有云两国相争,不斩来使,邢大侠也不问我等来此何事,遽尔出刀,幸得诸葛老师指教,他说邢无弼已然心虚,方寸大乱,诛杀异已乃邢无弼成名手段,是以指教我等慎防哑口出刀之策!”   邢无弼闻言暗暗心惊,面色倏转温文儒雅,微笑道:“邢某与诸葛明誓不两立,身闻诸葛明之名,即无名火冒,请三位见谅。”   袁章忖道:“邢无弼果然厉害,笑里藏刀。”   遂淡淡一笑道:“诸葛老师说他在武林中本无藉藉名,却拜受邢大侠之赐,使其名大彰,本当感恩图报,奈邢大侠昔年诛害异已,结怨甚众,迩来所为,更为人所不耻,诸葛老师念   在结识一场,遣袁某兄弟宋此通知邢大侠!昔年仇家后人或知交均联手索偿血债。”   邢无弼面色镇定如恒,道:“邢某一生光明磊落,怎能残害异己,莫须有之罪恐引起无边风波,三位受诸葛明愚弄尚不醒悟,日后恐悔之莫及!”   袁章冷笑道:“血手印留之五华镖旗,应醒悟的是你邢无弼,葛明老师托袁某携带一封手书嘱转呈面交。”   说着右手一扬,一封缄函,离手飞出。   邢无弼五指虚空一抓,缄函竟自投入他的掌心中。   袁章三人倏地转身迅步离去。   邢无弼也不追赶,端详函上字体一眼,认出确系诸葛明的笔迹,抽字信笺一瞧,不禁脸色大变。   原来诸葛明函中竟列举邢无弼昔年残害异已事实,诸如名姓,地点及如何设计陷害经过无不述载甚详,五华镖旗上血手印系被残害人后裔及至亲好友敛盟所为。   最使邢无弼惊心骇魄的却是诸葛明最后一句话,谓邢无弼必丧身在“白眉蜂尾”之下……   龙首关三猿章袁豫袁牧快步奔出里许,只听一声如雷大喝道:“站住!”   迎面忽闪出一个头大如斗怪人,面露狞笑道:“三位请带兄弟去见诸葛明如何?”   袁章憬然悟出自己三人分明中了邢无弼诱敌之计,宏声大笑道:“就凭尊驾也配和诸葛明见面?”   怪人鼻中冷哼一声道:“谁说兄弟不配!”   巨灵手掌道旁一棵碗门大之粗径巨树挥去。   只闻拍拍一声,那株大树应掌而断,上面一截飞出丈外,尘叶飞腾涌空,威势惊人。   三猿面色一变,不待怪人出言,剑出如风,凌厉辛辣攻向怪人而去。   头大如斗怪人竟视来剑无睹,毫不闪避,面色冷漠如冰。   “笃”的声响,三剑同地砍实在怪人身上,如中败絮。   龙首三猿不禁大骇,知怪有人一身横练功夫,金铁之人,忙收剑疾退,不料剑身竟传来一股反震潜力,只觉虎口发麻,慌不迭地松剑仰身倒窜了出去。   头大如斗怪人突张口发出如雷狂笑,身形离去虚空飞出,两臂疾张拾指望三猿抓去。   休看怪人体如巨灵,动作却轻捷迅快,双臂又长,拾指已然触及袁章袁牧肩际。   就在此千钧一发,怪人身形凌空未坠间,田陇之下忽腾起一条身形,剑光震出一线寒芒,刺向怪人两股之间。   只听一声刺耳悸心的狂嚎,怪人倒栽在地,满地翻滚,面色惨厉,倏地张口吐出一股血剑,方气绝毙命。   三猿惊魂甫定,只见田陇间立着一个搏剑的青衫文士。   面目叶冷,凝视着怪人,袁章忙趋前躬身施礼道:“承蒙施救,德重心感,阁下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青衫文士道:“三位也太大意了,邢无弼在此湘江洞庭一带,党羽耳目极众,无异自寻死路,在下全无忌乃诸葛明之敌非友,三位请回吧,稍时邢无弼即至,迟则无及。”   言毕转身疾掠而去。   龙首三猿再望了一眼,抑制不住心头惊骇,疾奔如飞,转眼身形杳失无踪。   果然——   邢无弼身影浮矢掠空般如风掠至,目睹怪人死状,不禁面目大变,锐厉目光扫视了四外景物一眼,已判明怪人并未丧身龙首三猿剑下。   怪人功败垂成,为一武功绝高能手一剑刺入罩门毙命,但此人何以能知怪人罩门藏在两股肛门与药丸之间。   如非怪人腾身虚空,罩门并不致暴露无防。   此人出剑拿捏部位极准,一发中的,就凭此点即知身手绝高,诸葛明无此可能。   这怪人佐邢无弼成名多年,形藏隐秘,如无必要决不让他现身,不料甫一露面即遭不幸,由不邢无弼不胆寒心惊。   邢无弼忖道:“此人是何来历?莫非诸葛明约请相助的高手了?”   一念至此,猛觉自身已罩身笈笈可危之境,面色顿泛苍白。   江滨邢无弼尚安了甚多伏桩,不仅是头大如斗怪人,在此四外布桩若天罗地网,怎么一个未见,情知有异,迷离之念甫明,突闻一个冷峭如冰语声随风传来道:“阁下慢走!”   邢无弼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静荡荡无有一人,阁下是谁?何不现身出见?   距身五丈开外只是一片稀疏竹林,并无藏身之处,但语声确出自林中。   但闻冷峭语声又起,道:“老朽自在竹林内,阁下何不入林晤谈,此处较林外安全无虞!”   邢无弼听出这人语气并无敌意,略一沉吟,缓步走向竹林,他乃江湖巨擘,胸蕴奇学,稍一审视,便知林中已设下奇门禁制,而且玄奥已极。   耳旁忽生冷峭语声,告知进入林中步法。   邢无弼道:“承教了!”   依言施为,疾步进入林中。   只见一身着玄色长衫瘦长者叟盘膝端坐林中,面含微笑,左肩爬有一拳大白蛛,其白如雪,背生眼鼻,宛如人面,蠕蠕而动,神态骇人。   老叟右肩佩有松纹长剑,两臂特长,枯干以铁,十指蓄留寸许长短指甲有如鹰爪,锐利似刀。   第十八章 八方争夺   邢无弼望了瘦长老叟一眼,道:“尊驾是否就是雷音谷主?”   瘦长老叟微微一笑道:“阁下请坐下说话,老朽虽非雷音谷主,但与雷音谷主大有渊源!”   邢无弼如言相对坐下。   只见瘦长老叟又道:“老朽阎子明,忝膺雷音谷总护法。”   邢无弼抱拳含笑道:“原来是阎总护法,在下失敬。”   阎子明道:“阁下当知老朽在此相晤用意!”   “在下不知!”   “阁下已见过孟姑娘。”瘦长老叟又道:“但不知孟姑娘与阁下说些什么?”   邢无弼道:“孟姑娘说雷音谷主爱才若渴,意欲收在下为衣钵传人,不过在下身如行云野鹤,不耐拘束,有方贵谷主盛情,请代为致歉。”   瘦长老叟叹息一声道:“江湖之大,恐阁下将无容身之地,阁下若欲问鼎武林,非投身雷音谷不可,谷主与老朽等决助阁下澄清武林谣言!”   邢无弼心中不禁一动,道:“阎总护法为何知道在下身为谣言所陷?”   阎子明微笑道:“阁下切莫胡乱疑猜,至少老朽已查明了两件事与阁下丝毫无关。”   邢无弼诧道:“那两件事?”   阎子明道:“‘白眉蜂尾’及避毒珠并非阁下所攫有。”   说着手指肩头白蛛道:“此蛛奇毒,具有克制‘白眉蜂尾’蕴毒之效,若罹‘白眉蜂用’暗器所伤,及时施救可吸出毒血,但迟则无效,此刻阁下倘身怀‘白眉蜂尾’,白蛛即离体飞向阁下怀中暗器藏处,可见阁下并无取得‘白眉蜂尾’。”   邢无弼朗笑道:“阎总护法似言过其实,此蛛曾救过身罹‘白眉峰尾’伤者么?”   阎子明不禁一怔,摇头道:“那倒未有,老朽目前便是欲找出那攫有‘白眉蜂尾’之人。”   邢无弼道:“只凭臆测,凶险万分,万一此蛛不如阎总护法所说的那般灵效,岂非画虎不成反类其犬?”   阎子明微笑道:“老朽胸有成竹,这就无须阁下担忧?”   邢无弼道:“总护法何以知在下未曾身怀避毒珠?”   “避毒珠乃白蛛克星,倘阁下怀珠,它此刻必怪鸣遁身老朽袍中。”   阎子明淡淡一笑道:“雷音谷主亟欲取得避毒珠,为时当不远,只可惜阁下图霸武林之愿恐成泡影!”   邢无弼冷冷答道:“只怕未必!”   阎子明哈哈大笑道:“阁下委实狂傲,目无余子,阁下武功虽高,尚未能睥睨群伦,傲视天下,何况诸葛明本与阁下同门,令兄弟闽墙,阁下从此岂能安心?”   邢无弼道:“如此说来,在下非要投身雷音谷不可?”   阎子明道:“老朽已听出阁下言外之音,犹难信雷音谷主   武学旷绝武林,这也难怪,阁下已是名震武林人物,堪与当今各大门派掌门至尊分庭抗礼,怎能屈居人下?不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阁下能走出老朽一剑一蛛十招之外,雷音谷从今不干豫阁下行事。”   此言一出,不禁激起邢无弼万丈雄心,朗笑道:“若阎总护法以真才实学胜了在下,在下当可考虑是否投身在雷音谷门下,如倚仗毒物白蛛取胜,则令人齿冷。”   阎子明冷冷一笑道:“那么阁下一心欲把‘白眉蜂尾’攫为已有,其故安在?”   邢无弼不禁语塞,道:“放砂投机,在下告辞!”   阎子明叹息一声道:“刚愎自负,意气用事,非阁下之福,今日一别,雷音谷即为阁下强仇大敌,阁下日后更恐寸步难行了。”   邢无弼已悟撤阎子明这座奇门禁制玄奥,充耳不闻,身形疾闪而出。   一出竹林外,即见自己手下及同道在周近频频巡觅,发现,邢无弼现身,立时聚了过去,纷纷询问头大如斗怪人为何人所害。   邢无弼摇首答称不知,便将五华镖局旗帜换易血手印起到江滨相遇龙首三猿以迄竹林内雷音谷总护法阎子明出声引唤等等详情和盘托出。   他赶来岳阳已非一日,知形势险恶,自身已成众矢之的,是以他早有周密布伏,自己形踪所至之处,高手如云暗暗蹑随防护。   但,龙首三猿竟不知其何在,更无法知其去路。   遑论雷音谷总护法阎子明,为此邢无弼甚感震惊,心生怯意。?? 邢无弼手下及同道多年半是淮阳帮人物,淮扬帮仅为帮会组织,所网罗的人手几乎包含了武林各门各派耆宿及弟子,难免龙蛇混杂,良莠不齐,今日听命于邢无弼的仅是一些牛鬼蛇神,亡命之徒。   众人闻听邢无弼之言后,只听一个白骨门下商青源冷笑道:“依商某推测,无疑俱是那雷音谷阎姓老鬼所为,老鬼仅孤身一人,又有何惧?邢大侠,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等合力围袭之下,不愁不将阎姓老鬼一举成擒。”   邢无弼略一沉思,暗感此计未尝不可行,说不定可将白蛛到手,于日后所图不无卑益,点了点头,道:“诸位须小心为是,邢某尚不知此人武功深浅,如形势不利不可逞强速撤为上。”   接着指点进入奇门及袭攻之策……   竹林仍是疏疏朗朗,由外望内可一监无遗,林内除笋枝怒茁外,却无人影。   但雷音谷总护法阎子明仍瞑目坐在原处,似有所待。   奇门禁制奥妙处就在于此,隐蔽有形为无形,使敌者无法捕捉其真实方位。   停在阎子明肩头之白蛛,突发出吱吱怪鸣,躯体鼓胀变为拳头大小,离肩疾如电射飞了出去。   这时邢无弼党羽悄无声息分几个方向摸了进来,白蛛射去方向商青源正首当其冲。   商青源犹未察觉,白蛛师然噬钉在头顶上,猛咬了一口,商青源痛极神昏,张嘴惨嗥一声陈尸在地。   随在商青源之后尚有四人,见商青源横尸毙命,不禁骇然   色变,百忙中只瞥明商青源脑门上飞起一团白物扑向自己四人而来,迅疾出刃劈向白物而去。   笃笃声譬如击败木,白蛛似受激翅,飞势更猛,四人只觉反震之力甚强,虎口发酸,吓极转身欲退,但怎来得及,又是两声惨嗥腾起,双双横尸在地。   白蛛噬死了三人后,竟弃其余四人不顾,反身弹射飞出,望摸入林中一面目阴森老者扑噬而去。   邢无弼及其党羽悉数攻入林中,朝阎子明坐处紧逼,但邢无弼却止步不前,凝望白蛛飞去方向。   又是一声凄厉惨嗥出自阴森老者口中,倒尸在地,脑门上显出一个核桃大小血孔,殷红鲜血泊泊滚出。   邢无弼憬然悟出白蛛竟会择人,择身怀有毒物毒器之噬,不禁贪念猛明,欲将白蛛攫为已有,却又不知如何收伏白蛛之法,再仔细观察白蛛举动后,不禁心神猛凛。   原来白蛛噬死面目阴森老者后,竟朝死者身旁革兜爬去,利喙如刃,把革兜咬破吸尽兜内艺物蕴毒,再向商青源等尸体飞去。   此刻,邢无弼党羽已自逼近阎子明坐处,兵刃在手,蓄势待发,阎子明仍自端坐不动,瞑目如睡。   蓦地——   阎子明一声哈哈长笑出口,身形飞起,人飞剑出,只见匹,练青虹划出一元太极,锐啸悸耳,惊天寒飚过处,竹枝横飞带起满天血雨。   他那剑势凌厉绝快,死者未及嗥声出口,已自身断颅飞,只见倒着十数具尸体,竹林亦断去一大片。   余众胆慑魂飞,惊得倒窜了开去。   阎子明日注邢无弼阴恻恻笑道:“邢无弼,你怎会妄驱无辜前来送死,老朽算准你尚要重来,十招印证之言老朽话已出口,决不反悔,不在,老朽犹若附体冤魂,必使你身败名裂。”   邢无弼忽面色一变,趁着阎子明话音未落时,刀飚暴闪,倏忽之间已攻出廿一刀。   阎子明一剑指天如柱,身形疾旋,只听一串密如骤雨般金铁交击声响,邢无弼廿一刀全为阻住。   当朗一声,邢无弼手中钢刀坠在两丈开外远处,但邢无弼及其党羽悉无踪影。   阎子明发出一声怪笑道:“邢无弼,你就是遁身海底,老朽亦要找到水晶宫。”   撮嘴吹起,一声锐哨,意欲召回白蛛。   那知白蛛竟不知去向,久久不见飞回。   阎子明目中不禁逼泛慑人凶芒,狞声道:“邢无弼,老朽如不将你碎尸万段,难消心头之恨!”   他认定邢无弼诡计多端,有意驱使手下前来送死,趁着自己不注意白蛛时,另藏得有人奉邢无弼之命将白蛛诱捕捉去。   阎子明切齿痛恨,一鹤冲天拔起,却势如电,转瞬无踪。   口     口     口   洞庭湖居湘鄂之间,汪洋数万顷,为我国第一大淡水湖,风帆沙鸟,出没往来,水竹云林,映带左右,乃鱼暇之会,凌芡之区,惟近年以来,濒湖居民,多就湖面筑防成田,湖面渐狭,春夏水涨泛滥汪洋,秋高水落则洲渚纷歧。   且说那日,一艘三舱逢舟驶行于澄波浩荡间,张起满帆,风速船速,行如箭矢。   船尾一个六旬上下年岁老汉,满面皱纹,右手扶着舵把,   左手托着一杆旱烟袋就唇叭机叭机猛吸着,神态悠闲,身旁蹲着其老伴,正在涤割两尾鲜鱼。   中舱木窗敞开着,孟翠环正临窗支颐眺望湖光山色,只见水天一碧万顷,帆影片片,湖风强劲,云鬓散拂,眼神中掩不住泛出幽怨离愁。   燕京小聚,虽仅短短半月,与胡薇兰、淑莲公主朝夕相晤,受益良多,尤以舒翔飞丰神翩翩,儒雅倜傥,发乎情,止乎礼,但此情此景无异鸣鸣情深,人间天上。   无如师命难违,各有所务,不能结伴同行,只恨会少离多,且凝苍茫水天,禁不住吐出一声幽幽曼叹。   小红小青正在舱里奕棋,田大姑静坐一旁观看,忽转面目露怜悯之色道:“姑娘,千万不要忧郁伤神,须防谷主察觉反为不美,谨记胡姑娘之言,别把离愁思绪均挂在脸上,如此不但会坏了舒少侠的大事,而且于事无补!”   孟翠环微颔首,道:“大姑,无须为我担忧,我怎会不谨记在心。”   田大姑望了她一眼,道:“你能谨记在心就好,须知我等性命全捏在你手上,微露破绽,即遭丧身之祸!”   孟翠环诧道:“谷主有此狠毒么?”   田大姑叹息一声道:“有许多事你不懂,你一生中见过谷主几面?我等居处并非雷音谷,真正雷音谷在何处,即使老身也茫无所知,此刻老身惟一企望的就是姑娘早日能与舒少侠结成连理。”   提到舒翔飞,孟翠环不禁忆起燕京旧事,回首前尘,不禁惘然,临别时胡薇兰察觉孟翠环依恋不舍时,附耳轻嘱道:“两情真能永长久,岂仅在朝朝与暮暮。”   孟翠环只觉两眼模糊欲湿,口中喃喃低吟道:“今生但愿无离别,花前月下绣屏前,双蚕成茧共缠绵,更结后生缘。”   田大姑笑骂道:“小妮子,真不识羞!”   孟翠环双靥涌霞,羞不自胜,转身促走了小青,自与小红对奕。   一帆风顺,舟行似箭,片刻之后,船首竟转望港汉入去,水道仅容舟行,两旁绿苇蔽空,擦舟沙沙作响。   船行良久,突停靠着一片乱石离离,长苇及人沙洲上,只听吴胜语声道:“孟姑娘到了么?”   舱门内惊鸿一闪而出纱巾蒙面,绿衣劲装的孟翠环,大姑领着小红小青相继鱼贯走出舱来。   吴胜领着一干人众相迎停立沙洲上。   孟翠环道:“有劳吴老久候了!”   吴胜凑近孟翠环耳旁低声语道:“谷主已自等侯多时了,姑娘须小心答对,千万不可露出破绽,老朽已照姑娘嘱付先行禀明,谨防前言不对后语。”   盂翠环闻知雷音谷主巳来此,不禁心神猛凛,她本嘱咐吴胜倘意外相遇谷主时,不妨将事实略加删改隐瞒真实,却料不到谷主来得如此之快。   当下孟翠环怔得一怔,忙道:“吴老,速领我去见谷主,”   吴胜领着孟翠环走至以乱石堆砌成一座石屋门前,以目示意,命孟翠环报名而入,迅疾离了开去。   盂翠环定了定神,道:“谷主,门下孟翠环求见!”   “进来!”   孟翠环推门而入,只见雷音谷主身着一袭黑袍,端坐石凳上,首札一方黑色布巾,露出两个眼孔,吐出阵阵慑人寒芒,   盈盈拜了下去,道:“叩见门主!”   雷音谷主道:“环儿免礼,坐下。”   望子孟翠环一眼,又道,“环儿你也戴了纱巾?”   孟翠环道:“门下为减无谓困扰,故而戴上纱巾,冶容买祸,徒增杀孽,恐影响谷主大计。”   “说得有理。”   雷音谷主颔首赞许道:“本座方才已询问吴胜,只觉吴胜语焉不详,你把详情禀明本座。”   孟翠环逐将此行经过及所见所闻一并叙出,自然亦隐瞒了甚多真情,在燕京玉板胡同与舒翔飞、胡薇兰等人经过了研议筹划甚久,才编排了这套天衣无逢说词。   雷音谷主倾听后沉吟须臾,道:“郝连方、李豪两人现仍在匡舜手中?”   孟翠环道:“他们两人受伤垂然危,再度昏迷不醒,匡舜等武林高手为之束手无策,郝连方仅焉语吐露谷主为了寻觅祖师遣骸,才借取崂山避毒珠,岂料玉清道长竟失去下落之事。”   雷音谷主道:“郝连方说出为何人所伤?”   孟翠环摇首道:“未说,事实上郝连方本人亦不知受了何人暗算,但匡舜等人察高伤势,疑系鬼刀邢无弼所为?”   雷音谷主道:“你在送子观音祠与邢无弼虚与委移说词委实可圈可点,不知邢无弼有无心动?”   盂翠环道:“依门下观察,他们为玉虚洞天所动,但此人狠毒野心,未必能为雷音谷所用?”   “何以见得?”   孟翠环道:“邢无弼尝自许为天下第一人,何况武林盛传他巳将避毒珠及白眉蜂尾攫为已有,恕门下放肆直言,谷主用之不如杀之,则武林天下归心,否则恐反为所噬!”   雷音谷主略一沉吟道:“环儿所言未尝没有道理,不过无妨,本座已有收伏邢无弼之策,片刻后即知!”   突闻门外传来阎子明语声道:“门下阎子明求见?”   雷音谷主呵呵笑道:“阎老弟请进!”   总护法阎子明飘然走入,却满面悻悻之色。   盂翠环从未见过阎子明,忙向雷音谷主道:“门下告退!”   雷音谷主道:“无妨!”   阎子明望了望孟翠环一眼,道:“谷主,这位姑娘就是谷主常提及的孟翠环么?”   孟翠环机伶透顶,迅身盈盈一福道:“属下孟翠环拜见总护法!”   阎子明愕然道:“孟姑娘何以知老朽身膺总护法?”   雷音谷主哈哈大笑道:“此乃本座向环儿嘱咐过,日后相遇阎老弟不可失礼。”   继又肃然沉声道:“老弟入来时满面不豫之色,莫非有何差错么?”   阎子明立时面现惶恐之色,禀明白蛛失去经过。   雷音谷主闻言惊得蓦然而起,道:“白蛛乃本座心血豢养,他人无法制伏。”   言毕黯然无声,良久,顿足长叹一声道:“环儿说得不错,邢无弼此人实不可留。”   阎子明道:“谷主,邢无弼此人武功高不可测,风闻邢无弼已暗入一处秘密门派,充任总香主之位,但他隐怀篡夺之心,终不能屈居人下……”   雷音谷主道:“这一点本座已略有所知。”   阎子明接道:“更邢无弼昔年仇家纷纷意欲向他索偿血仇,眼看江湖即将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我等不如以静制动,鹬蚌相争,坐收渔利。”   “此计固然甚好。”   雷音谷主答道:“但雷音谷不能让邢无弼坐大,何况本座急需探觅玉虚洞天隐秘,无有避毒珠金龙令符也是枉然!”   阎子明道:“邢无弼结怨甚众,必难坐大,俟他走投无路时,谷主威结收为已用不迟,至于玉虚洞天则恕属下不便妄语。”   孟翠环忽道:“谷主,难道没有避毒珠,金龙令符就永无进入玉虚洞天之策么?”   雷音谷主呆得一呆道:“环儿说此必还另有深意在内?”   孟翠环嗫嚅答道:“环儿只是心疑昔年师祖亦无避毒珠金龙令符是如何进入的?”   雷音谷主不禁呵呵大笑道:“环儿说得不错,图霸武林,此非其时,阎贤弟此计甚佳,坐山观虎斗,本座即返雷音谷筹想进入玉虚洞天,无疑问地本座也能进入。”   说着,语声一寒道:“本座有锦囊两道分交你们二人,照计行事,不论避毒珠金龙令符等物落在何人手中,务必攫取,格杀无论。”   挥挥手示意二人退出。   阎子明、孟翠环躬身退出石屋外。   移时,闻得雷音谷主召唤,双双进入。   只见两人先后走出,阎子明道:“孟姑娘,谷主命人手撤去一半,其余之人谷主已作安排,指定谁人归属你我随行,姑娘是否赞同?”   盂翠环忙道:“谷主之命焉能不遵,想来挑选的却是本谷精英高手,惟属下年轻识浅,恐不堪重寄,恳总护法指点,则不胜幸甚!”   阎子明呵呵大笑道:“老朽虽忝总护法,位尊权重,但姑娘深得谷主钟爱,视为亲生义女,不相隶属,姑娘自称属下,已是不敢当,何言指点二字,姑娘一路舟车劳顿,且回舟中歇息,老朽分排人手后,他们自会前往附舟而行。”   孟翠环道:“如此属下先告别了。”   盈盈一福,转身莲步姗姗走去。   田大姑小红小青三女早就返回舟中守候孟翠环返转,互不交谈一语,对奕静想,防壁缝有耳。   孟翠环一掠跃上舱板,目睹船主夫妇仍坐在舵尾吸着旱烟料理饭菜,心知这一双夫妇武功虽是寻常,却是谷主耳目,不可不防,心中盘算一番,走入舱内。”   田大姑道:“姑娘回来了,谷主有何论示?”   孟翠环道:“谷主命我等继追查避毒珠下落,严嘱化明为暗,不许和江湖人物正面为敌,以防节外生枝,结怨太深,只待人手上船后,立即启行!”   立即用蚁语之声命小红小青去舵尾找船主夫妇聊天。   小红小青立即停奕,走向舵尾而去,小红眼光发现一条身影疾闪而杳,认出是船主,心中暗凛,故作不知,走往舵尾。   这时孟翠环回田大姑言说面见谷主详情。   田大姑面现重忧道:“如此说来谷主对姑娘之言不尽深信,分派人手其中半数显然暗中监视姑娘。”   孟翠环道: “我知道,但毫不畏惧,因舒少侠已至岳阳,问计于他必然无妨。”   田大姑诧道:“姑娘何以知舒少侠已来岳阳?”   “我知道。”孟翠环嫣然一笑:“阎总护法岳阳之败并非邢无弼之故,而是舒少侠暗中使然。”   田大姑面色微变,道:“看来姑娘更要提防了!”   “为什么?”   “如老身所料不差,阎护法白蛛之失定是谷主暗中收回。”   田大姑道:“谷主谓迳回雷音谷主未必是真,定隐藏你我身后查明所言有无隐瞒。”   孟翠环闻解大感凛骇,半晌做声不得。   蓦闻舱外传来吴胜语声道:“姑娘,老朽吴胜求见!”   “吴老快请!”   揭去面纱,目睹吴胜跨入,迅忙向吴胜打一眼色,示意吴胜不要多说话。   吴胜会意,道:“老朽领队一共是九人,听候姑娘差遣。”   说着取出一张名单,递向孟翠环。   盂翠环接过名单,细心寻视,吴胜已将可疑人物主以暗记,心中已是恍然,笑道:“吴老辛苦你了,吩咐他们登船,立即启程。”   吴胜躬身应命退出。   岳阳江岸旁桅樯连云,人潮汹涌,喧嚣嘈杂异常。   只见一背驼拐腿老化身拄竹杖一弓一拐,费力地登上江岸石级,气喘频频,休息片刻后,又自入城转向城厢而去。   老化子走进一座小庙,神台下薄团正端坐着全无忌,见老化子走入,微笑道:“辛苦你老人家了!”   老化子道:“老弟言重了,穷叫化承当不起。”   说着在怀中取出一卷纸笺,为数不下十数张,又道:“孟姑娘费了两天一夜时间不眠不休写了这些,还说什么情短情长,尽不言衷!”   全无忌郝然笑道:“老人家说笑了。”   接过纸笺,只见孟翠环写得一手工整的簪衣小楷,不禁暗赞。   老叫化已然走出庙外,全无忌缓慢地看完了这篇长信,似觉拿身加了千斤重担一般,沉重难起。   这时庙外纷纷进入醉济颠郑奇,风尘侠丐乐宸,金湘童寒四人。   全无忌倏地立起相近,郑奇道:“老弟,令师来啦!”   乐宸笑道:“老化子真不知舒少侠乃佛门神尼百了师太衣钵传人,算起来老化子还是你的晚辈!”   “乐施主仍是当年诙谐不改,游戏风尘,贫尼自愧难及。”   语声未落,银发霜眉,慈颜蔼目的神尼百了已自翩然入来,后随一双中年女尼。   全无忌忙跪伏在地,道:“徒儿叩见师父!”   百了神尼蔼然微笑道:“翔儿免礼,快见过两位师姐。”   全无忌立起,望了一双中年女尼长施一揖道:“两位师姐近来可好?”   一双中年女尼绽咎笑容,一人牵着全无忌一双手臂,仔细端详全无忌面目一眼,相视格格一笑,左侧女尼道:“翔弟,真难为你了,胡姑娘好么?”   右侧女尼接道:“还有淑莲公主,孟姑娘可好?”   全无忌知两位师姐存心作弄自己,不禁面红耳热道:“两位师姐,请勿取笑,不然翔儿真要容身无地了。”   这时百了神尼才一—与郑奇诸人寒喧为礼。   乐宸道:“庙后有一座民宅相通,神尼远来不易,何妨请入宅坐叙,我等尚祈神尼指点迷津。”   当下由乐宸领路,鱼贯走入一民宅厅堂落座。   百了神尼长叹一声道:“迩来武林间已是道消魔生,一场血腥杀劫难免,幸亏诸位协助翔儿,把这场祸患延后了一段时间,不然此刻已是风云变色,处处血腥,贫尼也难以从容面晤各大门派掌门人了,不过贫尼虽然去了各门派,也是极为秘密,除了他们掌门人外并无人知情。”   郑奇道:“神尼这趟云游缘结方外之行,恐着实艰辛吧?”   百了神尼点点头道:“郑施主说得一点不错,无形灾难无法逆睹,贫尼也不能言明,但贫尼亦从容安了数着暗棋,他日愿我佛慈悲,得以消弭弥天浩劫。”   说着语声略略一顿,又道:“如今清风山庄惨遭祝融及江都霍公衡父女失踪虽未查明,但中象渐现,察知定是邢无弼及雷音谷主其中一人是为无疑,他们为何如此,贫尼稍时要把数十年一段武林秘幸向诸位说出,望了全无忌一眼。   全无忌目睹郑奇神色不禁困惑不解。   百了神尼道:“语云霹雳手段,菩萨心肠,贫尼身为佛门中人,虽说慈悲为怀,但不得不用霹雳手段,杀一儆百,眼前必须步步紧迫,使邢无弼雷音谷主两人无法喘息,逼之图穷匕现,自乱方寸。”   乐宸道:“老化子也是如此想法,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只是邢无弼与雷音谷主两人劣踪未影,恐师出无名,贻人口实,尚望神尼指点。”   百了神尼微笑道:“乐施主太谦虚了,且容贫尼叙出一段当年武林秘辛如何?”   乐宸面色诚敬道:“老化子等自当洗耳恭听。”   百了神尼微微叹息一声道:“廿年前尘往事,虽成过眼烟云,但历历如绘,犹在目前,这般秘辛如贫尼不说,恐除了郑老施主外,普天之下均无人知情。昔年天际神龙钟离春名侠实邪,根骨秉赋俱是上上之选,无如他私心自用,一心图谋武林称尊,君临天下,但他手法心计别走蹊径,无人洞悉其奸,钟离春不似其他人一般在江湖中培蓄一股势力,逐渐崛壮,如蚕蚀桑般烟没整个武林,他独力一人以访友为名,以武会友,却极为秘密,用词之巧,使对方坠其术中而不知觉,数年来武林奇人高手或降在他手中者不知凡几,贫尼所知者仅两人……”   风尘侠丐乐宸禁不住问道:“是那两人?”   百了神尼道:“追命报应墨君福、天龙八掌舒长沛!”   乐宸骇然变色道:“两位均是威震武林,誉满八荒的奇人逸士,数十年前均已封剑归隐,遁踪山林,自此以后就无人知道踪迹,盛传两人俱已仙去,怎么犹在人世。”   百了神尼颔首道:“封剑归隐,遁踪山林之说一点不错,他们两人均不闻外事,杜门却扫,除了贫尼外无人知其隐踪之处,那年贫尼因事离阉外出,偶经墨君福隐处访谒,正巧墨君主得奉钟离春手书,说他新近研悟了一宗绝学,但与墨君福独门武功相似,愿就教请益,当即与贫尼商议,墨君福言钟离春既探知他隐居之处,必隐匿近侧,请贫老现身灵福,瞧瞧钟离春是何居心。   贫尼因钟离春一代侠盗,未有恶行,自然不知钟难春有此奸谋,当即应允退往静室,片刻之后,钟离春即登卢造访,对墨君福执礼甚恭。   钟离春了无可疑之处,而且任墨君福严词询问来意,钟离   春非但面无愠色,仅谓他本学无止境,虚心请益,可誓诸天日。   墨君福见他言词恳切,即应允在庐外相与印证,但以百招为限,岂料钟离春武功果然精奇怪异,五十招外竟然互无轩轾,墨君福不由激起好胜之心施展平生绝艺,堪堪取胜有望,却不料身形暴退,面色苍白如纸,钟离春却电闪离去,倏忽杳矢。   刹那间即生巨变,贫尼闪出已然无及,只能扶起墨君福察视伤势。   墨君福黯然惨笑道:“来不及了,墨某罹受的乃天外双妖“白眉催心芒”及“蜂尾针”,命在顷刻,可否奉托师太—事?   贫尼那有不应允之理,墨君福言毕相托之事,立即瞑目逝去。”   说至此处,百了神尼凤目中竟然润湿欲泪,但已强行忍住,良久才出声道:“贫尼当时不知天外双妖是否应钟离春教唆暗算墨君福以除异已,抑或钟离春概不知情,所以匆匆逃离,此事极待查明,莫冤枉了钟离春,再则墨君福托贫尼相寻其徒,不得施展其独门武学,乐施主你想墨君福之徒系何人?”   乐宸闻言不禁一怔,摇首道:“墨大侠一生独来独往,从未有衣钵传人之说。”   百了神尼点了点首道:“不要说乐宸施主不知,就是贫尼也不知情,他衣钵传人就是清风山庄不明生死的乾坤七剑梅九龄!”   乐宸恍然大悟。   百了神尼道:“贫尼费尽艰辛才算找到梅九龄,将其亡师遗嘱郑重相告后,即遍觅天外双妖及钟离春的潜踪之处,怎奈他们三人形踪飘忽,突在藏边贫尼无意窥听得天毒恶叟两徒谈话,言说钟离春意在称尊武林,与其师及白眉叟结纳,藉‘白眉蜂尾’之助诛杀异己,但天外双妖亦藏有深心,互为利用,半年期间他们又要暗害两个武林奇人,虽未明言是谁,却影射舒长沛与贫尼两人,贫尼忽现身露面,那知此二妖孽竟然咬破齿间藏毒自绝而亡,贫尼无可奈何才匆匆找回舒长沛隐居之处,舒长沛正巧晚年得子,欣获麟儿甫及三朝,但其夫人产后血崩,又生娩之时气岔少阳太阴主经,虽经舒长沛喂服灵药,但迄未稍愈,最紧要的是婴儿无奶,舒长沛正束手无策之际,幸得贫尼及时造访,赠药止住血崩,贫尼向舒长沛言其麟儿与贫尼有缘,其夫人也须调治,意欲接其母子两人至荒庵小住数月。”   舒长沛满口应允,贫尼即携其母子离去,迳往京师,抛弃数十年栖息之处,结庵燕京,得郑施主等之助才有今日。   风尘侠丐乐宸闻言心下明白了几分,即道:“神尼自此以后就未见过舒长沛么?”   百了神尼目露黯然之色道:“贫尼安顿了他们母子后,一再赶往舒长沛隐居之处,舒长沛竟不知何往?至今生死不明?”   全无忌忽跪伏至地,目中含泪道:“恩师,翔儿生身之父就是舒长沛么?”   “不错!”   百了神尼肃容道:“你生身之父正是舒长沛,也只有为寥寥数人知情,即使霍公衡也不知,因霍公衡与令堂乃五服之外堂姐弟,他自幼从戒边塞,直至解甲才与令堂相识,多年来舒家治产甚丰,均得郑老施主及金湘童寒两人之助,你两位师姐将你抚育成人功不可没。”   全无忌不禁热泪盈眶,向郑奇及两位师姐一一拜谢。   百了神尼长叹一声道:“令尊生死为师不敢妄言,如活在人世则生不如死,令尊一生刚愎自负,是以在武林中落落寡合,为师不欲见你步令尊后尘,教以诗书知礼,磨练先天暴戾气质,慢慢为你札好武功根基,不愿你蹈“得之甚易,好胜恃骄”之辙,目前你一生所学泰半均得之剑典玄篇!”   此言一出,全无忌“舒翔飞”及风尘侠丐乐宸不禁骇然呆住。   醉济颠郑奇,金湘童寒及两中年女尼的面露微笑。邢无弼望了瘦长老叟一眼,道:“尊驾是否就是雷音谷主?”   瘦长老叟微微一笑道:“阁下请坐下说话,老朽虽非雷音谷主,但与雷音谷主大有渊源!”   邢无弼如言相对坐下。   只见瘦长老叟又道:“老朽阎子明,忝膺雷音谷总护法。”   邢无弼抱拳含笑道:“原来是阎总护法,在下失敬。”   阎子明道:“阁下当知老朽在此相晤用意!”   “在下不知!”   “阁下已见过孟姑娘。”瘦长老叟又道:“但不知孟姑娘与阁下说些什么?”   邢无弼道:“孟姑娘说雷音谷主爱才若渴,意欲收在下为衣钵传人,不过在下身如行云野鹤,不耐拘束,有方贵谷主盛情,请代为致歉。”   瘦长老叟叹息一声道:“江湖之大,恐阁下将无容身之地,阁下若欲问鼎武林,非投身雷音谷不可,谷主与老朽等决助阁下澄清武林谣言!”   邢无弼心中不禁一动,道:“阎总护法为何知道在下身为谣言所陷?”   阎子明微笑道:“阁下切莫胡乱疑猜,至少老朽已查明了两件事与阁下丝毫无关。”   邢无弼诧道:“那两件事?”   阎子明道:“‘白眉蜂尾’及避毒珠并非阁下所攫有。”   说着手指肩头白蛛道:“此蛛奇毒,具有克制‘白眉蜂尾’蕴毒之效,若罹‘白眉蜂用’暗器所伤,及时施救可吸出毒血,但迟则无效,此刻阁下倘身怀‘白眉蜂尾’,白蛛即离体飞向阁下怀中暗器藏处,可见阁下并无取得‘白眉蜂尾’。”   邢无弼朗笑道:“阎总护法似言过其实,此蛛曾救过身罹‘白眉峰尾’伤者么?”   阎子明不禁一怔,摇头道:“那倒未有,老朽目前便是欲找出那攫有‘白眉蜂尾’之人。”   邢无弼道:“只凭臆测,凶险万分,万一此蛛不如阎总护法所说的那般灵效,岂非画虎不成反类其犬?”   阎子明微笑道:“老朽胸有成竹,这就无须阁下担忧?”   邢无弼道:“总护法何以知在下未曾身怀避毒珠?”   “避毒珠乃白蛛克星,倘阁下怀珠,它此刻必怪鸣遁身老朽袍中。”   阎子明淡淡一笑道:“雷音谷主亟欲取得避毒珠,为时当不远,只可惜阁下图霸武林之愿恐成泡影!”   邢无弼冷冷答道:“只怕未必!”   阎子明哈哈大笑道:“阁下委实狂傲,目无余子,阁下武功虽高,尚未能睥睨群伦,傲视天下,何况诸葛明本与阁下同门,令兄弟闽墙,阁下从此岂能安心?”   邢无弼道:“如此说来,在下非要投身雷音谷不可?”   阎子明道:“老朽已听出阁下言外之音,犹难信雷音谷主   武学旷绝武林,这也难怪,阁下已是名震武林人物,堪与当今各大门派掌门至尊分庭抗礼,怎能屈居人下?不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阁下能走出老朽一剑一蛛十招之外,雷音谷从今不干豫阁下行事。”   此言一出,不禁激起邢无弼万丈雄心,朗笑道:“若阎总护法以真才实学胜了在下,在下当可考虑是否投身在雷音谷门下,如倚仗毒物白蛛取胜,则令人齿冷。”   阎子明冷冷一笑道:“那么阁下一心欲把‘白眉蜂尾’攫为已有,其故安在?”   邢无弼不禁语塞,道:“放砂投机,在下告辞!”   阎子明叹息一声道:“刚愎自负,意气用事,非阁下之福,今日一别,雷音谷即为阁下强仇大敌,阁下日后更恐寸步难行了。”   邢无弼已悟撤阎子明这座奇门禁制玄奥,充耳不闻,身形疾闪而出。   一出竹林外,即见自己手下及同道在周近频频巡觅,发现,邢无弼现身,立时聚了过去,纷纷询问头大如斗怪人为何人所害。   邢无弼摇首答称不知,便将五华镖局旗帜换易血手印起到江滨相遇龙首三猿以迄竹林内雷音谷总护法阎子明出声引唤等等详情和盘托出。   他赶来岳阳已非一日,知形势险恶,自身已成众矢之的,是以他早有周密布伏,自己形踪所至之处,高手如云暗暗蹑随防护。   但,龙首三猿竟不知其何在,更无法知其去路。   遑论雷音谷总护法阎子明,为此邢无弼甚感震惊,心生怯意。   邢无弼手下及同道多年半是淮阳帮人物,淮扬帮仅为帮会组织,所网罗的人手几乎包含了武林各门各派耆宿及弟子,难免龙蛇混杂,良莠不齐,今日听命于邢无弼的仅是一些牛鬼蛇神,亡命之徒。   众人闻听邢无弼之言后,只听一个白骨门下商青源冷笑道:“依商某推测,无疑俱是那雷音谷阎姓老鬼所为,老鬼仅孤身一人,又有何惧?邢大侠,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等合力围袭之下,不愁不将阎姓老鬼一举成擒。”   邢无弼略一沉思,暗感此计未尝不可行,说不定可将白蛛到手,于日后所图不无卑益,点了点头,道:“诸位须小心为是,邢某尚不知此人武功深浅,如形势不利不可逞强速撤为上。”   接着指点进入奇门及袭攻之策……   竹林仍是疏疏朗朗,由外望内可一监无遗,林内除笋枝怒茁外,却无人影。   但雷音谷总护法阎子明仍瞑目坐在原处,似有所待。   奇门禁制奥妙处就在于此,隐蔽有形为无形,使敌者无法捕捉其真实方位。   停在阎子明肩头之白蛛,突发出吱吱怪鸣,躯体鼓胀变为拳头大小,离肩疾如电射飞了出去。   这时邢无弼党羽悄无声息分几个方向摸了进来,白蛛射去方向商青源正首当其冲。   商青源犹未察觉,白蛛师然噬钉在头顶上,猛咬了一口,商青源痛极神昏,张嘴惨嗥一声陈尸在地。   随在商青源之后尚有四人,见商青源横尸毙命,不禁骇然   色变,百忙中只瞥明商青源脑门上飞起一团白物扑向自己四人而来,迅疾出刃劈向白物而去。   笃笃声譬如击败木,白蛛似受激翅,飞势更猛,四人只觉反震之力甚强,虎口发酸,吓极转身欲退,但怎来得及,又是两声惨嗥腾起,双双横尸在地。   白蛛噬死了三人后,竟弃其余四人不顾,反身弹射飞出,望摸入林中一面目阴森老者扑噬而去。   邢无弼及其党羽悉数攻入林中,朝阎子明坐处紧逼,但邢无弼却止步不前,凝望白蛛飞去方向。   又是一声凄厉惨嗥出自阴森老者口中,倒尸在地,脑门上显出一个核桃大小血孔,殷红鲜血泊泊滚出。   邢无弼憬然悟出白蛛竟会择人,择身怀有毒物毒器之噬,不禁贪念猛明,欲将白蛛攫为已有,却又不知如何收伏白蛛之法,再仔细观察白蛛举动后,不禁心神猛凛。   原来白蛛噬死面目阴森老者后,竟朝死者身旁革兜爬去,利喙如刃,把革兜咬破吸尽兜内艺物蕴毒,再向商青源等尸体飞去。   此刻,邢无弼党羽已自逼近阎子明坐处,兵刃在手,蓄势待发,阎子明仍自端坐不动,瞑目如睡。   蓦地——   阎子明一声哈哈长笑出口,身形飞起,人飞剑出,只见匹,练青虹划出一元太极,锐啸悸耳,惊天寒飚过处,竹枝横飞带起满天血雨。   他那剑势凌厉绝快,死者未及嗥声出口,已自身断颅飞,只见倒着十数具尸体,竹林亦断去一大片。   余众胆慑魂飞,惊得倒窜了开去。   阎子明日注邢无弼阴恻恻笑道:“邢无弼,你怎会妄驱无辜前来送死,老朽算准你尚要重来,十招印证之言老朽话已出口,决不反悔,不在,老朽犹若附体冤魂,必使你身败名裂。”   邢无弼忽面色一变,趁着阎子明话音未落时,刀飚暴闪,倏忽之间已攻出廿一刀。   阎子明一剑指天如柱,身形疾旋,只听一串密如骤雨般金铁交击声响,邢无弼廿一刀全为阻住。   当朗一声,邢无弼手中钢刀坠在两丈开外远处,但邢无弼及其党羽悉无踪影。   阎子明发出一声怪笑道:“邢无弼,你就是遁身海底,老朽亦要找到水晶宫。”   撮嘴吹起,一声锐哨,意欲召回白蛛。   那知白蛛竟不知去向,久久不见飞回。   阎子明目中不禁逼泛慑人凶芒,狞声道:“邢无弼,老朽如不将你碎尸万段,难消心头之恨!”   他认定邢无弼诡计多端,有意驱使手下前来送死,趁着自己不注意白蛛时,另藏得有人奉邢无弼之命将白蛛诱捕捉去。   阎子明切齿痛恨,一鹤冲天拔起,却势如电,转瞬无踪。   口     口     口   洞庭湖居湘鄂之间,汪洋数万顷,为我国第一大淡水湖,风帆沙鸟,出没往来,水竹云林,映带左右,乃鱼暇之会,凌芡之区,惟近年以来,濒湖居民,多就湖面筑防成田,湖面渐狭,春夏水涨泛滥汪洋,秋高水落则洲渚纷歧。   且说那日,一艘三舱逢舟驶行于澄波浩荡间,张起满帆,风速船速,行如箭矢。   船尾一个六旬上下年岁老汉,满面皱纹,右手扶着舵把,   左手托着一杆旱烟袋就唇叭机叭机猛吸着,神态悠闲,身旁蹲着其老伴,正在涤割两尾鲜鱼。   中舱木窗敞开着,孟翠环正临窗支颐眺望湖光山色,只见水天一碧万顷,帆影片片,湖风强劲,云鬓散拂,眼神中掩不住泛出幽怨离愁。   燕京小聚,虽仅短短半月,与胡薇兰、淑莲公主朝夕相晤,受益良多,尤以舒翔飞丰神翩翩,儒雅倜傥,发乎情,止乎礼,但此情此景无异鸣鸣情深,人间天上。   无如师命难违,各有所务,不能结伴同行,只恨会少离多,且凝苍茫水天,禁不住吐出一声幽幽曼叹。   小红小青正在舱里奕棋,田大姑静坐一旁观看,忽转面目露怜悯之色道:“姑娘,千万不要忧郁伤神,须防谷主察觉反为不美,谨记胡姑娘之言,别把离愁思绪均挂在脸上,如此不但会坏了舒少侠的大事,而且于事无补!”   孟翠环微颔首,道:“大姑,无须为我担忧,我怎会不谨记在心。”   田大姑望了她一眼,道:“你能谨记在心就好,须知我等性命全捏在你手上,微露破绽,即遭丧身之祸!”   孟翠环诧道:“谷主有此狠毒么?”   田大姑叹息一声道:“有许多事你不懂,你一生中见过谷主几面?我等居处并非雷音谷,真正雷音谷在何处,即使老身也茫无所知,此刻老身惟一企望的就是姑娘早日能与舒少侠结成连理。”   提到舒翔飞,孟翠环不禁忆起燕京旧事,回首前尘,不禁惘然,临别时胡薇兰察觉孟翠环依恋不舍时,附耳轻嘱道:“两情真能永长久,岂仅在朝朝与暮暮。”   孟翠环只觉两眼模糊欲湿,口中喃喃低吟道:“今生但愿无离别,花前月下绣屏前,双蚕成茧共缠绵,更结后生缘。”   田大姑笑骂道:“小妮子,真不识羞!”   孟翠环双靥涌霞,羞不自胜,转身促走了小青,自与小红对奕。   一帆风顺,舟行似箭,片刻之后,船首竟转望港汉入去,水道仅容舟行,两旁绿苇蔽空,擦舟沙沙作响。   船行良久,突停靠着一片乱石离离,长苇及人沙洲上,只听吴胜语声道:“孟姑娘到了么?”   舱门内惊鸿一闪而出纱巾蒙面,绿衣劲装的孟翠环,大姑领着小红小青相继鱼贯走出舱来。   吴胜领着一干人众相迎停立沙洲上。   孟翠环道:“有劳吴老久候了!”   吴胜凑近孟翠环耳旁低声语道:“谷主已自等侯多时了,姑娘须小心答对,千万不可露出破绽,老朽已照姑娘嘱付先行禀明,谨防前言不对后语。”   盂翠环闻知雷音谷主巳来此,不禁心神猛凛,她本嘱咐吴胜倘意外相遇谷主时,不妨将事实略加删改隐瞒真实,却料不到谷主来得如此之快。   当下孟翠环怔得一怔,忙道:“吴老,速领我去见谷主,”   吴胜领着孟翠环走至以乱石堆砌成一座石屋门前,以目示意,命孟翠环报名而入,迅疾离了开去。   盂翠环定了定神,道:“谷主,门下孟翠环求见!”   “进来!”   孟翠环推门而入,只见雷音谷主身着一袭黑袍,端坐石凳上,首札一方黑色布巾,露出两个眼孔,吐出阵阵慑人寒芒,   盈盈拜了下去,道:“叩见门主!”   雷音谷主道:“环儿免礼,坐下。”   望子孟翠环一眼,又道,“环儿你也戴了纱巾?”   孟翠环道:“门下为减无谓困扰,故而戴上纱巾,冶容买祸,徒增杀孽,恐影响谷主大计。”   “说得有理。”   雷音谷主颔首赞许道:“本座方才已询问吴胜,只觉吴胜语焉不详,你把详情禀明本座。”   孟翠环逐将此行经过及所见所闻一并叙出,自然亦隐瞒了甚多真情,在燕京玉板胡同与舒翔飞、胡薇兰等人经过了研议筹划甚久,才编排了这套天衣无逢说词。   雷音谷主倾听后沉吟须臾,道:“郝连方、李豪两人现仍在匡舜手中?”   孟翠环道:“他们两人受伤垂然危,再度昏迷不醒,匡舜等武林高手为之束手无策,郝连方仅焉语吐露谷主为了寻觅祖师遣骸,才借取崂山避毒珠,岂料玉清道长竟失去下落之事。”   雷音谷主道:“郝连方说出为何人所伤?”   孟翠环摇首道:“未说,事实上郝连方本人亦不知受了何人暗算,但匡舜等人察高伤势,疑系鬼刀邢无弼所为?”   雷音谷主道:“你在送子观音祠与邢无弼虚与委移说词委实可圈可点,不知邢无弼有无心动?”   盂翠环道:“依门下观察,他们为玉虚洞天所动,但此人狠毒野心,未必能为雷音谷所用?”   “何以见得?”   孟翠环道:“邢无弼尝自许为天下第一人,何况武林盛传他巳将避毒珠及白眉蜂尾攫为已有,恕门下放肆直言,谷主用之不如杀之,则武林天下归心,否则恐反为所噬!”   雷音谷主略一沉吟道:“环儿所言未尝没有道理,不过无妨,本座已有收伏邢无弼之策,片刻后即知!”   突闻门外传来阎子明语声道:“门下阎子明求见?”   雷音谷主呵呵笑道:“阎老弟请进!”   总护法阎子明飘然走入,却满面悻悻之色。   盂翠环从未见过阎子明,忙向雷音谷主道:“门下告退!”   雷音谷主道:“无妨!”   阎子明望了望孟翠环一眼,道:“谷主,这位姑娘就是谷主常提及的孟翠环么?”   孟翠环机伶透顶,迅身盈盈一福道:“属下孟翠环拜见总护法!”   阎子明愕然道:“孟姑娘何以知老朽身膺总护法?”   雷音谷主哈哈大笑道:“此乃本座向环儿嘱咐过,日后相遇阎老弟不可失礼。”   继又肃然沉声道:“老弟入来时满面不豫之色,莫非有何差错么?”   阎子明立时面现惶恐之色,禀明白蛛失去经过。   雷音谷主闻言惊得蓦然而起,道:“白蛛乃本座心血豢养,他人无法制伏。”   言毕黯然无声,良久,顿足长叹一声道:“环儿说得不错,邢无弼此人实不可留。”   阎子明道:“谷主,邢无弼此人武功高不可测,风闻邢无弼已暗入一处秘密门派,充任总香主之位,但他隐怀篡夺之心,终不能屈居人下……”   雷音谷主道:“这一点本座已略有所知。”   阎子明接道:“更邢无弼昔年仇家纷纷意欲向他索偿血仇,眼看江湖即将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我等不如以静制动,鹬蚌相争,坐收渔利。”   “此计固然甚好。”   雷音谷主答道:“但雷音谷不能让邢无弼坐大,何况本座急需探觅玉虚洞天隐秘,无有避毒珠金龙令符也是枉然!”   阎子明道:“邢无弼结怨甚众,必难坐大,俟他走投无路时,谷主威结收为已用不迟,至于玉虚洞天则恕属下不便妄语。”   孟翠环忽道:“谷主,难道没有避毒珠,金龙令符就永无进入玉虚洞天之策么?”   雷音谷主呆得一呆道:“环儿说此必还另有深意在内?”   孟翠环嗫嚅答道:“环儿只是心疑昔年师祖亦无避毒珠金龙令符是如何进入的?”   雷音谷主不禁呵呵大笑道:“环儿说得不错,图霸武林,此非其时,阎贤弟此计甚佳,坐山观虎斗,本座即返雷音谷筹想进入玉虚洞天,无疑问地本座也能进入。”   说着,语声一寒道:“本座有锦囊两道分交你们二人,照计行事,不论避毒珠金龙令符等物落在何人手中,务必攫取,格杀无论。”   挥挥手示意二人退出。   阎子明、孟翠环躬身退出石屋外。   移时,闻得雷音谷主召唤,双双进入。   只见两人先后走出,阎子明道:“孟姑娘,谷主命人手撤去一半,其余之人谷主已作安排,指定谁人归属你我随行,姑娘是否赞同?”   盂翠环忙道:“谷主之命焉能不遵,想来挑选的却是本谷精英高手,惟属下年轻识浅,恐不堪重寄,恳总护法指点,则不胜幸甚!”   阎子明呵呵大笑道:“老朽虽忝总护法,位尊权重,但姑娘深得谷主钟爱,视为亲生义女,不相隶属,姑娘自称属下,已是不敢当,何言指点二字,姑娘一路舟车劳顿,且回舟中歇息,老朽分排人手后,他们自会前往附舟而行。”   孟翠环道:“如此属下先告别了。”   盈盈一福,转身莲步姗姗走去。   田大姑小红小青三女早就返回舟中守候孟翠环返转,互不交谈一语,对奕静想,防壁缝有耳。   孟翠环一掠跃上舱板,目睹船主夫妇仍坐在舵尾吸着旱烟料理饭菜,心知这一双夫妇武功虽是寻常,却是谷主耳目,不可不防,心中盘算一番,走入舱内。”   田大姑道:“姑娘回来了,谷主有何论示?”   孟翠环道:“谷主命我等继追查避毒珠下落,严嘱化明为暗,不许和江湖人物正面为敌,以防节外生枝,结怨太深,只待人手上船后,立即启行!”   立即用蚁语之声命小红小青去舵尾找船主夫妇聊天。   小红小青立即停奕,走向舵尾而去,小红眼光发现一条身影疾闪而杳,认出是船主,心中暗凛,故作不知,走往舵尾。   这时孟翠环回田大姑言说面见谷主详情。   田大姑面现重忧道:“如此说来谷主对姑娘之言不尽深信,分派人手其中半数显然暗中监视姑娘。”   孟翠环道: “我知道,但毫不畏惧,因舒少侠已至岳阳,问计于他必然无妨。”   田大姑诧道:“姑娘何以知舒少侠已来岳阳?”   “我知道。”孟翠环嫣然一笑:“阎总护法岳阳之败并非邢无弼之故,而是舒少侠暗中使然。”   田大姑面色微变,道:“看来姑娘更要提防了!”   “为什么?”   “如老身所料不差,阎护法白蛛之失定是谷主暗中收回。”   田大姑道:“谷主谓迳回雷音谷主未必是真,定隐藏你我身后查明所言有无隐瞒。”   孟翠环闻解大感凛骇,半晌做声不得。   蓦闻舱外传来吴胜语声道:“姑娘,老朽吴胜求见!”   “吴老快请!”   揭去面纱,目睹吴胜跨入,迅忙向吴胜打一眼色,示意吴胜不要多说话。   吴胜会意,道:“老朽领队一共是九人,听候姑娘差遣。”   说着取出一张名单,递向孟翠环。   盂翠环接过名单,细心寻视,吴胜已将可疑人物主以暗记,心中已是恍然,笑道:“吴老辛苦你了,吩咐他们登船,立即启程。”   吴胜躬身应命退出。   岳阳江岸旁桅樯连云,人潮汹涌,喧嚣嘈杂异常。   只见一背驼拐腿老化身拄竹杖一弓一拐,费力地登上江岸石级,气喘频频,休息片刻后,又自入城转向城厢而去。   老化子走进一座小庙,神台下薄团正端坐着全无忌,见老化子走入,微笑道:“辛苦你老人家了!”   老化子道:“老弟言重了,穷叫化承当不起。”   说着在怀中取出一卷纸笺,为数不下十数张,又道:“孟姑娘费了两天一夜时间不眠不休写了这些,还说什么情短情长,尽不言衷!”   全无忌郝然笑道:“老人家说笑了。”   接过纸笺,只见??翠环写得一手工整的簪衣小楷,不禁暗赞。   老叫化已然走出庙外,全无忌缓慢地看完了这篇长信,似觉拿身加了千斤重担一般,沉重难起。   这时庙外纷纷进入醉济颠郑奇,风尘侠丐乐宸,金湘童寒四人。   全无忌倏地立起相近,郑奇道:“老弟,令师来啦!”   乐宸笑道:“老化子真不知舒少侠乃佛门神尼百了师太衣钵传人,算起来老化子还是你的晚辈!”   “乐施主仍是当年诙谐不改,游戏风尘,贫尼自愧难及。”   语声未落,银发霜眉,慈颜蔼目的神尼百了已自翩然入来,后随一双中年女尼。   全无忌忙跪伏在地,道:“徒儿叩见师父!”   百了神尼蔼然微笑道:“翔儿免礼,快见过两位师姐。”   全无忌立起,望了一双中年女尼长施一揖道:“两位师姐近来可好?”   一双中年女尼绽咎笑容,一人牵着全无忌一双手臂,仔细端详全无忌面目一眼,相视格格一笑,左侧女尼道:“翔弟,真难为你了,胡姑娘好么?”   右侧女尼接道:“还有淑莲公主,孟姑娘可好?”   全无忌知两位师姐存心作弄自己,不禁面红耳热道:“两位师姐,请勿取笑,不然翔儿真要容身无地了。”   这时百了神尼才一—与郑奇诸人寒喧为礼。   乐宸道:“庙后有一座民宅相通,神尼远来不易,何妨请入宅坐叙,我等尚祈神尼指点迷津。”   当下由乐宸领路,鱼贯走入一民宅厅堂落座。   百了神尼长叹一声道:“迩来武林间已是道消魔生,一场血腥杀劫难免,幸亏诸位协助翔儿,把这场祸患延后了一段时间,不然此刻已是风云变色,处处血腥,贫尼也难以从容面晤各大门派掌门人了,不过贫尼虽然去了各门派,也是极为秘密,除了他们掌门人外并无人知情。”   郑奇道:“神尼这趟云游缘结方外之行,恐着实艰辛吧?”   百了神尼点点头道:“郑施主说得一点不错,无形灾难无法逆睹,贫尼也不能言明,但贫尼亦从容安了数着暗棋,他日愿我佛慈悲,得以消弭弥天浩劫。”   说着语声略略一顿,又道:“如今清风山庄惨遭祝融及江都霍公衡父女失踪虽未查明,但中象渐现,察知定是邢无弼及雷音谷主其中一人是为无疑,他们为何如此,贫尼稍时要把数十年一段武林秘幸向诸位说出,望了全无忌一眼。   全无忌目睹郑奇神色不禁困惑不解。   百了神尼道:“语云霹雳手段,菩萨心肠,贫尼身为佛门中人,虽说慈悲为怀,但不得不用霹雳手段,杀一儆百,眼前必须步步紧迫,使邢无弼雷音谷主两人无法喘息,逼之图穷匕现,自乱方寸。”   乐宸道:“老化子也是如此想法,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只是邢无弼与雷音谷主两人劣踪未影,恐师出无名,贻人口实,尚望神尼指点。”   百了神尼微笑道:“乐施主太谦虚了,且容贫尼叙出一段当年武林秘辛如何?”   