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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 一 章 第 二 章 第 三 章 第 四 章 第 五 章 第 六 章 第 七 章 第 八 章 第 九 章 第 十 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九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九章 第五十章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九章 第六十章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九章 第七十章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五章
第 一 章 这是一个盛夏的午後,没有风,也没有云。 陕南,星子山,承月峯顶。 蓝色的天心湖,一平如镜。 沿湖的垂柳,倒悬着,纹风不动,枝头鸣蝉,哽咽凄切,听来令人昏昏欲眠;这时,西北角的柳荫之下,一座向湖面伸出约丈五左右的水橙上,正舒适地躺着一名年约十四五岁的蓝衣少年。 自入夏以来,差不多每天午後,都是如此。 他,现在的这位蓝衣少年,在这里,这座柳荫下的水榄之上,静静地躺着,仰望着蓝色的天空,或者俯视着蓝色的湖水,独个儿将身心溶化在清凉的蓝色之中,默默地享受着蓝色的平和,蓝色的温馨。 今天,蓝衣少年躺在这里,已经好一会儿了。 此刻,他似乎已对没有云朵追逐的天空感到乏味,身体轻轻一翻,俯首水面,日光正好落在水中一张朝他迎来的面庞之上。那是一张非常英俊的面庞:长长的眉毛,大大的眼睛,方口,直鼻,唇角浮漾着一抹无邪的笑意。 像往日一样,他望着它,它也朝他望着。 他扮了个怪脸,水底那张面庞也跟着扮了个怪脸。他一瞪眼,稚气地笑駡道:「我认得你,宗岳,别学我的样子好不好?」水底那张面庞也一瞪眼,同时稚气地无声地笑駡道:「我认得你,宗岳,别学我的样子好不好?」 「难道是我在学你不成?」 「难道是我在学你不成?」 他摇摇头,笑了;它跟着摇摇头,也笑了。 忽然间,一阵睡意侵袭,蓝衣少年打着呵欠,眼前便开始朦胧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候,堤上柳荫之下,缓步踱出一位年约二十四五,眉如古剑,目如晓日,英挺而潇洒的白衣青年。 这时的白衣青年,微仰着脸,手负背後,在柳荫下缓缓地来回踱着,神态看上去虽似安闲从容,但双眉不时紧蹙,又好似有着什么心思一般,当他偶尔低头,瞥及了堤下水橙上的蓝衣少年之後,不由得双目微微一亮,好像说:「怪不得到处找不到人,原来你是在这儿!」唇角微扯,正准备出声招呼之际,剑眉一掀,初衷忽改,闪目四扫,看清左近无人,脸上掠过一片异样光彩,立即迅速地蹑足隐至一株柳树背後。 他怔怔地自树後凝眸望着水櫈上蓝衣少年的背影,咬唇暗忖道:「现在是最後的机会,也是最好的机会,我可得好好的想上一想了。」 「到昨天为止,师父的『绝户剑三六式』业已全部授完,打从明天开始,我又将奉命下山,这一去,那一天才能再回来,以及我是不是还有兴趣回来,尚在未知之数,若不趁此将心愿了却,还等什么时候?」 「师父因受誓言约束,有生之年,已无法再出此峯一步,况他年事巳高,已进入风烛残年之期,来日有限,对我可算已无大碍,退一步来说,他会的武功,我都会了,而今而後,他对我,纵想加以管教,也将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所以说,现在的问题,就在这小家伙一人身上。」 「他跟我一样得到了师父的真传,不久的将来,师父一死,武林中除了一个『十绝魔君』之外,下来就数我们师兄弟两个;说得明白点,要是没有了这个小家伙,那么,我文士仪将来在武林中的地位,便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说句良心话,师父跟这小家伙,待我都还不能算错;可是,话得说回来,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家伙并非泛泛之辈,每次我奉命下山办事,都曾背着他做下了些什么,我就不相信他真的蒙在鼓裏!」 「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一直在我面前说小家伙资质比我差,将来的成就,势将远不如我呢?」 「那不简直是在安我的心吗?」 「为什么要安我的心呢?一句话说完,老家伙对我起疑了!」 「我虽不是他的骨肉,但我却系他从小一手养大,他有理由对我的品行起疑,要证据,却是什么也没有,在这种情形之下,我虽然身为师兄,但是,很明显的,我已无法成为本门的衣钵传人了。」 「因此,他们对我好,如说是一种串通好的笼络手段,也未尝不可。」 「依此推测,在我不断离山的时日之中,要说老家伙没有留着几手偷偷传给了小家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像这样,我与他们一老一少之间,可说已无真情可言,我还顾忌什么?」 「小家伙如果学的跟我一檨,而且资质真比我差的话,那还情有可原,可是,如今的趋势异常明显,小家伙由於年事尚轻,目前虽不一定强过我,但他将来成就一定会出於我之上,却已无可置疑,一个『十绝魔君』都令我梗梗在心,如再容得小家伙留下,那岂不成了『武林第三人』?」 「俗语说得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明天天一亮,我便将为打听『十绝魔君』的近况而下山,从今以後,会不会再回来,只有天知道,而现在,小家伙睡得那么深沉,我走去,只须举手之势,即可令他尸沉湖底,永无後顾之忧,等到老家伙发觉,我早鸿飞冥冥了,老家伙纵不气死,又能将我怎么样?」 「那时候,要是再能算计了『十绝魔君』,我不但是『孝徒』,是『义侠』,更是『武林第一人』!那时候,一举成名天下知,诸般荣耀,尽归我身,今天的事,还有谁知道?」 想至此时,一抹狞笑油然浮上他那张英挺的面孔。 他直起身来,吸足一口清气,功聚双掌,悄然往堤下走去,一面忖道:「为了留个退步,我应该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就算他万一惊醒过来,我尚可饰称只不过想逗他玩玩——」 蓝衣少年沉沉地睡着,头垂得离水面不足三寸。 这时候,一尾金鲤悠然游来,另一尾金鲤自後面悠然追上,两鲤相逐,经过蓝衣少年额前时,前面一尾忽然来了一个急转弯,尾鳍一圈,扬起数点水星,激了蓝衣少年一脸;於是,蓝衣少年梦见天下大雨,头脸尽湿。 突来的清凉之感驱走睡意,眼一张,不由得哑然失笑。 水珠顺着鼻梁往嘴里流,他想:「一定又是那些金色的小鬼头——」他没有用手去擦,水流在脸上痒痒凉凉的,舔在舌尖淡淡甜甜的,两种感觉,都令人舒服。 双鲤逝去,水纹已平,蓝衣少年溜目找不着鱼影後,就要爬起来,目光方待抬离水面,水底一条灰白的身形,蓦地映入眼帘。 凝眸之下,看清了,原来是师兄。 白色的身形,好似来自对面水底,正朝自己迎面走来。 「唔!我知道了。」他微笑着,默默忖道:「士仪哥哥大概想趁我不备,唬我一跳,他可能以为我仍睡着,决想不到我已正好醒来,嘻嘻,来吧!士仪哥哥,被唬一跳的,还不知道是我是你呢!」 白色的身形,愈来愈近,面部五官,业已依稀可辨。 蓝衣少年脸向下,微笑着,全身原姿不动,目注水面,不稍一瞬,心情紧张而有趣地准备着随时一跃而起。 白衣青年快到水櫈之前了。 这时的他,气息粗促,脸色更是苍白异常。 他於跨上水櫈之先,暗忖道:「动作要快,只许一击成功,决不能给他有还手的机会——」牙关一咬,双掌功力又增三成,然後一脚向水櫈上跨去。 这时的蓝衣少年,目注处,不由得心头猛然一怔,讶忖道:「师兄病了么?你看,他此刻的脸色,该多怕人?」 他,蓝衣少年,今年十五了,但是,他对自己的身世,仍旧一无所知,今年业已年过二十的师兄,也是一样。 师父说:关於这个,你们自有知道的一天,不过目前还不是时候,在目前,你们应该做的,便是心无二用的先将武功练好。 师兄有时候尚免不了要向师父追问,而他,蓝衣少年的想法,却不一样。 他以为:「养」「育」之恩并重,人虽应该有父母兄弟姊妹,但我是师父一手抚养成人的,我纵然另有生身父母,他们对我的恩惠,也将不比师父为多;我纵然另有同胞兄弟姊妹,他们也将不能令我比对我的师兄更感亲切! 他觉得:师父的後半生,可说全为了他们两个师兄弟而活着,在见着亲人之前,师父,便应是他们唯一的亲人,唯一应该孝敬的对象。 关於他们的身世,师父目前不愿宣布,可能自有他老人家不得已的隐衷,归根究底,十九也是为了他们的切身利害作想,多问徒拂老人之意,其与孝思何补?「孝」与「敬」,「养」与「育」,两者二而一,如形影之不可分,似此,养我者我且不敬,纵归育我者,孝自何生? 他常告诉自己:我有慈祥亲切的师父,我有风仪令人心折的师兄,我有看不完的经史诗词,我有练不完的各种奇妙武功,我,还缺什么呢? 所以,只要师父不暗地裏长吁短叹,只要师兄不一离开师父就皱眉深思,在他,便觉得这座有着天心湖的承月峯,一切的一切,均都美好无比了! 因此之故,蓝衣少年一见师兄脸色不正,神态有异,无邪的小心灵中,尚以为师兄遭了什么意外,这一惊,非同小可,说什么也无心再装下去了,他也没有顾及他的动作会不会太突然了点。蓦地双掌一按,猛自水橙上跳身而起,面对白衣青年,目射疑电,惊惶地劈头喊道:「士仪哥哥,你,你怎么啦?」 白衣青年身躯一震,瞪目瞠视,脚下不由自主地退却半步,脸色骤然由白转青,意外得愕然不知所措。 他还以为阴谋已被当前这位小师弟窥破,暗道一声:「事成骑虎之势,那就顾不得许多了——」 心一横,右掌微举,正待痛下煞手之际,却忽见蓝衣少年以手击额,顿足自怨道:「唉,唉,我真卤莽透顶!」 紧接着,脸一抬,目中满含真挚的歉意,不安地道:「士仪哥哥,你不舒服么?我是自水影中看见你的,心一急,也没有先打个招呼,你没有被我吓着了吧?」 白衣青年一怔,忙定了定神,点头道:「没有,没有,噢,是的,愚兄有点不自在。」 蓝衣少年关切地又问道:「怎么会的呢?」 白衣青年双眸溜动,神色这时业已缓和不少,当下故意苦笑了笑道:「说来也没有什么,咳咳,今天太阳太大,愚兄刚才在草坪上练剑,可能练得太久了点,咳咳,现在已经好多了。」 蓝衣少年点了点头,放心地嘘了口气。 白衣青年俊目动处,忽然一整脸色,正容接道:「岳弟,不是愚兄责备你,你现在说小也不小了,要歇凉,也该选个稳妥的地方,这座水橙这么仄,虽说你水性好,掉下去也不在乎,但人睡熟时,情形就不同了,心定神安,突遭意外,万一受了惊吓,那时怎办?」 蓝衣少年赧然低头,白衣青年声音一沉,又道:「师父他老人家耗尽心血,好不容易造就成今天的我跟你,师父为我们活着,师父为我们受苦,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为了寄托一个希望,假如我们连自己都不知道保重,给师父知道了,你想想看,他老人家伤心不伤心?」 蓝衣少年抬睑时,双目已润,白衣青年注目怜惜地道:「愚兄练完剑,本待在柳荫下缓缓气,回头忽然看见了你,虽然感到身心不适,却又眼睁睁地放心不下,出声喊吧,怕你冷不防受惊,反而不妙,因此只好强忍着走了下来,唉,弟弟,你呀——」 蓝衣少年泪水夺眶而出,低头颤声道:「谢谢土仪哥哥,以後除了挑水,岳儿不再到这里来了。」 白衣青年点点头,嗯了一声,又整了整脸色,道:「这种小事,你是聪明人,一点就透,过去的,也就算了。但另外有件事,因为愚兄长你几岁,却不得不说,武家有谚云:寒练四九,暑练三伏。这种大暑天,在普通人来说?固属诸事不宜,但我们身为武入,可就不同了。『绝户三六式』中的『六绝招』,师父昨天已经教完,你比愚兄如何?连愚兄都不敢一刻称懈,而你却躺在这儿避暑纳凉,难道你以为记熟了招式的变化,就算习成了一套武林无双的剑法么?」 蓝衣少年惶然不安地偷瞥了师兄一眼,低声道:「请师兄从旁指点,岳儿这就上去演练好不好?」 白衣青年点点头,唔了一声。蓝衣少年见已得到师兄谅解,不由得感激地又望了白衣青年一眼,同时赧然破涕一笑:也没再说什么,足尖一点,双层晃处,一个「春燕剪水」之式,划出一道弧形,蓝色身形已巧妙地从白衣青年身侧水面十,一掠而过。 当蓝衣少年身形掠过白衣青年身侧时,白衣青年双目凶光一现,心神微紧,右掌业已蓄势待发,蓦地一咬牙,终又忍住。 他迅忖道:「不行,这样做太冒险,看他刚才情急跃起的身法,已比我所差有限,况且他终年与水为伍,水性特佳,这一掌纵能伤了他,但绝无法制他死命,师父年事虽高,功力仍未可轻视,万一惊动了老家伙,可就完了。」 他接着忖道:「明天离此後,还回不回来,取决在我,将来机会并非完全没有,大可不必急於一时,弄巧成拙。再说由现在到明天,其间仍有十来个时辰,抓住机会,仍旧可以随时动手,难决者,心念罢了,谈下手,可实在不算什么。」 他最後忖道:「刚才我离开屋子时,老家伙方刚入定,距离定尚早,小家伙年轻不知事,胸无城府,十天前,老家伙忽然命我下山添购三个月的口粮,现在想起来,在我离开的四、五天中,老家伙可能在『绝户三六式』中的『六大绝招』中出了花样,小家伙好胜心强,且让我用点心计来套套他,如确有其事,我就不信他能逃得过我的双眼!」 念转如电,身形却未因而停滞,蓝衣少年纵登堤岸,白衣青年也即同时跟上。 二人相即登岸後,蓝衣少年顺手自树上折下一枝柳条,然後回头一笑,向堤外一块草地奔去。 白衣青年也随後走去。 蓝衣少年将那支三尺来长的柳条双手平持横於前胸,目光平视,缓吸一口清气,然後双手一托,高举齐眉,先以「众星拱月」的礼招,亮开门户,跟着腰身微折,柳条冉冉平落,左臂弓,右臂箭,往左前方一送,「鹤腾驾起」,侧身活开步眼。 三环相连,一声清啸,一个大廻旋。 左手放剑揑诀,右手一剑擎天,「绝户三六式」,随之绵绵展开。 但见他一根柳条,或指或刺,或劈或削,平稳处,如泰山缓倾,轻巧时,若蝶穿花丛,或腾或降,或起或伏,一霎时行云流水,转瞬间骇浪惊涛,真是个气象万千,极尽玄奇奥妙之能事。 白衣青年一旁观看着,目不转睛。 他表面上虽在不断地点头,心底下却不由得暗忖道:「这小家伙才华横溢,的确不可轻视,不过照他此刻的路数看来,由於这套剑法本身便不同凡响,他也只不过尽了本份而已,要说有什么地方强过了我,却不见得,尤其招式变化,均舆我所习者无异,难道是我猜错了不成?」 思忖至此,双目蓦地一亮。 原来蓝衣少年已演完三十招整,再往下去,从三十一到三十六,便是「绝户剑」中的「六大绝招」了。 这最後六招可说招招惊心,式式动魄,绝户之称,便系由此六招得来。 这时的蓝衣少年,身形一变,长啸声中,一条身躯蓦地窜起三丈来高,半空中,夭矫如龙,柳条挥处,漫天布开一道青色光网。 白衣青年脱口喊道:「天网恢恢!」 喊声甫毕,光聚一点,疾如陨星,当空射落。 白衣青年道声好,又喊道:「疏而不漏!」 蓝衣少年长啸答谢,手中柳剑不但未曾因而稍缓,反而精神抖擞,愈显威力,一阵暴雨狂风,余下四招,一气呵成! 一个收式,剑定入现。 「如何?师兄!」 「很好,很好。」 「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没有,没有。」 白衣青年口中应着,心下却又在迅忖道:「『绝户剑』中的最後六招,可说是全套『绝户剑』的精华所在,这六招,师父一共才教了六天,最後一招,昨天刚教完,小家伙也没有见他练上几遍,如今整套使来,居然运用得这般纯熟灵活,真是出人意料之外,老实说,就是换了我,充其量,当也不过如此——」 他暗暗点头,又忖道:「唔,是的,这里面一定有毛病,如仅就剑法而论,小家伙可能并没有比我多学着什么,但老家伙可却更为令人疑心了。他说:小家伙资质比我差的远,但现在看来,小家伙什么地方差?如小家伙资质比我差是真的,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小家伙这六招比我学得早,否则,老家伙的话便是欺人之谈,目的在安我的心,二者必居其一!」 蓝衣少年见师兄忽然沉吟不语,不由得有点不安,惶然低声道:「别瞒我,士仪哥哥,一定有地方出了错,是吗?」 白衣青年心念一动,故意绉了绉眉头,这才迟疑地注目说道:「如说错误,的确是一点也没有,不过,愚兄回想一下,总觉得你在这套剑法中好像缺了点什么似的,弟弟,你自己也检讨检讨看,你比师兄火候差,师兄不在时,师父自然不愿意让你闲着,免不了要督促你提前学习,或者多练几遍,师父要你注意的地方,可能被你忽略了某一部份,也不一定。」 蓝衣少年急得满脸通红,苦着脸,绉眉搓手道:「没有呀!师父教我时,师兄你都在场,我忘了什么呢?」 蓝衣少年说话时,白衣青年显得非常留意,这时点点头,暗道一声:「这就怪了——」口裏同时含混地道:「这样说来,也许就只是火候问题了。」 就在这时候,草坪尽处的一间茅屋之前,悄然出现了一位驼背的白发老人,老人抬脸望了一下,立即缓步朝两师兄弟这边走来。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4
第 二 章 老人看上去约莫七旬上下,身穿一套灰纱布衫裤,步履迟缓,脸上堆满绉纹,眼神黯淡,直与一名普通老人一般无异。 老人走近後,两师兄弟一致垂手喊了声:「师父!」 老人脸一抬,微笑着问道:「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蓝衣少年往白衣青年一靠,高兴地抢着答道:「士仪哥哥正在督促岳儿练剑呢!」 老人哦了一声,点点头,於是掉脸向白衣青年慈和地笑问道:「是昨天刚教完的六绝招吗?士仪,你看过了你师弟的演练之後,感觉如何?比以前进步了些没有?」 白衣青年微微躬身,必恭必敬地回道:「进境之速,出入意外,师父不信,不妨命岳弟再练一遍,师父亲眼看过後,自可证实弟子所言非虚。」 老人又哦了一声,同时微微摇头道:「那倒不必了,你看过,也就可以了。」 说至此处,顿了顿,忽然脸一抬,注目接道:「仪儿,你也练一遍给师父看看。」 白衣青年应声一躬,口道:「谨遵令谕……」立即自蓝衣少年手中取过那根柳条,开户立式,将蓝衣少年刚才施展的剑法同样演练了一遍。虽是一套相同的剑法,但此刻一经白衣青年使将出来,威力又自不同。 行招去式之间,确比蓝衣少年强出甚多。 老人静静看完後,不由得点点头,肃容说道:「晤,像这样,就真的差不多了!」 说着轻轻一叹,又转向蓝衣少年道:「岳儿,看到没有?什么时候你能达到你士仪师兄这等成就,师父也就安心啦!」 蓝衣少年俊脸一红,低下头,想了一下,忽然抬脸迫切地向老人道:「师父,假如岳儿今後痛下苦功,修至士仪哥哥目前这等成就後,那时合我跟士仪哥哥两人之力,可敌得过『十绝魔君』吗?」 老人目光在两师兄弟脸上来回一扫,然後一声不响地走向堤边。 稍作打量,选了堤旁柳树中较粗的一株,举手在树身上轻轻一切,那株看上去足有碗口粗细的柳树,应手而折,断口处,平整如削。 蓝衣少年缩颈吐舌,白衣青年也是睑色一变。 老人步还原处,缓缓抬脸,轻哼了一声,向二人冷冷地道:「你俩目前的功力,自信比师父如何?」 蓝衣少年惶恐地望了师兄一眼,白衣青年定过神来,连忙躬身答道:「星月不能争辉,弟子等又怎能跟您老人家相提并论?」 老人脸一仰,黯然叹道:「岳儿,你现在还要师父回答什么吗?假如『十绝魔君』仅如你所想像的那般容易对付,师父会忍耐到今天吗?」 蓝衣少年沮丧之余,目中英光一闪,忽又脱口问道:「那么,依师父的意思要等到那一天呢?」 老人仰着脸,沉痛地道:「那一天么?取得『十绝魔君』『十绝真经』的那一天!」 说着,蓦地面对白衣青年,沉声道:「士仪,你现在马上起程!」 白衣青年一怔,呐呐地道:「不是明天吗?师父!」 老人脸色一寒,张目沉声道:「提及此魔,为师五内沸腾,别说明天,再多一刻,也难容忍呢!」 白衣青年暗忖:「老家伙看上去已半身入士,想不到功力却日益精进,皇天保佑,我文士仪总算粗中有细,命不该绝……」当下不敢再多说什么,喏喏连声,俯身一躬,转身便拟即刻离去。 老人忽然一招手,口中暍道:「且慢,士仪,师父还有话说。」 白衣青年止步回身,老人注目沉声道:「邛睐山,十绝谷,十绝魔府中,美女如云,为数不下千百,你此番蒙混进去,为了探得详情,也许免不了要多呆一段时日,你的定力,师父虽然放心得过,但是,年青人血气方刚,很多情形之下,并非有意铸错,师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如今别的也无甚么可说,士仪,师父总望你……」 说至此处,语音哽咽而断。 白衣青年目中异光一闪,忙低头避开老人视线,趁势低声答道:「请老人家放心,师父的意思,弟子理会得。」 老人肃容点点头,又偏脸向蓝衣少年道:「宗岳,你送送你师兄,但不得误他行程,只许送出峯外,立刻回来,师父在这儿等你,好了,你们去吧!」 两师兄弟,低头默然,并肩下峯而去。 盏热茶光景之後,蓝衣少年红着眼眶回到峯顶。 这时已是申初,太阳偏西,承目峯顶,一片金黄。 蓝衣少年上得峯口,双臂一振,其疾如飞地奔至草坪,举目四下一打量,不由微微一怔,暗忖道:「师父说过在这儿等我的,人呢?」 「师父!」 「师父!」 他喊着,人像一只灯蛾,四下乱扑。 可是,尽管他喊得力竭声嘶,却一点回应也没有。 他赶到茅屋中,没有人,再到师父藏书的另一间茅屋,也没有人,心中一急,几乎哭将出来。最後,他如痴如呆地又向湖边走去。 他的神智一片混乱,甚至没有注意自己正在走向什么地方,等到前进无路!这才发现又来到了日间他待留的那座水橙之前。 怅然抬头之下,双目一亮,他呆住了! 这时的水櫈上,面向湖心,端然不动地盘坐着一人。 谁?一点不错,正是蓝衣少年到处没有找着的师父驼背老人。 蓝衣少年又惊又喜,抱怨地喊得一声:「师父,你也该答应岳儿一声呀……」发喊的同时,人已一跃而下。 老人似自梦中惊醒一般,掉过脸来怔了一下,方始茫然地道:「噢,是你,岳儿!你说什么?他走了没有?」 此刻的老人,浑浑然、木木然,好似换了一个人似的,蓝衣少年见了,不由又是一呆,诧异地暗忖道:「师父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人定了定神,接着挪身拍拍水橙道:「坐过来,孩子。」 蓝衣少年上前坐定後,满以为师父是舍不得师兄离开,正待婉言慰藉,老人忽然脸一抬,注目问道:「刚才你师兄怎想得起来要你练剑的呢?」 蓝衣少年将经过说了,老人轻哼一声,自语道:「我猜想的,果然不错。」 蓝夹少年一怔,老人迫切地注目又问道:「你师兄临走之前,说过什么没有?」 蓝衣少年噢了一声,唇角方启,蓦地脸一红,欲言又止,低头道:「没有,师父。」 老人睑色一沉,沉痛地道:「古人云:事无不可对人言。岳儿,什么话你这样吞吞吐吐的要为他掩瞒?这就是师父养你们成人的报答吗?」 蓝衣少年见师父声色俱厉,已然动了气,不由慌忙翻身跪倒,伏在老人膝头上,含泪仰脸道:「师父息怒,岳儿知罪了。」 老人叹了一声,、抚着徒儿肩头,缓缓道:「坐起来说吧!」 蓝衣少年起身坐盱,低头弄着衣角,显得有点不安地道:「我们下峯时,师兄一直低着头,好似在想什么,直到快至峯下,方听他喃喃自语道:『真想不到十绝魔府中竟还有美女如云……』说至此处,朝岳儿望了一眼,倏然住口,岳儿接口道:『师父不放心你也不会叫你去,士仪哥哥,你愁什么?』师兄脸色一展,忙点头道:『是的,弟弟,正是如此,经你这一说,愚兄可安心啦!』」 蓝衣少年说着脸一仰,恳求似地望着老人接说道:「师兄说那句话一定是为了提高他自己的警觉,师父,您说是吗?」 老人浑似未闻,仰脸深深地嘘了口气,自语道:「啊,谢谢天!这样说来,他是真的走啦!」 蓝衣少年又是一怔,失声道:「师父这话什么意思?」 老人轻哼一声,仰脸如故,漫声道:「真的走了就是真的走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难道还听不懂吗?」 蓝夹少年脱口道:「不真走,难道还会假走不成?」 老人仰着脸,轻哼道:「很有可能。」 蓝穴少年失惊道:「师兄他敢?」 老人冷冷一笑道:「他不敢?嘿,他敢做的事,可多了!」 蓝衣少年愕然不知所对,怔了好半晌,这才期期地道:「那么,师父现在又凭什么断定师兄他是真的走了呢?」 老人冷冷一笑道:「因为『十绝魔府』中的『如云美女』啊!」 蓝衣少年脱口道:「照这样说来,十绝魔府中的如云美女纯属子虚乌有,而是师父故意哄骗师兄的了?」 老人点点头道:「是的,你猜对了。」 微微一顿,接着说道:「『十绝魔君』好色与嗜杀,为天下武林所共知,但『如云美女』却不在『十绝魔府』中,而是在另外—个地方,叫做『迷宫』,在魔府之後,有秘道可通,除了魔君本人和他的心腹,谁也进不去。」 蓝衣少年低头无言。 老人眼望落日,淡淡地问道:「岳儿,发觉师父说谎骗你师兄,你感到有点难过是不是?」 蓝衣少年悄悄拭了一下眼角,仍然没有开口。 老人忽然转过身来,双手颤抖地扳起蓝衣少年泪痕纵横的俊脸,以一种痛苦的微笑,望着爱徒说道:「孩子,你要难过,索性做一次难过吧!被师父欺骗了的,并不只你师兄一个,你也在内呢。说得清楚点,十年来,师父根本就没有对你们说过一句真话,知道吗?」 蓝衣少年听了这话,不由得目定口呆。 老人深深一叹,无力地放下双手,痛苦地别转脸去,目注湖水,不言下动,悠然陷入一片沉思之中。 蓝衣少年渐有所悟,这时颤声喊叫:「师父,岳儿愚昧,您老人家明白说了吧!」 老人缓缓转过脸来,神色肃穆地注目沉声道:「听着,孩子,有关师父的身世,现在就你所知道的,你且说来听听看。」 蓝衣少年为难了一下,这才低声迟疑地望着老人道:「师父复姓司马,单讳一个烕字,人称『十全老人』,与『十绝魔君』合称『武林正邪双奇』。远在廿年前,师父困与魔君较技失手,一时负气,埋名隐居此峯,并立下誓言道:『二次出世,即与魔君分判死活』……师父,是这样的吗?」 老人点点头道:「是的,这是一段武林史实。」 蓝衣少年不由得有点纳罕道:「岳儿知道这些,都是由师父口中听来的,它既然是事实,那么师父怎又说十年来没对岳儿等说过一句真话呢?」 老人脸一仰,静静地道:「因为师父并不是那位『十全老人』。」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 三 章 蓝衣少年蓦地一呆,老人仰着脸,静静地接下去说道:「但从现在开始,你所听到的,便都是真话了。近二十年来,众所周知,武林中计有十大名派,两大奇人。十大名派便是『少林』、『武当』、『华山』、『峨嵋』、『青城』、『黄山』、『昆仑』、『长白』、『南海』和『终南』等十派。两奇呢?两奇便是『十全老人』和『十绝魔君』!」 「而在二十年前的武林中,十绝魔君并无藉藉名。」 「十绝魔君的真正出身,很少人知道,那时候,大家仅知道他姓阴,名古希,武功颇高,经常在邛崃山一带出没,如此而已。『十绝魔君』四字,起初只是他的自封,它之为武林所承认,是在一个悲惨的故事发生之後。」 蓝衣少年忍不住脱口问道:「什么悲惨的故事?」 「有一年,十派掌门人,忽然在不同方式之下,先後接获一份内容相同的请帖,请帖上这样写着: 司马威、阴古希谨订於本年八月十五日在邛崃十绝谷公开印证武学恭请 贵掌门人届时莅临作证 十全老人、十绝魔君拜启 到了八月十五日正,十派掌门人都到了,十全老人也到了。十派掌门人赴会的原因是为了请帖上有着十全老人的名字,而事实上十全老人事先根本毫无所知,直到此事在武林中沸沸扬扬哄传开来,他老人家始才获悉。」 蓝衣少年不由得又岔口问道:「阴古希怎可如此作法?」 「十绝魔君这样做,意义有两种:第一,他要大家知道,他是挑战者。第二,这是一种预留退步的措施,事情传开,十全老人不会不知道,十全老人前去,固他所愿,设或十全老人置若罔闻,他威风已显,也好趁此下台。」 「十全老人乃一代长者,一身功力,已臻神化之境,领袖武林,垂数十年之久,他老人家做梦也想不到居然会有人将麻烦找到他的头上,得讯後略一打听,闻知此人阴毒嗜杀,好色如命,不由得暗忖:『借此机会,为武林除去一害也好——」 蓝衣少年忙问道:「二人功力谁高?」 「伯仲之间。」 蓝衣少年忙又问道:「结果呢?」 「应邀与会者到齐之後,十绝魔君首先以地主身份致词道:『双雄不并立,余愿与十全老人作「轻功」、「暗器」、「内力」等三场比试,胜方主盟武林,败者自动隐名埋姓,永不得再涉武林中的恩怨是非。』」 「好狂!」 「第一场轻功,优劣难判;第二场暗器,秋色平分;」 「第三场呢?」 「第三场,较内力。十绝魔君命人抬来两尊石翁仲,放在筵前十步之外,然後立起身来,立掌遥遥一切,其中一尊石翁仲,立即应手分为两半。」 「好功力!」 「十绝魔君朝十全老人拱手一笑,傲然落坐。十全老人微笑不语,悠然自座中立起,也仿着十绝魔君的姿势,立掌遥遥一切,另外一尊石翁仲,也应手分为两半。」 蓝衣少年不由又惊又喜,脱口喊道:「啊啊,三度平手!」 老人摇摇头,静静地道:「不!胜负已分!」 蓝衣少年一怔,忙问道:「谁胜?」 老人静静地说道:「十绝魔君!」 「啊!」 「同样的两尊石翁仲,十绝魔君劈开的那一尊,切断面平整如削,而十全老人劈开的那一尊,削断面却留有极细极细的十字裂纹,因此之故,这第三场比试应作十全老人稍逊半筹论。」 「唉!」 老人仰着脸,默默无言,蓝灰少年顿足一叹,大感懊丧,头方垂下,心头一动,猛然忆及一事,不由得急忙抬脸道:「师父,你刚才不是说两人的功力在伯仲之间吗?」 「是的,师父刚才这样说过,而现在,师父还可以说得更为肯定点,稍占上风的,应该是十全老人,而不是十绝魔君!」 「那么十全老人怎会失手的呢?」 「那不是失手的问题。」 「应该怎么说?」 老人没有立即间答,回过脸来瞥了爱徒一眼,跟着一声不响地立身而起,朝爱徒以目示意,静静地道:「到岸上去。」 上了岸,老人走近那株日间被他以掌沿切断的柳树,指着树桩向爱徒道:「到这里来,看仔细,孩子,看看切断处有甚异状没有?」 蓝衣少年犹疑了一下,依言走了过去。这时红日虽落,返照之光却将整座峯顶映射得特别光亮。蓝衣少年凝眸检视着那株柳树的横断面,看来看去,始终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若在平时,他早耐不住了;但现在情形不同,师父既然这样吩咐,其中必有原因,於是,他只好重新里里外外地认真检查。 就在这时候,目光至处,他看出端倪来了。 他看到一丝极细的斧凿之痕,心头一震,暗忖道:「难道说——」他不敢再想下去,悄悄抬起眼角,正好迎着老人朝他平静地望来的眼光。 老人注目静静地问道:「孩子,现在明白了吗?」 蓝衣少年低着头,没敢答腔,老人静静地接着又道:「昨天,师父在授完你们『绝户剑』最後一式之後,曾吩咐你师兄下峯去找一种开着小朵黄花的野菜,并吩咐你去峯後砍柴,师父一人留在峯顶做什么的呢?就是做这个,用利器将这株柳树砍断!」 微微一顿,接着又说道:「十绝魔君当年所做的,也差不多,只不过他比师父做得更高明罢了。」 蓝衣少年终忍不住抬脸不安地问道:「十绝魔君为了胜过十全老人,其不择手段,尚有可说,师父却又为了什么要这样做的呢?」 老人轻轻一叹,仰脸道:「十派掌门人,均为当时一代耆宿,尤以十全老人本人,更是罕世异才,照理说,十绝魔君的那次卑劣花样应该逃不过众人的眼光才对,可是,俗语说得对,关己则乱,十绝魔君能在第一二两场中跟十全老人分庭抗礼,事出众人意外,所以第三场比试开始时,十全老人本人虽能镇定如恒,但与会作证的十位掌门人,却已心神紧张得有点紊乱了。看完那尊石翁仲的断裂情形,十绝魔君哈哈一笑,十位掌门人立即相顾失色。十全老人默然呆视了两尊石翁仲片刻,掉眼瞥了十绝魔君一眼,数度欲言又止,最後终於脸色一黯,朝众人拱拱手,一声不响地返身出门而去。」 蓝衣少年忙问道:「这么说,十全老人当时就有点疑心了?」 老人点点头道:「很可能。」 蓝衣少年着急地道:「那么他怎不当众揭穿呢?」 老人回头注目反问道:「揭穿什么?」 蓝夹少年话到嘴边,忽然咽住,同时默默地垂下了头,老人轻轻一叹,重又仰起脸,微喟着说道:「十全老人是何等身份?无凭无据的事,叫他如何出口?」 蓝灾少年低声道:「之後呢?」 老人静静地道:「十全老人一走,十位掌门人相顾无语,觉得也无再留下的必要,於是一个个相继起立,准备离去,就在这时候,却见十绝魔君忽然大步走至厅门口,返身两臂一张,一声狞笑,目射凶光,向众人道:『诸位要走不妨,但请赏脸留个纪念!』」 蓝衣少年诧异地道:「留什么纪念?」 「十位掌门人中,当时黄山派的『闲云叟』年事最高,十绝魔君语音一歇,众人眼望『闲云叟』,『闲云叟』立即越众而出,沈声道:『阴大侠语义何在,明说无妨。』十绝魔君哈哈一笑道:『问得爽快,问得爽快!』目中凶光一炽,接着阴阴地道:『诸位既然欢喜干脆,我姓阴的也就不必吞吞吐吐的了,姓阴的久仰十大名派的威名,早想一一分别拜会,难得今天有此好机会,姓阴的拟与诸位掌门人各过三招,无论胜败,三招一过,立即恭送各位!』」 蓝衣少年微急道:「十绝魔君虽然在最後一场比试上作了弊端,但从他能在第一、二两场的轻功、暗器上跟十全老人平分秋色看来,他纵比十全老人称逊一筹,其相差也似甚为有限,十位掌门人会是他的敌手吗?」 「当然不是。」 「那他不是有意折辱吗?」 「折辱!哼!」 「哦?」 「当时闲云叟迅速瞥了身後诸人一眼,强忍着胸中怒火,向十绝魔君冷冷一笑道:『设若老朽等有自知之明,阴大侠又将何以见教?』十绝魔君哈哈一笑道:『诸位身为一派掌门之尊,假如连普通的武学印证都不屑为的话,留着一身武功何用?』『闲云叟』未及答言,十绝魔君已双目一瞪,敛容阴声接道:『凡不愿赐教者,请即自断少阳少阴双脉,姓阴的一样恭送!』」 「啊,他要诸人自废武功。」 「『闲云叟』闻言之下,勃然变色,转而仰天大笑道:『老朽行将就木,能在物化之前见识见识高人一二手的绝招,也是好事。』」 「笑罢口喊一声请,昂然向前跨出三步。」 「十绝魔君手一挥,冷冷地道:『姓阴的是主人,掌门人请。』闲云叟也未再谦,口道:『有谮了。』单掌一立,便向十绝魔君前胸按去。黄山武学向以掌力浑雄见称,闲云叟年逾八十,修为已在一甲子之上,别看他那轻描淡写的一掌,论劲道,少说点,也当在千斤左右——」 蓝衣少年不由得宽心地嘘了口气,点头道:「这样说来,挡过三招大概没有问题了。」 老人轻轻一叹,眼注远处虚空,追怀着说道:「是的,孩子,别说是你,当年在场的人,差不多都有过这种想法呢!」 蓝衣少年品味了一下,失声道:「难道结果没有吗?」 老人回头凄然一笑,又仰起脸道:「没有!当然没有。」 「结果呢?」 「死在第二招上。」 「啊!」 「在当时的几位掌门人来说,闲云叟居然勉强接下了第二招,方被拍碎天灵盖,已算相当难能可贵了呢!」 「什么!」 「闲云叟一掌按去,十绝魔君右掌一亮,接实之下,一声轻哦,好似微感意外,众人见了,正自暗喜,那想到转瞬之间,但见十绝魔君左掌一挥,发出一股阴柔之劲,闲云叟双掌齐推,仍然承受不住,脚下一个不稳,踉跄倒退三步,身形未定,十绝魔君右臂暴伸,一抬一拍,众人尚未看清其势,闲云叟已经一声惨哼,鲜血四溅,头脸一片模糊,天灵破碎,扑地栽倒!」 「啊!」 「目覩惨状,众人不由得齐声脱口惊呼,与『闲云叟』并称为『武林双叟』的昆仑『逍遥叟』,一声狂吼,飞身抢出。」 「结果——?」 「逍遥叟由於急怒攻心,结果竟比闲云叟更为不济,一招『怒潮澎湃』尚未发出全部烕力,十绝魔君身躯滴溜溜地一转,其疾无比地欺至他的身侧,狂笑声中,右掌一抬一拍,血光闪处,地下已是双尸并陈。」 「啊!」 「逍遥叟的死法,跟闲云叟的死法完全一样,天灵破碎,两叟死状,甚惨无比,余人见了,不由得热血沸腾,目皆尽裂。於是,无可避免的结局,终於来了!」 「『少林百了禅师』、『武当灵空道长』、『华山浩然处土』、『峨嵋太极上人』、『长白三白先生』、『青城公孙大娘』、『南海天外散人』,一个接一个,先後步了双叟後尘!」 「天哪!」 「十绝魔君的手法,从头到尾,始终都是那一招,身形急转,猛欺敌侧,右掌迅速地一抬一拍,而众人的死法也如出一辙,一拍之下,天灵盖应手破碎。」 「哦!」 「那一招看上去虽然平凡之极,但竟无一人识得,也无一人破解得了,诸人中除了『少林百了禅师』及『长白三白先生』系死在第三招外,余者多半丧生於二招之内!」 「那是一招什么武功?」 「这时候,放眼厅中,血流尸横,除了十绝魔君本人之外,十位掌门人就只剩得一位『终南派』的『天南剑客赵正令』了。」 「唉唉,迟早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 「啊!怎么说?」 「天南剑客赵正合,是一位掌门人中唯一活了下来的一个!」 「独他接下了十绝魔君三招?」 「当南海天外散人在血雨四溅中倒身下去之後,十绝魔君照例发出一阵阴声怪笑,笑毕凶睛一溜,便朝天南剑客扫出。这时的天南剑客,脸色灰白,从他那扭曲的表情看去,可知他似乎正为某种矛盾的心情所痛苦着,最後但见他牙关一咬,好似下定决心,终於离座走出。」 「啊!」 「十绝魔君嘿嘿一笑,点点头,正待举手相让之际,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天南剑客右手食中两指一骈,猛往自己心窝戳去,十绝魔君怔得一怔,天南剑客赵正令,业已颓然跌坐当地。」 「自尽?」 「他依了十绝魔君的第二个要求,自断心经,废去一身武功!」 「什么!天南剑客竟是这样人?」 「十绝魔君定过神来,眼角瞥处,忽然怪声笑道:『赵正令,你错了,现在人证俱无,我姓阴的无论施用什么手段,也唯有天知地知,你想活,可已迟了一步了!』」 「唉唉,天南剑客一代掌门,这是何苦?」 「这时的天南剑客,由於心经一断,真气已散,直与凡人无异,且由於气血逆涌,更是痛苦不可名状,十绝魔君的一番话,不啻焦雷轰顶,一阵怒惭忧急,几乎当场晕厥过去。」 「多受痛苦,徒污清誉,都只为了迟死一刻,真乃不值!」 「是的,孩子,自古艰难唯一死,在那时候的天南剑客来说,的确不值之至,不过,他终於留得一命,还算不幸中之大幸呢!」 「噢,对,我忘了,之後呢?」 「当时,但见他身躯猛然一震,两手支地,挣扎着向上仰起脸,朝十绝魔君惨然一笑,虚弱地颤声说道:『是的,阴大侠,你说得不错,不过,今天你大侠挟压「十全老人」,掌毙「少林」、「武当」、「华山」、「青城」、「黄山」、「昆仑」、「南海」、「长白」、「峨嵋」,九位掌门人,并令我「终南剑客」畏威自残的经过,又将藉何人之口向天下武林宣达呢?」 「好说词,活定了!」 「十绝魔君凶睛一阵眨动,蓦地拍手大声赞道:『有理,有理。』跟着扭脸朝门外扬声喝道:『来人!』两僮应声奔入,十绝魔君手一挥:『向梅娘取三颗「续命丹」来。』三天之後,邛睐山中走出一位比进去时几乎老了二十年的老人,他便是当时十大名派中硕果仅存的一位掌门人,天南剑客赵正令!」 老人说至此处,一叹住口,同时缓缓掉转脸来,抬手轻抚着爱徒的双肩,低头注目,柔声向爱徒问道:「岳儿,在你看来,那位天南剑客当时做得对不对?」 蓝衣少年这时似在出神,闻问望了师父一眼,凝眸虚空,摇摇头,微显激动地喃喃说道:「岳儿真不知如何说才好,那位天南剑客不管他做得对不对,终究是位武林前辈,而且他的惜命是否另有隐衷,外人也不得而知,所以岳儿实在不敢妄加月旦。不过,那时要是换了岳儿处在他的地位,岳儿将不致舍众独生。」 老人目注爱徒,连连点头道:「你是对的,孩子,婉转而公允!」 蓝灰少年似有所感,忽然抬脸道:「这个故事就是那位天南剑客告诉师父的吗?」 老人点点头,静静地道:「也可以这么说。」 「他是师父的朋友?」 「比朋友更亲。」 「他现在人在何处?」 「在你面前。」 「什么?」 「那位天南剑客,便是师父我!」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 四 章 蓝衣少年一声惊呼,登时呆如木鸡。 啊啊!怪不得师父经常背地里长吁短叹?怪不得师父轻易不肯展露一次本身功力?天哪!原来是这样的吗? 好半晌,方挣扎着喊出一声:「师父——」 一声师父出口,已止不住热泪夺眶而出,噗通一声,双膝跪倒於地,仰脸向上,跟着泣喊道:「岳儿罪该万死,师父,您,您原谅了岳儿吧!」 老人黯然一笑,双目中也是晶光闪闪,拍拍爱徒头顶,佯嗔道:「你什么地方错了要师父原谅?真是儍孩子!」 「但岳儿现在可明白了,师父当年那样做,一定有着重大的原因,一定的,师父,您,您说了吧?」 老人就地坐下,并命爱徒在对面坐好,这才点点头,微喟着说道:「师父刚才说过了,你对师父所下的观感,婉转而公允。你没猜错,师父当年所以贪生苟活下来,的确是有原因的。」 说着轻轻一叹,追忆着接了下去道:「终南一派,传至师父手上,已历一十八代,托历代祖师庇佑,自师父接掌本门以来,由於师父严秉师门遗训,苦研本门武技,先後不到十年工夫,终南各代弟子的总数虽仍仅有百名左右,却已渐与『少林』、『武当』齐名,所谓『中原三大名门』者,即有本派『终南』在内。」 「因此之故,师父的『天南剑客』名号,就个人名气而论,已凌驾『武林双叟』之上,十大掌门人中,除『少林百了禅师』以及『武当灵空道长』外,仅『长白三白先生』与『南海天外散人』,差堪追拟。」 「所以说,那次赴十绝谷之会,师父实际上可算主脑人物之一。」 「你明白了这个之後,只须微微思索一下,将可立即感觉到一件颇为反常的现象,那便是师父在当时十位掌门人中的地位既然相当高,又怎么会一直袖手不前,挨至最後一名的呢?」 蓝衣少年脱口道:「是呀!」 感觉不妥,话已出口;老人却毫不介意地继续说道:「关於这一点,说得简单些,便是那次赴会,师父我,自始就存着全身打算,根本没有准备殉义舍命;这在一位跻身十大名派的掌门人来说,这种存念的确相当卑下,不过,孩子,师父的处境,你再听下去,你就会谅解了。」 「其故何在,後面马上就要说到。且说当时,当『百了禅师』及『灵空道长』诸人,一个个继『双叟』而丧生之後,这段期间里,师父一方面发觉全身而退的机会愈来愈为渺茫,另一方面却同时发现了十绝魔君一项重大秘密!」 蓝衣少年双目一亮,忙问道:「什么秘密?」 「那便是十绝魔君每次得手之後,总忍不住要偷空朝『十全老人』劈裂的那尊石翁仲瞟上一二眼,嘴角同时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种得意的阴笑,那神情就好似说:『要不是咱耍个手法,先将那老鬼整跑,我又怎能像这样快意施为?』」 蓝衣少年不由得失声道:「原来他做了手脚?」 「俗语说得好:做贼心虚,真是一点也不错。这种事,要求证,本来很难,但如果亲眼看到十绝魔君当时的那种表情,谁也不难一目了然!」 「那魔头之所以毫无顾忌,大概是因为早算定了,谁也无法活着出去,因而便对自己的杰作愈想愈得意,终至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为师的之所以能够注意及此,纯为了师父当时特别冷静,那魔头可能有一天要後悔,但在当时他为我言词所动,一时疏忽过去,短期之内就很难考虑到这上面来;我要留下一口气,告诉十全老人此一秘密,这便是为师的不愿白送一命的原因之一!」 蓝夹少年不住点头,老人微显振奋地接着说道:「第二个原因,前面提过,它原是师父惜命的主要之点,而找十全老人报告秘密只不过加强了师父活下来的决心罢了,就是没有那项发现,只要能够活下来,就是再屈辱些,师父也会咬牙忍受的!」 老人说至此处,忽向爱徒注目问道:「刚才你问了师父一个问题,师父没有及时回答你,孩子,你现在还记得你问的是什么吗?」 蓝衣少年想了一下,茫然地摇了摇头。 老人微微一笑,面现异彩,道:「当师父述及诸人死状相同,而十绝魔君也始终只用出一个简单的招式时,你岔口问道:『那是一招什么武功?』想想看,你这样问过没有?」 蓝穴少年一噢,忙点头:「是的——那是一招什么武功呢?」 「『十绝阴掌』!」 「『十绝阴掌』?」 「载於『十绝真经』的『第九册』中。」 「咦,师父不是说那一招谁也不识,谁也破解不了吗?」 「谁也破解不了是事实,但谁也不识却不包括师父在内。 「师父何从得知的呢?」 「得自『十绝真经』!」 蓝衣少年不由得为之失声道:「什么?『十绝真经』!」 紧接着,张目诧异地又问道:「师父命师兄下山,就是为了相机查探『十绝魔君』的『十绝真经』的藏放地点,这样说来,『十绝真经』难道有两部下成?」 老人微微一笑道:「你仍将师父以前说的当真话,师父有什么办法?」 蓝衣少年噢了一声,老人微显激动地接着说道:「当年那魔头自号『十绝』,由於那时武林中正好有着十大门派,以及一位十全老人,师父尚以为『十绝』者,即『见十灭绝』之意;後来,直到师父前往邛睐赴会的前三天,师父始才发现,所谓『十绝』原来还有着另一意义,那魔头的武功原来是习自一部『十绝真经』!」 「噢!师父如何发现的呢?」 「赴会前三天,黄昏时分,师父正徘徊於终南阻天峯顶,无意间忽然看到一只野兔自脚前一跃而没,师父当时暗忖道:『百兽行走,以兔最称迅疾,武家所谓动如脱兔,诚不谬也,设吾习武之人能取而法之,岂不有益於轻身之术?』」 「师父一时兴起,立即自地面捡起数枚碎石,以天女散花手法,觑准那野兔没身之处打去,野兔受惊,再度窜出,师父腾身便追;因为师父并无伤它之意,是以一面叱逐,一面留意着它的起落姿式。这一连下去,由於心专神注,也不知道越过几座峑顶,等到定过神来,此身已在一座绝谷之中。」 「时近望日,月色尚佳,谷中一线通天,仰视俯察,别饶情趣,一时间,师父不禁索性在谷中四下浏览起来。」 「信步所之,不期然来至一座蔓藤纠结的石洞之前。」 「终南为修道胜地,前人遗留之石室石窟,在所不鲜,师父见了,原未在意,但游目之下,洞前眉檐上二行斑剥的镌书却引起了师父的好奇。」 「那是二行什么字呢?正中三个大字:『真君府』。下面横写:『误入此谷者,面府三拜後,亟去勿留』!」 「师父当时暗忖:『由於清修之地不欲俗人涉足,乃出尘之士之常情,足以警示亟去勿留尚有可说,但离去之前,又何定必三拜?』继而又忖道:『既然来此,也是有缘,洞中人去世虽远,但能辞俗若是,实也足敬,唯敬一念,三拜亦何足惜?』」 「师父一念及此,便整衣上前,端身拜倒,三拜既毕,抬头之下,洞门蓦地大启,迎面一石当道,赫然大书着—个『请』字。」 蓝衣少年惊奇失声道:「有这等事?」 「师父微怔之下,心头一动,立即向内走去,绕过石碑,穿过一段短短的甬道,抵达一室,室中唯有一架石床,石床上垂眉闭目盘坐着一位白发老人,山风吹入,遗蜕立变飞灰,霎时迎风萎化,格达一声,一叠羊皮小册掉落地面,师父上前捡起一看,上面附有一纸,上写道:『十全仙翁,有经一部,有徒两人。长徒「五阳真君」,次徒「五阴真君」,经系「十绝真经」。一三五七九、二四六八十,两徒各得其半。前者秘学「五阴掌」,载於真经第九册;後者秘学「五阳掌」,载於真经第十册。阴柔阳刚,各擅其长,如阴阳相济,则天下无敌。吾性缓,吾弟性躁,皆不宜尽得师门之学,故先师为後世计,特令吾等分执真经并分居,且两下不得私通音讯。有此处置,後世门人为善固佳,纵为恶,亦将有所尅制。吾体吾师之意,选徒一甲子,终未一获,不得已,乃将真经随身坐化。後世有缘者,或可得之,三拜之意,尽在不言中。五阳真君留书。』」 蓝衣少年惊叹不已,连声说道:「噢,原来是这样的!」 「师父阅毕,恍然大悟,当下将五册真经收好,又朝五阳真君骨灰拜了一拜,这才怀着激动的心情,走出石洞。」 「由於十绝谷的会期已近,师父只将五册真经看了个大概,便动身前往。」 「等到双叟诸人相继遭了毒手,师父一方面震惊於『五阴掌』的威力,一方面更忧悔欲绝!」 蓝衣少年吃惊道:「怎么呢?l 「师父几乎铸下千古大错!」 「啊!」 「那时候,五册真经,就在师父身上!」 「啊!」 「好孩子,现在明白了吗?这就是师父不愿死,也就是不敢死的另一原因,最主要的一个原因!」 「是的,师父。」 「十绝魔府中,可怕的,长如三个甲子的三天,终於过去了,同时,自那一天起,师父老了,真正的老了。」 「师父也不知道凭的什么力量,才回到了终南。」 「师父找来本派中最优秀的,一个叫『白灰侠文乐天』,一个叫『蓝衣侠宗鸣』的两位师弟,叫他们派人传知各派掌门人的恶耗,并告诉他们,本派掌门一席,暂虚其位,二十年之内,谁持有师父的『紫金合符』,谁便是本派继任掌门人!」 蓝衣少年听至此处,不由得喃喃自语道:「『白衣侠文乐天』!『蓝衣侠宗鸣』!」 「穷四五年之力,师父方找着了现在这块可以长久安身的地方,之後,某个夜裏,师父悄然来到此地,除了五册十绝真经外,并带来了文、宗两位师弟的独生子,你们师兄弟两个!』 蓝衣少年颤声喊道:「师父!」 「那时候,士仪十岁,你尚在襁褓之中,你父亲以及你文伯伯俩送师父下山,什么也没多问,师父朝他俩挥挥手,他俩立即垂泪而去。」 「为了纪念他们两人,师父一直令你师兄穿白色衣服,让你穿蓝的。」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师父以失去功力之躯,既要照料你俩的饥寒饱暖,又得将五部真经一一参透。」 「好不容易,又是五年过去了。」 「师父凭着真经末段所附的至上心诀,虽未能恢复已失去之功力,但已可藉静坐方式,增强不少体力,否则的话,师父又哪能挨到今天?」 「从那时候开始,师父开始传你基本武功,你师兄因为较你年长,各种基础均已完成,师父便开始传他剑法。」 蓝灰少年忍不住低声岔口道:「『绝户剑法』?」 「是的,它是终南绝学,师父曾仗以成名;不过,它原来的名称并不叫『绝户剑法』而叫『降魔绝剑』,师父为了谨慎起见,才改了现在的名称。」 蓝衣少年想了一下,忽然问道:「师兄十五岁就开始学剑,现在已经二十五,怎么才教最後六招?」 「是的,孩子,师父这就要说到了。你师兄开始学剑的那一年,师父的五册十绝真经,正好全部参透,师父初意,本拟待他学完本门剑法之後,立即将五册真经所载之武功先传授给他,可是,继之一想,事情仍有从长考虑的必要。」 蓝衣少年不由得脱口道:「为什么呢?」 「时间愈久,师父对五册真经上的武功,了解得也就愈深;了解愈深,师父也就愈感到这种武功的威力,实在大得可怕。」 「师父初见石洞中『五阳真君』的留书,尚觉得其师『十全仙翁』昔日将一部完整的秘笈一分为二,不免有点慎重过度,同时也甚可惜;及至师父自己悟透之後,这才深深发觉,『十全仙翁』的如此处置完全正确,实在不愧一代奇人,一个人如习得半部真经,已足纵横天下,如果习全了,那还得了?」 「远的不说,目前的十绝魔君,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要是十绝魔君今天同时得去师父这半部,今後武林,岂不生机断绝?」 「本来,『白衣侠文乐天』与师父同门近三十年,其品格之优,向为师父所钦佩,你师兄是他的嫡裔,理应放心得过,师父一面犹豫,一面止不住暗暗惭愧,可是,师父当时这样想:我等於废人,你又小,五册真经业已分无可分,万一出了意外,又拿什么去弥补制衡呢?」 「因此,师父决定,等你长大一点,再说不迟。」 「此後一段时日,师父决定多对他的品行考察,如果他真能克肖其父,师父可能冒险一试,不再固执成见也不一定。」 「那知道,皇天见怜,就靠了这一念,它救了师父,救了你,救了整个武林;说得仁厚些,也救了他自己!」 蓝衣少年愕然一惊,怔怔地道:「这话怎么说?」 「第二年,他十六岁了,除了最後六招,他已将绝户剑法前三十招完全习完,在六招开始传授之前,有一天,师父命他下山买点日用器皿,三天後,他回来了,神色大异,师父暗暗留心之下,立即发觉他下山期间,童身已破。」 「师父一声暗叹,觉得教诲无方,顿然灰心意懒。不过,十六至二十,在男子来说,实也是一段可怕年龄,师父除了自怨外,觉得他也不是错得无可救药,因此师父假装未察,也就容忍了下来。」 「那想到,紧接着,师父又有了可怕的发现。」 