乐宸面色诚敬道:“老化子等自当洗耳恭听。”   百了神尼微微叹息一声道:“廿年前尘往事,虽成过眼烟云,但历历如绘,犹在目前,这般秘辛如贫尼不说,恐除了郑老施主外,普天之下均无人知情。昔年天际神龙钟离春名侠实邪,根骨秉赋俱是上上之选,无如他私心自用,一心图谋武林称尊,君临天下,但他手法心计别走蹊径,无人洞悉其奸,钟离春不似其他人一般在江湖中培蓄一股势力,逐渐崛壮,如蚕蚀桑般烟没整个武林,他独力一人以访友为名,以武会友,却极为秘密,用词之巧,使对方坠其术中而不知觉,数年来武林奇人高手或降在他手中者不知凡几,贫尼所知者仅两人……”   风尘侠丐乐宸禁不住问道:“是那两人?”   百了神尼道:“追命报应墨君福、天龙八掌舒长沛!”   乐宸骇然变色道:“两位均是威震武林,誉满八荒的奇人逸士,数十年前均已封剑归隐,遁踪山林,自此以后就无人知道踪迹,盛传两人俱已仙去,怎么犹在人世。”   百了神尼颔首道:“封剑归隐,遁踪山林之说一点不错,他们两人均不闻外事,杜门却扫,除了贫尼外无人知其隐踪之处,那年贫尼因事离阉外出,偶经墨君福隐处访谒,正巧墨君主得奉钟离春手书,说他新近研悟了一宗绝学,但与墨君福独门武功相似,愿就教请益,当即与贫尼商议,墨君福言钟离春既探知他隐居之处,必隐匿近侧,请贫老现身灵福,瞧瞧钟离春是何居心。   贫尼因钟离春一代侠盗,未有恶行,自然不知钟难春有此奸谋,当即应允退往静室,片刻之后,钟离春即登卢造访,对墨君福执礼甚恭。   钟离春了无可疑之处,而且任墨君福严词询问来意,钟离   春非但面无愠色,仅谓他本学无止境,虚心请益,可誓诸天日。   墨君福见他言词恳切,即应允在庐外相与印证,但以百招为限,岂料钟离春武功果然精奇怪异,五十招外竟然互无轩轾,墨君福不由激起好胜之心施展平生绝艺,堪堪取胜有望,却不料身形暴退,面色苍白如纸,钟离春却电闪离去,倏忽杳矢。   刹那间即生巨变,贫尼闪出已然无及,只能扶起墨君福察视伤势。   墨君福黯然惨笑道:“来不及了,墨某罹受的乃天外双妖“白眉催心芒”及“蜂尾针”,命在顷刻,可否奉托师太—事?   贫尼那有不应允之理,墨君福言毕相托之事,立即瞑目逝去。”   说至此处,百了神尼凤目中竟然润湿欲泪,但已强行忍住,良久才出声道:“贫尼当时不知天外双妖是否应钟离春教唆暗算墨君福以除异已,抑或钟离春概不知情,所以匆匆逃离,此事极待查明,莫冤枉了钟离春,再则墨君福托贫尼相寻其徒,不得施展其独门武学,乐施主你想墨君福之徒系何人?”   乐宸闻言不禁一怔,摇首道:“墨大侠一生独来独往,从未有衣钵传人之说。”   百了神尼点了点首道:“不要说乐宸施主不知,就是贫尼也不知情,他衣钵传人就是清风山庄不明生死的乾坤七剑梅九龄!”   乐宸恍然大悟。   百了神尼道:“贫尼费尽艰辛才算找到梅九龄,将其亡师遗嘱郑重相告后,即遍觅天外双妖及钟离春的潜踪之处,怎奈他们三人形踪飘忽,突在藏边贫尼无意窥听得天毒恶叟两徒谈话,言说钟离春意在称尊武林,与其师及白眉叟结纳,藉‘白眉蜂尾’之助诛杀异己,但天外双妖亦藏有深心,互为利用,半年期间他们又要暗害两个武林奇人,虽未明言是谁,却影射舒长沛与贫尼两人,贫尼忽现身露面,那知此二妖孽竟然咬破齿间藏毒自绝而亡,贫尼无可奈何才匆匆找回舒长沛隐居之处,舒长沛正巧晚年得子,欣获麟儿甫及三朝,但其夫人产后血崩,又生娩之时气岔少阳太阴主经,虽经舒长沛喂服灵药,但迄未稍愈,最紧要的是婴儿无奶,舒长沛正束手无策之际,幸得贫尼及时造访,赠药止住血崩,贫尼向舒长沛言其麟儿与贫尼有缘,其夫人也须调治,意欲接其母子两人至荒庵小住数月。”   舒长沛满口应允,贫尼即携其母子离去,迳往京师,抛弃数十年栖息之处,结庵燕京,得郑施主等之助才有今日。   风尘侠丐乐宸闻言心下明白了几分,即道:“神尼自此以后就未见过舒长沛么?”   百了神尼目露黯然之色道:“贫尼安顿了他们母子后,一再赶往舒长沛隐居之处,舒长沛竟不知何往?至今生死不明?”   全无忌忽跪伏至地,目中含泪道:“恩师,翔儿生身之父就是舒长沛么?”   “不错!”   百了神尼肃容道:“你生身之父正是舒长沛,也只有为寥寥数人知情,即使霍公衡也不知,因霍公衡与令堂乃五服之外堂姐弟,他自幼从戒边塞,直至解甲才与令堂相识,多年来舒家治产甚丰,均得郑老施主及金湘童寒两人之助,你两位师姐将你抚育成人功不可没。”   全无忌不禁热泪盈眶,向郑奇及两位师姐一一拜谢。   百了神尼长叹一声道:“令尊生死为师不敢妄言,如活在人世则生不如死,令尊一生刚愎自负,是以在武林中落落寡合,为师不欲见你步令尊后尘,教以诗书知礼,磨练先天暴戾气质,慢慢为你札好武功根基,不愿你蹈“得之甚易,好胜恃骄”之辙,目前你一生所学泰半均得之剑典玄篇!”   此言一出,全无忌“舒翔飞”及风尘侠丐乐宸不禁骇然呆住。   醉济颠郑奇,金湘童寒及两中年女尼的面露微笑。   第十九章 两雄并峙   百了神尼目睹舒翔飞愕然神色,微笑道:“一切详情,自有郑施主日后细说,翔儿你手中的可是孟姑娘来书么?”   舒翔飞闻言忙道:“正是孟姑娘所书,请恩师一阅!”说着双手递上。   百了神尼接过详书一遍,略一沉吟道:“孟姑娘心思慎密,料事必然无差,眼前已知雷音谷确系钟离春衣钵传人,不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翔儿,为师现传授你一宗绝学,务须谨记潜心参悟。”   郑奇立时向众人示了一眼色退出室外转至另室落坐。   风尘侠丐乐宸望了郑奇一眼,道:“舒长沛失踪亦是钟离春所为么?”   “无疑是他所为,但并无实据!”   醉济颠郑奇答道:“我等猜测,钟离春发现了百了神尼废庵他往,情知有异,不得已改弦易辙,计诱舒长沛欲逼问百了神尼下落,怎奈舒长沛自己亦不知。”   “郑兄是说舒长沛仍活在人世,只囚禁他处!”   “老醉鬼与你老叫化一样的想法,神尼顾及舒氏母子安全潜隐京师足迹永不履出庵堂半步,查明舒长沛之事付托了老醉鬼及梅九龄!”   郑奇叹息一声道:“所半天外双妖为梅九龄设计除去,坠下万丈悬崖粉身碎骨,惟‘白眉蜂尾’两种霸道已极歹毒暗器怎会落在桂婆子母女手中的,所幸‘白眉蜂尾’亦被舒老弟盗来,桂婆子母女似叫化子没什耍弄,致有黄土坡之失。”   金湘童寒及两中年女尼只在一旁静静倾听不则一声。   乐宸唉了一声道:“桂婆子母女何不擒之,不难问出‘白眉蜂尾’得自何人手中,或可证实天外双妖是否确已伏诛?”   郑奇瞪了乐宸一眼,道:“老醉鬼怎么不知,无奈天不从人愿,桂玲玲一往深情,对冯云帆爱极,不料于商邱醉八仙客栈冯云帆为其妹云燕找来,因其母身罹奇疾,至他处相求一味药草,乞得后其妹先行赶回四明,冯云帆返回商邱获悉桂婆子母女与诸葛明师徒前往潮音古刹遂急急暗蹑其后……”   乐宸长长哦了一声道:“老化子明白了,定是冯云帆发现桂玲玲水性不定,与柳占魁眉来眼去,禁不住生心厌恶,黄土坡茅舍中虽激于侠义之心解救桂婆子母女,但桂玲玲赤裸袒诚,冯云帆故避不相见,桂婆子亦不知所踪。”   郑奇哈哈大笑道:“曹孟德有言生子当如孙仲谋,老醉鬼不如……”   言犹未了,乐宸已自须发飞扬,瞪眼骂道:“老醉鬼,你敢讨老叫化的便宜,不怕老叫化将你抽筋割皮!”   金湘童寒及一双中年女尼,不禁面现笑容。   乐宸忽转面向一双中年女尼抱拳一揖道:“老叫化尚未请教两位少师太禅号上下如何称呼?”   “不敢,贫尼菩尘!”菩尘立起合掌为礼道:“师妹名唤菩提!”   乐宸道:“原来是菩尘菩提两位少师太,老叫化失敬了!”   这时,两个丐帮弟子送来酒食,另准备几味素肴。   郑奇酒瘾大发,一口气倾饮了数杯,尚意有未尽。   乐宸道:“老醉鬼猴急什么,今日穷叫化投桃报李,美酒佳肴应有尽有,神尼传授少侠绝学为时谅非短暂,浅饮轻酌如何,穷叫化尚有事不明,还望诸位见告。”   郑奇一杯在手,只觉其乐无穷,迷着小眼笑道:“别说是你穷叫化不明白,即使我这老醉鬼只觉其中疑窦仍多,犹感丈三金刚浑然摸不着头脑,你我为何相随舒少侠奔波江湖,目的即是追寻真象使之水落石出。”   “这个穷叫化知道!”   乐宸目露疑容道:“然而剑典玄篇之说始终令穷叫化不……”   郑奇瞪了乐宸一眼,道:“看来你不打破沙锅问到底是不行了,妤,老醉鬼告诉你,梅九龄在巫山绝顶藏云崖养伤九年,笔录剑典玄篇确是真情,惟剑典玄篇梅九龄书录的仅及一半,其余乃涅盘坐化禅门老僧所遗佛门绝学,暗命老醉鬼携来京师带交百了神尼。”   乐宸愕然久之,道:“如此说来,江湖传闻都是以讹传讹了。”   郑奇冷笑道:“你老叫化白活了大年岁,尚不如三岁玩童,这叫做故布疑阵,以假乱真。”   乐宸自负心计卓绝,智比诸葛,看来不过是萤米之光,怎可与中天皓月差相比拟!   说着满满斟了一杯,笑道:“老叫化敬各位一杯!”   风尘侠丐乐宸谈锋甚健,亦庄亦谐,与菩尘菩提两位少、师太及金湘童寒等人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足足三个时辰过去,舒翔飞容光焕进入室中,望菩尘菩提二尼深深一揖,道:“二位师姐,恩师命小弟来此召唤!”   二尼立起说声告辞,走至舒翔飞之前无限怜爱凝视了一眼,同声道:“翔弟保重,有缘再行相见!”   双双出室而去。   风尘侠丐乐宸听出话中涵意,霍地立起,张口欲言。   金湘微微一笑道:“乐前辈无须惜别,神尼去之已达,引后江湖道上终有相见之期!”   话虽如此,在座诸人心底不禁泛上依依难舍之感。   口  口  口   夕阳残照,柳丝笼翠,江水滔滔,城廓如烟。   岳阳楼上游人如鲫,平台右廓摆设十数张方桌,供来往游客歇足吃茶,眺赏壮丽山川,如画景物。   东隅一张茶座上坐定一锦袍老者,貌像清癯,须发漆黑,双目炯炯有神,凝视那碧绿江水,风烟幻变,面前放着一壶龙井,一碟瓜子,一碟花生,咬取瓜仁,喝饮香茗,微风振荡须发,神态悠闲之极。   暮色苍茫之际,忽见一黑衫中年人飘然走来,欠身坐在老者之侧,低语道:“孟姑娘尚未离舟,仅遣出吴胜四人查探邢无弼全无忌两人下落,除吴胜外,其余三名均为属下心腹,并无丝毫可疑之处。”   老者双眉微皱,道:“知道了,你去吧!”   俟黑袍中年汉子离去后,老者忖道:“环儿初涉江湖,定然不致染上诡诈习气,莫非阎子明之言有点不尽不实。”   岳阳楼游客渐稀,老者取出茶资留放桌间,正待起身离去,突见一青衫少年走来,竟在对首坐下,朝自己微微一笑,   老者不禁一怔,仔细打量对首少年一眼,只觉对方年约十五六上下,虽不英俊,却也五官端正,然举止平板,面目阴冷,令人—望不禁油然泛起畏慑之感,忖道:“此少年怎地有股煞气直冲眉宇,望而生畏!”   这时茶博士已自奔来送上一壶香茗及花生瓜子各一。   少年冷冷—笑道:“既来之则安之,何妨稍坐?”   老者更是一惊,道:“你我陌不相识,老朽此刻尚有事在身,恕不奉陪。”   那少年哈哈朗笑道:“阁下乃名震武林,喧吓江湖的骚雄巨擘,何见惧在下江湖末学无名小辈!”   老者心头—震,道:“尊驾认出老朽来历?”   “不错!”那少年沉声道:“如在下眼力不差,阁下定然就是雷音谷主!”   老者正是雷音谷主,此刻他反而心底平静无波,泰然自若,剥食了一粒花生后,微笑道:“尊驾日光实锐利,居然认出老朽,请问尊驾来历?”   那少年答道:“在下全无忌!”   雷音谷主闻知对方便是全无忌,内心震骇无比,望了全无忌一眼,微微颔首道:“原来是全少侠,老朽十数年来足迹未覆出雷音谷半步,如今再出,全少侠队何认出老朽,请道其详?”   全无忌冷冷一笑道:“阁下在紫阳村现过身,故而在下相认!”   雷音谷主闻言大感困惑,全无忌所言虽然不错,自已确然去过紫阳村,但即是雷音谷弟子也不知自己面目长像,全无忌   何以能认出,其中必有原因,当下沉声道:“老朽确然去过紫阳村,但未暴露身份,全少侠除非有未卜先知之能,否则此话似不尽不实。”   全无忌笑了一笑道:“谷主似认在下之言极其重要,何妨容在下把话说明,在下于豫鄂途中无意相过童年总角之交陈大贵,竟为贵谷届下误认作马员外,在下略施惩戒后了以释去,不知此事谷主可有耳闻?”   “老朽已得传讯获知!”   “在下一时好奇,为知马员外究系何许人,值得贵谷高手劳师动众,是以尾随暗蹑窥扣得马员外名马文俊,于叶庄震变前为强敌所困逼不得自绝身亡,尸体亦为强敌携走,但谷主仍心疑马文俊尚在人世,故遣人去紫阳村马文俊故居接听虚实,并谎报马文俊舟过巫峡触礁舟覆身亡。”   雷音谷主骇然变色道:“是本谷弟子泄漏走口的?”   “天池逸叟郝连方!”   “如此说来郝连方李豪即为少侠所伤?”   “并非在下,而是邢无弼!”   “邢无弼为何暗算他们两人?”   全无忌倏地面色一寒,沉声道:“此话离谱太远,谷主何不迳问邢无弼!”   雷音谷主不禁语塞。   只见全无忌冷冷一笑道:“那日紫阳村马府醮祭,盛况空前,引者盈门,络绎不绝,马文俊妻儿女悲动之际,除童稚无知外,相识者无不动容凄然欲泪,即贵谷属下亦皆戚然,惟独谷主在灵堂上面色漠然如冰,眼神内流露出愤怒之色。”   雷音谷主闻言心神暗凛,忖道:“这少年果然厉害!”   淡淡一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无怪全少侠名动江湖,一再挫辱邢无弼,但何以能知老朽在岳阳楼?”   全无忌道:“此无他,凡事多留心而已,邢无弼更胜于在下,不然邢无弼何以能在盛全福客栈认出雷音谷弟子!”   说明略略一顿,又道:“在下面见谷主之意无他,眼前邢无弼怂恿隐世已久的魑魉再出相助为恶,不久江湖将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雷音谷主道:“少侠莫非有劝老朽相助之意么?”   雷音谷主老脸一红,道:“少侠身手委实高强!”   “谷主错了!”全无忌道:“如是在下偷取谷主身旁之物,尽可鸿飞杳杳,一走了之,为何尚向谷主说破,岂非愚不可及!”   雷音谷主不禁一呆,道:“那又是何人所为?”   全无忌道:“并非在下及同道所为,其他恕难奉告!”   言毕飘然而去。   雷音谷主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知已身在危中,急急离了岳阳楼,来到江岸,只见那艘孟翠环所乘的舱舟仍停泊在岸旁。   船主夫妇安详的跨在船弦,与邻舟船夫谈天。   这对夫妇虽是雷音谷门下,却不识雷音谷主,目睹雷音谷主走来,船主忙道:“客官,这船已被人包下,请至船行探询,自会与客官安排!”   此时此地雷音谷主更不愿暴露身份,抱拳笑道:“老朽是拜望孟姑娘来的,有烦通禀!”   船主夫妇面色突变,雷音谷主忙取出一面令旗,道:“老   朽乃本门中人,请勿误会!”   只见这一对老夫妇错愕失色,老者忙道:“请入舱叙话!”   雷音谷主随着老者进入舱内,只见并无孟翠环由大姑等一千手下已无踪影,不禁暗道:“不好!”   船主低声道:“片刻之前本谷弟兄来此传谷主门论,命孟姑娘等速赶往孔家大院!”   雷音谷主面色大变道:“那传命之人是何形像?”   船主把那人形像装束描绘了一番。   雷音谷主一听,道:“不错,果是谷主传令之人,老朽立即赶向孔家大院!”   出得船舱,掠向江岸一路疾奔,只觉处境笈笈可危,为何自己心腹亲信矫传论命,其中必有原出,心下甚是后悔,不该盛气凌人,把全无忌得罪—怒而去,不然,全无忌言犹未尽,未必落得满盘皆输的惨局……   孔家大院距岳州城南十里,三面环山,西濒洞庭,地形险雄,庄院宽敞,极绕庭园之胜,亭楼祟阁,甲第连云,尤以万顷波光,干帆风影,栖隐在此令人胸襟浩阔,尘虑尽涤之感。   庄主孔庆安乃一方之雄,家财巨万,洞庭本淮扬帮势力范围,却不敢招惹孔庆安,一则孔庆安为峨眉名宿,武功已臻炉火纯青,人称铁掌金盘,膝下七子二女,三四两子弃武修文,服官在外,两女亦是朝延命妇,财大势雄,双方均以礼相待,互不侵犯,多年来得以相安无事。   雷音谷主赶至孔家大院,孔家庄众及武师对他毫不以为礼,一反常情,漠然如冰,及至见到庄主铁掌金盘孔庆安,孔庄主到还尽地主之礼,满面笑容相迎,道:“谷主,你那属下及约请助拳的高手,均为孔某移更别庄,事非得已,谷主请瞧!”   手持一封岳州公文。   雷音谷主接过一瞧,大意谓:“府衙据密报雷音谷实为一盗匪渊数,风闻盗魁竟落足于孔家宅院,疑系谣言,否则不但于令郎官声有碍,而且清誉难保。”   孔庆安面露歉疚之色道:“敢怒而不敢形于颜色,忙道:“岂敢,但不知尊府别庄在何处?老朽远来作客,决不敢连累庄主,一俟赶至别庄后立即撤离。   孔庆安道:“孔某别庄离此不远,翻过—山即至,约莫六七里途程,孔庄命一庄丁与谷主带路。”   雷音谷主抱拳揖谢道:“日来相待之情,容后图报!”   孔庆安哈哈一笑道:“你我相交并非一日,无奈孔某有身家之累,不然怎会为德不终!”   立命一庄丁为雷音谷主带路。   雷音谷主心内怨毒已极,换在乎日,孔家大院定血洗屠戮,鸡犬不留,无奈此刻他已成丧家之犬,危机四伏,正如全无忌所言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焉敢再结怨树敌,强忍着满腔怒气,与孔庆安作别离去。   他这一离去后,大厅屏背忽转出醉济颠闻奇,道:“庄主为何与此恶人相交!”   孔庆安道:“事实上孔某并不知他就是雷音谷主,而且雷音谷主亦是新近喧吓武林之事,在此之前他非但无恶名在外,并有恩于孔某,如非你这老醉鬼,孔某甚难拉下这张脸来对他如此绝情。”   郑奇正色道:“贤弟,你我俱出身江湖,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大基业废然—旦尚犹自可说,累及家人未免愧对列祖   列宗,不过贤弟虽使你倾向何方,总免不了麻烦。”   孔庆安宏声大笑道:“大丈夫设身处世埋应明辨是非,择善固执,孔某就是不冲着你老醉鬼的交情,何至与他沆瀣一气!”   郑奇道:“老醉鬼尚有事在身,一待事了还要再来扰你叫坛‘碧罗春’”,说着一鹤冲天拔起,刺入夜空中,迅逾飞鸟,倏忽之间身影已自杳失……   雷音主随着那名庄丁赶向别庄而去,内心越想越气,怒州潮涌,几次欲伸手抓向那名庄丁追问究竟,他认为岳州知府怎知自己隐在孔家大院,而且也不致小题大做,其中别有隐情,及至看真庄丁轻功身法不禁大禁,只觉此人身法之高已入化境,与自己之隔仅数步远近,但他永无法追及,骇然出声道:“朋友请留步!”   那名庄丁霍地停身,旋身转回道:“谷主呼唤小的,想是有事吩咐么?”   雷音谷主微笑道:“朋友身手之高,与目下武林高手相比并无逊色,为何屈身庄丁?”   那庄丁冷冷一笑道:“小的这点身手算得了什么?人贵知足,庄主相待情如手足,安家度用一无所缺,真要在江湖上立名扬万,逞强好胜,到头来还是南柯一梦,黄土附身,奉劝谷主,去在别院后慎勿逗留,速撤回雷音谷,邢无弼手眼通天,说不定谷主现已在监视之下。”   语毕倏的转身疾奔而去。   雷音谷主怒在心头,腾身追去,冷笑道:“想不到孔庆安竟惧怕邢无弼一至如此!”   那庄丁竟充耳不闻,迳自向前飞奔。   一先一后,形如弹丸跳掷,翻越一重峻岭高峰之后,庄丁手指山麓篁竹掩映间微现火光之处道:“谷主,竹林中有灯光之处就是孔家别庄.珍重再见!”   语音未落,身已拔起五六丈高下,腾身弹射,疾如鹰隼,投向来路峰下电泻而下,瞬即无踪。   雷音谷主心头暗感骇然,腾身扑望那片竹林业中。   甫近庄墙,即闻一声朗朗大喝道:“来者何人?”   雷音谷主忙道:“申延英么?是本座赶来,阎总护法到了么?”   暗中疾闪出一黑衣老者,躬身抱拳道:“原来谷主到了,总护法已到得多时!”   扬手打出一物,疾射如箭投入院墙内土草上。   吧的一声,冒出一团黄色烈焰,迅即灭去。   雷音谷主与申延英疾掠入庄,即见总护法阎子明率领十数人奔出相迎,凝目扫视了一眼,只见有烂沧五鸟在内,忙抱拳道谢赶来相助,随即望了阎于明一眼,沉声道:“何雷呢!”   阎子明答道:“何雷奉谷主之命急召小弟率众赶来此处,又匆匆赶去江岸召唤孟翠环等人赶来,但去之已久,尚未见返回。”   雷音谷主钢牙暗挫,未便明言何雷矫命,分明是何雷中了对方圈套,面色一变道:“速撤出此处?”   话声中,只见一条身影由院墙外抛起,宛如断线之鸢般坠在距身三丈开外,落地重响,须臾才发出一声痛苦心脾惨呼。   雷音谷主面色一变,疾跃而出,抓起那人,只见正是何雷,身负重伤,浑身血污,目泛悸容,厉声道:“何雷,本座待你不薄,为何矫命召唤总护法及孟翠环赶来孔家大院?”   只见何雷目中喷出怒焰,道:“谷主不是你在同兴酒楼上亲口向属下嘱咐的么?”   雷音谷主才知自己一举一动无不落在对方谋计中,只觉危机已间不容发,如不速离,必葬身此处,厉喝道:“快走!”   突闻院外传来一声清澈长啸,随着夜风飘传开去,谷鸣回应,接着又起应和啸声,此起彼落,袅袅不绝。   雷音谷主面色一变,道:“来不及了!”   阎子明冷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小弟已布设奇门禁制,立即发动,必不容来犯者全身而退!”   雷音谷主道:“如此有劳贤弟了,本座先救治了何雷后再作计议!”   五指抓住何雷,掠向庄屋内而去。   他猛然省悟出何雷并非自己带伤逃来孔家别院,必是对方挟来掷入院内,无疑对方来人甚众将庄院园住欲雍中捉鳖,冷笑一声,暗道:“老夫岂能让鼠辈称心如愿。”   匆匆掠入内室,端详了门窗摆设一眼,迅疾布设了一座玄奥奇门禁制,再徐伸右掌按向何雷命门要穴。   何雷本奄奄一息,经雷音谷主以本身真力实输入穴,睁启眼睑,泛出黯淡神光,摇首凄然一笑道:“谷不必费事了,属下已然脏腑糜碎,回天乏术,谷主人恩,只得来生图报了。”   雷音谷主道:“那孟翠环她们现在何处?”   何雷道:“与属下同行奔来,途中遇袭,属下重伤倒地昏迷时,孟姑娘等人仍在激烈拼搏中。”   语声渐弱,何雷口中已沁出许紫黑血液。   何雷谷主急道:“来敌是谁?你为何人所伤?”   何雷欲言无力,目中神光转淡,挣扎出声道:“邢……无……弼……”   语声微弱依稀可辨,又是一口黑血溢出,奄然垂首气绝。   雷音谷主面现狰狞之色道:“邢无弼,本座倘不把你碎尸万段,难消心头之恨!”   这时,院墙外仍是啸声彼起彼落,游走无地,并无来敌入庄侵犯。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啸声犹是飘回夜空,忽远忽近,令人心惊胆寒。   蓦地。   院墙外忽传起怪异笑声,声如哭嚎哀鸣,倏转嘶哑,力竭声嘶。   申延英听出有异,暗道不好,招手示意澜沧五鸟中老四钱智宏,道:“你我去庄外察视,必是本谷暗桩中了暗算!”   钱智宏一点头,双双腾起,望笑声传来方向掠去。   身形落地,只见一雷音谷手下手扶巨竹,弯腰张口笑声不绝,眼角含泪,嘴角鲜血狂溢。   钱智宏知为人点了笑腰穴,右掌迅拍了穴道一下。   那知他不强行解穴还好,这一拍反而笑得更急促,眼耳口鼻均内冒出鲜血,渐弯腰如暇,笑声转微至不可闻,倒地卷曲死去,五官扭曲变形,月色星光照映下,神态狞恶恐怖。   无疑这点穴手法奇奥之极,钱智宏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申延英面色苍白,低声道:“宅外共安了六处暗桩,恐俱已无幸,你我是否尚须探视一眼。”   钱智宏道:“端视申兄之意!”   申延英道:“我等同门义共生死,只恐连累了钱四爷!”   钱智不禁冷笑道:“我澜沧五鸟并非无名之辈,何惧这些只知偷袭暗算见不得人的屑小鼠辈!”   申延英忖道:“此时此地还敢出口狂言,真不识时务!”   他已知今晚凶多吉少,留得命在,已属傲天之幸,他二人均是武林中一等高手之列,平日心高气傲,目无余子,无奈申延英有种不吉的预兆,因对手太强,迅急一拉钱智宏疾跃而去。   果然为申延英不幸而言中,五处伏桩个个惨死,均为削尖竹桩刺穿胸膛毙命。   申延英骇极喝道:“速回庄院!”   双双掠回宅院身入奇门后,只听拍拍两声钱智宏双颊挨了两记重的。   钱智宏只觉眼冒金星,火辣辣地奇痛,立时肿起老高,不禁厉叱出口,倏地旋身,但见眼前人影乍现,正是那威震江湖的鬼刀无影邢无弼。   阎子明布设的奇门禁制,玄奥无比,邢无弼竟能如入无人之境,申延英不由自主地机伶伶地猛打寒禁。   接着,邢无弼身后纷纷闪现十三邪魔,内中一人正是白骨门练魂堂主青面鬼王崔南星。   邢无弼目注钱智宏,面带不屑笑容道:“你澜沧五鸟在武林中虽非无名之辈,也不用口出狂言讥刺邢某为鼠贼屑小,两记耳光聊施薄惩而已!”   钱智宏气极面如血,肺腔欲炸,双掌猛推出一股狂飚罡劲撞向邢无弼而去。   邢无弼身形已自疾飘开去,斜刺里闪出一个面目森冷的青衣人接着钱智宏,另一黑衣老叟攻向申延英而去。   四人捉对儿猛拼激搏,风旋四外,沙尘扬空,威势骇人。邢无弼率众分向扑去。   雷音谷总护法阎子明坐镇奇门中央,耳闻拼搏喝叱之声四起,已知邢无弼率众攻入奇门,不禁忧心如焚,忖道:“谷主为何不遵他自身诺言赶返雷音谷徐图大计,一意孤行,才有今日之失!”   忽闻邢无弼阴恻恻冷笑传来,心神一震,只见邢无弼已现身眼前,道:“你那奇门禁制破绽百出,为你谷主丢人现眼。”   阎子明冷笑道:“敝谷与邢老师无冤无仇,苦苦追逼为何,你道老朽真个惧怕你不成?”   邢无弼沉声道:“夸言无益,武林之内强存弱亡,胜者为高,邢某意欲领教雷音谷绝学,阎子明,请出剑吧!”   阎子明大骇,阎洪本是他真名,除雷音谷主知之,并无第二人知情,事实上他也不遑多所思虑,目前当务之急就是取胜。   胜才有生存之望,武林人物最重胜负之念,名望越高,越寄望求胜。   阎子明一心求胜,先发制人,长剑疾振挥出,一式“空谷聚雪”,只见剑飚寒潮叠涌,盖天匝地,密集如涛袭向邢无弼而至。   他这一式发出,宛如长江大河般攻出,即滔滔不绝,似缓实速,剑气重逾山岳。   邢无弼心中暗骇,忖道:“雷音绝学果然不同凡响!”   忖念之间,刀出如电,施展开来。   两人拼至激烈处,只见发光纵横,流芒奔空,风雷疾啸,狂飚如潮。   五十招过去,双双互轩辙,但双方无—招不是幸辣歹毒,险不容发。   他们俩人均急于求胜,不无心浮气燥之念,邢无弼刀招突变,势若石破天惊,阎子明亦打出一粒弹丸般暗器。   阎子明弹丸般暗器是衡破山涌刀势飞向邢无弼身前。   邢无弼大骇,左掌劈出—般排空掌力。   那知撞击之下,弹丸立即爆裂,炸出一蓬烈焰,激射千万激星,热焚炙人,邢无弼发须衣袂为射来火星沾上,立时燃烧起来。   邢无弼忙就地一个翻滚,但刀势未竭,一刀“天际飞虹”划出。   只听阎子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肩头顿被划伤一道刀口,身形猛腾而起,月夜星辉下宛如一头飞鸟刺空疾掠而去。   邢无弼被火星烧去发须一大片,青衫亦呈露多处破孔,目光怨毒已极。   突见青面鬼王崔南星等人,四面八方飞掠而来,无—不带有残伤,率宋十三邪仅余下九人,心中已自了然雷音谷主非易与之辈。   崔南星道:“雷音谷果是劲敌,格毙六人馀众均带伤遁去。”   邢无弼苦笑道:“我等也折了四名高手,但雷音谷主始终未最露面,不知何在?”   崔南星诧道:“雷音谷主不是由孔家宅院来了别庄么?为何未见,此人不可让他逸去,不然予我等阻难甚大。”   “对,绝不能任雷音谷主逸去!”   暗中忽传来清朗语声。   邢无弼听出语声极为熟悉。不禁面色一变,喝道:“尊驾何人?何不现身出见!”   —株参天古木之后缓缓出现一条身影,飘然走来。   邢无弼认出是全无忌,阴阴—笑道:“原来是全老师!”   全无忌抱拳微笑道:“邢老师别来无恙?”   邢无弼答道:“你我无须客套,请问全老师来此何故?”   全无忌道:“邢老师明知故问,你我来到孔家别院目的相同,不过迟来片刻,已然动手相拼。在下自然不便插手!”   邢无弼道:“那么全老师何不寻觅雷音谷主,反作壁上观。”   全无忌朗声大笑道:“邢老师真是聪叫反被聪明误,试问雷音谷主是何等样人?怎能容之故即是守候雷音谷主,此刻看来雷音谷主必去之已远。”   邢无弼冷笑道:“如此说来,雷音谷主更为人所不齿?”   全无忌长叹一声道:“此话虽然不错,殊不知雷音谷主老奸巨滑,邢老师难道不知他是施展声东击西之策罢了!不过他还是晚去了—步!”   言下似不胜惋惜。   邢无弼耳闻全无忌之言,含混不明,闪烁其词,不禁大惑不解,诧道:“雷音谷主之声东击西,他去向用意全老师必然知情,可否见告?”   全无忌深地凝望了邢无弼一眼,叹息道:“春雨楼头,无比娇艳,转眼化为一片灰烬!”   邢无弼不禁面色大变,他乃心细如发之人,假咳了一声道:“全老师说雷音谷主晚了一步,此言何解?”   全无忌淡淡一笑道:“邢老师深仇大敌是谁?难道尚要在   下明言么?”   鬼刀邢无弼脑中猛然涌泛诸葛明身影,禁不住脊骨寒生,面泛苍白,道:“诸葛明!”   “不错!”   全无忌冷然答道:“春雨楼虽在严密防护下,但仍然无法幸免诸葛明毒手,慎防雷音谷主与诸葛明双双携手,若此,天地虽大,邢老师恐无容身之地!”   邢老弼不待全无忌话了,大喝一声道:“走!”   月色迷茫之下,只见十数条黑影,矫捷如飞而去……   第二十章 兵不血刃出奇计   全无忌其实早知雷音谷主藏身屋内,只见另有深意暂不说破罢了。   雷音谷主亦他们对话听得清晰无遗,冷冷一笑道:“全无忌,你是真的反被聪明误了。”   此刻,宅墙之外突飞掠而入两条身影。   来人正是金湘童寒,全无忌向他们二人打一眼色,道:“邢无弼虽如冻蝇穿窗,到处碰壁,但他绝不死心!”   童寒冷笑道:“他为貌善良,名侠实邪,昔年陷在他手中武林高手着实不少,如今真象俱已为仇家获知,血债血偿,他不死心又待如何?邢无弼不该利欲薰心,与诸葛明反目成仇,大错已成,恐不易善了。”   全无忌叹息一声道:“兄台尚有所不知,邢无弼此人智谋远虑,天纵奇才,一身所学渊博精深,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鸣惊人。”   金湘冷冷一笑道:“贤弟别把邢无弼捧得太高了。”   全无忌道:“小弟是实话实说,邢无弼已在江湖中汇聚了一股庞大形势力,各门各派均隐藏着耳目党羽,—声令下,武林将为之风云不变,但他沉稳机智,如无把握绝不致轻举妄动,如小弟所料不差,他此刻交赶向春雨楼,发现春雨楼化为   灰烬,亦不致即向诸葛叫报复。”   “为什么?”   “囚他已攫有避毒珠及白蛛,‘白眉蜂尾’尚不知是否已为他所有,极谋进入玉虚洞天,取得剑笈习成旷绝奇学后一举反击,武林天下垂手可得。”   童寒道:“话虽如此,天虚洞天只知其名,不知其处.也未必如此容易到手.不然雷音谷主虑甚久,尚不得其门而入。”   全无忌大笑道:“一智一愚,立判不肖,雷音谷主应知其师尚无诸物之助而进入玉虚洞天,他为何不能,虽说其师死不明白,但亦无法断言其师必死无疑!”   童寒笑笑道:“此二人之事等不必多管,贤弟,梅九龄究竟生死有否探出一丝端详?”   全无忌长叹—声道:“一无眉目可寻,却探出与雷音谷主邢无弼两人丝毫无干?”   语音渐遥,雷音谷主知全无忌三人已离孔家别院,身形疾闪现出,决意赶返雷音谷主筹思进入玉虚洞天良策,身形穿空一跃,电泻落于密林树叶中……   岳阳城外,美景无边,桃红柳绿,开花繁发,远望舟平江阔,烟摇翠影如画,小桥上亭立—个倜傥翩翩的俊美少年,喃喃低吟宋入词句道:“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阡陌间稻浪迎风翻翠,菜花金黄,如堆金铺最,令人日旷神怡。   田梗间忽奔来一个十一二岁小叫化,高声呼唤道:“舒公子,舒公子!”   那少年正是舒翔飞,闻声不禁—怔,却不识小叫化是谁?   小叫化虽是遍体污垢,却掩不住他那聪明刁钻神态,尤其双眼黑白分明,滴溜溜地乱转待小叫化奔至身前,舒翔飞笑道:“小兄弟,你为何识得在下?”   小叫化面色虔敬,道:“小叫化大师兄名唤余洪,可是公子故交旧识么?”   舒翔飞颔首道:“不错,令师兄正是在下故旧!”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叫化答道:“小的名叫程青阳,千里迢迢不辞跋涉之苦,就是为的相寻舒公子速解救余师兄倒悬之危!”   舒翔飞大惊失色道:“你大师兄现在何处?”   程青阳忙道:“湘西黔阳抄弯麻竹砦,为云峰山妖人元阴秀士暗算,小叫化奉大师兄之命寻至岳州……”   舒翔飞见程青阳吐声急促,神态不宁,知事态严重,忙笑道:“小兄弟别急,你我先回客栈,容在下料理一些私务后,立即赶去如何?”   程青阳两眼瞪得又圆又大,急道:“公子,救兵如救火,事因淑莲姑娘而起.此刻淑莲公主处境岌岌可危,求死不得,求生难能,你怎忍得下心如此从容不迫?”   舒翔飞莞尔笑道:“好,小兄弟,你由麻竹砦寻来岳州费了几天功夫?”   程青阳道:“四天四夜,小叫化难得一晚好睡?”   舒翔飞微笑道:“小兄弟都要花四天四夜功夫,难道在下可以插翅飞去不成,凉事态必然异常严重,在下一人之力无济于事,需约请同道好友相助方可。”   程青阳似无可奈何,苦笑道:“好吧,一切谨遵公子所命,反正小叫化已然把公子找到!”   心内暗忖:“怎么大师兄说唯有命公子方可能救,瞧他是   个文弱书生,那有如此卓绝武功!”   随着舒翔飞回到客栈,房内金湘童寒已然现在,目睹程青阳,童寒诧道:“这位也是丐帮弟子么?”   舒翔飞当即与双方引见后即说出淑莲公主余洪等人在麻竹砦身处危境。   金湘骇然失色道:“元阴秀上乃祝由教妖孽精擅赶尸咒语邪术,性嗜探阴补阳,但不杀害少女,日久赠金释之婚嫁不问,一身武功怪异,徒众甚多,幸足迹不出百里方圆,不然为害尤烈!”   程青阳忽道:“看来小叫化这趟算是空跑了!”   休看程青阳小小年岁,一身武功堪称上乘,脚程又快,天性强傲,听得金湘之言,已暗生轻视之心。   金湘童寒两人最是冷漠,闻言面色一寒,不理会程青阳。   程青阳亦瞧出金湘童寒两人面色不善,不由激发强傲乃笑道:“如非大师兄再三相求,小叫化真不愿意来呢!”   蓦闻门外传来一声冷笑道:“大胆,这话是你能说的么?”   语声中风尘侠丐帮乐宸疾掠而入,满面怒容,日眨威凌注视在程青阳脸上,沉声道:“你就是唐矮子一手凋教的程小七么?哼,唐矮子教导无方,竟出了如此傲慢无礼的孽徒!”   程青阳虽不识乐宸,但从长相及—身打扮分明是丐帮长辈,猛然想起一人,不禁面色大变,屈膝跪下道:“您老就是师叔祖乐宸长老么?晚辈无知,请师叔祖恕罪!”   金湘忙扶起程青阳,瞪了乐宸一眼,道:“在下是与这位小兄弟逗着玩的,怎会与他一般见识,老叫化为何当其真来了。”   舒翔飞即把程青阳带讯,自己须赶赴麻竹砦说出。   乐宸目露忧容,道:“淑莲怎会让元阴秀士瞧上了,此事恐相当辣手!”   “小七,经过详情说给老人家听听!”   程青阳面现惶恐之色道:“晚辈也不知实情,二师兄司马澄偕同晚辈偶经麻竹砦,忽过一本门弟兄告知大师兄等陷在砦主苗熊砦中,是晚辈乔装苗童潜入陷身之处,大师兄命晚辈迅急赶来洞庭湖附近探知舒公子行踪速赶去相救,只说事因淑莲姑娘而起,他等均误中元阴秀士暗算服下“麻骨散”,是以晚辈兼程赶来,仗着本门弟兄相助才找到舒公子。”   乐宸略一沉道:“老弟,你瞧应如何办?”   舒翔飞道:“原定之计不改,老前辈护送吴胜等人去京师之前,还望传讯就说在下因事须赶往湘西一行,事了立即赶返。”   乐宸取出一面令符交与舒翔飞,道:“此符可调遗丐帮弟子相助,帮主也不例外,生杀由之!”   舒翔飞谢谢一声,收存怀内。   程青阳目露骇然之色。   乐宸道:“老化子不留了,但愿老弟速去速回!”   说着一闪而出。   舒翔飞道:“我等也走!”   四人抄捷径小路飞掠而行,小叫化有心愿露脚程迅快逾于常人,但渐至越拉越远,竟落后了十数丈远近,始终无法把距离拉近,汗下如雨,才知舒翔飞金湘童寒一身武学造诣非同寻常。   舒翔飞三人亦暗存了挫磨小叫化程青阳傲强习气,程青阳资质根骨无一不好,假以时日,必能将丐帮发扬光大。   他们四人不眠不休,一天两夜已自赶抵黔阳近郊,舒翔飞已易成麻面秀才模样,程青阳亦洗濯千净,扮作随行剑童。   舒翔飞在途中商议停妥,不去麻竹砦,径往雪峰山面晤无阴秀士,擒贼先擒王,只须制住元阴秀士,一切均可近刃而解。   他捏造一封邢无弼书信,又去了—趟黔阳县衙,之后四人均鲜衣怒马,购健骑迳往雪峰山奔去。   雪峰山周近二十里方圆之内均为元阴秀士禁地,山险地恶,道无人行,且杳无人烟,虫豸蛇兽出漫无常,但了无惧意。   四人策骑进入一片密林小径,突闻—声人喝道:“来骑止步!”   一个身着短装苗人壮汉一跃而出,深目凹鼻,风耳掀唇,面卢熏黑,栗肌虬筋,腰下佩带一柄锋利苗刀,环系镖叉等物,泛出蓝汪汪光华,无疑是淬毒暗器,神态狞恶,冷笑道:“此乃禁地,外人不得进入,速速转回,免遭杀身之祸!”   舒翔飞笑道:“在下四人由京城而来,携带密缄,须面见元阴秀士。”   苗汉狞笑了笑道:“奉命拒见外客,再不动转马头,莫怪兄弟出手无情了。”   舒翔飞面色一沉,道:“真的么!”   倏地离骑平飞而出,去势如雷,只听克察一声,苗汉一条右臂生生被扭折拧断。   那苗汉只张嘴惨噑一声,额角冒出豆大汗珠,痛彻心睥,不由自主地浑身震颤不止,   舒??飞大喝道:“还不赶快为我等带路去金霞宫!”   苗人壮汉目露怨毒之色,颤声道:“随我来!”   身形仍自颤抖,   四人挽座骑察觉林中人影纷闪,沉声道:“在下明言相告,我等是友非敌,雪峰山如一意孤行,只怕不出五日,金霞宫将夷为平地,尸积如山了。   林中人影疾退,继而传来鸟声咕咕怪鸣,令人心悸。   壮汉道:“传声已允四位去至南大殿,尊驾何妨解开兄弟穴道。”   舒翔飞右掌虚空—拂。   壮汉穴道自解,心有余悸,托着一双断臂转身望前行去。   舒翔飞四人随着壮汉进入密林中,只觉古木参天,枝叶蔽空,不见一丝阳光透入,潮湿腥臭,幽暗如晦,怪异呜叫之声四起,虚空中不时幻现狞恶鬼雕张牙舞爪扑身而来,恐怖阴森,骇人之极。   饶是程青阳人小胆大,有数次亦不住惊呼出声。   片刻后密林巳尽,转入登山绕道,但绕道两旁仍是叶林密莽,怪石凌日,险恶万分。   忽闻舒翔飞鼻中发出一声冷哼,左掌斜挥出去。   只听一声刺耳宛如儿嘀怪鸣,哗啦啦林木折断了一大片,阳光射入,只见一条桶粗巨蛇尸横在断木之上,蛇首被舒翔飞掌力击得粉碎。   这条巨蛇横尸在数根断树之上,长及十数丈,断木无法支持蛇尸,根松土石滑落猛泻,枝叶尘土飞扬,声震如雷,威势凌人。   苗装汉子回望了一眼,骇悸心凛,仍然不则一声续自跃纵如飞。   舒翔飞无事一般,向金湘童寒两人微微一笑,紧随苗装汉子奔上。   小叫化程青阳随着最后,此刻由衷地钦服舒翔飞已极。   上至山半,面前豁然开朗,只见一座宏伟石造大殿呈现眼前。   殿楣上竖立一方石扁,金镌“南天殿”三个擘巢大字,殿外石坪宽敞可容千人,视城广阔,群山婉蜒,溪流如带,天风劲疾,振荡衣袂。   南方殿檐下早肃立着十数灰袍道人,老少不一,中立一个目鹰鼻麻冠老道,一见舒翔飞等人走上殿坪,立时双身迎上前来,合掌稽首道:“贫道屏松,恭迎四位施主!”   舒翔飞抱拳微拱道: “在下宫长风身奉王命前来拜见山主!”   屏松道人闻言一愕,倏又面色如常道:“山野之人,不服王化,请施主明告来意!”   舒翔飞朗笑一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雪峰山不过弹丸之地,怎可说不服王化,在下虽身奉王命,但是友非敌,道长不可滋生误会,最好道长速领我等前往贵上金霞宫上见面。”   屏松道人面色微微一变,道:“事态似非真如施主所说的那般严重,雪峰山一向与外界断绝来往,闭关自守……”   舒翔飞朗笑打断屏松道人话语,宏声道:“事态委实严重,只怕五日期内金霞宫必夷为平地,尸积如山!”   说着右手疾扬拂出一片无形潜劲推往殿角飞檐而去。   一声震天巨震,飞檐殿角立时震毁两丈方广,飞坠向山崖下,石飞如雨。   殿檐下诸道惊得纷纷趋避。   屏松道人面色大变,道:“施主何至如斯?”   舒翔飞冷冷一笑道:“在下一再声明必须面见贵上元阴秀士,为何一再托词拖延,难道要见贵山主更比当今皇上尚难相见么?”   屏松道人忙诌笑道:“敝主出外未返,贫道已命人赶往催促速旭,四位何妨宽坐片刻,请至偏殿待茶。”   舒翔飞道:“元阴秀士自律谨严,足迹不出雪峰白里方圆之外,谅必就在附近,在下四人仅能等候两个时辰。”   说着飘然走去,随着屏松道人迳往偏殿。   金湘三人亦不趋,紧随着舒翔飞不离。   偏殿四壁绘有虫鸟花兽,殿上仅有八张紫檀木太师椅,六只双层缕花茶几,均嵌镶云纹大理石面,织尘不染,洁净异常。   舒翔飞突疾仲右臂,五指迅如电光石火扣在屏松道人左臂“冷谷”穴上。   屏松道人猝不及防,只觉一麻,心神猛震,骇然色变,道:“施主你这是何意?”   舒翔飞微微一笑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风闻雪峰山无处不是凶险鬼域,尤其金霞宫南天殿机关消息密布,防不胜防.在下四人为求自保,是以不得不用些许手段!”   说着五指疾松。   屏松道人心神忡忡,不知舒翔飞在自己身上弄了什么手脚,面上浮起一丝无可奈何笑容,道:“贫道以礼相待,施主为何见疑,此乃贫道罪过,反正贫道胸怀袒荡,也只好由施主了!”   他不恳请舒翔飞解穴,也不辫称南天殿是否布有机关消息,只请四人就坐。   殿后走出一个老道,捧着茶盘,上置凹盏盖碗香茗,一—分放在茶几上,正待躬身退去之际。   金湘忽疾伸两指点在老道胸前,拿起茶碗,掀起杯盖,寒声道:“速喝下去!”   送茶老道面色大变,身欲退后,无奈已被点上穴道。   屏松道人面现惊惶之色。   金湘五指倏的卸下老道下颚,一杯香茗强行灌下。   屏松道人身形暴退,意欲掠向殿后,那知身甫离地三尺,忽觉真气焕散,轰隆摔在地上,只觉四肢百骸松散了一段,久久才能立起。   送茶老道灌下茶后,倒在地上面现难禁之色,但强行忍住。   舒翔飞叹息一声道:“本来屏松道人须一个时辰后才予发作,但强运真气,竟提早激发毒性,不过此毒不会致命,与贵山用毒有异曲同工之妙!”   突闻殿外传来朗朗笑声道:“真的么?”   语声方落,殿外忽现现一锦衣巾年人,面色红润如玉,三绺微须,发束紫金冠,眼泛桃花,朱唇齿贝,惜鼻准微钩,堪称英俊美男子。   舒翔飞心知现身之人,必是元阴秀士,故作不知,目注来人飘然走来。   元阴秀士望也不望两道一眼,朝舒翔飞抱拳一揖,含笑道:“适才兄弟在后山采药.接奉传讯说是尊驾四位身奉王命由京师而来,属下两人无知得罪了尊驾,请宽见谅!”   舒翔飞冷冷答道:“阁下可是雪峰山主么?”   元阴秀士道:“不敢,正是兄弟。”   舒翔飞道:“山主属下两人并非宫某所伤,而是误服贵山药物,自蒙其害!”   元阴秀士协下系有一双细小朱红胡芦,意欲解下,倏又忍住,走了过去,飞起一腿。   只见送茶老道一条身子如矢离弦般踢得笔直飞向殿外而去,落地重响。   童寒朗笑道:“山主这般做作是何缘故?也不问问清楚为何误服药物?”   元阴秀士不禁面色一红,道:“不用问了,兄弟知是……”   说时手指屏松道人,冷笑一声接道:“屏松器星狭溢,不经兄弟同意,就在茶中下了药物,其行可诛,其罪该杀!”   杀字出口,一指飞点在屏松道人胸前,心脉立断,气绝横尸殿内。   舒翔飞见状暗惊元阴秀士武功卓绝,微微叹息道:“略施惩戒即可,山主执法也太严厉了!”   元阴秀士道:“雪峰门规严峻乃狂者必死,尊驾请明白说出来意?”   舒翔飞从怀中取出一封公文缄函递与元阴秀士。   元阴秀士接过折开抽出,只见是抚署信笺,并加盖得有抚印关篆,上书:   “都御史奏报湖南黔阳雪峰山妖,元阴秀士私筑宫殿,潜比帝皇,啸聚徒众逾万,意图叛逆作乱,着该抚提调四镇官兵围堵雪峰山出入要道,并着带刀侍冲宫长风查明,一经查明嘱实该抚得便宜行事,剿灭妖人,夷平宫室,元恶就地斩决,悬   首示众。”   舒翔飞冷冷笑道:“此乃湘抚恭录上谕命宫某亲自带交黔阳王知县,县令托宫某交与山主一阅。”   元阴秀士面色苍白如纸,顿足叹息道:“这话从何说起?”   舒翔飞道:“县令尚要一封私函要交与山主!”   说着索还信函收是怀中,右取出一信。   元阴秀士忙接过,折阅之下,果是县令亲笔笔迹,大意谓:“事虽严重,只有宫侍卫及一武林高手可转圜,嘱元阴秀士礼敬宫侍卫等人,不可稍有怠慢”等语。   因是密函,谅宫长风未事先过目,略一沉吟,元阴秀士将县令密缄收藏于怀,面色恭敬无比,长施一揖道:“都御史奏报仅凭风闻,以讹传讹,却非事实,宫大人若设法转圜,兄弟必有厚报。”   舒翔飞故作沉吟。   那厢金湘童见程青阳暗自焦急,若不得手麻骨散解药,淑莲余洪等人必痛苦难禁,多受活罪。   程青阳更想得妙,换了自己必猝施奇袭逼令元阴秀士交出解药,如此挨延,何时可了。   他殊不知舒翔飞用心良苦,万一弄巧成拙,岂非误了淑莲等人性命。   良久舒翔飞面有难色道:“上渝命宫某查明回报,倘蒙混覆奏便有一项欺君大罪,若然属实则碍难从命……”   元阴秀士忙道:“若奏报不实呢!”   舒翔飞微笑道:“山主决不会不知御史例可风闻奏事,但事出必有因,宫某亦有耳闻山主金霞宫,金环辉煌,黄瓦飞檐,比之金銮宝殿毫无逊色,如传言是真,叫宫某如何转圜,若都御史不服又将如何?”   元阴秀士面色频频变异,长叹一声道:“兄弟那金霞宫壮丽宏伟有之,谓其逾于帝皇宫室则未免过甚其言,务恳鼎力转圜,县令私函谓尚有一武林高手可扭转乾坤,但不知此人是谁?”   “山主!”舒翔飞道:“实不相瞒,你说那人乃当今皇上耳目,举凡武林中一举一动无不奏闻,深得当今恩宠听信,这人谅然山主耳熟能详,乃名震武林的邢无弼!”   元阴秀士面色一变,道:“邢无弼威震八荒,兄弟焉有不知之理,不过,兄弟这雪峰山杜门却扫,从未与人界往还,金霞宫弟子亦严禁不得外出,事有碍难,尚望成全!”   舒翔飞不禁望了金湘一眼。   金湘道:“宫大人,依在下之见,不妨把话索兴说明,任山主自择!”   舒翔飞沉吟片刻,颔首道:“好吧!”   手指程青阳,接道:“此童乃邢无弼左右随身剑童之一,奉有邢无弼私函相求山主一事,不过宫某一向公私分明,于县署遇见这三位,会力拒他们三位随来面见山主,这位金兄恳求同行并言若奏闻是实,立即转面回京!”   元阴秀士眼珠乱转,疑云顿生,道:“但不知为了何事,兄弟与邢无弼素不相识,看来……”   正说之间,程青阳取出一封邢无弼手书递向元阴秀士,朗声道:“山主过目即知为了何事?”   元阴秀士双臂一伸,接过回收之际,舒翔飞突两指飞出,迅如电光石火般点在胁下。   只听舒翔飞冷笑道:“人无害虎心,虎有害人意,全老师   将杯茶送与山主服下!”   元阴秀士蓦觉全身飞麻,另生锥刺奇痛感觉,痛得张口呵喊。   一杯香茗为金湘迅疾灌下,却无法吐出,竟顺着咽喉咕噜噜入腹。   舒翔飞两指倏地松开,面寒如冰。   元阴秀士面无人色,苦笑道:“宫大人这是何意?兄弟并无相害之心!”   舒翔飞冷笑道:“方才山主接奉邢无弼手书时,目光闪烁不定,分明心怀异心,意图叵测,宫某久闻雪峰山擅用邪术迷心乱性药物,这茶内无疑放置乱性心物,服下后终身听命于贵山,而且按时发作奇养难忍。”   茶内实足有麻骨散,未有乱性药物,麻骨散药性发作,骸骨生出麻痒感觉,发自骨髓内抓捏无着,一个时辰内发作四次,每次的约莫柱香功夫渐渐消失,端视服量多寡,其痛苦感觉亦有轻重。   元阴秀士摇首答道:“茶内实无迷心乱性药物,服下后只是暂时失去功力。”   舒翔飞哈哈一笑道:“真的么,两位兄台,尚有二杯香茗,请喂服山主!”   元阴秀士骇得面无人色,因被舒翔飞点住穴道,两臂绵软乏力,忙道:“宫大人……”   金湘童寒两人不由分说,卸下元阴秀士下颚,两杯香茗强行而下,迅即将颚骨合启。   元阴秀士心内怨毒已极,却无计可施,南天殿消息机关内暗藏数十道锐利目光,将殿内一举一动瞧得清晰无遗,但为投鼠忌器,不敢妄举。   舒翔飞面寒如冰道:“药性已然发作,是否真如山主所言暂时失去功力?”   伸掌一拍元阴秀士,穴道顿解,但腿弯处只觉针刺了一段,不由自主地跃起四五尺高下。   元阴秀士知自己谎言已为识破,仗着功力已复,强忍着麻骨发作这苦,双眉一振,欲待借力穿出殿外,却腰部忽出重坠之感,身不由主地落了下地来,百忙中犹未忘解除麻骨散毒性,伸手欲解协下胡芦,但触手成空,朱红胡芦已失,跌跌倒地,豆大汗如珠冒出,面现恐怖之色。   “山主你这是误人识已!”   舒翔飞道:“其实宫某赞同邢无弼使者随者所为,因恐山主滋生误会藉机要胁。”   元阴秀士颤巍地立起,道:“兄弟并无此想法!”   舒翔飞淡淡一笑,目注青阳道:“你把邢无弼书信给山主过目!”   程青阳道:“小的遵命!”   取出书信双手递与元阴秀士,神态恭敬。   元阴秀士接过双手颤抖不止,费尽艰辛拆阅,只见邢无弼书内前半均云倾慕神交已久,只恨无缘拜望,字里行间恭维备至,后半慨述迩来江湖杀劫后生,动乱频仍,自称探受廷眷,暗膺缓靖武林重任,深知责重任艰,得道多助之理,他日欲借重之处,请鼎立襄助等语。   此刻麻骨散毒性发作之苦已至颠峰,渐渐减轻,但元阴秀亡已是汗泪加交,道:“宫大人,可否请将解药赐还!”   舒翔飞毅然答道:“不行,宫某在未查明事实及平安离开   雪峰之前决不交回解药,更需观察此药药性究竟如何?是否致人于死!”   元阴秀士黯然苦笑道:“雪峰知兄弟掌门以来从未妄害过人,此药名为麻骨散,服下后自骨内发出麻痒感觉,发作轻重服下药量多寡而定,每时辰发作四次,为时不过柱香功夫,武功不致散失,但发作之苦纵有武功也不能随心所欲,令人生出恐惧沮丧之感。”   舒翔飞道:“既无致命之毒,山主大可放心,宫某言而有信,待察视金霞宫有无潜制及安然离去之前,一定交回解药!”   无阴秀士点头道:“好吧,兄弟这就领宫大人四位全去金霞宫!”   程青阳趋前一步,抱拳躬身道:“山主是否应允家主人所求?”   元阴秀士不禁一呆,道:“贵上来函仅谓他日倘欲借重之处,还望鼎力襄助,并未肯定!”   程青阳忙道:“家主之意,日后缓靖武林,必难避免血腥杀劫,漏网邪恶必到处寻求藏匿之处,倘奔至贵山相求山主保护,再鼓弄如簧之舌,未必山主为之意动,那时兵戎相见,只恐雪峰有覆巢之祸,是以家主人愚意须一纸覆函订盟,并乞赐一件信物。”   元阴秀士心中虽不愿,无奈作法自毙,为麻骨散所制,不禁猛一横心,慨然应允道:“雪峰闭关自守,从不过问武林是非,如今从权破例一次。”   击掌数声。   殿后疾步走来一麻冠老道,面色沉肃森寒。   元阴秀士道:“速取文房四宝!”   麻冠老道转身趋入殿后取来文房四宝,不致一语躬身退去。   元阴秀士振笔疾书,封好缄书,并解下胸前悬挂一方玉佩交与程青阳,道:“请回覆贵上,本山绝不接纳武林人物,玉佩为信,以五年为限,如雪峰能有助益处,定当效命,但认佩不认人!”   程青阳接过抱拳致谢,面露欢欣之色。   