「由於师父已开始对他特别留意,因此他回山後的一举一动,均在师父监视之中,第三天,师父忽见他将换下的内衣不但不立郎拿去洗,反而偷偷地在床下藏了起来,师父情知有异,表面上佯作不知,藉口命他砍柴,趁机抽出一看,啊,天,血,原来他竟是强暴了一个处子!」 「怎办呢?师父默默想了三天,一点主意也没有!」 「责罚他吧,师父武力尽失,俗语说得好,人急造反,狗急跳墙,一个处理不善,不能改正他,师父跟你,便将同时被毁。」 「用非常手段吧,他是文师弟的独子。」 「唉,师父那时的难过,比起当年自废一身武功,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 「结果,师父泪往肚内吞,又忍下了。可是,一个人若是天生劣根,实在太可怕了。之後,他每得下山之命,都止不住欣然色喜,每次回山,神态之间,都显得有点不对,从他神态上,师父看透一切。」 「这一来,师父不但不敢再存授他真经之念,甚至连绝户剑最後六绝招也不敢蓦然传给他了。为了安他的心,师父便授他别派一些平泛的拳掌,同时告诉他,必须习完各派『绝学』之後,方能体验本门剑法最後六招的奥妙。」 「这样一拖再拖,又是好几年。」 「这些年来,你也渐渐长大了,由於你的长大,另一危机,又渐形成。」 「最近一年中,师父发觉,他因为迟迟得不到最後六招剑式的传授,一直在非常的注意着你,此种现象一旦产生,实在可怕之极。」 「於是,师父不得不挖空心思,有意无意地炫露一二下事先布置好的武功,前些日子『双指剪铁』,以及日间的『立掌切树』,便是例子。」 「十几天前,师父夜半醒来,见他仍在草坪上徘徊,且不时朝你卧室打量着,师父一惊,知道事已急於燃眉,乃立郎采取紧急措施,首先,师父先放他下山一次,储备三月食粮,令他有个直觉,三月之内,我们师徒两个,将不致离开,其次,师父立即开始传授绝户六绝招,并表示要支派他前往十绝谷。」 「可是,师父虽然这样做了,大祸仍然几乎发生。」 「孩子,你说他日间脸色难看,还以为他病了,你就没有想想,你这些年来病过没有?一个练武的人,假如连本身健康都不能保持,还谈什么?」 「唉唉唉,孩子,你的命,够大的了。」 「师父出屋,一眼瞧透,差幸师父未雨绸缪,昨天事先有了布置,总算又过了一关,为了安全起见,师父不得不趁他尚存三分惧意时,责令他立即下山,你们下去後,师父耽忧如焚,不叫你送吧,怕功亏一篑,叫你送,又怕他临去反噬一口,唉唉,托天之福,你终於安然回来了——」 蓝衣少年至此,方始如梦初醒,不由得又是恼恨,又是难过。 师兄文士仪,在他心中本是一尊圣洁的偶像,现在破碎了;师父的伤心史,更有如一支刺进去了,却无法再拔出来的利刃,深深的插在心窝裏。 一阵悲苦,清泪潸然,蓦地翻身跪下,毅然颤声说道:「师父,我,岳儿,什么都知道了,岳儿今後应该怎么做,师父,您,您吩咐吧!」 老人缓缓起立,自怀中取出一面在月光下闪着紫色光辉的金牌,高擎手中,脸色一整,肃容沉声道:「终南门下弟子宗岳听令:自现在起,你便是本门第十九代掌门人!」 蓝衣少年欲言又止,终於垂泪磕了个头,低声道:「弟子宗岳,敬谢师父恩典。」 老人满意地点点头,接着正容又说道:「三项训令将随本门令符同时下达:第一、三月之内,在此习成『五阳掌』後,立即下山寻访『十全老人』,并分别联络其他九派门下,转述愚师当年的所闻所见。第二、尽全力感化你文师兄苦海回头。第三、主领十派,扫平十绝谷,歼灭十绝老魔!」 「是的,师父!」 少年应毕,已是泣不成声。 老人老泪纵横,泪水在脸上浇开了一朵憔悴的笑容。 慕容美著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 五 章 四川是一个天府之国,气候温和,霜雪稀见,原是长江流域最和暖的区域;但西北一带,接近川康交界,气温却显然较低。 这是阳春十月,邛崃山脉,西风正劲,已在飘着雪花。 大渡河边,一片梅林,疎枝斜横,花开满树。 这天早晨,通往邛崃山的一条古道上,正有两匹骏马,并辔驰来! 马上,是两个背负长剑,年约二十三四的英俊青年。 左边一个,身穿一袭白色长衫,生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该是女孩子心目中最英俊的人物。 右边一个,身穿青衫,虽然比不上左边一个那么俊朗,但也五官清秀,神釆奕奕! 这两人一路谈笑,沿着林树,往入山的路上行去。 白衣少年,目光向四外一阵打量,忽然笑道:「十月先开岭上梅,毕兄!此处寒梅盛放,景物清奇,我们何不在此休息一下?」 青衫少年摇头微笑道:「文兄,小弟虽然还是第一次前来,但行前曾听掌门人说过,只要过了这座梅林,前面山麓便有休息之处,我们还是赶到前面再说吧!」 白灰少年脸上闪过一丝忧虑,接着又道:「那么十绝谷敢情也不远了?」 青衣少年笑道:「哦!那还远着呢,这里才是前山,十绝谷在邛崃北麓,赶到那里,最早怕也要过了年啦!」 说话之间,两匹马已穿过梅林,来至一片坦坡,坡侧有一所临时搭盖的茅棚,栅中放置了几条粗糙板凳,和茶水之类,想是备人休息之用。 棚前却贴着一张大红纸条,写着:「文凭检验处。」 红纸条边上,放了一张板桌,踞坐着一个神色倨傲的劲装汉子,他看到两人走了过来,冷冷地道:「你们可是报到来的?」 白灰少年微微勒繮,故意让青衣少年走到前面。 青衣少年闻言之後,在马上拱手道:「在下毕少凡,黄山派门下,此次奉命……」 劲装汉子没待他说完,不耐地道:「你先下来,要验过文凭才能进山。」 青衣少年瞧他出口如此蛮横,脸上下禁流过一丝不豫之色,但迅即翻身下马。 白灰少年跟着跳下马背,偷眼一瞧,只见青衣少年从怀中掏出—个黄绫布包,小心翼翼的打开之後,从里面取出一份面上盖着朱色钤记的牒文,双手递过。 劲装漠子装模作样地打开牒文,瞧了一眼,口中晤着随手交还,然後挥了挥手,意思是已检验完毕。 青衣少年依然用黄绫将牒文包好,揣入怀中。 「你呢?还不过来?」 劲装汉子瞪着白衣少年,粗声喝问。 白衣少年心中不期然一阵紧张,赶紧趋前一步,抱拳道:「在下文士仪……」 劲装汉子不耐地道:「文凭呢?」 文士仪陪笑道:「在下并无文凭,只……」 劲装汉子双目凶光暴露,打量着文士仪,狞笑道:「小子,你没打听打听,邛崃山岂是让人乱闯的地方?」 文士仪暗想:十绝谷的人,当真狂傲已极,哼!我若不是有所为而来,就非教训一下你不可! 但他总究心有城府,脸上丝毫神色没露,不慌不忙陪笑说道:「兄台不可误会,在下虽然没有文凭,却有一件信物,请兄台过目。」 说着慢吞吞地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金铃,铃上还系着一条极细的赤金链子。 劲装汉子一见金铃,面色骤变,本来高跷二郎腿,坐着的身子,蓦地站起,诚恐诚惶地双手来接,口中「啊」道:「催魂金铃!」 他目光发直,狰狞面日,一改而为满脸堆笑。 「哦!哦!文相公是三公主特别推荐来的,快……快请!」 文士仪暗暗揑了一把冷汗,他根本不知道金铃的来历,更不知三公主是谁。 但他瞧着对方如此恭敬,知道这三公主一定是十绝谷中极具权威的人。 公主!三公主,那么送自己金铃的准是女的! 他心头暗喜,师傅「十绝谷美女如云」的话,业已应验,而且垂青自己的还是三公主! 他脸上飞起得意的冷峻笑容,接过金铃,向劲装汉子微微点头。 「两位赶了一阵子路,快到棚中休息一下,喝点茶水再走,前面山径,可是不大好走呢!」 那劲装汉子此时居然前倨後恭,十分客气,招呼两人入棚坐下,还亲自倒了两杯茶水奉上,两人也连忙称谢。 文士仪此时,心中直在胡思乱想,恨不得能早些入谷,去会会那个送自己金铃的三公主。 他想不到自己竟然会糊里糊涂的一脚跌入了青云之路,但看那劲装汉子那份恭敬情形,自己只要讨得三公主欢心,不难在十绝谷中立成红人。 他踌躇满志,憧憬未来,早已把师傅的嘱咐丢之脑後,一味想着自己这几天来的遭遇。他想起自己在宜昌一家客店之中,和毕少凡相值。 因为双方都身佩长剑,都卓然不群,引起惺惺相惜,极其自然的交换了姓名,也极其自然的成了朋友! 对方自称黄山派门下,奉掌门人令谕,到邛崃山十绝谷应考。因为十月初一,是武林至尊十绝神君在十绝谷创教二十周年。 他要选拔十名武林後起之秀,传以无敌天下的武功。 这是一件轰传武林的大事,年轻的人,谁不想一登龙门,身价百倍? 自己当时曾表示十分慕羡地道:「毕兄黄山名派高弟,此去自可获得神君青睐,小弟虽有景从之心,却苦於推介乏人?」 那知第二天清晨,竟发生了一件奇事,门不开户不启,临床一张桌上,却出现了一只精致细巧的金铃,铃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还有几句纤细字迹:「金铃为记,接引有人,前往邛崃,可偿夙愿。」 这真是怪事,凭自己十五年苦练,自认为内功已有相当火候,那知有人在自己房内做了手脚,自己居然一无所觉! 任他城府极深,此时也不禁大为踌躇,自己虽然奉师傅之命,前往十绝谷…… 不!那老不死对自己假心假意,并无半点师徒之情,如今自己既已下山,他还管得着?倒是那如云美女,和称雄天下的武功、有着无比诱力,自己不可不去一开眼界。 於是便和毕少凡结伴上路! 当然他在毕少凡面前,另外编了一套说法,说他虽然没人推介,但另有一件信物,十绝谷也许会破格容纳。 此时,他的话证实了,而且奉命在山口检验文凭的汉子,一反狂傲,殷勤接待,自然显出他文士仪所带的信物,来头极大。 连毕少凡也与有荣焉,对他更是肃然起敬。 两人休息了一会,别过劲装汉子,上马入山。 邛崃山山势峥嵘,百峯连绵,两人入山渐深,山径越陡,不时须缘着千仞危壁,绕山而行。 未牌时分,两匹马转过一重山头,只见前方一处峯抝间,矗立着一座巨大庄院,相距仅仅尚有半里之遥。 文土仪回头一瞧,发现路旁还插着一块路牌,牌上贴着一张大红字条。 「各派报到之人,可至宾馆休息。」 文士仪心中大喜,回头笑道:「毕兄,前面有座庄院,我们快到地头啦!」 毕少凡道:「好,那么我们快走!」 文士仪神采飞扬的点了点头,双腿一夹马腹,泼刺刺往山坳奔去。 他们到了庄院前面,翻身下马,早有两个大汉,过来接过马匹,两人见大门敞开,里面是一排五间的敞厅。 进门之後,右首一间,门上贴着「报到处」的红条。 文士仪还是让毕少凡领先,呈验过牒文之後,领到一份白卷,和一个号码,便退了下去。 文士仪依然取出金铃,说明来意,果然也顺利通过,领到白卷和一个写着「第十一号」的号码。 再一细看,原来那份白卷,还要详细填写派别、姓名、年龄、籍贯、擅长等项目。 两人一一照单填写,然後再送到报到处。里面坐着的中年汉子交代他们道:「报到手续已经完毕,你们两人如尚未进餐,可到後厅去吩咐饭菜,随身衣物,各依编号,放入卧室。」 两人唯唯应是,好在各处走道都有路牌,两人依着指示,穿过廻廊,找到规定的宿舍,一排十余间,果然每间卧室的门上,也都标有编号,两人放下包裹,再到後面饭厅,吃过午餐。 这一路上,他们发现已有九个劲装青年,先已报到。 文士仪目光乱溜,始终不见有半个女人影子。 他因自己初来,不便到处乱走,只得罢了,当下和毕少凡两人,仅在前厅打了个转,便又返回卧室。 时光过得极快,转眼之间,已是掌灯时候,庄丁请大家去饭厅入席。 大家鱼贯进入饭厅,按号就坐,只见正中席上,踞坐着一个五十来岁,太阳穴高高坟起,双目有神的老者。 大家还当此人就是十绝神君,不由全都肃然起敬。 那老者睑含微笑,点头为礼,等大家坐定之後,才洪声说道:「老夫索亦夫,承江湖上朋友抬举,赐号三眼狻猊……」 大家听他自报姓名,不禁微微一怔,因为在座的十一个青年,全是江湖各派的後起之秀,自然都听人说起过三眼狻猊索亦夫其人,一身武功,罕有对手,不过他已有二十年没在江湖上走动,不想却在此地出现! 索亦夫瞧着大家的神色,得意地道:「老夫奉神君之命,总管十绝谷门户,今晚能和诸位相见,至感荣幸,因为诸位是来自各大门派,千中选一的优秀弟子,今後转入神君门下,便是一家之人,老夫敬致欢迎之忱。」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接着又道:「今日诸位远来辛苦,暂在本馆休息,明天自然有人请诸位上十绝谷去……」 文士仪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原来这里还不是十绝谷?难怪没见到一个女的……… 「诸位一入本谷,就得遵守本谷禁例,未得允准,不可随意走动,谷中大小之事,不得多说,也不得多问。 谅来诸位老弟在来此之前,贵掌门人已有详细诰诚,毋庸老夫多说,老夫不过再向诸位提一提罢了,好!大家就请用饭吧,老夫尚有要事,恕不奉陪!」 大家鼓起一阵掌声,三眼狻猊就在掌声中,站起身子,走出饭厅。 晚餐之後,大家果然各回卧室,连相互交谈都不敢。 文士仪虽然不知十绝谷有些什么禁例,但他瞧人家那付神情,料想到十绝谷一定禁忌极多?自己初来,一切自然跟着大家行动,绝不会错。 第二天清晨,文士仪一觉醒转,堪堪盥洗完毕,只见毕少凡匁匆进来,急道:「文兄,我们就要动身上十绝谷去了,你还不赶快收拾!」 说完又匆匆走了出去。 文士仪那敢怠慢,立即背起包裹,走出房外,正好毕少凡也从邻室中出来。 两人走出大厅,已有几个劲装青年,站在阶下,不一会大家全都到齐。 只见昨天报到处的那个中年汉子,徐徐走出,瞧着众人道:「兄弟金庸,奉索总管之命,带同诸位,上十绝谷去,咱们这就走!」 於是十一个人,由姓金的汉子带路,出宾馆,绕向山坳後面的一处峡谷,鱼贯而行。 文士仪走在最後一个,他四处留神,只觉山路越过许多危崖断壑,小径曲折纡廻,而且岐路极多。 最奇怪的是每走进一条狭径,四边都是削壁绝崖,巉岩嶙嶙,生似其他岐径,全是死路,只有自己走的一条,才是通路! 尤其放目四瞩,那些乱草山峯,萦廻起伏,处处景色,都十分相似,假使有人误入其中,断难找到生路。 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山势越来越险恶,地势逐步往上,通路也更加狭窄,一个个都需要吸气提足,侧身而行。 因为左边是光滑的峭壁;右边却是一道深不可测的绝壑! 走在最前面的金庸,此时停下脚步,向大家提出警告:「诸位留神,这是通往十绝谷最险恶的一段,叫做『落魂涧』,因为这一段路,石质极为松脆,稍一不慎,就会崩坍,把人摔落涧去,所以我们每人之间,最好拉长距离,以减少危险。」 没人说出,倒也罢了,经他这么一说,大家果然全都心生凛惧,依言一个接一个地往仄径前面走出! 这一座山头约有一里来长,十一个人,差不多走了一盏茶光景,才算完全渡过。 有的人已经面色惨白,挥汗如雨,文士仪瞧着那十个所谓从各大门派中挑选出的优秀青年高手,轻功提纵术,竟然没一个能得比自己。 不!简直相差甚远!他睑上不由飞起一丝傲意。 暗想原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各大门派,全是徒有虚名! 心念转动之间,陡觉眼前一暗,自己一行,刚转过山头,又已进入一条黝黑无比的山缝之中,只觉脚下时高时低,十分难行。 尤其弯曲极多,两边山壁,凸出许多石角,锋利如刀,行走其间,全靠身子灵活,反应灵敏,否则稍稍碰上一点,就得刮破衣衫! 差幸这一段路,并不太长,一会工夫,便走出山缝,大家视线蓦然一宽。 群山如屏之中,现出一片盆地,中间一座覆盖极广的院落,屋宇重重,气象森严! 「十绝谷!」大家心头不禁同时暗叫了一声。 文士仪瞧着前面十个劲装青年,身上差不多全被山石划破,有几个头脸手臂,也带了轻伤,渗出血迹,不禁微微冷哼,俊脸上,又飞起一丝冷峻的笑意! 越过广场,走近大门。 金庸要大家在门外稍候,他整了整衣衫,独自走进屋去。 不多一会,两扇黑漆大门,徐徐开启,金庸抢步出来,招呼大家鱼贯入内,在大厅阶前,一字站定。 文士仪偷眼一瞧,只见大厅上一共放着三把交椅。 正中一把交椅上,端坐着一位宫鬓堆鸦,粉脸朱唇,年约二十七八的丽人,她身後一排站着四个小婢,粉靥生春,美目流盼地打量着他们十一个青年! 左边一把交椅上,坐着的是一个身穿黄衣的僧人,粗眉大眼,生相狞恶。 右边一把交椅上则坐着一个头戴道冠,身穿八卦道袍的道人,年约四十开外,目光闪铄,脸露谲笑。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 六 章 见此情形,文士仪心头不觉大惑不解,到了十绝谷,怎么还不见十绝魔君出来? 他这阵打量,说来话长,其实只是一瞬间事,此时只听金庸站在一边喊道:「十大门派门下弟子,参见大公主,暨少林掌门一统大师,武当掌门两仪真人!」 十一个人,在金庸喝声之中,一齐躬下身去。 文士仪听得心头大惊,十绝魔君在师傅口中,乃是一个好淫嗜杀的邪派大魔头,何以像少林武当这等领袖武林的名派的掌门人,和他沆瀣一气? 心中想着,禁不住又偷眼往上觑去! 那个端坐中央,被称做大公主的丽人,杏腮含春,左手微微一抬。 站在她身後左侧的一个侍婢,妖妖袅枭地走出几步,娇声说道:「大公主有命,诸位远来辛苦,不必多礼!」 她两道水汪汪的勾人秋波,却在娇喊之中,盈盈的往文士仪瞟来,接着咀角微翘,红馥馥的脸上轻含媚笑,向後退去。 文士仪给她这么一笑,心头大动,差点三魂出窍,六魄飞升,恨不得立时扑身上去,亲个够儿! 「诸位………」 那个少林方丈一统大师此时突然发出洪钟般声音。 文士仪斗然一惊,赶紧正身立定。 「……乃是各大门派的後起之秀,此次由各大门派甄挑保送到十绝谷来,投在神君门下,精益求精,诚属可贺,百尺竿头再上一步,当可拭目以待,不过诸位虽已经过各派甄选,但武功方面难免互有短长,参差不齐,不能一致,影响传技,神君有鉴於此,特命大公主、两仪道友,暨老衲三个主持最後一次甄试……」 文士仪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原来他们三个是主考之人,看来自己十一个人,还要来一场比试! 哼!凭这些人,自己极具信心,可以名列前茅。 「不过,如果要诸位各把内功拳剑,一一试为,殊嫌费时。 而且诸位都能通过落魂涧、百折岩两处险地,关於轻功身法两项,已有评分记录,现在只要诸位各将『出身卷』上所填擅长,演练一遍即可,好在诸位都带有随身兵器,可按编号开始!」 大家听说方才飞渡落魂涧和百折岩,竟然列为轻功和身法的考试,不由全都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只有文士仪暗暗得意,但他此时面对主考,却不敢稍露神色! 那个动人心坎的娇媚侍婢,此时又俏生生地走到阶前,手上捧着他们在报名时填写的「出身卷」,娇身喊道:「第一号,少林派柯少峯!」 应声走出的,正是站在排头的跨刀少年,他在大天井中演了一套「少林刀法」。 「第二号,武当派张少华!」 他演的是一套「太极剑」; 「第三号,峨嵋派秦少云!」 他演的是「乱披风剑法」; 第四; 第五; 第六…… 俏婢按照编号,一个个叫着名字,一个个应声出场献演。 但她一双水汪汪的俏目,却一直瞟着文士仪。 当然,文士仪也星目放光,闪着异样色彩。 「第十一号,十全老人门下文士仪!」 文士仪蓦然惊觉,赶紧向大公主和一统大师、两仪真人躬身施礼。 然後缓步走入场中,气定神闲,从容掣出长剑,横抱前胸! 他人本英俊,再加上一身白衣,越发显得飘逸,举止之间,更优美而饶有剑术大家风度。 直瞧得座上三人,暗暗颔首。 此时文士仪目光平视,微微吸气,右腕一转,剑身直竖「一柱擎天」,亮开门户。 剑诀遥领,进步转身,长剑圈动,剑花错落,倏变「三星入户」,身随剑走,再演「起凤腾蛟」。 「绝户剑三十六式」,至此已连绵展开,一支长剑,倏点、倏刺、倏削、倏劈。 轻灵处,像行云流水,纯出自然; 奇奥处,如惊涛骇浪,极尽奇幻! 匹练横飞,银虹起落,但听丝丝剑气,激荡成风! 直把站在一旁的十个劲装少年,瞧得目不暇接,自惭弗如! 文士仪精神抖擞,剑势越演越快,光幕愈来愈密,陡然一声清啸,剑随啸发,人随剑起,一道银虹,冲霄直上,到达三丈来高,蓦地右腕一抖,漫天剑影,散作一片剑网,在空中爆开。 不,刹那之间,寒光尽收,只见一点银星,骤然陨落! 文士仪已脸含微笑,把剑卓立,向座上施礼而退。 四周之人,早已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那站在阶前的俊俏侍婢,也脸含惊喜,向他注目示意,表示嘉许。 两仪真人闪动一双烱烱眼神,向文土仪一阵打量,脸色阴晴不定,侧身凑近大公主,低低说了几句话。 大公主微微颔首,回头向俊俏侍婢一阵吩咐。 只见俊俏侍婢脸带喜容的瞟了文士仪一眼,接着说道:「大公主有命,十大门派弟子,复试到此为止,金管理可领他们回转宾馆休息。」 金庸躬身领命,十一个人同时也向厅上鞠躬。 文士仪随着众人躬身,心头却大感失望,自己费了半天劲,居然一点结果也没有。 娇声又起:「第十一号文士仪,公主着令暂留谷中候命!」 文士仪蓦地一怔,抬头望去,只见那侍婢冲着自己嫣然一笑,环佩叮当,已随着大公主往厅後走去! 少林掌门一统大师、武当掌门两仪真人,也同时起身离座。 他一时惊喜参半,错愕得连躬身称谢都忘了,大厅上早已走得一个不剩,当下由庄丁引他到一处小客厅中休息。 他一个人枯坐了好一会,依然没人传呼,心中不由渐起疑惧。 同时想到方才武当掌门两仪真人,瞧了自己的剑法之後,曾向大公主低低说了几句,大公主才吩咐留住自己,莫非人家对自己已起了疑心?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所料不错。 人,当真是非常奇怪的,方才要他回转宾馆,他觉得大失所望,但如今留下来了,却又疑神疑鬼,忐忑不安。 凭自己一身武功,闯荡江湖,黄金美人,可说到处都有。更何况自己又没有真心要替老鬼师傅办事,何必一定要撞上十绝谷来呢? 如今身落虎口,祸福未明,他心中越想越怕,也越想越恨,抱恨自己鬼迷了头,竟然听信了老鬼的话。 此时要找人问问,又怕犯了十绝谷规矩,本来无事的,反惹出事来,一时真有如坐针毡,片刻难宁! 中午时分,庄丁送来午餐,他也无心下咽。 一个人不论祸福,最怕没人理会,他在这间布置得还算雅洁的小客厅中,又整整耽了一个下午。 庄丁又送晚餐来了,他觉得腹中饥饿,勉强吃了几口,正待停筷! 蓦地,身後有人「噗哧」轻笑了声! 他心头一惊,连忙回头瞧去! 「文相公怎不多用一点,难道这些菜肴,不合你的口味?」 香风扑鼻,软语如珠,来的竟是那俏丽侍婢。 文士仪只觉眼睛一亮,连忙起身揖道:「原来是姊姊芳驾,不知有何吩咐?」 那侍婢此时换了一身浅绿衣裙,映着灯光,越发显得妖媚动人,本来红馥馥的脸上,此时更飞起一朵红云,水汪汪俏眼一转,低声笑道:「瞧不出你一张咀还挺甜!」 文士仪心头给她笑得蓦然一荡,一双直勾勾的色眼,射出异样光彩,眨都不眨! 四目相对,侍婢两颊有若火烧,嗤的轻笑道:「文相公,你怎么啦?」 文士仪啊了一声,想起自己吉凶未卜,怎好如此失态,俊脸一红,嗫嚅地道:「在下正在静候姊姊吩咐!」 侍婢白了他一眼,正色道:「文相公不知是在那里遇上三公主,蒙她赐铃推荐前来的呢?」 文士仪是什么人,早已瞧出对方心意,一时怕引起误会,连忙把自己在客店里发现金铃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那侍婢眨着眼睛,道:「文相公一鸣惊人,不但蒙三公主推介,连我们大公主,平日里极不轻易许可人的,今日也向神君面前荐举,岂非难得。」 文士仪放下耽心,色心也随着潜出,低声笑道:「虽蒙两位公主介荐,但姊姊大德,在下也不敢或忘。」 侍婢娇羞脉脉的瞥了他一眼,口中欲语还休。 文士仪那禁得起她恁般挑逗,胆子一壮,伸手便往她纤腰上揽去! 侍婢忽然脸露惊色,急急以目示意,一边说道:「啤子奉公主之命,神君在宫中传见文相公,请快随婢子来!」 文士仪侧眼一顾,果然见到一个人影,缓缓走过窗前,连忙躬身道:「那么烦请姊姊领路!」 那侍婢轻声道:「十绝谷虽然不禁男女私情,但也只限练功静室之中,此处法令最严,文相公初来,还得处处小心!」 细语喷兰,脂香微度,她当真显出十分开心! 文士仪知她所说不假,更加动心,也称谢不迭! 当下由侍婢引路,领着他穿过廻廊,直奔後院。 一会工夫,已到了庄院後面,那是一处悬崖,崖上隐隐有着一条极窄石径,侍婢招呼一声,便往石径上走去。 文士仪不敢多问,提着真气,紧随她的身後,往崖壁上走上,两人一前一後,走了一盏热茶时间,回头瞧去,自己两人,已在云上。 又走了一会,窄径尽头,恰是两崖中间。 侍婢不再理他,走前几步,在石笋嶙峋之处,躬身道:「婢子春云,奉命带同十全老人门下弟子文士仪人宫。」 话声未落,只见中间两根石笋,忽然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高大崖洞,看去甚是幽黑昏暗。 文士仪心中迟疑,但眼见春云已然往黑洞中走去,也只好跟进。 约莫走了数十步路,便到尽头,春云首先朝壁跪下,俯伏默叩。 文士仪忙也将身跪倒在春云身後,猛觉眼前一花,定神再瞧,眼前已然换了一个境界。 只见画栋雕栏,到处通明,八根大红抱柱,并排两行,上面盘着金龙,中间设着一个水晶宝座,上铺虎皮。 四面粉壁上,画着无数天魔美女,远远望去,媚目流波,栩栩如生,粉腿雪股,活色生香!俯仰坐卧,姿状不一,红桃肥绽,宝蛤环含,婆娑妙舞,冶艳尽态! 文士仪出世以来,几曾见过这种画像,不由又偷看了好几眼,竟然越看越爱,看了个淋漓尽致。 看到妙处,渐渐目迷神移,不克自制,若非还想起身居危境,有着顾虑,恨不得走上前去,仔细观赏!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时,隐隐听到四壁细乐大作,声音委婉,靡靡动听,使人淫欲顿生,魄荡神驰! 「神君升座!」 出谷莺声方一响起,乐声顿止。 文士仪蓦然惊觉,自己初来,正是奉召参见,怎可如此失态,一时竟吓了个通体透汗,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稍抬! 此时水晶宝座上忽然响起一个清如凤鸣的声音,说道:「文士仪,你既是十全老人门下,何故要投到本神君门下来?」 文土仪闻声抬头,不知何时,水晶宝座上,已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长眉细目,脸透莹光的道人。 瞧他年龄,不过四旬左右,却生得仙风道骨,飘然出世,除了两道惨绿的眼神稍嫌阴森之外,那像魔道中人? 他身後分站着四个粉装玉琢的垂髻女童,手中各自捧着古剑、拂尘、玉笏、令旗,目不旁视,一派肃穆! 文士仪瞧着这般光景,早已叩头像捣蒜般答道:「弟子下山之时,原是奉师傅之命,要弟子混入十绝谷,探听神君机密……」 「唔!此事岂能瞒得过本神君?」 文士仪暗暗透了口气,又道:「弟子下山後,见江湖上到处推崇神君,乃是武林中第一人物,始知受了师傅蒙骗,衷心景慕,已非一日,只苦於无缘拜谒……」 十绝魔君点头道:「你说得还算老实,十全老人要你前来,有何用心?」 文士仪道:「师……十全老人时常说,他忍耐了十几年,不能赢得神君,决不下山去。」 十绝魔君脸上不由飞起一丝诧异之色,一面徐徐地道:「他要忍到何时,才能赢得本神君?」 文士仪道:「他说要到取得神君『十绝真经』的那一天!」 十绝魔君听得脸色骤变,道:「这就奇了,他如何知道『十绝真经』这个名字?」 说到这里,双目突然射出两道森森碧光,问道:「你师傅果真是十全老人?」 文士仪和他目光一对,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噤,忙道:「弟子从小由他扶养长大,他就是十全老人。」 十绝魔君点头道:「你把『绝户剑法』使一招给我瞧瞧!」 文士仪领命站起,退後几步,右手中食两指一骈,揑了个剑诀,代替长剑,正身吸气,右腕一转,剑诀直竖,使了一招「一柱擎天」,正待错步转身,接演第二招「三星入户」…… 「够了!」 十绝魔君晶莹如玉的脸上,笼罩了一层狞笑,道:「你师傅武功如何,你可曾亲眼见过?」 文士仪想了一想,道:「弟子自小由他扶养长大,知道他平日身体衰弱,从未露过一手武功,即使传授拳剑也只是口授……」 十绝魔君冷冷道:「哼!他本身武功已失,如何向你们示范?」 文士仪惊奇地道:「不过弟子确信他武功极高!」 十绝魔君冷冷地道:「此话怎说?」 文士仪恭敬地道:「弟子下山那一天,他曾露了一手,粗逾手臂的柳树,经他轻轻一切,立即应手折断,而且断口处,平整如削……」 十绝魔君先前似乎并不置信,但忽然之间,脸上满布杀机,阴声笑道:「赵正令,你真是死有余辜!」 他自以为当年他和十全老人比武掌劈石翁仲的秘密,天下无人知晓识破。那想此时,听文士仪说起当时被迫切断心经,废去武功的天南剑客赵正令,居然依样葫芦,以此手法骗了他的门徒,那么显见自己所为,也早已被他觑破了。 这一件有关自己威信的秘密,怎能容人泄露? 但文士仪可不知究竟,惶然地道:「弟子不认识赵正令其人呀!」 十绝魔君冷笑道:「文士仪,枉你天份极高,被赵正令出卖了,竟还懵然不知?告诉你,他就是你的师傅,假冒十全老人之名的人!」 「他………他叫赵正令。」 文士仪骇诧得不知所云! 十绝魔君微一沉思,又道:「晤!以本神君看来,你们师徒之间,似乎早有裂痕,你且把从师学艺经过,详细说来听听!」 文士仪懔然地跪下身去,叩头道:「神君神目如电,洞瞩隐徵,弟子和他名虽师徒,恩义早绝,他一直把弟子当作外人看待。」 接着便加油添醋的把赵正令如何不信任自己,在传授之时,经常支使自己下山等等,揑造渲染了一番。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 七 章 十绝魔君见他说得有条不紊,自然相信,这就点头笑道:「这些你不说,我也早已知道,论你资质,原不失为练武的上上之选,赵正令处心积虑,自然志在不小! 你的心性和他们那些残余,自以为名门正派的人有异,积不相容,自是实情,目前姑准收录,能否成器,只好留观後效。 只是我十绝门中,规律素严,言出法随,而且凡入我门者,人人都须先行立功自効,且看你的机缘吧!」 文士仪闻言喜出望外,连连叩谢道:「弟子蒙神君不弃,收列门墙,自当勤谨自勉,以报洪恩。」 十绝魔君点头道:「好!你起来,本神君因你资质特佳,少时就先由蝶儿传你本门无上玄功好了!」 文士仪听说自己立时可得传授无上玄功,大喜过望,又叩了几个头,依言站起。 那知这一瞬之间,水晶宝座上,已空空如也,那里还有十绝魔君的影子?连四个小髻,也一个不见。 他怔怔出神,这一阵子,当真有如梦境! 「文相公,恭喜你蒙神君特别垂青,入门第一天,就恩准赐传玄功,还不快随婢子到静室去?」 文士仪回头一瞧,只见侍婢春云已俏生生站在阶下。 他身在宫中,不敢多言,答应一声,立即随着侍婢,往殿外走去! 这会,他看清楚这山腹之间,范围极广,雕栏朱柱,门户重叠,不但到处通明,曲折相通,而且绣帘珠泊,宝光耀眼,布置华丽无匹,置身其中,晃如琼楼玉宇,那里想得到只是在一个山洞之中? 一阵工夫,两人走到一间石室门口,春云伸手撩起绣帘,侧身相让,含笑道:「文相公请进!」 文士仪当真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尽是平生未曾经历之事,脚才跨入,春云已放下绣帘,并未跟入,敢情已自回转。 当下俊目四顾,只见这间石室,约有三丈见方,四面壁上,也一样画了许多荡佚酣嬉,姿态不一的天魔美女图像。 地上铺着一张极大毛毡,花纹如绣,五色斑斓,不知是什么东西织成的,踏在其上,又厚又软。此外全室之中,竟然空无所有。 文士仪这回放大瞻子,蹩近石壁,看了个淋漓尽致! 一时只觉心痒难熬,血脉偾张,全身也随着燠热起来。 忽然,一阵极其细碎的移步之声,从身旁传来! 文士仪赶紧转过身去。 那知这一转身,直瞧得他日瞪口呆! 原来房门绣帘轻掀,脚步细碎,走进来的竟然就是白天端坐在少林、武当掌门中间,主试十大门派弟子武功的大公主! 她,此时全身上下,只披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粉红轻纱,白玉般胴体,凹凸玲珑,活色生香,迎着自己,姗姗而来。 天哪!文士仪平日虽然为人阴鸷,好色如命,但身临斯境,也不禁後退一步,惊惶失措! 何止惊惶,目光所及,浑身发抖。 大公主却落落大方,脸上毫无羞涩之容! 不!她脸含严霜,两道凤目,射着森森棱烕,冷冷地道:「文士仪,你蒙神君青睐,特派本公主传你本门无上心法『姹女神功』,还不快脱去衣服,恭聆口诀?」 文士仪和她利剪般目光一对,心头不禁又是一寒。 什么?她还要自己脱去衣服,传授口诀? 他以前奉师命下山,采办粮食,虽曾背着师傅,偷偷干过几件采花案子,但那都是自己主动。 这会当着十绝谷手操大权的大公主面前,眼睁睁地瞧着自己宽衣解带,那如何做得出来? 但这是命令,十绝谷言出法随,自己焉敢不遵? 大公主早已等得不耐,盘膝在地毡十坐好,冷冷地道:「你坐下来!」 文士仪出生以来,从没有如此尴尬,闻言期期地依样在她斜对面盘膝坐下。 大公主瞧了他一眼,问道:「你可知道什么叫『姹女玄功』?」 文士仪低头道:「在下愚鲁,敬请大公主赐教!」 大公主嗯了一声,正容道:「道家称人身为一天地,即是真气运行一周之谓,通常练功的人,如要把真气运行十二经络,调龙虎,济水火,打通生死玄关,最少也得数十年勤练苦修……」 文士仪自幼受天南剑客传授,对玄门正宗的吐纳功夫,自然知之甚深,这就点了点头。 大公主理也没理,继续说道:「所谓十二经络,就是手三阴,足三阴,手三阳,足三阳。『姹女玄功』,换句话说,也可叫做六阴神功。因为它是以手三阴,足三阴这六脉为主,乃是一种纯阴的功夫,主要是引导手三阴经,贯通手三阳脉,以足三阴经,贯通足三阳脉,如能化手足三阳之脉,举手足阴经合为十二阴脉,『姹女玄功』即告完成。」、文士仪听得十分糊涂,暗想手足三阴三阳经脉,乃是人生自然之理,如何化法? 只听大公主冷哼道:「你以为化三阳为纯阴是容易的事吗?身之内,十二经脉阴阳各半,要化阳为阴,必须仰仗外来之助,那就是挹彼真阳,注我真阴。」 说到这里,就把「姹女玄功」的口诀,说了一遍。 这当然是邪门外道的采补之术了,文士仪此时已为色欲蒙心,虽然听出「姹女玄功」,全是左道旁门的妖说,却大为所动,不但不知忧惧,反听得心花怒放,把全部口诀,牢记在心。 大公主见他果然领悟极强,脸上神色也就微微一缓,微露笑意,而且不厌其烦的把如何挹彼,如何注己之道,解释得十分详尽! 文士仪面对赤身裸体的丽人,耳聆邪学,自然能心领神会! 不!也早巳心猿意马,骨髓酥融。 他原先瞧着对方凛若严霜,不可侵犯的神色,还稍存顾忌,不敢过份注视!此时眼看对方脸色渐渐和缓! 不!双颊渐赧,眉宇含春,眼角也渐渐水汪汪起来。 当然她现身说法,语涉幽私,说到妙处,自不能无动於衷! 这可真瞧得文士仪双眼喷火,骨碌碌往她身上转个不停,神魂欲丧,血脉偾张,蓦地一个饿虎扑羊,往大公主扑去! 「啪!」 文士仪只觉头上如中巨杵,一个身子,莫名其妙的摔出二丈来远,四脚朝天,跌落地上。 好在地上铺着厚毡,软绵绵的丝毫不觉得什么。但他却给这一下摔得清醒过来,心头大惊,来不及站起,就一个筋斗,扑地跪下,口中惶恐地道:「在下一时糊涂,伏望大公主恕罪!」 大公主端坐如故,凤目微抬,若无其事的嫣然笑道:「这也难怪,男女之欲,出乎天性,何况十绝谷迷天宫静室之中,原不禁男女同门率性而行,藉资观摩,不过本公主又岂是你妄想的?」 说到这里,徐徐起身,纤掌轻拍。 只见绣帘掀处,那俊俏侍婢春云,已应声而入。 大公主斜睨着文士仪道:「文士仪初传口诀,你教他吧!」 说毕莲步轻移,飘然出房而去。 文士仪惊魂乍定,见艳福飞至,不禁又精神抖擞,雄赳赳的站了起来。 春云瞧着他嗤的笑道:「你莫高兴,这是练功,可不是……」 文士仪此时奉了纶音,那还理会,早就一把搂了上去。两人按照「姹女玄功」心法,如法泡制,春云又不时加以指点。 这一晚文士仪真个乐而忘形,死心塌地的做了十绝魔君的忠实信徒。 一连两天,文士仪都在静室之中,勤练「姹女玄功」,同时也由春云口中知道大公主叫做崔蝶仙,总管迷天宫事务。 二公主胡月姣、三公主卞无邪,平日都在江湖上行走,极少返宫。其余的都住在前山,因为迷天宫只是神君修练之所,未奉命令,不准擅入。 听大公主的口气,神君对自己算是特别优遇,可能将来还有继承神君衣钵的厚望。 尤其「姹女玄功」乃是十绝神君数十年精研的无上玄功,决不轻易传授门下,除了十大弟子,曾得传授之外,自己还是第十一个人。 迷天宫侍女是由十大弟子从各方挑选而来,供神君升炉之用,这些人元阴一竭,立成红粉骷髅。 只有春云等卜几个侍婢,总算奉派侍侯公主,也学会了「姹女玄功」,才能够无伤真元。 自己跟她练功,并不能收挹注之效,只有将来行道江湖,才能真正增进功力。 文士仪此时陷溺已深,听了这一番话,更是沾沾自喜。 第三天晚上,文士仪正在独自练功,春云忽然闪了进来,说道:「凡是本门入门弟子,都必须先行立功自効,如今有一个大好机会,你敢不敢去!」 文士仪道:「小弟蒙神君收录,寸功未立,如有使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春云笑道:「婢子是听大公主说起的,她可并没指派你去,不过,你如自动请求,这件事对你来说,可算得天大功劳。」 文士仪急道:「好姊姊,你快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 春云斜睨着他道:「神君有命,要大公主挑选两个十绝谷执事弟子,到陕南的星子山去。」 文士仪心头蓦然一楞,急急问道:「去星子山干什么?」 春云若无其事地道:「取回天南剑客赵正令首级!」 「啊!」 文士仪惊叫了一声。 春云嗤的笑道:「怎么?你不敢?还是不忍?傻瓜!你和他们一起去,又不要你动手,回来,这笔功劳,却全是你的,我是为你好,才来问你一声。」 文士仪这一刹那间心中极为矛盾,自己和天南剑客,总有师徒之名,他虽无义,但要自己去弑师…… 不错!自己如果去了,回谷之日,不但可以取信於神君,而且功劳全是自己的,将来…… 他突然剑眉一剔,痛下决心道:「他无师徒之情,好姊姊,你就去替小弟向大公主请命,容小弟同行,决不误事。」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 八 章 星子山的承月峯顶,三个月来平静如昔,宗岳在师傅尽心指导之下,不但本门的「伏魔剑法」,已练得得心应手,极为精纯,就是十绝真经上的「乾天纯阳真气」和「五阳掌」也差不多有了两三成火候。 因为天南剑客赵正令武功全失,但他总是一代巨匠,对经中含义深奥,蕴蓄玄机的经文,自然一看就懂,他逐句解释,不厌其详。 学的人所学的武功,教的人纯然不会,像这样传授和练习,虽然两人都感吃力,但他们成功了。 天南剑客一手调教出来的爱徒宗岳,和三个月之前,已然大不相同,由於「乾天纯阳真气」有了火候,连带本门武功,也增加了威力。但这种纯阳真气,必须循序渐进,速成不得,有一分修练,多一份收获,丝毫无法勉强,「五阳掌」自然也是如此。 宗岳能有这两三成火候,还是他自幼练习玄门正宗内功扎下的根基,不然,这种冠绝武林的神功又岂是如此容易练成的? 宗岳眼看自己功力大进,年轻的人,自然暗暗高兴,但天南剑客,却反而忧心仲仲。 他知道「乾天真气」和「五阳掌」,虽能尅制「五阴掌」,但爱徒总究功力太浅,不足和十绝魔君数十年的勤修苦练相较。 因为,阴盛阳衰和阳盛阴衰原是不易之理,阳能克阴,必须双方相等,如果阳弱阴盛,适足反被对方所制。 最可惜的就是自己缺了十绝真经的二四六八十五册,致使其中许多旷世武功,全都残缺不全,不能按书练习,当然要练也未尝不可,但却有走入旁门之虞。 譬如十绝魔君就只凭真经中所载的「挹彼真阴,注我纯阴」两句话,研创出「姹女玄功」来,这就是因为不知全部练习心法所致。 又譬如关於修复玄功之道,真经中当然也有记载,只因残缺不全,故而天南剑客也就无法揣摩而恢复失去的功力。 不过,天南剑客已经栽培出一个爱徒,这一点对他已不很重要。他想到五阳真君和五阴真君的师傅叫做十全仙翁,偏偏武林中除了十大门派,十绝魔君之外,又有一个十全老人,他取名「十全」,是巧合呢,还是另有所本? 是以再三叮嘱宗岳,如果下山之後,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寻访十全老人,一面又命宗岳将五本残缺不全的真经,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背诵得滚瓜烂熟,以冀他日旁另获奇遇。 天南剑客苦心孤诣,这一番安排,果然使宗岳机缘巧合,练成旷世无俦的「两仪真气」,此是旁话。 这是阳春十月的既望之夜,如盘银月,还漾着无比清辉,银光满地! 宗岳每天不到子夜是不回房睡觉的,因为他要在子午两个时辰练「乾天纯阳真气」,在早晨对着朝阳练「五阳神功」,那么只有晚上才有时间练剑。 这是师傅说过的,剑术练到最高境界,能够运用剑气,从剑上发出,制敌於百步之外,自己当然不可能做到这一步,可是几天来,他试着贯注「纯阳真气」到剑尖之上,居然似乎已有点意思了。 这虽然只是自己本身才能体会到的一点轻微感觉,但是他已深为鼓舞,高兴得更加孜孜不倦。 明月千里,万籁无声,此时他正当凝神运气,目视剑尖,把一缕真气,缓缓地逼向剑尖,蓦地听到一声暴喝:「赵正令,你还不滚出来!」 「砰!」 这是板门被踢开的声音! 宗岳心头大惊,双足轻点,人已像离弦之箭,往茅屋电射而去! 耳中只听师傅厉喝道:「士仪,你要作甚么?」 「哈哈!赵正令!你无师徒之情,我无师徒之义,告诉你,文士仪已拜在十绝神君座下了……」 「士仪,你敢……」 「砰!」 宗岳热血沸腾,身形疾快,一下掠进师傅房内,只是师傅一个身子业已倒在地上。 大师兄!不!丧心病狂的叛师孽畜文士仪,满脸杀机,长剑出鞘,剑尖颤动,正待…… 宗岳五内如焚,双目喷火,蓦地里大吼一声,身形扑起,右脚「魁星踢斗」,对准文士仪长剑踢去。 文士仪武功原也不弱,但他终究做的是大逆不道之事,於心有亏,执剑右腕,微微颤抖,剑势稍缓。 此时骤觉疾风飒然,来势如电,要待收剑,已是不及,迫得向旁跃开一步! 宗岳叫了声:「师傅!」抢前抱起天南剑客。 举目一瞧,只见文士仪身後,还有两个手执兵刃的劲装汉子,敢情自己方才情急拚命,抢身入内,他们一时阻拦末及,此时已蓄势待发! 宗岳心头一凛,大声喝道:「文士仪,师傅十五年养育教导,你不思报答,反而认贼作父,做出逆伦弑师之事,你简直是人面兽心的畜生!」 文士仪只觉小师弟三月不见,武功大非昔比,老不死果然留了一手,不由面露狞笑,喝道:「小贼,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文爷,金大哥、李大哥,咱们一起上!」 长剑一挺,直向宗岳刺出! 那两个汉子,果然同时各挥兵刃,欺身而上! 宗岳是气疯了心,左手抱住师傅,右手长剑一招「五丁开山」,使出十成力道,迎着文士仪长剑砸去。 呛!两剑乍接,文士仪只觉一阵巨震,右臂骤麻,身不由主的跌出一丈来远。 就在他身形疾退之际,宗岳身子跟着倏进,从左右袭来的金李二人,堪堪出手,就扑了个空,宗岳早已趁这一丝空隙,身形一转,抱着师傅,夺门而出! 文士仪做梦也想不到宗岳这一剑,会有偌大劲道!他可不知「乾天纯阳真气」的威力,只觉自己右臂若废,连长剑都举不起来,小贼业已夺门而逃,心头不由又气又急,顿脚道:「你们还不快追!」 ·两个大汉一扑落空,也心下气急,文士仪喊声未落,他们已急闪如电,飞扑而去。 宗岳掠出茅屋,那敢停留,把奄奄一息的师傅背起,立时施展轻功,没命的飞跑! 他连如何震退文士仪,自己如何逃出来的,都来不及细想! 身後的叱喝之声,越来越近,他虽然熟悉山径,但总究身上多了个人。 何况两个汉子原是十绝谷派出来的人,身手只有比文士仪高,因他们此行以文士仪为首,是以方才并没出手,此时一见正点子被人抢跑,自然全力追赶,那肯放过! 「小子,你还往那里逃!」 喝声已不到三丈!宗岳依稀听到背上的师傅,发出轻微的呻吟,他心乱如麻,强敌紧迫不舍,又不知师傅的伤势如何? 蓦地心中一横,今日小爷和你们拚了,他左手反腕紧抱住师傅身子,倏然转身,右手长剑一丢,功运掌心,连人影都没看清,一声大喝,以初学乍练仅有三成火候的「五阳掌」,对准来人,猛劈而去。 「五阳掌」玄门绝艺,旷世无俦,威力果然不同凡响! 不!也许是那人贪功心切,急起直追之中,刹不住身,只听「吭」的一声闷哼,一个壮实的身子已应掌飞出! 「金管事,你怎么啦?」 另一条人影,一见同伴受伤,双足一点,从他头上越过,刀光如雪,已往宗岳当头斫来。 宗岳初试牛刀,即奏全功,不由精神一振,喝一声:「来得好!」 右臂伸缩之间,第二掌又自劈出! 「砰!」「呃!·」「呛!」「呼!」 四种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那凌空扑来之人,凌空摔了出去! 他敢情被一掌正中心胸,登时了账,一柄厚背刀,呼的斜斜飞去二丈余外! 宗岳想不到「五阳掌」会有恁般厉害,两个劲装大汉,在自己举手之间,就一死一伤。 他回头一瞧,大师兄,不!那畜生并没追来,莫非他又招呼其他贼党去了? 心中想着,一时不敢逗留,转身往另一路山径上奔去。 忽然他想起师傅怎会许久没有出声? 啊!不好!他老人家怎会一动不动? 这一发觉,宗岳顿时心头一阵颤动,慌忙停步,小心翼翼地把师傅放在地上。 他双手虽然扶住了师傅身子,但天南剑客头颈却软软绵绵的直垂胸口! 「啊!师傅!师傅!你……老人家怎么了?」 宗岳一颗心,差点要从口腔里直跳出来,含着泪水的眼睛,往师傅的脸上,紧张地瞧去。 不成了,天南剑客脸如死灰,嘴角流着黑血! 宗岳两眼发直,脑中如中巨杵,轰的一声,差点昏倒! 「师傅!师傅!你老人家死得好惨啊!」 他蓦地跪倒师傅身前,肝肠寸断,泪如雨下! 啊!师傅方才明明受伤不重,何以突然死去?难道他老人家中了恶贼甚么暗器? 此念一动,慌忙举袖拭去眼泪,仔细检验,果然不出所料,师傅右肩胛「入洞」穴上,钉着一支纯钢袖箭! 宗岳心如刀割,伸手取出神箭,就着月光瞧去,只见箭干上镌着四个蝇头小字! 他自从练习「乾天纯阳真气」以来,为时虽短,双目已能夜视,此时凝神一瞧,那是「毒蜂金庸」四字。 「毒蜂!他箭上还淬有剧毒,无怪师傅嘴角会渗出黑血!」 他喃喃自语,忽然咬牙切齿地道:「毒蜂金庸!只要你有姓有名,天涯海角,小爷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啊!还有!文士仪这逆伦畜生,我更要把你生擒活捉,当着武林十大门派,按本门家法处死!」 他怀着满腔仇怒,把钢箭揣入怀中,含泪抱起师傅遗体,大踏步折回原路,找到长剑,往茅屋走去! 他仇怒交织,悲愤满膺,此时倒希望这几个贼子,给自己碰上,拚个彻底。 那知文士仪被震伤右臂,毒蜂金庸也负伤不轻,他们早已带着姓李的尸体,锻羽归去! 正因他们这一次狼狈回去,把动手情形详细一说,十绝魔君也大为震惊,他见多识广,听说宗岳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能耐,可能已得到了自己数十年历尽名山大川遍搜未获的「十绝真经」。 他为了要证实宗岳所练是否就是「五阳掌」,乃派出门下弟子,搜索宗岳的下落,务必得而後已。 宗岳抱着师傅遗体,回转茅屋,把师傅平放榻上,想起自己从小由师傅扶养成人,传授武功,名虽师徒,情同父子,不想变起仓猝,师傅一手养大的文士仪,居然人面兽心,勾引十绝魔君爪牙,反来谋害师傅,他老人家二十年忍辱负重,终还惨死在恶贼之手。 如今人天永隔,自己今後,更向谁去质疑问难?还有谁来疼爱自己? 相依如命的师徒两人,转眼只剩了自己一人,他想到伤心之处,不由抚着师父遗体,放声大哭! 漫长的黑夜,他好像做了一场噩梦,天色逐渐黎明,宗岳泪眼模糊,一夜没睡,他忙着替师傅拭净血迹,然後替师傅换了一套乾净清洁的衣服穿上,然後在峰顶附近找到一处乾燥的洞穴,把遗体放入,又用土石封好洞穴,在隙缝中糊了许多泥土。 他不敢写明这是师傅的埋骨之所,恐怕那畜生找到师傅遗骸,去向十绝魔君邀功。 暗想终有一天,消灭十绝魔君,洗雪大仇,然後再替师傅立碑不迟。 当下在洞穴前面,哭拜了一番,回转茅屋,收拾好应用之物,引火烧了茅屋,看看诸事停当,这才噙着眼泪,往山下走去。 他一路盘算师傅平时所说,自己一旦下山,有几件重要之事,必须去做: 第一、寻访十全老人;第二、回家探父;第三、分访九大门派,转述师傅二十年前之事;第四、尽全力感化大师兄;第五、联合九大门派门下,伸张武林正义,扫平十绝谷。 这五件大事,师傅时常在口中提及,但白己这次下山,又孰先孰後呢? 当然,要寻访十全老人,自非一朝一夕之事,自己回家探父,因为当时师傅怕自己分了练武之心,并没有说出自己家在那里? 感化大师兄,这畜生认贼作父,叛门弑师,这一项已无形取消。 如今师傅已死,自己第一件事,不如先到终南山去,那里如果找到本门之人,先替师傅报丧,而且自己父亲的踪迹,他们可能也一定知道,然後再分别到各大门派去! 他在最近三个月中,也时常下山采购杂物,知道星子山位於定远之东,终南还在北面。 不过终南山山势辽濶,本门发祥地究在何处,自己也不得而知! 咳!终南派列为武林十大门派之一,还怕没人知道? 中午时分,他到了定远。这里是川陕之间的唯一交通要道,商贾往来不绝,市面相当繁荣。 宗岳初遭巨大变故,悲痛逾恒,再加一夜没睡,腹中感到饥饿,精神有点倦怠,当下信步走进一家酒馆,要了一碗羊肉麪和十个馒头。 此时正当中午,食容较多,伙计交代了下去,迟迟还没送来,他一人无聊地伏在桌上,微微出神! 忽听邻桌上有一个娇细声音,轻轻地道:「啊,你瞧,一个大男人啦,还眼睛哭得像核桃似的又红又肿,你说,他是为了什么?」 另一个尖细声音,说得更轻,道:「他一定和谁打架打输了,才哭的。」 「不!打架打输了,那会这么伤心,你瞧,他还想哭呢!啊!我知道啦,他像个读书人,敢情名落孙山,没考上秀才,所以痛苦流涕!」 「十公子,你没瞧……」 「嘘!」 「啊!啊,小……小姐,你没见他随身带着长剑,婢子说他打架打输了,准没有错,好不,我们去帮他?」 「快别说了,他回头来了呢!」 这两人说话的声音虽轻,但宗岳却听得十分清楚,好像一个是小鬟,另一个又是公子,又是小姐,心中好奇,不觉转头瞧去。 「咭!」 「咭!」 邻桌上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一个身穿红色窄身衣裙,张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正往自己望来,蓦地苹果脸上,飞起两朵红云,轻笑出声。 另一个侍婢打扮的身穿浅绿衣裙,因为侧着身子,没有瞧到面型,好像她也在掩口作笑! 宗岳这一瞧,只觉那少女生得极美,尤其在笑的时候,好甜!那两个圆圆的酒涡,乍展露,当真像一朵百合花! 他一张俊脸,不知为了什么,也骤然红将起来,赶紧把头别开。 他堪堪转背,那尖细声音又道:「小……小姐,你瞧到没有,男人家也会脸红呢!啊!瞧不出他还真帅呢!噫!小姐,你怎么也红着脸?」 「……」 宗岳心头像小鹿般跳得好不厉害? 他不敢再听下去,正好伙计把麪食送来,就低头胡乱吃好,会账出门,沿着大路,往北奔去。 差不多走了里把光景,只听身後忽然响起一阵銮铃之声,宗岳侧身让开,只见两匹雪白的骏马,打身边驰过! 马上两人,正是饭馆中见过的两个姑娘,一红一绿,蹬着小剑靴,风姿婀娜,当真美妙已极! 啊!她们也瞧到自己啦!那个穿红衣的小姐,不是回过头来,啊!穿绿衣的小鬓,也转身望来!但两匹马驰得极快,眨眼工夫,已只剩下两点黑影! 傍晚,他在路旁小镇上住了一宿,继续上路。 第二天未牌时光,便到了终南山下,他望着嵯峨的峻峯,巍巍的山势,心中不禁暗暗发愁,偌大的山区,自己到那里去找终南派的中枢所在呢? 他徜徉了一阵,就走到附近一户人家门前,正有一个老汉,在檐下纳日,宗岳说明来意。老汉笑着说道:「终南灵霄观,在我们陕南,妇孺皆知,就在终南南麓,相公只须沿着这条路走去,不到半里,就可瞧到灵霄观的屋宇了。」 宗岳谢过之後,依着老人指点,往山径上走去,转过一带松坡,只见一大片碧瓦黄墙,依山而起,敢情就是灵霄观了。