舒翔飞豪笑一声道:“其实邢兄亦是多虑,以他一身旷绝所学,望重武林,缓靖江湖乃轻而易举之事,只惜宫某并非布衣,无法插手过问!”   转而忽目注元阴秀士,似有深意慨叹一声道:“宫某深谙星监之术,乍见之下即睹山主晦煞之气直冲华盖,孽重祸明,不出十日期内,雪峰必遭巨变,奉劝山主,常在心田多种福,不可逆理而动,慎戒可保善终。”   元阴秀士闻言不禁毛骨忪然,脊骨直冒寒气,合掌道:“兄弟敢不谨遵教晦!”   说着敬请舒翔飞前往金霞宫。   南天殿外聚立着众多雪峰高手,个个面现不怒之色。   元阴秀士大喝道:“此乃屏松子之过,本座亦有统驭不严之罪,你等还不散去!你等是否欲将雪峰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么?”   峰雪高手闻言迅即星散而去。   金霞宫位于雪峰绝顶,舒翔飞四人随元阴秀士前去迅即转返。   元阴秀士独自一人相送舒翔飞四人出得辖禁以外,但他已发麻骨之苦,汗流遍体,振颤难禁。   四匹座骑尚禁在原处,舒翔飞取出朱红胡芦交还元阴秀士,微笑道:“宫某得罪,仅以壁还,传闻失实,宫某当据理明奏,再请邢兄暗中打点谅然无事,但山主谨记十日期内贵山必生巨变,智者顺谋必能化解!”   言毕,向程青阳手中接过鞭绳,四人一跃上骑,风驰电掣奔去。   元阴秀士忙倾出解药,吞了三粒,长吁一声,身影迅快如飞没入深林密莽中……   四人征骑如飞,晴空一碧无际,心情自是舒畅无比,尤其是程青阳只觉有生以来头一遭对旁人心服口服,而且五地投地,不由自主地改称舒翔飞为大叔。   童寒哈哈大笑道:“瞧你这小猴子,眼高于顶,怎么突然会恭顺起来了,居然改称公子为大叔?”   程青阳面色一红道:“人家打从心眼里就钦佩大叔么!这有何不对?我看小叫化再学十年尚难和舒大叔相比,不战而屈人之兵,就凭这点小叫化永远无法办到!”   金湘淡淡一笑道:“小叫化,如你相从舒大叔一年半载,你非改口称祖爷爷不可!”   程青阳知他们两人有意捉弄取笑,两眼一翻道:“只要舒大叔愿意,随便称呼什么小化子都心甘愿意。”   金湘童寒两人相视启声大笑。   童寒忽道:“公子,莫非你是说十天期内雪峰有变,已起灭除元阴秀士之心?”   舒翔飞颔首答道:“只待麻骨散毒性解除,淑莲公主等一行安然上路后,立即减除元恶!”   程青阳急道:“大叔,方才为何制元阴秀士死命,亦可省掉多费一番手脚!”   金湘笑道:“小猴儿你知道什么?舒大叔从不妄杀一人,杀之须使雪峰山众心服口服,方才杀之,岂非还来无穷后患,冤冤相报,何时何了!”   前路遥见炊烟袅袅,隐见云树之后几户人家,童寒道:“驿站在望,看来他们已早到多时了。”   程青阳突目露诧容道:“大叔,你把解药交回元阴秀士,现在赶去麻竹砦怎有解药?”   舒翔飞勒鞍停骑,由怀中取出一双细颈瓷瓶,微笑道:“大叔已偷取了半瓶,想来足足有余了。”   程青阳不禁目张口呆,怎么也想不出舒翔飞如何换取半瓶麻骨散解药的,自己与舒翔飞形影不离,至不济也可瞧见丝毫异处。   此刻,程青阳才明白确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这点功夫不过萤米之光,难与中天皓月相比。   蓦见舒翔飞面色一变,振臂穿空飞起,宛如鹰隼,猛向道旁林中扑下。   林木深处亦腾起一条身影腾起,双掌推出一股狂飚望舒翔飞飞撞向一处,舒翔飞右手五指疾如电光石火般已扣在那人腕脉要穴上。   一声凄厉惨嗥出口,舒翔飞已扣带着那人身形一落,触及树干借力反身飞回原处。   那人正是南天殿所见的麻冠老道,已七窥沁冒黑血自绝而死。   第二十一章 淫道贼心仍不死   雪峰山金霞宫矗立于象鼻峰绝顶,山形险峻,烟云浩郁,半岭之上突转陡峭,下丰上锐,形如象鼻,孤耸云表,峻拔百丈,雪峰群岭均皆臣伏其下,宫宇庄丽辉煌,丽日映射下霞光万丈,登临其上,天风荡袂,岫云逸飞,碧翠连人,山川如画,不禁令人浩阔心响。   象鼻峰南麓终年云雾迷绕,难得一见阳光透射,参天古木密盖如菌,瘴雾郁勃,蛇豸横行,误入者必死,雪峰门人亦视为畏途,立有禁例,不得妄入。   但峭壁之下久许方圆独见朗明,数十株古柏奇松环绕一幢石筑小屋,附满碧苔,若非预知几无法分辩,疑为崖严。   古柏凌干参天,环匝合抱,松柯尤奇,纠枝连荫,横枝斜攫,龙鳞郁干,飘枝垂风,飘电送涛,其龙虬凤翥纠接翔飞之态,奇逸千古,   这日阳光煦和,微风如吟,穿隙映日,铺地成锦,使人有种百脉舒畅感觉。   石屋内忽见缓缓走出一个老道:顶发斑白,束布成髻,一件道袍百门千绽,破旧不堪蔽礼,面布皱纹,背部伛偻,手提一双竹蓝,遍走松下逐处摘取松蕈。   密林中一条人影疾闪掠出,现出年岁约莫廿五六面目阴冷少年,背悬蓝布包袱隆起如丘,却双手紧握一条褐鳞巨蛇,长约七尺,首尾犹自蠕蠕摆动,尚未全僵。   伛偻老道目睹此少年走出,不禁在感惊异,道:“施主为何来此,十数年来人踪罕至,林中瘅毒奇重,中人必死无疑。”   言不胜骇诧。   少年微微一笑道:“道长无须惊诧,在下欲拜谒孤松客,还望通禀!”   伛偻老道摇首黯然一笑道:“此处并无孤松客其人!”   少年哈哈大笑道:“道长何须欺骗在下,这条巨蛇即可治愈孤松客失明双目,烦请道长与孤松客一提三十年往事天台慈航,孤雁南飞这句话犹能记忆否?”   伛偻老道闻言口中泛射惊喜光芒,正待答言,石屋内忽传出微弱他老语声道:“定明,请这位少施主入内,贫道守候已久了!”   少年随着伛偻老道步入石室,前室中间砌筑高约三尺石坛,幽暗如暮,只见一瘦小姑干,须发霜白老者端坐于蒲团上。   道者长叹一声道:“廿四年岁月如沦鬼域,此情此景人何以堪,少施主是否乃严昌陵老友入室弟子?”   那少年道:“时刻无多,容晚辈与前辈施冶,稍时元阴秀士,必前来此处。”   说时左手五指抓紧蛇身七寸上,右手取出一柄锋利匕首,剖腹取去蛇胆,请孤松客服下,随向伛偻老道微微一笑,命将此蛇烹食,最是滋补,可增长功力。   伛偻老道接过走去。   那少年又取出三颗丹药,道:“前辈请服下丹药,晚辈与   前辈打通穴道,气运雷丸九府,直冲玄关,谅可功力恢复如常!”   孤松客笑道:“夺命神医高足必青出于蓝胜于蓝,老朽当然信得过,不过少施主须将尊姓大名见告?”   少年答道:“晚辈舒翔飞!”   孤松客道:“原来是舒少侠!”   遂不再言语,接过三颗丹药吞下……   麻竹砦——   淑莲公主躺在竹榻上,又经过了一次麻骨散毒性发作,她紧张无比总算度过了无数次痛苦,却说不出滋味的苦楚。   由于余洪和她吐露已命丐帮小叫化赶往岳州寻觅舒翔飞赶来相助,增加了她无比的信心。   但她久受折磨,消瘦了不少,云鬓不整,面庞亦已无复当日的珠圆玉润。   蓦地——   房门外现出一条人影,她以为是舒翔飞,不禁芳心大喜,待瞧清楚下,却是童寒,杏眸一张,翻身坐起,道:“童大侠,舒大哥咧!”   童寒含笑走入,手掌托着一粒丹药,道:“公主先服下这粒解药再说!”   淑莲公主服下解药,凝眸问道:“只你童大侠一人赶相救么?”   童寒道:“公主放心,你舒大哥不来何以能到手解药?不过他又匆匆独自一人去了雪峰山!”   淑莲公主一听舒翔飞又去雪峰山,面色顿现黯淡,惆怅无似。   这时,余洪及天竺高手纷纷进入淑莲公主房内,金湘随后入得房来,目睹淑莲公主神色,心中是了然,不觉笑道:“公主别来无恙?”   淑莲公主顿一顿足,嗔道:“在京城时,我坚决不回天竺,即因金大侠苦苦相劝,我才勉于同意,早知如此,我也不致受此折磨了!”   金湘正色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公主经此苦难,日后将一帆风顺,永无灾罹,舒贤弟坚请公主回天竺一行,其用意有二!”   淑莲公主诧道:“难道还有深意么?金大侠说说看?”   金湘道:“乐宸老叫化精擅星监之术,瞧出公主面有晦纹,隐泛丧门凶杀,喑与舒贤弟推究,卜出公主倘仍留京,必罹杀身之祸,定须南行,当可趋吉避凶,再公主南旋之后,亦可与令尊面商,以免误会横生枝节。”   淑莲公主闻言,芳心顿感舒泰,嫣然笑道:“既然如此,舒大哥定然预知我有这趟劫难了?”   金湘摇首道:“不知,深卜则逆天心,舒贤弟卜出公主南行可趋吉避凶,便示推究下去,须知天命不可违,否则自获其咎。”   说时,忽见一黑衣老叟疾掠而入,望金湘童寒略一抱拳道:“砦外发现雪峰妖人党羽频频现踪,但未敢深入似有所待!”   金湘含笑道:“褚老辛苦了,舒少侠临行相嘱,元阴秀士末至,他们不敢潜入麻竹砦,舒少侠雪峰之行志在使元阴秀士不敢擅离,我等明晨方可离砦,但难免一场生死拼搏,褚老四位何妨先饱用酒食后,你我再作计议如何?”   黑衣人老叟略一想忖,颔首应允,转身而去。   淑莲公主道:“这位老英雄从未谋面,亦是丐帮高人么?”   金湘道:“此老名褚青史,尚有三位名卫风池、陶黄、刘铁痕,均是昔年江湖名宿,心性为入介于正邪之间,久已不问江湖之事,惟感舒贤弟诚挚,愿有生之年卫护舒贤弟安危,此四位之前辈英雄武功只在金某之上,面冷心热,犹更过之。”   余洪并接道:“我等得庆更生,余化子巳命砦主准备得有丰盛酒筵,我等去外间欢叙如何!”   席间余洪说出此行经过,因他昔年曾有恩于麻竹砦主,此次路经拜望,麻竹砦主大摆盛宴,却遇上元阴秀上亦来此作客,一见淑莲公主惊为天人,遂玉砦主说谋并施妖媚邪术,怎知淑莲公主心如止水,定力极高,元阴秀士无计可施,竟暗施麻骨散,为此麻竹砦主与元阴秀士几乎反目成仇,元阴秀士临行之时言说我等能禁受七七四十九日麻骨之苦。立即送上解药,日后相逢犹若陌路。   麻竹砦人烟周密,汉苗杂居,良莠不齐,其中不少是雪峰贼党,互通声气,雪峰妖徒亦不时至砦集采办食物,元阴秀士虽离去,麻竹砦犹在他暗中监视之下,正巧小叫化程青阳路经偶闻,仗着小人机伶潜入余洪居处得知,遂星夜赶向岳州求援。   淑莲公主问及如何取得解药,金湘一一说出,道:“回程途中先至驿亭,舒翔飞察觉麻冠老道尾蹑不舍,遂猝袭擒住问出元阴秀士表面上雪峰门规森严,却暗中无恶不作,尚有其他难言劣行,只觉元阴秀士不除,无异养疽成患,筹想之下,设下黎庭扫穴之计,自己一人潜往雪峰探听虚实,舒贤弟存心仁厚,不愿滥杀无辜,覆巢之祸可免则免,遂有雪峰之行。”   淑莲公主不见伊人,不无忧忧之感,柳眉难舒,落落寡欢,暗中已决意不回天竺。   席终人散,淑莲公主独自回房,天色已暗,月上帘拢,凭窗郁郁,耳忽闻喧笑嘈杂,听得语声熟悉,不禁眉舒色喜道:“乐老叫化来啦!”   果然是浑身邋遢的风尘侠丐乐宸裂着一张笑口,匆匆走入房中,倏地眉稍浓聚,把着淑莲公主双肩,端详了一眼,叫道:“啊唷唷,你这姑奶奶怎么玉容清减?生了相思病啦!正是无言上西楼,可怜人比黄花瘦!”   淑莲公主不禁震飞双靥,嗔道:“老叫化怎地口没遮拦,怎么一见面便自取笑人家?”   乐宸翻了翻眼,道:“姑奶奶,老化子没说错呀,不然老化子不会跋涉长途赶来麻竹砦,省得姑奶有佳期无着,忧忧成病。”   淑莲公主大发娇嗔道:“老叫化拘嘴里生不出象牙,姑奶奶好生生地又没有生病!”   乐宸鼻中轻哼一声,迳自坐在窗前,双手支颐,老眼凝望月色,口中喃喃低吟道:“恹恹病,此夕最难持,一点芳心无托处,茶花架上月迟迟,怜悯有谁知。”   淑莲公主两朵红云再度涌上双靥,知老叫化有意促狭,也不说话,朝老叫化股肉猛拧了一把。   拧得老叫化哇哇直叫,道:“姑奶奶,什么不好学,尽学那兰姑奶奶,当心嫁不出去可别怨我老叫化!”   淑莲公主红着脸嗔道:“准叫你一进门就没正经,姑娘可心里烦透啦!”   乐宸面色一正,道:“你烦,那翔哥哥心里比你更烦!”   淑莲公主不禁一怔,诧道:“翔哥烦什么?”   乐宸即将百了神尼来到岳州,吐露舒翔飞生身之父舒长沛至今不明下落,生死未卜,足以舒翔飞心情沉重之事叙出,又道:“姑奶奶你这一回天竺,恐不知何年何月重返中原,因舒少侠急于寻觅其生身之父,恐无法兼顾雷音谷之事,何况令尊仅一独生宝贝女儿,绝不会让你远嫁中原,我老叫化既然应允玉成其事,总不能半途而废。”   淑莲公主芳心大喜,道:“老叫化,你真好,快点设法使我中止天竺之行!”   乐宸长叹一声道:“姑奶奶,老叫化岂不知你的心意,愿身长作月华明,千里伴君行,但在竺之行势不可免,姑奶奶,老叫化教你一计,包可如愿于偿。”   悄声低语说了良久。   淑莲公主笑靥如花,连声称谢。   显然乐宸授以良策,自然是绝妙好汁。   淑莲公主招来天竺门下命送上酒菜相陪老叫化聊天。   午夜时分褚青史忽一闪而入,道:“舒少侠在雪峰有传讯告知,凌晨之前必有妖人进袭,难免波及麻竹砦善良无辜,命我等速撤往砦外布下奇门,以逸待劳。”   说着取出十数张符录,又道:“此乃舒少侠送来,公主请分赐门下贴怀深藏,邪术难侵。”   淑莲公主称谢道:“有劳褚老,舒少侠现在何处?”   褚青史道:“少侠仍在雪峰,口信与符录均系程小侠送来。”   抱拳一站,转身趋出。   乐宸哈哈笑道;“小化叫程小七竟然爬上高枝啦!”   说时右手—牵淑莲公主,接道:“姑奶奶,咱们也走!”   口  口  口   元阴秀士得解药服眼下自解麻骨之苦,目送四骑绝尘奔去,只觉无比屈辱之感,甚于剖腹锥心,立遣数名高手暗蹑舒翔飞等一行,一路疾奔如飞赶回金霞宫。   他久已怀异志,不知何时到手一册邪经,一心修练“元阴剑气”邪毒武功,倘须练成必须探集七七四十九根骨绝佳的少女元阴,以元阴真气驳剑,百丈方圆犹若探囊取物,万夫莫敌。   殊不知他所行所为,已上干天和,妄想他日称尊武林,在金霞宫内豢养江湖邪恶甚众,意图大举,岂料为山九仞,竟功亏一篑,因为淑莲公主正巧满七七之数,他更不知舒翔飞那是为淑莲公主而来。   元阴秀士回到金霞宫后,愈想愈不甘心,更决不中止修练“元阴剑气”心愿,为此他于淑莲公主更是志在必得,但他尚有一块心病,逼使元阴秀士不得不去面晤孤松客,却又不敢,面色如罩阴霾,阴森森地神态骇人。   宫外突走入一个身穿碧绿长衫,蓄留山羊胡须,貌像怪异的老叟,目睹元阴秀士独坐大殿上神情激怒,说道:“山主莫非遭遇拂逆在此发闷气。”   元阴秀士见是西陲修罗居士谈横,忙起身肃客落坐,长叹一声将宫长风四人来此经过详情叙出。   谈横朗笑一声道:“老朽只道什么大不了之事让山主烦心,不错,这几年风闻大内网罗了许多奇才异土,宫长风此人老朽也有耳闻,武功奇高,但宫长风业已应允化解,决不至再度前来滋扰,何况山主已假装应允了邢无弼,一俟山主练成了元阴   真气,还惧怕邢无弼不成?”   “话虽不错,在下倒不足忧心邢无弼宫长风,”   元阴秀士目露黯然之色道:“而是南天殿震毁一角使在下不胜忧心!”   谈横不禁一怔,诧道:“南天殿一角震毁兴修立可复原如初……”   话尚未了,元阴秀士摇首答道:“谈老师有所不知,在下当年曾问卜老贼,老贼言‘元阴剑气’接阴补阳有干天和,在下元阴真气必须南天殿未受损毁之前习成,否则在下末日已至,老贼更言必可目睹在下身遭惨死情景!”   谈横哈哈大笑道:“山主误听虚声恐吓之言以致怀弓蛇影,孤松老贼既有预卜之能,为何不能卜知自己身遭困厄趋吉避凶,何况山主‘元阴剑气’神功将大功造成,实无须疑心生暗鬼,依老朽之见,不如速将孤松老贼制死以除后患。”   元阴秀士苦笑道:“孤松老贼虽为在下暗算失明,两腿瘫痪,却武功玄术犹在,在下不习成元阴剑气无法制他死命!”   说着出声发出长叹道:“想不到此女如此刚烈坚强,竟能忍受麻骨之苦执意不从,不然何致误了良机,二十四年漫长岁月,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在下怎能甘心!”   蓦地——   金霞宫徒众接二连三奔入察告,暗蹑宫氏风等—行本门高手,不慎败露行藏,俱为宫长风所杀。   宫长风望省城而去,但邢无弼使者三人却望麻竹砦而行。   另一传报本门派赴麻竹砦之人及眼线均为砦主计诱遭擒,生死不明。   元阴秀士闻报不禁如坠万丈深渊中做声不得,他至此乃恍然大悟,心如刀割,显然这—切均是相救淑莲公主之计,迅忙检视胡芦中解药,方始发觉已剩其半,面色渐泛苍白,目光黯淡无神。   淡横见状诧道:“山主为何如此情急?”   元阴秀士黯然长叹一声道:“孤松老鬼说得不错,习成‘元阴剑气’神功,接阴补阳,每年须根骨绝佳童贞少女两人共作枕席必上干天和,在下虽重金厚赠偿以之归,冥冥中已获罪遣,果然七七之数未满,已应斯言,怎不令在下忧心如焚,方寸大乱?”   淡横冷笑道:“人定胜天,孤松老鬼满嘴胡言,老朽不才,愿率同雪峰精锐赶往麻竹砦将此女擒来,俟木已成舟,此女定然委身下嫁,话柄全失,对方师出无名名,必然自退。”   元阴秀士念念不忘还是淑莲公主,闻言贪欲之念又自猛明,立即欣然应允,道:“明抢不如暗箭,在下之意由谈老师率同本山精锐子夜时分施展‘幻象大法’,定可手到擒来,不过在下意欲—探孤松老贼,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已久,老贼不死,在下心不能安。”   谈横道:“恕老朽放肆直言,此乃山主一大失策之处。”   元阴秀士摇首答道:“在下亦有深意,那秘笈内在下尚有一节犹未能融汇贯通,与习练即番这离山,永不相犯!”   谈横冷冷一笑道:“老贼双目失明,腹部以下穴道逼滞,双足瘫痪,山主纵舌粲莲花亦未必能使老贼见信!”   元阴秀士微笑道:“依谈老师之见又该如何?”   谈横道:“趁老贼不防之际,猝然出手将老贼制住,不愁他不说。”   元阴秀士大笑道:“须知老贼武功道术犹在,不要说是不   能近身,强行出手,恐成两败俱伤,是以暂且按忍,足以在下临去之际,于其石室外四周松下竹林布下慢性剧毒,老贼终年嗜食竹笋松覃,食之使渐筋萎血枯,谅此番前往,老贼必无能为尔。”   说罢震地离座,抱拳又道:“麻竹砦之行全劳淡老师费心了。”   疾掠出得金霞宫外飞跃下峰。   他到得森郁寂空密林中,只觉心神不宁,不禁犹豫不前,如他悬崖勒马,及时省悟,远离雪峰,从此稍声匿迹,或能免去杀身之祸,无如灵明为贪欲所泯,自觉已势成骑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冷冷一笑,身如离弦之弩扑入林中。   林中幽暗似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元阴秀士伸手入怀取出松油火摺,吧察声响过处,煽起—道熊熊火焰,快步如风前行。   第二十二章 金霞宫又酿劫难   元阴秀士拔起五六丈高下,站足横柯,复又上拔,如此接连施展绝顶轻功七八次,却未能出得耐梢,只觉林木与兴天齐,仰不可攀,不禁心神猛凛,废然而下。   他定了定神,想了一个法子,口中念念有词。   良久,四外似生起一片涡旋阴风。鬼声啾啾,忽远忽近,渐现游飞魂火,宛如绿萤万点,聚散定无。   惨绿光芒照耀下,只见鬼影纷纷向元阴秀士身前聚近,但却为一种无形阻力很难近前,鬼形本来难看,此时又张牙舞爪,为这幽森古木林中更凭添了几分恐怖。   元阴秀士不禁大惊,换在平日施展妖法,鬼魅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怎有今日这般艰难,不言而知这些鬼魅已受了克制。   仓徨之间,不知所措,忽见千万万绿萤竟聚会在一处,那纷纷鬼影亦随着流萤挤合在一推,似为一张巨大无形罗网罩束,迅即缩小,鬼物变形,波的一声,绿萤中爆出一点火光,如雪向阳般毁销无迹。   林中又恢复了无比的幽暗,伸手不见五指。   元阴秀士心灵上似受重创,面色惨变,愤极振吭发出一声厉啸。   啸声沉闷滞阻,元阴秀士形似疯狂,面色狰狞,挥剑乱砍乱劈,嘴吐厉啸频频……   冷月西斜,寒雾霏霏。   麻竹砦外地形险峻,怪石嶙峋,竹木荆榛森翳。   一块山石之后突冒起一双身影,似欲向麻竹砦内扑入。   蓦地——   风送入耳响雷似地大喝道:“站住,你可是金霞宫门下?”   语声中一持剑黑衣老者疾闪而出,阻在一双来人身前,目中泛吐慑人心神寒芒。   一双来人正是金霞宫妖徒,尚未答活,那黑衣老者长剑疾挥,流芒电奔,迅厉元匹,划空生起悸耳锐啸。   只听两声凄厉惨噑腾起,一双妖徒仰面横尸在地,胸口洞穿,鲜血涌泉喷溢。   “—剑两命,心辣手黑!”   一条身影如飞而至,冷笑道:“尊驾可知血债血还么?”   接着又是十数条身影如飞落在三丈开外远处。   持剑黑衣老者沉声道:“武林之内,那有无耻妖徒说话余地,今晚就是你金霞宫冰泊瓦解之期,老夫念上天有好生之德,赶快束手就缚,自可免你等不死!”   来人正是西垂修罗居士谈横,阴恻恻一笑道:“好大的口气,你也不知老朽是谁,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尊驾剑法虽高,却也不堪老朽一击,速献出金霞山主看中那名少女,老朽立即撤回!”   持剑黑衣老者闻言凝眸仔细打量对方一眼,不禁哈哈大笑道:“老夫只道是谁?原来是当年禅门高僧佛陀上人掌底漏网游魂,不料竟为金霞宫所庇!”   一言喝破了谈横来历,谈横不禁面色大变,历喝道:“尊驾是何来历?”   黑衣老者沉声道:“老夫卫凤池!”   谈横蓦然忆起数十年前野人山黑道巨擘聚集互争雄主,竟白相火并,四昆仑四异褚青史、陶广、刘铁痕、卫凤池四人一怒挥剑,砍毙黑道卓著盛名袅雄十七名,逃出重围之后即销声匿迹,不料竟在麻竹砦遇亡,只觉一缕奇寒不由自主地泛生脊梁,倒退了一步。   此际,夜空中突飘传过来数声厉惨噑,无疑进犯麻竹砦匪徒俱遭重创毒手,谈横更是脸色一变,喝道:“速退!”   卫凤池冷笑道:“恐未必走得了!”   谈横疾旋面四顾,只见尚有五持剑人分立远处将自己一行围住,猛一横心,喝声:“退!”   金霞宫妖徒分扑而出。   偕随来此的除了金霞宫门下,尚有甚多江湖邪恶,以三对一,以众诡寡,按理说,谈横这一方该占优势,稳操胜券,无如卫凤池六人—身武学诡奇卓绝,金霞中妖徒施展妖术亦为灵符所克,甫一生起立即烟消雾散,妖术无功,只有以武功相拼。   卫凤池三面临敌,猛萌杀机,剑起青虹三旋,挟雷霆万钧之势,向—金霞宫匪徒挥去。   那匪徒手中兵刃震得脱手飞出,剑势更自未遏,闪避不及,环身劈成三截。   惨嗥仅出及半,三截尸体摔落在地,血污狼藉,惨不忍睹。   卫凤池剑势连环,宛若长江大海滔滔不绝卷向谈横二人而   去。   谈横二人不敢恋战缠斗,目睹金霞宫匪徒惨死情状,知再拼下去必罹不测之祸,一声唿哨,双双奔空腾起,耳闻传来数声惨嗥,更是胆寒魂飞,凌空一个倒翻,脱出卫凤池剑势之外,身化灰鹤掠翅逃去。   除卫凤池外,其余五人均把来袭匪徒三死其二,余匪亡魂遁逃无踪。   只听传来风尘侠丐乐宸宏声大笑道:“冲老师四位神勇不减当年,老叫化望尘不及!”   卫凤池六人已自合在一处,正是陶广、刘铁痕、褚青史、金湘、童寒等人。   老叫化话声一落,即如风而至,身后纷纷随来淑莲公主及天竺高手丐帮弟子。   卫凤池面色一红,道:“乐老师谬奖愧不敢当,冲某四人昔年双手血腥,罪重孽深,自分永沦幽冥,幸得诸葛明前辈化解罪孽,舒少侠施恩得以重见天日,分所鹰为难报万—,些许微劳何足挂齿。”   “好说,好说!”   老叫化乐宸望了天色—眼,道:“少侠吩咐我等日出之前赶至雪峰山象鼻峰下,现在动身如何?”   卫凤池道:“冲某等遵命!”   孤松客看舒翔飞倦疲神状,不禁歉疚之念油然泛起,叹息道:“老朽何德何能,值得少侠如此不惜以本命真元施救,只觉有生之年无力答报,谅少侠大有来历,请详言赐告。”   舒翔飞自觉平生没有如此疲累过,闻言趁机休息片刻,取出一粒灵丹服下,笑道:“晚辈不过奉严老前辈之嘱代应廿四年之约,作所应为,何报之有?”   遂将此行经过叙出。   孤松客面色微生道:“这样说来,孽障元阴尚难死心,必遣徒众夜袭麻竹砦,志在那位姑娘。”   说着示意那驼背老道速速取来文房四宝及黄表纸,接道:“少侠此来尚有同行么?”   舒翔飞答道:“还有一位程小侠!”   孤松客道:“可否请程小侠来此?”   舒翔飞知孤松客此举必有深意,一闪而出,须臾领着程青阳进入。   此时,驼背老道已磨墨需笔已妥,黄表纸展舒孤松客之前,孤松客望了程青阳一眼,含笑道:“此时程小侠与少侠,均是人中龙凤,他日未可限量。”   语声一顿,又道:“少侠同行均是武林名宿高手,以武相拼,自属稳操胜算,但谨防邪术,老朽书赠灭心五雷符录佩之身旁,当可无妨!”   舒翔飞谢了一声,趁机跌坐调息。   俟孤松客符录毕,舒翔飞亦自功行完了。   孤松客将符录送向程青阳手中,道:“烦请小侠赶麻竹砦将符录分送同行每一人道,可避邪侵。”   程青阳接过快步走出室外而去。   舒翔飞道:“老前辈双目已复明,但腰腹以下血脉仍滞阻,两腿瘫痪,容晚辈替老前辈打通奇径穴脉。”   孤松客目露感激之色道:“严老鬼武林誉称夺命神医,疑难怪症无不着手成春,少侠青出于蓝必胜干蓝,只是于心不安。”   舒翔飞微微一笑道:“老前辈请守定心神,晚辈要得罪了!”   孤松客忽面色微变,道:“且慢,老朽臆料元阴孽徒今晚必遣门下侵袭麻竹砦,但自身定前来此处,不可不防。”   遂命驼背道者去至林中发动禁制,驼背道者应命而去。   孤松客笑道:“现在烦少侠施治了!”   缓缓瞑上双目,澄心静虑,不为旁物所扰。   舒翔飞盘坐孤松客之后,掌按在命门穴上,徐徐贯输真力透穴而入。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孤松客只觉体内—阵雷城撼撼,知任督二脉已通,体内真气飞速运转,循周天运行无碍,双足已能动弹,不禁长叹一声道:“老朽有生之年,皆少侠所赐也……”   屋外密林中忽隐隐传来声声闷啸,道:“孽徒此刻必困在林中,短暂时刻定无能悟解禁制玄奥,突破生门找来此处,他若找来即是他恶贯满盈之期!”   舒翔飞道:“老前辈清理门户是大功德,但愿雪峰门后得以发扬光大!”   孤松客摇首黯然长叹一声道:“少侠有所不知,老朽当年即因一念之差,妄想称尊武林,才种下恶囚,不听知友严冒陵良言相劝,致有廿四年失明体残之罹……”   说着微微一笑,又道:“老朽昔年亦是武林卓著盛名人物,只因妄念蹊径别走,舍远功而求取近利,迳来雪峰求见上代掌门,老朽本有所为而来,故能遂其目的达成心愿……”   舒翔飞恍然明白孤松客活中涵意,??求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不禁暗叹了声。   只听弧松客接道:“固然上代掌门作恶多端,罪不容诛,但老朽也有错,错在妄图羁尊武林雪峰一派,虽为旁门外道,但亦可修成正果,何必经由正道,故将当年武林一干魔头妖邦十有其三,一一计诱前来雪峰囚禁鼻峰山腹,欲收归已用,但这些魔头皆凶残暴戾,不甘臣伏,擒虎容易放虎难,想欲习成克制惊人武功期能使之一一俯首听命,老朽在上代掌门处得手一本邪经,内有修练‘元阴剑气’心法,无奈此种武功上违天和,老朽不忍修练,故什袭珍藏,岂料为孽徒侦知,是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说着双眉一扬,接道:“严昌陵老友素有知至之明,少侠他日必冠冕武林为疑,老朽无可答报,愿将祝由小术倾囊相投,术之—端,只用于正,未始不可积德种福,于他日少侠行道江湖,寻觅令尊下落不无裨益。”   舒翔飞大喜,欣然称谢。   孤松客在怀中取出一本黄旧残破绢册,逐页讲授,举凡符咒治病,驱邪,役鬼,赶尸,五鬼搬运,星斗奇门之术,讲解甚详后举册相赠,道:“望少侠好自为之。”   猛然面色一变,急道:“林中啸声已现,孽徒必因此恼羞成怒,转返金霞宫,将老朽昔年禁囚魔头尽皆释出、倘与少侠同行遇上,则万无幸理,你我速去金霞宫阻止,迟则无及。”   疾逾闪电掠出室外而去。   舒翔飞知事态严重。急争随出,天色已现电光,晨雾霏霏。但景物仍隐约可辨,他同孤松客仰面望去,穷极目力,发现千仞绝顶之上已为一片霾云笼罩。   孤松客激动骇怒,高声道:“果不出老朽所料,孽徒已将那干魔头释放,武林从此恐永无宁日了。”   绝顶之上忽随风送来一阵急骤响亮钟声,飘回天际,山谷鸣应,袅袅不绝。   孤松客道:“少侠同道必来攻山,惟救援不及奈何?”   舒翔飞不禁心神猛震,仰面望了一眼,突然一鹤冲天拔起,落足削壁一处稍凸山石上,施展旷绝轻功“梯云纵”身法拔上……   孤松客自知无此功力,望密林中迅如飞鸟扑入,由登山正道疾掠而去……   口    口    口   舒翔飞到达绝顶之点,只见偌大的金霞宫悉在黑云霾雾笼罩之下,似为有形之物,胶滞若漆,几无法分辨景物。   但舒翔飞所到之处,胶漆般霾雾纷纷散开,知是身怀避毒珠等物之故,疾步走入金霞宫内。   宫内房舍栉比,楼台亭阁密如繁星,舒翔飞不知身在何处,更不知究竟要去何处,一味快步疾行,包见暗中一条黑影掠动,右手弧环挥出,身法奇幻,一把扣在那人肩胛骨上。   那人痛彻心脾,情不由主地裂嘴惨嗥出声,为舒翔飞五指曳带身前,只见是一碧眼虬髯,身形魁梧五旬左右大汉,布巾札额,不类汉人,痛极之余,见霾雾无法侵入舒翔飞身前三尺方圆,犹目露骇然神色。   舒翔飞大喝道:“金霞宫内还有何人?”   碧眼虬髯大汉竟闷声不答,目中逼射凶芒。   碧眼虬髯大汉只觉遍体虫行蚁走,筋酸骨挫,这滋味委实难以禁受,先还强忍着不呼叫出声,但越来越重,犹若万蚁穿身,筋扭骨胀,额上冒出汗珠,黄豆般滚滚顺颊流下,禁不住鬼嗥出声。   舒翔飞冷冷一笑道:“你既不说,我也懒得多问,只要你能忍受得住七日夜搜魂剔魄,阴火焚身,然后七窍溢血,慢慢枯缩嗥叫而亡之苦,即厚棺盛葬,勒石为碑,称许你是个铁铮铮的硬汉子。”   碧眼虬髯大汉子不待舒翔飞说完,已自出声叫饶。   舒翔飞伸掌一拍肩头,飞指点了两处穴道,酸麻立止,碧眼虬髯大汉余悸犹存,忙道:“此刻金霞宫仅有元阴秀士在,余众均赶往南天殿退敌去了。”   舒翔飞闻言诧道:“元阴秀士为何一人独留金霞宫?”   碧眼虬髯大汉道:“元阴秀士方才由南天殿返回,擒来一名美貌少女……”   舒翔飞面色勃然一变,五指迅又飞扣在那人肩胛上,喝道:“元阴秀土现在何处?速领我前往!”   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碧眼虬髯大汉内心怨毒巳极,却畏惧搜阴手法,面色恭谨道:“阁下请随我来!”   舒翔飞紧随走去,阴霾青雾纷纷散开,但三尺外依漆一片浓然。   碧眼虬髯大汉似对宫内地形极为熟悉,暗感骇霾雾如何自动散开,莫非此人身怀异宝不成?   第二十三章 蛰伏老魔闻风动   只听舒翔飞道:“尊驾姓名可否见告?”   碧眼虬髯大汉答道:“在下蒙葛!”   舒翔飞怔得一怔,道:“看来尊驾并非金霞宫门下?”   “不错!”蒙葛答道:“在下乃星星峡魔君门下!”   舒翔飞遂不再言,随着蒙葛走入一间偏殿,似为真武殿,只见蒙葛走向真武神君身前,这金身塑造颇为奇特,神君手擒红鳞巨蟒,足踏紫壳巨龟,全身丈八,灰冠三日,玉面长髯,塑工甚称,栩栩如生。   蒙葛伸手握着龟首旋扭,左手两指朝神君腹带玉板上力按而下,但闻一阵隆隆之声,真武全身缓缓移了开去,露出一方入口,可拾级而下。   山腹殿室乃见霾雾郁勃,舒翔飞突伸指疾点了蒙葛一指,蒙葛只觉喉头一麻,禁不能声,脸色不禁惨变。   舒翔飞低喝道:“尊驾请速引我前往元阴秀士藏身之处,不可惊动了他,否则恐将噬脐莫及!”   蒙葛虽恨在心里,山腹殿室中致有甚多厉害机关消息,但投鼠忌器,却无可奈何。   掠行之间,忽隐隐传来淑莲公主啼哭叱骂声,接着元阴秀上淫笑道:“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天幸姑娘自己找上门来,在下才可了却心愿,姑娘!在下决不负你,你我神仙眷属,君临天下,有何不好!”   舒翔飞审明语音传来方向,迅如电光石火朝蒙葛胸后皆穴点下。   蒙葛身形尚未倒地之际,舒翔飞身法奇快绝伦地朝语声传来方向扑去。   只觉眼前一亮,身入一间石室,布致华丽,榻上淑莲公主玉体横陈,泪流满面,咬牙切齿叱骂出声,只是无法动弹。   元阴秀士脱得一丝不挂,丑态毕露,正欲腾身而上时,不料煞星天降,只觉身形为一股巨飚疾撞得开去,寒光疾闪了闪,但听元阴秀士惨叫出声,身形跌在壁角。   元阴秀士下体己被宫,画色惨厉,血涌如泉,仍辨明来人正是前见的宫长风,不禁大骇,正欲跃身立起,眼前寒芒一闪,剑光已紧泯“喉结”穴上,只见舒翔飞冷笑道:“在下如不把你碎尸万段,备尝痛苦,你也不知作恶多端报应是何滋味。”出指如风,点了九点阴穴。   淑莲公主瞥见来人正是舒翔飞,不禁破涕为笑,连声叫道:“翔哥,快救我嘛!”   舒翔飞眉头微皱,不敢正视淑莲公主,低咳一声道:“公主,你是否被点了穴道,抑为药物所制?”   淑莲公主急道:“穴道被制,快嘛!”   舒翔飞暗叹了声,疾掠在塌前,又不能不审视受制的穴道所在,只觉眼花撩乱.急急出指如飞。   只听淑莲公主婴咛一声,—条身子飞起,软玉温香扑鼻满怀,将舒翔飞抱了个死紧。   舒翔飞只觉面红耳热,心跳急促,忙道:“公主快穿衣服,   南天殿还不知他们凶危如何?”   淑莲娇笑了声,放开舒翔飞,转身寻觅衣服番索穿着整齐,目睹元阴秀士倒在地上,神情不胜痛苦,不禁怒火顿起,一掌向元阴秀士劈下。   元阴秀士立时气绝,胸前显露一双赤红掌印。   舒翔飞猝不及料,叹息道:“在下尚须逼他吐露隐秘,怎可杀他!”   淑莲公主星眸含泪,嗔道:“此等恶贼万死莫敝其辜,留他命在,叫我有何颜面见人!”   说时取出一瓶化骨散,倾倒黄色粉末在元阴秀士身上,转瞬之间,化为一滩黄水。   舒翔飞暗暗叹息一声道:“这也难怪她,倘自己与她易身相处,元阴秀士亦难免一死!”   忖念之间,凝视了此间石室中昔物一瞥,发现门榍上贴了符录一道,始恍然明白为何浓雾无法侵入石室这故。   他方才得孤松客相授祝由教策役诸法,已悟出符录之术乃道家无上法门,欲穷究其奥非持行苦修则无法悟彻玄微,遂将符录揭下,收藏怀内。   淑莲公主深感疑诧,目睹门外浓雾如漆,郁勃翻涌,花容一变道:“我方才即为浓毒所害,翔哥为何安然无恙?”   舒翔飞笑笑不答,牵着淑莲公主皓腕,道:“速去南天殿!”   拉着淑莲公主飞掠而出。   南天殿内外一片沉寂,却无人声,但殿外广坪上却倒着十数具躯体,内中却是丐帮弟子,奄奄一息垂危,无法出声,余外均是金霞宫门外,无一活命。   舒翔飞淑莲公主双双掠而至,见状在骇,迅予施救。   这时,正巧孤松客亦从山下赶至,已有一名丐帮弟子能开口说话,目露感激之色道:“少侠,乐宸老与我等正稳操胜券时,忽由金霞宫赶来十数凶邪,功力惊人,但这些凶邪似不愿恋战,纷纷望山外掠窜,乐宸老方分途追去,只恐凶多吉少!”   舒翔飞含笑道:“两位最好不要多说话,静静在此处高息一个时辰必可复元!”   说着每人喂服了一粒灵丹,又朝两人分点了数处重穴后,向孤松客道:“老前辈对本山地形异常熟念,我等意欲随老前辈搜觅乐老叫化等人踪迹!”   孤松客叹息一声道:“凶邪久囚雪峰,乍睹天日,必萌返回故上之愿,定不致猛下毒手,另树强仇大敌,最多只会伤人,必不致死,老朽带路,两位请!”   说着望一条山径掠去。   雪峰山区辽阔,三人由晨至午,遂处发现伤者一一为之施治复元,但未发现乐宸及程青阳一老一小踪影,舒翔飞心中忧急异常。   忽闻余洪一声惊呼道:“少侠,在这里了!”   只见余洪身立在一片杉林中,舒翔飞等人纷纷掠去:但见风尘侠丐乐宸背倚坐在一棵巨杉之后,周近枝叶坠断,足迹凌乱,显然经过了一场凶狠激搏。   乐宸面如金纸,强提着一口真气,目睹舒翔飞等人寻来,不禁面现笑容。   舒翔飞迅即将老化子扶正,右掌紧拧在后胸上,输导真气贯穴而入。   乐宸只觉一股热流搜宫通穴,循周天运行,伤处奇热如   焚,面色渐辨如常。   舒翔飞长吁了一口气,方始宽下心来,取出一颗灵丹喂入乐宸口中。   风尘侠丐乐宸暝上双目,调息行动。   孤松客乘机向舒翔飞问道:“孽徒何在?”   舒翔飞面现愧疚之容,附耳密语良久。   孤松客微微一笑道:“孽徒委实罪不容诛,岂能见怪淑莲公主,老朽现暂告辞前往金霞穴恭候诸位大驾光临,老朽还有话说?”   舒翔飞忙在怀中取出一道符录,道:“此乃令徒悬挂于门上为在下揭下,金霞宫谅仍为毒雾笼罩,此符恐系老前辈故物,请以璧还。”   孤松客接过,端详符录一眼,面色凝肃,转身跃上山道疾如流星一闪而杳。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风尘侠丐睁目哈哈大笑道:“老化子十殿阎罗拒收,二度为人情亦可悲,谅阳世尚欠老化子酒饭债,食禄未尽,勾魂判官也无可奈何?”   说着一跃而起,双目瞪着淑莲公主,冷哼一声,接道:“姑奶奶,你可把老叫化害苦啦!”   淑莲公主嗔道:“我有什么地方害了你这老叫化?”   乐宸两眼一翻,高声道:“姑奶奶,老化子决没冤枉你,你在我南天殿后相遇三尸魔君及元阴秀士两人,谁叫你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逞强抢先出手,为三尸魔君发出尸毒掌把姑奶奶擒住交与元阴秀士,老化子情急抢救,为三尸魔君阻住,要知三尸魔君昔年即是老化子死敌,老化子不知他有逃离雪峰之意,本欲将他制住后,再行赶往金霞宫相救姑奶奶,意料这魔头多年来武功精进,假装不敌将老化子诱来此处施杀手,一击制命,幸而小叫化程小七赶至相救,将魔头诱开,老化子才得不死,姑奶奶,你总不能说没害苦了老叫化吧!”   淑莲公主玉靥一红,嗔道:“反正姑奶奶比你也好不了许多?”   乐宸听出话中有话,不禁一怔,忙拉住淑莲公主走向一旁,悄声询问经过详情。   淑莲公主红着脸娓娓叙出。   风尘侠丐哈哈大笑道:“姑奶奶因祸得福,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何况姑奶奶亦无所失,不过人心不知足,看来老叫化虽吃了点苦头,亦无可抱怨了!”   这时舒翔飞等人已走了过来,道:“为何程小侠始终未见?”   乐宸道:“这小叫化机伶如鬼,纵有凶险终可化吉,决死不了。”   舒翔飞心终不释,略一沉吟,命丐帮弟子三人继续搜觅,如有形踪下落速即回报,与乐宸等人赶往金霞宫而去。   金霞宫已然雾消霾散,殿阁宏伟瑰丽,阳光照耀下令人眩目神往,却见孤松客与一身着蓝布短装老叟盘坐于地,面色凝肃,虚空对宰。   两人相距丈外,各以本命真力孤注一掷,看似平静,其实却凶险万分。   那老叟头顶牛山濯濯,皱纹满面,似走遍了无尽辛酸岁月,枯瘦干瘪,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块肉似的,简直就是皮包骨,一袭蓝布大褂及长裤从未曾洗濯过,污秽不堪,却目中神光暴射,慑人心魄。   无独有偶,孤松客与老叟相比之下,也差不了许多,污秽瘦枯,神态苍老。   老叟之后一列横身立着五个浓髯如猬,长发披肩剑短装汉于,卓立如山,生似泥塑木雕一般。   孤松客额顶青筋根爆起,老叟头顶沁冒豆大汗珠,四掌虚抵,不时颤震,却未曾移动分毫。   舒翔飞悄声向乐宸道:“这老叟是何来历?”   乐宸摇首答道:“不识,孤松客功力稍逊,片刻之后难免丧身之祸,必须设法相救,但老叟身后五背剑人似非易与之辈,不可不防!”   舒翔飞悄声道:“眼前难题那是不知老叟来历,因何与孤松老前辈内力相拼?不然制老叟死命尚非难事,但恐弄巧成拙!”   乐宸望了舒翔飞一眼,道:“少侠莫非欲发出白……”   舒翔飞忙以眼色制止,却见一个背剑汉子疾掠而止,厉声道:“家师与孤松客立下睹约,各以真实武功相拼,胜者即为金霞宫主人,无论何方亦不容有人相助,否则即视为落败!”   乐宸哈哈一笑道:“这到是一桩新鲜事,请问令师是何来历?”   那背剑汉子寒着一张脸,闷声不答,后退七尺,似监视着舒翔飞等人举动。   舒翔飞暗向淑莲公主低声嘱咐。   淑莲公主意似不愿。   乐宸从旁劝说,淑莲公主才勉予应允。   舒翔飞忽转身欲步下山去。   突见那背剑汉子身法绝快,宛若飞鸟般阻在舒翔飞身前,道:“尊驾何往!”   舒翔飞冷笑道:“在下不耐烦在此,决意离去行么?”   背剑汉子厉声道:“家师与孤松客未分胜负前,谁也不准离开?”   舒翔飞面色—冷,道:“在下要离去谁也阻止不了!”   伸手拍向那汉子胸前,柔絮般不带丝毫劲力。   背剑汉子情不由主地右掌—式“二郎担山”望上格去,那知舒翔飞条地翻腕易掌如抓,五指扣在汉子腕脉穴上,手腕撩甩。   只见那汉子一条身形半空中旋转不绝,甩落在五六丈开外。   幸亏舒翔飞用得功劲,背剑汉子坠下地时一个“鲤鱼打挺”,直立而起,丝毫无损,但舒翔飞却如流星奔矢般掠下坡道身影杳失无踪。   那背剑汉子面色铁青,目中怒光逼闪,犹疑了一下,不敢追出。   这时孤松客渐呈败象,面色胀红,双掌颤震更甚,忽感胸后一股柔劲抵在命门穴上透穴而入,真力源源而生,掌罡勃涌,知有人在暗中相助,不禁大喜。   对方老叟似知孤松客已是强弩之末,暗欣稳操胜券之际,猛觉孤松客掌力渐强,不禁大骇,天下那有如此怪异之事,虽知事有原因,但无法理解.只感孤松客掌吐暗劲宛若奔涛怒潮,双掌一顿,顿感胸前如受千斤重击,张嘴狂叫半声,鲜血泉涌喷出,身形奔空腾起,如矢离弦般,在半空中一个疾翻,望金霞宫后震泻而下。   五个背剑汉子见状骇然变色,方欲腾身追向其时之际,只   觉眼前人影一闪,各有一人阴在身前。   原来舒翔飞事前己向淑莲公主嘱咐一俟孤松客取胜之际,不能让五背剑汉子逃离,是以风尘侠丐乐宸、卫凤池、褚青史、刘铁痕、陶广五人迅速掠阻,由淑莲公主率天竺门下及丐帮弟子断其后路。   孤松客缓缓立起,仍不明暗助之人是谁,心疑系舒翔飞暗助,此刻却不便明言,高声道:“五位何不弃暗投明,相助老朽重建雪峰,老朽虽不才,却比你老鬼师父胸襟光明磊落,必能与五位真诚相与,视如兄弟家人,廿四年漫长岁月得能重见天日,并非容易,与其……”   一个汉子朗声接道:“孤松前辈不必劝说,岂不知—日为师,终为身父,人各有志,何必相强,否则我等誓死不辱!”   孤松客闻言长叹—声道:“既然五位心意己决,老朽何可相强,五位走吧!”   乐宸闻得孤松客之言,向卫凤池四人示了一眼色,纷纷让开,五背剑汉子抱拳略拱,纵身迅疾离去。   孤松客道:“为何不见舒少侠?”   淑莲公主只觉舒翔飞久久不见现身,芳心已感焦急,此时为孤松客一提不禁花容惨变,只觉一缕酸楚泛上心弦,星眸含泪,拉着乐宸凄然说道;“老化子,翔哥哥又不告而去,如何是好!”   说时珠泪断线般流下。   乐宸意大感意外,道:“姑奶奶别急,千万不可滋生误会,舒少侠谅因急事离去,匆忙之间怎能赶返相告!”   说此压低声音,迹近蚁音传声,接道:“你怎么这么糊涂,目前孤松客尚不知乃少侠暗助,若此刻现身恐于孤松客颜面难   堪,故而舒少侠又循原途折回,逗留些时假装赶回,这是少侠存心仁厚之处,不然,少侠折回途中或遇急事离开也末可知,姑奶奶怎可见怪于他,试想少侠—得程青阳急汛,立即撇开正事便急急赶来雪峰骗取解药相救蛄奶奶……”   说着忽闻高声道:“所以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淑莲公主只觉老叫化之言无词可驳,但仍然寒着一张脸,不见雨过天明。   一条身形惊鸿疾闪而至,娇声道:“淑莲妹子别来无恙!”   淑莲公主不禁一怔,语音熟悉无比,向后一望,正是玄衣龙女胡薇兰,仍是纱巾覆面,由不得心花怒放,道:“兰姐,你几时来的?”   胡薇兰凝眸注视淑莲公主一眼,嫣然微笑道:“愚姐方才赶到,那位是孤松客老前辈?”   淑莲公左手指向孤松客,道:“就是他?”   胡薇兰走去盈盈一福,悄声低语。   孤松客目露愕然神色倾听胡薇兰低叙,良久慨叹道:“舒少陕深谋远虑,非常人所能及,老朽恭候就是,金霞宫大难方平,疮痍满目,极待处理善后,故此亦不便强留女侠诸位,大德不足以言谢,但老朽终必答报!”   胡薇兰道:“老前辈言重了,行侠仗义乃我辈武林中人份所应为,些许微劳,何值挂齿,恕我等告辞!”   孤松客与乐宸等人—一执手致谢,流露出惜别感伤神色。   群雄纷纷奔下山去,淑莲公主偎在胡薇兰身旁,而奔行一面叙说此行经历,对舒翔飞不皆而别似有着无限幽怨。   胡薇兰盈盈—笑道:“淑莲妹子,人非木石,岂能忘情,翔弟亦非铁石心肠,自从翔弟获知身世后,即落落寡欢,今后   翔弟恐将奔走天涯,寻觅其父下落,不欲我等在旁碍事,妹子不如随愚姐转返京师,舒太夫人处尚有孟家贤妹小红小青田大姑在,并不寂莫!”   淑莲公主一听孟翠环也在燕京,诧道:“孟姐姐她不是在雷音谷主之命赶来江南,怎么……”   胡薇兰道:“说来话长,你如愿去陪伴舒太夫人,必须与乐老叫化商量定妥,如何编一套说词说服令尊!”   淑莲公主娇笑道:“老叫化与小妹早就计议定妥!”   胡薇兰格恪一笑,牵着淑莲公主疾行如飞而去……   口  口  口   江南忆。   最忆是长沙。   岳麓秋枫红似火。   湘江春水绿如纱,   多少故人家?   暮春时节,岳麓山麓煦阳晴空,山花嫣发,绚烂如锦,翠浪飘风,山阴小道上现出一俊美如玉少年,神彩飘逸,飘然慢步望岳麓书院走去。   岳麓书院乃我国四大书院之一,历朝以来阁臣卿相多出自其门,理学名儒朱熹曾在此处讲学,至今尚留有朱子亲书“忠孝节廉”四个大字,气势磅礴,字大经斗,高四五尺,龙翔飞舞,书院珍之不啻拱壁。   迎面小径忽现出一个头戴竹笠荷锄老农,缓牵一牛踽踽行来,与那少年身形相错之际,只听老农低声道:“舒大侠,人在书院内,并非岳麓宫,拘魂学究房山铭将程青阳囚在他居室之后!”   俊美少年正是舒翔飞,若不经意的闪避牛行,把这几句话全听在耳中,续自漫步飘然走去。   须臾,舒翔飞已走近岳麓书院那古朴宏伟门首,抬目望去,只见门前分悬一幅联语:“有志者,事竟成,破斧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卒吞吴。”   语意激动,成大事者必须刻苦自勉,方能有成。   一入院门,即隐隐传来嚷嚷书声,舒翔飞忽睹一握卷士子迎面走来,立即趋前抱拳一揖,含笑道:“请问山长现在何处?在下远从京师而来,奉命求见,可否引在下一往?”   那士子年岁已三旬上下,见舒翔飞仪容秀美,年岁甚轻,衣着华丽,气宇端正,不禁心生好感,认舒翔飞系负笈求学而末,轩眉微笑道:“老弟谅亦是求学而来,请随愚兄前往!”   舒翔飞道:“兄台误会了,在下奉礼部尚书徐大人之命有事前来!”   那士子闻言面色微变,久闻礼部尚书兼领国子监事,普天之内士子莫不均在国子监管辖之下,猜想这位少年人必然来头很大,忙道:“阁下请稍待,从兄弟前去通禀!”   抱了抱拳,转身疾步走去。   片刻,只见那士子领着身着深蓝锦袍,须发苍白老曳走出。   老叟不以舒翔飞年轻有所简慢,神态恭敬,执手寒喧请问姓名来历,肃客请进。   那士子早就退去,但京师国子监派使前来的消息立时传遍了岳麓书院。   那年代君权无上至尊,威势天下,宫廷内使奉皇帝之命探   侦文武宫员清廉贪黩与否,不外查暗访,以供皇帝耳目,是以岳麓书院上下无不纷纷猜测舒翔飞来历必是宫廷内使无疑。   一顿饭光景过去,书院山长踱出房外招呼厨下准备酒食,与一学房教谕仅吐露了寥寥数句言舒翔飞由京城而来,与礼部尚书徐大人相交莫逆,因其有事江南托其至岳麓书院一行,并透露明秋可能开科取士。   山长虽未明言舒翔飞系宫廷内使,但言外之意无疑证实之身份,不仅士子纷纷议论,而且使诸学房讲学的先生亦暗暗猜测舒翔飞来此真正用意。   尤其是拘魂学究房山铭心中忐忑不宁,他为孤松客禁囚在金霞宫地底长达廿四年,与一千武林凶邪在一处,内心之痛无与伦比,欣遇元阴秀士以身危恳求相助,用释放自由为条件,遂假予应允,一旦重见天日,无异出笼之鸟,怎可在此金霞宫多事逗留另树强敌,群邪亦是一般存心,故慌不择途及早远离此是非之地为止。   但,他不幸碰上了机伶刁钻的小化子程青阳,穷追不舍,不禁猛萌杀机,欲将程青阳杀之以除后患,然程青阳一接即退,不与自己正面为敌,却犹如附骨之蛆般甩他不掉,故他在山间乱窜,无意逃抵三尸魔君与风尘侠丐乐宸生死拼搏之处,乐宸危在俄顷,小叫化发出暗器相救,诱开三尸魔君,他竟趁机逃出山外而去。   小叫化程青阳诱离三尸魔君后,因不知乐宸身受重伤,命巳垂危,本意羁伴三尸魔君这魔头,俟舒翔飞赶来制伏,怎料三尸魔君竟不追赶自己望山外掠去。   他天性好胜好强,岂容一双凶邪在他手中一一溜走,不禁激发了其好胜之性,遂穷追不舍,无奈一双凶邪竟不同路,更身具绝伦武学,脚程甚快,早就不见影迹,由于丐帮耳目遍及天下,获知拘魂学究房山铭落足十余里外荒村野店内饮食,遂匆匆留了口信,又急急赶去。   拘魂学究房山铭一身武学兼正邪之长,非同凡俗,当年名列十九凶邪之一,武林中人只知拘魂学究之名,并不知房山铭就是追魂学究。   房山铭早岁为一秀才,习性怪异,因故弃文修武,更擅刑名钱粮之学,与现岳麓书院书院山长乃童年总角之交,他就栖息在云麓宫,不时外出,返期无定,长则半年,少则一月。   书院山长受他人之蔗知他腹笥渊博,邀其讲授刑名钱粮之学,特辟两室相连,一明一暗供其寝卧之年,讲明束脯不计,授课日期亦不拘,但廿四年前竟外出一直未归从此生死不明下落。   现任书院山长即是蒙其推荐而入岳麓书院,服官历转州县,致仕还乡后举任山长迄今,怀念同窗故友,居室仍如原状璧封不动。   房山铭择僻径小道望府城长沙奔去,第二日午后傍晚已赶至云湖桥,距府城仅一两百里途程,只觉饥肠辘辘,不由自主地跨入一家义丰楼饭馆。   云湖桥虽为镇集,但系府城通往湘西水陆孔衢,人烟稠密,商集繁荣,义丰楼在云湖桥乃首屈一指的饭宴之处,座位宽敞,肴食之精味炙人口,房山铭昔年曾是座上食客,熟门熟路,信步踏入。   房山铭落座后,招呼酒保速送上几味最拿手的肴莱,凭栏独酌,只见街头行人熙来攘往不绝如缕,但觉江山依旧,人面已非,星移斗换,岁月如流,廿四年竟如白驹穿隙,弹指即过,胸中不禁感慨万千。   暮霭渐垂,房山铭酒足饭饱,两腋风生,感觉无比舒泰,清结饭钱后出得义丰楼,殊不知在人群中突发现小叫化程青阳,不禁脸色微变。   由于程青阳未着化子装束,衣履洁净,眉清目秀,一封逗人喜爱模样,房山铭不由兴起一个怪异念头,动念收程青阳为徒,转一身绝学悉以相授,但不明程青阳来历,不如计擒,生死端凭程青阳造化了。   他有意暴露行踪,故作不知走在程青阳前面,东望望,西瞧瞧。   程青阳亦不虞有诈。发现拘魂学究房山铭就在前面行人中,不禁喜出望外,暗道:“这老贼果然落在云湖桥!”   遂暗蹑其身后,只见房山铭走入一家衣帽庄。   移时,房山铭走出换了一身簇新衣履,并提着一双蓝布包袱,顺着街檐走向转角处,程青阳防房山铭转了弯走失,再找他恐无异大海捞针。   凡人均有患得患失之觉,既得之便惟恐失之,程青阳心念一动,身法加紧迅步如飞赶去。   这是一个极自然的举动,程青阳已自赶至房山铭身后不及三尺之处。   房山铭忽倏地身形一旋,左手两指迅逾电光石火点向程青阳喉结穴上。   程青阳不虞有此,拘魂学究一身武学更是绝无伦经比,已臻神化境域,出手之快,认位之准,百不爽一,程青阳怎可逃出此罹,只觉喉头一麻,四肢无力,真力逆阻,如软蛇般望下坠去。   