当下加紧脚步,走近一瞧,横区上果然写着「灵霄观」三个大字,这就拾级而上,往大门走去。 蓦见迎面走出一个青袍道人,拦在身前,横眉竖眼的瞧着他喝道:「灵霄观终南重地,岂是闲杂人等随意乱闯之处,你是干什么来的?」 宗岳微微一怔,暗想本门名列江湖十大门派,声誉极隆,门下弟子,自应谦冲为怀,怎的如此蛮横?但继而一想,他也说得不错,灵霄观既是本门重地,自然不让人家随便乱闯,只是他口气太以粗暴了一些罢了,敢情平日自恃名门正派,自大惯了,日中无人,也自难怪,这就抱拳笑道:「师兄请了,小弟宗岳,也是本门门下,由星子山前来,要参见观主,烦请师兄通报。」 那道人年纪不大,约莫只有二十五六,听宗岳自称也是本门弟子,似乎楞了一楞,向宗岳打量了几眼,才冷冷地道:「你有什么事,不妨向贫道说明,观主岂是你随便见得的?」 宗岳见自己说出来历,对方还是如此傲慢,心中不禁有气,说道:「师兄既是终南弟子,小弟奉掌门先师遗命,来见观主……」 那道人不待他说完,脸色一沉,狞笑道:「小子,你真是胡说八道,本观观主,就是本门掌教,你奉何人指使,敢来灵霄观滋事。」 宗岳听得一呆,他们观主就是本门掌门人?哦!师傅为了传授自己两人武功,离山二十年,也许掌门一职,已有人代理,心念转动,就探手入怀,取出紫金符令,高擎手中,神色一正,道:「师兄总该听说过本门至高无上的『紫金符合』吧!小弟确是奉先师遗命而来,师兄通报观主,自见分晓!」 那道人既是终雨门下,自然听说过本门有一面「紫金符令」,乃历代掌门祖师的相传信物,他瞧着宗岳手上那面闪着紫色光辉的金牌,果然立时神色微变,似乎还不十分相信的道:「好!贫道这就去禀告观主,你随我来。」 说着转身往观内走去,宗岳收起金牌,跟着入内,道人让宗岳在客室中等侯,自己入内通报,一会工夫,他便又回身出来,稽首道:「观主有请!」 穿过三进大殿,後面是一幢与外界隔绝的院落,一排三间,全是雕花长门,十分幽静,道人走到院门口,便自停步,回头道:「观主就在里面相候,恕贫道失陪。」 宗岳点头称谢,跨上石阶,往内走去,这是一间陈设讲究的小花雕,四壁悬着名家字画,中间一把酸枝圈椅上,端坐着一个浓眉粗眼,身穿鹅黄道袍,年在五旬左右的道人。他一眼瞧见宗岳,眼光闪烁,面堆谲笑的站起身子,迎着笑道:「贫道三花羽士,忝主终南,适才听小徒来报,小施主身携本门『紫金符令』,不知有何见教?」 宗岳从没听师傅说起过三花羽士,瞧他年龄,敢情是自己师叔辈,当下取出「紫金符令」,双于呈上,同时把师傅隐居星子山传艺,以及自己此来情形,大概的说了一遍,只是没有提及「十绝真经」之事,因为那是师傅在日再三叮嘱,除了遇见十全老人,不准向任何人泄露的。 三花羽士一脸庄重神色,接过符令,一面倾听着宗岳的述说,脸上时忧时喜,不住点头,等宗岳说完,他眼珠转动,凄然地道:「无量寿佛,如此说来,小施主果是大师兄传人,可喜终南一派,後起有人了!」 宗岳一听三花羽士果然还是自己师叔,赶紧趋前一步,跪了下去,道:「师叔在上,请恕弟子……」 三花羽士连忙伸手相扶,口中说道:「贤侄请起!」 话声未落,宗岳只觉自己右腕脉门,已被三花羽士奇快无比的一把扣住,一条右臂骤然麻上肩头! 心头猛然一怔,抬头瞧去,只见三花羽士脸露狞笑,得意的道:「哈哈……」 他底下的话还没出口,宗岳一看情形不对,立即默运神功,口中惊疑的喊了声:「师叔!」「乾天纯阳真气」已自发出。 「乾天纯阳真气」何等厉害,一经施为,岂同小可,三花羽士陡觉对方已被自己扣住的右腕,突然潜力暴涨,轻轻一震,五个指头,再也拿揑不住! 不!他原已用足十成力道,这一震虽轻,却把他高大的身躯,迫得後退了一步! 他们两人,一扣一震说来虽慢,其实只是电光石火眨眼间事,三花羽士笑声才落,宗岳的「师叔」两字也堪堪出口,两条身子,便已倏然分开。 三花羽士是何等人物?这一试,已然觉出宗岳年纪虽轻,内力之厚,似乎还在自己之上。他心头猛震,脸上乍现笑容,接着前面打出的两个「哈哈」,稍微一顿,又大声笑道:「哈哈,贤侄果然已尽得大师兄真传,可喜可贺!」 他这么四个哈哈,前後连贯,居然显得毫无破绽,宗岳初出茅庐,那有什么江湖经验,给三花羽士如此一说,立时疑虑全消,想起刚才不过是师叔有意相试,自己怎好如此失礼,一张俊脸,登时胀得通红,嗫嚅道:「师叔请恕弟子鲁莽。」 三花羽士此时已换了一付面目,春风满面,哈哈大笑道:「贤侄有此身手,愚叔高兴还来不及,那会见怪,你快坐下说话。」 宗岳告了坐,就问起自己父亲蓝衣侠现在何处? 三花羽士略一沉吟,忽然笑道:「贤侄幼年就由大师兄抱去,自然孺慕殷切,宗师兄卜居之处,离终南不远,贤侄远来辛苦,先在观中休息一晚,明日愚叔派你一位师兄陪你前去就是。」 宗岳一听父亲离终南不远,明日就可重逢,心头大喜,连忙起身称谢。 三花羽士对这位师侄,此时显出十分开心,诸如日常生活,练武情形,莫不殷殷垂问,一面又把武林人物,江湖经验,择要说着,直听得宗岳极为入神。 师叔侄两人直谈到掌灯时候,门下弟子早巳摆好素斋。 三花羽士自己在上首坐下,向宗岳殷勤劝食,宗岳几曾尝过此等精美素斋,也老实不客气地吃了个饱。 饭後,三花羽士藉口宗岳连日赶路,途中辛苦,应该早些休息,这就吩咐门人领他到客房就寝。 宗岳见师叔始终没有把「紫金符令」交还自己,一时也未开口,别过三花羽士,走到房中,堪堪在床沿坐下,陡觉头脑一阵晕眩,不由蓦地一惊,自己从小到大,从未有过这种现象。 他记得师傅说过,江湖上有一种叫蒙汗药的,放在饮食之中,吃了之後,就会头昏目眩,不省人事! 他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三花羽士方才扣住自己脉门时,脸色极是狞恶,後来经自己运功弹开之後,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有说有笑! 啊!还有,他方才殷殷劝食,忙着给自己挟菜,他却始终浅尝辙止! 宗岳原是极顶聪明之人,此时前後一想,可疑之处极多,但他来不及再想下去,立时默运内功,检查全身。 不好!自己胸腹之间,果然有了中毒现象,只是这种毒性,似乎发作极慢,他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连忙运起「乾天纯阳真气」,把吃下的东西,逼在一处,一面暗暗打算,三花羽士既然存心谋害,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不如趁早离开,再作计较。 心念转动,立即轻轻推开窗门,一拧身飞出窗口,跃身上屋,一连几个起落,便已掠出围墙之外。 他身形堪堪纵出,只听身後已有呼叱之声隐隐传来! 宗岳那还敢逗留,猛吸一口真气,身如电射,往山中奔去,他急不择路,轻功施开,人如一点星丸,在山林丘壑之间,急纵直掠。 这样跑了顿饭光景,不知越过多少巉岩削壁,只觉自己频频喘息,心跳加剧,一阵天昏地转,便身不自主的往地上倒去。 东方玉著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 九 章 陕南之秋,一片肃杀,看不到「红如二月花」的霜叶,也难得碰上「秋高气夹」的天气。陕南不是大漠地带,但是,多见黄沙滚滚,颇有「风尘日色昏」的意味,入夜则更寒意侵入,使人嚼味到「天街夜色凉如水」衣不胜寒的景况。 这正是陕南深秋子夜,寒意袭人,冷露沾衣,宗岳忽然悠悠醒转,经冷气一侵,不由地打了一个寒噤。 这一个寒噤,使得他顿时心神为之一清,突然想起:「我在终南灵霄观,不是暗中了三花师叔……」 想到此处,情不自禁唾了一口,自言自语道:「他也配算是我的掌门师叔么?身为掌门师叔的长辈,竟然对一个同门晚辈暗中下手施毒,他那里配做终南派的一代掌门人?可是,我记得当时中毒以後,全力奔离终南,结果仍然毒发而人事不知,为何现在又清醒过来?」 他自言自语,心中充满了惊诧不解,他暗暗运起「乾天纯阳真气」,搜查周身百脉,竟是一如平常,毫无中毒迹象。他仰观天上,但见天色湛蓝,眉月一撇,疏星点点,景物俱是真实,不像是在梦境。 他於是又禁不住皱着眉头,喃喃自语说道:「奇怪!难道说……」 他正说到此处,突然听到噗哧一声,身後有人掩口葫芦。 宗岳心神一凛,他本是坐在地上,此时原式不变,双肩徽一晃动,向前移动五尺,霍然双脚一分,长身而起,闪电旋廻,朗声喝道:「是那位朋友在此戏弄在下,何妨请出一见,如此藏头露尾,岂是大丈夫行径?」 言犹未了,只听对面矮木丛中,又响起一声轻笑,随着有人笑着叱道:「谁说我们是藏头露尾?谁希罕做什么大丈夫?我看你这个人,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哼!真是我家小姐看错人了。」 就在这巧舌如簧,莺声燕语声中,从那一丛矮木後面,缓缓走出两个人来,这两个纤细俏瘦的身形一出现在宗岳眼前,虽然眉月朦胧,但宗岳一眼就认出她们就是白天在终南道上曾有一面之缘的两位姑娘。 走在前面的,是那位穿绿衣裙的娇小侍婢,此时满睑娇嗔,叉腰作态。在她身後的正是那位明艳照人,美貌如花的红衣姑娘。此时她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向宗岳看了一眼,毫无羞促之态,而且是圣洁无比地微微一笑,转而轻启朱唇,廻眸低眉,对绿衣小婢低声叱道:「小云!休要如此说话。」 那个被唤作小云的绿衣小婢,翘起嘴道:「本来嘛!看他倒在地上,那份可怜的相,这会又神气十足了。要不是小姐你发仁心施仁术,看他现在可还神气得起来?」 宗岳一听绿衣小婢如此十足娇嗔地一说,不由心里一动,立即上前两步,拱手一躬,说道:「听这位姑娘之言,在下身中剧毒,是多蒙这位……」 绿衣小婢嗤了一声,抢着说道:「若不是我家小姐,只怕你已经成为黄泉路上一孤魂了。」 那红衣姑娘又瞪了小婢一眼,低声叱道:「不许放肆,你胡说些什么?」 那绿衣小婢背过脸去,伸了伸舌头。宗岳此时才知道自己是被人家救了活命,否则,真是要如这位绿衣小婢所说,此刻已经是魂游黄泉了。 救命之恩,恩同再造。宗岳顿时由衷地升起一股感激之情,立又整衣躬身,深深一礼,恳声说道:「多蒙姑娘恩施援手,再生之德,没齿难忘。」 那红衣姑娘微徽闪身,浅浅还礼,口中也说道:「举手之劳,不足介怀,何况见危伸手,乃是我们武林儿女的本份,相公不要再提了。」 这位红衣姑娘看年龄也不过十五六岁,正是豆蔻年华,想不到言语谈吐,竟然如此练达,彷佛是一位见多识广,阅历丰富的老江湖。宗岳听了,心里又是钦佩,又是惭愧。自己虽然是个须眉男子,只怕比起江湖经历来,还要相形见绌。 宗岳心中如此闪电般一转,只听对面的红衣姑娘又接着说道:「你不是前往终南山灵霄观去的么?为什么深夜中毒倒在此地呢?」 宗岳拱手说道:「姑娘有所不知……」 刚说到此处,绿衣小婢小云在一旁却又插口说道:「哎呀!说话就说话,可不要那么酸气冲天的。你这样酸溜溜地掉文,连我家小姐也受了影响,叫我在一旁如何受得了?」 宗岳睑上微微一红,立即陪笑说道:「小云姐姐说的是,在下遵命便了。」 他这样一说,连本是红着脸的红衣姑娘,也不禁笑了起来,这一阵轻微的笑声,在深夜听来,宛如寒夜琴挑,珠玉并落,尤其她微露贝齿,宛如水莲夜放,在如此蒙蒙之夜,使人更有一种蒙蒙之美的感受。 宗岳又拱拱手说道:「方才姑娘问在下为何深夜从灵霄观逃出,而且身中剧毒,昏倒中途,这件事,唉!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 红衣姑娘和绿衣小婢互相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色,微微地锁起眉峯,望着宗岳,欲语还休。 绿衣小婢却於此时抢着说道:「既然是说来话长,你就不妨长话短说好啦!」 就在这一瞬间,宗岳心里突然闪电一转:「恩师死在星子山之事,内中还蕴藏着了许多秘密。而我在终南灵霄观被暗中施毒,正是本派之羞,如何可以轻易为外人道呢?」 一见宗岳沉吟不语,绿衣小婢不悦地又翘起小嘴道:「难道是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我家小姐么?」 宗岳心神一敛,连忙说道:「两位是在下救命恩人,尚有何事不能相告,只是在下一时间想不出应该从那里说起才算是长话短说罢了。」 红衣姑娘闻言点点头,轻声问道:「你,尊姓大名还没有请教?是终南派的门下么?」 宗岳点头应道:「在下名叫宗岳,是终南派门下。」 红衣姑娘望了绿衣小婢一眼,接着问道:「宗……兄既是终南门下,又为何会在终南灵霄观内遭人使毒??」 这一声「宗兄」当中虽然停顿了一下,但是姑娘叫来开朗大方,一派武林儿女气概,使人听了毫无其他异想。 宗岳当时拱手连称「不敢」,接口回答道:「在下离开本派十数年,如今一旦回来,不能见容於现在的掌门人。」 红衣姑娘轻轻地哦了一声,彷佛业已恍然,睑上微微绽开一抹笑容,露出一丝喜悦之意。 红衣姑娘这一瞬间的脸色变化;虽然极其轻微,他人发觉不到,但是。身旁的绿衣小婢,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时候,只见绿太小婢从身後伸出纤手,手中拿着一支纯钢袖箭,递给红衣姑娘。宗岳一眼瞥见,正是在星子山上使自己恩师伤命的凶器,「毒峰金庸」的喂毒袖箭。一时他激动忘性,伸手就要夺回。 但是,他眼睛一触红衣姑娘那只细如腻脂的柔荑,顿觉自己冲动鲁莽,尴尬地又将伸出的手,慢慢地收了回来。 红衣姑娘并没有伸手去接那支钢箭,只是指着说道:「因为要行功推拿,为你解除淤毒,所以必须从你身上拿下这件东西。」 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使用这东西的人,是你的朋友么?」 宗岳一听这话,既是一腔怒火,又是满心奇怪,不禁抬头朝红衣姑娘望去。只见姑娘两道眼神,冷若闪电,彷佛要透人肺腑,令人不寒而栗。 宗岳这一看,怒火与奇疑并消,只是略带激动的朗声说道:「『毒蜂金庸』不但不是我的朋友,而且是我生平最大的敌人,我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 红衣姑娘轻轻地「哦l了一声,眼中流动着一种难以了解的神色,看不出她究竟是喜悦,抑是困惑。 这时候,绿衣小婢小云在一旁插口问道:「宗相公!你知道『毒蜂金庸』是何许人么?」 宗岳一听,愤然忖道:「我怎会不知道,他是十绝魔君的狐群狗党。」 但是,他没有如此说出,因为有关恩师与十绝魔君那一段仇恨,还是一个应该保守的秘密,他知道十绝魔君如今爪牙遍布天下,言行稍一不慎,就将打草惊蛇,不是上策。 由於有了这层顾忌,他只得一横心,摇摇头说道:「我不知他是何许人,但是,地老天荒,海枯石烂,我一定要找着他,讨还我这笔似海血仇。」 红衣姑娘默然长久,才缓缓地说道:「君子报仇,十年非晚,宗兄不必为此躁急心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恶人自有恶报之日。」 绿衣小婢忽又在旁插嘴道:「小姐!你……」 红衣姑娘没有理会,依然缓缓地说道:「宗兄还没有说明这『毒蜂金庸』,究竟与宗兄有何仇恨?」 宗岳黯然说道:「『毒蜂金庸』与我有杀师之仇,此仇不共戴天。」 红衣姑娘点头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仇亦可以说是不共戴天,不过……」 说到此处,忽然一顿,讶然问道:「宗兄既是终南门下,令师何人?为何会为金庸所害?」 宗岳一听,大感为难,如若说明其中原委,势必要将这件武林大案,从头叙说一遍,此时此地,断不相宜;如果以假言搪塞敷衍,内心又觉不安,对不起这位恩人。而且,在她那双慑人心魄的眸子之下,也不能编造谎言。 正当宗岳感到百般为难,委决不下,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突然,那绿衣小婢小云忽又叫道:「小姐!我们该走了!」 说完话,轻轻一声悠哨,顿闻一阵震地蹄声,两匹白马已矫健如龙地疾驰而至。 红衣姑娘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星星,口中喃喃地说道:「已经耽搁了一段时间了。」 说着伸手接过婢子小云手中的纯钢袖箭,递到宗岳手中,飘然转身,平地悠然而起,安然坐到马上。那边绿衣小婢小云,也早已坐在马上扬鞭待走。 宗岳没有想到他们两人如此说走就走,一时不知所措,抢前一步,叫道:「姑娘!……」 红衣姑娘含着一丝忧郁的微笑,说道:「宗兄!来日方长,後会有期。」 宗岳又抢上前一步,恳声说道:「姑娘对在下有再生之德,大恩不敢言报,只是可否请姑娘告知在下芳名派别,也好容在下镂刻五内,铭记终生。」 红衣姑娘身子微微地一震,脸上的颜色也微微一变,但是,立刻又恢复原状,微微含笑摇头说道:「宗兄何必如此迁濶?人生何处不相逢?说不定日後我会有比宗兄更大的困难,需要宗兄仗义伸手。彼此互助,是人的本份,宗兄又何必耿耿於怀?至於我的姓名和派别,方才我已经说过,来日方长,後会有期,日後自有再见之日,再行面告,亦不为迟,难道宗兄一定要我勉为其难么?」 果然不错,宗岳一开始就已觉察到,这位红衣姑娘看年龄虽只不过十五六岁,可是论江湖经历,自己只怕就要瞠乎其後。如今只要听她这一段话,不仅情理兼顾,头头是道,爽朗大方,毫无女儿辈忸怩之态,而且叫人无法启口。 宗岳苦着脸,带着失望的尴尬笑容,望着红衣姑娘,又不便上前去扯住人家缰绳,只得恳声地说道:「姑娘之言,在下不敢有不同之见,只是在下势将从此内心难安了。」 绿衣小婢小云在马上看到宗岳那种诚内形外的样子,起了极大的同情,不觉脱口说道:「宗相公!我家小姐姓阴……」 言犹未了,红衣姑娘突然娇叱道:「小云!你敢如此大胆?」 叱罢右手一扬,马鞭在空中带起一声小霹雳,两匹白马,已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向前风驰电掣而去。 在马去如风的声势里,宗岳依稀还听到隐隐约约一句话:「後会有期!」 宗岳眼望前面两骑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人马,口中轻轻地重复着这句话:「後会有期?」 心里却是充满了困惑,这种困惑使他站在那里,怔怔许久。 他不断地在想:「这位姓阴的姑娘只看她毫不作势,悠然上马,以及策马而去的身手,就不难知道她有一身极佳的武功。而且这一身功力,决不在我宗岳之下。应该说,我宗岳如果不会五阳掌,只怕还要逊她一筹。她有如此一身功力,是何人门下?」 宗岳虽然对当前各大门派,知之不深,但是,自从文士仪离开星子山以後,恩师除了督促他勤练武功之外,也将一些江湖上规矩和武林中掌故,讲授了许多,在他的记忆中,彷佛从来没有听说过,十大门派之中,有一位杰出的女弟子,能有这位红衣姑娘的如此功力,断然不是泛泛之辈的门人,她的师承是谁? 而最使宗岳心里难已安宁的,自己受害於同门师叔,反而为一个不相识的外人所救,而自己对这施救的人连姓名都漠然不知,天下难堪的事,曷甚於此? 宗岳怔然地眺望远处,远处是茫茫一片夜雾朦胧,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迷惘而茫然。 忽然,一阵蹄声如雷,但见前方不远一点白星,如飞而至。转眼白马绿裳,已明白地呈现眼前。 宗岳当时心中一振,疾跑两步,迎了上去,绿衣小婢小云已宛如绿荷落地般,飘然从马背上跃下,站在当面。 宗岳拱手道:「小云姐姐同来,莫非是因为有甚么事忘记指点我么?」 绿衣小婢小云脸带微笑,还没有说话,宗岳又抢着说道:「可是要告诉我你家小姐的尊姓芳名么?」 小云翘着嘴说道:「还说呢!为了方才我溜嘴说了一个『阴』字,我家小姐就怪我无法无天,谁还敢背着她乱说话呢?」 说着又笑了起来,一付天真未凿的娇态,又说道:「宗相公!你不要急,我家小姐不是亲口答应了你么?下次再会时,一定要让你知道的。这再会之期,虽然远近难以预料,但是,总会有那么一天,你说是么?」 宗岳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大丈夫受人点滴,当报涌泉,何况此次阴姑娘对我有再生之德,我如今不但不能言报,连阴姑娘的芳名都不知道,叫我内心何以能安?」 小云对宗岳这种受恩念念不忘的态度,倒是颇为感动,一时收敛起笑容,螓首微微一点,接着说道:「宗相公!你也不必如此耿耿於怀,你不是说过大德不言报么?我家小姐也说过後会有期,来日方长,宗相公只要真有报答之心,也并非没有酬谢之时,宗相公你说是不是?」 绿衣小婢这一席话,说得宗岳又是佩服,又是讶然。 他没有想到小云口口声声叫别人说话不要酸气冲天,而她自己一旦正经起来,竟也说得如此井井有条,铿锵有韵,大有她小姐之风,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有其主必有其仆了。 宗岳在点头之余,又问道:「小云姐姐所说,情理兼具,我自然听从。但是,我总是不明白,阴姑娘何以一定不肯即时将芳名及师承见示呢?」 小云微微含笑道:「又来了!她不愿在此时告诉你,自然是有困难,我去而复返,正是为了你们的後会之事呢!」 宗岳一听,意外地一怔,不觉脱口轻轻啊了一声。 小云接着说道:「人世变迁,沧海桑田,是很难预料到来日的。将来宗相公你和我家小姐果真能够再会,谁又知道会在什么情况之下?所以,我家小姐特别叫我送来一件东西。」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托在手掌之上,递到宗岳面前,又接着说道:「将来即使你们两人不能直接相对,凭了这件信物,也就如见其人,有事有话,均可代传代做。」 宗岳一听小云此言,止不住心里一跳。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 十 章 宗岳是个纯洁的少年,也是个正人君子,他不会随便产生一种邪念,但是,他也知道,一个姑娘将自己的东西交给一个男人,留作信物,不是一件随便的事,这里面包含了无限的慎重与信任。 他按住跳动的心,朝小云手中看去。 只见小云晶莹如玉的手上,托着一块大小有如骨牌,颜色乌黑发亮的牌子,牌子头上系着一条五六寸长的鹅黄丝绶,牌面上宛如两朵红悔般地镶嵌着十颗血红闪光的珠粒,宗岳虽然不认识这块牌子的质地,不知道那十颗血红色的珠粒的含意,但他断然相信,这是极为珍贵的饰物。 宗岳当时禁不住有些踌躇,不知道应否接受下来。 绿衣小婢小云正着脸色,望着宗岳说道:「宗相公!这是我家小姐深思熟虑之後,决定赠给你的,你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片用心,希望你收下,妥为保存,于万不要给别人看见。」 说完,将那块小牌子,向宗岳手中一塞,宗岳略一犹豫,便毅然接在手中,并拱手向小云说道:「如此就请小云姐姐代向阴姑娘致谢,宗岳对於小云姐姐和阴姑娘惠我大德,必将永铭五内。」 小云这才破颜嫣然一笑,没有再说甚么,转身飘然上马,蹄声再起,风驰电掣而逝。 宗岳紧握着那块沉甸甸的小牌子,心头有着一种无以名之的沉甸甸的感觉。 从中毒遇救,到此刻手中握着犹有余温的信物,这一切都像是昙花一现,又像是黄梁一梦。 他同时也感觉到,武林之中真是坎坷崎岖,前途难料。他离开星子山才不过短短的几日,便先後遇到了许多想像不到的事,前途茫茫,还有哪些奇怪的事将会发生呢? 宗岳暗自嗟叹一会,上弦月早已西沉,大地一片黯淡,星光微弱,看不见远处动静,而东方也渐渐泛起鱼肚色,黎明将届,秋夜已尽。 宗岳心里盘算着自己尔後的行程?原来的计划,已经被三花羽士一记毒药,弄得支离破碎,如今应先何去何从? 他沉吟了一阵,仰起头,长吁了一口气,微咬牙根,自语说道:「虽然你是我师叔,我不能以下犯上,但是,为了终南一派未来的前途,我不能不稍作警告,促你觉醒。否则,终南本门在你这种心狠手辣唯利是图的人物主持之下,立足武林十大门派都有问题,遑论与十大门派并肩奋起,去报昔日宿仇了!」 自语至此,续又想道:「在星子山我就接受恩师传以『紫金符令』,成为本派第十九代掌门人,对於终南派之事,我岂能不管?虽然可以不争掌门之名位,但是,却不能不管终南成败存亡之实责。」 意念一决,立即凝神打量方向,他要再次回到灵霄观去,忠言警告三花羽士,勿使终南一派沦於万劫不复之地。 就在他认清了路线,刚一拔起身形,起步飞奔之际,忽然,晨曦中远远有一条人影向这边疾驰而来。 这条人影来得好快,转眼之间,距离宗岳只有十余丈远近。 宗岳此时已经看清来人是一位须发俱白的老道人。想必是一路疯狂奔驰,疲态已现,头上的白发也散披满肩,疾驰之间,步履也已微有力不从心之概。 宗岳心中一动,立即一闪身,宛如一溜轻烟,直窜到身旁不远的一棵树上,准备先从旁看看动静。 少时,白发老道已经来到宗岳方才所站的地方,停下步来,气喘之声,微微可闻。白发老道停身之後,廻身四下观察,口中自言自语说道:「方才彷佛看到有人站在此地,为何此刻又踪迹不见?」 说着长叹了一口气,接着又自语说道:「唉!老了!真的老了!老眼昏花,连十丈左右的景象,也看不清楚了。」 宗岳在树上略一思忖,立即飘然落地,於相隔白发老道一丈远处,停身站住,冷冷地说道:「你是找我么?」 白发老道突然之间见宗岳现身出来,意外地一喜,激动地啊了一声,微有讶意地指着宗岳说道:「你……你已经清除了内毒,安然无恙了?」 一提到「中毒」之事,宗岳顿时怒火中烧,他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如此说来,你是来为我收尸的,你失望了是么?」 白发老道连忙摇着手说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老道是说……早就知道终南一派运不当绝,吉人自有天相。」 宗岳一听此话,心中不由一怔,当下缓了语气,皱起眉头说道:「老道!你是何人?你跟踪到此寻找於我,究竟为了何事?」 白发老道此时喘息已停,沉重异常地说道:「小施主!你且慢问贫道是何许人,贫道有两项问题,小施主能否先行惠予作答,以释贫道之疑?」 宗岳略一沉吟,便说道:「问之不悖情理,自然回答,不过在下还有要事待理,无暇在此多作停留。」 白发老道连忙说道:「请问小施主,你昨天在灵霄观所说的话,是否尽属真言?就以贫道如此迟迈之年,你也应直言见告,幸勿以谎言相对。」 宗岳咬牙忍住说道:「既然师叔不先说明与三花羽士的关系,请恕小侄也不能说出恩师近况。而今人心隔肚皮,小侄不能再蹈覆辙了。」 一鸥老道点头黯然说道:「这不能怪你,宗师侄!你在灵霄观吃了大亏,当然不敢再轻易相信别人。不过,贫道只怕说不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便要肚裂肠穿,死在当面了。」 宗岳讶然问道:「那是为什么?」 一鸥老道虚弱地道:「如今时间可贵,还是先说重要的事吧!当年掌门师兄携走师侄你和文师兄的孩子士仪之时,曾对文、宗两位师兄说过,二十年之内,但凭紫金符令,便认终南一派第十九代掌门人。当时贫道虽不在场,但事後却曾得文宗两位师兄转告……」 宗岳说道:「此事当然是真,恩师在发生变故之前,将紫金符令交给小侄之时……」 一鸥老道一听,神情又是兴奋,又是紧张,抢着说道:「如此说来宗师侄果然是终南一派的新任掌门人了?」 说着,阖眼低宣了一声「无量寿佛」,轻轻祷道:「托天之庇,终南有幸,如今总算终南一派,得以维持不绝了。」 祷祝完毕,翻身拜於地上,口称:「一鸥拜见掌门人。」 宗岳连忙闪开,急急地道:「师叔请起。」 一鸥老道行礼已毕,站起身来,说道:「当年掌门师兄离开终南之後,不久终南便出了大祸。」 宗岳惊问道:「恩师离去,派中自有代理掌管门户之人,有何祸事会於此时发生?」 一鸥老道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祸事因何而起,至今师叔也还莫名所以。而祸事的来源,便是今天灵霄观中的那位假掌门人三花羽土。」 这「假掌门人」四字一入耳,宗岳不觉大吃一惊,连忙抢着问道:「什么?假掌门人?」 一鸥老道萎然苦笑道:「宗师侄!你可曾想过,与掌门人同一师承的师弟兄,一共只有四人,掌门人外出,舍去文宗二位师兄和贫道可代理其职务而外,哪来的掌门之人?」 宗岳紧张地问道:「如此三花羽士他是何人?」 一鸥老道正待开口回答,忽然,脸色一变,浑身剧颤,一个蹭蹬,倒在地上,双手不住地抓着胸膛,满脸汗水,痛苦万状,断断续续地道:「不行了!腹内毒药……发作了。」 此时宗岳对一鸥老道的一切怀疑都已冰释,立即抢步上前,扶住一鸥老道双肩,急急问道:「师叔为何服下毒药?有解药没有?」 一鸥老道浑身颤抖,摇头说道:「三花羽士……他……强迫终南门人……服用的,每天……清晨服解药一次。……否则……就肚穿肠断而死。」 宗岳不觉狠狠地骂道:「好毒的人!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鸥老道声音更加微弱,答非所问地道:「宗师侄,……我能在临危之前……见到终南……後继有人……死也瞑目了……总算不辜……追了这……一趟……」 话没有说完,便咽了最後一口气,萎然死去,睑上立即变得一片乌紫,好不怕人。 一鸥老道如此突然死去,宗岳感到无限的悲痛,同时心中也增加了极大的困惑。 根据一鸥师叔临死之前的话,分明三花羽士不是终南派的人,霸占终南,冒充掌门人,甚而毒辣地用毒药控制终南门下,但是,其中却有许多值得怀疑之处: 其一,三花羽士既然不是终南派门下,他是何人?他为何来到终南,霸占掌门之位,冒充掌门人? 其二,三花羽士当初以一个派外之人,公然霸占掌门之泣,为何终南门下无人起而反抗?别人尚有可说,为何连文师叔、自己的父亲,以及现在死去的一鸥师叔都不出头,任由终南一派,操於别人之手? 这两个疑问,倘若一鸥师叔不骤死当场,一定能说个明白。如今一鸥师叔一死,这两个疑问不但不能解决,甚而使自己不能不多了一层疑问,那便是,这位一鸥师叔真是自己的师叔么?终南派掌门人的师弟会束手无策,坐视旁人占住终南,甚而恬颜偷生么?宗岳愈想愈觉得茫然,也愈觉得沉重。 宗岳站在那里,望着耶渐起的朝阳,光芒万道,可是他的心情却像没有阳光的阴霾天气,灰黯、低沉。 他呆立良久,心里突然一动,暗自忖道:「我何不回去当面问问三花羽士,看他又如何说法。」 意念一决,立即拔出身上长剑,掘了一个深坑,将一鸥老道掩埋停当。 然後面对土坟,默祝道:「师叔英灵不远,待小侄将事情真象查问大白之後,再来祭拜。」 默祝罢了,展开身形,向终南方面疾奔而去。 山径上人迹杳然,宗岳一路毫无顾忌地放力狂奔,不到盏茶时光,灵霄观便又巍然在望。 宗岳一眼看到那座象徵终南派根本的巍巍道观,心里一阵感慨,忧思汇集万千。 他想到,终南一派自开山祖师开山立派以来,传到自己已经是一十九代。创业唯艰,终南一派能在武林之中,昂然占得一位,都是由於历代祖师呕尽心血,竭尽智慧,所得到的结果,如今轮到自己,倘不能使终南一脉保住基业,则自己虽死也将不足以谢罪。 宗岳望着那座金碧辉煌气势雄伟的灵霄观,感到自己的守成不易,责任沉重,不禁一阵悚然,暗晤下誓道:「此番回到派中,个人恩怨放之其次,掌门人名份放之其次,但涉及终南一派命运的事却不能丝毫放松,因此,我先要问明三花羽上的身份,他是否终南门下,只要他是终南一脉所传,我便可放过一步,劝其向善,光大终南门派,报雪派耻和先师血仇即可。如果三花羽士不是终南门下,则我今天就以清理终南门户为第一要务。」 宗岳如此设想,显然他对一鸥老道的临终之言尚未尽信,至少还在疑信之间。 因为终南为武林十大门派之翘楚,虽然掌门人天南剑客赵正令因身遭厄故,失去武功,隐居到星子山,但派中仍不乏名宿高手,如何就会让一个区区三花羽士,霸占全派而僭据掌门?这是多么令人难以相信的事?所以,宗岳采取慎重的态度,自有他的理由,三花羽士虽然坏到施毒害他的地步,但站在宗岳的地位,他还是不愿於此时此地,正当谋求团结武林尚且无及之际,自我阅墙,先起内哄! 本来,宗岳亲受天南剑客授以紫金符令,传以掌门人的职位,他可以不作这些顾虑。但是,他没有忘记自己终南弟子的身份。他以全派的声誉与命运为重,虽然他的想法失之迂濶,却也正显出他为人的忠诚。 宗岳缓缓地走到灵霄观前,当门而立。 刚一立定,只见灵霄观内顿时纷乱一片,同时连续传出七声云板脆响。 宗岳面对观门朗声叫道:「请告知代理掌门人,门下弟子宗岳门外邀见。」 言犹未了,就听得观门之内叱喝连声,一连扑出四个中年道人,各执长剑,来势凶猛,四支长剑各走一式「独劈华山」,齐向宗岳当头袭到。 宗岳断然没有想到自己如此只身空手,站在观门之外,邀见掌门人,竟会受到如此突袭。终南派素来光明正大,如何会无理妄为到这种地步? 这一个意外,几使宗岳措手不及,而这四个中年道人功力也均颇不弱,身法极为快速,顷刻剑临当头,宗岳不及拔剑,只得一矮身形,巧化「落叶归根」,两臂上挥,双掌疾翻,「五阳掌」拍出五成真力,口中断喝一声:「胆敢偷袭!」 这一声断喝未了,只听得「啪」地一声,紧接着一阵「呛啷啷」金铁交鸣,灰尘大作。那四个中年道人,竟然在这一震之间,撒手丢剑,躺在四下,动弹不得。 宗岳情急之下,以「五阳掌」将四个道人击翻之後,心里也顿起一阵悔歉,自己与这四个道人,总是有同门之谊,出手不应太重。但是,也只怪他们无端偷袭,绝情寡义在先。 宗岳向四周看了一眼,平和着语气,沉声说道:「仗众偷袭,不够光明,有愧为终南弟子。用之对待敌人,尚且不屑,何况我还是同门之人?我出手过重,也算是对你们一点薄惩。还不快去请掌门人出来,与我当面商谈么?」 想是宗岳这一掌的威力,已将门里的人震慑住了,是以他说完话,竟然半晌没人答腔。 宗岳不禁叹道:「终南一派如今不仅武林道德低落,而且俱都是一些怯懦之辈,历代祖师有灵,岂不要为之扼腕三叹!终南不幸,竟尔一至如此?」 他暗自感慨万千地叹息了一阵,终又朗声喝道:「请代理掌门人出外相见,既然如此临事畏怯,又何必施狠毒手段於当初?畏首畏尾,何能代理一派掌门?」 宗岳朗声喝罢,只听门里一阵嘿嘿冷笑,三花羽土已满脸不屑地从灵霄观内走了出来。在他身後,跟随着十几个人。 三花羽士走出观门,相距宗岳五尺之地停下脚步,望着宗岳,冷笑嘿嘿,突然笑声一收,戟指厉声喝道:「姓宗的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寻来。昨天晚上你好不容易捡到一命,居然还敢阴魂不敦,这就休怪道爷赶尽杀绝,手下不留情了。」 宗岳一听,不禁大为惊愕。 三花羽士这一段话,那像是出自终南掌门人之口?如果不是站在灵霄观前,简直就像是一个绿林黑道人物,这如何不使宗岳为之惊愕不置? 惊愕之余,宗岳暗自忖道:「想必是昨晚之事使他恼羞成怒了。一个代理掌门人竟然如此欠缺气度,胸襟狭窄,终南派的前途岂不可悲?」 他心中想着,却仍旧不动声色,沉声说道:「我仍然称你一声三花师叔!昨夜之事,我也不再计较,今日此来,只想问你一句话。」 三花羽士「哦」了一声,接着又呵呵大笑道:「昨夜之事你不计较?其实你就是计较又当如何?好,你要问什么就快问吧!免得上了黄泉路,犹难瞑目。」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十一章 宗岳一听三花羽士的话愈说愈是不成体统。顷刻间,一鸥老道的临终之言,又重新涌上心头,暗忖道:「难道他真的不是我终南派的人么?」 但是,他立即又暗自摇摇头,推翻了这种想法:「终南派岂会如此轻易无声无息地被一个外人霸占?断无此理。退一万步来想,此人如果真的不是终南门下,他既已霸占了终南,又为何仍旧沿用『终南派』的名称?世间那有这种事?」 宗岳觉得其间一定有许多诸如利害、磨擦和权力冲突之类的内情,不是自己所能了解的。因此,他愈发要弄个明白。 三花羽士一见宗岳沉吟不语,便又嘿嘿地笑道:「有话要问,如何又不开口?是害怕了么?如今害怕也迟了呢!」 说完话,左手一挥,身後立即抢出两个劲装大汉,各执长剑,向宗岳逼去。 宗岳心中一惊,断喝一声:「慢着!」 这一声断喝,宛如一个春雷,在场之人,无不为之一震。那两个劲装大汉,也都不觉呆了一呆,迟疑不前。 宗岳一面挥手止住那两个劲装大汉,一面又向三花羽士沉声说道:「你如此行为,也不自愧身居代理掌门之职么?」 三花羽士也为宗岳这一声断喝,震得暗暗惊诧,他没有想到宗岳的内力,比他昨天所估计的还要深厚。闻言之下,略一定神,冷峻地道:「小子!你休要卖弄口舌,以免待会死的时候,多受活罪。」 宗岳未予理会,只是沉声又问道:「当年本派掌门人离开终南之时,曾经留下何种言语,难道文师叔和家父都没有交待你么?」 三花羽士微微一怔,但旋即仰天一阵呵呵大笑,说道:「你是说你的父亲,和你那位文师叔么?」 宗岳严肃地点头应了一声「是」。 三花羽士又是一阵呵呵大笑,说道:「有!有!他们二位曾留下不少的话。可惜年深月久,都已忘怀了!」 宗岳冷然说道:「师叔忘怀了,我可以再提醒师叔一次。当年掌门人离开终南之时,曾经交待二十年之内,持紫金符令来终南者,即是本派第十九代掌门人。如此重要法谕,师叔竟尔忘记么?」 三花羽士长长地「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原来你是来接掌终南掌门职位的?」 说完,又冷然地哼了两声,接着说道:「那你来得倒是时候,来得倒真是时候!」 三花羽士连说了两句「来得倒是时候」,眼睛里迸射出异样的凶光,一脸狰狞之像,满布杀气,令人心惊。 宗岳看在眼里,暗晤点头,觉得自己料想得不错,他果然是怕自己抢了他的掌门职位,才如此翻脸不认人的。宗岳心里虽感到一阵可悲,却愈发坚定了他不愿掀起兄弟阅墙的派内纷争。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摇摇头说道:「如今我倒不想接任掌门。」 三花羽土冷冷地哦了一声,故意反问道:「如此来说,你不打算遵照掌门人的法谕了?」 宗岳正色说道:「掌门人法谕,谁敢不遵?只是事有特殊,可以另当别论罢了。你三花师叔代理掌门职务十数年,且看来似乎还恋栈不舍,宗岳如果要强行执行掌门人遗命,势必造成兄弟阅墙之局。同室操戈,决非终南之福,因此,我愿让师叔继续掌理本派。」 三花羽士忽然嘿嘿大笑,说道:「小子!你倒不失为一个知机识趣之人,颇能辨识时务,若在昨天你说此话,念在你送来紫金符令之功,只要你走得远远地,尚可饶你一遭,可是今天迟了。」 说到此处,突然双睛暴睁,转向身後大喝道:「拿下这小子!」 喝声未了,两个劲装大汉暴雷似地齐应一声,双双扑出,两支长剑分取上下,直向宗岳扑到。 事情如此转变,宗岳万万没有想到。 当时他立即一撤步,呛啷一声,长剑出鞘,上掠下削,施出「绝户剑」三十六式中的一招双式「仰削犀牛」「俯断山蟒」,分别迎向两人来招。 「绝户剑」为终南派仗以扬名武林的独门绝学,是凡终南弟子,都要练习,只不过限於各人天资的高低,以及所下工夫的深浅不同,成就也就各异罢了。宗岳在星子山得天南剑客赵正令的亲自传授,加上他禀赋超人,所以,他在绝户三十六式上的成就,自然不是一般终南弟子所可比拟。 他出手一招双式,目的只在自保,并未存心伤人,只要对方及时停招敛势,便可无险地互换一招了事。 可是,没想到对方两个劲装大汉,竟彷佛根本就不识得这一招双式的厉害,原势不变,依然照定宗岳全力到至。 宗岳微微哼了一声,腕底暗增两成功力,刹时间只听得「呛啷」一阵金铁交鸣,紧接着一阵腾腾腾的闷响,地下灰尘溅起,两个劲装大汉,竟就在如此一招硬接之下,震退三四步,桩步浮动,手臂酸麻,长剑几乎脱手飞出。 宗岳长剑一指,注定三花羽土说道:「我念在同门一脉,对你不为已甚,否则像你们这等不讲道义,操守毫无之人,断然饶之不过。」 宗岳此话说得义正辞严,声色俱厉,此时但见三花羽士的睑色,变得异常难看,一双眼睛,闪动不停,紧闭着嘴,没有说话。 宗岳心里总觉得对方是代理掌门人,当着许多终南门人之前,过份指责,也不太适当,於是他又缓下语气说道:「我已经说过,掌门人职位,我决不接掌。但望三花师叔能以终南一派的声誉前途为念,重新振作,力求光大,勿尽存自私之念,则终南幸甚!而三花师叔也不负掌门人付托之重。」 三花羽士突然两道眉峯一掀,一阵极其难听的狞笑,接着说道:「谁与你是同门一脉?现在的终南派,那有你小子这一号人物?你居然还满口责斥之词,真是不知死之将至。」 宗岳一听三花羽士竟否认他「同门一脉」,不觉又大为一怔,大声问道:「你既不与我同门一脉,那么你是何人?」 三花羽士嘿嘿一阵得意狞笑,指着宗岳说道:「我是何人?我是武林十大门派之一的终南派掌门人。你不知道?小子!」 言犹未了,但见他身腰微挫,左掌微翻,鹅行鸭步地向宗岳逼近。 宗岳长剑抱在左臂之间,右手指着三花羽士说道:「在你身份未明之前,我不和你动手,你不怕人耻笑终南同室操戈,我还不愿被人指责欺师犯上。现在我再问你一句话,我文师叔和我父亲现在何处?」 宗岳此时的处境确很为难,在未明了三花羽士的身份真相之前,他断然不敢冒此武林大忌,使人误会他欺师灭祖,这时,他忽然想起,只要找到父亲蓝衣侠,终南派的内情岂不是就可了然了么? 三花羽士听他如此一问,停下脚步,阴阴地望着他笑道:「小子!你要找你父亲么?他就在这终南山上,待会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说着话,突然一长身,左掌一抡一翻,就是一式劈空,只听呼地一声,一股劲风直朝宗岳肩头涌到。 宗岳暗暗一惊,劈空掌力能练到伤人於十步之外的地步,确不等闲。 他一面提高了警觉,一面晃动身形,闪到一边,口中说道:「我尊你是代理掌门人,虽然你败德伤行至此,但职位仍在,让你出手,我不还招。但是……」 三花羽士冷哼一声,毫不答话,左掌又起,此刻改劈为推,出掌如飞,呼呼呼一连拍出三掌。 这三掌一连拍出,时间虽在一瞬,可是拍出的方位,却各不相同。上击天灵百会,左拍肩井,右按将台,顿时方圆一丈之内,齐被劲风笼罩,搅得尘土飞扬,日色为昏。 宗岳由方才一掌,已知三花羽士内力深沉,断然不在自己之下,如果出手相抗,除了运用「乾天纯阳真气」外,决难取胜。 宗岳由於警觉遽生,全神早已贯注,眼见三花羽士一连三掌拍到,立即猛提一口真气,身形化作「舞柳迎风」,随着掌风下掠上飘,左摇右摆,有如随风起舞的大青鸟,从容潇洒至极。 三花羽士三掌无功,冷哼一声,身形疾闪再起,双掌一分,随着身形下落之势,双掌齐发,左右三掌,各挟劈空掌力,劲道有如排山倒海而出。 宗岳避过对方两次袭击,信心大增,暗自忖道:「看来你虽然内力深厚,掌势雄浑,但我不用五阳掌力,你照样也奈何不了我。」 人在掌风隙缝中,左飘右闪,口中却朗声喝道:「逼人休要太甚!难道你真要终南派在灵霄观前,演出同室操戈的笑剧么?」 宗岳说罢,已避过三花羽士左右三掌,三花羽土冷笑连声,突然脚下一顿,拔起三丈多高,凌空身子一挺,四肢涨开,俯扑而下。双腿一式「魁星踢斗」,双掌一式「天王用印」,罩向宗岳全身。 如此凌空下击,宗岳刚入江湖,倒是初见。 三花羽土凌空俯扑,不仅来势极快,而且方圆一丈都在威力笼罩之下,仓促之间,万难躲闪,除了硬接硬迎之外,别无生机。 宗岳在这一刹那,已没有思虑余地,而且,说时迟,那时快,顶上劲风已到,顷刻之间,不是被脚踢中,便是被掌击伤。 人在危急之际,求生自卫之本能,便会自然而发,仓促中一闪身,闪开後面双脚和当头左掌,迎着对方右掌,右臂上擧,力出一招「擎天一柱」,五阳掌力巳自发出。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只听「啪」地一声,两掌接实,三花羽士一声闷哼,身形斜飞五尺,噗通一声,跌落地上。 宗岳在这一掌互接之下,也是震得血气翻腾,眼前金星直冒。同时心里暗暗吃惊,他没有料到五阳掌力会如此遽然而发,不知对方情形如何,设若三花羽士伤在自己掌下,只怕终南同门火拼,争夺掌门之丑闻,便要传遍武林了。 宗岳想到这里,心里一阵紧张,也顾不得自己血气未顺,便缓缓向三花羽士落身之处走去。 三花羽士本在闭目养神,一听脚步声响。睁眼一看,见宗岳迈步而来,不禁一急,一张口,哇地一声,喷出一口淤血。 他勉强挺起身子,嘴角挂着一丝惨笑,右手突然戟指,厉声喝道:「宗岳!你站住!」 宗岳怔了一下,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摇头说道:「我不是要来伤你。我再问你,我父亲他现在何处?」 三花羽士冷冷一笑,手中紫金符令仍然高举,说道:「现在我命终南弟子宗岳说明,紫金符令代表什么?」 宗岳楞了一楞,旋即望着紫金符令,缓缓说道:「紫金符令是本门之象徽,代表掌门人之权威,持有紫金符令者,便是本派掌门人,终南弟子,任何人不可违抗。」 三花羽士哼了一声,说道:「如果有人违抗紫金符令?又当如何?」 宗岳仍然望着紫金符令,缓缓答道:「便是触犯欺师灭祖之罪,轻则逐出门墙,重则废去武功,令之残废终生。」 三花羽士又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算你说得清楚,现在我持紫金符令,要你做一件事。」 宗岳心神一凛,没有说话。 三花羽士冷笑道:「好一个终南弟子,你想抗命么?」 宗岳咬牙应声说道:「弟子愿听命紫金符令!」 三花羽士又呵呵一阵得意狞笑,笑声一停,厉声道:「宗岳!你听着!本掌门人命你即刻离开终南,终生不得回来。而且,在你离开之前,将你刚才所使的掌法名称与来由,说与我听。」 宗岳没想到三花羽士有此一着,止不住惊「啊」一声。 三花羽土冷冷说道:「你敢不听从紫金符令!」 宗岳还未及开口,突然灵霄观内有人大喝道:「宗师弟!不可答应。」 这一声大喝,全场的人无不为之一惊,齐向灵霄观里看去,只见一位中年道人,满睑憔悴,浑身褴褛,一面挥手向宗岳叫喊,一面飞步向场中抢来。 可是他刚跑出观门不远,便立即被另外四个道人围上挟住。 中年道人仍然大声叫道:「宗师弟,你怎地如此迂濶!紫金符令握在恶魔手中,握在你仇人手中,你竟也要如此顾忌矜持,服从听命么?」 宗岳心里蓦地一动,不觉脱口叫道:「师兄是谁?」 中年道人未及回答,便被那四个道人制服,拖回灵霄观内。 这一件事前後不到一转眼的时间,可是却使宗岳心里起了极大的波动。他止不住地暗下想道:「这位师兄为何如此憔悴?他们对待一位同门师兄弟,为何又如此残忍没有一点情份,是的!紫金符令是开山祖师递传下来的信物,但是,一旦不幸落到恶人手裏,难道也要终南一派,听命於恶人么?」 宗岳正要如此思付,三花羽士又已喝道:「宗岳!你敢违背紫金符令,甘冒欺师减祖之罪么?」 宗岳心里又是一震之後,方才那中年道人的话又在心头响起,暗问:「我为何如此迂濶?」 他抬头望了三花羽土手中那紫金符令一眼,心里继续想道:「我要想出一个两全之法,既不失之过之,也不失之不及。」 三花羽士料定宗岳已被他这一着制服,他知道紫金符令是宗岳所不敢违反的。当下又得意地喝道:「宗岳!你迟迟不作答覆,分明是藐视紫金符令,甘犯欺师减祖之罪。现在我再宽限你五响云板时间的思考,过了时间你若再不说出方才那掌法的名称与来由,我便立即以紫金符令,治你以应得之罪。」 三花羽士如此一说,灵霄观内立即响起云板之声,一声一声地清脆而响亮,在场众人,都静悄悄地不作一声,气氛显得紧张而凝重。 云扳一连敲了五下,三花羽士立即喝道:「宗岳!你想好了么?」 这一声问得极其得意,言词语气之中充满了稳操胜算的信心。 宗岳回答得比他想像的还要干脆:「已经想好了!」 三花羽土呵呵笑道:「如此在你说明白之後,我立即让你离山,饶你一命,你应该知足了。」 其实三花羽士何尝不想将宗岳置於死地,只因他担心逼得过急,可能反而弄巧成拙。所以他暂时只想先将宗岳驱逐离山,然後再想办法。但是,天下事每每会出人意料之外。 就在三花羽士手举金牌,满心得意之际,忽听宗岳朗声大喝道:「你这些话,应该由我来说。」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十二章 宗岳口中喝着,身形已突然一低,扑地大旋风,前掠如闪电,三花羽士正在得意头上,心神不免松弛,而且事情又大出他意料之外,等到他发觉事情不妙,腰间一麻,手中所持紫金符令已然到了宗岳手中。 三花羽土一时情急,不觉大叫道:「你敢违抗紫金符令?你敢冒渎紫金符令?你……」 宗岳平静依然,朗声说道:「如果你是终南弟子,你就该知道谁才真正冒渎了紫金符令,更该知道你该当何罪?」 三花羽士没有想到自己一着之失,如今落得满盘皆输。顿时面如死灰,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宗岳毕竟经验不够,而且心地忠厚,不会以邪僻之心,去推想别人。当时一见三花羽士如此嗒然若失,懊悔无限的样子,还以为他有後悔之意。当时正色说道:「为了要做掌门人,竟如此不择手段,见利而忘义,这样如何能掌理一派的门户?」 三花羽士本已大有坐以待毙的懊丧心情,正盘算着如何才能逃脱这次危难。此时一听宗岳如此说法,心中一动,眼珠一转,立即又换了一付面孔,表现得既愧且悔的模样,缓缓说道:「宗师侄!贫道确是一时迷失心窍,做出这种有辱终南名声之事。如今经宗师侄一记当头棒喝,已灵智复苏。如今请宗师侄进观休憩,待明日正式昭告全派,由宗师侄接掌终南第十九代掌门职位,贫道甘愿从此退隐深山,以忏余年。」 三花羽士这一段话,不仅说得情恳意切,而且天衣无缝,岂是初次出道的宗岳所能了解其真意所在的? 不过,若是昨天三花羽士如此说法,宗岳自然顺理成章,接掌终南,但是,此时他心里已受了一鸥老道和方才那位中年道人的影响,虽然他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三花羽土来历不明,怀疑之心却也不能尽释。 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原是忠厚人为人处世的中庸之道。宗岳当然不会忘记昨天中毒的前例,因此,他对三花羽士这一番话,不免作了一次深长的思考。 他想:师父临终时交代了几件大事,自己下山後决定先到终南本派报丧,然後再联络其他九大门派,从茫茫人海之中,寻找十全老人。没有料到回至终南本派,出了如此的意外,使自己第一步便遭受了挫折。 如今自己就如此接理掌门人么?不,三花羽士性行虽然有些卑劣,毕竟还是我的长辈,我不能使他太过难堪。如果他已深自忏悔,潜心向善,我又何妨让他继续掌理门户,使他有一悔过的机会?最要紧的,这样才可以免去武林流言,误会终南自起火拼。 宗岳如此沉吟不语,默默思虑,三花羽士脸上渐渐显出焦灼与不安,他不知道宗岳思虑的结果,会将他如何处置。 三花羽士几次忍耐不住,暗想奋力而起,背城借一,全力一拚。然而像他这种人,又不容易冒生命的危险,方才宗岳那种奇特的掌力,已经使他胆寒。他也曾想到招呼灵霄观里的人,来一个群起而攻,但他终究又有些不敢。 焦灼、不安与恐惧,使这位武功极为不弱而生性阴险诡诈的三花羽士,心情逐渐烦躁,汗水涔涔而下,湿透外衣。 忽然,宗岳缓缓地说道:「我不想进;灵霄观,也不接掌门人职位。」 三花羽士大感意外,连忙说道:「宗师侄!你是对贫道尚有恨意?或者是尚有敌意么?」 宗岳对三花羽士的话未予理会,自顾接着说道:「终南派仍旧由三花师叔你代掌门户……」 三花羽土听了这话,不禁更为惊讶万分地「哦」了一声。 此时宗岳脸色严正异常,沉声又道:「但是,我要以三年为期,静观变化,三花师叔若能重振门风,远扬清誉,我愿将紫金符令恭送回观,交给师叔。如果三年之後,终南依然像今天这样混乱,我便以十九代掌门人的身份重回终南,清理门户。」 宗岳於说这一番话时,虽然不是声色俱厉,大声喝斥,但神色却是无比威严,希望三花羽士知所警惕。 三花羽士此时睑上的表情,没有羞愧,也没有恼怒,只微微现出一丝喜悦,眼神中隐隐含着一丝杀气。 他装作平静而安详了,抬起头来,望着宗岳,缓缓地说道:「宗师侄现有紫金符令在身,实际上就是本派新掌门人,所有决定,贫道自是只有遵从,但请问宗师侄在这三年之中,将住留何地?」 