房山铭身手绝快,右臂一环捞住将程青阳搭右肩头,提起包袱,向路人龇牙一笑道:“我这小孙子竟然睡着了,不叫他来,他偏要跟来!”   大步迈向一家车行。   骏马车行夥计见房山铭走来,忙趋前哈腰笑道:“你老要租车?”   房山铭颔首道:“租一轻车去府城,立即起程!”   夥计连声道好,讨价贰两纹银。   房山铭俟车把式套上健骑后,换着程青阳穿入车厢,车把式长鞭挥空,叭叭声中,输骑如风扬尘奔去。   丐帮弟子早瞧在眼里,窥知房山铭并无杀害程青阳心意,倘予截阻恐反害了程青阳的性命,于是传讯决定蹑踪。   午夜时分赶至府城长沙,停在一家客栈门前,里面立即奔出店夥,拘魂学究房山铭端坐车内,一撩蓬帘,道:“小二,我老人家要住店,烦留着一间上房!”   顺手递出一锭散碎纹银。   店小二接连,端详了房山铭一眼,笑道:“你老意思还有另处要去?”   “不错!”   房山铭颔首道:“我老人家要赶往云麓宫一行,因小孙染有重病,现仍昏迷不醒一浑身烫热,耽误了不好,小二,你可知岳麓书院山长现为何人?”   店小二答道:“听说书院山长姓韩,小的只知这些!”   拘魂学究听说姓韩,不由眉稍微扬,道:“多谢你了,倘明晚不回这锭银就赏给你了!”   随命车把式连夜赶往云麓宫,租车价钱加倍付给。   俗语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途程非遥,何乐不为,车把式欣然挥鞭策骑奔去。   到达岳麓书院,山长与房山铭相见,几疑隔世。   房山铭谎言定居镇南,日来静极思动,倦鸟思返,眷恋故人情谊,是以东来,并言程青阳是他故人之子结伴而行,途中罹疾,息养数日即愈。   时已深夜,山长不便畅叙离情,忙领着房山铭进入昔年居室,嘱请安睡告辞而去。   拘魂学究房山铭抱着程青阳安置在里间塌上,拍开睡穴,目注程青阳。   小化子睁开双目,不知身在何处,喉头仍禁不能声,四肢绵软乏力,心中大急。   拘魂学究房山铭阴侧侧一笑道:“小娃子,你是何人门下,为何追踪老朽不舍,你要实言相告,如有半句虚假,别怨老朽心狠意毒!”   说着两指飞点在喉结穴上。   程青阳喉头一松,朗声道:“晚辈杨青和,乃全无忌记名弟子。”   “记名弟子!”   拘魂学究诧道:“全无忌此人似未曾耳闻!”   程青阳道:“那是老前辈孤陋寡闻,家师名头已是威震武林!”   拘魂学究房山铭微感不悦,暗道:“看来这小辈实不知我老人家困囚金霞宫地底廿四年之事了!”   假堆上满脸笑容道:“你一身武功是传自全无忌么?”   “不错!”   “既有传艺之德,理当收归门墙,为何尚系记名!”   “因为我注名师父,说我还另需际遇。”   房山铭孤疑不解道:“这话令老朽不懂了!”   程青阳道:“晚辈记名师父说晚辈身具鬼脉,必难永年,普天之下仅金霞宫孤松客可治,以玄妙道术将晚辈鬼脉移在他物身上,若晚辈恳求孤松客收列门墙,定可获救!”   拘魂学究诧道:“你身具鬼脉?那你为何穷追老朽不舍?”   程青阳面色大变,道:“老前辈不就是孤松客么?晚辈赶向雪峰途中听闻元阴秀士纂夺金霞宫主之位,登山中途惊钟频传,金霞宫已在一片霾云笼罩之下,晚辈到得南天殿外遇上老前辈,初尚不知越想越不对,向人探询描叙老前辈形像,答称老前辈即是孤松客。”   小叫化人小鬼大,言词伶俐,拘魂学究房山铭纵是姜辣老练,也为之半信半疑。   他相信小叫化的话是有其理由,首在罕有其人知他乃拘魂学究房山铭,何况囚居廿四年岁月,昔年老辈人物多已墓木已拱,黄土为伍,再自己形像确有几分神似孤松客。   但他不确信,俟探出程青阳真实来历再说,略一沉吟,道:“时已深夜,有话明日再说,你腹中定然饥饿,老朽囊中尚有干粮,待老朽解开穴道!”   言毕,伸指如电,在程青阳胸腹之间点了九指,面色一寒道:“你最好不要妄生逃走之念,老朽在你身上点了逆穴,奔出百步必口喷黑血,心脉寸断而毙。”   留下布囊,飘然走出内间。   程青阳四肢举动如常,只是无法施展真力,如废除武功一段,不禁暗感震骇,忖道:“这老贼不知是何来历,一身武功   诡异怪绝,看他神情似无加害之意,不如暂虚与委蛇,少侠必闻讯赶来相救!”   心念一定,心情反而舒泰,取出干粮嚼食充饥后,倒头便睡,转瞬甜入梦乡。   拘魂学究房山铭暗中窥程青阳举动,见状心下又信了三分,忖道:“此子如若谎言不实,必生逃走之念,看来是真的了!”   蓦地,仍有所觉面色疾变,虚空一拂,烛光立熄,捷如飞鸟般掠出门外。   拘魂学究房山铭掠出室外,只见一条身影踽踽行来,定睛望去,原来是书院守夜值更人,赶紧望后缩了回去,忖道:“怎么老朽越来越胆小了,风吹草动,杯弓蛇影,一夕数惊,谅囚禁多年,年岁老迈所致。”   略一沉吟,转回内间,疾点了程青阳数处穴道,吹熄了烛火,枕榻而卧,不禁跌入一片沉思中。   他只道今生永无见天日之机会,埋骨深山从此武林中永无拘魂学究其人,幸而元阴秀士欲藉自己等人之力拒逐来敌悉皆被释,才重获自由之身,所得非易,故不得不善为珍惜。   因此,房山铭忖恩他自己日后将何去何从?   廿四年漫长岁月在地底石室中度过,这段时日他自己想过许多,前尘往事,历历如事重映心头。   人之所以为人,皆因其有其灵性,为善为恶端在心田寸念之间,房山铭反省过自己所做所为,一无是处,而且双手血腥,不要说是正义之士决难饶恕,即是自身心灵亦备受煎熬不谅。   如今虽重见天日,但年逾八旬,宛如风前残烛,瓦上余霜,来日无多,照理说房山铭该放下屠刀,修善礼佛,后悔终生,无奈他恶未尽,不欲将他一身惊人绝学随之黄土,忖道:“人生在世,决难没有以终,老朽当东山再起,重振雄风,看今日武林是谁家的天下。”   那知他这一念之差,又罹惨死之祸。   天色渐明,书院内起了一片盈哦读书声,山长叩门而入,寒喧了一阵,房山铭道:“韩兄,房某那世侄想是途中劳顿,为风邪所侵,现已热尽安睡,小弟意欲前往云麓宫或府城检一付药,午刻即回,你我再作叙阔意何?”   山长微笑道:“这是当然,不过韩某有一不情之求,难得房兄来此,意欲商请得便为那些士子讲授数堂刑名钱粮之学!”   房山铭暗付:“凡事谋定后动,不如暂且应允!”   当即微笑道:“承蒙不弃,理当效劳,但房某仅在此小作勾留,最多为时一月,来去无定,讲课时间须作安排!”   书院山长大喜过望,道:“这点韩某定须与房兄研妥,如此韩某先行道谢了!”   房山铭正色道:“你我手足之交,同窗好友,些许微事,何足挂齿!”   说着告辞出得书院而去。   丐帮高手俱扮装行旅香客及田间老农在岳麓书院周近窥察拘魂学究举动。   他们乔装得维纱维肖,不露丝毫破绽,拘魂学院房山铭出得岳麓书院,并未发现有何可异之处,飘然慢步向府城长沙走去,殊不知他一举一动均在严格监视之下。   府城大街东端三星茶园是龙蛇混处地方,生意兴隆,应接不暇,从早到晚高朋满座,坐无虚席,几乎是通宵买卖。   三星茶园由于座落码头好,一楼一底异常宽敞,制作各式就茶佐酒的点心味味更是出色,九流三教无不均为座上客,尤其是江湖人物。   拘魂学究房山铭迳自走入三星茶园,店夥引往楼上择一空座坐下,唤了几样点心,一壶上品龙井。   第二十四章 偷梁换术 暗访真情   楼面上已上了九成座,人声嘈杂如潮,叫喝雷鸣。   茶园的好处就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不管识与不识,均可聊天闲谈。   房山铭邻座正得一个四旬上下武师装束模样汉子独自品酌,遂有意亲近,眯着小眼含笑道:“老弟,看你模样长像似非本地人民,如老朽猜测不错,老弟,不是关西就是甘凉!”   那汉子不禁一怔,笑道:“老丈目光委实锐厉,在下原藉风翔!”   房山铭哦了一声道:“好地方,不瞒老弟说,老朽昔年也是武林人物,走南闯北,飘泊天涯,每至宝地必大快朵颐,不醉无归,如今人已老迈,年逾八旬,封刀归隐垂卅年,不问外事已久,但至今每思及风翔美酒,仍自垂涎三尺!”   言罢抚掌大笑。   那汉子不禁肃然起敬,道:“原来是前辈人物,在下失敬,请问……”   房山铭摇首自止,道:“英雄不言当年勇,卅年往事已成过眼烟云,俱已淡忘,不值一提,俗语说得好,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到是今日武林中人才辈出,出类拔萃,此乃令人欣庆之事!”   那汉子叹息一声道:“武林乱象方萌,杀劫将兴,那有什么值得欣赏?”   房山铭诧道:“老弟!这话怎么说?老朽隐居山林与世隔绝,此次乃系孙女出阁,前来府城购办一些事物,如今已购置齐全,老弟如有兴,可否见告?”   那汉子先自岭南清风庄乾坤七剑梅九龄叙起,两人似友重逢,彼此谈论武林天下事。   房山铭从大汉口中得知为府城巨神护院武师,亦获知全无忌威震江湖等情,由晨至午,已梗概了然目下武林情势,拘魂学究抢先付了账,笑道:“与君倾谈,快何如之,老朽若在府城多作勾留,定当再来三星茶园拜望!”   那汉子抱拳答道:“不敢,在下每晨均来茶园,定当恭候大驾!”   房山铭作别而去,回得岳麓书院见程青阳仍然熟睡,笑得一笑,拍开程青阳穴道。   程青阳睁目醒来,四肢舒展了一下,面泛忧容道:“前辈是否确是孤松客,晚辈必须找到他老人家,不然晚辈活不过三月?”   拘魂学究房山铭冷笑道:“除了孤松客之外,便另无人治好你那鬼促绝脉这症了么?”   程青阳不禁一怔,道:“纵有奇人异士能治好晚辈之疾,但晚辈不识亦无可奈何?”   房山铭点点头,道:“话虽不错,但你也不要心急!”   程青阳道:“生死关头,怎么不急?”   房山铭哈哈一笑道:“你不吃饭,不要说是活不过三月,三天也难保,老朽命人送饭菜来,吃饱了再说,也许老朽能治好你鬼促绝脉之症!”   说时人已走出外间而去。   程青阳人小鬼大,心知房山铭尚在暗中窥察自己有无逃走之意,喃喃自语道:“天晓得,全大侠郑重相嘱,纵然寻到孤松客亦只有五成活命的机会,这位前辈好大口气,居然夸口也能治好我这鬼促绝脉之症!”   拘魂学究房山铭听得真切,略一沉吟,真的飘然走出室外而去。   程青阳忽闻瓦面起了轻微落足微声,不由自主地仰而望去,只见屋瓦缓缓移动,露出一张人面,低唤道:“小七儿么?我等已传讯少侠赶来,依愚兄之见,趁他外出不如逃之夭夭!”   程青阳认出是三师兄沙锡侯,忙道:“小七现仍为此人封住穴道,现在还不能走,自信尚能化险为夷,三师兄快走!免被发现反为不妙!”   说着巡望外间迈去。   正巧厨子提着食盒走入,程青阳只道是拘魂学究返回,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及至瞧清楚,只觉心上一块大石方始放下。   厨子将提盒揭开,端出两齐两蔬,及一大碗白米饭后,一声不发转身走出。   程青阳也实在饿了,片刻间饭菜均风卷云扫而尽。   忽闻拘魂学究房山铭传来道:“瞧你不出,小小年岁居然有此大的食量!”   不知何时房山铭悄声无息地立在窗外,似观察已久,程青阳不禁心神一凛,抬面微笑道:“前辈吃饱了么?”   “老朽已然用过饭了!”   拘魂学究房山铭飘然走入,道:“小娃儿,老朽越来越喜   欢你,就拿这份镇定功夫老朽自叹不如,难道你对老朽并无半点怨恨之心么?”   程青阳摇首笑道:“生死由命,成事在天,自问与前辈无怨无仇,俟前辈探出晚辈来历丝毫不假,终必释放晚辈,何必心急,更何况前辈点晚辈逆穴,纵有逃走之心,也难逃出百步之外。”   拘魂学究点点头道:“这话不错,那全无忌如今现在何处?风闻全无忌于黄土坡挫辱鬼刀无影邢无弼,威名远震,老朽意欲与他一会,见识他究竟有何惊人绝学!”   程青阳闻言不禁噗嗤一声,笑道:“前辈好狂的口气,晚辈不信前辈能为高过我记名师父!”   房山铭两目一瞪,怒道:“老朽成名之时,全无忌尚未转生人世,萤米之光怎比中天皓月!”   程青阳知拘魂学究房山铭老奸巨滑,存心激怒自己找出破绽,遂默然不语。   拘魂学究房山铭见状,暗忖:“好厉害的小鬼!”   两眼一瞪,道:“你怎么不说话呀?”   程青阳似无可奈何地嗫嚅道:“事实上也是如此,前辈年高德重,成名之时我那记名师父全无忌尚未呱呱落地,叫晚辈如何置理!”   房山铭望了程青阳一眼,道:“巧舌利嘴,难怪全无忌会看上了你。”   这时,厨子提着食盒匆匆入来收拾盘碗,笑道:“房老先生,宫廷内史驾临,学生们均静坐在书房,听说尚须召见各房教习老师,老先生稍时尚须筹思如何应对说话!”   “宫廷内史!”   房山铭诧道:“不知为了何事?”   继而摇首一笑道:“老朽这大年岁,作客偶经,又非正式教习,老朽何能与他见面?”   厨子笑道:“凑巧山长已将老先生之名列于名册上,恐无法推卸呢!这位内史年岁甚轻,翩翩俊美,才华又高,山长赞誉备至?”   说着收清碗盘离去。   程青阳耳闻宫廷内史是个俊美如玉少年,猜测必是舒翔飞,不禁心中暗喜。   拘魂学究房山铭心如乱麻,暗忖自己为了避免形迹暴露,欲隐匿在此岳麓书院暂且栖身,徐作东山再起之计,不料老来运背,若宫廷内史盘问自己,万一露出破绽如何是好,猛萌逃念,面色一变,忙道:“小娃儿,我们快走!”   说时一脚已迈出房外。   程青阳忙道:“晚辈不能走!”   房山铭不禁面色微变,诧道:“你为何不能走!”   程青阳满面疑惑之色道:“难道前辈竟然忘怀了晚辈被点了逆穴,走出百步必口喷黑血而亡,俗话说得一点不错,好死不如恶活,所以晚辈不能走!”   话声一顿,又道:“前辈因何惧见那宫廷内史?”   拘魂学究房山铭正欲伸手解开程青阳被制穴道时,眼角忽瞥见远处已现出山长走来身影,忙道:“老朽外出有事,去去就来,你在此等候老朽就是!”   身形一闪便自无踪。   程青阳目光锐利,远处已现出山长与舒翔飞身影,山长在前,舒翔飞在后,逐屋停留,不时出入,谈笑自如,神态甚为   亲切。   舒翔飞身着一袭箭衣,锦蓝绿白,风凤交飞,束袖粉靴,紫云嵌肩,宛如敷粉何郎,英俊如玉。   程青阳虽是小小年岁,也不禁为之心仪神往,暗道:“难怪淑莲姑娘一见倾心!”   只见二人并肩走来,山长望了程青阳一眼,道:“房老先生呢!”   程青阳答道:“世伯因事外出,不知何时才能返回!”   舒翔飞泛起一丝失望了之色,道:“方才闻得山长推誉房老先生刑名钱粮之学,一时无两,在下特来聆请教益,不料缘吝一面,山长请便,在下与这位小兄弟随便闲谈,一俟山长准备就绪,意欲今晚离此转往匡卢白麓书院。   山长闻言抱拳一揖,道:“如此老朽失陪了!”   程青阳目睹山长离去已远,张口欲言。   舒翔飞伸手扶住程青阳肩上,蔼然笑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程青阳憬然悟舒翔飞防房山铭暗中窥视,忙答道:“我叫扬青和?”   舒翔飞又问何处人士,多大年岁,家世情形!   程青阳据实回答。   舒翔飞拉着程青阳走入房内,朗笑道:“房老先生即是小兄弟世伯,谅小兄弟学富甚渊,在下意欲考你腹中所学如何?”   果然老贼拘魂学究房山铭隐在暗处,见状不禁心情一宽,忖思程青阳于他并无所用,带着反而累赘,只是他无法再留在岳麓书院,恐贻不测之祸,心念一定,疾掠离去。   舒翔飞忽闻墙外飘送一声尖锐呼哨声,和房山铭已去,忙道:“小七,你是否为那魔头点了逆穴!”   程青阳答道:“不错,这魔头并无杀害小化子之意!”   舒翔飞哈哈一笑,道:“你如仍着丐帮服饰,此刻你我已是幽冥路隔了!”   说着解了逆穴,接道:“你速速离去,与贵帮门下会集,在下尚须与山长道别!”   言毕迳自飘然出室而去。   程青阳定了定神,鼻中哼着山歌,扬长走出,转眼身影消失在岳麓书院外。   三星茶园买卖兴旺,人声如潮,店小二迎进送出,端茶送酒,叫喊看座,忙碌不堪。   拘魂学究房山铭离了岳麓书院后,只觉身似无主游魂般不知何去何从,竟不由自主地望三星茶园走来。   店小二迎着,哈腰笑道:“老先生又来光顾啦!不是小的夸口,长来长往的老主顾多着呢,有一街坊邻居五十年从无间断,小店的荷叶蒸牛肉已上了瘾头呢!”   嘴上不停地说话,一面领着房山铭走向楼座。   房山铭吩咐小二随便送上酒菜,价钱不拘。   店小二喏喏连声而退。   拘魂学究房山铭为了不知何去何从忧心如焚,他乃成名人物,树大招风,名高身危,又不甘屈居人下,不禁暗暗叹息。   店小二送上一笼鲜辣荷叶粉蒸牛肉,一盘九转肥肠,另两盘虾肉馁饼及酱爆蚕豆,一壶远年陈汾。   拘魂学究房山铭昔年已是三星茶园座上常客,见送来的莱肴俱是拿手好莱,陈纯芳香袭鼻,不禁酒与大发,独自一人浅酌慢饮,暂把一切烦恼置诸脑后。   他不知坐了多久,栏外暮蔼苍茫,三星茶园已掌了灯,忽见迎面坐下一个四旬上下黑衣带刀劲装汉子,目注自己,笑道:“在下骆万年奉了家主人之命,邀请房老前辈前往一叙。”   拘魂学究房山铭不禁面色大变,道:“你家主人是谁?为何识得老朽在此?”   骆万年恭谨答道:“家主人名诸葛明,乃神君荀异传人,有主人闻知房老前辈与神君相交莫逆,是以遗在下前来相邀。”   神君荀异即是三尸魔君,美其名神君而已,拘魂学究房山铭一听荀异之名,不由暗感骇然,眉头一皱道:“神君怎不亲自前来?”   骆万年道:“神君说倘他亲身前来必形迹败露,反为不美,故命在下前来相请!”   他与三尸魔君荀异在昔日纵横江湖时相处得并不融洽,表面相互恭维,其实暗中积不相容,势若水火,无如俱被囚在金霞宫,同仇敌气之下又因日夕相处,切磋武功并筹思脱困之策,如此年复一年,壮志消磨殆尽,彼此同病相怜,日久谊生,此刻听得荀异相邀,不禁煞费踌躇,只觉独来独往惯了,不甘屈居人下,沉吟良久,道:“神君与贵上现在何处?老朽此刻尚在守候一位朋友,事了定当端诚拜谒!”   骆万年道:“敝上现寓潇湘客栈,在下立即禀知恭候前辈光降。”   言毕离座立起,抱拳一拱转身下楼而去。   拘魂学究房山铭暗道:“荀异虽非好相识,反正自己孓然一身,并无所羁,不如暂与他等虚与委蛇,获一栖身之处?”   唤来店夥算清账目,匆匆拾级下楼。   大街上熙宋攘往,车水马龙,热闹异常。   房山铭正行之际,蓦闻身后传来阴恻恻冷笑道:“房老师,小徒杨青和现在何处?”   语音入耳,拘魂学究心神猛凛,暗聚真力,倏地旋回转身望去,只见是一面目冷森,身着玄色长衫中年人。   拘魂学究房山铭冷冷一笑道:“尊驾就是全无忌么?”   “正是!”   全无忌道:“阁下成名多年,为何挟持一个无知玩童,杨青和与阁下有何恩怨?”   房山铭哈哈一笑道:“并无他意,不过意欲见识尊驾旷绝奇学而已,令高足现安然无恙,正在岳麓书院。”   全无忌冷笑道:“阁下话中涵意莫非有与在下较量高下之意?”   “正是如此?”   “就在此大街上动手过招?”   拘魂学究似为全无忌气势所慑,呆得一呆,道:“你我不如郊外无人之处印证如何?”   全无忌一伸右臂,道:“请!”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如飞行至江边沙丘无人之处,银月如洗,江风劲寒,振袂瑟瑟飞舞。   全无忌冷冷一笑道:“房老师为何如此之愚,漫长岁月囚于地底,一旦脱困就该痛定思痛,醒悟前非,岂料仍为恶不改,在下岂能容你活在人世。”   房山铭不禁桀桀狂笑道:“看来老朽来历俱为尊驾所悉了,不过尊驾尚不明白其中一点,当年老朽一时受愚,为孤松老贼禁囚地底,并非老朽武功不济,尊驾狂妄自大,难免不测之祸!”   全无忌沉声道:“全某自出道江湖,从不欺压良善,不滥杀无辜,不恃武为非作歹,何谓狂妄自大,这话暂且休提,武林之内,胜者为高,全某知你禁在金霞宫地底廿四年,武功未曾一日搁下,今晚要领教昔年名列十大凶邪拘魂学究,是否名符其实。”   拘魂学究房山铭不禁气望上撞,身形一鹤冲天拔起,倏地身形疾转,头下足上,双掌攻出一式“漫天花雨”,带出一片狂飚怒潮压下。   他这一式奇奥无比,非但劲风如山,热如万钧,而且双掌幻出无数掌影,全无忌浑身重穴均在他那掌劲之下。   只见全无忌冷然一笑,右掌回旋如弧,朝房山铭来掌划空疾引,向外虚曳。   拘魂学究房山铭身在半空.犹未落下,但感一片绵软无形粘力引得自己身形望外飞落,不由大骇,暗道:“这是什么怪异武功?”   要知拘魂学究房山铭名列十九武林凶邪之一,武学博杂异常,腹中极宽,天下武学源流无不了若指掌,居然无法辨识全无忌手法来历,有此一失,才知全无忌果非易与之辈,再也不敢托大,双足沾地后,立即右掌望腰间一捺,抽出一条软练般寒光闪闪外门兵刃。   全无忌凝目望去,原来是数十片月牙钢片,活扣相连,除获柄外长约三尺五六,形似蜈蚣,每节钢片可离扣飞出,既是兵刃,亦可作暗器,若非身手奇高之能人无法施展。   拘魂学究房山铭阴恻侧一笑道:“老朽这支兵刃名为蛇头蜈蚣寒月钢,通体以寒铁打铸,坚逾精钢,寻常兵刃休想损它分毫,出必伤人,老朽四十年未曾施用,但老朽委实不忍目睹尊驾丧身在寒月钢之下!”   语意狂傲巳极。   全无忌淡淡一笑道:“动手相搏,难免死伤,何必枉费唇舌!”   拘魂学究房山铭闻言,怒火猛涌,右腕一振,寒月钢竟抖得笔直似枪,幻起碗大寒星。   全无忌面色凝肃,胁下仙剑应手夺鞘而出,剑身斜引,纷飞一片寒亡。   他此次出手奇缓,并非快剑,房山铭只觉一道重逾山岳无形剑气压逼过来,寒月钢如陷入一片泥浆中,胶滞粘阻无法施展,不禁大骇,急展“大力金钢”心法,一撩寒月钢锏,脱出无形剑气外。   全无忌大喝贰声,青钢剑又是疾振前引。   房山铭惧感如山剑气,竟强了一倍,身不由主的踉跄倒退三步,不禁骇然色变厉声道:“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疾振寒月钢,三片月牙形钢片竟脱扣飞出,迅逾流星,作品字形漩飞射出,打向全无习忌胸前,身形潜龙升天拔起,发出一声震天狂笑。   如依拘魂学究房山铭昔年伤人手法,在三片月牙钢片脱扣射出之际,必身化飞鹰出谷,寒月锏钢片悉数离扣飞下,密如飞鸟,对方万无幸免之理。   那知房山铭非此之图,竟振臂弹腿穿空如雷,狂笑未落,人如流星曳空远去数十丈外,瞬眼无踪。   这大出全无忌意料之外,顿了顿足,振吭发出一声轻啸,只见远处如风掠来四条黑影。   来人正是卫风池、褚青史、刘铁痕、陶广四老。   全无忌目露愧疚之色道:“拘魂学究逃去,终成武林之患,此乃在下天大意之过!”   卫风池道:“此人恶贯满盈,终必获诛,少侠何必自责过甚,丐帮耳目遍布,若发现房贼形踪下落,定然传讯少侠!”   全无忌顿了顿足,道:“来不及!”   褚青史诧道:“这却是为何?”   全无忌道:“四位须知三尸魔君与诸葛明均在潇湘客栈内约候拘魂学究房山铭,这些凶邪不知省悟当年之非,一气合成,必掀起武林血腥浩劫,在下本意擒住房山铭,套出他廿四年来与三尸魔君苟异共处隐情,乔装应约,釜底抽薪,消弭祸患俾于无形!”   说着黯然一笑,按道:“也许在下因此探得先父下落亦未可知!”   陶广道:“少侠孝心不匮,皇天不负,但拘魂学究等凶邪被囚廿四年,令尊尚未失踪,这点……”   全无忌道:“这一千凶邪亦是因友及友,转转相告或能探知蛛丝马迹,获知一丝端倪总比盲目摸索为好,如此一来在下非得改弦易辙不可了!”   言下不胜希嘘。   刘铁痕忽道:“老朽已想出一计,与少侠异曲同工,不妨一试!”   褚青史笑道:“有话快说,何必故弄玄虚!”   刘铁痕微微一笑道:“少侠不如将计就计,扮作拘魂学究,模样前去潇湘客栈,诱使三尸魔君外出,再易在三尸魔君模样返回客栈!”   卫凤池哈哈大笑道:“刘贤弟又恢复了当年英明睿智,难能可贵!”   全无忌沉吟良久,只觉此许委实可行,点点头道:“别老之计果然高明,只不过拘魂学究此刻倘已去应约,恐弄巧成拙!”   蓦闻一个清朗语声传来道:“少侠在么?”   陶广喝道:“谁?”   江滨松云中突掠出一条黑影,疾如飞鸟纵来,只见是一丐帮子,趋望全无忌身前躬身行礼道:“禀少侠,拘魂学究现在十五里江边舟中,欲渡江他去,舟子乃本帮门下,逼非得已,现已驶离,不过船行缓慢,追上不难,请少侠定夺!”   全无忌大喜过望,道:“我等去对岸守候,任他协生双翅也难飞去了!”   拘魂学究房山铭施展以进为退诡计突出全无忌剑势之下,疾掠远去,约莫出得十余里外察觉并无人追赶,方始缓下身法,不禁长叹一声道:“后生可畏,难道真时不我与了么?”   他乃凶邪巨擘,一身武学造诣卓绝,堪为一门宗师,怎知再出,情势大变,即遭重挫,不禁废然。   江风拂面清凉,发觉自身仍在江边,银白月华映照下,只见大江东流,浩森壮阔,渔火点点,闪烁如星,诗境如画。   他不知何去何从,暗道:“潇湘客栈之约是否该去?”   只觉事急投入,有损颜面,忽见相距约莫数十丈外,叶柳摇丝之下泊着一艘渔舟,心念一动,疾步行去。   那艘渔舟莲舱已掩,一丝昏黄灯光透隙射出,舟身为拍岸波涛冲激得不停地晃摇着,显然舟中入已然安睡,拘魂学究一掠上舟,咳了一声唤道:“有人在么?”   连唤了两声,只听舱内一阵矗响音后,应声道:“什么人   呀?”   又连续一阵咳咳,舱门推了开来,只见一衣着破旧老翁纵了出来,上衣披肩犹未穿好,睁着惺惺双日,颤巍巍地问道;“客官可是要买鱼么?”   房山铭微笑道:“老朽有急事须往对岸,劳驾操舟送老朽渡江如何?这锭银两权作渡江之资?”   说时手掌中已托出一锭白花花,约莫三两重白银。   渔翁不禁喜笑颜开,接过道:“那用这多银子?”   房山铭道:“老丈已安眠,吵醒已深感不安,何况尚须劳驾,些许银两何须挂齿!”   渔翁敬请房山铭入舱,舱内尚有鱼虾肉茶数盘,壶酒杯筷置几,笑道:“酒莱老汉方才用残,客宫若不嫌弃,将就用点也好发打发孤寂!”   说着转身跨出舱外起锚伸篙一点,舟身悠悠荡了开去。   拘魂学究耳闻舱外盘声伊哑,只觉百无聊籁,凝目望着几上残肴,发现鱼虾极为新鲜,活杀烹制,酒香袭鼻,不禁馋涎欲滴,忙在灶前架上取来洁净碗筷,斟了一满碗酒,浅饮了一口。   只觉虽非陈年佳酿,却也芳香浓烈,后劲十足。   伸箸挟食一双油虾,更感美夷可口,其味无穷,不禁意兴大发,满满一碗酒一饮而尽。   那碗红烧鱼尤更鲜美佳绝,鱼是鲤鱼,肉厚无刺,汤汁如胶,只觉是人间佳品,从未尝过如此美味。   酒声半壶,房山铭高声道:“老丈,还有多远?”   舱外渔翁沙哑应声道:“早着呢!风劲船缓,还未到一半,客官不妨请用点酒菜.老汉灶旁尚有一坛!”   房山铭探首舱外,江风狂劲,果然船行尚未到江心,复又回座,添了一壶酒,自酌自饮,忖念不如前往燕山南支赤龙寨去。   赤龙寨二寨主天魁星宇文汉系房山铭师侄,这赤龙寨有着不小的基业,啸聚三干余众,声势浩大,因碍石岭广袤数十里方圆,物产丰饶,更有煤铜矿各一座,自给自足有余,并不打家劫舍,除非有大宗买卖偶一为之,平时草木不惊,周近居民商旅赖以安之。   上赤龙寨是个绝妙主意,拘魂学究房山铭越想越对,说不定可藉赤龙寨之力东山再起,重振雄风,何必与三尸魔君合气—成,寄人离下。   他想到高兴处,不禁眉飞色舞,满声四壶,碗底朝天,由于此酒后劲十足,尽管他是海量,也已薰薰欲醉,忽闻渔翁语声随风飘送送入舱道:“客官,船已傍岸了!”   房山铭哦了一声,身形穿舱外出,又取出一锭纹银,笑道:“船家,老朽把你的酒菜尽扫一空,心中委实不安,这锭银两权充酒资!”   渔翁千恩万谢,拘魂学究房山铭已自一跃上岸,疾步离去。   走出约莫三四里遥,进入一片枫林,蓦感两腿弯处如毒蜂年噬,迅即两缕飞麻循血攻上,不禁脸色惨变,知着了暗算,忽又觉两缕锐猛指风点上“殷门”穴,飞麻立阻,两腿一软,蓬通跌坐于地。   眼前人影疾,只听全无忌语声传来道:“拘魂学究,在下又在此与阁下晤面了!”   房山铭凝目望去,不是全无忌是谁?不由脸色惨白如纸,   冷冷笑道:“鬼蜮伎俩,暗算偷袭,老朽并不心服口服!”   全无忌哈哈大笑道:“房老师,你扬威江湖时从未施展过鬼蜮伎俩,暗算偷袭的手段么?”   房山铭默然无语。   全无忌又道:“在下并不要房老师心服口服,但在下意欲问明几件事,希房老师据实相告!”   房山铭冷笑道:“老朽决不畏死,任何施尽卑劣手法,别妄想在老朽口中套出一句真话!”   “真的么?”   全无忌击掌数声,林中突掠出一个蒙面黑衣老叟,把房山铭夹在肋下,大步迈出林外,迳往一幢茅舍进入。   拘魂学究房山铭不禁心惊胆寒,做梦也未曾想到又会落无名小辈之上,愤恨欲死。   蒙面黑衣老叟存心折磨他,撩向榻上,直把他一身老骨头摔得根根裂开一般,痛彻心脾,额上沁冒黄豆大汗珠,破口大骂道:“全无忌,你要把老朽如何处置?”   全无忌淡淡一笑道:“在下要你说实话!”   蒙面老叟道:“少侠,时间不早了!”   全无忌颔首笑道:“房老师,恕在下无礼了!”   手起一指点向房山铭而去………   五鼓天明,卫凤池提着一双麻袋走入茅舍,只见拘魂学究房山铭躺在榻上,瞑目如此,面色苍白,如患重病奄奄一息,全无忌立在窗前正在沉思。   随后,褚青史、陶广、刘铁痕三人鱼进来,褚青史手持一面菱镜,道:“少侠准备好了么?”   全无忌回面答道:“有劳四位了!”   四人忙着与全无忌易容,最难的就是房山铭白发银须,不知陶广在何处觅来一付人身白发银须,片刻之后,全无忌与房山铭一模一样,维纱维肖。   换着了衣履后,假拘魂学究扬长飘然出得茅舍而去。   卫风池将真拘魂学究装入麻袋,与褚青史三人亦离了茅舍。   早上三竿,拘魂学究房山铭已走入长沙府城,迳望潇湘客栈走去……   口  口  口   潇湘客栈门前只见骆万年站立守候拘魂学究到来,神色显然焦急不安,一眼发现拘魂学究房山铭身影,不禁喜形于色,飞步趋前抱拳行礼道:“老前辈怎么此时才来?”   拘魂学究面色一沉,冷然答道:“我老人家事尚未了,本不想来,无奈老夫素重然诺,不能不来应约,究竟贵上约请老夫为了何事?”   骆万年笑笑道:“这个恕在下并不知情,容在下为前辈引路!”   潇湘客栈在长沙府城堪称首届一指,富丽堂皇,平房独院,楼台亭阁,不下百数十间,深遽幽雅,不亚王公宅第。   骆万年领着拘魂学究走向一处花木繁茂独院,尚未跨入月洞门,即听传来三尸魔君葛异宏声大笑道:“房老兄,你我隔世又重逢了!”   拘魂学究房山铭循声望去,只见一瘦长皂袍老叟,面色白中泛青,目光阴森,嘴角笑容未敛,快步趋来相迎。   三尸魔君身后随紧着诸葛明,面含微笑,神色诚敬。   拘魂学究面色一沉,冷笑道:“谁与你隔世重逢!你真把   金中底自怨自艾之言当作口头掸?”   苟异道:“这话只有你我知道,有何顾忌,房老儿,这是小徒渚葛明!”   说着右手一指,接道:“他日江湖道上相见,尚望鼎力成全!”   诸葛明立时抱拳躬身行礼,道:“晚辈诸葛明拜见房老前辈!”   拘魂学究冷漠如冰面上展出一丝笑容,道:“名师出高徒,果然不错,可惜老朽至今尚无法觅得传人,未免辜负房某一身旷绝奇学!”   第二十五章 瞒天过海   三尸魔君抚髯哈哈一笑乃命骆万年传话下去,速送一席丰盛酒筵。   骆万年领命转身掠去。   荀异牵着房山铭走入月洞门转入厅中落座,笑道:“你我庆幸脱困,前怨总该尽释?日后你有何打算?”   房山铭冷冷一笑道:“房某无什么打算?难道你还有雄心壮志,图霸武林念头吗?”   “自然有!”   荀异傲然一笑道:“荀某意欲重上雪峰,说服元阴秀士倚为臂助,然后,我等聚合当日共渡艰危的十三同道,席卷武林之愿指日可待!”   拘魂学究道:“元阴秀士已惨遭销形化骨之祸,你如重登雪峰只恐自投罗网,又沦幽冥了!”   荀异不禁骇然,诧道:“房兄如何知情,荀某将乐老化子击毙后,你已先我分途扑下雪峰,难道你得自风闻么?”   “并非风闻!”   拘魂学究道:“乃老朽亲眼目睹,乐老化子仍好好地活在世上,孤松客亦重掌金霞宫!”   荀异面色似信非信,目露惘惑之色道:“难道你又暗暗返   回金霞宫目睹实情?”   拘魂学究鼻中冷哼出声道:“房某有生以来从未信口开河;当场目击孤松客与一强敌正生死拼搏,这人房某不知是谁,—身武功只在你我之上!”   说着将与孤松客对敌老叟形像描叙甚详。   诸葛明闻言面色频频变异道:“敢问房老前辈,这老人形像可否再描叙一遍。”   拘魂学究深深地望了诸葛明一眼,道:“此人年岁甚高,与令师老朽不相上下,头顶牛山濯濯,皱纹满面,长瘦枯干,穿着一袭污旧蓝布褂,身后尚有五个浓须如猥,长发披肩,短装汉子,莫非此人与相识么?”   诺葛明道:“他乃晚辈山主,晚辈忝为五行堂香主,三年前山主因习一宗绝学,隐往深山闭关潜修,身后五人是他随身护卫!”   虽意焉未详,房山铭微哦了一声,也不再问。   荀异道:“房兄,你说那孤松客已取胜了此人么?”   “两败俱伤,谁也未占半点便宜,孤松客虽负重伤,仍能以符水治愈,接着又将乐老化子治好伤势,依房某看来,孤松客功力之高非昔年吴下阿蒙可比,所幸孤松客封闭雪峰不问别事,不然你我难操胜算!”   荀异面泛喜容,道:“如此说来,孤松老鬼已订下人不犯他,他不犯人之规律,荀某之志似可有望!”   房山铭冷冷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我等俱已老朽,如今武林中奇才辈出,就拿令高足所言的那位山主,与孤松客对掌时其功力之高,相形之下,你我这点微末技艺算得了什么?”   “什么?”   荀异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更不相信如此示弱之言意从拘魂学究口中说出,面色一变,冷笑道:“荀某不信小徒那老鬼山主武功经你我更胜一筹!”   拘魂学究房山铭长叹一声道:“荀兄仍是一样刚愎逞强之性不改,你我近年来旦夕共处,相知甚深,房某岂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软弱之辈么?那位山主习的似是“金钢无住禅功”,可惜火候不够,竟落得两败俱伤!”   荀异知拘魂学究绝非虚言,不啻兜头洒了一盆冷水般,万丈火焰竟灭却一半,不禁默然,忽察觉诸葛明坐着一旁另有所思,诧道:“徒儿为何如此,是否遭遇困危无法化解!”   诸葛明面露惶恐之色道:“徒儿失态,请恩师如罪,方才房老前辈说的一点不错?如今江湖人才辈出,身手绝高,徒儿频遭重挫,几乎身败名裂……”   荀异诧道:“为师的两日来怎未听你一言提起,只言需人相助,以图羁业,是以为师才说起房师伯!”   诸葛明脸色一红,道:“两日来恩师滔滔不绝谈论困在金霞宫前后经过,徒儿一则为恩师出困欣喜,再亦不愿些许挫折徒增恩师因扰,所以暂且隐忍不言!”   这时,厅外已送上一桌丰盛的酒筵,三人分宾主落座后,酒过三巡后,拘魂学究道:“荀兄如何探悉房某在三星茶园内?”   荀异哈哈大笑,眯着小眼道:“你我共患难度过漫长岁月,情如手足,如今重见天日丰可忘怀故旧情谊,府城之内小徒亲信耳目遍布,是以荀某把你形像叙出嘱之探听下落。”   拘魂学究立时起身把盏,敬三尸魔君一杯,道:“桃花潭   水探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荀兄情谊深厚,水酒一杯不足言谢,聊表敬酒而已!”   荀异宏声大笑,接过一饮而尽,道:“究竟腐儒习性难改,出口成章,可见本性难移!”   说着目注诸葛明,道:“徒儿,你有何难处不妨详告,自有为师与房师伯作主!”   渚葛明遂将迩宋武林情势,前因后果,不厌其详,滔滔不绝叙出。   一双凶邪听后神色频频变易,骇然摇首。   荀异略一沉吟,道:“房兄有何高见?”   拘魂学究冷冷答道:“惹不起!”   苟异不禁一怔道:“为何惹不起,想不到房兄越来越胆小如鼠了!”   拘魂学究道:“‘白眉蜂尾!’羁道歹毒,荀兄你惹得起么?”   三尸魔君荀闻得“白眉蜂尾”四字,脊背上不由自主地泛上一股奇寒,面色大变,久久不发一言。   房山铭道:“方才闻悉诸葛明侄言天外双妖为强敌所除,不知为何那羁道绝毒暗器竟落在桂婆子母女手中,不言而知桂婆子母女失落‘白眉蜂尾’,恐惧杀身惨祸,故遁迹潜隐,如今‘白眉蜂尾’显已落在他人手中,若习成独门手法任人均可施展‘白眉蜂尾’,防不胜防你我总不成对敌时须问明对方身怀有得‘白眉蜂尾’无有,故房某说惹不起之故在此!”   “果然惹不起,昔年荀某亦是一方之雄,开派宗师,目无余子,气焰万丈,唯独见了天外双妖,不得不与之虚与委蛇或退避三舍,岂料双妖虽死,余威尚在,想来仍有余悸,惭愧已极!”   拘魂学究道:“目前诸葛明贤侄所遇的困挫委实辣手,不说同门阋墙,手足相残为害至巨,但贤侄走错了一步棋,不该血洗春雨楼,如房某所料不错,邢无弼诸葛贤侄无异不共戴天之仇,未必这长沙府城内已安排甚多杀手……”   说着忽望了荀异一眼道:“何况尚有雷音谷主、全无忌、快刀无敌华星隆及天竺高手,另有各大门派自命正派人物,无不与令高足为敌,试想你我是否惹得起?”   荀异大不以为然道:“小徒与他们河水不犯井水,又有何干?”   拘魂学究哈哈大笑道:“并非房某危言耸听.不妨请问令高足,邢无弼是否在武林中黑白两道都有很深的交往?”   诸葛明道:“房老前辈所盲一点不假,晚辈力薄势孤,是以忧如心焚!”   三尸魔君荀异阴侧侧地一笑,道:“荀某就不信邢无弼这小辈在武林中竟拥有如此庞大势力!”   拘魂学究出言相激道:“你如不信,我等不妨出外一试?”   三尸魔君荀异竟然激得心头火起,一掌向桌面拍下,霍地起立,张口犹未出声,突见骆万年神色悸慑奔入禀道:“香主遣出伏墙人手七人不明不白遭人暗算尸横街头!”   诸葛明面色惨变,喝道:“你是如何知情?”   骆万年道:“属下得自牛彪回报?”   诸葛明厉声道:“牛彪现在何处,他为何不前来见本座?”   骆万年神色惶恐道:“牛彪详情尚未言毕,七孔流血身亡!”   诸葛明闻言呆信,转面目注其师三尸魔君荀异,久久不出   一言。   荀异如泄了气皮球一般,废然长叹一声,缓缓坐了下去。   拘魂学究冷冷一笑道:“暗助令徒查出邢无弼羽党,猝施毒手,逐一翦除,逼使鼠辈不战自乱!”   “此计甚妙!”   荀异倏地离座,道:“房兄,你我速离!”   拘魂学究道:“荀兄倘真心欲相助令徒,日后与令徒见面面时最好视同陌路,故作不识,虚实难测,使邢无弼这面有所顾忌!”   荀异一翅拇指,赞道:“好,荀某一切唯命是遵!”   双凶联袂疾步趋出潇湘客栈,只见大街上熙来攘往,热闹非常。   拘魂学究忽悄声道:“你我身后被蹑上了!”   三尸魔君亦已发觉身后有人跟踪,不禁双眉猛剔,目泛杀机。   拘魂学究道:“在未查明蹑踪人之意来历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你我何不假装前往江畔游赏!”   两人出得城门,迳往江畔田野,脚步亦放慢了下来,只觉身后生起了一片衣袂振风声,不言而知追踪之人身法加疾赶来。   蓦地。   只听一个沙沉语声传来道:“两位请留步!”   拘魂学究停身缓缓转过身来,只见是三个玄衣劲装,肩带兵刃五旬左右的老才,一前两后,分三才方位列阵。   为首老者抱拳含笑道:“在下夏口李佐栋,请问二位与诸葛明相识么?”   荀异轩眉欲言,却为拘魂学究抢先答道:“诸葛明么?此人在武林中小有名望,老朽颇有风闻,但不相识!”   李佐栋冷笑道:“阁下何必谎言欺骗,方才诸葛明盛宴相待,为何竟言不与之相识?”   拘魂学究面色一寒道:“诸葛明盛宴款待老朽,与你何干?”   李佐栋沉声道:“凡与诸葛明相识均在诛杀之列!”   拘魂学究大笑道:“好狂的口气,凭你三人也配么?”   李佐栋三人心意相通,寒光连闪,三刀齐出,攻向部位均是致命死穴。   荀异大怒,不退反进,虚刀砍实在肩上,当的声响,如中金铁,震得弹起,荀异右腕疾伸,五指扣在那人“曲穴”穴上.左掌平胸按下。   一声闷嗥,那人登时心脉震断,气绝横尸在地,眼耳口鼻内鲜血汨汨冒出。   拘魂学究身形已疾飘开去,李佐栋及另一人剑势诡奇迅厉不因拘魂学究身形避开剑势稍缓,“顺手推舟”望三尸魔君挥出,忽见周党已毙命荀异掌下,不禁厉喝道:“老贼如此心黑手辣,李某饶不了你。”   荀异哈哈大笑,右掌疾挥,李佐栋两人只觉一股腥风袭鼻,心口立窒,轰隆双双倒地。   猛闻远处响起一声:“阿弥陀佛”雄浑佛号入耳,只见数条人影疾掠而现。   拘魂学究认出为首来人正是江湖凶僧飞钹迫魂法海,身后紧随白骨门下六名凶星,不禁发出一声阴侧侧怪笑道:“原来是法海小贼秃,你几时投靠了白青门下?”   法海呆得一呆,只觉这两老叟似曾相识,眼珠骨碌碌上下不住地打量拘魂学究与三尸魔君,蓦的脑中想起两人形像,不禁心神猛凛,骇然变色道:“原来是你们两个老不死的?”   拘魂学究冷笑一声,疾伸五指迎面抓去。   要知法海也是江湖卓越有名的高手,不知为何目睹拘魂学究掌势抓来怎么也无法闪避开去,左肩胛登时被扣了一个正着。   三尸魔君在旁目睹情状,不禁大感骇异,怎么也瞧不出房山铭怪异的手法是何来历。   拘魂学究冷笑道:“老夫两人半辈子未曾露面江湖,出山之前曾立誓言,如知老夫等人来历必杀无疑!”   法海只觉体内血行猛逆,筋骨扭曲,裂嘴嘶声惨嗥。   白骨门下神魂皆悸,纷纷打出绝毒暗器,腾空疾遁逃去无踪。   拘魂学究疾点了一指,凶僧法海应指倒地不起。   荀异惊诧道:“数十年荀某尚不知你有此奇绝的武功,方才施展的手法是何来历?”   拘魂学究摇首答道:“无师自通之学,并无什么来历,变化奇幻端在运用之妙罢了!”   荀异意似不信,摇首说道:“非是荀某不信,方才你施展的手法委实玄诡精奇无比,正而不邪,蕴含佛道两家之长,我自信老眼不花,决然不错!”   拘魂学究沉声道:“你少自说自话,难道我这假穷酸在金霞宫地底寻获了一册旷绝奇学秘笈么?”   荀异道:“这倒无有?房兄你还记得十年前荀某一句戏言么?”   拘魂学究知荀异起了疑心,哈哈大笑道:“怎会忘记,你说有朝一天重见天日,你我务必好好地各凭真才实学印证一番,究竟谁强谁弱!”   荀异疑云顿释,望了拘魂学究一眼,道:“不错,就因为了这句戏言,房兄已存心藏私,秘而不露,到时抖出压箱底本领荀某就有好瞧了!?”   拘魂学究哈哈笑道:“荀兄犹未知房某匪号由来真意,拘魂二字暂且别提,学究二字却费解释,总而言之,房某凡对一项事物心有爱好,必穷其究竟,孜孜不舍,刻意求工,是以才讨得学究别称!”   说着语声略顿,复又低声道:“荀兄速速离开此处,房某尚有几句心腹之言需向荀兄陈明!”   荀异见房山铭说得郑重,忙道:“好说,请!”   双凶连袂奔出数里之遥,进入一片寂静无人幽林中。   拘魂学究道:“房某只觉邢无弼势声浩大,目前只是驱使江湖着名黑道人物与令高足为敌,今后邢无弼必说服少林青城等九大门派掀起一场武林弥天浩劫,故而你我今后设身处地不可不慎。”   三尸魔君听拘魂学究所言不无道理,道:“房兄之见如何?”   拘魂学究故作沉吟,须臾喟然轻叹道:“恕房某放肆直言,令徒此举似嫌草莽用事,须知谋定后动,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明知邢无弼在武林中深得人缘,奥援其众,如此轻举妄动,似不免有轻捋虎须之讥!”   说着微微一笑道:“固然邢无弼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令徒自不能束手待毙,事在两难,是以令徒也不得不挺而   走偏险!”   荀异颔首道:“房兄立论不颇,公允之极,荀某委实衷心悦服,但荀某始终不解,邢无弼既知小徒现在潇湘客栈,尽可当面挑战一分生死,为何不迳此之图,反舍本逐末,岂非至愚!”   “邢无弼聪明绝顶,他如此作法具深意所在!”   拘魂学究摇首叹息道:“邢无弼最畏忌的莫过于‘白眉蜂尾’!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拘魂学究道:“但邢无弼并不如此想,当时情形即是你我在场,亦难定论,何况邢无弼,是以他不愿当面与诸葛明贤侄当面。其次邢无弼逼使令徒孤立,羽党奥援均畏而却步,令徒逼非得已施展‘白眉蜂尾’,若误伤了正派门下,如此一来邢无弼就有得话说了,名正言顺声讨令徒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因‘白眉蜂尾’总有用声时,事无对证,那时令徒百口莫辩!”   荀异不禁心惊胆寒,只觉事态确然严重已极,道:“如此说来,小徒是死定了!”   拘魂学究道:“眼前荀兄切不可暴露身份,自承乃诸贤侄授艺恩师!”   “为什么?”   “因你我均是武林十九位凶邪之列,为自命名门正派那些老不死的厌恶痛恨,试问天外双妖均为暗除,你我又算得什么?二十四年沉沦,幸得重见天日,荀兄又要重投罗网么?”   三尸魔君荀异面色异样难看,叹气道:“房兄之言固属有理,但为人师表者却无法置身事外,袖手不顾!”   拘魂学究道:“方才房某熟思之下,只有一策可行,荀兄不妨命诸葛贤侄随返星星峡,邀约同道,谋定后动!”   说着竟出声叹息,又道:“不过,诸葛贤侄亦进退两难,他投身门派位居一掌香主,与邢无弼谊属一殿为臣,如今同室操戈,其门主甫又重肇关室,不问外事已久,若不察察为明,为邢无弼危词所惑,更恐贻人口实,无法自明矣!”   三尸魔君面色频频变易,忙道:“不瞒你说,荀某有生以来,从未遇上如此辣手难题,眼前荀某方寸大乱,一切唯房兄之命是从!”   拘魂学究逊笑道:“房某有何能为斗胆作主,荀兄此刻不妨潜回潇湘客栈,与诸葛明商议,我拘魂学究每天均在三星茶园,你我不见不散如何?”   三尸魔君荀异此刻已信服了拘魂学究房山铭,立即应允,身形腾空,掠向长沙府城而去。   拘魂学究房山铭见三尸魔君苟异身影消失后,顿感如释重负,长吁了一口气。   忽闻林中远处飘传银铃悦耳娇叱笑声道:“危言惑听,颠倒黑白,其心可诛?”   拘魂学究闻声心中喜极,朗声道:“兰姐么?”   循声望去,不是那丽绝天人的玄衣龙女胡薇兰是谁?   只见胡薇兰莲步姗姗而来,晶澈寒眸凝注在拘魂学究面上,笑靥如花,柔声道:“翔弟,你喜极忘形,不惧形迹破露么?”   拘魂学究执起胡薇兰细细玉手道:“小弟无兰姐在旁时加匡导指正,总觉惶惶若失,衷心无主,若非小弟急于探出家父下落,江湖生涯总无是处,不如偕同兰姐……”   胡薇兰五靥绯红,嗔道:“别胡说若厌 愚姐来此找你是为今后行事定策,再若如此,今生今世你休想再见愚姐!”   拘魂学究房山铭似无可奈何,微叹一声,口中低声道:“四百种病,相思病最苦……”   言犹未了,胡薇兰又气又笑,猛拧房山铭一把,嗔道:“翔弟,你越说越不像话了!”   房山铭朗声笑道:“事实如此,小弟怎能口是心非!”   胡薇兰气极莲足急得直跺,嗔道:“愚姐知道就是!”   说着望树荫深藏挥腕招手。   风尘侠丐乐宸、淑莲公主及褚青史、陶广、卫凤池、刘铁痕等人走了过来,只听胡薇兰,柔柔说道:“淑莲妹子因你不告而去,伤心欲绝,愚姐决带他去令堂那儿,免得碍事,翔弟,见了她应如何做你心中明白,不要愚姐越俎代疱了吧?”   这时,乐宸走了过来,抱抱拳道:“房老,咱们幸会!”   褚青史四人亦与拘魂学究见礼。   拘魂学究房山铭一一寒喧,煞有介事。   淑莲公主与胡薇兰并肩而立,胡薇兰盈盈浅笑,乐宸等人与拘魂学究密商,胡薇兰偶而说话参与意见。   显然拘魂学究对胡薇兰极为敬畏,唯唯称是,谈论的均是邢无弼、诸葛明、雷音谷主相互间妙计运用,淑莲公主只觉老大不是滋味。   一则拘魂学究相谈之际,目光不时向自己身上打量,不禁从心底泛起一种无名的厌恶,最气乐宸老叫化故意不为自己引见拘魂学究,是否存心冷落自己无法知之,一赌气别转面来走了开去。   玄衣龙女胡薇兰嫣然一笑,随着淑莲公主走去,道:“淑莲妹子你是怎么啦?”   淑莲公主着着俏脸,道:“这人究竟是何来历?因何极受推祟!”   胡薇兰格格娇笑道:“此人昔年名列武林十九大凶邪,一身武学怪异卓绝,才华智计无一不高,现已改邪归正,有他为助,可收事半功之效?”   淑莲公主轻哼一声道:“他那双眸子贼溜溜地直向小妹不时打量,小妹恨不得把他眸子抉了下来?”   “真的么?”   胡薇兰笑声甜脆,双眸眨了眨,神情似信非信,道:“拘魂学究与妹子关系大着呢?妹子如不对他委顺点,恐好事多磨!”   淑莲公主不由惊愕得张大双眼,道:“兰姐是否有意吓小妹!”   胡薇兰正色道:“一点不假!拘魂学究能阻妹子进入舒家大门!”   淑莲公主似察出胡薇兰有意逗趣,不禁涨红着脸,娇嗔道:“兰姐.你今天是怎么啦!”   这时,乐宸似与拘魂学究商议定妥,双双走了过来,乐宸目注淑莲公主道:“姑奶奶,老化子与你引见这位房老魔头!”   淑莲公主没好气应道:“彼此巳知,何必多此一举!”   风尘侠丐乐宸望着胡薇兰龇牙一乐.道:“你们这些姑奶奶真难伺候,人各一方,天涯相思,要死要活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到真的相见时反而端起架子来了!”   胡薇兰嗔道:“姑奶奶我可没招惹你呀,指桑骂槐,一竹篙打翻一船人,稍停可有得你罪受!”   暗中忽响起醉济颠郑奇语声道:“老叫化说话并无不实之处,姑奶奶别这么不讲理么!”   胡薇兰格格娇笑道:“我说呢,怎么老叫化今日如此胆大,原来是有老醉鬼趟了回来为他撑腰!”   褚青史等四老本不苟言笑,面寒如冰,方才乐宸与胡薇兰逼笑起便未收敛过笑容。   淑莲公主本玉雪聪明,听出老化子话中有话,又发觉拘魂学究房山铭睥光一瞬不瞬地打量自己,嘴角现出一丝笑容,心中已有所疑,暗道:“莫非此人又是他所扮!”   却羞于肇齿向胡薇兰探问。   醉济颠郑奇甫才现身,笑嘻嘻地张门欲言,林外忽随风传来一声长啸,飘回云空,袅袅不绝于耳。   拘魂学究房山铭面色微变,身形穿空腾起,去势若电,瞬眼无踪。   淑莲公主花容倏变,玉臂一振,双足离地拔起,不料为玄衣龙女一把抓住,道:“不要追了。”   淑莲公主道:“他就是翔哥么?”   “老化子已指明了,只怪妹子平时玲珑聪明,今日反而糊涂了!”   胡薇兰漫柔地一笑道:“要知相见争如不见,神尼尝言翔弟命带魔刹,阴人原缠,须安然度过这场危难,从此一帆风顺,是以愚姐常避开他,不使分心!”   淑莲公主满怀幽怨,欲找乐宸理论,发觉乐宸郑奇等人影踪已杳,不由嗔道:“小妹誓不饶老化子!”   胡薇半劝慰道:“话可别这么说,你我理应力助翔弟达成心愿才是!短暂的分离,不使翔弟分心旁务,即是帮了翔弟大忙,你说是么?”   淑莲公主默然须臾,一掠雪鬓,幽幽说道:“兰姐,眼前我等应去何处?”   胡薇兰道:“北上京城,翔弟也要赶去,你我如不先至,恐不及与翔弟谋面!”   淑莲公主一听舒翔飞亦要赶往京师,急道:“兰姐,咱们快走!”   口  口  口   三尸魔君飘然慢步走回潇湘客栈,店外街上频频来往江湖人物,自无法分辩敌我,但其中难免目睹荀异迳回潇湘客栈,纷投以惊疑目光,但荀异却故作不知。   荀异一跨入客栈大间,即破口大骂道:“诸葛明这小辈委实害人不浅,老夫与他陌不相识,他却故套亲近,妄想说服我老人家与他蛇鼠一气,那知引起他人误会,诬指老夫同是一丘之貉,你说气不气人!”   喝命店夥道:“我老人家要一间清静上房,有么?”   店夥见荀异盛怒如雷,怎敢说话,忙领着荀异进去。   潇湘客栈内龙蛇混杂,不仅有诸葛明羽党,邢无弼亦有党徒潜伏,经荀异一阵大骂,消息立时传遍客栈内外。   诸葛明耳闻其事,不禁一怔,忖思其师此举必有缘,沉思良久,唤来店夥,说明荀异形像,道:“这位老人家对兄弟恐有什么误会,兄弟意欲前往拜见,烦请店家为兄弟带路!”   这店夥正是带荀异进入清净上房的人,闻言忙笑道:“那老人家好大的火性,不停的破口大骂,小的也不知他骂的是为了什么!进得上房要酒要菜,又索文房四宝,伏案挥毫如飞!”   说时已向前为诸葛明带路。   荀异住的亦是一座独院,诸葛明甫一走近院外,即隐隐闻得荀异仍在咒骂,即示意店夥通报。   店夥面现犹豫之色,似对三尸魔君荀异极为惧怕,诸葛明笑道:“老鬼决不敢动你半根毫毛,你只管前去!”   店夥无可奈何,只得跨入院中,高声道:“老太爷,诸葛大爷求见!”   骂声寂然而灭,只听荀异没好气应道:“他又来找我老人家麻烦么?”   诸葛明紧接跨入院内,朗声道:“荀老为何拒人千里之外?诸葛明纵然无才,亦不致惧怕邢无弼如是?”   劝将不如激将,显然荀异经不起诸葛明出言相激,暴跳如雷,道:“谁说老夫惧怕邢无弼来着,你进来!老夫倒要听听你说什么?”   诸葛明朗笑一声过:“如此在下斗胆了!”   慢步行云迈入室中。   这时一条娇捷黑影,疾如飞掠闪至屋瓦上,伏身隐下,端的快极。   诸葛明跨入室内,即见荀异冷笑道:“老朽与你萍水结识,不料却几乎为老朽两人引来杀身大祸,如非我这两个老不死的尚有几手三脚猫功夫,险些葬峰江滨。”   在荀异说话时,诸葛明已瞥见案上纸笺荀异墨书淋漓纸迹,逐条分列,其中一项命诸葛明扬言自承已获“白眉蜂尾”绝毒暗器,令诸葛明大感震惊,继而忖念其师此举必有道理,立应惊诧道:“什么!邢无弼胆敢向二位无礼袭击,如此说来,在下忍无可忍,休怨在下心黑手辣了!”   荀异桀桀怪笑道:“诸葛明,你早应挺身而出,明里分个生死高下,老朽不信你有制胜之策!”   诸葛明放声长笑道:“在下本意邢无弼罪仅止于自身,逼使畏伏返归本门,求门主法外施仁,仅治其应得之罪,避免卷起一场血腥杀劫,不然在下岂能如此容忍?”   荀异不禁冷笑道:“口出狂言,无济于事,争雄夺长,胜者为高,尊驾此起邢无弼,武功恐逊出一筹。”   诸葛明面显怒意,道:“慢说邢无弼武功难以胜得在下,纵然稍强在下也有‘白眉蜂尾’制他死命,既然邢无弼不知悔悟,在下亦无所顾忌放手施为了!”   荀异闻言不由面色大变,骇然乍舌道:“尊驾真个将‘白眉蜂尾’得到手中么?难怪邢无弼不敢明目张胆当面叫阵,原来心有畏忌!”   诸葛明笑笑道:“目前已然宣扬武林,在下亦无须隐瞒,到是两位老英雄外出遇上何人狙劫!”   荀异冷笑道:“什么叫做夏口三雄自称李佐栋的,不长眼三个无知匹夫,竟敢轻捋虎须,为房老儿轻易打发回去了,怎料又是自称飞钹追魂法海及白骨门下找上我老人家,老朽正待出手,却为房老儿抢了头筹,法海迳往西天,白骨门下见状纷纷亡魂逃得无影无踪!”   诸葛明道:“在下自信眼力无虚,两位老英雄必是前辈高人……”   荀异摇手制止接道:“尊驾无须承奉,老朽两人卅年未履人世,山居岁月何等逍遥,不料偶动游兴,向往江南燕飞草长,春光明媚之胜,竟惹上无谓牵扯,老朽不愿介入,尊驾既有‘白眉蜂尾’,持之不啻如虎添翼,实无须老朽臂助,尊驾请回吧!”   诸葛明略一沉吟,道:“老英雄既不愿介入,在下何能强人所难,告辞了!”   荀异目光向上张望了一眼,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尊驾须慎防暗算!”   诸葛明抱拳一揖,道:“多蒙指点,盛情心感,他日江湖道上若再重逢,定然拜请教益!”   转身趋出。   屋面潜伏之人早疾闪如烟掠去。   诸葛明入得自己所居的独院,蓦地花木叶中扑出六条鬼魅身影,本能地右掌劈出一股劲风。   六人扑势迅快如电,那知扑至半途,如受重创纷纷闷嗥出声坠地,气绝而亡。   诸葛明面现惊愕之色,迅即恢复如常,心知其师暗中相助,冷笑道:“无知鼠辈,死不足惜,只是平白糟塌了六支蜂尾芒!”   忽闻一声低喝道:“接着!”   墙外忽投入一团白球,缓缓飞来。   诸葛明五指舒张,一把接住,原来是纸笺揉成纸团,展开一阅纸上字迹,不禁面色一变。   先哲有云:“忍得一时之气,可免百日之忧!”凡事总求忠恕之道。   习武人首重强身养气,可惜一般练武之人如今皆走极端,一则仗义不平,但多因无素养之故,不免流于狂傲,另则沦入邪恶,恃武逞强,为恶不仁,此皆失去练武本旨。   邢无弼诸葛明同门相残,皆因私欲而起,故“性为欲汨则乱,心为物动则争!”   潇湘客栈突走出甚多武林人物,三人一列,一人中行,其他两人左右散开紧傍街道两侧行去,龟贯而出,其数当在廿余人,面色沉啸,当中者正是诸葛明。   他如此张扬,意在防护强敌猝袭,以免措手不及。   一行人等浩浩荡荡出得长沙城郊,并未受丝毫狙击,而且亦可无疑人物蹑踪其后。   长沙东郊十余里外桃林,繁花如锦,嫣红盛放,远远望去,几疑花海,令人目眩神怡。   蓦地。   一条娇捷身影迅逾飞鸟般投入桃林中。   只听一森冷语声道:“谁?”   “属下崔行周!”   桃林内一块丈许方圆如绿茵,盘坐着鬼刀邢无弼,目注崔行周道:“你来此处想有要事?”   崔行周道:“香主,诸葛明果然身怀‘白眉蜂尾’!”   邢无弼闻言不禁心神猛凛,面色大变,霍地一跃而起,张目厉声道:“此话当真,你不可无中生有,捕风捉影?”   崔行周忙道:“属下深知此事非同儿戏,岂能捕风捉影,误了香主大事!”   遂将窥听得荀异与诸葛明谈话详细陈明。   邢无弼惊诧道:“如此说来一双老鬼并非与诸葛明旧识,只萍水结识而已,唉,邢某一时不明,反葬送法海大师一条性命,但诸葛明说身怀‘白眉蜂尾’,事实有无尚不得而知,莫非危言恐吓之词?”   难道他真从宋杰手上攫有了么?   第二十六章 善假于物   崔行周望了邢无弼一眼,道:“禀香主,祟明六蛟在诸葛明‘白眉蜂尾’之下悉皆毙命!”   邢无弼倏地面色惨变,苍白如纸,喃喃自语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诸葛明别怨邢某心辣手黑了!”   崔行周见状知邢无弼胸怀怨毒已极,忙道:“香主在此桃林布下禁制如何?”   邢无弼淡淡一笑道:“自法海在师身遭惨死,邢某知人手似嫌不够,势单力薄,是以命人邀约同道赶来桃林聚议密商翦除诸葛明大计,惟远水难救近火,仅能邀约相距府城不远的同道好友!”   一个背刀劲装汉子疾掠而入,禀道:“衡山掌门人已云游外出,其门下高手囚无掌门入之命不敢前来!”   这时,桃林中人影纷纷掠动,邢无弼派出的人手络续返回,被邀前来助拳这人均是湘赣黑道著名人物,未见一个名门正派的高手,邢无弼不禁暗暗震惊,询问之下,答称对方慨然答允,随后即至。   邢无弼等人于桃林中等候约莫一个时辰,正派高手杳如黄鹤,无一赶至,看来是不会来了,他知道正派高人绝不会不允其邀请,而是遇上极强的阻难,究竟是谁人具有如此的劝阻力,那就不得而知,倘是诸葛明,则前路堪忧,岌岌可危,不禁忧心如焚。   他周旋于群雄之间,一一寒喧并答谢赶助之情间,忽得传讯诸葛明率领党羽已离潇湘客栈,似向桃林缓缓而来。   闻讯之下,邢无弼不禁心神猛震,忖道:“反客为主,诸葛明情急反噬,必有恃无恐!”   忽闻一面阴冷短装老者道:“邢老师邀约老朽等前不就是为了翦除诸葛明么?如今他送上门来,正好以逸待劳,杀他一个措手不及,片甲无存!”   这面目阴冷老者乃骑田岭黑道袅秃尾雕景振扬,一柄锯齿刀四十九式连环追魂刀法及混元一罡掌成名多年,雄羁东南黑道,神态狂傲。   邢无弼微微一笑道:“景当家有所不知,此一时尔彼一时尔,诸葛明身怀‘白眉蜂尾’,是以有恃无恐,我等不可不暂避其锋,但在下不知诸葛明何以能获知我等在桃林?”   他虽心内极为震恐,但面色仍是镇定如恒。   景振扬闻知诸葛明身怀“白眉蜂尾”,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狂傲神态尽敛,诧道:“老朽久蛰骑田,不问外事,但却有耳闻诸葛明扬言谓邢老师已将‘白眉蜂尾’攫为已有,反含血喷人,如今又是一说,其中是非曲直!令老朽因惑不解!”   邢无弼叹息一声道:“不瞒景当家说,在下当日即因‘白眉蜂尾’太羁道歹毒,不愿见两种绝毒暗器落入诸葛明手中,奈不从人愿……”   话犹未了,桃林外忽随风传来一声清澈长啸,接着四外响起应呼啸声,此落彼起,忽远忽近,无疑桃林之外为诸葛明团团围住。   邢无弼面色一变,道:“诸葛明为何来得这般快,我等如不突围而去,恐成笼中之鸟!”   语声一顿,倏又朗笑一声道:“迄至眼前为止,在下犹不相信诸葛明真持有‘白眉蜂尾’,事后虽疑为他人得手,但仇巳结下无可化解,除了放手一拼外别无他策!”   说着迈步向西而去。   秃尾雕忙道:“邢老师!诸葛明真无白眉蜂尾么?”   邢无弼道:“在下方才说过犹难深信,却未断言诸葛明绝无‘白眉蜂尾’,诸位倘若心存畏惧,请紧随在下之后,诸葛明志在我邢无弼一人而已!”   劝将不如激将,秃尾雕景振扬不禁老脸一热,大笑道:“老朽何来畏惧之心,不过意在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而已,老朽愿为前驱!”   左掌一挥,偕同属下率先望林外迈步如飞行去。   邢无弼等人亦急步随出。   啸声戛然寂灭,林外草地上散落数具尸体,个个血污狼:藉,面目全非,死状厥惨。   蓦地,远处随风飘来阴恻恻低笑,一声如袅鸣,令人不寒而栗。   秃尾雕景振扬倏地振臂循声扑去,邢无弼忙欲阻止,已自不及,只见景振扬扑势如电,转瞬已出得十数丈外,突然景振扬身形如受重击,栽倒在地,一无嗥叫声息气绝毙命。   邢无弼等人见状不禁大骇,只听远远传来大笑声道:“罪仅止于邢无弼自身,邢无弼因何殃及无辜,杀一敬百,诸位不可盲目附从!”   群雄均畏惧不前,面面相觑。   邢无弼听出那人语声并非诸葛明,他乃心机深沉,诡计多端之人,但秉性善颖,忖道:“诸葛明此举必有恶毒阴谋,哼,我邢无弼岂能中他诡计!”   有道是疑人者必自疑,更疑心生暗鬼,料测诸葛明必藏在暗处,由另一人代他出言,使邢无弼莫测高深,诱使邢无弼分心旁然之际,趁虚雷霆一击,以竟全功。   邢无弼略一沉吟,低喝道:“崔行周,速去把景当家尸体抬来!”   “本座在你身后相护!”   说着密运罡气护身,以防“白眉蜂尾”。   崔行周不敢露出畏惧之色,长剑舞起一团剑影,宛如孔雀开屏,破空锐啸,身如离弦之弩般疾射而出,左手五指一把抓起秃尾雕景振扬尸体,一式“仰看卧云”倒窜而回。   邢无弼仔细察视景振扬为何致命,发现胸口上显出针类小针孔,伤处肿胀暗黑,知是“蜂尾芒”所伤,绝毒攻心是以瞬眼立即奇毒攻心气绝身亡。   此与邢无弼方才所料丝毫不差,倏又挥手急命随众退入桃林。   那知桃林内弓弦乱响,飞蜂弓弩射出,邢无弼徒从未防有此一着奇袭,多人被飞蜂射中,弩箭着体轰然冒出一蓬烈焰,不禁张嘴惨嗥,倒地飞滚。   邢无弼吓得魂不附体,穿空腾起,未伤余众亦一鹤冲天,随着邢无弼遁去。   江南多幽竹叶林,邢无弼等人急急如亡魂之犬般穿入竹林,清点人数,三股已折了二股。   邢无弼目中不禁潜然泪下,忙嘱余众布桩,恐诸葛明率众   赶来追袭,跌坐沉思如何灭除诸葛明之策。   且说三尸魔君苟异自诸葛明离去后,迅将案上墨书纸笺焚毁,只见一条人影疾掠而入,不禁面色一变,定睛望去,只见是拘魂学究房山铭,微微一笑道:“房兄未为邢无弼小辈党羽发现么?”   拘魂学究房山铭面色肃然道:“荀兄,诸葛贤侄已获如邢无弼潜身长沙东效桃林,邢无弼邀约黑白两道高手赶来相助,一俟深夜大举进袭……”   荀异面色一变,道:“小徒片刻之前来此怎未言说?”   拘魂学究道:“诸葛贤侄就在离此之后获知,拟不俟邢无弼援手赶来先发制人,抢先予以猛击,此计固属甚好,但非万全,须知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何况杀人上万,自损三千,此举大可不必!”   荀异道:“房兄之见如何?”   拘魂学究略一沉吟,道:“事不宜迟,你我去桃林中途设法阻止诸葛明此行!”   荀异诧道:“为何中途阻止!其故安在?”   拘魂学究冷笑道:“荀兄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令徒一出潇湘客栈,自有人传导邢无弼,邢无弼若畏惧白眉蜂尾,必率众远遁而去,倘仍留在桃林,则无疑邢无弼胸有成竹,设下埋伏诱使令徒自投罗网,这话不是片刻可尽,咱们快走!”   荀异深佩拘魂学究料事如神,不虞有诈,同着拘魂学究走出房外,穿空掠去。   到得东郊约五里外乱葬岗上,拘魂学究道:“此处至桃林乃必经之处,虽不中亦不远,荀兄只在此了望,定可发现诸葛贤侄等人形迹,立即现身相阻,随即悄语了一阵,又道:“房某去桃林近处侦视,你我不见不散。”   纵身拔起四五丈高下,倏地卷身弹腿,张臂宛如飞鸟般穿空而去,去势若电,转瞬无踪。   荀异不禁暗暗心惊,忖道:“自己真要图霸武林,称雄天下,莫言其他,即是一个房老儿也无法稳操胜算!”   乱葬岗枯骨离离,墙破碑斜,荒草蔓烟,触目凄凉,荀异不禁皱了皱眉头,拔至一株巨千古木上遥望。   良久,右侧里许羊肠小径间果见人影纷纷掠动,知是诸葛明等人,纵身跃下,疾行如风赶在前面拦住去路。   骆万年为首开道,蓦见荀异阻住去路,不禁啊了一声,荀异低喝道:“禁声!”   诸葛明亦瞧见了荀异,立即传令停住,自己疾掠而去。   荀异道:“不必行礼,老朽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却不能见危之顾,邢无弼在桃林中设下恶毒禁制埋伏,意欲将你等一网打尽。”   诸葛明悄声问道:“为今之计又该如何?”   荀异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事实上你与邢无弼均未得手‘白眉蜂尾’,显系他人得去,此人是谁?尚不得而知,其用意则不言而知,志在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老朽心料邢无弼此刻当已醒悟,无奈春雨楼之事使他切齿痛恨,仇如海深,如今双方均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依老朽之见,你不如就在此处按兵不动,俟老朽与房老儿前往查探再作计议!”   师命唯遵,诸葛明焉敢不听,立即奔回命随众隐伏。   拘魂学究房山铭疾掠而至,神色沉肃,似情势相当严重。   荀异目睹拘魂学究神色,诧道:“房兄,莫非邢无弼设下极厉害的埋伏么?”   拘魂学究道:“邢无弼诸般布设固在意料中,但桃林远处另有高人潜迹,心存获取渔翁之利!”   荀异心中一惊道:“他们是何来历?”   “不知!”   拘魂学究摇首道:“房某恐形踪暴露,不敢太过逼近,须设法将他们引开才好,不然邢无弼及诸葛贤侄两方均有击卵之危,你我目前又实不宜暴露身份!”   当下聚眉思忖。   须臾,只见拘魂学究眉稍一舒,道:“有了,苟兄请在距桃林百丈外四周发出啸声,时远时近,飘忽游动,使邢无弼心疑已身陷重园中,不战而退,邢无弼定然不耐,与其身犹雍中之龟,到不如突围而去!”   荀异道:“房兄此计甚妙,倘或邢无弼按兵不动又待如何?”   拘魂学究微微一笑道:“如房某所料不差,邢无弼定然中计,决不会株守桃林,因邢无弼秉心善疑,自疑疑人,必料诸葛贤侄设下十面罗网之计将他们困死桃林内!”   荀异道:“邢无弼出得桃林后,发现我等乃虚声恐吓之计,恼羞成怒,反为不美!”   拘魂学究冷冷一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荀兄发出啸声,必惊动那些坐收渔利的高手,只要邢无弼等人一步桃林,难免不出手劫拦狙杀,但荀兄定须应允房某请求!”   荀异不禁一怔,道:“如有所命,焉敢不遵,你我相交莫逆,并非一日,请求二字似嫌见外。”   拘魂学究道:“荀兄定须在桃林百丈外发出啸声,不可称有逾越,万一被发现难免动手拼搏,休怨房某危不顾置身事外,其次荀兄若听得房某发出啸声,立即飘身疾退,切莫与诸葛明贤侄在一处!”   荀异连应是,但对拘魂学究最后一句话,似困惑不解,目中泛出悯惑神色。   拘魂学究似瞧出荀异心意,正色道:“桃林远处潜隐着那些不知名的人物,虽不知来历,显然一身武学内外兼修,已臻化境,不然怎么敢与诸葛贤侄及邢无弼为敌,是以他等除狙击邢无弼之外,定须追觅诸葛明下落,但房某敢保证诸葛贤侄丝毫无损,其余人众则有力所不逮。”   荀异见拘魂学究智计周详,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分析事物,丝丝入扣,不禁大为钦服,慨叹一声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俗云行年五十,方知四十九之非,荀某一生刚愎自用,至今乃知不过井底之蛙而已!”   拘魂学究道:“你我至交,无须客套,事不宜迟,快走!”   双邪疾如闪电掠向桃林而去……   三尸魔君荀异依循拘魂学究之计,发出啸声,游走无定,使人发出错觉,认系人数甚众,啸声互为应和。   蓦地。   荀异听得远处传来一声长啸,知是拘魂学究所发,倏地循声掠去,发现拘魂学究在一株虬柯古松之下立候。   拘魂学究忙道:“房某之计已售,果然林中潜踪之人为啸所动,纷纷而出,认是诸葛贤侄等人袭攻邢无弼,那知竟无人影,心知受愚,正巧邢无弼率众奔出桃林,此刻双方拼搏猛烈……”   荀异面泛笑容道:“房兄之计果然高明,但不知那些截阻邢无弼武林人物是何来历?”   拘魂学究道:“荀兄且莫谬誉,那些武林人物均玄巾蒙面,一个不识,你我久离江湖,即是未曾蒙面也难察出姓名师承来历,不过那些蒙面人中有三四人突然离去,似是觅寻葛明贤侄下落。”   荀异面色一变,忙道:“荀某赶去相助一臂之力!”   振臂踢腿即欲腾身掠去,却为拘魂学究伸臂迅逾电光石光—把拉住,正色道:“你我绝不可露面,反正房某已保证诸葛贤侄丝毫无损,何况诸葛贤侄身怀‘白眉蜂尾’足以慑阻蒙面人,荀某不如在浏阳福寿客栈等候房某与令徒到来!”   荀异道:“好,咱们不见不敌!”   立即施展上乘轻功往浏阳奔去。   诸葛明等人闻听得远处传来频频啸声,虽不明究竟,料知其师必有所举动,忽觉啸声突戛然寂灭,不禁内心怔忡不安,竟欲窥探究竟,却又不敢违背师命,只有耐住性子不敢妄动。   随行这人匀依奇门布设隐蔽藏身,若遇敌袭,可彼此接应。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只听一声喝叱传来道:“大胆鼠辈,敢施偷袭。”   接着又闻兵刃交击声。   顿时一片混乱,痛极噑叫声喝叱劈风响,无疑有人袭攻而;至,正欲腾身而起助战,蓦闻传来拘魂学究蚁语传声入耳:“贤侄以‘白眉蜂尾’恐吓,来袭之人必胆怯而退!”   诸葛明立即朗声道:“何方朋友倘与在下前有过节,请明白相告另订时地,在下准时应约,请即退去,不然莫怨在下‘白眉蜂尾’辣手无情!”   对方应起森沉语声道:“好,放开今日不算,你别恃‘白眉蜂尾’即可纵模武林,宋某尚且留有少数‘白眉蜂尾’足可制你死命,只要你不死,宋某定须使你亡身在宋某手中。”   诸葛明听出是鬼偷宋杰语音,不禁暗中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惊胆寒,高声道:“宋兄,请听在下把话说明如何?”   但,没有回声,知鬼偷宋杰已去,只见骆万年左臂渗出殷红鲜血飞掠而来,道:“来敌已退,我等轻重带伤共有九人,幸无损亡!”   诸葛明道:“你等在此治伤包札守候,我去去就来!”   纵身一跃,望拘魂学究传来语声方向掠去。   只见拘魂学究坐在田垄间,啃食一支鸡腿,目睹诸葛明奔来,冷冷一笑道:“贤侄,令师现在浏阳福寿客栈等候你,你命随行之人分批前往浏阳,扮成商民,避免全无忌宋杰等人发现。”   诸葛明目露骇然神色道:“怎么全无忌也来了?”   “不错!”   拘魂学究颔首笑道:“全无忌已将邢无弼等人追逼在竹林内,但邢无弼尚全然无知!”   诸葛明诧道:“这却是如何?”   拘魂学究道:“因全无忌等人均黑巾蒙面,哑口无声!”   说此突猛拍一下大腿,嘿嘿一笑道:“老朽想出一计,至少可吓阻邢无弼短暂时日内不敢向贤侄寻仇,贤侄速照老朽方才之言吩咐随行人手前往浏阳,老朽在此相候贤侄就是!”   诸葛明想问明吓阻邢无弼之计,但经不起拘魂学究连声催促,迅疾掠了回去。   拘魂学究撩弃手中鸡腿,暗暗叹息一声,他不以愚弄荀异师徒而自鸣得意,只觉人性之可悲,自己若不因寻觅其父及其   师嘱命查明梅九龄下落及霍公衡失镖之事,对江湖之纷争深感厌倦。   恩师百了神尼尝言佛门广大,无不渡之人,若非怙恶不悛及逼作得巳时切不可恃武嗜杀,是以舒翔飞除元阴秀士外,除逼非得巳时绝不妄杀。   自然,他身怀“白眉蜂尾”,取邢无弼诸葛明性命不过举手之势,但他不愿如此,因这两人尚有甚多隐秘未明,也许在他们二人身上或可探悉其父当年无故失踪情形。   舒翔飞又不愿用严冒陵传授之卜神算术数,推究其父舒长沛生死下落,严冒陵曾有言:“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数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   意谓:   “一尺而不足,便觉其短,一寸而有余,便觉其长,龟卜也有使人不能满意的答覆,智慧再高也不明之处,命数亦有演算不出之时,鬼神亦难免有搞不通的问题。”   总之天意不可违,术数并不可恃,若难推出究竟,徒乱人意而已。   他决以拘魂学究凶邪身份,访查其父下落谅叮收事半功倍之效,来路必险阻艰危,成败尚属未知,固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此心一直不竟其志永难安枕,不觉一阵莫名怅惘涌潮心头,长叹出声。   诸葛明已悄然而回,道:“老前辈何事长叹!”   拘魂学究黯然一笑道:“江山依旧,人面已非,回首前尘,岂堪追忆,贤侄,我们走!”   掠至邢无弼等人藏身竹林之外里许,拘魂学究突振吭发出一声长啸,清澈响亮,飘回云空。   诸葛明惊道:“老前辈为何发出啸声?”   拘魂学究道:“双方僵持不下,全无忌等认邢无弼或有   ‘白眉蜂尾’,心有畏忌,不敢硬闯侵入,邢无弼亦是一般心意,欲以静制动,老朽这一发出啸声,全无忌必疑心邢无弼援手到来,急急撤走,贤侄去竹林外不妨喝骂,或可暂阻邢无弼在短短时内不致向贤侄寻仇!”   两人双双疾掠出竹林外,拘魂学究迅即隐去,诸葛明扬声大笑,道:“邢无弼,我诸葛明一向行事干脆俐落,绝不拖泥带水,春雨楼确系本座所为,藏头露尾,暗算偷袭,并非英雄行径,你我何不现在即一分生死!”   林内突应出邢无弼冷笑道:“当日谁是谁非,且莫言它,但你千不该万不该让春雨楼惨遭屠戮,邢某生平行事你也明知,未握胜算之前决不出手,你如应承不施展‘白眉蜂尾’,邢某立即现身露面!”   诸葛明大笑道:“即使我诸葛明应允决不施展‘白眉蜂尾’,你能见信么?”   邢无弼默不回声。   诸葛明突高声道:“你如不死,于心难安,但本座决不急在一时,总有一日你非惨死在白眉蜂尾之下不可,我不似你心胸狭窄将白眉蜂尾攫为已有,也许假手他人!”   言罢哈哈大笑不绝。   笑声中人已远去无踪。   暮霭苍茫之际,诸葛明与拘魂学究双双从山间一座酒亭内走去。   拘魂学究忽向诸葛明笑道:“贤侄此去浏阳与令师晤面后,上上之策莫和赶回星星峡,顺途邀约同道好及徐图大计!”   诸葛明诧异道:“老前辈不与家师同行么?”   拘魂学究微笑道:“老朽垂暮之年,不耐羁束,闲云野鹤,萍踪天涯,何等逍遥自在,此去星星峡间关万里,途程遥远,此行途中或可相见!”   话声略顿,又道:“老朽有话贤侄当须谨记,此后切莫吐露令师与老朽来历,为贤侄带来无穷祸患!”言罢身形疾闪杳然。   诸葛明定了定神,飘然就道,奔出五六里遥,忽见来路立着五六条身影,无疑是守候自己到来,不禁大骇。   忽闻苍老语声传宋道:“诸葛明,你还不知罪么?”   语声入耳,诸葛明犹未辩明来人形像,已知来人是准,立即忌膝跪下,道:“属下知罪,倘门主认属下罪重该死,属下甘愿受诛,决无忌言!”   一片急风迎面掠至,两个长发披肩持剑汉子迅逾闪电点了诸葛明双臂穴道,诸葛明丝毫未有抵抗的举动,束手就制。   清冷月华下,只见一童山濯濯,鬓发苍苍枯瘦老叟,衣袂飘飘走来。   老叟之后紧随五个背剑长发披肩汉子。   诸葛明神色壮肃,一言不发。   一背剑汉子走向诸葛明身前,搜解诸葛明身旁囊袋,递呈老叟。   枯瘦老叟逐一检视,并无“白眉蜂尾”两宗绝毒暗器,不禁面现惊愕之色,道:“诸葛明,你那‘白眉蜂尾’现在何处?”   诸葛明道:“属下实未将‘白眉蜂尾’取得!”   枯瘦老叟道:“既然如此,你为何扬言自称怀有两宗暗器!”   诸葛明道:“门主圣明,属下乃无中生有,虚声恐吓之计,不然此刻属下怎有命在,门主可否容属下陈明内情!”   枯瘦老人道:“你说!”   示意从卫解开诸葛明穴道。   诸葛明遂将详情叙出,并言邢无弼近年来暗中在江湖上培蓄了一股力量,居心叵测,阴图纂夺门主之位。   枯瘦老人长叹一声道:“你两人秉赋根骨无一不好,老朽深为器重,怎料为‘白眉蜂尾’不惜同门手足相残,此乃老朽始料不及,至于你说邢无弼阴谋纂夺,老朽犹不深信,邢无弼在江湖上培蓄了一股力量,为了光大本门,他如此做法也不能说他不对。”   诸葛明惶悚答道:“属下决不敢恶意中伤媒孽其短,依属下之见,属下决避不露面,门主不妨放出风声已将属下制之于法,并取得白眉蜂尾,那时邢无弼逆谋自然彰露。”   枯瘦老叟颔首道:“老朽正要如此,但你将何往?”   诸葛明道:“属下欲西行入川,暂栖身童年旧友处,暗侦邢无弼密谋动向,倘门主如有驱策,属下当万死不辞!”   枯瘦老人叹息一声道:“你去吧!老朽倘有所为,自会命人传谕!”   诸葛明长施一揖后,疾奔而去。   一背剑汉子道:“门主,诸葛香主此言可信么?”   枯瘦老人道:“句句是实,并无半点虚言,他如有叛逆意图,尽可猝发白眉蜂尾,我等六人必罹不测之祸!”   “但诸葛香主并无‘白眉蜂尾’!”   “显然诸葛明所言句句是真!”   “然则白眉蜂尾为何人攫得?”  ;   枯瘦老人沉吟良久道:“莫非他人渔翁得利,必是邢无弼所得,邢无弼外貌宽和,口蜜腹剑,心性极为深沉,不至紧要关头,决不愿出白眉蜂尾,何况他志在纂夺!”   五剑长发披肩汉子在望了一眼,神色激动。   枯瘦老人微微一变,道:“这全怪老朽当年极谋有成,习练一宗玄奥旷绝武功,因求功心切,以至走火入魔,所幸你等忠心不一,隐秘不泄,委言坐关潜修,不问外事,却任令邢无弼坐大,实老朽之罪,怨不了谁?”   忽脸色一变,望斜刺里腾空掠去。   溪水旁正坐着拘魂学究房山铭,溪水平浅,仅可没胫,拘魂学究手中握着一节新鲜柳枝,枝插一尾活鱼,身旁生起一堆火,反覆煮熟这尾活鱼。   枯瘦老人无疑为鱼香吸引而来,注目凝视拘魂学究良久,飘然走前,微笑道:“房老怪,多年不见,只道你已归道山,原来你仍活在人世?”   “不错!”   拘魂学究头也不拾,仍自烤着他那尾鲜鱼,冷冷答道:“是很久不见了,算来该有二三十年了吧,老朋友该不健忘还认识我这老怪物,但我却已忘却前事恕不相证?”   枯瘦老人不禁面现诧异之色,惊道:“房老怪,你这话令老朽不解其故?”   拘魂学究眼皮微抬,冷冷答道:“你如闲着没事何妨坐下,虽然你不见我这老怪物多年了,但不久之前老怪物犹曾见过你呢?”   “在何处?”   枯瘦老人不胜骇异道:“这话老朽不信!”   “不信也得信。”   抱魂学究阴恻恻笑道:“不久之前曾在金霞宫见过你与孤松客老鬼对掌。”   枯瘦老叟面色大变,目中杀机暴炽,沉声道:“你也在金霞宫?”   “怎么不在!”   拘魂学究反唇相稽,冷笑道:“老朽身陷金霞宫长达廿四年,幸得雪峰内忧外患,趁人不妨之际,才得脱囚而出!”   枯瘦老叟恍然大悟多年不见拘魂学究未曾露面江湖之故,长长哦了一声道:“你为何不相助老朽一臂之力,永除后患,湔雪被囚之仇?”   拘魂学究不禁冷笑道:“自顾不暇,碍难相助,囚辱之仇—直在心,但无可索偿。”   “这是何故?”   “孤松老鬼亦是被害人。”   拘魂学究冷冷答道:“其徒元阴小贼阴谋纂夺,连同老朽亦受害,如今元阴小徒恶贯满盈已然伏诛,孤松客廿四年尚有脱囚重见天日之期,恐阁下一旦落入人手,则永沦幽冥,坠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蓦地。   五声喝叱出口。枯瘦老叟随身五卫实已暗中扑出,五剑挟着森森冷芒袭向拘魂学究。   剑势如潮,五剑合璧,威势凌人,寒飚罩袭,无论如何拘魂学究亦难逃出此一“天河倒挂”剑势之下。   只见拘魂学究哈哈狂笑中身似幻影一晃,竟脱出剑势之   外,柳枝荡开,一式“须弥六合”脱出。   那柳枝尚留有绿绿柳叶,离枝电飞如雨,五个长发披肩汉子纷纷被柳叶击中闷哼倒地不起。   拘魂学究呵呵大笑,左手握着熟鱼咬了一口,道:“房某年逾九旬,誓不再过问是非,念在昔年旧友情谊,故尔点破,阁下非但不知省悟,反欲结怨多树强敌,天下至愚,此乃房某之过!”   说着一鹤冲天拔起,迎空星射而去,转瞬杳失于苍茫夜色中。   枯瘦老叟惊得目瞪口呆,半响做声不得,良久才一一解开随身五卫穴道,沉声道:“此人是友非敌,你等为何冒失莽然出手,幸亏此人并未存心伤害你等,倘在当年你等必惨遭不测之祸!”   “怎奈此人辱骂门主,属下是以忍无可忍!”   “胡说!”   枯瘦老叟沉声责斥道:“此人存心提醒老朽,谨防邢无弼暗害,老朽此意已决,我等编好一套说词,诱使邢无弼深信诸葛明为老朽制之于死,他必迫不及待逆谋彰显!”   说时面色微变,低喝道:“有人来了!”   六条身形疾闪隐去。   溪润旁远处隐隐现出一条人影疾掠如风而来。   那只是一路径偶过武林人物,不虞近处隐匿得有人,忽闻一苍老语声唤道:“苏奎!”   此人闻声面色一变,一眼瞥明枯瘦老叟立在近处,不禁魂不附体,跪伏在地道:“门主!”   枯瘦老叟沉声道:“邢无弼现在何处?”   苏奎道:“属下不知!”   枯瘦老叟五指迅快抓住在苏奎肩骨上。   苏奎只觉痛彻心脾,额上黄豆大汗珠如雨冒出,目泛惊悸恐惧之色,不禁嗥叫出声……   枯瘦老叟道:“苏奎,你真不知道邢无弼身在何处么?”   苏奎知若不吐实,必惨罹非刑,颤声答道:“邢无弼因惧诸葛香主白眉蜂尾,与属下等分途而走!”   枯瘦老叟道:“你随邢无弼多年,事无巨细,你必知大概,将一切所知详细禀明,如有半点不实,当知老朽搜魂手法厉害!”   苏奎道:“邢香主所为并无半点违背本门之处,无奈与诸葛香主‘白眉蜂尾’交恶,怨言亦随之集身,乃不为人见谅……”   枯瘦老叟喝道:“不用你来与他分说,是非曲直老朽自能明辨!”   苏奎遂把详情禀知,语里话间多多少少均为邢无弼饰非。   枯瘦老叟何等精明,一听之下,便知苏奎之言似不尽不实,似与诸葛明之言无太大出入,略一沉吟,道:“据你所禀,邢无弼未到手白眉蜂尾,而诸葛明却持之用来翦除异已。”   苏奎道:“属下怎敢欺骗门主!”   “好!”   枯瘦老叟沉声道:“老朽暂将你带回本门囚禁,俟诸葛明与邢无弼面质时再行释放!”   苏奎暗道:“只要你这老鬼找上诸葛明,必惨死‘白眉蜂尾’之下!”   嘴角不禁泛出一丝欣喜之色。   忽见一长发披肩,面有微麻背剑汉子疾跃而至,伴手卸开苏奎两肩环骨。   苏奎就知不妙,面色惨变,颤声道:“张……”   方甫出声,那姓张汉子伸指点在哑穴上,苏奎立即音哑无声,顿感胸腹之间飞点了七指,自知妄念无望,不禁泪珠夺眶而出。   张姓汉子一把将苏奎挟在协下,随着枯瘦老人等一行离去。   第二十七章 鹤蚌相争 渔翁得利   休宁县境距古桥镇外卅徐里外崎岖驿道上现出一辆漆黑乌亮马车,双驹套辕,神骏非凡。   这辆马车虽然华丽,却显得有点特别,非但帷幕车蓬铁轮均是乌黑的,连两匹健骑一丝杂毛全无,堪称鸟锥龙驹,车把式亦是一般,黑衣劲装,神态阴冷,宛若罩着一片森森杀气。   常见的赶车车把式都是一人,敞开胸膛,粗豪不文,而这辆车却是两个赶车的,年岁都约莫三旬上下,三绺短鬓,五官清秀匀正,劲装衣裤为上好细锦裁剪,平贴美观肩披一柄青钢长剑!   束挽长鞭在手,除了装束外,无论在那一方面看都说不上是个赶车的把式。   驿道崎岖,车行缓慢,辚辚蹄声,缓缓驶去。   车后远处飘然随行一老一小,却是那醉济颠郑奇及小叫化程青阳。   郑奇背一朱红胡芦,身着一袭土黄宽大长衫,腰系丝条,怀中鼓凸拥肿,不言而知身藏得有食物在内,小化子程青阳亦非化子装束,一身灰布短褂裤,手握—根实心俨杖,这一老一少不时互相低语,却眼神不离远处那辆乌黑发亮马车。   正行之间,郑奇铁噗嗤一笑道:“小七儿,你好似吃定了   我这老醉鬼,形影不离,为何不与乐老化子同行!”   程青阳笑道:“乐长老毕竟是长辈,行事说话都得受拘束,与你老走在一处,有吃有喝,何乐不为!”   郑奇两眼一瞪,道:“好哇,唐矮子几时教得你这样猛吃猛喝的,死皮赖脸,否缠不放,我老人家与唐矮子见面时,定叫唐矮子好好地教训你一顿不可。”   程青阳闻言做一鬼脸,摇首笑道:“晚辈才不怕他老人家呢!”   郑奇望了程青阳一眼,冷哼道:“你怕谁我老人家知道,你最怕少侠和两位姑奶奶!”   程青阳默然无语,说真的,舒翔飞与胡薇兰这一双爱侣天生气质予人有一种亲切近人之感,却不怒而威,淑莲公主虽爽朗大方,但小性子一猛便没了没完,有得你够受的。   舒翔飞在程青阳心目中犹若天人,凛然不可侵犯尚有救命大恩,程青阳忽道:“老前辈,你说说看,少侠和兰姑奶奶,谁的武功最高。”   郑奇咳了一声道:“说你聪明又胡涂,武功一道,浩瀚若海,永不无止境,凡人一生,仅短短数十年,浮游岁月怎期登峰造极,执高执低,难以衡量,譬如人手,各有所长!”   程青阳若有所悟,点了点头,默不再言,眼神注视前方不远一株白杨树干上钉着一支兰花发簪,不禁面色微变,疾掠而去伸手拔下。   郑奇亦已发现,沉声道:“速收置囊中,传讯接应,兰姑奶奶已有发现,车在前面洪家庄院停了下来!”   伸手一牵程青阳,向路旁林中掠了入去。   须臾,只见林内一双白鸽扑翅腾空飞起,望来向掠空而去,醉济颠郑奇盘坐于地,解下朱红胡卢,怀中取出一油纸色卤牛肉,与程青阳酌饮低声谈话。   程青阳一面嚼食牛肉,目露困惑之色道:“老前辈,究竟兰姑奶奶遇上何事?难道你我不去探明么?”   郑奇道:“小七儿,凡事谋定后动,要知我老人家与兰姑奶奶在京师结伴南下洞庭,便已略悉大概,只是瞒着了少侠而已!”   程青阳诧道:“为何瞒着少侠!”   郑奇道:“说宋话长,你我长话短说,一则少侠未抵岳阳前尚不知其生父来历失踪之事,兰姑奶奶受神尼之嘱,不到时机不许泄露,故兰姑奶奶这多年来混迹江湖行事出手均介手正邪之间!真正用意无非志在少侠之父失踪之秘而已,故兰姑奶奶在南来时无意探悉黄山潜隐了一名怪异隐士,在他所居万石山庄网罗甚多武林隐名怪杰,本杳无人知,就在最近方为人所悉!”   说此即止口不言。   程青阳望了郑奇一眼,道:“所以兰姑奶奶心疑舒长沛老前辈就在黄山石庄院内?”   郑奇鲸饮了一口酒后,点点头道:“少侠尊翁当年如果不死,必仍活在人世,至于是否陷身万石山庄则难以确知,只是猜测而已!”   程青阳思忖须臾,道:“如此说来,兰姑奶奶不避炫耀,华车骏驹莫非另有深意在内?”   “不错!”   郑奇道:“老醉鬼与兰姑奶奶赶来江南时,因故暂短分手,兰姑奶奶独自行径黄由旁支麓时,即发现有万石山庄高手暗暗   蹑踪,施展金蝉脱壳之计才得赶至雪峰!”   说着重又背上胡卢,霍地立起,笑道:“小七,咱们洪家庄院去!”   洪家庄院乃一幢士墙围砌的大宅,经由大门入内一片广坪,东侧乃安商客栈,饭铺,驿马厩槽及堆栈,两厢为杂货店及两三处作坊,座北朝南,正屋为主人所居。   主人五代相传.辛勤俭蓄才挣下这片若大家业,因此处厄四乡要道,猎人亦经由此登山,无形中成为蓄产聚散之所,人来人往,财源茂盛,数百里地内无人不知洪家庄院之名。   这时,那辆华丽双驹套车已停在广坪内,车辕上两个黑衣劲装人飘身掠下,落地无声,身法俐落之极,各自走向车侧揭撩蓬帘,跨下一双蒙面少女,在两个黑衣劲装入前导下走向客栈。   客栈门前肃立着一锦衣中年人,宽颐深睛,狮鼻海口,精芒内敛,似一身武功高深莫测,目睹一行四人走来,躬身抱拳道:“四位光降,实感荣幸,在下带路!”   转身之际,望了两劲装人及一身着碎花衣裤少女一瞥,泛出一抹惊疑目光。   锦衣中年人领着四人走入客栈后进一间布设幽杂花厅,一张紫檀木八大桌早摆下了一席丰盛的酒宴。   这四人正是玄衣龙女胡薇兰淑莲公主金湘童寒落坐后锦衣中年人为四人面前一一斟满了酒,在主位坐下,含笑道:“胡女侠,前些日子敝庄手下为非作歹,又无知忤犯了女侠,敝上闻讯已将这名手下处以死罪,更遣在下赶来恳邀女侠枉驾敞庄面致歉疚之意,不料女侠已离去……”   话犹未了,胡薇兰冷然一笑道:“这些事我俱已悉知,不过朋友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锦衣中年人面色一红,忙道:“在下容鼎天,忝膺万石山庄第二总管?”   胡薇兰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容总管,失敬,贵庄庄规森严,犯则重惩,不胜钦佩,到是有一点令人不解之处,还请容总管明告。”   容鼎天道:“不敢,只要在下所知无不奉告?”   胡薇兰道:“照理来说,贵上是个极明事理,通达人情的前辈高人。”   容鼎天道:“敝上正是极明事理,驭下又是宽严并济,合庄上下无不敬钦服!”   胡薇兰道:“既然如此,为何贵庄追踪不舍,莫非恨我处置那名为非作歹的贵庄手下太过狠辣,有损颜面,欲找回过节,看来贵上器量并恢宏大度人物!”   容鼎天郝然笑道:“女侠误会了,敝庄有位报事是女侠昔家仇家,问知情者女侠形像武功,即知女侠是名震江湖的玄衣龙女,遂欲寻仇,为敝上拦阻言仇家宜解不宜结,何况当年是非曲直不明,无法左袒,是以命人追踪女侠恳邀枉驾敝庄化解这段仇怨,怎知女侠形踪飘忽,不得已在旅邸留笺。”   胡薇兰道:“我那仇家是谁?尚请容总管明告!”   容鼎天面有难色,踌躇再三,摇首苦笑道:“非是在下不愿明言,此人来至万石山庄后,即不再露面江湖,女侠面见后便知!”   胡薇兰冷笑道:“姑娘出道江湖以来,张正义除邢恶,结怨难免,仇家不胜屈指,总管之言不尽可信,但姑娘终必拜山一行,无奈此刻还有要事待办,不能久留,一俟事了,定当端越趋访!”   容鼎天闻言呆得一呆,道:“这个恕在下不能作主,容在下便往禀明庄主定夺,四位旅途劳顿,饱餐后再说如何?”   金湘忽面色一变,冷笑道:“我不信万石山庄尚恃强留人不成?”   胡薇兰道:“容总管身不由主,怨他不得,容总管请去吧!”   容鼎天立起抱拳躬身一揖,道:“还是女侠明理,恕在下告辞了!”   转身走出花厅而去。   淑莲公主道:“兰姐姐,我们不如趁早离去了吧,免得节外生枝!”   胡薇兰悄语道:“莲妹不知我等已置身险危,如非在此停留,一出洪家庄院,我等四人便已在浴血拼搏隐身重伏中。”   淑莲公主诧道:“我等总不能坐守待毙在此?”   胡薇兰嫣然一笑道:“停留在此愈久,愈对我等有利,莲妹懂么?”   说着又是一笑,道:“酒菜甚好,不妨宽心饮用!”   细手一掠云鬓,玉指忽弹出数缕寒芒穿窗飞出。   蓦闻数声闷哼,衣袂振风破空远去而杳。   童寒道:“来人受伤不轻!”   金湘道:“逃不出五里外必血凝穴阻而毙,姑娘发出的是否为‘断魂截脉’飞燕针!”   胡薇兰微颔首轻叹一声道:“此乃不得已而为之,万石山庄必察视死者致命之由,此针一着人体,必循血攻心自动化去,无踪可寻,一则可收吓阻之效,再他们亦不敢贸然前来寻仇,必熟筹诡计,谋定后动,于我等极为有利,童兄,请去前面察视,速去速回!”   童寒会意,离坐走去,走向前进川堂,只见三个行贩挑着箩担进入,要酒索饭,认出是丐帮门下,双方故作不识,迳向门外套车行去,察视套车双驹明无异样。   忽见一人跨进洪家庄院,却是那拘魂学究房山铭,只听拘魂学究唷了一声,快步趋向马车之前,啧喷赞赏道:“这车真讲究!两匹马也是关外名种,我老人家有朝一日真要坐上一趟。”   童寒冷冷一笑道:“你也配!”   拘魂学究两眼一瞪,怒形于色道:“尊驾不可狗眼看人低,我老人家今儿个就要坐上车去!”   说着身形滑溜宛如泥鳅,一溜烟般穿入车厢。   童寒大怒,目中暴射杀机,喝道:“老鬼,你这是自找死路,怨不得在下心狠手辣!”   手掌一扬,欲待望车内劈去。   只听拘魂学究道:“且慢,我老人家坐坐又待何妨,尊驾委实真太小气了?”   童寒右掌改劈为抓,五指箕张望车内抓去,一粒红色丹药直入他的掌心,但闻拘魂学究低声道:“贼人势大,此丹与兰姐服下,施展‘移心易神’魔法,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拘魂学究从左穿入,却由右边溜出,嘻嘻一笑,快步走入客栈而去。   童寒满脸悻悻之色,探手在座下取出两柄青钢长剑,转回花厅,与胡薇兰低语数句。   胡薇兰忙取过丹丸服下,道:“翔弟话中涵意已知,洪家   庄院外必伏有万石山庄甚多高手,我等只在此以静制动,匪徒如无万全准备,定不敢逞强进袭,金兄,请出外察视,我料翔弟必有所举动!”   金湘应命而出,尚未出得店堂,只见广坪中拘魂学究已跃上车辕,挥鞭扬辔,双驹袂蹄翻动如飞,绕坪奔驰,蹄声如雷,黄尘漫空掀涌,几无法瞥见人车踪影。   丐帮弟子聚在门首观看,店夥二人面现惊讶神色,不时望着金湘。   金湘顿了顿足,冷笑道:“好个万石山庄匪徒,使此鬼蜮伎俩,存心激怒我等,藉此引发拼搏,免得师出无名,我等怎可中你圈套!”   遂自掉面返回花厅。   坪上拘魂学究仍自策骑如飞,喝叱连声,轮蹄奔雷,弥漫尘土中忽闻一声暴雷的大喝道:“停下!”   数条身影疾如飞鸟般扑向那辆套车而去。   突闻长鞭吧吧挥空过处,数声惨噑腾起,身影似为长鞭卷甩出半空,宛如断线之鸟般摔落在地。   套车竟缓了下来,拘魂学究一勒鞭绳,像一双大鸟般腾空拔起,盘旋落地。   庄院门首立着容鼎天,身后随着五个面目冷森老者,均目露惊愕之色。   拘魂学究双手拍了拍满身尘土.望了望被自己长鞭甩落在地的四具躯体,喃喃自语道:“人家车主都不管,要你们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则甚?”   拍拍手走向客栈,望店夥一瞪眼道:“我老人家的酒菜端上了没有?”   两名店夥忙欠身让道:“早送上啦,您老请!”   容鼎天面色变了数次,探视那被长鞭卷落四人,发现只是逼了气,一一拍开穴道,冷笑道:“无用的东西,别留在此丢人现眼,还不滚了回去!”   四人满面惶恐之色,疾窜出院外。   容鼎天回面望了五黑衣老者一眼道:“此人身手高绝,不知是何来历,倘是胡薇兰同道,今日之事恐相当辣手!”   满面刀疤老者道:“为何庄主不亲自前来!”   容鼎天摇首答道:“胜之不武,不胜为笑,本山高手如云,就拿五位来说,一身武学内外兼修,已臻化境,倘庄主亲身出于,未免小题大做,但此刻却难善了,且容在下探探他的虚实再作道理!”   言毕,率先走入客栈内。   只见拘魂学究正踞坐一席,鲸吞豪饮,意兴飞扬,满面笑容,视容鼎天走来如若无睹。   容鼎天抱拳微笑了笑道:“兄弟手下无知冒犯,请前辈见谅!”   拘魂学究放下杯子,张目注视在容鼎天面上,道:“一声前辈老朽还当得起,不过你自称兄弟未免太托大了,老朽年逾九旬,堪与你祖爷爷相捋!”   言毕不禁呵呵大笑。   容鼎天不禁面红耳赤,强忍着心头激怒,陪笑道:“前辈取笑了!”   拘魂学究道:“坐,坐,坐下也好叙话,反正你来意无非是探老朽来历,还是路径偶过?抑或有为而来?”   容鼎天暗感骇异,微笑道:“既然前辈不弃,晚辈这就谢   坐了!”   说着欠身坐下,假咳一声道:“晚辈不相瞒,因晚辈友人与车主曾有宿怨,意欲找回过节……”   拘魂学究大笑道:“老朽与车主人并无渊源,无需顾忌,但老朽生乎行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你们不惹着老朽,谁愿意管你们闲事!”   容鼎天欢欣于色,道:“有前辈这句话,晚辈就放心了!”   拘魂学究摇首道:“且慢欢喜,你也是江湖中人,江湖上五忌当所诸知,须防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倘恃强出手未必讨得了好去!”   容鼎天淡淡一笑道:“只要前辈置身事外,晚辈即一无所惧!”   拘魂学究大笑道:“这回你看走眼了,老实说,车主人武功就比老朽强,你身后五人此去不啻以卵击石!无不幸免!”   容鼎天身后一满面刀疤老者闻言心头不禁火冒,斜身迈前一步,身出掌出,一股寒罡劈向拘魂学究而去。   “寒冰掌!”拘魂学究一声惊呼出口,右掌一弧,迅向来掌接去。   满面刀疤老者忽瞥见拘魂学究掌心血红如火??奇热如焚,不禁大骇,知是自己寒冰掌克星,但双方出掌都是迅如电光石火,收势不及,叭的一声大喝,双掌接了一个正着。   拘魂学究微微一笑,道:“尊驾败了!”   满面刀疤老者面色大变,汗蒸雨下,蹬,蹬,蹬,身形踉跄倒退出三步,一只右掌紫肿填起。   容鼎天及四老者不禁骇然相顾失色。   拘魂学究冷笑道:“老朽不为已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自取其辱,怨不得老朽,你们走吧!”   说着离座而起,望店外飘然走去。   容鼎天忙取出一粒丹药,命满面刀疤老者服下,迅即推宫过穴,紫肿右掌渐恢复如常。   满面刀疤老者神态狞恶,阴恻恻冷笑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蓦地。   店门外忽疾如膺隼掠入两条身影,只见是一双束发高鬓背剑黑袍老叟。   左首老叟长须及腹,身高鸢立,太阳穴突起如栗,高额膺鼻,刀削马脸,双目开合之间,精芒电射,面色阴冰如冷,令人不寒而栗。   另一黑袍老叟,面如猪肝。紫胀苦淤,右颊突起担挑大小赞疣,苍白逍须,唇角嗤着一丝耐入寻味阴笑。   身高鸢立老叟道:“那老鬼现在何处?”   语音尖锐刺耳。   容鼎天似对两黑袍老叟极为敬畏,趋前底必语禀明。   身高鸢玄老叟望了同伴一眼,道:“老贼心走之下不远,你我追去如何?”   一双黑袍老叟身形疾闪而出。   容鼎天与五人巡望内进花厅快步走去。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店外忽又急步走入九人,手持兵刃,老少不一,问明店夥容鼎天等人尚未离开,不禁相互投以惊疑目光。   但闻一人道:“不论如何,我等承命相助容总管,理应一往!”   说着九人鱼贯掠向内进花厅而去。   天已垂暮,夕阳衔山。   洪家庄院外,木叶簌簌,春暮时节,山麓仍自寒意侵入,林木森森中隐现幢幢人影,不言而知万石山庄几乎倾巢而出,但首脑人物见容鼎天及一双黑袍背剑老叟外一个未来,然气氛却肃杀逼人。   拘魂学究身形突落在洪家庄院大门外,仅探首望了坪上华丽马车一眼,突拔身腾空冲霄而起,向庄院后山掠去。   一双黑袍背剑老叟,忽由林中扑出,见状面色一变,联袂奔空腾起,身如流星曳空追向换魂学究之后。   后山林深密翳,怪石离离,风送涛嚣如潮,拘魂学究屹立在一块奇形怪石上,目注一双云袍老叟追踪而至,沉声道:“二位因何追踪不舍?”   身高鸢玄黑袍老叟惊噫出声道:“房老怪,原来是你!”   拘魂学究审视两人良久,似不胜困惑,摇首笑道:“恕老朽健忘,似与二位漠不相识?”   身高鸢立老叟惊愕不胜,诧道:“这话从何说起?”拘魂学究摆一摆手,冷冷笑道:“阁下当系房某昔年故交,但房某答称漠不相识,自有其原因在!”   “什么原因?”   拘魂学究道:“你我数隔有多少时日了?”   身高鸢玄老叟寻思须臾,答道:“屈指算来不觉得分别廿七载有奇?”   拘魂学究长叹一声道:“房某误中妖人之计,被囚地底廿四年,备受毒刑煎熬,神智丧失,浑然忘怀前事,但武功犹在,身受禁制,只道沉沦幽冥水无重见天日之时,幸妖人获诛,脱囚而出,但前尘往事依然不能忆起,请阁下见谅!”   黑袍身高鸢玄老叟不禁大惊失色道:“房兄被什么妖人所囚?”   换魂学究道:“元阴秀士!”   “原来是他!”   身高鸢玄老叟道:“久闻元阴秀士蛰隐雪峰金霞宫,雪峰一脉闭关,与武林隔绝,自成一家……”   说着微微一笑道:“这些往事且不提他,小弟申茂林,这位端九峰。”   拘魂学究拳一拱,道:“幸会!”   申茂林叹息一声道:“端兄,这位就是小弟屡屡提及的名震江湖的拘魂学究房山铭老师。”   端九峰闻言不禁骇然动容,躬身一揖道:“原来是房老师,尝闻申兄提及,如雷灌耳,不禁心仪,只是无缘识荆,今日得见,快慰生平!”   拘魂学究道:“房某何德何能承蒙端兄如此见重,不胜汗颜!”   申茂林笑笑道:“房兄何故来到洪家庄院?”   拘魂学究愕然诧道:“房某追踪一人路经此处腹中饥饿,蒙山民见告这洪家庄院内可供过往行旅食住,难道洪家庄院独禁江湖人物么?”   申茂林忙道:“房兄误会了,只是小弟手下因何得罪了房兄?”   拘魂学究恍然大悟,不禁失笑说出前由,道:“倘房某与申兄易身相处.申兄又待如何?”   申茂林郝然一笑道:“手下冒犯无礼,多有得罪,望乞见谅!”   语声一顿接道:“请问方兄追踪何人?”   “全无忌!”   拘魂学究一提起全无忌,面涌杀机,目中精芒暴炽,冷笑道:“房某还须追踪全无忌,一俟事了立即回程洪家庄院拜谒,二位,珍重再见!”   语落人起,去如流星奔矢,瞬眼杳失在雪树苍茫中。   申茂林欲待唤住,已是不及,叹息道:“此人若引入本庄:必声势大增,惜其巳忘本来……”   说时顿了顿足道:“倘非为了胡薇兰,小弟尚须问他因何与全无忌结怨!”   端九峰道:“你我还是赶回洪家庄院瞧瞧究竟,不信胡薇兰能坚不就范!”   两人倏地如鬼魅凌风掠向洪家庄院而去。   拘魂学究引开申茂林端九峰两人,这一看似未免多此一举,其实却大有文章。   且说洪家庄院客栈内已高张灯火,光亮如画,容鼎天等人忽鱼贯而出,面色凝肃,纷纷在马厩中各牵出一匹骏骑,飞跃而上,环护着那双驹华丽套车四周。   只见玄衣龙女胡薇兰,淑莲公主、金湘、童寒四人慢步走—出登上套车。   容鼎天一行六人在前引路,九骑随在车后,刹那间起了一片挥鞭破空声响,蹄声雷动,驰出庄院而去。   洪家庄院外密布万石山庄伏桩,只道胡薇兰一行已允庄主之邀,不由心情一宽,泰半均入得庄院中开怀畅饮。   这时乔装负贩的丐帮门下突清结酒饭帐目,挑着箩担亦离开了庄院。   容鼎天一行奔驰而出,这洪家庄院地扼六条出人要径,四通八达,万斛山庄伏桩发现容鼎天一行并非去山庄途径,不禁纷纷惊疑,却未发觉原来之处。   