宗岳淡淡地说道:「天地之旅,四海为家,我即刻就要启程了。」 三花羽士听说宗岳「即刻就要起程」,仿佛有点失望,但是,他表现在外的,却是无比的恭谨,站起身来,缓缓说道:「三年之後,不管如何,都请宗师侄正式接掌终南门户,毋使贫道衷心惶惶,不可终日。」 宗岳没有说话,只是仰头一声悠久的长啸,转身一步一步地向山下走去。三花羽士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莫测高深的感觉。 宗岳真地如此撒手离开了终南山么?那是真的!他离开了终南之後,立即驰骋上道,横断陕西,直奔河南。 原来宗岳在决定暂时仍让三花羽士代理掌门之时,除了怕外人不知实情而招致物议,以及使三花羽士有改过向善的机会而外,另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他需要一段时间,以进行师父嘱咐他的第二、第三两件大事:分访九大门派,说明二十年前十绝谷中较技会的真相,并访寻十全老人。 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宗岳何尝晓得他这样做法竟是舍近求远,终南一派的情形,也正是其他九派目下的命运? 宗岳从陕南就道,直奔河南,他心里的第一个目的地,便是武林中尊为泰斗的少林寺,少林领袖武林,为天下武林所公认,因此宗岳以为先将当年十绝谷之事告知少林,如此在联络其他门派时,便可以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人心去似箭,关山渡若飞。从终南到中岳嵩山,是一段不短的路程,宗岳竟能在数日之间,到达洛阳以南,嵩山之麓的参驾店。 数日风尘之苦,宗岳决心好好地休憩一宵,次日再登少室峯,拜谒少林掌门。 深秋时节,旅客寥落,客店中入夜冷寂少见人踪。宗岳漱洗饱餐之後,早早入房安歇。 夜深气寒,已有初冬意味,尤其是万籁无声,沉寂如死中的参驾店,连一声秋虫的叫声都听不见,愈显清冷。 宗岳数日旅途劳顿,此时反而难以入睡,转侧许久,索性披衣下床,穿窗跃出,展开身形,直向那遥遥在望的少室峯奔去,他要看看少室峯上,领袖武林的少林寺本院,在这深夜之中,有怎样的一种气派。 俗话说:望山走死马。少室峯虽只是一望之遥,可是,宗岳疾驰一阵之後,依然遥遥如故。他正要加劲奔驰,忽然,前面蒙蒙不明的月光之下,两条人影,宛如星丸电泻般直向这边奔来。 深夜荒郊山麓,有人如此追逐,自然有着不平凡的事情。 宗岳立时心里一动,前进之势一收,猛然一掩身形,掠到身旁不远的一棵大树上。树叶虽然凋零已尽,但是枝杆浓密,又值深夜,宗岳贴身其上,仍然不露丝毫痕迹。 那追逐的两个人来势极快,就在这一转眼之间,已来到宗岳藏身大树不远的一块旷地上,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停身收步,相隔两丈,对立在旷场之中。 这两人身形一停,宗岳一眼扫瞥之下,心里不禁晴暗叫了一声「奇怪」,原来站在旷场中的竟是两个和尚。 这两个和尚是佛家弟子,可是看在宗岳眼里,却起了两个极端的印象。 站在左边的一位老和尚,肥头大脑,身裁魁梧,迎着月光,可以看到他粗眉大眼,满睑粗卤凶煞之气,尤其一身黄衣,有些不伦不类,不像少林僧人,倒有些像是西藏喇嘛。他手中拄着一根黝黑的禅杖,儿臂粗细,份量颇重。 宗岳对於这个黄衣和尚,由衷地有一种烦厌之感,心里想道:「这和尚那有一点出家人的样子?」 再看右边的一位和尚,虽然背着月光,看不清面目,但是,从他那满头短短雪白银亮的头发看来,年迈古稀当无问题。 这位老和尚和对面那位黄衣和尚对比之下,显得瘦弱而矮小,一袭灰衣,宽宽地披挂在身上,使人对他有飘然出尘的感觉。 灰衣老和尚手裏也拄着一根禅杖,粗细与黄衣和尚手裏那根相仿佛。 宗岳心里止下住又想道:「看这两位老和尚的态势,分明是约定到此地来较量高下的。少室峯下,少林木院附近,居然有两位高僧,相约至此较量拚搏,这情形显得有些反常。难得我今晚偶然碰上,倒要看看究竟。」 宗岳在树上这一阵暗想,旷场上那两个老和尚却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那黄衣老和尚先亮开大嗓门,洪声说道:「一无老秃驴,你想好没有?究竟你愿意接受那一个条件?」 说着话,又呵呵地笑了一阵,指着那叫一无的灰衣老和尚说道:「一无老秃驴!你应该知道这已是我一片佛心,以慈悲为本,才给你一个选择的余地,要不然早就送你上西天登极乐去了。」 宗岳心里又好笑又好气,暗自忖道:「那有出家人如此说话的,口口声声叫人家老秃驴,难道他自已就不是和尚么?亏他还自称一片佛心,慈悲为木,真叫我佛蒙羞。」 宗岳如此暗中气愤,只听得灰衣老和尚缓缓地说道:「施主!你那两个条件,老衲一个也不能接受。」 宗岳一听,心里更是迷糊了,忖道:「什么?和尚冲着只一个和尚叫施主?这倒是千古奇闻。」 宗岳虽然江湖经验不足,但是他天资聪颖,悟性过人,一听这两个老和尚如此对话,便断定其间一定有离奇的前因後果,而且说不定还关系着少林寺的内情,於是更加屏息敛气,静静地听下去。 果然,黄友和尚一听一无老和尚如此一说,立即冷呵呵地笑了一阵,又极其难听地「哦」了一声,才说道:「老秃驴!你知道深夜擅闯少林本院,就是一项难以宽恕之罪么?何况你还手持武器,深入方丈静室,约斗本座,就以这两项罪名来论,木座着你自断心经,或者自毁双目,两者任选其一;有心饶你一死,你倘再拒而不受,可知道後果么?」 宗岳静静地听到这里,几乎忍不住惊叫起来。 听这黄衣老和尚的语气,他竟然是少林寺的僧人,而且还是少林寺的当代掌门,这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少林寺在宗岳的心中,一直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他记得恩师天南剑客曾经说过,当年在十绝谷武会上,少林掌门百了禅师和三白先生,是能接下十绝魔君三招仅有的两位掌门人,在宗岳的想像之中,少林本院的掌门人,应该是道德武功双修俱绝的高僧,如何竟是这等凶恶粗鲁之人? 宗岳当时心中若有所触地动了一下,但是,他知道此事不是自己所能揣测的,只要静听下去,自有分晓。 这时候,但听一无老和尚低低地宣了一声佛号,虽是低低沉廻,可是在这深夜之际,听来却令人心境顿生空灵之感。 一无老和尚在这一声佛号之後,缓缓地说道:「按理而言,老衲确是应该自断心经,甚而自了残生,以免愧对少林历代掌门祖师。」 黄衣和尚呵呵笑道:「自知该死,为何不接受本座的条件?」 一无老和尚仍然是低低地说道:「少林一派之清誉,十数年来,蒙羞不浅。老衲身为少林第二十七代掌门人,难辞其咎,不但无以对历代祖师,尤其无以对二十年前下落不明的掌门师弟。百罪不赎其身,老衲自应一死。但是,老衲十数年来苟活偷生,就是为在今朝。施主——你说老衲如何能接受你那两个条件?」 宗岳一时间心神一震,几乎坠下树来,他心里连声暗暗叫怪:「怎么?又出来一个掌门人?天下竟有这等怪事?」 想到「怪事」二字,立即又想到自己在终南被毒的一幕,心头一阵紧张,眼睁睁地看着场内的变化。 黄衣和尚一顿手中禅杖,纵声大笑道:「老秃驴!想不到你真还有一股傻劲,居然埋名十数载,就为赶回来较量一下,这样倒好,省掉本座派人寻找,自送上门,求之不得。本座倒要瞧瞧十数年前的手下败将,如今能接得住几招。」 一无老和尚不动声色,只是依然缓缓地说道:「施主此言差矣!老衲虽然偷生十数载,此来并非为了拚个高下生死,而是希望施主能够回头是岸,接受老衲两点之请,老衲愿以客礼相待施主,恭送施主离开少室峯,十数年来的一笔旧账,都可以一笔抹之,不去计较。」 黄衣老和尚雷鸣似地笑了一阵,指着灰衣老和尚说道:「好啊!本座提出两个条件,老秃驴你也提出两个条件,你这倒是有心有意,本座倒愿意先听听你的两个条件是什么?」 一无老和尚顿时单掌立於当胸,宣了一声佛号,抬起头来说道:「老衲这两点请求,在施主而言,轻而易举,毫不费力,真是惠而不费之事。可是对老衲而言,却是一了十数年的心愿。」 黄衣和尚嘿嘿冷笑不停,又指着一无老和尚说道:「老秃驴!你休要拐弯抹角,有话快说,只要说得本座高兴,说不定本座真会大开方便之门。」 一无老和尚点点头说道:「施主当年以一武林人士身份,恃技独闯少林,挟毒战胜老衲,使少林寺千余弟子遵约束手,老衲恬颜偷生,远离少林,只道少林寺从此没於魔劫,沉沦武林,没有料到施主竟然落发为僧,而且自领少林掌门,成为少林二十七代掌门一统大师。施主以一在家人,竟愿落发而侵占少林,行为矛盾,令人难解,施主可否应老衲之请,将其中原因稍作披述?」 宗岳在树上听到一无老和尚这番缓缓说来,而语句有力的话,心头掀起再一次震惊。他暗暗忖道:「原来少林本院出了这等大事,掌门人竟然为人挟毒逐走,而且这事又是紧接在百了禅师死在十绝谷之後发生,少林派真可说是厄运当头了。」 宗岳此时急於要知道真象的心理,几乎已超过于一无老和尚,他凝神敛气地等侯着黄衣老和尚的回答。 黄衣老和尚倒是毫不在意,笑呵呵地说道:「这第一个问题很好解答,你再说第二个问题吧!」 一无老和尚接着说道:「请问施主究竟属於何门何派?施主真正大名,希能相告。」 黄衣老和尚闻言大笑说道:「老秃驴!你这两个问题本座都可以告诉尔。第一,少林寺让你们这些秃驴把持得太久了,加上本座动极思静,很想当当和尚,所以本座就赶走你,干了这个掌门人。至於本座原名是谁?老秃驴!亏你还是个和尚,你难道不知道『出家不言在家』这句话么,你问本座原来姓名,问得好没道理。」 这一派强词夺理之言,听得宗岳暗暗怒火中烧,几乎就要现身出来,伸手管个不平。但是,一无老和尚却於此时又宣着佛号,朗声说道:「老衲念在施主能够十数年落发,穿上佛门衣,礼拜三宝,故而一再度化施主,能够觉悟当年之非,勇於孽海回头,不料施主执迷若是,存心为难少林,老纳纵有佛心,也难为施主担待了。」 黄衣老和尚顿时一翻大眼,眦牙狞笑,说道:「老秃驴!你躲了十数年,如今出面,自然要抖露一番,本座成全你。」 言犹未了,右手一扬,黑黝黝的铁禅杖,随手疾起一点,其势疾如闪电,直逼一无老和街心口。 儿臂粗的铁禅杖,至少也有六七十斤,黄灰老和尚如此随手一招「蟒出山方」,将数十斤重的禅杖使弄得一如无物,而且杖出生风,劲道十足。看在宗岳眼里,止不住暗暗点头:「怪不得他能独闯少林,此人功力确有惊人之处。」 再看一无老和尚却不慌不忙,口宣佛号,右手禅杖随起,他只是护心护荫,杖不出手,人走旋风,向侧边一转,说时迟,那时快,黄衣老和尚禅杖尚未收回,一无老和尚已经挥动禅杖,夺回先机,一连攻出七招。 一无老和尚使的是少林派七十二种绝技之首的「一百零八式降魔杖法」,杖影千条,劲风万道,将一根禅杖使得宛如神龙行空,将黄衣和尚紧紧地困在当中。 宗岳看得出神,觉得少林寺掌门,果然名不虚传,就凭这杖上的功夫,一无老和尚已高出黄衣和尚不少。因而,也就感到奇怪。 既然彼此功力高下有别,为何当初一无老和尚会败走少林,而让一个外人霸占了少林十数年?难道其中尚有其他原因么? 想到这里,宗岳心裏蓦地一震,惊忖道:「咦!这件事无独有偶,我忘了本派的怪事了,如果三花羽土真是一个外人,不也是独闯终南霸占掌门已达十数年么?」 宗岳想到这两件似乎相类的怪事,正自心神分驰,忽听得场内「叭」地一声,一时劲风大作,只见一个人影,跄踉踉连退了四五步。 玉翎燕著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十三章 嵩山少林一派,自达摩祖师在少室峯下九年面壁,传下七十二种绝学,数百年来一直领袖中原武林,誉满天下,名驰八表,那知如今这一堂堂大派的掌门之尊,竟被一个不知来头的无名无姓之人,鹊巢鸠占了十余年之久,宁非咄咄怪事? 塞来暑往,岁月云飞,十余年光阴非短,此一天下驰名的少林禅寺,掌门大权旁落外人之手,武林中一向慷慨任侠的各门各派,竟都噤若寒蝉,不闻不问,这事尤其怪不可言。 显然,自从天南剑客赵正令忍辱全命,逃出十绝谷,隐匿陕南星子山之後,这十余年中中原武林定是发生了惊人的剧变。 要不然何以武林正义,竟告荡然无存? 宗岳虽然年岁尚轻,原是聪明绝顶之人,他听了这一真一假,两个掌门人的一番对答之言,开始不免满头玄雾,听到後来,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了自己终南一派的那个三花羽士。 他原就有些犯疑,此时在这自称一统大师的黄袍老和尚身上,忽然触动灵机,登时恍然大悟,忖道:「是了!那三花羽士和这个可恶的假和尚,看来都是一丘之貉,我因对师门尊重,一时泾渭不分,竟以长辈之礼对待於他,此当上的不小!」 宗岳血性少年,一旦发觉上当,不禁怒火狂炽,钢牙猛咬,一股愤愤不平之气,直透华盖。 方自脑中电转,恨不得立刻胁下生翼,飞到终南山太华峯的凌霄观中,去找那三花羽士算账之时,忽听「啪」一声巨响,场中急风四射,劲气横流,一条人影已被震得踉跄後退,倒挫九尺。 宗岳骇然张目,不禁吃了一惊。 在他意想之中,这真假两个掌门人,功力相比,只在伯仲之间,那身材瘦小的一无大师,凭他刚才施展开来的一路「降魔杖法」似乎还稍胜一筹,那知此时,却被那自称一统大师的黄袍假和尚骤发一掌,震得摇摇欲倾。 只见他老脸之上,苍白如纸,身躯颤动,显然内伤受得很重。 那一统大师一掌得势,满脸骄矜之色,突然狞声笑道:「老秃驴!你十余年藏头缩颈,我还以为你真的练成了什么震古铄今的奇功异能,原来仍是稀松平常,并无半点强过昔日之处,就凭你这点能耐,你也太不自量力,竟敢跑到少林寺来夤夜约斗,找我一统大师的麻烦?」 他口沬横飞,得意之情溢於言表,狞笑声中,倒提浑铁禅杖抢步而上,气势汹汹的又自厉声接道:「你这老秃驴早该死了,本座当年初度皈依佛门,大发慈悲之心,纵容你多活了十余年之久,想不到你这老秃驴自寻死路,注定了要遭兵刃之劫,嘿嘿!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本座今晚就索性再发一次慈悲,度化你西登极乐!」 他说话之时,怪眼连翻,杀机盈面,恶狠狠地抡起手中浑铁禅杖,照定已负重伤的一无大师搂头下砸! 但听杖挟劲风,劈空而下,呼啸之声震人耳鼓。 一无大师自知无力抗拒,低宣了一声佛号,瞑目受死! 藉着树枝隐蔽的宗岳,一见之下,吃惊不小。 他万没料到黄袍假和尚,立刻就要取一无大师的性命,此时相距数丈之遥,自己身法再快,那及得他杖头一落? 情急之下,怒火飞迸,忽的反手折了一段枯枝,说时迟,那时快,大喝一声,振腕疾甩而出。 他「纯阳真气」早已弥布周身,虽是随手一甩,腕力之强,也极惊人。 但见一段八寸不到的枯枝,去势如急弩离弦,破空生啸,堪堪照定那黄袍假和尚一颗光秃秃的圆颅之上,闪电打到。 那一统大师闻风知警,杖势一缓,猛地掉转身形。 他当年既能闯入名满天下的少林寺,逐走一无大师,屈服了数百佛门羊子,自然不是省油之灯,随着身形转动,手中禅杖乌光一闪,早把一段疾射而到的枯伎磕成两截,斜飞出一丈五六。 就在此时,宗岳双足一登,藉着树枝的弹力,一纵身形,横飘五丈有余,半空中气发丹田,震雷一声叱道:「老东西!你好辣的手段,先吃小爷一剑。」 他突然现身,来势极为威猛,喝叱声中,人巳凌空下扑,但见长剑闪动,在昏黄月色下,寒光四溢,觑定一统大师贯顶下劈! 这一剑出手,诡辣绝伦,剑芒如雨,电漩倒卷而下。 邪一统大师悚然一凛,顿觉凉风被面,剑气飘衣,他因仓促之间,无法辨清来人面目,不敢举杖硬架,蓦的仰身一跃,倒飘八尺。 宗岳一剑虚耗,人已着实落地,盛怒之下,剑眉飞竖,抡剑一指,喝道:「老东西!佛门善地,慈悲为本,岂容得你这种强横覇道的和尚?快快脱下身上僧衣,报出真名实姓,从今还俗,滚出少林寺外,小爷这三尺青锋之下留情,或许可以饶你一死!」 一统大师未看清宗岳面目,此时上下打量了一眼,忽然口角一哂,道:「小子!你人小口气倒是不小,本座很想听你的话,可惜你身上好像有股气味,本座难服。」 宗岳不解他话中之意,怔了一怔,喝道:「胡说!小爷身上,那来什么气味?」 那一统大师扬起鼻头,故意嗅了几嗅,装出一副阴阳怪气,嘿嘿冷笑道:「不!有气味,一种乳臭未乾的气味……」 宗岳一听之下,不禁火上添油,方待有所动作,那假和尚一统大师巳突然脸色一沉,厉声接道:「凭你一个黄口小子,竟敢口出大言,冒渎本座佛驾,看我这禅杖一起一落,不把你砸成肉泥!」 他显然小觑宗岳年轻,没有把他看在眼下,话完杖头一掉,虎虎生风,一招「力劈五岳」,斜肩下砸! 宗岳初生之犊,更兼绝学在身,心豪胆壮,虽觉他杖头下砸之势,力沉劲猛,但并不在意,直待一统大师招式用老,杖头距离肩头,堪堪只差数寸光景之时,始蓦的闪电一侧,同时长剑一挥,顺着禅杖滑行而止,反削五指。 这一着辛辣诡异,若非老於战阵者实难出此奇招,宗岳心灵身巧,居然一接之下,来了这么一手。 这一剑攻其必救,满以为稳操胜算的假和尚一统大师化解无方,当下脸色一变,曳杖飘身,斜纵七尺。 他虽一招小挫,但对宗岳毕竟存着一种藐视之心,怪眼连翻,忖道:「这小于就算出娘胎便练武功,也不过十几年光阴,老子不信就收拾不下!」 他飘去虽快,飘回更快,黄袍一闪,呼的一杖「横扫千军」又拦腰疾扫而到。 这一杖他尽了十成功力。只见乌光乱颤,幻成一片扇形的杖幕,宛如几十根禅杖一齐出手,匝地惊风,卷起黄尘滚滚,威势无伦。 宗岳觑的亲切,冷哼一声,足尖微点,轻飘飘地纵起三尺高下,刚好让开一股怒挟劲风的杖头。 忽的大喝一声,临虚发剑,振腕一挥,洒出一片寒芒。 假和尚一统大师微微一愕,杖头飞旋而起,剑杖相接,响起一片金铁交鸣之声。 双方正式接手,宗岳施开「绝户剑法」,霎眼之间,攻出一十三剑。 那一统大师渐渐显得面色凝重起来,忽然晃肩後退,单臂抡杖,暗暗腾出右手,显然,他久战不下,主意已变。 此时那身负重伤的一无大师,正盘膝坐在一丈以外,突然以一种低沉微弱的语音,吃力地说道:「小施主,小心他的怪异掌法。」 这一代少林掌门,竟说不出那叫什么掌法,那掌法必是怪异绝顶了。 话声才了,只听一统大师冷笑一声,道:「老秃驴,你魂游墟墓,还敢多嘴多舌,本座这『十绝阴掌』天下无敌,你叫又何用?」 话音甫落,右腕骤翻,一股阴寒劲力,刺骨砭肤,直向宗岳横空涌撞而到。 一听「十绝阴掌」,宗岳微微一愕,蓦的大喝一声道:「老东西!原来你是『十绝谷』中的狗腿?」就在这一声大喝之下,已把「五阳神功」凝聚剑身,振腕飞刺而出。 但觉一缕剑气,飒然冲破掌影,那随着一统大师掌势弥漫出来的一片阴寒劲气,顿时消散。 原来宗岳在陕南星子山之时,曾潜下苦功,刻意研练,凭他天资颖慧,悟性超人,竟然练成了不藉掌力,能把「五阳神功」凝注於剑身之上,发招攻敌。 假和尚一统大师做梦也不曾想到,世间居然有「五阳神功」能克制「十绝阴掌」,他略触剑气,立感炙热如火,阴功难聚,登时大惊失色,黄袍一闪,斜飞丈二,惶然半晌之後,始戟指暍道:「奸小子!你这剑术有点邪门。」 原来他不识「五阳神功」,却疑心宗岳身怀左道旁门之术。 宗岳狂笑一声,附和着道:「不错!小爷这剑法邪门的紧,如今以邪攻邪,你这老东西服是不服?」 那一统大师微一错愕,眼皮霎了几霎,道:「你姓甚名谁?何人门下?」 他先没问过宗岳姓名,此时却是不得不问了,并且还要追询师门,显然对这位突然而来,剑法诡异的少年,不敢低估了。 宗岳哼了一声,昂然说道:「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号宗岳,终南派第十九代掌门人。」 一统大师吃了一惊,道:「什麽?你是几时接掌终南门户的?」 宗岳沉声说道:「就在一月之前。」 假和尚一统大师突然哈哈一笑,道:「终南派掌门人,乃是本座三师弟,道号三花羽土,你这小子满口胡驺,说的牛头不对马嘴,岂非可笑?」 宗岳闻言,脸色陡然一变,暗忖:「原来他们果是一丘之貉,『十绝谷』中派出来的爪牙,少林终南二派,既已陷落魔掌,其他八大门派,可能也遭了同一命运,天下武林,忍辱含垢,屈服於十绝魔头一人之下,这真是亘古浩劫!」 他勉强抑住悲愤之情,冷笑一声问道:「你共有几个师弟?」 一统大师敞声大笑道:「除少林之外,天下九大门派掌门人,俱是本座师弟,你小子胆大包天,竟敢在本座佛驾之前无礼!」他话到此时,忽然想起了什么,眉头一皱,接道:「小子!你莫非是当年天南剑客赵正令的弟子?」 原来文士仪投奔到「十绝谷」之时,他也正在谷中,因此对天南剑客赵正令匿隐陕南星子山之事,知之甚详,并在文士仪口中,获悉同门师兄弟,共有二人。 宗岳俊目一闪英光,朗朗说道:「不错!先师正是当年终南派掌门人天南剑客,与十绝老魔仇如海洋,恨如山岳!小爷要凭这三尺青锋,杀尽你们这批狐群狗党,把那十绝老魔剖腹剜心,祭奠当年惨死十绝谷的九派掌门人和先师在天之灵!」 一统大师陡地浓眉一挑,面如寒冰,冷冷喝道:「大胆小子!你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如今举目天下武林,对本座师尊莫不奉若神明,你小子竟敢……」 宗岳大喝一声,截住话头道:「你师傅就是十绝老魔?」 假和尚一统大师哼了一声,道:「当今武林泰山北斗,十绝天尊。」 宗岳微微一怔,道:「十绝天尊!谁封的?」 一统大师忽然神色一肃,道:「天下武林十大门派掌门人,共上尊号。」 宗岳连声冷笑,道:「既是自往脸上贴金,何不索性称作玉皇大帝?」话到此时,双目一睁,怒上眉梢,恨恨喝道:「小爷先杀了你这老狗,再到十绝谷中,去找那魔头算账!」 长剑振腕一抖,龙吟微作,颤开三朵剑花,刷的一声,分袭假和尚一统大帅胸前三处要害大穴! 剑摇万点银星,匹练一泻,石破天惊! 假和尚一统大师目注骇人剑势,悚然动容,霍地旋身滑步,避开正面,但却不退反进,掌势悠扬,一招「金雕剔羽」,照定宗岳斜肩下切! 这个假和尚一统大师,显然乃是十绝魔君的大弟子,他既被派出来独当一面,霸领十大门派中首屈一指的少林派,功力自是不凡,此时蓄势发掌,立掌如刃,一片阴寒劲气,应掌而生,隐蕴着无穷威力。 原来他所发出的,又是一记「十绝阴掌」。 宗岳虽然身怀绝学,对敌经验到底不足,他没料到假和尚一统大师,竟会在自己凝聚十成「五阳神功」的炙热剑气之下,欺身反击,不禁吃了一惊! 但一惊转怒,蓦的身形一斜,脱出掌影,眉峯耸动,杀气盈面,大喝一声,长剑顺手一旋。 就在这一声大喝之下,十成功力又陡增二成,虎虎剑风,化成一片热浪,电漩倒流,排云荡气而出! 但见剑芒点点,怒卷狂涌,阳刚之气,直透剑锋,宛如火星飞进! 假和尚一统大师,虽是十绝谷中的一流高手,却不识得「五阳神功」,骇然一凛之下,撤掌後退,倒飘出一丈五六。 宗岳得势不饶人,眉头一轩,厉声喝道:「老狗!小爷今晚不把你活劈剑下,难消心头之恨!」双足一登,身形激射而起,蓝衫猎猎,悬空运剑追袭。 假和尚一统大师,这十几年中,在少林寺使尽了威风,如今要他栽在宗岳手下,如何肯甘?当下双瞳喷火,大吼一声,抡起浑铁禅杖,硬封剑势。 剑杖相接,金铁之声大振,响彻四野。 但那粗逾儿臂的一根浑铁禅杖,虽然挡住了宗岳的剑势,却阻不住宗岳剑尖之上,用「五阳神功」逼聚的一缕剑芒,剑芒如灵蛇吐信,冲破杖幕而入。 假和尚立觉一股剑气,直透僧衣,宛如六月骄阳,流金铄石,不禁心头巨震! 事到此时,他心知难以逞强,闪身倒跃,喝道:「好小子!本座一派掌门之尊,胜你不武,有胆的来我寺中,本座命十八罗汉收拾你!」 显然,他一看苗头不对,借机下台,话完一掉身形,黄袍飘闪,已人去如风。 宗岳眉头怒耸,嗔目喝道:「老贼!莫说是少林寺,就是十绝谷中,小爷有何不敢?」双足猛弹,便要腾身追踪而去。 身形方起,忽听那趺坐地上的一无大师重重咳了一声,道:「穷寇勿追,小施主何不少留敍话。」 宗岳微微一怔,掉头问道:「大师有何指教?」 一无大师双目微睁,神色一黯,道:「凭小施主这份身手,看来中原武林,将藉小施主之力,拨云雾而见青天,那老贼阴诈百端,小施主何苦夤夜涉险?」 宗岳心中一动,道:「大师此话何意,莫非少林僧侣,甘心事仇,尽已成了那老贼的党羽?」 一无大师叹了一声,道:「我佛慈悲,小施主有所不知,那老贼占据少林,已达十余年之久,寺中昔日僧众,多数已被毒害,血染佛门,言之痛心……」 宗岳愕然问道:「难道如今少林寺中,就只那老贼一人?」 一无大师摇了摇头,道:「不,这十余年中,老贼已培植了甚多爪牙,其中有的是当年黑道上的成名人物,如崂山三煞韩氏兄弟和巫山一害孙不邪……」 宗岳闻言,不禁目射奇光,道:「他们肯落发为僧?」 一无大师重重叹息了一声,道:「落发的只有那老贼一人,其余的俱称少林俗家弟子,还有当年艳名甚炽的女飞贼云七娘,也在寺中。」 宗岳愕然睁目,道:「还有女的?」 一无大师双目一瞑,低宣一声佛号,道:「佛门净地,如今已成了藏污纳垢之所,老贼声色满前,朝欢暮乐……」话到此时,忽然一顿,蹙眉一叹,接道:「老衲三宝弟子,罪孽深重,愧对祖师在天之灵,死後历劫,自当永堕轮廻,今晚幸遇小拖主,兰因絮果,总算缘份,敢有一事相求,小施主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知能否慨然见允?」 宗岳怔了一怔,道:「大师有何吩咐?只要在下能力所及,无不从命。」 一无大师枯瘦的脸上,突然起了一阵抽搐,喃喃说道:「老衲刚才被那老贼一掌,内腑已受重伤,心脉将竭,此时万念皆空,只有一桩心愿未了……」 宗岳吃了一惊道:「大师!……」 一无大师缓缓探手怀中,取出一尊高约三寸的绿玉佛像,托在掌心,长长地叹了一声,道:「老衲为少林派第二十七代掌门人,老衲一死,少林一脉已绝,嵩山少林禅寺,从此烟飞灰灭……」他说到此时,神色陡然一黯,重又幽幽一叹,接道:「小施主一派正气,满腔豪情,更兼一身绝学,必能为中原武林存亡兴废,这尊绿玉佛像,为少林三宝之一,老衲想重托小施主……」 此时夜风飒飒,吹拂着摇曳的树影,天上疏云掩月,清光不朗,景色凄清,一无大师话末说完,忽然一阵急咳,但见他脸色更显苍白,身躯颤动不已。 宗岳见状一惊,惶然说道:「大师!