因他们认为容鼎天身为本庄第二总管,奉有庄主严命,随行的无一不是庄中数一数二高手,又未察觉丝毫可异情状,虽去路不同,未必就是庄主所指示,妄自猜测,反而误事,也就不再理会。   突然。   一声惊天雳霹巨响,洪家庄院冒起一团烈焰,接着又是一片密如连珠雳霹大作。   硝焕砖石炸冲霄,整个庄院没入烈火中,浓烟冲空夹着千万火星飞舞,人影纷纷逃窜,惨嚎呼呼之声不绝于耳。   庄外伏桩见状大惊,纷纷飞掠而至救火抢运伤者。   一个劲装大汉猛然醒悟事有原因,忙传讯万石山庄,这时申茂林端九峰正好转返,问知情由,不禁面色大变,转身匆匆赶向容鼎天一行去路。   玄衣龙女胡薇兰一行十九人已远在十数里外,忽见道旁站立小叫化程青阳,招手示意容鼎天一行转入林径内。   口  口  口   苍穹繁星明灭,下弦月散发蒙蒙光辉,山野间如披一袭雾浓,迷茫似幻。   山道上飞掠而至十数条人影。停身在车骑转入林径之处,为首者是一长像怪异红袍老人,年岁约莫六旬开外,蚕眉豹眼,印堂之上长有珠大黑痣,宛然一目,狮鼻犬牙,一部疏须根根见肉,肩插双剑,神态狞恶。   此红袍怪人乃当年武林十九邪之一,名“三眼杨戬”,关殿元,武功性异绝伦,投入万石山庄后,庄主天璇星君石中辉倚为左右手,言听计从,礼遇优隆。   关殿元察视了轮蹄留痕一眼,冷冰冰一笑道:“贱婢经由此处入林循去无疑了!但老夫始终不明白容鼎天一行为何甘心情愿随胡薇兰贱婢前来,并无一人违抗宁非怪事?”   其中有人答道:“莫非为胡薇兰美色所惑?”   关展元略一沉吟,摇首道:“胡薇兰美若天人,绝色狐媚,我见犹怜,比拟庄主掌珠毫无逊色,但容鼎天自幼随侍庄主,忠心不二,从不贪恋酒色,其中必有原因,眼前令人不解的为何胡薇兰舍易就难,遁入密林中,难道有什么诡谋不成!”   正说之间,申茂林端九峰二人已赶至。   申茂林道:“关老弟,洪家庄院已化为灰烬!”   关殿元神色一变,长叹道:“庄主不听信关某之言,坚欲将胡薇兰网罗在万石山庄,引为臂助,又说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当年胡薇兰与关某结怨是非曲直难有定论,百般劝解,关某亦无可奈何,果然不出关某所料,大错已铸,我等只能亡羊补牢而已!”   说时话锋突转,又道:“二位亦奉命在容鼎天之后赶往洪家庄院,胡薇兰等一行逃去,二位为何不加阻拦?”   申茂林说出追踪拘魂学究房山铭经过。   关殿元在申茂林叙话时,命三人赶往林内一探胡薇兰去迹,一闻及申茂林言及拘魂学究之名,面现惊异之色道:“房老怪也逃出金霞宫了么?”   申茂林诧道:“怎么关老弟亦知拘魂学究逃出金霞宫之事!”   关殿元道:“新近本堂网罗了一名武林高手赖明堂,亦是由金霞宫逃出,他提及共囚在金霞宫地底宫室中人数众多,仅相识寥寥数人,拘魂学究亦是其中之人,不过他们并末囚在一处。”   申茂林叹息一声道:“拘魂学究房山铭囚居廿四年,备受酷刑禁制,神智大损,已不复记忆前尘往事,所幸武功犹在!”   关殿元道:“拘魂学究在此现身不知为了何事?”   “房老怪为追踪全无忌,偶经路遇洪家庄院!”   申茂林淡淡一笑道:“申某意欲将房老怪引入本庄,怎奈追之不及!”   关殿元一听全无忌之名不禁神色大变,道:“全无忌也在此附近现身么?此人武功莫测高深,性嗜不平,已名震江湖,若全无忌与胡薇兰本是同路,则情形不妙?”   端九峰冷冷一笑道;“关老师之言似届过虑之词,久闻全无忌其人刚愎自负,恃强好斗,倘真与胡薇兰同道,早就现身在洪家庄院了!”   关殿元暗感不悦,面色仍平和,一丝不愿愠怒之色,微笑道:“端老师所见甚是,这是关某多虑,不过,凡事不可不防万一!”   林中三条身影忽疾掠而出,为首一人抱拳躬身道:“禀堂主,入林五里之遥为一旷地,林木稀疏,却怪石甚多,石高丈余,嶙峋怪突,薄雾笼罩,但坐骑套车弃置其内,却不见半个人影!”   申茂林诧道:“莫非他们施展金蝉脱飞之计逃之夭夭了么?”   关殿元沉思有顷,摇首道:“这倒未必,方圆百里内,本   庄设有多处暗舵,关某闻讯赶来之前,便已想到胡薇兰贱婢智者多,防她施展声东击西,金蝉脱壳之计逃逸无踪,已传讯各处暗舵,一经发现形踪立即传讯飞报,如关某料测不差,贱婢一行必藏身林内!”   说着狞笑一声道:“今晚关某如不将这贱婢碎尸万段,难消心头之恨!”   双肩一振,迅疾扑入林中。   随行众人均纷纷投入林中,申茂林与端九峰互望了一眼,亦随之而去。   果然。   林中现出一片旷地,林木稀疏,薄雾宛如飞云,飘浮舒卷无定,清澈月色映照下,隐隐可见怪石离离,或竖或横,叠叠如垒,套车弃置在一处怪石之旁,十数匹座椅零落散弃,静静嚼食绿草,除风送涛嚣外,一切静得出奇。   关殿元等人均是武林高于,一身所学博杂玄诡,瞧出这片旷地已布下奇奥禁制,不敢造次侵入。   但关殿元昔年身为武林十九邪之一,心高气傲,当着申茂林端九峰之面怎可示弱,冷笑一声,立命四人扑入。   四名凶邪临近一处怪石之前,立即横刃护身,小心翼翼逼近。   蓦见怪石隙缝内闪出容鼎天及五面目阴沉老者,一列横身阻住四人去路,眼中凶芒杀机暴射,似不相识。   容鼎天厉声道:“四位速退,否则容某辣手无情!”   “容总管莫非叛……”   声犹未了,那发话之人忽见容鼎天倏地出掌攻向胸前,不由自主地挥刀横隔。   只见容鼎天手掌一幻,猛觉腕脉立紧,执刀右臂为容鼎天扣住,不禁大骇。   其余三人见状,迅即出乎攻出。   容鼎天随行五老冷笑出声,翻掌迎去。   倏忽之间,三人亦为五指扣住右臂,只觉腕脉一麻,兵刃当当坠地,胸前各各被击实一掌,不由惨嗥出声,口喷鲜血倒地不起。   容鼎天阴侧侧一笑,五指一扭,那人目露悸惧之色,颤声道:“容总……”   克察声响,一条左臂生生扭断。   只见容鼎天左腿飞出,拍的一声,那人一条身子踢得离地飞出,曳起一声凄厉惨嗥,坠向十数丈外。   噑叫凄厉,随风飘回不绝,令人不寒而栗……。   三眼杨戬关殿元见属下惨死情状,不禁张目俱裂,大喝道:“容鼎天,你委实胆大包天,居然叛门杀害天某手下,饶你不得!”   伸手疾挽房头长剑,一声簧鸣过处,寒芒逼射,一道匹练般脱手向容鼎天飞去。   关殿元不愧为武林十九邪之首,竟然习成驭剑伤人绝乘武学。   申茂林端九峰瞧得心惊胆寒,膛目结舌。   只见关殿元身随剑出,宛如飞鹰撄兔,扑向容鼎天等六人。   那知容鼎天等人一招得手后,似心意相通.身形疾闪入石隙中不见,关殿元掷出的匹练剑芒夹着破人锐啸,仅差寸许便伤着了容鼎天,剑尖竟插入了怪石内,由于势沉力猛,剑身晃动不绝,发出一串金石鸣震之音。   关殿元身似飞鸟而至,拔出长剑,疾退三丈,凝目察祝长剑有无损伤。   申茂林端九峰互望了一眼,发出会心的微笑,知关殿元不但不能收发由心,而且距驭剑伤无于形之境界太远。   故君子之交以义,小人之交以利,两者截然不同,由之可见一段。   但见关殿元发出一声阴恻恻冷笑道:“容鼎天,你真认为龟缩不出,便可苟全性命了么?”   说时左掌倏扬,三颗弹丸射空,距地六七丈高下,突爆起三道旗花,夜空中顿发出五色流焰异彩,蔚为奇观。   忽闻容鼎天哈哈大笑道:“容某已弃暗投明,不屑与你为敌,速速及早撤离,否则祸不旋踵,噬脐莫及!”   容鼎天语声竟由另处光怪陆离怪石堆中传来,两者相距十数丈远,而且并不相连,不知容鼎天何以能不现形到达该处。   关殿元不禁冒出寒意,眼前所见所闻心知是极厉害的奇门禁制,但当着申茂林端九峰的面却又不敢示弱,狞笑了笑,喝令属下分四面追袭,只要攻破一处,其禁制自解。   申茂林忙道:“且慢!”   关殿元呆得一呆,道:“申兄有何高见?”   申茂林微微一疾道:“申某一身所学自知比起关老师来差得太远,但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故斗胆陈词。”   关殿元道:“申兄太自谦了,关某愿闻高明?”   申茂林道:“请问方才五名本庄弟兄伤在何人之手?”   “自然是容鼎天等六人了!”   第二十八章 黄山万石山庄   “容鼎天是否为胡薇兰心腹之人?”   关殿元闻言不禁一怔,摇首道:“当然不是,眼前又当别论!”   “眼前之容鼎天何以胆敢背叛本庄,与关堂主为敌,其故安在?”   关殿元一时之间竟张目结舌说不出来。   申茂林防他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忙道:“所以申某想出一个道理来,胡薇兰施展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故关老师伤折五名属下,这笔账无论如何也算不到胡薇兰的头上!”   关殿元冷笑一声道:“为何不能算?”   申茂林望了关殿元一眼,道:“设若关老师方才这一剑将容鼎天洞穿腹,这笔账该不该算在关老师头上?”   关殿元不禁脸色大变,厉声道:“倘或容鼎天不受胡薇兰煽惑,怎会丧身在关某手中?”   申茂林哈哈一笑道:“迄至眼前我等尚未见胡薇兰露面,关老师因何断言容鼎天被胡薇兰煽惑,内情似极不简单,其中必有文章?”   “什么文章?”   “胡薇兰为何拒庄主礼邀,端在关老师坚欲向其寻仇,当年是非曲直,申某自是不知,但关老师似无法平息胸中之恨,何况坐榻之旁岂容鼾睡,胡薇兰就身为万石庄嘉宾,也难安睡!”   “不错!”   关殿元厉声道:“我与贱婢有不共戴天之仇,非报不可?”   “这就是了!”   申茂林道:“关堂主与胡薇兰结凶并非一日,不共戴天之仇早不报晚不报,偏偏就在此时索价,依胡薇兰的想法认关堂主挟万石山庄之势,以众凌寡,故避不相见……”   关殿元胸中怒火如焚,却强自隐忍住,目露疑容道:“申老师怎知道这么清楚?”   申茂林正色道:“申某本就事论事而已,虽嫌猜测,却无偏颇,倘关老师认中某有心忤犯,滋生误会,那就无话可说了!”   关殿元脸色一红,抱拳笑道:“申老师误会了,关某是惊异申老师为何把事瞧得这般清楚?如此说来,胡薇兰在此处设下禁制是否存心使关某难看?”   申茂林淡淡一笑道:“不错,关老师如不能破解这奇门禁制,如何能自下台阶?”   关殿元听出申茂林话中涵意,若自己不能破解奇门,日后万石山庄恐无立足之地,心内怨毒已极。   不禁发出桀桀怪笑道:“区区奇门小术尚难不倒关某,唯投鼠忌器,恐遭庄主之责!”   申茂林默不再言,退后三步与端九峰并肩立在一处。   关殿元四面一笑道:“两位倘有置身事外之意,请即赶返山庄,就说关某今晚如不把胡薇兰生擒活抓,誓不为人!”   端九峰道:“我等决不袖手,但关老师必须计出万全破去奇门,不然白白送死岂非冤枉!”   关殿元张眼一睁,道:“想不到两位亦是豪气干云,义共生死之辈!”   双足一踹,平步青云拔起六七丈高下,猿臂疾舒,抓住一株巨松放攫柯枝上,身形疾烫翻升,转瞬之间,便自揉至树颠。   他不愧为武林十九邪之首,胸罗奇学,凝视良久,瞧出禁制奇门依外九宫内五行布设,正反运用变化莫测。   暗暗冷笑道:“关某如无真才实学,怎配称凶邪之首。”   两臂一张,纵身跃下,身距地面数丈高下,一个盘旋悄然落地。   关殿元立即将人数分成数拔,指示由何方攻入。   数拔入手纷纷离去,关殿元微笑道:“两位请由正东攻入甲乙木,关某从正西攻入,有劳了!”   抱拳略拱,绕向正西奔去。   端九峰道:“食人之碌,当忠人之事,申兄,你我联臂出手,免得关殿元说你我吃里扒外!”   双双望东掠去。   申茂林端九峰撤出长剑,小心翼翼地进入奇门,只觉一切都静得出奇,仅幻云飘浮无定,距身不远一堆怪石仍是那么奇突,如入人之境。   端九峰不禁一怔道:“莫非他们已撤走了不成?”   申茂林摇首答道:“胡薇兰存心要关殿元丢人现眼,怎能如此容易撤走,稍时你我必遭遇一场极为艰苦的拼搏,但申某奇怪关殿元旗花传讯已久,山庄怎无一人赶来?”   蓦地。   两人双双面色大变,原来禁制已发动,奇门倒转,发现已置身在石阵中,十数丈方圆旷地外怪石环堵如墙,飘云倏散,现出四个持刀汉子,目光阴冷,刀尖子指,震出朵朵寒芒。   申茂林认出四人是容鼎天同行,大喝一声,手中长剑一式“飞云出崛”挥起一股匹练长虹,破空锐啸,威势惊人。   端九峰亦自一式“风卷落叶”攻出,剑飚暴涌,凌厉万钧。   那四人出刀端的快极,配合奇奥,错踪交互,身形飞动,转瞬间将申茂林端九峰两人因在一片刀山银晦中,只见人影飞闪落落,分不出是彼是此。   申茂林端九峰两入愈战愈骇,他们均是成名多年,一身所学造诣精深,不比武林十九邪逊色!   虽知容鼎天相率十四人均为庄主天璇星君石中辉干中选一,精心训练成的勇卫,却料不得武功如此高强。   因为双邪察觉四人刀势之快,竟是一刀快胜一刀,而且力道之沉势如千钧,超过练武人之体力极限,将生命潜力付之一掷,更泯不畏死,怎不今申茂林端九峰两邪心惊胆寒。   此刻,奇门禁制内喝叱之声四起,无疑三眼扬戬关殿元凶邪等人巳攻入阵内遇上强阻拼搏猛烈。   关殿元由正西进入禁制,立时发觉奇门倒转有异,三个抱剑老者涌出,分立三才分位,目中杀机暴射!   不禁面色一变,大喝道:“容鼎天何在!”   他明知三人不会作答,喝声一吐出口外,长剑立即挥出,寒芒疾闪间,一个老者左臂被划破了一道血糟。   另外二者立即出剑,攻向关殿元两肋,伤者视左臂淌血竟   若无睹,狞笑声中一剑攻出。   这三人剑式奇奥迅快,朵朵寒星不离关殿元要害重穴,而且攻其必救,而且攻向部位更是奇突,令人难以捉摸,关殿元错非武林十九邪之首,恐难敌三人联臂一式奇招之下……   双方生死拼搏时,数条身影似一抹淡烟般闪出奇门外,穿入寒林中,只听娇甜清脆语声道:“淑莲妹子,害你担惊受险,愚姐实在过意不去,不过,此去将是一路平安抵达京城!”   正是玄衣龙女胡薇兰,细语叮咛淑莲公主。   淑莲公主身后站立着金湘童寒两人,面色沉肃不语。   胡薇兰笑靥如花,执着淑莲公主手腕,温柔亲近。   淑莲公主心中委实不愿,依依不舍,眸中含泪道:“兰姐,小妹武林儿女向不喜蛰居闺阁,情愿随你闯荡江湖。”   胡薇兰正色道:“难道妹子又要惹上是非么?一之为甚,岂可再乎,恐翔弟一怒绝情袖手不管,到时愚姐也难为力,此乃权宜之计,妹子千万不可犯小性。”   突闻林中发出一声轻笑道:“姑奶奶的话一点不错!”   说时风尘侠丐乐宸与醉济颠郑奇小叫化程青阳三人一闪而出。   郑奇道:“少侠巳赶向京城去了,托老醉鬼转告兰姑奶奶,一俟此间事了,请即赶向京城!”   说时向胡薇兰连打了两下眼色。   胡薇兰道:“三两日内我便兼程赶去,说不定还赶在你们头里。”   淑莲公主一听舒翔飞已去燕京,急道:“要走快走,赖在此处哆嗦则甚!”   一拉老化子纵身跃离。   胡薇兰目送淑莲公主等人身影消失后,转身疾返奇门内,即发现拘魂学究及褚青史卫凤池陶广刘铁痕五人均在奇门中央密议。   卫凤池目睹胡薇兰走入,即抱拳相迎道:“胡姑娘回来了!”   胡薇兰盈盈一福,道:“四位前辈好?”   抱魂学究道:“兰姐,小弟瞧出了容鼎天等人武功,与华星隆罗明快刀虽大同小异,但路子如出一辙,是以小弟心疑万石山庄定是训练快刀杀手的中枢。”   胡薇兰颔首嫣然笑道:“其实愚姐早有此疑,但无确证,故而未便出口,恩师百了神尼曾在黄山掷钵庵住过一些时候,尝谓石中辉必非甘心久蛰淡泊之辈……”   说着又是妩媚一笑,接道:“这些事非片言可竟,稍时再说不迟,目前还宜筹思如何退敌之汁,倘愚姐所料不差,天璇星君石中辉早就隐在奇门禁制之外!”   拘魂学究微微一笑道:“兰姐胸有成竹,智珠在握,还用得着小弟班门弄斧么?”   胡薇兰嗔道:“我和你说的都是正经,眼前就有一桩极为难的事,非你莫解?”   拘魂学究见胡薇兰说得如此郑重,知非戏言,诧道:“天璇星君如真武功高深莫测,非你我等所能敌,不如立即撤去避之为上!”   “走不得!”   胡薇兰摇首叹息道:“尤其是你更不能走,因为……”   娓娓说出情由。   拘魂学究面有难色,道:“倘家父证实确陷在万石山庄,那小弟非留下不可,不辞粉身碎骨也要将家父安然救出,但仍是猜测而已,若为了……”   胡薇兰正色道:“大丈夫行事处身固应讲求光明磊落,仰俯之间,无所愧怍,但嫂溺援之以手从要而己,何必固执如此?”   拘魂学究无可奈何,长奈一声,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兰姐委实忍心!”   说着纵身一跃,迅即杳然。   奇门禁制外走出一羽衣星冠中年文士,五宫端正清秀,黑须发漆,飘拂胸前,身后紧随一群武林人物,僧道俗老少不一。   那中年文士似在沉思,面色阴情不定,似犹疑不决。   突见禁制之内先后踉跄奔出申茂林端九峰关殿元三人,中年文士不禁面色一变。   关殿元三人浑身浴血,衣裤残破,似气力用竭,面色惨白如纸,身形摇晃不止,终告不支跌地不起。   中年文士双眉皱了皱,朗声道:“胡姑娘,石某以诚相邀,为何坚欲为石某为敌,火焚洪家庄更罪不容恕。”   石阵之内传出胡薇兰语声答道:“庄主见事不明,何能罪我胡薇兰?”   中年文士闻言呆得一呆道:“石某何事不明?”   “胡薇兰接获庄主手下书后,本有要事不想途中耽搁,怎奈庄主情词恳挚,身为晚辈岂可失礼,故驱车转道巡去洪庄院,怎谋与庄主为敌?”   万石庄主石中辉剑眉微皱,道:“石某命从鼎天等人相迎,姑娘为何不迳往敝庄在此布设奇门禁制!”   胡薇兰娇笑道:“蒙容总管见告,三眼杨戬关殿元与我胡薇兰有不共戴天之仇,意欲乘我拜庄孤立无援时,杀之以除后患,故忖思再三。”   当年与关殿元结怨与万石山庄一无瓜葛,苦在贵庄逼非得已出手,关殿元如不幸败亡,与庄主面上恐不甚光彩,否则胡薇兰如不慎失手死在关殿元剑下,庄主何词以对,恐难逃天下武林公道。   是以说动容总管一行护送我胡薇兰出得贵庄辖境之外,并请容总管思告一俟事了,我胡薇兰必重来万石山庄拜见!”   岂料关殿元率众穷追不舍,是以摆设奇门禁制拒敌,试问庄主,倘易身相处,难道庄主意甘束手就戮不成!”   石中辉闻言暗道:“不错,石某若是她亦必然如此!”   略一沉吟,朗声道:“火焚洪家庄院,姑娘又有何说!”   胡薇兰冷笑道:“我等离开洪家庄院时还是好好的,难道庄主疑心胡薇兰潜回放火么?”   石中辉沉声道:“既不是姑娘,又是何人所为?”   胡薇兰声如寒冰道:“庄主问我,我又将问谁?”   石中辉暗忖:“好厉害的丫头,言辞犀利如刃!”   遂淡淡一笑道:“如今关殿元已死,姑娘恩仇报了,为何尚吝于现身相见!”   胡薇兰冷冷答道:“此三人并非我胡薇兰所伤,乃贵属从总管不忿关殿元等傲气凌人,出言不逊,以致引发拼搏,现两败俱伤,我胡薇兰察出容总管等武功似超出体能极限,真力衰竭奄奄一息,救治无策,又不能见死不救……”   话尚未了,远处出现一条飞快的身影,挟着一人,高呼道:“申兄,方某方抓着了纵火恶徒了!”   来人正是拘魂学究房山铭,一眼瞥明申茂林等三人躺地奄奄欲毙。不禁大骇,忙将挟着纵火匪徒松掷下地,俯身察视申茂林伤势,倏地抬面大喝道:“是何人伤了申兄?”   继而将端九峰关殿元遂一扶起察视了一眼,长吁一声挺腰直立目光凝注在万石山庄主石中辉等人面上。   万石庄主石中辉微微一笑,飘然走近,抱拳略拱道:“纵火恶徒为阁下所擒,石某衷心铭感,但不如此人为何纵火?”   拘魂学究冷冷答道:“人已在此,何不当面问明?老朽何能知之?”   石中辉仔细望了纵火之人一眼,犹自气息未绝,伸手抓起。   那人身受重伤,只角溢血,目光黯淡,断断续续道:“石……庄……庄……纵火……乃……关殿元……所……命……”   吐出最后一字,口中猛溢黑血,头一歪气绝死去。   只见拘魂学究自己与申茂林端九峰两人飞指点了几处穴道,喃喃自语道:“申兄,你不能死,也不会死!”   石中辉闻得死者之言,不禁心神猛震,殊未曾料到火焚洪家庄院乃关殿元意在嫁祸胡薇兰,使为杀胡薇兰之口实,自己虽知关殿元与胡薇兰结怨甚深,但未知详情,暗暗失悔不已,忙察视了关殿元一眼,见关殿元已气绝多时!   不禁长叹一声道:“此三人重伤是一位女侠所为,乃石某不明失察之过!”   “女侠!”   拘魂学究霍地立起,满面怒容,沉声道:“什么女侠?现在何处?”   石中辉手指前方石阵,道:“这位女侠现在奇门禁制内,   石某恐误会滋生更深,是以犹豫不前!”   拘魂学究鼻中冷哼一声,快步走向禁制而去。   万在庄主石中辉略一沉吟,用手一挥,率众缓缓随向拘魂学究之后。   但见拘魂学究身影消失在乱难怪石之内,石中辉等人止步不前,停步凝听,良久,未闻任何异声,万石庄主石中辉不由大感淆惑。   忽闻拘魂学究发出一声惊噫,身影突又现出,冷冷一笑道:“那有什么女侠?”   石中辉不禁一怔:“阁下未发现有人么?”   “人!”   拘魂学究神色冷淡道:“当然有,只是浑身带伤,真力衰竭,距死不远!”   说时人已走向申茂林倒身之处。   石中辉闻言知胡薇兰人巳离去,命众人进入察视,立即赶望拘魂学究之后,朗声道:“阁下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拘魂学究头也不回,道:“老朽与尊驾陌不相识,何必多问!”   俯腰两臂一探,将申茂林与端九峰挟在肋下。   石中辉道:“阁下意欲将石某属下带往何处?”   拘魂学究双目一翻,道:“申茂林系朽当年旧识,身重负伤,老朽不能见死不救,因友及友,将端九峰也一并带去救冶,这也碍着了尊驾么?”   说时又将两人放了下来,接道:“尊驾若能救治,老朽亦不顾多此一举!哼哼,尊驾有此能为,老朽愿拜你为师?”   石中辉虽心性深沉,喜怒不形于颜色,但却为拘魂学究所激,顿时心头怒血翻腾,自中逼射怒光!   走了过去扣住申茂林有腕,察扶脉象,不禁面色大变,只觉申茂林真气虽弱,却阴阳二气纷乱侵入肝胆二径,若强行救治,必肝胆裂碎,口喷逆血而亡。   他自命学究天人,志在问鼎武林,容鼎天等人经其一手训练,非但武功奇特,而且一出手即摧发其体内潜力,如果不胜亦至死方休,所以关殿元二人武功虽高,但也行不起容鼎天等如此泯不畏死的打法。   拘魂学究见石中辉束手无策,面现犹豫之色,遂冷冷笑道:“如何!”   万石山庄庄主石中辉淡淡笑了笑道:“石某有自知之明,自觉无法救治,但阁下亦未必救得了他们两人性命!”   拘魂学究不由发出震天任笑,笑声激起,四外气流回动,高亢入云,枝叶纷纷如雨飞落。   石中辉面色微变。   良久,拘魂学究笑定,沉声道:“尊驾委实足井蛙之见,却也难怪.老朽不履江湖垂卅年,那时尊驾恐仍是稚龄幼童,当年武林知名人物尊驾自然并无所闻!”   石中辉忍不住喝道:“胡说,石某年逾六旬,卅年前亦非孩提玩童,怎说是并无所闻!”   拘魂学究谜着眼笑道:“尊驾可知当年武林中有夺命拘魂之名么?”   石中辉思索片刻,诧道:“石某只知昔年武林中有夺命华陀严冒陵拘魂学究房山铭两人……”   话尚未了,拘魂学究点点头道:“尊驾果然见闻颇广,老朽就是拘魂学究,昔年严冒陵医道通神,老朽望尘莫及,是以   医术之名不彰,但除了严冒陵之外,老朽不作第二人想!”   石中辉骇然变色,抱拳一揖道:“原来阁下就是当年名震武林的房老英雄,石某失敬!”   手指关殿元,尚未张口,拘魂学究冷笑道:“沽名钓誉之辈,提他则甚!”   这时,万石山庄手下纷纷由石阵中奔出,均臂抱一具躯体飞掠而来。   一个高大白发老人道:“容鼎天等十五人已有七人身亡,余均用力太过,筋肉显露萎缩,真元衰竭,老朽等用尽手法及灵丹均无法醒来!”   石中辉不禁望了拘魂学究一眼。   拘魂学究摇首道:“不用瞧着老朽,方才老朽已然察出这些人服下奇特药物,生命潜能已然摧残殆尽,纵然救活也是废物一个,生不如死!”   石中辉道:“老英雄总不能见死不救!”   拘魂学究阴恻恻一笑道:“尊驾说得这么容易,何况老朽身旁无有药物,须采集药草亦得耗时三月半载不可,一则远水难救近火,再他们也等不了这么久,纵有药物,亦非片刻可行动自如!   必须长时期打通血脉,内服灵药补血养经,使五脏复元,半载外才可行动如常,但无异行尸走肉,不值老朽救治!”   说时又挟起中茂林端九峰两具躯体,意欲离去。   石中辉忙道:“老英雄请留步!”   拘魂学究面寒如冰,道:“这两人既然尊驾救治不了,自然是由老朽带去,尊驾放心两人复元后必赶返尊驾处。”   石中辉长叹一声道:“老英雄误会了,石某小女罹患奇疾,群医束手,烦请施展回春妙手施治,石某有生之年皆感恩戴德!”   拘魂学究摇首道:“老朽并非行医救世,更生具僻性,行事出手端凭一巳这好恶而为之,若老朽不愿虽刀剑加身亦难夺志,有碍方命之处,请见谅是幸!”言毕大步迈去。   万石山庄群雄纷纷闪身而出,欲待拦阻。   石中辉忙道:“人各有志,不必相强!”   眼色示意蹑踪,看看拘魂学究前往何处。   这时数人一溜轻烟般尾蹑拘魂学究。   距屯溪镇外三里之遥,官道旁有幢小客栈,竹篱茅舍,瓜棚豆驾,别有情趣,朦胧月色,映着篱架上那块吊悬的“清安客栈”招牌,在风中不住地打旋转,远处不时传来清晰大犬声,剌破了夜深如水的寂静,官道上却无人影。   忽地,官道远处隐隐现出一条庞大身影,疾如流星,原来是拘魂学究夹着申茂林端九峰两具躯体直奔而至。   他到得清安客栈竹篱前顿住,目光凝望那虚掩的木门,高声道:“有人要住店哪!”   须臾,木门开启,灯光一现,一个龙钟老头提着一盏纸糊灯龙,走了走来道:“客官请!”   一眼瞥清拘魂学究形像,又挟着两人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拘魂学究笑道:“老朽同伴摔伤啦,要大点的房间!”   老头连声称有领着拘魂学究走入。   进入房中后,拘魂学究掏出一锭拾两重纹银交与店主,道:“此银暂且收下,此刻仅需送点酒食来 你自去安睡不用招呼了,明晨老朽尚须劳驾去街集配点药物医治同伴伤势!”   店主只道接上了恶煞,不料竟遇上财神爷,连声道谢而   去,片刻又送上酒菜,告辞退了下去。   —盏孤灯,一壶冷酒,数杯莱肴,拘魂学究低酌浅饮,胸中思绪如潮,此番以退为进之策,若酬夙愿探出其父下落,得以一家团聚,于愿足矣……   金鸡高唱,晨光熹微,清安客栈店门大开,老店主一出门首即遇一老一少跨入,一个三十不到江湖打扮汉子含笑道:“店主,一大早上那儿去呀?”   店主见二人形色匆匆,忙道:“两位可是要住店么!请!店内有老伴及儿子媳妇在,小老儿要上街去抓几服药,去去就来!”   “抓药!”   庄汉诧道:“是谁生病呀?”   店主道:“昨天晚上有位年老客官带着两受伤同伴住店,命小老儿去抓药,两位里面请!”   言毕匆匆离去。   一老一少跨入店内而去,但仍有一双江湖人物缓缓尾随店主之后。   这数人无疑是万石山庄手下暗中窥探拘魂学究的动静。   拘魂学究耳闻店主儿子领着两人进入领室,不禁面泛一丝笑容,知计已售,说不定万石山庄天璇星君石中辉亦要亲身来此。   两室相邻,均以木板隔开,板隙有缝,自可由邻室窥视一觅无遗。   拘魂学究只听邻室两人高声笑谈生意买卖,趣事耳闻,暗道:“你们自己要上钩,可怨不得老朽!”   盘坐榻上与两人逐一推宫过穴。   邻室一人饮酒进食,另一人悄悄无声屏息穿隙窥视,拘魂学究假装睡觉。   这两人均足武林好手,轮番窥视,只觉拘魂学究推宫过穴手法奇奥玄诡,径蹊别走。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店主匆匆走入,提着三大包药包,道:“幸不辱命,客官所开的药味全抓来了!”   拘魂学究谢了一声,启开药包逐一检视药材,道:“道地不假,难为店主了,有烦将这三包药用大罐分开煮了,七分为度,每日三服,一服三碗,需服九次。”   店主道:“那是三天了!”   拘魂学究点点头道:“不错,这是三天的药,老朽料测三天后他们便可行动自如!”   店主是是连声,拿起三包药退出房外。   只见拘魂学究扶起申茂林端九峰两人半躺半坐,背靠在板壁,两指聚力朝两人“玄藏”要穴上各各点了一指。   但闻两人呻吟一声,缓缓睁开双目,只见拘魂学究含笑道:“两位脱力太过,不可动弹,需时三日方可行动自如。”   申茂林知是拘魂学究所救,吐出微弱语声道:“申某二世为人,皆房兄所赐屯,此为何处?”   端九峰目露感激之色张口欲言,为拘魂学究所阻,道:“此刻不宜多言,稍时还要服药,再进些许肉糜稀粥,自可顺气归元,两位不如瞑目调息,于恢复体力不无裨益!”   申茂林微喟了一声道:“不料房兄却是个面冷心热,古道热肠之辈!”   言罢和端九峰瞑上双目运功调息。   拘魂学究迳自离室出外嘱咐店主准备饮食。   邻室一双万石山庄手下不禁大感警佩,有道是耳闻不如目睹,眼见确是真情,立即传讯回报庄主石中辉。   响午过后,申茂林端九峰两人已服下药汁及食物,只觉中气稍振,体力渐强,仅四肢犹绵软乏力,疑是武功尽失情状,不禁大感焦急。   拘魂学究劝慰道:“两位诚是不幸之大幸,五脏已然逆位,真元衰竭,若再拼搏半刻,恐与关殿元一般已魂游子虚了。”   申茂林端九峰骇然色变。   端九峰惊道:“关殿元死了么?”   拘魂学究叹息一声道:“盛名之累为害至巨,关殿元自诩武林十九邪之首,一身所学卓绝群伦,不虑有失,殊不知容鼎天等人,事前已服下奇特药物,非但武功真力均加强了一倍,而且激摧了体内潜能。   无异揠苗助长,超越了极限自速其死,你等面临之对手是一群泯不畏死的疯狂杀手,关殿元安得不死!”   申茂林道:“本山确有此种药物,一经服下,五内胀裂,胆气豪壮,临敌使用,不啻如虎添翼!   但药性消退后一如常人无异,再此药为石庄主什袭珍藏。秘不轻用,申某只耳闻并未目睹,胡薇兰又非本山深仇大敌,容鼎天等人怎均怀有此药,令人莫解!”   拘魂学究笑笑道:“这些事且莫管它,房某二次再山心性大变,以往种种譬如昨日死,争雄好胜之心尽皆消除,房某已年逾九旬,何况人生难满百,有生之年不如悠然物外,揽胜探奇,岂非心神宁静,不亦乐乎么?”   端九峰赞叹道:“房兄委实乃非常人,真能看得破,勘得透,小弟双手腥血,孽重难偿,再想回头已百年身了。”   拘魂学究淡淡一笑道:“房某说句真话,不知怎的当年往事俱不忆及,如此最好,了无牵挂,妻儿子犹豫若陌路,申兄倘知房某当年恩怨往事,请勿向房某提及!”   申茂林诧道:“房兄真的一点都不能想起么?”   拘魂学究黯然一笑道:“房某岂能谎言期骗二位,当年与申兄如何结识的均不复记忆,就算房某与二位新交如何?”   申茂林慨叹一声道:“房兄胸中了无牵挂,无异人间神佛,我俩直是尘世俗物而已!”   拘魂学究忽道:“究竟胡薇兰是何许人物?”   申茂林诧道:“房兄真不知道么?”   拘魂学究道:“我等尚须留此三日,客居无聊,房某此生虽不愿插手江湖是非中,但不妨听听以助长见闻!”   申茂林端九峰在叙近来武林情势。   拘魂学究只凝耳倾听,有时也插言两句,也是不着边际之话。   三人倾谈时,邻室中竟多了一人,却是那天璇星君石中辉,正是壁缝有耳,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申茂林正谈沦到全无忌时,拘魂学究忽道:“全无忌此人武功玄诡奇异,此之房某尤怪,于岳阳楼外与房某不期而遇,素不相识,为了一玩童之事,一言不合,竟以武相拼,那知全无忌竟然险胜了房某一招!”   端九峰诧道:“这是何故?”   拘魂学究郝然一笑道:“此事错在房某,不怨怪责全无忌,房某见玩童资质祟赋甚佳,逐起视作传人之念,那知玩童竟予拒绝,言说另有师父,房某一时兴起,显露了两手奇异轻功,全无忌猝然现身冷嘲热讥备至……”   说此又是一笑道:“事后才知此人竟是全无忌,君子不夺人所好,房某这大年岁,已无称强好胜之心,天涯何处无芳草!”   转念至此,也就作罢,但一想到全无忌年岁轻轻,竟有如此一身卓绝武功,遂萌探明其师承来历之念,方才闻听两位一席话,始知如今江湖奇人辈出,我等惧已老朽,行将就木,还有何求?”   申茂林道:“房兄宁愿把一身绝学随之埋入黄土不成么?”   拘魂学究呵呵一笑道:“我房山铭这一点武功算得了什么,犹如萤米之光,数十年浸没,了无是处,均属旁门外道,故落得武林十九邢之名,不过房某听断言他日武林将是邢无弼,全无忌两人在争雄长,其他雷音谷主门各派只是县花一现点缀而已!”   申茂林道:“房兄之言从何而据?中某不敢苟,倘或雷音谷主若奇缘天授,得进入玉虚洞天到手剑笈则情势必可改观,房兄应不忘怀那攫有‘白眉蜂尾’之人如非盖也袅雄,定为绝顶高手……”   拘魂学究呵呵大笑道:“依我这老不死之见,那‘白眉蜂尾’攫有之人必是邢无弼诸葛明其中一人。   目前虽相互攻击,其实各暗怀鬼胎,不至水落石出之期,决难明白真象,至于玉虚洞天不过盲人人殊以讹信传讹而已。”   说着店主已自提着食盒,端上方盘热腾腾的药汁。   拘魂学究命店主准备三人食用的洒菜,继又抚掌笑道:“二位服药后,功行周天,便可下床行走,但仅适可而至!”   第二十九章 慧心兰质天见怜   酒食之间,端九峰敬了拘魂学究一杯酒后,望了拘魂学究一眼,含笑道:“房兄对敝庄庄主石中辉印象如何?”   拘魂学究不禁一怔,道:“房某仅一面之绦,其出身来历,心性为人俱茫然无知,未敢妄下断言,端兄是否别有用意!”   端九峰道:“石庄主身蕴奇学,待人宽厚,更能礼贤上下,有孟尝之誉,竟与房兄失之交臂,宁非怪事?”   拘魂学究略一沉吟,道:“闻端兄之言,所知万石山庄网罗甚多奇人异士,石庄主其志不小,不过房某就木之年,已无意江湖,即是石庄主有意延揽房某,房某也未必心甘情愿呢!”   申茂林摇手笑道:“有一点申某始终不解,房兄带走我等二人之际,庄主未予阻拦么?”   拘魂学究道:“石庄主无法救治二位,只有应允房某带离施治了!”   申茂林面现困惑不解之色道:“论说石庄主当时无法证明房兄之言有此能为,而不无心疑房兄别有用意,怎能不加阻拦,任凭房兄带走申某二人,此乃大反情理之事,再庄主爱女幼患奇症,群医束手,那能不相求房兄,这点申某始终无法理解!”   端九峰颔首道:“申兄之言极是,倘端某是庄主,定遣人   暗暗尾随房兄掌握我等二人的下落,窥探房兄是否别有用意,抑或着手成春,再亲身前来恳请房兄施展?春圣手。”   拘魂学究摇首笑道:“两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房某察二位伤势断言有效,所以房某才敢说此大话。   石庄主之女一未目睹,再未知罹病详情,俗云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何况世无不死之病,若房某直言无救,定于石庄主打击甚大。”   申茂林长叹一声道:“房兄所说委实合情合理,庄主也岂不怨责房兄拒人千里之外,其实石庄主才华武功无一不登峰造极,胸怀问鼎武林大志,无奈为其有女竟首鼠两端,畏首畏尾!”   拘魂学究诧道:“这是何说?”   端九峰道:“庄主夫妻年逾六旬,膝下只有此女,视若掌上明珠,百依百随,无敢违逆其意,庄主夫人长年茹素,结庵礼佛,祈求其女早占勿药,得以长生,端某敢言其女若罹不测,庄主心性情大变,武林从此劫杀纷扰永无宁日矣。”   拘魂学究骇然变色,道:“但不知石庄主之女罹患何疾?”   申茂林举杯一饮而尽,道:“庄主爱女自呱呱降生时,即罹患心痛怪疾,但仅每年发病一次,为时短暂,发作时冷汗如雨,绞痛如割,昏厥不省人事,片刻之后又自醒来,如生大病,卧床绵软乏力。   非经半月兼旬调理,不得复元,而且发作后遍体青紫瘀伤,宛如鬼狐所捏,长达七岁过后,竟改为十一个月发病一次,尤有奇者,每增一岁,病发之期则递减一月,灵验如爽……”   说着长叹了一声,目泛悯恻之容接道:“庄主爱女现已年华二九,天香国色,丽绝人寰,文才武学腹中渊博,只是弱不禁风,体质弱弱,怪疾改为每月发作一次!   可怜庄主夫人每日以泪洗面,只恐其女夭折不救,洪家庄院火焚之前,就是因其女病发之时,不然庄主怎会久久不见现身!”   拘魂学究黯然不语,似作沉思状,良久才举杯饮了一口,正色道:“此非药石可奏效,必须谅解前生罪孽,方始有望治与不治,不过耳闻不如目睹,闻问望切,医者必须,房某不敢妄论。”   申茂林神色一喜道:“房兄意有所动否?”   拘魂学究道:“三日后再说吧!”   缓缓立起,与申端二人各自斟满了酒,殷殷劝饮。   蓦地。   门外忽生起清朗语声道:“三位若不嫌我这不速之客,愿作竟夕之饮如何?”   申茂林端九峰闻声一惊,唤道:“庄主!”   双双欲起身立起。   天璇星君石中辉已翩然走入,含笑道:“两位体力未复,不必拘礼!”   说时望拘魂学究抱拳一揖圣地,道:“唐突造访,歉疚良深,无奈爱女心切,请有以见谅!”   拘魂学究推杯大笑离座而起,道:“此乃人之常情,何罪之有,只恐残肴冷酒不适于口,无法款待嘉宾!”   石中辉黯然一笑道:“不瞒房老英雄说,在下此刻已是食不甘味,坐不安席,烦请驾临寒舍诊视小女是否有救,不论可治与否,在下定当感恩戴德,如有所命,无不应允,纵或杀身   相报,亦在所不辞。”   “庄主言重了!”   拘魂学究道:“请坐下叙谈如何,老朽昔年沦入邪道,惨罹沉沦之祸,行年九十,方知昔日之非,争强好牲,从增杀孽,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报应不爽,只以恶名犹在,不欲再结识江湖之人,防种恶因,恕老朽直言!请庄主无须心存介意!”   石中辉忙道:“在下决不以江湖是非……”   言犹未了,拘魂学究摇首笑道:“庄主误会老朽话中涵意了,老朽是说昔年为恶江湖双手血腥,只恐为庄主带来无穷隐患!   再老朽闲云野鹤之身,不耐拘束,令女之疾若有可治,亦非一朝一夕之功,若误犯禁忌反为不美,依老朽之见,不如将令女送来,命店主歇业,老朽自当尽力而为!”   石中辉不禁面有难色。   申茂林忙道:“房兄有所不知,我这位贤侄女似知寿年不永,誓言不出所居园林半步,在其园林内筑砌墓茔以备身后栖息之处,数年来已拒不见医,房兄此去尚须庄主夫妇费尽唇舌方可,试问她能否来此么?”   拘魂学究沉吟良久,道:“老朽应允姑妄一试!”   石中辉大喜过望,抱拳一揖道:“在下先行拜谢了!”   拘魂学究微微一笑,并唤店主趋进,吩咐将申端二人所有之余药一并带走。   黑山,崛起皖南,地跨歙县,太平,休宁三县,一名黑山,盘互三百余里,有三十六峰,其实不仅此数,最高者为天都峰!   巍然上挺,奇峭峻拔,险恶之处与西川栈道无异,然其峰峦凝翠,烟云幻变,天都绝顶,遥赏云海争奇,荡人心胸,叹为观止……   故有:   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下看岳之称。   山多怪松生于绝献危崖之间,盘根虬干,风格奇秀。   万石山庄位于天部峰下,因势而违,广衾十数里方圆,极饶亭台园林之胜。   凝翠阁上锦帐流苏,一老妪模样仆妇匆匆走入,喜孜孜唤道:“小姐,小姐!庄主带来天大的好消息!”   只听帐内传出语声道:“什么事呀,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   语声虽娇甜,却嫌微弱中气不足。   仆妇掀起罗帐挂亡帐钩,只见一绝色少女拥被而卧,虽云鬓不整,面色苍白,眸子黯淡无视,仍掩不住她那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容貌。   少女张着眸子道:“周大妈,我还想多睡一会,只觉较之往昔更感疲倦虚弱,大概我去日无多了!”   周大妈闻言不由眼眶一红,道:“小姐别说这丧气话,庄主已请了一位神医前来。”   少女不禁格格笑了起来,轻嗤一声道:“什么神医,还不是什么人参、黄蓍、当归、何首乌、补血养气,说真的,我爹为了我这薄命女儿,什么珍奇异药,不惜千方百计,费尽艰辛取来,冀望药到病除,那知天不从人愿,我石红芍命薄如纸,恐明年此时我已魂游墟墓。”   忽闻室外响起石中辉语声道:“芍儿,你好些了么?”   石红芍强作欢颜,娇声道:“爹,恕女儿不能起身施礼!”   石中辉飘然走入,含笑道:“乖女儿,为父已为你请来一名神医,术追卢扁,手至成春,真是可喜可贺之事!”   石红芍不禁盈眶,幽幽发出叹息道:“爹,你别逗女儿欢喜了,只怪女儿命薄如纸,罹此怪疾,请来名医不上下数十拉,倒不是他们不尽心,但药医不死病,女儿孽重难逃,看来大可不必了!”   石中辉道:“胡说,那有生病不就医之理?”   石红芍凄然一笑道:“爹又不是不如,女儿开春以来月必疾发数次,虽说轻重不一,仅仗爹灵药补益真元得以不死,女儿自知去日无多,尚敢妄念枯木重生,这不过是逢欺欺人之谈罢了。”   石中辉闻言不禁心酸,道:“为父断言乘女儿此次宿疾尽除,这位神医来此已逾了一日了,为父恐你拒不就诊,又恐你精神尚未稍复,心生厌烦,是以迟迟未与你言说!”   石红芍忽婿然一笑道:“那就有劳爹请这位大夫来吧!”   石中辉微微一笑道:“好,爹这就去,但不可为难这位老人家!”   两条身影先后翩然进入室内,前行是一中年妇人,布衣素服,手拿一串佛珠,慈眉凤目,年约五旬左右,后随正是拘魂学究房山铭。   石红芍幽幽唤道:“娘!”   一眼看真拘魂学究貌像,不由泛起一种无名厌恶,暗道:“这老人怎生得如此丑恶?”   庄主夫人微笑道:“芍儿,这位是房老前辈,千万不可失礼!”   “女儿知道!”   石红芍望了拘魂学究一眼,嗔道:“房老前辈,石红芍年幼无知,若有冒犯之处,尚请见谅!”   拘魂学究呵呵大笑道:“老朽年逾九旬,这大年岁,怎会与姑娘一般见识!”   石红芍道:“老前辈真有把握治好晚辈身罹奇疾么?”   拘魂学究正色道:“老朽只说试为一治,并无把握,要知人之授于天,姑娘倘寿算已终,老朽何能逆天行事?”   说着伸臂而出,侧坐榻前,接道:“姑娘请将手腕伸向被外,让老朽察视脉象!”   石红芍道:“老前辈之言委实使晚辈折服!”   右臂缓缓伸出。   拘魂学究察觉石红芍右臂瘦骨支离,呈现青紫指痕,知申茂林所言不虚,遂将五指搭在寸关尺上凝视察视脉象。   凝翠阁上寂然如水,石中辉夫妻面色沉重,连大气都不敢透,仆妇周大妈退至避角,默念阿弥陀佛。   半晌。   拘魂学究才收回手来,长叹一声道:“姑娘聪慧天生,似已自知前生孽重,每次疾发后,必梦一卷发妇人幻化厉鬼,指捏索命!”   石红芍神色骇惊道:“老前辈何以知之,此乃近年所梦,秘藏心底,即是爹娘亦不知情!”   石中辉惑然凛道:“前辈夫乃神人也,但不知可否谅解?”   拘魂学究略一沉吟道:“虽有几分可望化解,但庄主夫妇必须种神行善,岂不知行善之举如春园之翠,不见其长,但日有所增,亏心行恶,如磨刀之石,不见其亏,而日有所损,不   仅报之自身,而有贻在后人,损人益已之事切不可这。”   石中辉悚然答道:“金玉良言,敢不凛遵,在下自问并未有败德之行!”   拘魂学究呵呵笑道:“老朽昔年所行所为,令人发指,万死莫蔽其辜,岂敢以身说教,只是—饮一啄,莫非前定,庄主前生亦是罪孽深重,请恕老朽真言无忌,恐日后不得善终,十世轮回,永难偿报!”   石中辉闻言面色大变,道:“前辈从何推究出石某前生罪孽深重!”   拘魂学究正色道:“老朽昨晚潜心为庄主夫妇及令女推卜,廿余年沉沦幽冥,别无所得,仅研悟医卜略知奥理神随,稍时,老朽当书出庄主夫妇及令女年庚八字及生平事迹,方知老朽并非故作惊人之言!”   石中辉夫妻不由互望了一眼,肃然起敬,抱拳一揖道:“请恕在下方才失礼之言!”   拘魂学究长叹—声道:“庄主有所不知,令嫒应在五年前就该夭折下,一来庄主夫人贤慧,茹素礼佛,愿自灭寿算为令嫒祈寿,再令媛恳望庄主不可离她而去,一日不见亲颜,恐她含恨而终。   庄主曾亲口应允信地不逾,如庄主盛怒之时,只得令嫒一言而化解于无形,庄主可知其故么?”   石中辉闻言大感震惊,忙道:“在下不知,请即见告以肇茅塞!”   拘魂学究叹息一声道:“令媛阴知庄主意图武林羁业,你我都是江湖中人,羁业并非垂手可得,亦非一巳之力成事,殊不知一将功成万骨枯,恐掀起一场弥天血腥浩劫,多少武林精英亦因此葬生!   庄主为了令嫒之故,暂敛雄心,令嫒亦因此一念之仁,续延了五年寿命侯至老朽到来,不过老朽亦不能逆天行事,为福为祸,端在庄主一念方寸间!”   石中辉不禁悚然冒汗,大惊失色,惶恐难言。   石夫人盈盈拜了下去。   拘魂学究倏地疾闪出丈外,双手连摇,忙道:“老朽不敢当此重礼!”   石夫人只觉为一片无形罡劲阻住,无法拜了下去,凤目中不由泛出震骇之色。   石红芍大感震惊.道:“老前辈,晚辈有生之日除了爹娘外,就从未钦服过谁,但今日只觉老前辈学究天人,穷通造化,周大妈,快扶我起来,我要向老前辈拜上九拜!”   拘魂学究忙道:“姑娘不可,老朽不能贪天之功,因姑娘一念向善,上邀天眷,此乃天意,老朽消受不起!”   随即微微一笑道:“庄主,三两日内黄山必起非常之变,但事在人为,端凭庄主一念之间了。”   石中辉闻言大惊失色道:“前辈可否指点津,以解在下愚蒙!”   拘魂学究长叹一声道:“老朽此来是为救治令嫒之疾,并非涉身武林生非,卦象虽显,但涵意未明,老朽也无法能说明白,到时再说吧!”   说着走近榻前,目注石红芍道:“姑娘或已自知疾病再发之日期在三日后,老朽暂制止不发,以术禅解,唉,冤冤相报何时了!”   石红芍道:“老有辈可否请道其详,晚辈前生与那位女魂   有何冤孽!”   拘魂学究含笑道:“来日方长,老朽自然会让庄主与姑娘明了其中因果,这几日来姑娘只要闭上双眼,就见女鬼立在面前向你索命,无如女鬼似有所惧,姑娘又默诵经咒,是以冤魂不敢缠身!”   石红芍不禁笑道:“老前辈你说得对极了,如同亲眼目睹一般,方才晚辈假合双目,只见那女鬼却似极畏惧老前辈退身角隅,无复往昔那样的张牙舞爪,狰狞恐怖。”   抱魂学究哈哈大笑道:“她怎会相惧者朽,姑娘说笑了!”   说着向石中辉抱拳一拱,接道:“有劳庄主着人取来文房四宝,笔墨及黄表纸,香灯一应等物!”   石中辉立命仆妇周妈取来,心神怔仲不安,不时以目光飘向其夫人,欲言又止。   石夫人面色沉静,低声道:“庄主不可自乱方寸,贱妾有知自之明,房老前辈决不会袖手不问!”   这时,拘魂学究已面向石红芍,由怀中取出一双绒盒,掀开盒盖,取出长短不一的金针十九双,道:“姑娘请勿动弹,老朽须隔被针穴,最好姑娘闭上双目!”   石红芍目露感激之色道:“多谢老前辈了!”   缓缓闲上眼睑,拘魂学究将金针一一刺下。   毫发金针,软如锦丝,拘魂学究非但手法迅快,而且认穴奇准,更非内功绝乘无法直透而入,石中辉暗感自己萤米之光何能与中天皓月争辉,就拿金针过穴手法即无法比将,不禁感慨良深。   只见拘魂学究口中念念有词,手捏法诀,缓缓撤出肩头长剑。   忽大喝一声道:“老朽与你托生福地,一生受用不尽,财禄无缺,石姑娘欠债多少,悉数璧还如何?”   石中辉如遭雷殛,呆若木鸡,半响做声不得,只觉世间真有如此奇事,为了夫人茹素礼佛,虽未勃奚,但大感不快,自己不信鬼神之说,无奈强不过夫人爱女,只有任听而已。   拘魂学究长剑还鞘,取出一粒丹药,起出金针,道:“姑娘可以睁眼了!”   石红芍笑道:“那女鬼方才望老前辈拜了三拜,冉冉离去了。”   拘魂学究淡淡一笑,命石红芍服下丹药,道:“姑娘冤孽得解,从此福寿绵长,但病体还元期在半年,发病可延缓减轻,半年内定可根除!”   说时仆妇已领着四婢走入,捧着作法一应物事进入。   拘魂学究道:“请在阁外楼廓上搭一法台,老朽今晚三更时分作法禳解,眼前应办之事即请命人相距阁外九尺七寸处钉下一支桃木桩,破土掘坑,深及丈二,定然发现一具男尸,不可丝毫损坏,厚棺盛殓!”   万石庄主石中辉汗如雨下,连声喏喏,面色惨白如纸,匆匆走了出去。   石夫人心中一动,张口欲言。   拘魂学究道:“夫人不必多问,说此徒乱人意而已,令嫒现已安睡,夫人请回佛堂,老朽准备符录定妥后,尚须返回居室调息行功,但待今晚三更便可夙冤化解从此无忧!”   石夫人施礼道:“大德不敢言谢,孔素珍告辞了!”   拘魂学究送出石夫人后,即振毫挥笔,书写符录七道,命周妈张贴窗门各处,立即退出转回宾舍跌坐行动调息。   功行周天睁目醒来,忖道:“昨晚潜心推下,父亲并未陷身万石山庄,仍尚在人世,应在西南方位,但似与石中辉却又有关连,卦意含混不清,未能推出究竟,看来自己无此必要留此了。”   却又想到严冒陵嘱语,卦卜知天,但易遭鬼神所忌,自身之事最好不动卜,推究如错,反为所误!”   不禁长叹出声。   突闻门外传来申茂林语声道:“房兄,小弟可否进入?”   拘魂学究哦了一声道:“申兄么?快快请入!”   只见申茂林、端九峰先后进入,随后已是庄丁送上一桌丰盛酒宴。   端九峰抚掌大笑道:“庄主眼高于顶,向不服人,竟视房兄如同天人,推祟备至,我等二人虽不知详情究竟,但看庄主神情,其爱女红芍已占勿药了。”   拘魂学究大笑道:“二位来得正好,老朽腹中饥如雷鸣,也闷得慌,你我三人共谋一醉如何?”   三人落坐后互敬了数杯,申茂林道:“庄主形色匆匆,忙碌不堪,语焉不详,究竟石姑娘施冶详情如何,房兄可否见告一二!”   拘魂学究莞尔笑道:“石姑娘之疾并非绝症,只是久罹体弱,若针药兼施,复原如常恐为时半年不可!”   端九峰道:“闻庄主言房兄金针问穴之术堪称举世无双,房兄既绝意武林,大可悬壶济世,包管声誉雀起,杏林春满!”   拘魂学究伸手入怀,取出缄盒,掀盒展示,只见绒绒上插满毫发金针,黄澄澄地长短不一,不下数十支。   微笑了笑道:“其实金针问穴之术在我辈武林人物眼中并非难事,何况在二位面前无异班门并斧,不过房某的金针更另有奇奥之处……”   说时已捏出二支寸许金针。   突然,金针离手飞出,疾如电芒穿向窗外。   只听两声痛极闷嗥,带出远去衣袂破风之声,立即寂然。   申茂林端九峰两人神色一变,霍地立起。   拘魂学究道:“去之已远,追之无用,却已够他们受的了,两位请坐宽心食用。”   申端两人忽瞥见拘魂学究手中仍捏着两支金针,显然拘魂学究暗器手法已经至收发由心境界,不禁骇然。   端九峰道:“此事必须查明,黄山万石山庄怎可任由屑小匪徒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拘魂学究冷笑道:“此并非外人,而是卧底贵庄卧底奸细,千万别动声色,打草惊蛇,被他们逃去,为万石山庄一场无穷祸患,不如……”   悄声密语一阵。   申茂林连连颔首,面色忽变,道:“如此申某去去就来!”   身形疾闪而出。   拘魂学究自与端九峰相互劝饮,偶偶谈心。   端九峰推心置腹,言谈之间道出万石山庄诺般作为及石中辉雄心壮志。   不到片刻,申茂林又匆匆返回,道:“庄主若依房兄之计施为,一双奸细必无所遁形!”   拘魂学究道:“好,我等何必为此烦恼,且请宽心饮酒,申兄,房某先干为敬……”   屋外隐隐可闻豪笑如雷,猜拳行枚之声……   凝翠阁外万石庄主石中辉亲身督工,量定九尺七寸,钉入一支巨粗桃桩,小心翼翼掘土挖坑,四个壮汉运锄慢慢掘挖。   石中辉沉声道:“土中深处有具骸骨,不得有损分毫,石某一向待人宽厚,唯独此事不可疏忽,否则杀无赦!”   四壮汉肃然应是忽见申茂林飞掠而至。   石中辉见申茂林不经通报掠来,心知必有要事,诧道:“申兄不是在陪伴房前辈么,为何来此?”   中茂林附耳密察。   石中辉面色微变,低声道:“石某谨遵前辈之命如计施为!”   申茂林转身腾空拔起,疾闪而杳。   万石庄主装着若无其事般,仍自望着四壮汉掘坑,一株古榆缓缓现出一个身着朱红绵衫,面目阴沉的老者快步走来!   神色诚敬道:“庄主,方才似见申护法到来,神色沉重,不知为了何事。”   石中辉含笑道:“沈贤弟巡护四路四处辛劳备至,石某无任欣慰,申护法方才到来乃奉房前辈之命询问钉桩掘坑之事,但等坑深九尺,须在坑周依七星方位钉下桃桩七支,并焚符灵镇压邪魅!”   说着似想起一事,转言道:“事关小女生死安危,不得不郑重其事,有劳贤弟将本山各堂各坛海底名册送来,并速传谕各堂各坛执事弟子一一唱名入来占香三支。”   沈姓老者趋前一步,低声道:“属下总觉此迹近故弄玄虚?”   石中辉面色一寒,道:“石某自有主张,沈贤弟速传谕下去,并命各堂堂主戬见!”   沈姓老者惊然惶恐,道:“属下遵命!”   急急转身掠去。   石中辉略一忖思,击掌数声,园中林木深处纷纷疾掠出八个带刀劲装短衣汉子,如飞而至,石中辉嘱咐了寥寥数语,八人转身迅疾如风掠出园外。   日薄崦嵫,暮暝四台,倦鸟返巢,凝翠阁外百鸟翔飞,噪林啁啾,四山云起,转瞬万石山庄渐隐入幻云苍茫中。   只闻万石山庄庄主石中辉道:“邵堂主,你天灵堂下辖六坛。为何地煞坛主居伯雄,地阴坛主斯文隆两人未来,莫非邵堂主有事差遣他们外出么?”   只闻一沙沉语声应道:“禀堂主,居坛主斯坛主两人并未外出,只因午刻他两人聚饮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上吐下泻,经服药后虽已止住,仍卧床酸软之力!”   石中辉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遂不再言,将手中海底名册交与礼坛当值执事,吩咐二更时分,分班唱名拈香祭奠,转身望凝翠阁内走入。   凝翠阁下另有一条秘径,巡通天都峰侧玉笋峰下,由蛇径可登峰半,凿石辟室,密如蜂巢,不下百数间,间间比如相通,凿造精巧,可谓巧夺天工。   玉笋峰天生险恶,石壁千仞,中丰上下两锐,宛如梭形,由于山形不积雨水,草木难生,光秃秃地晶莹如玉故名!   不知秘径,虽武功绝乘亦难攀登山半,又因中丰,仰视不见天日,无法察及蜂室,即是万石山庄内亦只寥寥数人知情何况外客。   一间石室中灯火如昼,天璇星君踹坐一把紫坛木交椅上面寒如冰,只见一双劲装汉子提着两具躯体入来放在石中辉面   前。   石中辉虚空一拂,两人穴道自解,这两人正是地煞坛主居伯雄,地阴坛主斯文隆,睁开眼睑不禁骇然立起,面无人色。   原来居伯雄斯文隆二人各自一目已眇,显然为拘魂学究金针戮瞎。   石中辉忽微微一笑道:“听说两位抱病在床,石某闻讯得迟,未来探望请两位见谅,不过两位一目为何眇瞎!”   居伯雄翻知立起,倏又跨下,道:“不敢欺瞒庄主,是属下闻听庄主已延请一位奇人,此人学究天人,无所不能,居然能治愈小姐奇疾,而且役神催鬼,一时好奇,才与斯坛主两人私窥宾舍,岂料被那位奇人察觉,发出金针将属下一目剌瞎!”   石中辉诧道:“此事仅寥寥十数人知情,石某已严令守秘,否则立即处死,居坛主斯坛主因何知情!”   居伯雄斯文隆两人面面相觑,张口结舌。   自然他们是风闻,定然由他人口中得知,那么此人是谁,随便捏造姓名无法搪塞,石中辉必召此人前来对质,如所言不实,则身受之惨,百倍于死。   一言至此,不由冷汗冒出,面如死灰,伏地自称该死。   石中辉冷笑道:“石某执法森严,两位不是不知,倘或一时好奇,情由可恕,若私通凶邪,意图不转,则罪不容诛!”   手中抛下两卷鸽讯。   居伯雄斯文隆两色突变,钢牙咬紧。   石中辉微微一笑道:“你两入齿中毒囊已为石某取出,遍体俱无藏物,求死不能,但两位何必求死,石某自问待人不薄,两位因何勾结邢无弼意图不轨,其故安在。”   居斯自知无幸,各各扬掌自向天灵盖接去,忽感数缕寒劲袭体,两臂痪麻,劲力全泄,两双按向天灵盖的手掌突软垂落下。   石中辉冷笑道:“两位倘不吐实,恕石某要动非刑了!”   斯文隆颤声道:“不敢隐瞒庄主,属下两人原系邢无弼手下,遣至万石山庄卧底,只因邢无弼当初并未图谋大举,严命属下不可妄动。   但邢无弼迩来屡遭重挫,更江湖迷案层出不穷,是以传讯查明究竟,邢无弼心疑华星隆罗明是否为万石山庄一手训练成的!”   石中辉心神暗震,道:“那么你俩查明了么?”   居伯雄道:“未曾,因属下未发现本庄训练杀手之处?”   石中辉面色—沉,道:“真是如此么?”   斯文隆望了居伯雄一眼,道:“不敢隐瞒庄主,属下将容鼎天之事禀明,因疑心容鼎天等人武功路子如华星隆同出一辙。”   石中辉长叹一声,虚空点了两指。   斯文隆居伯雄应指倒地不起。   晨霁霏霏,凝翠阁外寂静似水,烟云幻飞,百花争艳,沁香随风飘溢,醉人心脾。   石红芍独自在阁中徘徊,翩翩如仙,笑靥如此,娇声唤道:“周妈!”   老妪匆匆应声进入,叹了一声道:“小姐容光焕发,看来菩萨保佑,宿疾痊愈了!”   石红芍嫣然一笑道:“那是当然,庄主现就寝了么?”   周妈道:“庄主怎么会醒,那位房老前辈真是活菩萨,昨晚阁外果然挖出一具人尸,非但衣衫鞋履仍旧如新,面目栩栩   如生,却长出寸许白毛,眼珠碧绿闪光。”   石红芍花容一变,惊道:“你亲眼目睹么?”   周妈吐舌摇首道:“怎么敢瞧,一经掘起,庄主立即放入棺木盖殁,昨晚这么喧闹,小姐难道一点未醒么?”   石红芍轻摇螓首道:“我从来没有睡得如此香甜,一觉醒来不知东方之既白,身心舒泰无比!”   周妈忽目露诧容道:“听说人尸掘起时,庄主目中珠泪涌出,咽喉失声,法事完后,庄主迳自进入夫人佛堂内,礼佛拈香跪伏不起,此刻庄主谅仍在佛堂内!”   石红芍道:“周妈,快扶我到佛堂去!”   忽闻一声阴森森冷笑道:“不用去了,还是跟老夫去的好!”   语声宛如冰骨寒风,令人不寒而栗……   石红芍突发出惊悸尖叫,身形摇摇欲倾……   凝翠阁外忽飘进一个形似骷髅怪人,洞眼凹鼻,面肤惨白,口角斜向耳根各绘一勒暗迈油彩,狰狞恐怖,一件白袍瑟瑟飞舞,虽在大白天里日睹如此邪魅,亦为之胆寒魂飞,令人惊厥。   石红芍几曾见过如此恐怖怪魅,久病之躯,惊悸欲绝,身形摇摇欲倾。   周妈一见怪人,大喝一声,斑白鬓发根根如猬立起,双掌一式“推山立鼎”劈出,立时狂飚潮涌袭向怪人而去。   骷髅怪人桀桀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倏地扬起右臂,伸出白骨嶙峋五双手指一弹,五缕寒罡疾射而出。   周妈顿感掌力阻逆,澈骨奇寒如矢般袭身而至,不由机伶伶打一寒禁,立时颓然倒地。   那骷髅怪人一招得手,凹眼中暴射碧绿慑人寒芒,白骨怪爪缓缓抓向石红芍而去。   蓦地,骷髅怪人鼻中冷哼一声,身形斜飘五尺,只见一条身影竟附着骷髅怪人之后,正是拘魂学究房山铭。   拘魂学究轻轻地在骷髅怪人脑后吹了一口气,嘻嘻直笑。   骷髅怪人不禁心神猛凛,身形左闪右挪,怎知拘魂学究宛如附骨之蛆般非但甩它不掉,而且无法瞥明拘魂学究形影,只觉心胆皆寒。   这时,万石山庄庄主石中辉及申茂林端九峰三人如风卷雪闪掠入阁来。   拘魂学究身形一顿,骷髅怪人转身抓向拘魂学究要害重穴。   只见拘魂学究哈哈一笑,双手拾指扣住,真气立遏,但闻拘魂学究冷笑道:“老朽已不过问江湖是非,主人已来,只有交与主人了!”   两臂轻轻一送,骷髅怪人一条身子不由自主地望石中辉面前跌去。   石中辉鼻中冷哼一声,斜身舒掌,一把将骷髅怪人紧紧抓住。   拘魂学究迄疾如电掠至石红芍身前,石红芍已惊悸面无人色,娇躯摇摇如倾,忙伸掌抵在石红芍胸后。   石红芍猛感一股奇热如焚的真气循“命门”穴攻入,飞布全身,精神一振,嘤咛出声道:“恩公,吓死我了!”   拘魂学究只觉石红芍瘦不盈握,弱不禁风,暗叹了一声,道:“姑娘最好躺在榻上,积弱之躯更宜调养。”   周妈已为端九峰救醒,闻言忙扶着石红芍道:“小姐,听恩公的话快回到床上去!”   石红芍幽怨望了拘魂学究一眼,道:“恩公,晚辈非要半年后才可复元行动自如么?”   拘魂学究沉声道:“倘姑娘仅遵老朽之言服药静养,谅不出半年之期定可复元。”   说着转向万石庄主石中辉,只见骷髅怪已然被制,空负一身奇奥武功无计可施,目中怪芒乱闪,神态狰狞,阴恻恻一笑道:“原来是你,多年未见,居然忘怀了你我曾是生死不渝之交?竟卖身投靠在黄山!”   拘魂学究哈哈大笑道:“老朽业已不复记忆往事,既或真有那么深厚的交情,廿余年何以不见尊驾寻访老朽的下落!”   如今尊驾已投靠白骨门中膺任副门主之职,甘受邢无弼驱使,潜入黄山意欲挟持石庄主爱女,迫使万石山庄听命于邢无弼是么?”   骷髅怪人知落入拘魂学究手中必无幸免,但不明白拘魂学究为何如此反脸无情,神色惨变,咬牙切齿大骂道:“房山铭……”   拘魂学究不待他骂声出口,伸指飞点在哑穴上,顿时骷髅怪人真气回逆,两目一翻晕死过去。   石中辉诧道:“前辈不问他邢无弼有何毒谋么?”   拘魂学究淡淡一笑道:“庄主,事不宜迟,请先把令嫒迁往隐秘之处,老朽如料测不错,邢无弼此刻必隐身在这黄山中,久候未见此人返回,必公然上门索人。”   石中辉面色微变,忙喝命周妈速将石红芍送往天璇居。   石红芍已离榻起身,幽幽一笑道:“恩公好烦人嘛,方才命晚辈上床安睡,如今又要晚辈迁居!”   拘魂学究微笑道:“老朽也是方才想通他们诡计,并非反覆无常,姑娘见谅!”   “恩公言重了!”   石红芍扶着周妈姗姗离去,回面忽向拘魂学究道:“这恶人真与恩公是八拜之交么?”   拘魂学究不禁心神微震,忖道:“石红芍委实玉雪聪明,莫非她已生疑心么?”   遂苦笑了笑道:“老朽只觉与此人并不相识!”   石红芍道:“有朝一日恩公倘或忆起前事,是否深悔今日之举?”   拘魂学究面色一冷,道:“老朽已悟往日之非,纵有所忆,亦绝不能为了私谊而不顾是非善恶!”   石红芍嫣然一笑。   回面扶着周妈走出室外而去。   拘魂学究手指骷髅怪人道:“贵山定有奸细内应,不然他何能如人无人之境,依老朽之见,稍时不妨与邢无弼虚与委蛇,此事紧守秘勿泄,使邢无弼莫测虚实!”   说着与石中辉三人商密一阵。   第三十章 内忧外患   石中辉大喜,道:“有前辈相助,黄山从此可高枕无忧矣!”   拘魂学究道:“老朽前已决意置身江湖是非之外,无奈为了令嫒之疾,何况亦无法见危不顾,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待邢无弼离去后,老朽亦要告别前往苏杭一游。”   石中辉诧道:“前辈真要离去么?石某不敢强留,只是小女……”   拘魂学究忙道:“无妨,令嫒之疾再发作之期当在半月后,发必轻微,老朽稍时处下一方,日服三饮,不可间断,两月期内老朽当再来拜庄。”   石中辉面现愉悦笑容道:“小女再生之德,不知何年何日方能答报!”   拘魂学究大笑道:“庄主只须心思种福,是非明辨,不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自蒙上天庇佑,福寿绵远,老朽何德之有!”   忽见一彪形大汉疾步走入禀道:“邢无弼拜山!”   石中辉神色微变道:“邢无弼独自一人么?”   彪形大汉道:“共是十六人,其中有神行追风颜金鹏,五雷判穆元亮,维扬巨槐庄主韩畏三,中条神龙方奇崖等人!”   万石山庄庄主石中辉沉声道:“就说石某出迎!”   彪形大汉应命而出。   拘魂学究道:“老朽暂回宾舍,庄主依计行事定可无妨!”   长施一揖,飘然离去。   石中辉望了申茂林端九峰一眼,道:“我们也走!”   万石山庄议事厅群英毕集,主宾纷纷落坐后,邢无弼含笑道:“一别数年,庄主丰采逸朗,宛如神仙中人,令人欣羡,在下奔波江湖,一事无成,少来拜望,庄主见谅!”   石中辉微微一笑道:“不敢,邢大侠名震武林,望重海内,石某山野村夫何能相比,但不知邢大侠光降有何指教!”   邢无弼满面春风道:“风闻令媛抱病日久,在下偶得一颗千年莲实,令嫒服下必立即痊愈,只因在下途中为事所羁,已先遣白骨门副门主符同到来……”   “符同!”   石中辉惊诧道:“石某不知!”   继向庄中高手问道:“各位堂主可知白骨门副门主来到否?”   俱答称无有。   石中辉面泛歉然神色道:“谅系途中为事羁延,不久即可到达黄山!”   此乃斗智之举,邢无弼明知符同已落在黄山,却无法想像符同身手绝高,绝不致轻易被擒,何况更有内应所择路径亦是隐秘异常难以发现,莫非符同此刻已潜入了凝翠阁了么?   邢无弼顿了顿足道:“唉,符副门主真是误事,千年莲实也在他的身上。”   石中辉微笑道:“小女宿疾时发时愈,并不紧要,符副门   主迟早终须赶来,否则那也只怪小女命薄!”   双方言词谦和,温文有礼,其实骨子里针锋相对,唇枪舌剑,邢无弼本欲以千年莲实为饵,石中辉自以爱女性命为重,必吐露符同下落,待符同一现面,指诬石中辉劫去千年莲实,拓使石中辉百口奠辨,那知石中辉竟无动于衷,更不承认符同已至万石山庄,不禁怨毒已极。   忖道:“好厉害石中辉,邢某委实小觑了你!”   自如此计不售,故作长叹一声道:“凡事欲速则不达,那只有等符副门主赶至了!”   申茂林忽道:“请问邢大侠,千年莲实有何功效!”   邢无弼微微一笑道:“常人食之,功能起死同生,百病根除,强身益气,六脉舒畅,练武人服之可脱眙换骨,非但打通任督二脉生死玄关,平添半甲子功力,而且青春永驻,芳华不老!”   申茂林摇首叹息道:“邢大侠恐托人之非了,千年莲产有此神奇功效,符同必生觑觎之心,私自吞服,畏罪潜逃了!”   邢无弼冷笑道:“谅符同也不敢!”   申茂林冷冷一笑道:“邢大侠未免太自信过甚,果然江湖传言不诬,谓邢大侠狂妄自大,远君子,亲小人,致一再受挫,同门相残……”   石中辉喝道:“申护法不可胡说,江湖谣言岂可轻信,俗云人情恩义暖,吃水亦心凉,不论如何邢大侠这份盛情德意,石某衷心铭感!”   邢无弼长叹一声道:“申老师说得一点不错,在下目前处境正是怨言集身,百莫难辩,不过事实真象总有水落石出之日!”   石中辉道:“邢大侠切勿放上心上,我辈江湖人物怎能以一时成败利钝论英雄,怨言毁誉自必随之而来,要知凡事岂能尽知人意,但求无愧我心而已!”   语声略略一顿,又道:“风闻诸葛明已为其门主制之于法,‘白眉蜂尾’亦为收去,真象已白,邢大侠令誉尽复,从此笑傲江湖,永无怨言!”   邢无弼叹息一声道:“石庄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非片言可尽,邢无弼有倒悬之危,为此冒昧趋访,竟欲就教高明!”   石中辉逊笑道:“不敢,石某自当洗耳恭听!”   随命设宴洗尘,邢无弼忙道:“来此尚要叨扰,在下委实于心不安!”   石中辉抚髯哈哈宏声大笑道:“一杯水酒,能值几何,邢大侠只要不嫌石某简慢失礼也就够了!”   议事大厅设宴四席,分宾主落座后,石中辉举杯高举,宏声道:“嘉宾光临,石某尽此三杯相敬!”   言毕立干了三杯。   邢无弼此刻只觉不便启齿,他虽有备而来,此刻也只得将满腹诡计恶谋暂且按下,然而他不知万石山庄主石中辉亦是有备而防,强颜欢笑。   黄山群雄兴高采烈,纷纷趋来向邢无弼敬酒,均谓无缘只荆,今朝何幸能瞻仰颜色,藉此杯酒得以亲近,真乃快慰生平之事。   试问在此情形下邢无弼怎能失礼,何况黄山门下对自己恭敬备至,酒虽甘芳,却苦在心头。   殊不知石中辉遵拘魂学究授计施为邢无弼逼供奸细地煞堂主居伯雄,地阴坛主斯文隆二人历年来与邢无弼在通讯息究竟!   再则邢无弼此来恐不仅十六人,黄山内外定匿藏得接应,采取掩延战略,趁此饮宴时机大举搜觅清除,断除邢无弼祸心。   饮宴中途,邢无弼忽举杯向石中辉一饮而尽,道:“庄主可否一聆在下来意?”   石中辉微微一笑道:“石某方才说过愿洗耳恭听。”   邢无弼长叹一声道:“在下实不知从何说起……”   倏地,大厅中鸦雀无声,群雄均正襟危坐,凝耳倾听。   只听邢无弼说下去:“不论诸葛明是否生死,此本无关宏旨,则是‘白眉蜂尾’为山主攫有委实引以为忧!   这话便要从头说起,在下出身青城,本学无止境之意后又投入北海,出道江湖蒙诸位抬爱谬负薄誉,惟多年前在下无意与天外双妖结怨,自恃所学与之拼搏,如非敝山主路经解救,几乎丧身在白眉蜂尾之下!   为此在下感恩图报,自愿追随……”   说时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郝然笑道:“我辈武林人物,讲求义无反顾,受人点水之恩,理应涌泉相报,何况敝山主隐迹山林,从未为恶,在下更无助纣为虐之意,石庄主,在下如此做有无不对?”   石中辉道:“邢大侠,设身处地石某亦当如是,并无何不对之处!”   邢无弼黯然笑笑道:“敝山主尝谓武林各大门派已渐衰微,道消魔长,有意振兴武林为志,在下亦深以为然,为此竭尽己力,暗中网罗同道筹组设另一门派。”   怎奈事艰任重无法水到渠成,其中碍难之处仍多,系因敝山主另有顾忌……”   端九峰道:“邢大侠,贵山主有何顾忌!”   邢无弼道:“天外双妖突告销声匿迹,不知生死存亡,若‘白眉蜂尾’两宗歹毒暗器未曾销毁,恐武林就难安宁。   密命诸葛明与在下西人务出寻此两歹毒暗器下落,再敝山主亦为潜修一项武林绝学闭关,殊不知诸葛明枭境其心,处心积虑欲将在下杀之灭口!”   端九峰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诸葛明现已授首,邢大侠有何顾虑!”   邢无弼朗笑道:“端老师有所不知诸葛明系受敝山主之意而为,诸葛明致死之由并非私心攫有白眉蜂尾而起,皆因他泄露隐秘所致!”   端九峰哦了一声道:“如此说来,贵山实有诛杀异已,图霸武林之心了!”   “不错!”   邢无弼道:“如在下料测无差,敝山主此刻已去搜寻雷音谷主确址,找出雷音谷主后前往玉虚洞天,若获剑笈后武林内恐无噍类矣!”   石中辉不禁骇然变色,道:“雷音谷主也不知玉虚洞天所在,贵山谷便真找到雷音谷主恐无异大海捞针!”   邢无弼道:“并非在下危言耸听,适来武林乱象已明,火焚清风山庄梅九龄莫卜存亡,江都霍公衡父女无故失踪,巨槐庄快刀杀手突观至今仍不知其来历,崂山玉清观主不明下落。   天竺高手忽远来中原全无忌震慑江湖,这些谅莫不与雷音谷主有关,难说雷音谷主不与敝山主暗有渊源。”   石中辉微微一笑道:“武林之事不无息息相关,邢大侠之言必有所自,定然无虚,但请明告?”   邢无弼正色道:“实不相瞒,在下正是穷途未路,无处投奔,意欲投靠庄主,但不知庄主能否收留。”   石中辉大笑道:“邢大侠莫说收留二字,在此作客住个十年八载石某只觉无任荣幸,只恐邢大侠嫌蜗居局促,款待不周。”   邢无弼料不到石中辉满口应允,不禁大感意外,霍地立起望石中辉长施一揖称谢。   石中辉游身谦让,大笑道:“邢大侠如此多礼,石某实愧不敢当,你我饮酒如何来,石某敬你一杯。”   座上韩畏三忽闻蚁语传声道:“韩庄主别来无恙,请别动声色,且听在下一言,韩庄主如信得过在下,请点点头。”   韩畏三听出那是病少年语声,不禁心中大喜,但他不知当日病少年系胡薇兰所扮,此时则是舒翔飞语音,并非二而一,一而二,却不由点了点头。   石中辉与邢无弼双双立起离座逐席敬酒,豪笑如雷,兴高采烈,韩畏三抬杯默然,倾听少年传声,有顷,石中辉邢无弼双双回座,韩畏三忽缓缓起立举杯向邢无弼祝贺。   蓦地,只见一劲装汉子神色慌忙奔入,道:“山外盼舵传来急讯,报称邢大侠十二名随徒高手,俱皆身首异处,舵外堆尸如丘……”   邢无弼面色大变。   石中辉大喝道:“此是何人所为?”   那汉子答道:“据报系全无忌所杀,除传讯之外并有一封全无忌手书需面呈庄主。”   说着伸手入怀,取出鸽讯及一封函缄。   石中辉伸手接过,逐一层阅。   大厅中寂然无声,如笼罩一重阴霾,令人窒息。   石中辉详阅全无忌手书,说邢无弼栖身黄山,实包藏祸心,意在鹄巢鸠占,他所杀的均系黑道凶邪,这些凶邪暂留在山外,俟邢无弼获充栖身后,再逐渐引入黄山,蚕食鲸吞之计不可不防,并谓他在度仙桥守候邢无弼,望万石山庄置身事外等语。   看后微微一笑,将全无忌手书递与邢无弼。   石中辉道:“邢大侠你以为如何?”   邢无弼忐忑不宁,接过一瞧,不由脸色勃然,冷笑道:“在下就去度仙桥会他,血口喷人,算什么英雄行径!”   韩畏三道:“邢大侠纵或胜了全无忌非但于事无补,而且为万石山庄带来一场无穷劫难!”   邢无弼愕然怔住,望了韩畏三一眼,道:“韩庄主有何卓见?”   韩畏三道:“邢大侠托身黄山万石山庄,方才邢大侠不说,即是韩某也无法断言邢大侠确有此意,为何全无忌知之,无疑乃白骨门下泄露,符同至今未至,显然存心吞没,畏罪潜逃,这等妖邪,见利忘义,朝秦暮楚,焉能共事。”   邢无弼颔首叹息道:“这是在下无知人之明,罪在我邢无弼?”   韩畏三道:“亡羊补牢,犹未为晚,邢大侠又并未打算久居黄山,志在联合同道戮止贵山主掀起江湖劫杀,茶毒武林,全无忌与邢大侠无意结怨于黄土坡!更非宿怨强仇,不如暂避其锋,当务之急,莫过于联合七大门派,其它微不足道也。”   邢无弼含笑道:“韩庄主之言正与在下不谋而合,在下如今是叛门之人,尚称什么贵山主,此人隐姓申屠,名怀远,不过在下不便示弱,决意去度仙桥一会全无忌!”   韩畏三道:“邢大侠决意一往,韩某岂敢拦阻!”   石中辉道:“石某忝属地主,邢大侠远来是客,怎容全无忌上门欺人,石某意欲随往!”   邢无弼略一沉吟,目露感激之色,道:“全无忌与在下不过是意气之争,庄主若去事态必然扩大,在下去去就来,单独与他一会无害有益,庄主请命人带路指明度仙桥途径便可。”   石中辉忖道:“邢无弼虽然心术狡滑险诈,明知度仙桥在何处,尚故作不知。”   忙道:“邢大侠如此说,石某恭敬不如从命,但望从容小心,石某等人在此静候佳音便了。”   吩咐一名手下带路。   邢无弼抱了抱拳,随着那人快步大厅而去。   其实邢无弼何尝又愿意单独一会全无忌呢,无奈有不能让石中辉发现的事实,信如全无忌所言,他真是包藏祸心,意欲鹊巢鸠占,十二人被全无忌杀害。并非全部,也许还有人落在全无忌手上,苦人证物证据在,他有何辞可辩!   他一路疾奔,暗中咬牙痛恨全无忌,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委实心有不甘,越想越气,恨不得将全无忌碎尸万段……   度仙桥跨径为什余丈,但惊险万分,名虽为桥,却足—天生石梁,宽仅三尺,下临润谷,高约百丈,怪石嶙峋,涧流急湍,声发如雷,两岸峭壁如仞,狈猱难攀,人行其上,天风狂劲,身形晃摇,目骇神眩。   此处地僻奇险,除山民猎户偶经外,罕有人迹。   邢无弼临近度仙桥约莫二里,引路黄山属下突不见影迹,唯闻语声传声道:“邢大侠,小的就带路到此为止,循涧谷前行两里即是度仙桥。”   以邢无弼奇劲绝伦身手竟无法发现此人藏身何处,不禁心神暗凛,深感此行已是得不偿失,处处俱落人算计中,不由轻叹一声,身形加快,迅疾如风望度仙桥掠去。   度仙桥已然在望,忽闻崖壁之上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笑声宛如寒冰,??人不寒而栗。   邢无弼倏地停身,仰面宏声道:“全老师,邢某已应约来此,为何不现身出见?”   崖上身影一现,纵身跃落,张臂如鸟,电泻而下,距地四五丈左右,突凌空一翻,盘旋落地,只见此人并非全无忌,黑巾蒙面,须发苍白,不由一怔,厉喝道:“全无忌何在?”   老者鼻中冷哼一声道:“尊驾错了,老朽并非全无忌同路,而且全无忌片刻之前已离去了!”   邢无弼目露疑容,诧道:“是他约在下来此,为何言而无信?”   老者冷冷一笑道:“事实上老朽也是追踪全无忌来的,发现全无忌举止离奇,遂暗藏隐处窥察详情!”   原来竟与尊驾有关,老朽不忍尊驾身罹覆亡之祸,故留此相候喝破,为此说来,老朽多管闲事未免自寻烦恼。”   言毕转身欲去。   邢无弼心头一震,怔道:“阁下暂行留步,可否详情见告,邢某必有以报德。”   老者道:“老朽亦不值尊驾所为,皆因尊驾已濒临绝境,逼非得已想出这鹄巢鸠占之计,其心可诛,其情可悯!   但尊驾卅六名心腹死党,俱为全无忌杀擒,其中三人一为白骨门副门主符同及一满头银发妖姬师徒为全无忌带离送往万石山庄交石中辉。   妖姬怀中尚有一封尊驾亲笔书函,尊驾若返回万石山庄,岂非自投罗网!”   邢无弼不由脸色大变,心胆皆寒,骨光逼视老者良久,忽放声大笑道;“阁下假全无忌之名,破坏邢某大事,邢某又非三岁玩童愚昧无知岂会受愚。”   蒙面老者亦放声大笑道:“邢无弼,你枉负侠誉,为何如此愚蠢,老朽倘假冒全无忌之名,你尚安然无恙在此处?”   邢无弼暗道:“不错,我率同前来的三十六人,个个武功高强,内外兼修,其中半数均为一流好手,怎么或杀或擒无一幸免,何况他们卅六人并非聚在一处,以全无忌一人之力何能致此,哼,我知道了。定是他们两人狼狈为奸,互为表里,不然,邢某怎会遭此挫败。”   不禁冷笑道:“阁下太轻视邢某了,我邢无弼眼中不揉砂子!”   右手一按腰际,剑簧响处,一青芒疾闪钢刀已挽在手中。   蒙面老者叹息一声道:“老朽以分毫之差败在全无忌剑下,自认为生平奇耻大辱,尊驾以无影鬼刀名震江湖,想必亦不致太差,老朽今天如再落败,立即自刎项上人头。”   邢无弼听得心中一宽,道:“阁下也败在全无忌剑下?何能口出狂言!”   “怎么不是!”   蒙面老者沉声道:“老朽一时大意失荆州,是以越想越不是滋味,穷追其后意欲找回颜面,但老朽发现全无忌是一个光明磊落汉子,侠肝义胆,锄奸卫道,不想破坏他侠行义举,触迟迟隐忍暂不露面……”   邢无弼厉声道:“阁下说完了么?。   蒙面老者冷笑道:“自然还有话说,君子当惜羽毛,尊驾武功虽高,却不是全无忌敌手,全无忌心意老朽测知,念你成名不易,倘回头向善,自能尽赎前衍,为武林苍生造福,而且鹄巢鸠占之计亦非为了尊驾自己!   尚有戮止申屠怀远掀起血腥活劫之想,否则你邢无弼此刻也死在全无忌剑下!”   邢无弼面色铁青,心头怒血翻腾,一式“驰空无影”连环飞出,寒芒如潮,涌向蒙面老者而去,非但奇快绝伦,而且瞬眼之间连环已攻出廿余刀,不知攻向部位,端的快极。   只听叮叮两声,邢无弼猛感一股巨大无朋反震之力将地刀势荡了开去,身形亦无法稳住,不禁倒退了一步。   邢无弼只道他出刀奇快,攻其无备,蒙面老者纵或武功奇绝,亦无法幸免,那知只见蒙面老者五指平淡无奇的一挥出手,一片重逾潮涌罡力竟源源不绝发出,不禁大感震骇。   蒙面老者一招得手,即未再击,冷笑道:“邢无弼!你胜不了老朽,武功一道,渊博浩繁,学无止境,如今武林能为盖过你邢无弼的不胜屈指,即是老朽亦当藏拙,何况于你,还不赶快洗心革面,回头向善。”   邢无弼沉声道:“邢某并未做错什么?凡人一生,难免有错,但小疵不掩大瑕,此来黄山虽嫌私心自用,但石中辉犹如水蛰潜龙,终非池中之物,他日为害武林尤烈,防患未然,自问并没有什么不对!”   蒙面老者哈哈大笑道:“捉贼要赃,捉奸要双,你说石中辉为害武林,血口喷人,并无证据又有何用!”   邢无弼面色一变迅即黯无长叹一声道:“阁下其实不知在下用心之苦,在下已查出梅九龄生死不明,霍公衡父女无故失踪,快刀杀手突现江湖均与万石山庄莫不有关,但经全无忌横加阻拦,为山九仞,竟功亏一篑了!”   蒙面老者心中一动,道:“老朽与石中辉陌不相识,所知无多,亦不能听信尊驾一面之词,总要真凭实据才行,依老朽之见,尊驾不如与正派高人商议,与凶邪为伍焉能成事!”   陡地一鹤冲天拔起,沾足一株树枝上,施展天龙翔空身法,疾如鹰隼御风飘翔凌越度仙桥落足彼岸,身形一晃疾杳。   邢无弼屹立在狂劲山风中,木然半晌才将叹一声,如飞掠去……   万石山庄议事厅乃是笑话喧哗,敬酒干杯之声不绝,但中条神龙方奇崖等人却心情沉重无比。   忽见那与邢无弼引路前往度仙桥的劲装捷服的汉子迈步跨入厅内。   群雄立时鸦雀无声,数十百道目光凝注在那汉子面上均欲听取他有何见闻回话。   天璇星君石中辉道:“邢大侠到了度仙桥是否与全无忌见面?”   劲装疾服汉子道:“禀庄主,邢大侠到了度仙桥,全无忌尚未露面,属下只得隐避崖隙窥视动静,却有一蒙面老者亦隐在近侧向属下言说万石山庄不宜涉身邢无弼与全无忌是非中,而且邢无弼等心怀鬼域,包藏祸心,实非好相识………”   中条神龙方奇崖勃然大怒道:“我等以礼求见,为何谓我等心怀鬼蜮,包藏祸心!”   劲装捷服汉子忙笑道:“方大侠暂勿朝怒,容小的说完再行理论不迟。”   方奇崖怒哼一声,忍住不言。   那劲装汉子接道:“属下自然不轻信蒙面老者之言,那蒙面老者说人证物证据在,不容不信,立即领着属下前往蛇藤谷。   只见谷中堆具十数具尸体,尚有两名活口,其中一人乃济南妖妇散花姬黎丽莉,另外是妖妇弟子。   黎丽莉身怀得有邢无弼亲笔书信,图向万石山庄不利毒谋恶计尽皆在函中详述无遗,属下现将妖姬师徒二人带来请庄主定夺!”   方奇崖等人目露骇然神色,面面相觑。   石中辉面色一沉,厉喝道:“带进来!”   散花姬师徒立时带了进来,只见她们已罹受全无忌分筋错骨手法长久,颤抖惨呼不绝,五官扭曲神态狞恶,倒在地上似垂死的蛇鳝般不停地滚翻。   黎丽莉涕注滂沱,嘶哑出声道:“你们要问的俱在邢无弼书信中,只求与我师徒一个痛快!”   石中辉轻哼了一声,疾掠在黎丽莉身前伸手在她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展阅详视了一遍,不禁目蕴怒光,递向方奇崖,道:“方老师请看,石某料不到邢无弼是个假仁假义,丧心病狂卑鄙小人!”   立命将黎丽莉师徒二人囚禁。   方奇崖接过,一看果是邢无弼亲笔,不禁面露愧疚之容道:“如此说来方某等也受愚了,我等实不知邢无弼有此毒谋诡计!”   申茂林冷笑道:“狼狈为奸,还说什么不知?”   方奇崖不禁气望上冲,老脸通红,厉声道:“方某一生光明磊落,表里如一,今日之事我等听凭处置,并无话说!只是函中有云华星隆等快刀确是万石山庄一手调教出来的,石庄主,请问是否当真不假?”   石中辉拥须微笑道:“且莫先问真假,快刀杀手突现江湖,韩庄主亦亲眼目睹,快刀杀手仅将金面猥骆庸除之,尚有何无辜丧生在快刀杀手之下么?”   方奇崖颜金鹏等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快刀杀手出现江湖仅昙花一现,受害的金面猥骆庸乃江湖恶霸,罪不容诛,即是快刀杀手确系万石山庄所遣,亦无法断言其用心歹毒,不禁禁不能声。   颜金鹏抱拳笑道:“不论我等事前知情与否,但与邢无弼来此拜山难谓毫无关系,我等实无颜面再留此,冒犯之处,望请见谅!”   石中辉哈哈大笑道:“石某相信颜老师等事前毫无所知,邢无弼枭狰其心,外记仁义,内怀险诈,深负武林侠誉,如今逆谋败彰,倘石某所料不差,诸位一出黄山,恐罹杀身惨祸!”   方奇崖等人闻言面色大变。   颜金鹏诧道:“听石庄主之言莫非邢无弼有杀人灭口之意么?”   石中辉正色道:“不错,正是此意,非但如此,邢无弼必散播谣言谓适来江湖中诸般风风雨雨,均由万石山庄引起,各位不如暂在敝庄作客,俟澄清谣言再说!”   方奇崖笑道:“庄主雅意,方某等心感盛情,常言道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方某等自信尚可力能自保,我等告辞。”   石中辉微叹一声道:“诸位坚欲离山,石某亦不便强留!”   吩咐列队相送。   天璇星君石中辉送走了方奇崖等人后,胸中忽若有所失,返回万石山庄途中,面色沉凝,默不一语。   申茂林似有所觉,道:“庄主莫非为邢无弼之事忧烦!”   石中辉惯叹一声道:“申兄猜得一点不错,邢无弼乃人中之龙,一着之失,必引为生平,奇耻大辱,更因事关生死存亡,不得不向万石山庄迭生事故!”   端九峰冷笑道:“庄主对邢无弼何惧之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万石山庄并非无人!”   石中辉摇首微笑道:“石某不惧邢无弼,但邢无弼究竟在武林中盛负侠誉,万一他无中生有,说动武林各大门派与本山为敌,则本庄有累卵之危!”   申茂林道:“庄主请勿杞人忧天,人证物证据在,名大门派怎会轻信妄兴无名之师!”   石中辉道:“话虽不错,邢无弼必萌杀人灭口之念,方奇崖等人固无幸免,而黎丽莉师徒也岌岌可危,因本山弟兄内有他卧底奸细潜藏,无法查明,故石某深以为忧!”   端九峰目露惊诧之容道:“庄主何不从居伯雄斯文隆两人身上找出?”   石中辉道:“邢无弼处心积虑,计出万全,潜仗在本山奸细系分为两人一组,互不相识,而且各自为政,试问从何找出?”   申端两人不语塞。   只听石中辉长叹—声道:“房前辈真非常人,但他巳决意从此不问武林是非,不然得他臂助一切均可迎刃而解!”   端九峰忽心生一计,低声道:“庄主何不将令嫒悬在房老儿膝下作为螟蛉义女,则房老儿将无可推诿?”   石中辉闻言大喜,道:“这主意真好,石某立即就去!”   赶返万石山庄后,石中辉与中茂林端九峰三人疾向宾舍而去。   尚未跨入宾舍大门,即见伺候房山铭的庄丁面现惶恐之色趋迎恭身施礼道:“禀庄主,房老前辈已悄然离山不知何往?案头尚留是庄主一函!”   石中辉不禁大惊,疾望室中掠去,果见案头镇纸压住一函,忙取出展阅,大意谓:“石红芍已宿孽已消,病体当渐痊愈,勤习吐纳之术,引气归元,另留有两处方,隔日易服,自称不耐羁束,故不告而别,将往西湖一游,七七之期自必返回宾庄,劝说石中辉毋萌杀机,邢无弼终必覆亡等语,字字玄机,语重心长。”   申茂林叹息道:“房老儿一念向善,已判若两人,我等深感自愧不如!”   石中辉沉思须臾,道:“两位传谕各处暗舵,慎防邢无弼犯山。”   申茂林端九峰领命离去。   石中辉出得宾舍,迳逢望石红芍居处如风掠去。   石红芍与周妈两人在秘室中对奕,丁丁落子清脆,目睹其父走入,盈盈立起,娇嗔道:“爹,您来啦!请坐。”   周妈忙起身出室而去。   石中辉发觉石红芍精神焕发,不觉心头一喜,但目睹石红芍瘦不忍掬,弱不禁风,又不由白主地长叹一声。   石红芍眸中泛出惊诧之色道:“女儿病体有望痊愈,爹就该欣喜才是,为何出声长叹忧形于色!”   石中辉遂将邢无弼去度仙桥及拘魂学究不告而去等情事详细叙出。   石红芍对邢无弼漠然无动于衷,伸手索取拘魂学究留函及处方。   石中辉望了其爱女一眼,伸手入怀取出递向石红芍。   石红芍接过仔细的的看了一遍又一遍,似作凝思状,不时靥泛迷人的笑容。   石中辉深知其女聪慧无比,倘或若不宿疾缠身,文才武功必登峰造极,智慧尤高,料事如神,万石山庄疑难不能之事半取决其女,此刻见状不禁疑云满腹,道:“芍儿,你瞧出了什么?”   石红芍格格一笑道:“他老人家书法挺秀犹劲,词藻曲雅,女儿甚是喜爱!”   石中辉颔首笑道:“为父万未曾料到昔年极负恶名的武林十九邪拘魂学究,却是个学养俱深,腹渊中博的奇人异士,为父意欲将你拜在他膝下以为义女,却因他不告离去暂作罢论!”   石红芍幽幽一笑道:“慢说他老人家必不允徒,就是女儿也不甘心作他的义女!”   石中辉诧道:“芍儿,你说不甘二字用意如何?”   “时至自然知,爹先别问,女儿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不过……”   石红芍轻轻发出一声叹息道:“爹最好听从他老人家劝告,从此莫妄念图霸武林之念!”   石中辉不禁脸色一变,道:“胡说,谁说爹有图霸武林雄   心?”   石红芍道:“爹,真以为女儿不知道么?邢无弼固然用心险恶,其行可诛,但他所说的未必不是真话,江湖盛传的快刀杀手不就是万石山庄一手训练出来的么!   还有迩来武林层出不穷的迷案也未必不是万石山庄所为,如今爹已势成骑虎,进退两难是么?”   第三十一章 西子湖畔救弱女   石中辉大惊失色道:“芍儿如何知道的?”   石红芍道:“不仅女儿知道,就是娘也有所知,但事实不致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爹只要打消图霸武林之念,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否则将后悔莫及!”   石中辉见石红芍说得如此严重,不由愕然怔住。   石红芍叹息道:“祸福无门,唯人自召,为兽行恶,只在心田方寸一念之意,万石山庄固然杀劫难免,但因爹一念向善,定可化暴戾为详和,但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爹要脱身是非之外,恐相当不易。”   石中辉不禁苦笑道:“为父进退两难就是为此!”   石红芍笑道:“心正惟诚无二用,船到桥头自然直!”   石中辉忽哈哈大笑道:“芍儿,为父的真服了你了!”   说着望外走去。   石红芍拿着拘魂学究信函眼中泛出迷惘之色,不知是喜,还是愁,喃喃低吟道:“见来无事去还思,而今花又飞……”   口  口  口   江南道上,无边春光,桃红柳绿,杏花飞白,正是三月柳枝柔似缕,落絮神飞还恋枝,令人目旷尽怡。   中条神龙方奇崖等人离了黄山,心情沉重,征尘不断,归心似箭,天交晌午,饥肠辘辘,就在道旁一处酒帘飘扬小店打尖。   巨槐庄主韩畏三心情显得异常轻松,与同行之人大相迳庭,催唤酒菜。   方奇崖道;“一路行来我等心惊胆战,只觉石中辉之言并非危言耸听,邢无弼定生杀人灭口之意,但不知邢无弼何时动手,为何韩庄主竟无半点惧意!”   韩畏三大笑道:“我等离开万石山庄之前,不是说过我等力能自保么?既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又何必心存大祸临头感觉么?”   方奇崖默然无语。   小店之后土山上林荫深处一双矫捷人影疾如淡烟般飞掠入来,其中一人正是无影鬼刀邢无弼,另一为瘦小如猿的黑衣中年汉子。   邢无弼轻叹一声道:“邢某乃不得已而为之!”   取出一小纸包递与黑衣汉子。   黑衣汉子接过塞入怀中,立即穿林而出跃落上山,身犹未落实,忽感有物轻撞了一下,不觉面色微变,旋身四顾,那有什么人影,只道风尘砂石所致也不在意,迅疾溜入厨下,只见小二正在准备酒食。   小二犹未发现黑衣汉子之际,忽感两眼一黑,直立如故,已不知人事。   黑衣汉子微微一笑,取出纸包展开把白色粉末倾洒入壶中后,伸指疾如电闪能解开小二穴道,一溜烟般闪出屋外而去。   这不过是轩瞬间事,店小二倏又清醒如常,喃喃自语道:“怪事,昨晚睡得好好的,怎么会眼中发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   提着酒菜送往前厅。   群雄久涉江湖,大风大浪均经历过,听得韩畏三之言暂舒愁怀,笑谈畅饮。   食用既饱,忽闻店外风送入耳朗朗语声道:“各位别来无恙?”   方奇崖面色一变,唤道:“邢大侠!”   群雄不由心神猛震。   店外飘然走入邢无弼,抱拳微笑道:“邢某庆幸得见诸位安然无恙走出万石山庄,不然邢某忧心如焚,正筹思如何两全其美之策,闻讯诸位已奔向这条道上而来,是以邢某匆匆赶来相见!”   方奇崖道:”邢大侠前往度仙桥是否曾与全无忌晤面?”   邢无弼闻言不禁一怔,面色微变道:“全无忌未去万石山庄么?”   方奇崖叙出详情。   邢无弼面色顿现杀气,道:“方兄相信那妖妇黎丽莉之话么?”   方奇崖道:“黎丽莉身怀书信确是邢大侠笔迹,焉能有假?”   邢无弼道:“邢某之计,虽嫌有欠光明,但因逼非得已,邢某获有确讯,梅九龄及霍公衡父女不明下落,快刀杀手突现江湖莫不是万石山庄所为?”   方奇崖道:“你我相交莫逆,何事不明言相告,为何讳莫如深?”   邢无弼不禁郝然笑道:“兹事体大,并非邢某有意隐瞒,   是以知我罪我,亦在所不惜!”   说时忖道:“药性应该发作了,为何尚不见动静!”   忽闻一个蚁语传入耳中道:“邢无弼,你那诡谋毒计已无法得逞了,他等已察觉酒中有毒,你如不先下手为强.恐葬生无地了!”   他心神猛凛,听不出那传声之人是谁,但他发觉方奇崖语气不善,已不复如当日的恭顺诚敬,不禁猛萌杀机,倏地拔刀出鞘,一抹寒芒如电劈向中条神龙方奇崖,端的快极。   方奇崖猝不及防,眼见刀光闪劈而来,不禁心胆俱寒,暗道:“我命休矣!”   那知韩畏三目睹邢无弼现身便巳警惕,又得蚁语传声示警更自小心翼翼无时不刻提防邢无弼猝施奇袭,一见邢无弼出刀,迅疾伸手扣着方奇崖左臂往左猛带。   虽及时拉避得快,方奇崖左手指仍然被犀利寒芒削落,刀势奇快迅厉,余势未遏,立在方奇崖身后三人不幸遭殃,凄厉惨呼过处,三人已身首异处,红光暴晓,倒在血泊中。   穆元亮颜金鹏两人大喝出口,挥刃出手攻向邢无弼而去,寒飚山涌,辣毒已极。   方奇崖张目皆裂,厉喝道:“邢无弼!你果然是一丧心病狂,万恶不赦的凶徒,方某有目无珠,错交了你这个朋友!”   显然邢无弼已横下心肠,哈哈狂笑道:“可惜你此时明白,不嫌太晚了么?”   横劈一刀逼退了颜金鹏穆元亮两人。   韩畏三伸手一拦,止住了颜金鹏穆元亮两人再攻,冷笑一声道:“韩某也可惜你英得意太早,须知你处处均落入他人算计中,尚且不知悔悟,韩某拭目以待,瞧瞧你是如何下场!   邢无弼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面色一变喝道:“邢某落在何人算计中?”   韩畏三微笑道:“落在何人算中韩某不知,但你却心中有数,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我等虽力有不敌,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邢无弼纵能将我等杀害,恐须付出相当代价不可?”   邢无弼乃聪明绝顶之人,不禁暗中打了两个寒禁,他悟出方才传声之人是敌非友,韩畏三说得一点不错,自己处处却落在他人算计中。   此人是谁,不言而知系全无忌!   韩畏三面色一寒,沉声道:“鹄巢鸠占之计不幸败露,石中辉即言慎防邢无弼杀人灭口,我等犹不深信,而今果然,但你聪明却被聪明误,认为杀了我等后再潜入黄山将妖姬师徒诛戮,使事无佐证。   殊不知你神智昏蔽,刀杀三名亲信,断除方老师三指,铁证铿然,无可掩饰,如再不能幡然悔悟,恐人神共弃,再说万石山庄即使事实,绥靖武林之责自另有英杰挺身而出,莫谓非你邢无弼不可!”   义正词严,直骂得邢无弼遍体冷汗直流,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目中凶光逼闪,突扬声大笑道:“今天不是你,就是我,邢某生平行事只求目的,不择手段!”   手腕轻振,一抹寒芒涛奔而出。   蓦地,叮的一声,不知何处一颗弹九疾射而来,撞及邢无弼刀锋。   邢无弼猛感一撞之力不啻千斤,虎口发麻,几乎把持不住,刀势竟然荡开了去,不禁大惊失色,振吭发出一声长啸,身形斜飞而起,穿空如电,啸声尚自袅袅不绝,身影巳杳。   此刻中条神龙方奇崖已将伤处里札止住血溢,面现愧恨之色,冷笑道:“方某若不将邢无弼挫骨扬灰,难消此恨?”   韩畏三则彷面回望,双眉皱了皱眉道:“方才如无高人暗助我等将伏尸在地,方大侠吉人天祥,仅断去三指,恐日后我等处境艰险犹胜于此刻百倍!”   穆元亮道:“韩庄主谅巳知道是何高人相助,可否见告?”   韩畏三黯然一笑道:“韩某仅知一二,暗助我等之人并不在少数,目的为遍使邢无弼自露恶行,欲盖不能,殊不料韩某身手不济,出手太慢,反累及方大侠平白断去三指,终生将负疚难安。”   方奇崖哈哈大笑道:“说什么终生负疚难安.方某幸免刀下丧身之祸,返回草庐后必供奉长生禄位,没齿不忘!”   韩畏三郝然笑道:“方大侠取笑了!”   说着望了穆元亮一眼,接道:“穆老师请去酒店后土山自然明白?”   五雷判穆元亮立即向土山扑去。   方奇崖道:“我等也去瞧瞧!”   右手抓起一具尸体随着穆元亮之后腾起,群雄亦纷纷随去,另两具尸体由韩畏三颜金鹏两人带着掠上土山掩埋。   密林深处倒着一个短装面丑恶汉子,额上沁出汗珠黄豆般大,眼中黯淡无神,面如死灰,却在黯淡无神的目光中充满了怨毒。   那短装汉子目睹穆元亮等人纷纷掠来,不禁泛现一抹惊愕之色。   穆元亮掠在短装汉子之前,瞧出此人已被废除了武功,及点了数处穴道,是以不能离去。   诧道:“尊驾为何人废了武功?”   短装汉子苦笑一声道:“邢无弼!”   方奇崖目露疑容道:“邢无弼杀人灭口,为何竟留下尊驾一条活命?”   短装汉子黯然答道:“一点不错,邢无弼确然有杀人灭口之意………”   穆元亮突出指如风解开短装汉子穴道,扶着使其立起。   短装汉子谢了一声,说出奉了邢无弼之命施放剧毒于酒肉后,回转此处覆命,那知邢无弼突出指制住自己,卸开下颧喂服一粒毒丹,并言必须灭口,不然误了大事,怨不得他心辣手黑,言毕掠下土山而去。   他知毒丹剧烈,药性散开立即七窍溢血毙命,自分必死,怎知救星天降,一蒙面老叟突然现身,倾服解药灌入腹中,并在胸腹命门穴上两指紧按,吸出身罹剧毒,言说剧毒吸出后必武功全失,终生不能习武!”   蒙面老者又替他点了穴道,一则出诸善意,使血行缓慢,残余奇毒缓缓化去,再自有人前来解开穴道,不妨吐露邢无弼恶行,但未曾料到方奇崖等人竟然未曾服下毒酒。   方奇崖望了韩畏三一眼,诧道:“我等杯到酒尽,点滴无存,怎的毒性并未发作?”   韩畏三道:“毒药被人调了包!”   短装汉子恍然大悟道:“在下带着毒药潜入厨下之前,只觉被轻撞了一下,不言而知已调了包!”   韩畏三望了短装汉子一眼道:“尊驾可以走了,千万莫为邢无弼党羽发现,那时尊驾武功全失无能自保必罹惨死之祸。”   颜金鹏道:“救人要救彻,送佛要送上西天,日后邢无弼   恶贯满盈时,此人与之对质大有用处,我等须妥为安排避身处所!”   韩畏三叹息一声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要知邢无弼乃斩尽杀绝之人,不达目的的誓不甘休,韩某若回大槐庄,强敌必接踵来袭,诸位谅也不例外!”   群雄不禁相顾失色。   短装汉子道:“在下相随邢无弼多年,深知他必不放过诸位,散播谣言诬诸位已为万石山庄网罗,密谋不轨,欲欣起武林杀劫,莫须有之罪何患无词,以便师出有名。”   方奇崖仰面忖思有顷,冷笑道:“巳成敌对,势若水火,何须慈悲为怀,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我等将邢无弼恶行亦散播江湖,诸位不必返回自己居处,中条有一秘不为人知幽谷,不妨暂随方某前往作客,共商大计如何?”   群雄欣然应诺。   五雷判穆元亮忽道:“穆某有事不明,韩兄何否请道其详!”   韩畏三笑道:“穆老师谅须询问韩某何能预知?是否与全无忌相识?全无忌其人只耳闻其名,不过凡事有因,说来话长,是非之地,不可久留,途中定然相告。”   群雄埋了三具尸体后,择僻径施展上乘轻功如飞而去……   口  口  口   欲把西湖比西子。   淡妆浓抹总相宜。   西湖景物之胜,四时皆有不同,不论风晴雨雪,均风姿各别,意增盎然。   自唐宋以来,李泌白居易苏轼来守杭州,兴水利,疏湖积坝筑堤,西湖渐有朝烟夕风之盛,后人祟功德怀,将二堤名之为白堤苏堤,堤柳如烟,翠拂行人,芙蓉姣嫣,红簇似云,游人往来不绝如缕,一镜平湖,晶莹空碧,远山黛隐,风送梵贝,诗情画意,令人流连忘返,沉浸其中。   这日,春阳煦和,苏堤柳丝摇金,芙蓉胜锦,游人如炽,只见一身穿蓝衫老叟负手巍立堤岸,凝望荡漾湖光,似不胜神往。   老叟身侧不远一双锦衣士于并肩而立,指指点点,口中争执隔湖南北对峙雷峰塔宝叔塔建造年代不停。   这蓝衫老叟正是拘魂学究房山铭,自离万石山庄就发现有人尾随跟踪,心知必是石红芍所遣,石红芍虽为病魔所缠,却聪明绝顶,文武两道无所不知,精深渊博,却苦于体能所限,无从施为,学以致用而已。   拘魂学究自申茂林口中虽获知石红芍梗概,却从石红芍眸中瞧出她充满了无比智慧,而心生警剔之念,惟恐为石红芍瞧出破绽,不如远离为上。   一双锦衣士子正是石红芍所遣,但这秘密却藏在石红芍心中!   奉命暗中相护,随时将拘魂学究行踪传讯回报,他们两人委实猜不出石红芍用意,以拘魂学究身蕴旷绝奇学,怎用得着他们等闲之辈保护,无如令出如山,违者处死,焉敢以身试法,只得奉命唯谨。   拘魂学究忖道:“多半石红芍瞧出自己些微破绽,但石红芍必不致吐露胸中所疑!”   缓缓转身漫步混入游人群中走去。   一双锦衣士子遥遥暗辍着,只见拘魂学究似望北高峰下灵   隐寺走去,两人亦步亦趋,不容拘魂学究身影走失。   拘魂学究为何前来杭州,其用意在查究雷音谷主实系何人,他不迳往富春访觅举人甘竹山而来西湖实有其深意在。   获讯得知甘竹山在杭城上下天竺间置有甚多产业,是以甘竹山频频来往富春杭城之间,为免打草惊蛇计,不如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行近岳庙,只见殿宇宏伟庄严,朱红圆柱矗立,内祀南宋鄂王岳飞父子神像,拘魂学究不禁信步走去。   大门有联:“天下太平,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乾坤正气,在下为河岳,在上为日星。”   字里行间将国家治之道,岳王精忠节操悉言无遗。   拘魂学究至殿内瞻仰片刻,转至庙后岳坟,系岳飞父子埋骨处,岳王坟居中,有碑镌“宋岳鄂王墓”,左侧为“宋继忠侯岳云”之墓。   墓前翁仲成列,有生铁所铸误国权奸,秦桧及秦妻王氏跪像,华表有联: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奸臣。”   稍后华表上更有一联,字体潇洒,宛如龙蛇飞舞,联云:“正邢自古同冰炭,毁誉于今辨为真。”墓门一联更正气凛然,道:“宋室忠臣留此处,岳家母教重如山。”   拘魂学究不禁为之击节叹赏。   墓前古木翕翳,气象森严,徘徊其间,忆满江红词:“待纵头收拾旧山河”之句,令人肃然起敬。   拘魂学究徘徊久之,正待离去之际,忽闻庙外传来惨哭嚎嚎及喧沸人声,心中暗暗讶异,不觉快步掠出庙外,只见一群游人怒形于色围聚着一双嚎哭痛苦老翁老妪,问知其爱女为杭   城恶霸之子花花太岁于飞虎率一群家奴强行掳去,由不住冷笑道:“光天化日之下,贼子胆敢劫掠妇女,于飞虎何往?”   一游人手指白堤之上。道:“离去不久,喏!就在白堤,你这大年纪,追也是白白送死!”   拘魂学究冷冷一笑,凝目望去,果见白堤上一行十数人正飞驰奔跑,双肩微晃,疾逾离弦之弩追去。   片刻已自追及,突一鹤冲天拔起,掠越那群恶人头顶,翻落悄然沾地。   前行为一廿五六油头粉脸少年,面目冷森隐泛淫之色,衣着华丽,披罩一袭五色绿织大氅,身后一双恶人架着一云鬓不整,痛哭失声的布衣裙钗。   花花太岁于飞虎目睹拘魂学究究飞落身前,情知有异,不禁面色一变.右掌一式“推山立鼎”劈了出去,暴喝道:“老鬼找死!”   掌力如山,劲风涛涌。   拘魂学究不闪不避,右掌击实在胸膛上,噗的一声,如中败革。   于飞虎脸色更是一变,已知来人武功高绝,张口欲言,狗魂学究不待他右臂回撤,立掌如刃齐肩砍下。   只听于飞虎裂嘴发出一声凄厉惨嗥,右臂离肩坠地,血如泉涌,望后就倒。   一群恶贼见状亡魂胆寒,不由纷纷惊呼出声,抛下被掳少女,转身狼窜犬奔逃去。   拘魂学究戟指如电点了于飞虎穴道一指,止抵伤血外滥,冷笑道:“以你这般横行不法,为非作歹之徒,百死难蔽其辜,老夫念上天好生之德,断臂示敬,下次再犯在老夫眼前,定须寸磔身死。”   于飞虎目中逼射凶光,狞笑道:“我于飞虎并非乞怜讨饶之辈,只要三寸气在,定报今日之仇!”   拘魂学究哈哈大笑道:“有骨气,看来你定要报老夫今日断臂之仇了,好,老夫西湖之游尚未尽兴,三两月不欲离去,要找老夫只找这六桥三竺间当不难找到!”   言毕扶起少女,温语劝慰道:“姑娘有惊无险,请勿啼哭,令尊令堂尚在岳庙前等候!”   说时,那前在岳庙前游客簇拥着老翁老妪已自赶到,无不欣喜于色。   拘魂学究不耐酬酢,亦顾不得惊世骇俗,身如飞鸟掠起,落足湖面上,施展登萍渡水绝乘轻功如飞掠去。   诸位疑为神佛下凡,各各膜拜伏地。   那一双锦衣士于自始至终,均遥遥随踪不离目睹房山铭穿空掠去,不禁大惊失色。   其中一人低语道:“适才耳闻他老人家向于飞虎言说三两日内他不欲离去,只在六桥三竺间找他,我两定可在西湖四近找出下落!”   急急联袂望拘魂学究去向走去。   拘魂学究掠离了白堤后,沿着湖滨走去,忽见一小艇上立着卫凤池招手示意,遂迅疾掠上小艇,穿入蓬舱,只见褚青史、陶广、刘铁痕三人亦在。   褚青史笑道:“少侠何妨稍作半日之游,艇菜不错,泉酿美酒更佳!”   拘魂学究欣然允诺,欠身落坐,艇快变快,穿波驶人湖心,卫凤池亦跨入舱中落坐。   卫凤池道:“那黄山万石山庄一双小辈蹑踪少侠不舍,是否故布疑阵,诱使之离去,以免碍手碍脚!”   拘魂学究摇首笑道:“无妨,原要他们跟踪,如在下猜测无误,定系石红芍所遣,他们两人并不知为了什么?只是将在下一举一动向她传讯禀报便是,是以他们两人对在下而言可说有益无害!”   卫凤池道:“石红芍是何意?”   拘魂学究道:“在下也不知!”   陶广哈哈笑道:“闻得胡姑娘告知,石红芍是一美女胎子,才华卓绝,聪明玲珑,她细心如发,一定在少侠举止神情中瞧出了些微破绽,为解胸中疑虑,故遣此两人暗随察视,其实少侠这又何必,胡姑娘原定之计是要少侠以本来面目前往万石山庄,却不知少侠坚欲以拘魂学究身份前往,舍近就远,也许因此会引起许多周折。”   拘魂学究面上一热,道:“胡说,陶老未免言过其实,在下不信因此节外生枝!”   陶广却微微一笑,也不再言。   刘铁痕道:“少侠若以本来面目前往,有种种碍难不无顾忌。老朽四人深感极是,陶老之言亦不无道理,须知缘由天定,少侠如妄想不欲情孽牵缠,恐难避开得了!”   拘魂学究假怒道:“刘老之言更是胡说八道,在下从无非分之想,怎可说是情孽牵缠!”   褚青史呵呵大笑道:“老朽四人虚长了几岁年纪,男女间事见多识广,谁叫少侠风流英俊,英雄盖世,又让石红芍瞧出了破绽,寂莫芳心,此情何堪,设身处境,老朽怎能任少侠离去呢!”   拘魂学究知四老存心调侃,道:“四老如再说此事,恐在下无地自容了!”   卫凤池迅转话锋道:“老朽四人多日来商谈,发现有项事实不疑,近来江湖乱象也许与万石山庄有关?”   拘魂学究诧道:“四位从何而知,在下知四老决非虚构,必然有据,可否赐告?”   卫凤池答道:“万石山庄庄主天璇星君石中辉与老朽会有一面之缘,距今当在四十年前,深知此人奇人异禀,胸怀大志,不料竟潜隐黄山,手下网罗无一不是武林身负绝学高手,就拿申茂林端九峰两人而言,可见一斑……”   拘魂学究道:“卫老是指石中辉并久蛰之龙,—朝得势自必冲霄凌空?”   “不错,老朽正是此意!”   卫凤池颔首道:“无如石中辉为其女石红芍之疾深感忧烦,其妻又苦苦相劝,不得暂敛异志。”   陶广笑道:“这些已在少侠料中,无须警言,原因就出在鬼偷宋杰及快刀华星隆身上!”   拘魂学究闻言不禁大感震惊,诧道:“此话又有何说,恕在下愚昧不解。”   陶广微微一笑道:“老朽四个臭皮匠,合成诸葛亮,猜测之词虽不中亦不远矣,雷音谷主之师天际神龙钟离春绝学神偷,名噪武林。”   宋杰与钟离春无法比拟,膛乎其后,郁郁难伸,久不见宋杰现踪江湖,恐已暗投在万石山庄,但他是个无拘无束之人,劫富济贫,四海为家,寄人篱下自非所愿,因石红芍之疾难治,石中辉遣人四出访求名医诊药,宋杰亦恐是其中之一。”   拘魂学究点点头道:“天下父母心,若是他人亦想当然尔。”   陶广斟酒浅饮了一口,接道:“宋杰无异如脱囚之鸟,浪迹江湖,潜入雷音谷主所居窃得钟离春所遣图页,更以伪乱真,鸿飞冥冥……”   说着哈哈一笑,又道:“少侠最好莫听老朽等胡盲乱语,宋杰此刻已在三潭印月守候,先听宋杰之语,再容老朽四人将片段集缀成锦,以助少侠盱衡全局!”   拘魂学究胸中已是了然,惭叹一声道:“尝聆严老前辈之言,四位当年亦是一世之雄,智慧见识无不高人一筹,才华卓绝,有四老臂助,无异如鱼得水!”   卫凤池哈哈大笑道:“少侠无须在老朽等四人面上贴金,酒菜甚好,清香可口,来,老杯敬少侠一杯酒。”   小艇荡漾湖心,清风徐来。远山拥黛,镜波平线,堤柳笼烟,鱼跃错落,使人不觉沉浸其间,悠然忘我……   “三潭印月,在小瀛洲,有三石塔鼎立湖上,月光映潭,塔中显影故名。   塔原为苏东坡所立,明成化年间毁废,万历间重行修建,绕潭作埂,在埂外仍置三塔,堤柳婆姿,湖光荡漾,塔影亭亭,风景至为幽美,每当月明夜静,小艇沿回,濯魄醒心,如置身仙境。   拘魂学究等人座艇拢岸,鱼贯登上小瀛洲。   小瀛洲上林木翕翕,轩树错落不下数十数,卫凤池引向一处幽静花木葱笼小榭,横列三间,一跨入室中,只见鬼偷宋杰凭窗倚坐,一卷在握,目睹拘魂学究进入,不由霍地立起相迎,又急急忙忙趋出张罗酒食。   刘铁痕道:“游客只徘徊三塔附近,此处罕有人迹一游,僻静异常,我等下塌至此清净无扰!”   片刻之间鬼偷宋杰已摆一桌丰盛的酒筵,席间宋杰叙出前事,与陶广所说无异。   拘魂学究道:“如此说来,宋老师确曾将钟离春遣书以伪换真取在手中,雷音谷主在何处可否见告?”   宋杰不禁摇首苦笑道:“雷音谷主所居只在富春江边峭壁之上,并非雷音谷,经年难得半月在峭壁崖上故居,不然宋某何可轻易得手!”   拘魂学究颔首微笑道:“那遗书藏图呢!是否仍在宋老师手上!”   宋杰长叹一声,黯然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容宋某一一叙出!”   原来宋杰窃得钟离春所遗书图后,自觉武功实不如人,难望登峰造极,不禁觊觎玉虚洞府所藏剑笈,守口如瓶,深恐为万石山庄石中辉探知带来杀身大祸,只字不露,竟向岭南清风庄求见乾坤七剑梅九龄。   因鬼偷宋杰有自知之明,玉虚洞天内外均有奇门禁制及恶禽猛兽守护,不明奇门之术,武功不济纵探明其处,妄入亦是送死,梅九龄光明磊落,侠义为怀,只有他可资信赖,乾坤七剑梅九龄延见宋杰后问出来因,索阅藏图后思索良久,才温语婉拒其请,并言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玉虚洞天剑笈虽为武林中人所梦寐以求之物,但如钟离春之能尚且不敢存有丝毫侥幸之心,何况他亦不知玉虚洞府确处,找寻费时,大可不必。   宋杰不敢强人所难,只得辞出梅九龄居处,那知途中竟进上黄山高手,直言他奉命暗随宋杰身后,窥见宋杰曾至富春江峭壁上盗得一物献与梅九龄,宋杰镇定如恒,推称事关重大,须面禀万石山庄庄主,那黄山高手为宋杰危言所慑,双双偕同回至黄山。   鬼偷宋杰向转黄山途中折经江都,在霍公衡寓中偷取了一只千年长白成形人参,趁机将从雷音谷主所窃来的图页藏在霍公衡藏宝秘室之内。   同行黄山高手不防鬼偷宋杰有此一着,返回万石山庄后面见石中辉井献呈成形人参。   石中辉温语有加,问起宋杰何以前往富春江峭壁之上潜入宅寓窃取何物。   宋杰直承乃无意探得富春江流峭壁上系他昔年死对头天际神龙钟离春故居,当年钟离春集聚了甚多奇珍异宝灵药,是以冒险潜入,如侥幸得手灵药可治好石红芍宿疾,未始不是一件义举。   那知并未发现灵药及奇珍异宝,仅搜出一封留书,说钟高春西南游踪时无意发现一座前古隐士所居玉虚洞府,内有灵丹珍药外及一册武功秘笈一柄仙兵宝刃,因此钟离春将生平集聚之献身宝悉皆藏于玉虚洞天内。   决意潜修秘笈由所载绝学心法,五年之内,当可有成,倘不再出,定然走火入魔,老死荒山无疑。   石中辉忙问玉虚洞天何在?   难道钟离春留书上未言明么?   鬼偷宋杰立即答称书中已叙出若钟离春久久不见返回富春,命其徒迳问乾坤七剑梅九龄便知,是以宋杰迳往岭南冒称钟离春传人求见梅九龄。   梅九龄初仍不解,继恍然大悟,因梅九龄嫉恶如仇,与钟   离春势若水火,积不相容,无如钟离春行踪飘忽,单来独往,下易觅踪!   无巧不巧竟然在伏牛山中相遇,立时拼搏出手,钟离春以一招之差,为梅九龄剑势拓坠千丈峭壁之下,梅九龄认钟离春必死无疑,如今见着宋杰方知钟离春尚活在人间,玉虚洞天必在此峭壁之下。   宋杰坚请梅九龄告知昔年钟离春坠崖之处,梅九龄笑答伏牛山广袤数百里,峰壑峦谷千万,林木参天蔽日,何况与钟离春又是不期而遇,甚难记忆确处。   不论如何,宋杰委实不便强人所难,何况又是假冒钟离春传人之名,无奈告辞而出,现然遇上本山高手汤家骝。   石中辉虽然听信,却道汤家骝曾亲眼目击宋杰在钟离春故居窃取一物,宋杰忙从怀中取出一枚玉钱,外圆内方,碧绿晶莹,正反各镌四字“祯详永护”,“百世其昌”,从容禀告鼠窃最忌空手而回,此玉虽非凡品,庄主目中却不值一顾。   石中辉接过端详了一眼,壁还宋杰温语遣出。   拘魂学究闻宋杰说在此处,不禁诧道:“玉虚洞天藏有剑笈,难道石中辉竟然无动于衷么?”   宋杰笑笑道:“宋某在万石山庄无足轻重,无法察知石中辉心意,事后无意间听庄主会去伏牛山三次,均不得其要而返,又不敢迳与梅九龄相见,恐弄巧成拙,故暂隐鼠不露声色。   自此之后,宋杰留在黄山长达一年之久,发现石中辉处心积虑欲问鼎武林,经营图谋无不在暗中施为,华星隆等杀手均由黄山秘处一手调教而出。   无奈石红芍病情迄未见起色,所服灵药只是培元益气,苟延性命而已,宋某又奉命出外访觅良医珍药。”   拘魂学究道:“石中辉始终对玉虚洞府之事未曾起疑么?”   宋杰摇首答道:“宋某所言泰半不假,谅雷音谷主其时尚未发现其师留书,再宋某亦不知雷音谷主便是钟离春之徒!”   自然石中辉更无纵知悉了,但宋某时刻警剔,故而再出黄山时最初半年访求名医良药,俾使石中辉不疑,一日突易容乔装潜赴岭南梅九龄处告知万石山庄种种,承梅九龄慨允必不使宋某惨遭身亡之祸,宋某方始安心,但自上半年初雷音谷主突来拜庄………”   拘魂学究忽道:“宋老师可曾瞧见雷音谷主是何形像?他姓甚名谁?”   鬼偷宋杰面现歉疚之色道:“宋某出外未归,返回万石山庄之际,雷音谷主尚未离去,其时宋某不知雷音谷主就是钟离春衣钵传人,俟其离去后石中辉忽传唤宋某进入,问起当年之事,宋某眼前说一般无二相告,石中辉面色一变,责宋某所言不实,因雷音谷主未曾提起梅九龄之事,宋某方知雷音谷主是何许人也。”   宋杰立在怀中取出钟离春留函。言说以伪换真,假造书信时宋杰因想到不可让其徒知梅九龄亦知情玉虚洞天确处,再焉知雷音谷主不是故弄玄虚,本就没有玉虚洞天这回事。   石中辉大感惊愕,问宋杰何以有如此想法。   宋杰答称他在富春江流峭壁上盗得此书后,曾将伪书故意放在显明之处,为何相距六七年后才予发觉,于情于理均难以自圆其说,因此宋杰猛然憬悟是雷音谷主借刀杀人之计,   石中辉诧道:“借刀杀人!借谁的刀!”   “自然是借庄主之刀!”   宋杰答道:“宋某还是方才悟出道理,富春江流峭壁上宋杰尚未曾潜入所居之前,即为雷音谷主发现形踪,安排毒计使宋某坠入术中。”   石中辉颔首道:“你所猜测的似不无道理,但雷音谷主何以知宋老师系万石山庄之人?”   宋杰答称钟离春也是一代枭雄,武林奇才。其衣钵传人自非易与之辈,看来庄主与他相交并非短暂,庄主对雷音谷主是否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   石中辉目露惊异之色,道:“宋老师之言是极,石某与他相交甚久,方才知钟离春就是其师。”   宋杰道:“这就是了,有其师必肓其徒,青出于蓝胜于蓝,宋某敢断言雷音谷主必有图霸武林雄心,与庄主相交不过虚与委蛇,口蜜腹剑,要知雷音谷主对万石山庄无不了若指掌,这些确是宋某猜测之言,但决非危言耸听,宋杰愿以待罪之身自囚,俟庄主查明真象后再行发落。”   石中辉沉思良久,才击案猛拍一下道:“是极,石某险些受愚了,雷音谷主方才劝说石某如需图霸武林非先除去乾坤七剑梅九龄不可,再言说霍公衡在关外为官时偶然幸获一册‘三元真经’,均为武林绝学,霍公衡无法参悟,秘藏宅??库内,劝说石某何不取之。”   “他因何不自取得,反耸言庄主取有,宋某曾入霍府宝藏库那有什么‘三元真经’?”   石中辉只笑笑,挥手示意宋杰退出。   拘魂学究听至此处,目露诧容道:“似此看来,石中辉还是听从雷音谷主之言,火焚清风庄定是石中辉所为了。”   宋杰略一沉吟,摇首道:“看来未必,清风庄祝融为灾消息传来,石中辉大感惊异,派出多批人手赶往查明究竟,到是霍公衡父女失踪十分可疑,石中辉竟一字不题。就在此际宋某无意耳闻卜七,祝元王廷杰三人之名,其时尚在三入侵扰巨槐庄之前。”   拘魂学究望了卫风池四老一眼,微笑道:“可是邢无弼之言也未必不是真情,惜邢无弼心术不正,令人慨叹!”   宋杰又道:“之后祝元三人被杀,异常震惊,又探出雷音谷主果有图霸武林雄心及邀约崂山玉清观主天竺盘龙尊者等情,才证实宋某之言不假,遂命宋某探出五清观主下落相机窃取避毒珠及玉虚洞府隐秘,途中无意结识诸葛明,以后的事少侠全然知晓,不容宋某再述。”   拘魂学究叹息道:“如果他们私心自用,同床异梦,倘聚合一处恐将汇成一股巨大洪流,武林从此永无安宁之日,为今之计务须各个击破!”   刘铁痕道:“最使少侠辣手难以解决的,依老朽之见莫过于石红芍?”   拘魂学究双眉微皱,道:“刘老又取笑了?”   刘铁痕正色道:“平心而论,老朽之言句句实在,决非危盲耸听,务请少侠不要等闲视之,稍不一慎,恐影响武林大局!”   拘魂学究见刘铁痕说得如此郑重,不由猛生警觉,道:“在下谨遵刘老之言,敢不三思而行!”   褚青史道:“要知凡事以小观天,可察微知渐,从华星隆快刀奇招已然震惊武林,可见万石山庄内实藏龙卧虎,如华星隆一身武学均由石中辉所传授,那石中辉胸罗渊源自不待言,石红芍聪慧无比,若于疾病所缠,老朽相信石红芍较其父腹中   之广,尤为渊博,若她察出,少侠来历,必生怨对之念,恐一发不可收拾,少侠何不为令尊安危着想!”   拘魂学究不由心神大震,半晌不语,良久才徐徐出声问道:“褚老见教,在下终生铭感,但褚老为何如何清楚。”   褚青史微笑道:“此乃胡薇兰女侠转嘱之言,老朽等自当尽辅弼之责,女侠知舒少侠方正耿介,对她一往情深,誓不二色,故许多话不便启齿,命老朽等劝请少侠勿以小我为重,成大事者当拘小节,读圣贤书所为何事?胡女侠又言少侠最称赏宋人张载几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间太平,故智者事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尔!”   陶广抚掌哈哈大笑道:“褚老儿别酸了,谁不知你将兰姑娘之言照方抓药,一钱一分都称了出来!”   拘魂学究感触良深,只觉胡薇兰胸襟恢宏,不让须眉,顿生自愧不如之感。   卫凤池忽把酒相敬,转面叙说其他,自称数十年前西湖之游曾留下一段风流韵事,此情此景,历历如绘宛如眼前,如今旧地重游,桃花依旧,人面已非,不胜感慨。   夕阳卸山,倦鸟归巢,暮色渐垂,西子湖烟水苍茫,朦胧若雾,宛如梦境。   蓦地。   一声尖长啸划破如水沉寂的夜空,袅袅不绝于耳。   拘魂学究放怀笑道:“谅是于飞虎召来狐群党找寻老朽欲索偿断臂之仇!老朽自去会他!”   身形疾闪掠了出去。   果然,于飞虎召来羽党不少,一拟一拟的只在六桥三竺,九溪十八间逐处搜寻拘魂学究的下落,啸声纷传,此起彼落,相互应和。   一缕淡烟般人影电疾风飘般落在白堤上,不远处正有三条人影飞掠而来,那人沉声喝道:“你等可是为寻老朽而来的么?”   三人不禁大惊失色,倒跃了出去,嘴角发出一声忽哨。   拘魂学究负手屹立,微笑不语。   胡哨一经传开,立生啸声互应,淡月光辉下,只见人影纷纷掠来。   片刻时分,白堤两端江湖人物聚集,缓缓逼近。   拘魂学究高声道:“冤有头,债有主,老朽巳然在此恭候,唤于飞虎出来答话!”   人众中突跨出断去一臂的于飞虎,狞笑道:“老贼,断臂之仇不可不报,你还有何话说?”   拘魂学究哈哈大笑道:“报仇不难,老朽已然在此,只要胜得了老朽,就可任恐处置,但老朽问你此仇是如何报法,倘或不胜,恐又须留下一只手臂了。”   于飞虎虽仗着人多势众,口出狂言,却并非不知拘魂学究身手卓绝,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而色倏变。   突由于飞虎身后窜出一劲装捷服中年人,目光炯炯如电,手持一柄青芒闪烁的长剑,微一欠身道:“在下五行剑侯仲山愿领教阁下惊人武学,但望赐告阁下高姓大名!”   说着长剑平胸坚指,一式‘莲台拜佛’住腕轻震,颤出碗大寒星。   拘魂学究望了侯仲山一眼,道:“尊驾出身五台么?今晚并非印证武功,说什么领教二字,尊驾既然出身名门正派,为何还要与于飞虎合气一成,为虎作伥,不怕贻笑师门么?”   侯仲山不由自主地面上一热,道:“在下不敢言说复仇索偿,只求印证,败也无怨!”   拘魂学究点点头道:“那么尊驾出招吧!”   侯仲山一声得罪二字出口,长剑飞震,碗大五点剑芒分袭拘魂学究全身要害重穴。   出手奇快,一式紧接着一式,破空锐啸,寒飚涌袭如潮,拘魂学究身形如穿花引蝶般穿隙游走不停,不曾损及一丝衣袂,转瞬间已是卅余招过去,只见拘魂学究五指一晃,一式”分光掠影”抓出。   侯仲山猛感身形一阵巨震,气逆血涌,剑尖已为拘魂学究抓住,剑身尚自跳震不停,只听拘魂学究道:“尊驾可以还山了!”   五指一松,侯仲山不由自主地踉跄退出了三四步方始站稳,顿时面红耳赤,知自己身手无法与对方比拟,而且对方巳留余地,否则无法全身而退,霍地收剑回鞘,抱拳略拱,转身疾奔离去。   忽闻于飞虎之后人众中发出一声惊噫,只见一身形高大老僧走了出来,合掌和什高音喧了一声佛号,道:“房施主别来无恙?”   拘魂学究定睛望去,认出是灵山大师,未曾料到自弃庄他与天河池叟郝连方分手后,竟然在西湖现身,看来于飞虎定与雷音谷主渊源颇深,不由大笑道:“三十年风水轮流转,你这秃子助纣为虐,不惧沾辱佛门么?”   灵山大师面寒如冰,沉声道:“房施主你也好不到那里去,老衲就是不为小徒复仇,亦须除了你此邪恶!”   拘魂学究欺前一步,低声道:“不错,房某本是邪恶,但你这秃子已然皈依佛门,就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为何教此孽徒,恃武为恶,丧天害理,罪行如山,今晚尚要护短,房某恐不能饶过了你?”   灵山大师想不到伤自己孽徒的就是名列武林十九邪的拘魂学究,留得命在,已属侥幸,还要交代什么寻仇索偿的颜面话,不禁狠狠地回瞪了于飞虎一眼。   于飞虎瞧出灵山大师目光不善,不禁机伶伶连打寒噤,知惹上了滔天大祸。   灵山大师暗忖:“他只孤身一人,武功再高也无法全身而退。”   拘魂学究似看穿灵山大师心眼,嘿嘿一笑道:“秃子,你难道不知武林中多少人找你么?你这一露面,恐回首莫及了。”   灵山大师睹惊,面色一变,道:“找老衲何来?”   拘魂学究语声更自压低,眯着眼,悄声道:“雷音谷事发,莫谓武林中无人知情,你走吧,房某也不为难你,倘令徒再不敛束,房某取他性命为易如反掌!”   灵山大师不禁面色大变,道:“房施主,可否见告寻觅老衲踪形的是些什么人物?”   拘魂学究道:“全无忌、邢无弼,尚有正派高手,无不均在寻觅你这秃子潜迹何处!”   他们两人无异故友久别重逢,把话家常,并无丝毫敌对气氛。   但于飞虎却极为震恐,悄悄的转身挥手疾撤,一刹那间,尽撤一空。   灵山大师大感惊愕,诧道:“老衲并未与他们有丝毫怨隙,何况老衲与全无忌邢无弼毫不相识,施主无须故作危言。”   拘魂学究叹息一声道:“老秃子,我来问你,天池逸叟与你这灵山大师是否曾在潮音古刹内栖身?”   “不错!”   灵山大师面色微变,道:“老衲在潮音寺挂单有何不可?郝施主路径偶访有什么不对?”   拘魂学究面色一沉,冷笑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你无须色厉内荏,房某也懒得管你的闲事,玉清观主及天竺盘龙尊者为何无故失踪?马文俊为何身亡?你这老秃驴何放自弃庄仓徨遁去?你自己明白就好,反正邢无弼终久要找上你这老秃驴,嘿嘿,多管闲事,自寻烦恼!”   言毕霍地转身走去。   灵山大师纵身一跃,腾空而起,掠越拘魂学究头顶,一个“大鹏展翅”疾翻落地,阻在拘魂学究身前,合掌陪笑道:“老衲失言,望求见凉!”   拘魂学究两眼一瞪.道:“房某也只是闻得道听途说而已,难知详情,邢无弼全无忌为何找你,倘房某所料无差,不外两个原因?”   “那两个原因?”   灵山大师合掌施礼道:“可否见告,老朽俾能及早提防!”   “他们两人是死对头,势若冰炭,积不相容,但目的却是一样无非耍在你身上找出五虚洞天确处,倘非如此,显然他们是受崂山天竺重托,问你要人!”   灵山大师大惊失色,忙道:“他们岂能问老衲要人,老衲与玉清道人盘龙尊者风马牛毫不相关,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拘魂学究淡淡一笑道:“房某风闻传言你与郝连方同投在雷音谷门下。与马文俊三人坐镇弃庄分坛,盘龙尊者玉清道人均受雷音谷主之请前往弃庄相助探觅玉虚洞府藏珍,如今盘龙玉清均不明下落,身为主其事者竟一推六二五,毫不知情,实无法令人置信!”   灵山大师目露惶恐之色道:“玉清盘龙两人实未前往弃庄!”   拘魂学究道:“但愿崂山天竺均听信大师之言,江湖传言两人均身怀奇珍异宝,象以齿焚身,同遭谋害,大师难谓未曾参与其事!”   灵山大师面色变易频频,良久方喃喃出声道:“房施主请赐告为何知老衲与郝连方曾栖身潮音寺内!”   拘魂学究道:“此乃桂丧命在邢无弼手中临终之前告知,江湖上喧腾已久,难道你这老秃驴真一点未曾耳闻么?看来你已知身危,未再与雷音谷主见面,奉劝一句,龟缩藏身也非良策,言尽在此,房某告辞。”   灵山大师忙道:“房施主且慢,老衲还有重托!”   拘魂学究似神情不耐,冷冷一笑道:“你慎防所托非人,房某也未必便能应允呢!”   灵山大师道:“房施主只不将今晚与老朽相遇的事吐露,老衲当感激不胜!”   拘魂学究冷冷—笑道:“今晚在此西湖卅里方圆之内武林人物到的真不少,恕房某不能从命!”   说时一鹤冲天而起,穿空如电,瞬眼无踪。   灵山大师旋身四顾,只见白堤两端林荫密处隐可见人影移动,知拘魂学究所言不假立即转面施展轻功上乘心法疾奔离去。   奔出白堤,灵山大师转入竹林小径,突面色一变,身形止住不前,原来身前两人挡住去路。凝目望去,见是一双锦衣中年士子,面目阴冷,宛如两尊石像股一动不动。   灵山大师低喧一声佛号,合掌施礼道:“两位施主阻住老衲去路为了何故?”   右立士子道:“断去令徒一臂的老鬼是何来所?大师替徒复仇理所应为为何握手言和?”   灵山大师打量了一双中年锦衣士子一眼,虽不知是何来历,却太阳穴高高隆起如山,双目精芒内敛,一望而知均身负绝学,内外兼修的一流高乎,避免节外生枝,抚髯微笑道:“出家人不打狂语,此人乃昔年凶名久著,威慑江湖的武林十九邪这一拘魂学究房山铭,时隔日久,屈指算来将近三十寒暑,岂料他竟憬然悔悟,一念向善似孽徒罪有应得,何况老衲也有失察放纵之罪,故此得以化干戈为玉帛!”   “灵山大师,房山铭真的就与大师说了这些么?”   那锦衣士子冷笑道:“在下未必全信!”   灵山大师目蕴怒光,沉声道:“两位施主为何不去问拘魂学究房山铭?反问老纳无异问道于盲,岂非本末倒置?”   右玄锦衣士子淡淡一笑道:“灵山大师,你真认为在下不知么?玉虚洞天何在?如不实话实说,莫怨在下两人心辣手黑!”   灵山大师面目陡地一变,大袖疾拂而去,卷荡一片如山罡风,猛龙升空身形冲起七八丈高下,只见如一双巨鸟般掠飞如电,转瞬投入林荫深处杳失无踪。   一双锦衣士子猝然不防,灵山大师竟然展出十二成金刚袖真力,一发之势,宛如排山倒海,两人不自主地为排空狂飚逼得踉跄倒退了六七步外,待身形稳住,灵山大师已然逃逸无踪,不禁面现幸幸之色。   蓦地,突闻身后传来一片衣袂带风之声,迅疾旋身回顾,定睛望去,只见拘魂学究房山铭同卫风池、褚肯史、陶广、刘铁痕五人快步走来,不禁胆寒魂落,双双穿空遁去。   原来一双锦衣士子突发现于飞虎率众寻仇,拘魂学究房山铭现身白堤上,不禁大喜如获珍宝,无奈为于飞虎党羽人手甚众,将白公堤两堤堵封如关,滴水不透,内心焦急,商研如何近前之策,忽闻身后随风传来一声阴侧侧冷笑道:“我看不必任费心机了,误了房前辈大事,你等恐身遭惨死之祸!”   —双锦衣士子如中雷击,面色惨变,掉面望去,只见四个目光阴冷黑衣老者距身不远迎风站立着。   发话老者又自冷冷说道:“我等四人乃房老前辈贴身亲信,义共生死,二位无疑必为万石山庄所遣,追踪房老前辈所为何故?”   —双锦衣士子知拘魂学究神目如电,已察出自己两人来历,不敢隐瞒,其中一人抱拳躬身道:“在下孙家骥,陈玉堂系奉石红芍姑娘之命暗护房老前辈,石姑娘说老前辈一身所学。虽绝旷武林,但无论如何只是孤身一人,昔年又是极着凶名武林巨擘,结怨树敌有所不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是以放心不下,故派遣在下两人暗暗随护!”   发话老者正是陶广,颔首答道:“原来如此,难怪敝上房老前辈对石姑娘灵心意思赞不绝口,不过遣二位前来未免多此—举,万一误了你家小姐大事,反为不美。”   陈玉堂闻言愕然惊道:“在下误了我家姑娘什么大事?”   “敝上断除于飞虎一臂虽事出偶然,但于飞虎身后尚自有   人,敝上目的就为引出他身后那位护符,是否今晚能否现身!”   说着陶广伸手一指,此刻灵山大师已然现身,皎洁月华下,灵山大师须眉衣着可辨识清晰清楚,只听陶广接道:“二位当已耳闻玉虚洞天及雷音谷主之事,再崂山玉清道人及天竺盘龙尊者我故不知下落亦必听及!”   孙家骥陈玉堂两人答称颇有耳闻。   陶广道:“此一老僧名灵山大师,孙雷音谷主左右手,他与天池逸叟郝连方奉命接待玉清观主盘龙尊者,自此以后就未再有人目睹玉清道人盘龙尊者两人形踪,是以江湖中人纷议论,猜测基故,不外两点原因。”   系家骥道:“那两点原因?”   陶广道:“盘龙尊者玉清道人均携带本门异宝,如无宝物甚难进入禁制重重的玉虚洞天,故江湖之言雷音谷主如非将他们谋害毁尸灭迹,就是命他们二人犯险强入玉虚洞府中,眼前老朽只能长话短说,玉虚洞府,有一灵药可救石红芍宿疾根愈……”   说到此处,陶广突然把话打住,只见拘魂学究身形已一鹤冲天拔起,陶广四人立即赶去。   孙家骥道:“我等身份已暴露无遣,追踪暗护大可不必,恐触房前辈之怒徒招杀身之祸,但回去如何覆命?”   陈玉堂灵机一动,忙道:“我两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法擒住灵山大师,也算得大功一件,走!”   孙家骥忽低喝道:“且慢!此计虽好,但我等不可卤莽,房前辈武功旷绝,尚且未向灵山大师贼子出手,万一我等一击不中,恐弄巧成拙!”   陈玉堂略一沉吟,答道:“好,我等见机行事就是!”   殊不料他们这一慎重犹豫,反使灵山大师遁去无踪,不禁大感沮丧。   翌晨。   杭城茶楼酒馆中藉作谈助的无不是江湖传言,风风雨两,绘声绘影,如同目睹。   但,他们所谈论的不仅是于飞虎断臂受辱,大快人心之事,尚有邢无弼鹊巢鸠占之计不膀,枭獍其心反图杀人灭口,中条一龙方奇崖断指等等迩来江湖发生之事无不渲染备至。   这天,于府恶人虽到处走动,却气焰尽失,把听来江湖传言禀明无遗。   于飞虎倒不以为在意,大不了把命赔了出去,廿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惶惶不可终日的反而是灵山大师。   他惊骇的谣言竟如草原野火般震动了整个江湖,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连他自己以亲身经历者亦无法分辨,他不能一走了之,又不能不走,是以进退维谷,取舍两难,要为自己想出一条自以为万全之策。   第三十二章 仙女入凡尘   且说这晚三更将尽,寒月在天,湖上点点艇火如梦,景物凄迷,锁烂桥上突现出两条身影,只听一人低声道:“禀谷主,遍寻六桥三竺,未曾发现房老怪物影踪,看来他另有藏处?属下意欲前往于府一探究竟,或能找到灵山大师!”   月华皎洁之下,这两人正是雷音谷主及总护法阎子明。   雷音谷主长叹一声道:“本座早有所知,在未取得玉虚洞天内剑笈,尚有天竺奇学佛宗难经之前,实无法与人争短长,岂料人算不如天算,为山九仞,竟功亏一篑。”   阎子明点点头道:“潮音寺安排周详,可说武林之内就无一人获知本谷之谋,岂知画虎不成反类其犬。   如今谣言愈来愈盛,谓谷主将盘龙尊者玉清道人谋害,江湖虽大,恐无立锥之地,是故属下非要找出灵山大师问明真象不可!”   雷音谷主面色微变,道:“本座料测无差,此乃对方毒计,志在逼出本座,探得明月峡蕴秘,阎兄若去于府,岂非自投罗网,雷音谷确处仅有你我二人知道……”   阎子明摇手泛出一丝苦笑道:“谷主之言属下明白,属下并非卖主求荣之辈,纵斧钺加身亦决不吐泄,为今之计谷主不如联合万三石山庄星星峡,互为利用,或能有成!”   雷音谷主摇首叹息道:“与虎谋皮,智者不为,于府之内是一陷阱,以不去是为上策,本座看来灵山大师仍藏在于府,风声已然传了开来,正邪各派无不意欲取得玉虚洞天之物,杭城顿风云毕集之地,我等岂能自蹈罗网,稍持观望,谋定后动!”   远处忽现出数条加飞人影疾奔而来,两人双双一震,急急向孤山方向掠去。   雷音谷主道:“阎兄,你我速往平湖秋月藏身!”   两人先后穿入槛阁内。   怎知数条人影亦由孤山掠向平湖秋月而来,雷音谷主示意阎子明掠上阁楼,正巧楼板两处隙缝,由上觑下,可瞧得极为清晰。   只见六个黑衣老叟鱼贯跨入槛堂,据圆形石桌而座,面目不易分辨,肩头均带有剑刀兵刀。   他们六人携带有酒菜,纷纷放置桌上聚饮,一老者鲸饮了—杯酒后,豪笑道:“邢大侠说得不错,灵山贼秃宛如惊弓之鸟,不敢逃出于宅一步,于府内外无异已布下一重天罗地网,静等雷音谷主入伏,宇内群雄无不志在必得,端视各人造化了。”   另一老者道;“玉虚洞天传闻甚盛,不知确有其事么?”   “谁知道,这等虚玄之事不可轻信,不过武林各大门派及江湖道上知名人物均已应允崂山掌门人之请,生擒雷音谷主才可查明玉清道人生死之谜,尤其少林亦受天竺曼陀尊王之托,雷青谷主地虽隐蔽,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据闻雷音谷主就在北雁荡山。”   雷音谷主不禁心神大震,向阎子明附耳蚁语传声道:“本   座已决意听从阎兄之计,请阎兄去黄山万石山庄一趟,石中辉并非易举之辈,最近本座研悟了不少旷绝奇学,稍时传授阎兄九式大雷音霹雳剑招及几手掌法。”   阎于明点点头道:“属下遵命!”   楼下六人谈论的无非是江湖传言,多半言而有稽,其余均是捕风捉影,画蛇添足之说。   但江湖之事,云诡波谲,是是非非,不待真象大白了,无法定论。   四更将残,楼下六人联袂离去,雷音谷主方始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阎子明道:“雷音谷无人知之,为何北雁荡为人所悉!”   雷音谷主淡淡一笑道:“天下无永久之隐秘,你我二人知道,亦难免有第三人知之,即拿玉虚洞天而言,终因百密一疏,功败垂成!”   话声略略一顿,又道,“多少年来,武林各大门派日渐衰微,多因绝学失传,或人随学逝,几至一厥不振,因之邪魅日益嚣张,横行江湖,为此先师曾经相嘱,倘须振兴武林,非自创门派不可,但事与愿遗,邢无弼及石中辉均一时之雄,本座颇感棘手!”   阎子明诧道:“邢无弼近年来在江湖中集结了一股庞大的力量,此乃人尽皆知的事,邢无弼本身的武学并无惊人出奇之处。”   雷音谷主摇首答道:“邢无弼深藏不露,毫不炫耀,非至必要,绝不施展,这就是邢无弼厉害之处?”   阎子明道:“石中辉默然无闻,谷主为何见忌?”   雷音谷主道:“阎兄有所不知,岂不闻不鸣则巳,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之言,石中辉井非池中之物,比邢无弼尤为可怕,如一朝得势,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武林之内,永无宁日矣!”   接着与阎子明言说前往万石山庄后如何向石中辉晋言。   接着雷音谷主又将九式霹雳剑招及几手奇奥掌招不厌其详地传授阎子明。   只见雷音谷主低喟了一声,道:“本座前尝妄念欲收邢无弼作为衣钵传人,殊未及料他的武功犹凌驾本座之上,眼前本座已是骑虎难下,如箭在弦,不得不发,本座暂回雷音谷去稍作安排,但愿阎兄此行如愿于偿!”   口  口  口   万石山庄石红芍病体渐安,日见丰腴,无复当日的瘦骨支离,弱不禁风。   自拘魂学究离山后,仅发作过三次,均在深夜,为时片刻,而且一次比一次轻,于体力无损,唯一遗憾的即本身真力仅能施出五成,收发无法运用由心而已。   石中辉不时至其女处谈心,纵论武林大事或迩来江湖种种传闻。   石红芍嫣然一笑道:“爹犹未忘情问鼎武林么?”   石中辉长叹一声道:“我辈处身天地间,若辜负一身所学,无异行尸走肉,若济世活人,祛魔冲道则善莫大焉,有何不可?”   石红芍微微一笑道:“真的么?”   石中辉正色道:“为父的几曾向你说过假话?”   石红芍目露深意望了其父一眼,道:“一入江湖,即卷入是非,如白染皂,终身难濯,女儿也不劝阻,迩来爹煞气巳透   华盖,恐欲置身事外巳属不能,但望爹不可—意孤行,谨思房思公之言心田常种福,免坠罪行?”   石中辉和其女精擅风监之术,闻言心神—凛,大笑道:“芍儿是个不节学士,胸中渊博,每每谈言微中,只是芍儿有否曾相你今春灾厄当消,遇难呈详么?”   石红芍闻言眸泛黯然神光,道:“术有不递,卜难自知,何况相由心谈,难以定数,女儿自知孽重,人生苦短皆由命定,女儿早有解脱之念,无奈爹娘仍在,何堪白头相送,更无法消灭爹前生夙孽,只有听天由命了。”   石中辉更是心中一阵凛撼,笑道:“为父的只问你是否已有前知,有否错失!”   石红芍微颔螓首道:“女儿只知命不该死而已!”   石中辉闻言知其女语犹未尽,所答显然有不尽不实之处,也不便追问下去。   转言道:“女儿方才曾为父煞气已透华盖,莫非黄山近日有变?”   石红芍道:“邢无弼必卷土重犯,杀劫难免,但……”   言犹未了,周妈走了入来,道:“禀小姐,孙家骥陈玉堂两人求见!”   石红芍柳眉微聚,道:“唤他们进来!”   石中辉诧道:“听说他们二人奉你之命出外,不知为了何事?”   石红芍道:“命他们前往杭城暗随恩公之后相护!”   石中辉闻言不禁大感惊愕,暗忖:“芍儿行事莫测高深,房山铭武功登峰造极,何需人暗中相护,莫非另有所为么?”   石红芍见其父神色,不禁格格娇笑道:“爹不可胡乱猜疑,恩公昔年名列武林十九邪,结怨树敌,在所难免,虽说恩公已然一念回善,又浑然忘却前事,但昔年仇家毫不知情,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为了女儿病体早日痊复,不得不尔!”   石中辉埋然赞道:“还是芍儿细心,为父怎见不及此?”   孙家骥陈玉堂随着周妈快步趋入,神态惶恐,向庄主小姐一一施礼。   石红芍淡淡一笑道:“为何连日来不见你二人传讯回报!”   两人禀称因失去房山铭踪影,寻觅数天还未查知端儿,因而赶回请示。   石红芍面色一寒,道:“我一向待人宽厚仁慈,却容不得谎言搪塞,口是心非之徒,你们所说定然不是事实,爹,请以山规治罪!”   孙陈两人吓得面无人色,低首捣蒜,坚称事实如此,但未详禀。   石红芍冷笑道:“据实详禀,如有一字不实,定杀不饶!”   石中辉从未见其爱女如此大发雷霆,只觉石红芍杀气凛然,冷峭严峻,不禁暗暗称异。   孙家骥忙将于飞虎西湖强抢民女之事从头说起,一字不遗。   石中辉父女听得出神。   石红芍暗道:难道我自己猜错了么?恩公果是真拘魂学究?不,不对,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不然决无法死心!”   故意面寒如冰道:“你们一定是自露破绽,显出形踪,否则恩公如何察出是我所遣!”   随嘱咐松肇民严加防范后偕同阎子明申茂林端九峰三人掠返万石山庄。   万石山庄外似为一层霏霏薄雾罩没,若有若无,黄山,烟云幻变,干奇百状,光怪陆离,不可言宜。   石中辉与其爱女石红芍在密室谈论如何退敌。   连日来邢无弼手下四处侵袭,忽东忽西,幸得阎子明之助,虽有伤亡,匪徒却不敢恃强侵入,一接即退。   但江湖谣诼愈传愈盛,谓全无忌实系万石山庄所遣高手,与华星隆罗明艺出同门。   这风声显然为雷音谷主散布,志在激起邢无弼寻仇决心,藉此冲淡武林中人对雷音谷注意,又谓玉清道人及盘龙尊者未必不是全无忌所为。   此乃一石二鸟妙计,令武林中人莫衷谁是,猜疑纷歧,不敢妄行伸手固执其见。   雷音谷主这一着委实高明,错打正着,但委诬全无忌为万石山庄中人,却是他致命伤处,为他始不及料。   石中辉道:“数日来观察阎子明武功,察觉他武学怪异,原蹊别走,可见雷音谷主亦非易与。”   “慢着!”   石中辉诧道:“芍儿,为父不解你恩公为何察出他两人系你所遣,不疑为父所为何缘故?”   石红芍不禁响起银铃悦耳娇笑声道:“爹,恩公乃当今烛照数计,料事如神之奇才异人,女儿与之相比,无异霄壤之别,爹若与之为敌,恐败亡的不是恩公!”   石中辉叹息一声道:“为父如是当年好强习性,必与他一争高下不可!”   石红芍嫣然一笑,缓缓目注孙家骥陈玉堂两人,面色倏变,如罩上一重严霜,冷笑:“恩公昔年四名心腹亲信喝破你们来历,并相告恩公须从灵山大师身上引出雷音谷主,找出玉虚洞府确处,严嘱不可误了恩公大事,你们为何不听,反惊走灵山大师,明知故犯,该当何罪?”   突疾玉指,点了两人昏穴。   孙家骥陈玉堂只觉眼前一黑,颓然倒地。   石红芍道:“女儿实逼非得已,事关重大,将他两人暂囚禁处,不使口风外泄。”   石中辉只觉其女行事委实莫测高深,皱了皱眉头,命人将孙家骥陈玉堂来去后,深深地望了石红芍一眼,道:“芍儿为何说事关重大,为父只觉与黄山缘毫无涉!”   石红芍道:“在邢无弼鹄巢鸠占毒计未遂之前,黄山本平静无波,但从此多事矣,女儿也说不上来,只觉心灵上已有惊兆!”   忽见申茂林端九峰两人匆匆走入,端九峰道:“自称雷音谷总护法阎子明求见庄主!”   石中辉不禁一怔道:“只阎子明一人么?”   端九峰道:“正是!”   石中辉道:“两位代我出迎,石某在议事厅外恭候!”   石红芍忙道:“女儿也要随父前往,只在屏风后听听阎子明有何说话?”   石中辉颔首应允,父女双双随着申端二人之后步出秘室。   阎子明随着申茂林端九峰进入万石山庄步向议事厅,只见天璇星君石中辉已立在厅外含笑恭候。   石中辉迎着阎子明妨手大笑道:“雷音谷主曾盛赞阎兄辅弼之能,深谋远虑,智计如神,石某心仪久之,只恨无缘识   荆,不料竟在枉顾,快何如之!”   阎子明连忙抱拳道:“不敢,在下来得匆忙,望乞海涵!”   石中辉放声大笑,牵着阎子明右臂相与进入大厅落坐,面色诚敬道:“阎兄此来必有见教,但望赐告!”   阎子明忽故作郑重之色,道:“庄主尚不知贵山有累卵之危么?”   石中辉不禁面色微变,道:“石某不知!”   阎子明遂将杭州西湖谣言传言大意叙出。   接道:“玉虚洞天之事诚然有之,敝谷主不敢有违其恩师遗命,再亦为对抗邢无弼席卷武林野心,不得不尔,但事不尽如人意,崂山玉清道人及天竺盘龙尊者应邀而来竟无故失去下落……”   石中辉微笑道:“这个石某已有耳闻!”   阎子明正色道:“庄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敝谷主经多日访觅,已找出一线端倪,乃邢无弼所为,并非传言所说系遭敝谷谋害,显然此一谣言是邢无弼所散布!”   石中辉点点头道:“不错,邢无弼枭獍其心,行事歹毒无所不用其极,石某亦有所疑!”   阎子明正色道:“邢无弼此举意在淆或视听,使武林中搜擒灵山大师,围攻雷音谷,不遑兼顾之际,大举来犯贵山,在下此来途中,无意发现白骨门下及苗疆赤灵观主施雷徒党甚众正向黄山途中赶来!”   石中辉惑然一惊,霍地立起,抱拳道:“如非阎兄一言提醒,尚疏忽了邢无弼这一着声东击西毒计,不胜铭感!”   阎子明忙逊让道:“不敢,敞上与庄主莫逆之交,理应同仇敌气,何况邢无弼志在蚕食,逐个击破,是以敝上认为贵我   双方,分则各败,合则两利!”   石中辉肃然答道:“敢不从命,石某愿恭聆如何合作之策?”   阎子明日露迷惘之色,慨叹一声道:“敝上本欲独任其事,怎奈事与愿违,玉虚洞天功败垂成,侦出邢无弼功力实高不可测!   敝上盛道当今武林中能与邢无弼相比之者,仅寥寥数人,庄主实为其中翘楚,不过在下有句不当之言,若有冒犯之处,请勿存介蒂。”   石中辉微笑道:“阎兄说那里话来,石某岂是器量狭溢之徒,敬祈勿吝忠言。”   阎子明略一沉吟道:“庄主武功盖世,贵山精锐甚众,妄念犯山者无异虎口捋须,但病在内而非病在外,敝上获有确讯,邢无弼党羽参透贵山坛舵,事无巨细,均为邢无弼获知无遗。   庄主见面如何合作之策,敝上曾言须俟庄主清除了内忧后才可商议,万一事机不密,恐怕弄巧成拙!”   石中辉抚掌大笑道:“阎兄之言,深获我心,敝庄确有邢无弼党徒卧底,石某已有防范之策,请阎兄勿虑!”   正说之间,忽见一劲装汉子奔入,禀知灰鹤峪外发现甚多武林人物似有闯山模样。   石中辉面色一惊,喝命举山戒备,来帮进犯,得格杀无论!   忙向阎子明道:“灰鹤峪天险,峡外削壁千仞,下临万丈深渊,人迹罕至,地极隐秘,阎兄说得不错,倘无内应,他们如何得知!”   阎子明抱拳道:“谊在同仇,在下意欲前往灰鹤峪退敌,请勿见拒是幸!”   石中辉慨然道:“石某恭敬不如从命!”   “阎兄请随申端两位先行赶往,石某随后便至!”   俟阎子明申茂林端九峰三人掠出议事厅后,石红芍由一扇白玉屏风之后姗姗现出,脸色凝肃如霜。   石中辉道:“芍儿,为今之计应该如何?”   石红芍道:“邢无弼此人不除,我等从此永难安枕,不过阎子明目光不正,语甘心险,目前暂不妨应允所求,但切不可推心置腹,应防太阿倒持,扰人以柄!”   石中辉颔首道:“为父知道,芍儿无须忧虑,我这就去灰鹤峪!”   石红芍道:“邢无弼此举谅系试探而已,此后不仅是灰鹤峪一处侵袭,使本庄防不胜防,一夕数惊,疲于奔命,意在迫使黄山束手就范,此乃一场持久之战,俟爹在灰鹤峪返转再作商定!”   石中辉略一颔首道好,身形一晃,掠出厅外无踪。   石红芍悠悠发出一声幽怨叹息,似无限愁怅,缓缓走出厅卟,身形投入花叶中……   灰鹤峪中双方已然对峙,如箭在弦,一触即发。   邢无弼虽未现身,但奉命犯山的无一不是江湖凶煞,前列三人雁翅般横开,身着赤红劲衣捷服,其后五丈远处并肩站在五白衣人,眉目森冷,均手持一柄白骨长剑,死板板的一张面庞,直立如同僵尸,双目开盖之间,绿焰逼吐,令人不寒而悚。   除此八人外,尚有十数人距之甚远,若八人不敌当一拥而   上。   黄山这一方由一虬髯豹目灰衣老者为首,身后亦有廿条名高手散布开来,个个凝峙待敌。   虬髯豹目老者宏道:“何方朋友驾临灰鹤峪,有何见教还望明告!”   中立红衣阴侧侧发出一声怪笑,道:“松坛主,明人不说假话,我等此次前来意在索偿本门弟兄之仇,索放被囚符却副门主!”   虬髯豹目老者闻言大惊,知本山尚有邢无弼奸细内应,不然知道白骨门副门主符同被囚之事!   迅即放声大笑如雷道:“尊驾错了,白骨门副门主符同实未来到敝山,贵门弟兄亦非本山所杀,而是全无忌所为!”   中立红衣怪人厉喝道:“胡说,全无忌系万石山庄内坛坛主,松坛主须知纸难包火,无法一手掩住天下眼目,上!”   上字出口,三红衣人疾扑而出,各抢一柄“月牙锁金轮”攻向虬髯豹目老者。   月牙锁金轮列在兵器谱内,获柄氏仅二尺一寸,袅钢打铸,柄端连接一太极圆刃,太极圈内嵌有卅六片滑刃,非但坚逾精钢,而且锋芒犀利。   虬髯豹目不识此一奇门兵刃来历,更不知如此一兵刃武功路子,不禁闪避了开去,喝道:“六刀上!”   这时六名持刀壮汉纷纷扑前,抡刀猛挥,寒芒疾闪,竟然是快刀杀手同一招式,倏忽之间—式之间已劈出了廿几刀。   只听一连串急如连珠金铁交击之击,火星并冒,三红衣人“月牙锁金轮”却是以缓制快,招式奇奥,这奇门兵刃无疑而是用以克制快刀杀星的武功。   虬髯豹目老者见状不禁脸色大变,便知不妙,忽见三红衣人锁金轮同展一式“两仪六象”寒飚飘动,六壮汉手中刀悉被滑刃锁住。   三红衣人弹腿飞缭,锁金累“顺水推舟”望前一送,猛闻数声凄厉惨嗥腾起,三名壮汉被踢得挥出三四丈外,重伤不起,另三壮汉子俱遭轮刃横切成两段,五脏六腑随着泉涌鲜血奔溢而出,死状厥惨,惨不忍睹。   虬髯豹目老者及黄山手下见状不禁怒形于色。   这时,申茂林端九峰偕雷音谷总护法阎子明已然赶至,申端二人知有一场恶拼,倏地撤出肩后长剑。   阎子明忙道:“让阎某来会会他们!”   纵身一跃,宛如飞鸟般落在三红衣人之前,冷笑道:“无耻鼠辈,竟心甘受邢无弼驱使为虎作伥,上门伤人,拿命来吧!”   中立红衣人阴侧侧狞笑道:“狂言无益,你也是白白送死,趁早释出符副门主并唤石中辉前来受死!”   阎子明狂笑道:“凭你们也配与石庄主动手!”   押长剑疾一招‘流星赶月’,招式诡异之极,三红衣人均目睹一点流星袭向自己而来,不由自主地锁金轮挥隔出手。   怎料阎子明剑式未满,倏自变式“万方风雨”,剑飚暴卷,寒芒万道,三红衣人顿为雷万钧剑势罩住。   只听三红衣人人喉中各各吐出一声长啸,三柄月牙锁金轮展了开来,但见流芒闪眩,啸风如雷,一时之间,竟难分胜负。   突见五白衣人身形疾踪,竟朝虬髯豹目老者攻去。   申茂林大喝道;“松坛主小心,申某助你退敌!”   五白衣人白青剑势奇快,剑未至,虬髯豹目老叟已觉寒气逼人,不禁心神一震,黄山手下四人暴喝出声,猛扑出去。   申茂林端九峰两入亦巳挥剑而至。   —白衣人桀桀怪笑道:“松肇民,你乃一坛之主,老夫要见识你有何惊人艺业!”   白骨剑式怪异,—连攻出了六剑,辛辣狠毒。   虬髯豹目老者也是用剑高手,竟为他怪异剑式逼得手忙脚乱,频频闪避。   此刻,石是辉已逢赶至,藏身树后,凝神察视对方武功路数,俾出克制之策。   松肇民得申茂林雷霭一剑之助,逼得白衣人缓得一缓,始能重又凝聚了—口真气。大喝一声,展出独门剑法抢攻出手。   雷音谷总护法阎子明算准石中辉必已赶至藏在暗处,剑式疾变,风雷怒吼过处,只听三红衣人刚嗥出声,身形倒翻而出,右臂伤处淌溢鲜红血滴,面现惊惧之色。   那面亦分出了胜负,三名黄山高手为白骨剑刺中倒地,五白衣人身形猛旋,穿空斜飞而退,—人空中出声道:“今日之战到此为止,明日再来领教!”   身形沾地,伸臂架起三红衣人,率同余众退走,去势迅快,瞬眼走得无影无踪。   松肇民审视了为白骨剑所伤三名高手,只见三人面色惨白如纸。浑身冷颤不止,略一思忖,伸指欲待点下。   只听传来石中辉冷峻喝声道:“且慢!”   松肇民闻声右手迅忙回撤,但见一株巨松之后转出天璇星君,迅如闪电掠至阎子明这前,抱拳施礼道:“阎兄武功精奇,方能驱退来敌,铭感不已!”   继转向申茂林道:“非是石某不愿现身,见危不愿,若石某一出,贼徒必传讯在另一处生事!”   说着取出三粒丹药喂服三者口中命送去山庄治伤,叹息一声道:“白骨寒毒所伤,必不能点穴,使寒毒凝滞全身血液无阻僵毙!”   石红芍嫣然一笑道:“女儿深知雷音谷主用心,他指称本山之众隐藏邢无弼内应,不可倚恃,殊不知精锐均留而不用,非至必要决不露面,故遣阎子明前来,显露雷音谷绝学,用心莫测,不可不防。”   天璇星君颔首道:“昔时三国孙刘联谋抗曹,火烧赤壁,互为利用,得以偏安,此时此地借重雷音谷主之力有何不可。”   为父探知邢无弼始终未露面,他本人必不在此别有所为,但他党徒频频侵扰定有阴谋诡计在内,芍儿心细如发,可曾料出邢无弼此举用意。”   石红芍缓缓闭上眼睑,用心思索。   良久,石红芍面色一变,睁开双眼道:“邢无弼委实心机辣狠阴毒,他知道爹隐藏了甚多精锐秘而不用。是以他以无限的人手对付黄山有限的人手,逐渐戮伤殆尽,那时本山逼不得已精锐齐出,邢无弼当必尽驱其力攻袭。”   石中辉神色沉肃,点首答道:“芍儿料得不错,邢无弼目前志在损耗人手!”   石红芍道:“爹为何不布下天璇迷踪禁制,减少本山伤亡?”   天璇星君长叹一声道:“为父不是不知,但禁制此刻布下,反使邢无弼探知虚实,阎子明来意亦即在此!”   突眼中一亮,面现喜悦之色道:“何不将计就计,请阎子   明传讯雷音谷主,说本山人手不敌,请其率领雷音谷精锐赶来同谋计殒邢无弼!”   石红芍微微一笑道:“此举表面上看来无异引狼入室,其实却是以牙还牙,一石二鸟之计,不过女儿有一请求,请爹务必应允!”   石中辉微笑道:“芍儿相求,爹那有应允之理!”   石红芍正色道:“那就好,爹不可出言反悔,女儿意欲出外一行?”   石中辉闻言大感惊愕道:“芍儿你自褓襁便未步出万石山庄一步,而且你病体未复,身无武功,这万万不行!”   “爹一言即出,岂可反悔!”   石红芍妩媚一笑道:“爹怎知女儿身无武功?”   石中辉菹:“为父知道你文武两途,均皆涉猎,并融汇贯通,尽得神髓,但学而未能致用,无异……”   “无异纸上谈兵是么?”   石红芍娇笑一声道:“爹不妨与女儿印证数招武功,便知虚实!”   石中辉摇首笑道:“为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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