你怎么样了?」 目光一瞥,只见一无大师枯瘦的手掌上,托着的那尊绿王佛像碧光流转,随着他颤动的身躯,摇摇欲坠。 不禁暗忖:「这件佛门至宝,跌碎了岂不可惜?」当下疾忙伸手接过。 一无大师咳了一阵,忽然双目一睁。 这位少林掌门人,此时显然已到了油灯将枯之境,大限已届,他双眼无神,以微弱的语音,重又喃喃说道:「老衲在王屋山中,收了一个小徒,如果少林一派不当灭绝,就将这……尊……绿……玉……佛……像……传……」微弱续断的语音列此而止,渐不可闻。 宗岳发觉不对,藉着蒙蒙月色一着,原来一无大师业已寂然坐化。 他呆了一呆,抚摩着手中那尊绿玉佛像,暗忖:「这位少林掌门,竟托我替他少林一派立後,这怎么办!」 忽然,一阵天风吹开浮云,云破月现,清华顿开,宗岳举目四瞩,隐约可见挺拔苍郁的少室峯巍然在望,不禁触动豪情,忖道:「我只要诛除了十绝魔头,少林立後的事,那倒是简单极了,只不知他在王屋山收的徒儿,叫个什么法号?」 想到这里,忽然动念,忖道:「我先探探少林寺,再到王屋山中一行。」 他因听人说过,和尚死了,多用火化,当时捡了些枯枝,在一无大师法体四周架了起来,取出随带火摺,一晃而着。 霎眼之间,烈焰腾空而起。 宗岳目注着那堆熊熊的火光,禁不住心头也冒起了一团烈火,蓦的眉梢一剔,钢牙猛咬,大声说道:「少林寺的那个老贼,我饶他不得!」 他一时激动之情,难以自制,长剑振腕一划,映着西斜月色,寒光一闪,腾身飞掠而起,直向少室峯下奔去。 由於这一派高僧一无大师的黯然死去,使他目击之下,在无限感伤之中,激起了武林一脉同源的敌忾同仇之心。 他一路奔行,止不住愤怒填膺,恨火高腾! 脑中电转,想起在陕南星子山之时,师傅天南剑客吩咐他的三桩大事,第一桩便是练成「五阳掌」,寻访十全老人,和连络九大门派。 如今自己不但已把「五阳掌」练成,并且能把「五阳神功」,凝注於三尺青锋之上,运剑攻敌。 只是十全老人,宛如天际神龙,可遇难求,委实无处可寻。 一路思忖,待他奔抵少室峯下之时,漫漫长夜已过,晓色将起。 他虽初涉江湖,这嵩山少林,却是早巳闻名。 但见苍松翠柏,一派郁郁森森,使得这名满天下,如今正当历劫未休的少林禅寺,仍然有种庄严肃穆之感。 宗岳略一犹疑,缓下了疾奔之势。 方自抡目打量,晨光熹微中,忽听传来一声马嘶。 马嘶声中,少室峯下,扬起滚滚黄尘,半晌,车声辘辘,但见仆从如云,簇拥着一轮碧油香车,掣电逐风而到。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十四章 宗岳愕然惊视,晓色蒙蒙中,只见那车帘黄底金纹,綉着一只彩凤,翠羽艳光,鲜丽夺目,随着微风波动,栩栩如生。 车前四个锦衣大汉,一律盘马弯弓,气势之盛,显赫惊人。 宗岳诧然忖道:「那里的侯门官眷,莫非是来少林寺进香的?」 想念之间,车马来势如风,那当先的一个锦衣大汉,已策马近前,怒喝道:「瞎眼的小子!还不让路?」 宗岳原有廻避之意,没料到那大汉竟然出口伤人,他少年盛气,当下剑眉一竖,愤然喝道:「你駡那个?」 那大汉一勒丝缰,陡地面色一沉,叱道:「哼,你小子还敢顶嘴,万概不想活了?」蓦的拈弓搭箭,弦响处,「嗖」的一声,一支带羽利箭,直奔宗岳咽喉射到。 箭疾流星,快逾电光石火。 但仅凭这一支箭,纵有百步穿杨的神射之能,又岂能伤得了宗岳分毫?他身形微闪,左腕疾抬如电,霍地骈出食中二指。 说时迟,那时快,两指如钳,早巳夹住了那支疾飞而到的羽箭箭杆。 他微一着力,一支带羽利箭,立刻折为两断,掉落地上,同时脸色一变,勃然震怒喝道:「可恶豪奴!一言不合,竟敢草菅人命,你家主人是谁?」 他不愿节外生枝,故意略显身手,提鬲嗓音,想有人出来打个圆场,陪两句不是,也就算了。 那知主人竟不出面,似是有意放纵豪奴欺人。 此时四个锦衣大汉,一齐腾身下马,当先那个大汉浓眉一扬,叱道:「看来你小子还学了几手,那就用家伙吧!」 探手腰间,「唰」的一声,抖出一条乌黑闪光的软鞭,猛的便欺身而进,笔直地点了过来! 宗岳双目如炬,冷冷喝道:「好!既然这等没有王法,那就怪不得我了。」他身躯微微一侧,长剑振腕疾翻,用了一个「粘」字诀,直向鞭身之上贴去。 就在此时,另外三个锦衣大汉,亦已各掣兵双出手。 左面的是一柄雪亮的雁翎钢刀,刀风盈耳,斜眉劈落。 右面的是一支垂着红色络缨的烂银短戟,直攻胁下要害。 背後是对金光耀眼的判官笔,笔影纵横,飒然而至。 这三般兵刃,几乎是同时攻到,凌厉之势,端的猛恶绝伦! 宗岳虽然腹背左右受敌,但却并未丝毫慌乱,忽然大喝一声,奋起神威,长剑陡一震! 但听剑身发出一声轻啸,那使用软鞭的大汉只觉虎口一麻,鞭梢斜弹而开,马步浮动,倒退了七尺。 宗岳就势身躯一旋,剑光疾转如轮,响起一片金铁交鸣之声。 登时人影披靡,左右背後三个锦衣大汉,各被震退数步。 就在这时,场边忽听响起一个银铃般悦耳的采声:「啊!好剑法。」 宗岳愕然睁目看去,顿觉眼前一亮。 原来那辆碧油香车的车帘之前,此时正袅袅婷婷俏立着一位盛粧丽人。 但见她穿着一身翠绿,宫髻云鬟,珠绕翠鬟,望之若仙。 那绿衣丽人左右,分立着四名青衣侍女,俱都在十六七岁上下,一个个体态妖娆,粉面生霞。 四女手中,分捧着玉箫、古琴、云拂和一柄黝黑生光的带鞘长剑。 宗岳心中大奇,暗忖道:「这是什么来头?」目睹珠光宝气,美人如玉,不由神色为之一呆。 绿衣丽人端详了宗岳一下,忽然款摆腰肢,缓步移前几步,嫣然一笑说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宗岳怔了一怔,没有说话,那使软鞭的大汉,忽然叫道:「小子!难道你没长耳朵?咱们大公主在问你话啦!」 宗岳微微一愕,心道:「大公主!难道她是当今皇上的女儿?」不禁目射奇光,烱烱地投射在那绿衣丽人睑上。 只见绿衣丽人展颜笑道:「小弟弟!你武功不俗,不知是那位高人门下?」 如果真是皇上的女儿,必然深居宫廷大院之内,那里会知道武林之事?宗岳脑中电转,反问道:「你是大公主?」 绿衣丽人点头一笑,道:「不错!我是大公主。」 此时朝阳已升,晓色云开,林头珠露,映着初上旭日,点点生光。 绿衣丽人气度雍容,举止高贵,言笑之间,风媚无限,宗岳呆了一呆,道:「我要走了。」 绿衣丽人忽然一整脸色,道:「什么?你要走?」 宗岳眉头一轩,沉声说道:「怎么?我不能走?」 绿衣丽人忽又盈盈一笑,用手指了指林荫深处,道:「名闻天下的少林禅寺,就在此处林中,小弟弟到过没有?」 宗岳摇了摇头,道:「没有!」 绿衣丽人妙目一转,道:「既然没有到过,何不随同前去瞻仰瞻仰。」 宗岳暗忖:「我本来是要到少林寺中去的,可是随着你们这一大群前去,未免太不方便了。」当下欠身说道:「在下无此兴趣,公主请便吧!」 绿衣丽人蓦的脸色一变,道:「你阻我车驾,挫我侍卫,难道就此算了?」 宗岳吃了一惊,道:「公主欲待如何?」 他虽然心头有点犯疑,口中仍然称地公主,因为他一时之间,委实摸不清这位绿衣丽人的底细。 只因为他自幼跟随师傅天南剑客,隐匿陕南星子山,甚少见过世面,以为「公主」定是皇上的女儿,却不知江湖之中,对这个「公主」的名号,经常有人僭用。 原来这位绿衣丽人,正是十绝谷中的大公主崔蝶仙。 她貌如春花,心肠却极是毒狠,在十绝谷中,颇得十绝魔君宠爱,独揽大权,当日文士仪投到十绝谷中,便是由她担任主考。 後来文士仪带着十绝谷中两名高手前往陕南星子山,终於使十余年忍辱的天南剑客赵正令,饮恨在一支淬有剧毒的纯钢袖箭之下,一半也是出於她的主谋。 可惜宗岳此时,茫然不知。 但崔蝶仙却对他起了疑窦。 她眼看宗岳一招之下,便震退了四个锦衣大汉,不禁心头一沉。 她不动声色,先是问名盘姓,接着又问宗岳师承那位高人,而且语气神态装做得分外亲切感人。 岂料宗岳已提高了警惕之心,不愿在一个陌生之人面前表露身份。 崔蝶仙疑窦愈深,念头一转,便又想把他诱入少林寺中,然後设法加以探询。 那知宗岳又不上钩。 如今天下武林一统,尽在十绝魔君的控制之下,像宗岳这等一剑出手,便已露出头角的人物,崔蝶仙在末查明他的身世之前,岂肯轻易放过? 当下微微一笑,道:「小弟弟!你好倔强的性子。」突然笑容一敛,图穷匕见,绿影一闪,出手如电,春葱般的五指,直向宗岳右腕脉门扣到。 宗岳骇然一凛,沉声叱道:「好!你敢暗算於我?」蓦的右腕一沉,左手骈出两指,反向崔蝶仙「曲池穴」上点去。 崔蝶仙因而一抓落空,娇躯一斜,横跨两步,登时柳眉飞竖,狞声笑道:「小鬼!你要逼得本公主施展辣手麽?」 刚才叫得甜甜的「小弟弟」,忽然之间,变成了「小鬼」,并且话音甫落,织掌又扬,一片阴寒劲气应掌而生,直向宗岳「肩井穴」上闪电拍到。 宗岳此时,早巳不信她是真的公主,略触掌风之下,更是心头掹省,禁不住剑眉双剔,喝道:「哼!『十绝阴掌』!」 就在这一声大喝声中,气发丹田,早把「五阳神功」弥布周身,百穴自闭,滑步避开一击,同时长剑斜掠,反手撒出一片银芒。 崔蝶仙莲足一点,飞弥起八尺高下,长裾飘风,露出一条粉白的玉腿,半空中拧腰作势,一滚一翻,落在九尺以外。 她花容铁青,冷冷喝道:「小鬼!你竟识得『十绝阴掌』?」 宗岳口角一哂,道:「这有什么稀奇?载在『十绝真经』第九册,十绝老魔自以为天下无敌的掌法。」 他不仅识得「十绝阴掌」,并且一口说出了这种掌法的源流,言词神色之间,更流露出一种鄙薄和不层。 崔蝶仙暗吃一惊,不禁圆目双睁。 原来她虽习过「十绝阴掌」,却并不知道这「十绝阴掌」的来源,万没料到这个邂逅相逢的陌生少年,竟然一口道出,而且言之凿凿,教她那得不惊? 宗岳顿了一顿,犀利的眼神,打从崔蝶仙微带惊愕的睑上一扫而过,冷笑了一声,接道:「你自称公主,一记「十绝阴掌』被小爷识破,终於露出了狐狸尾巴,你是十绝老魔的姬妾吧?」 崔蝶仙忽的柳眉一竖,怒声叱道:「好个小鬼!你敢胡说八道,十绝天尊是我义父……」她一向骄横任性,喜怒随心,十绝魔君的十大弟子,尽都怕她几分,如何受得宗岳这等凌辱之言?登时银牙咬碎,杀机盈面,恨声接道:「小鬼!本公主今天非把你活劈掌下不可!」 宗岳冷哼一声,道:「少说大话……」 话音完了,崔蝶仙业已闪电欺身而到。 她二度进手,果然不同寻常,倏忽之间,一连拍出七掌。 这七掌一晃而过,势若暴雨骤风,掌掌不离宗岳周身要害大穴,卷起匝地狂飈,滚滚寒涛,烕势奇猛无比。 宗岳骇然大震,一时之间,竟被迫得手忙脚乱,连连後退。 幸好他早已把「五阳神功」提聚周身,百穴自闭,要不然,在崔蝶仙这一连迅雷不及掩耳的突袭猛攻之下,不死也得重伤。 因为崔蝶仙这连环拍击而出的七掌,掌风阴寒透骨,若无「五阳神功」的一股阳刚之气,纵是绝顶高手,也万难抵挡。 而宗岳虽是手脚慌乱了一番,毕竟毫发无损。 崔蝶仙掌势—顿,讶然失色,疾声喝问道:「小鬼!你是何人门下?」 宗岳硬接了七掌,未还一招,暗暗提气一试,只觉经脉畅行,内力绵绵,并无半点不适之感,心头巨合—落,傲然冷笑道:「你还没见过我的武功吧?」 崔蝶仙冷笑道:「正要见识见识!」 宗岳脸色一变,道:「来了!」长剑左右一摇,崩的—缕银虹,疾泻如电,彷佛长虹经天之势。 只听崔蝶仙哼了一声,道:「这又何奇?……」话末落音,突然觉出不对。 原来宗岳剑势方出,剑风已到,崔蝶仙顿觉剑气袭衣,遍体炙热;有一阵灼肤如焦之感,不禁芳心大骇。 总算她心灵身巧,纤腰一拧,斜飞丈二。 此女心机如海,忽然扬声冷笑道:「既有这等绝学,却不敢道名报姓,说出师门派别,如此藏头露尾,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宗岳鼻孔一哼,道:「小爷乃是终南派第十九代掌门人,昨晚已告诉了少林寺的一统假秃驴,又何必瞒你?」 崔蝶仙暗吃一惊,初上的朝阳,照在她美丽的脸上,神色倏忽数变,道:「你莫非姓宗?」 宗岳昂然答道:「正是。」 崔蝶仙冷笑一声,道:「自古长幼有序,终南派第十九代掌门人岂能轮到你的头上,你还有个师兄文士仪就不算了!」 一听对方提到文士仪,宗岳顿觉怒火狂炽,眉峰一耸,道:「他可是在十绝谷中?」 崔蝶仙螓首一点,道:「不错!」 宗岳钢牙一咬,恨声说道:「弑师叛逆之徒,我宗岳非把他剖腹剜心,斩肉为泥,并连十绝谷中所有之人,一齐斩尽灭绝,方消心头之恨!」 崔蝶仙冷哼一声,道:「你好大的口气,莫教山风吹闪了舌头!」 她微微一顿,又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那文士仪乃是识时务之士,莫说凭你这点能耐,就是有通天澈地之能,也孤掌难鸣,你竟敢大放厥词,和咱们十绝谷作对?」 宗岳双目一睁,道:「作对又怎么样?」 崔蝶仙妙目一转,道:「作对么?只有死路一条,如果肯听信於我……」 宗岳冷笑一声,截住话头道:「有何高见?」 崔蝶仙轻抬皓腕,理了理鬓边被晨风吹散了的乱发,绥缓说道:「你虽自称终南派第十九代掌门人,却是有名无实,如果肯投顺十绝谷,我必在义父面前保荐於你,使你得遂心愿,做个真正的终南派掌门人。」 宗岳嘿嘿一声冷笑道:「那很好,可惜我不肯覥颜事仇,只想杀仇为快,看剑!」 他一时激愤之情,再也无法自制,蓝衫一闪,蓦的欺进一步,但见惊虹乍展,手中长剑快疾电掣,振腕飞刺而出。 崔蝶仙眼看宗岳一剑刺来,凛於他刚才初显身手时的那股炽烈如火的无形剑气,登时娇躯一斜,避开正面,厉声叱道:「小鬼!你想找死!」 就在此时,那手捧带鞘长剑的青衣侍女急急奔了过来。 宗岳一缓剑势,大声说道:「让你取剑。」 崔蝶仙取过长剑,还未拔剑出匣,忽听遥遥传来一声呼叫:「大妹子!快宰了这野小子。」 宗岳扭头看去,只见一片苍松翠柏以内的蜿蜒石径上,奔来一大群人。 其中有僧有俗,当先一个,黄袍飘闪,正是那假和尚,嵩山少林禅寺的当今掌门人一统大师。 他手擎浑铁禅杖,步履如飞,霎眼之间,已到近前。 宗岳凝神以待,怒聚眉峯,忽的大喝一声道:「老贼!小爷先要宰你!」 他这一声大喝,宛如春雷乍展,跟着一纵身形,电闪云飘,长剑疾转如轮,漩起八尺方圆一片光幕,直朝一统大师搂头下罩! 这一剑又狠又快,辛辣凌厉惊人,正是「绝户剑法」中的一记杀手绝招「月黑风高」! 尤其这一招之中,凝注了「五阳神功」,更非寻常剑招可比。 假和尚一统大师对於宗岳,原已存着几分忌惮之心,此际敢於飞步而来,一方面是因为带来了帮众,同时也仗着有崔蝶仙在场。 原来假和尚一统大师,虽然是十绝魔君的大弟子,并获得了「十绝阴掌」的传授,但却自知不如这位大妹子崔蝶仙的心机和造诣。 师徒虽亲,怎敌得上义父义女?只看这位大公主香车驷马,扈从如云,就知道她在十绝谷中是如何的气派。而且,凭她在十绝魔君面前撒娇撒痴,十绝魔君除了「十绝阴掌」以外,另有什么秘功绝学,传授於她的,自然必较十大弟子为多。 假和尚虽心有所恃,那知宗岳宝剑不肯饶人,就在他尚未立定身形之时,一声喝叱之中,绝招已施。 但见无边剑气,挟着点点繁星,宛如飞迸的火花,怒卷狂飘,倾头下盖,假和尚不禁骇然一惊,心头猛震。他禅杖一撩,虚晃了一下,忽的仰倒身形,双足猛弹,一式「金鲤倒穿波」,贴地平飞而退。 宗岳轩眉叫道:「那里逃!」双足一登,凌空运剑追袭。 只见蓝衫猎猎,环绕着一片白蒙蒙的剑气,纵身一跃,业已追蹑而上,长剑抡动,振腕飞霜,电漩倒劈而下! 此时假和尚一统大师犹未立起身躯,宗岳心头一喜,暗忖:「我且先替一无大师,报了少林一派之仇。」 那知剑光未落,忽听一前一後,同时传来两声娇叱,金风破空之声,分两路呼啸而到。 宗岳霍然睁目,只见两点寒星,奔向门面,背後一股凉风,也已劈近脑後。 他虽存心伤敌,却不得不先求自保。 千钧一发之间,悬空作势,双腿一屈一伸,剑光上撩,疾转如轮,整个身躯迎向两点寒星撞去。 但闻「啪啪」两声脆响,磕飞迎面射来的两枚柳叶飞刀。 蓦的拧腰变势,掉臂一招「廻光返照」,扫向背後。 两剑相触,响起一阵龙吟轻啸,一震而开。 宗岳着实落地一看,发现那使剑蹑袭自己的,正是大公主崔蝶仙,而打出两支柳叶飞刀的,却是个花布包头,年纪约在三十开外的中年美妇。 那美妇虽然有点美人迟暮之感,但姿色风韵,似是未减当年,尤其那一双水淋淋的眼睛,更是荡态撩人,风骚入骨。 宗岳目光一抡,轩眉叱道:「你是什么人?敢用暗器伤人?」 那美妇眼波一撩,咯咯笑道:「我叫云七娘,难道暗器不可伤人吗?」 宗岳一怔,忖道:「云十娘!你不就是一无大师所说的女飞贼么?」 思念之间,忽听崔蝶仙一声冷笑道:「小鬼,还问什么?你要有本事就杀了地!」 宗岳微微一愕,暗暗奇道:「什么?她要我杀了云七娘?」一时之间,满头玄雾,不由睁目向云七娘看去。 云七娘脸色微微一变,道:「大公主,我可没有得罪你啊!」 崔蝶仙厉声叱道:「你这妖妇飞短流长,竟敢说起我的闲话来了,本公主这番特地赶到少林寺来,为的就是要整治於你!」 忽听假和尚一统大师接道:「大妹子,你可不要轻信人言……」话到半中,忽然浓眉一竖,霍地抡起手中浑铁禅杖,照定宗岳斜肩下砸! 但听杖挟劲风,呼呼生啸! 这一杖来的太已突兀,宗岳一惊之下,晃肩滑步,堪堪让开怒挟啸风的杖头。 「蓬」的一响,杖头击在身畔一块山石之上,火星飞迸! 这一杖虽然砸在一块山石上,却仿佛敲击在宗岳心头,登时打从心底冒起一股怒火,咬牙切齿叱道:「老贼!你亵渎佛门圣地,掌毙一代高僧,已引起天怒人怨,今天正是你凶终隙末之时,还不纳命?」 他恨极之下,竭尽十成功力,长剑倏然一转,嗡嗡作响,振腕刺向假和尚一统大师胸口。 出手电掣,光影明灭,令人眼花撩乱。 那一统大师,早巳对这位年轻的敌手又恼又惊,他刚才因见宗岳听了两女斗嘴出神,挥出一记冷杖,那知一杖砸空,眼前一花,宗岳的一柄长剑,业已飞刺而至。 他惊弓之鸟,黄袍一闪,慌忙飘身疾退。 宗岳恼恨交并,如影随形,倏忽之间,一连攻出九剑。 假和尚一统大师左闪右腾,险象环生,忽然扬声叫道:「十八罗汉齐上!」 他这一声令下,登时人影乱窜,只见刀剑辉映,禅杖齐举,果然有一十八人从四面八方环攻而到。 但说也可笑,这十八罗汉中,竟有半数以上,都是带发的罗汉,服色装束,一望而知,俱是绿林豪客。 像这样一批乌合之众,居然成了少林寺的「十八罗汉」,可见这位假和尚一统大师,把少林寺闹成了怎样的一塌糊涂和乌烟瘴气。 宗岳又恨又怒,忽的身形一旋,急转如风,登时掌剑并施,但是血光连冒,惨号相继,十八罗汉之中,当场躺下了两个。 人数既有十八,其中也就不乏骠悍之徒。 宗岳虽然身怀绝学,但这等近身相搏,以一人而对十余人之众,一剑一掌,也有应接不暇之感。 假和尚一统大师见状,嘿嘿冷笑道:「小子!你就认命吧,快些放下兵刃,佛爷一念慈悲,也许教你落个全尸!」 他抡杖而立,隔岸观火,眼看人影乱转,把宗岳困在核心,满以为这一下子,纵然已有两个「罗汉」在对方剑掌之下升天,但这一战,必可以多为胜。 宗岳闻言,不禁怒上加怒,蓦的一声大喝,长剑一挥,荡开三般兵刃,左腕一翻,照定一个使虎头双钩的紫棠脸大汉拍去。 一片金铁之声大震,那紫棠睑大汉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跄踉後退。 宗岳双足一登,跃出重围,剑光如轮,直向假和尚一统大师电奔而到。 此时那大公主崔蝶仙,正和云七娘争吵不休,没有注意到场中的变化。 她们争吵的显然事涉丑闻,大公主虽然面红耳赤,并且说了要整治云七娘,但此刻却并末动手。 只苦了假和尚一统大师,他眼看宗岳旋风卷到,一惊非同小可,掉头身形,向一片苍松古柏之间,狼狈而逃。 宗岳怒上眉峯,狂叱一声,人影激射而起。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十五章 假和尚一统大师因震慑於宗岳的玄奇武功,不敢轻攫其锋,但他逃的本领却是很大,眨眼之间,业已穿林而入。 宗岳衔尾疾追,穿行於一片苍松翠柏之中。 林木茂密,只见那一统大师黄袍飘闪,奔行如风,忽然一晃而没。 宗岳赶到地头,遍搜不见,忽的踊身一跃,拔起三丈五六,半空中拧腰变势,身形飘地落在一株参天古柏巅头。 纵目望去,但见碧瓦红墙,飞檐隐隐,原来合数百年一直领袖中原武林,名满天下的少林禅寺,就在左侧不远。 宗岳暗忖:「那老贼准是逃入寺中去了。」 他本待追进少林寺,忽然念头一转,忖道:「何必急於一时,就让这老贼多活几个时辰吧!」 原来他冲折了一晚,此时已微觉有点疲困之感,决定找个僻静之处,好好憩息一番,待得夜暗之後,悄悄掩入寺中,去闹它个天翻地覆。 主意打定,当即飘身下树。 他因不想立刻闯入少林寺,也不愿再回头去找崔蝶仙和云七娘,略辨方位,直向正北走去。 盏茶时光不到,重又穿林而出。 展目一看,但见眼前横亘着一堵削壁,高约数十丈,壁上藤萝倒挂,野蔓横生,在晓日映照之下,翠色如黛。 宗岳心中一动,忖道:「这地方不错。」 他走近崖壁之下,长剑反插背後,纵身一跃,拔起三丈七八,右臂一撩,抓住一丛藤蔓,接着提气轻身,施展「游龙术」,攀藤附葛,瞬息之间,便已缘上崖头。 这堵悬崖虽不算太高,但却险峻异常,宗岳估计,决不会有人来此打扰,当下就在崖头选了个适当之处,盘膝坐了下来。 一天易过,又是黄昏。 宗岳经过了一天休憩,精力充沛,暗忖:「据昨晚一无大师所说,如今少林寺中,尽是些狐群狗党,我今晚不杀它个落花流水,誓不为人。」 此时暮色已降,明月未起,宗岳卓立崖头,遥遥只见少林寺中灯火辉煌,并隐隐有一片笙歌之声,随风送入耳鼓。 这座数百年来庄严圣洁的少林禅寺,历代戒律森严,不许妇女入寺,如今竟公然奏起女乐之声,宗岳虽非三宝弟子,但此情此景之下,也禁不住一股无名怒火直透华盖,七窍生烟! 这确实难怪,佛门之中,不闻金经呗唱之声,却是这等靡靡之乐,教他如何不怒? 他紧了紧手中长剑,重又攀藤附葛,飞落崖下。 但听乐声袅袅,飘垂四野,并夹杂着女人银铃般的冶荡欢笑。 这阵阵的乐声,淫靡的笑语,声声如一柄铁锤,敲击在宗岳心头,他狠狠地一咬钢牙,忖道:「我要见一个杀一个,杀的一个不留!」 他愤火高张之下,片刻难忍,蓦的一纵身形,迎着乐声疾奔而去。 他此时没有任何顾忌,只知要杀人泄愤。 怒火狂炽,身形如电。 那知刚刚穿身入林,忽见眼前人影一闪。 虽然林木幽邃,漆黑如墨,但凭宗岳的功力,已然目能夜视,晃眼之间,他已看出是个身穿灰布僧袍,光顶圆颅的小沙弥。 他脑中一转,怒火腾眉,沉雷般一声低叱道:「小狗!你是少林寺中派出的暗卡么?人家欢乐,你来守夜?看剑!」 一声「看剑」,剑发如风,但闻一声轻啸,精芒电泻而出。 只见那小沙弥身形一斜,避开正面,一对晶莹的眼珠,宛如两颗并列的明星,打量了宗岳一眼,低声道:「施主!小僧并没惹你!」 宗岳一剑刺空,跟着一剑又到,沉声喝道:「小狗!你惹不惹都是一样,少林寺中的狐群狗党,小爷一个不饶!」 小沙弥身手不弱,僧袍一闪,又避开了一剑,道:「阿弥陀佛!施主何必要跟出家之人为难?」但听呛的一声,手中也多了一柄光华夺目的长剑。 宗岳剑眉一竖,道:「你这小狗也算出家之人?」 小沙弥神色一肃,道:「施主此话何意?小僧摩顶受戒,三岁之时,便已皈依佛门,如今已一十三年,怎的不算出家之人?」 宗岳俊目闪光,仔细打量了那小沙弥一眼,但见他睑如皓月,生得眉清目秀,看来果然只有十五六岁左右,不禁暗忖道:「那一统老贼好计算,自己削发为僧,覇据少林,居然也收了几个小和尚来装点门面?」 当下冷哼一声,叱道:「小狗!少林寺中,如今已没有一个好货,你就说的天花乱坠,小爷又岂能饶你一条小命!」 他刚才两剑落空,这一出手,唰!唰!唰!倏忽之间,一连攻出五剑。 这五剑一晃而过,但见银花飞舞,精芒乱颤,剑势威力祈及,林木萧萧,落叶纷纷而下! 这等凌厉惊人的剑法,假和尚一统大师於一接之下,也曾经望影而逃,不料这个小沙弥竟然青胜於蓝。 但见他虽然握剑在手,却并未挺剑相架,只是僧袍飘闪,身如游龙,穿梭於绵绵剑影中,履险如夷,口中并道:「施主好剑法,不知何故要和佛门弟子作对?小僧虽是少林门下传人,却非在少林本院出家。」 宗岳本已震於这小沙弥奇奥莫测的轻功身法,闻言更是一怔,道:「你在那里出家的?」 小沙弥右手握剑,左手立掌当胸,道:「王屋山。」 宗岳猛的一震,道:「令师何人?」 小沙弥低宣了一声佛号,道:「敝师上一下无,少林派第二十七代掌门人。」 宗岳一听,不禁目射奇光,道:「小师父,你这话可是当真?」 由「小狗」变成了「小师父」的小沙弥,一听宗岳忽然改变了称呼和态度,也不禁微微一怔,打了一个稽首道:「佛门无诳语,小僧岂敢乱说。」 宗岳暗忖:「一无大师昨晚弥留之时,分明说他在王屋山中收了一个小徒,并交下一尊『绿玉佛像』,托我将来为少林一派立後,只可惜他当时没说的仔细,便即溘然坐化,这小和尚看来倒是不俗,不知是真是假?」 当下眉头一皱,道:「小师父法号怎么称呼?」 小沙弥稽首答道:「小僧悟果,不知施主……」 宗岳轩眉说道:「敝姓宗,单名一个『岳』字。」 那小沙弥悟果,突然双目一亮,道:「施主莫非终南派第十九代掌门人?」 宗岳霍然一惊,奇道:「小师父从何得知?」 悟果略带穉气的圆胖脸上忽露喜色,长剑顺手一送,剑尖入地数寸,双掌合十一拱,说道:「果然是宗掌门人,小僧幸会了……」他微微一顿,接道,「小僧一直就在王屋山中,前月家师出山云游之後,山中忽然来了一位奇人……」 宗岳怔了一怔,道:「一位奇人?」 悟果点了点头,道:「是一位老丈!他告诉小僧说,敝师已来至少林,要小僧急急赶来,并说可能会遇上一位终南派的掌门人宗少侠。」 宗岳双目一睁,道:「那位老丈叫什么名字?」 悟果稽首应道:「那老丈自称『缺一神翁』。」 宗岳暗暗称奇,忖道:「缺一神翁!好怪的名字!他怎知道我这初出江湖的终南派掌门人?」 一时脑中电转,忽又问道:「那位一缺神翁,又有何奇?」 悟果微微一笑,道:「一缺神翁学究天人,武功高不可测,要非蒙他老人家传授了小僧一套『迷形幻影』身法,刚才在施主绝高无俦的一连五剑之下,怕是难逃一劫!」 宗岳脸上一红,道:「只怪在下出手孟浪。」 悟果忽然神色一肃,这:「施主可曾见到过小僧的师傅麽?」 宗岳斗然心头一震,道:「令师?……」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答覆才好,蓦的探手怀中,手指触到那尊「绿玉佛像」,忽又转念,暗下忖道:「你师傅已经死了,可是我此时不能告诉於你,也不能将这尊『绿玉佛像』就此交你,必须待到十绝魔头及其所有爪牙一齐伏诛,整个武林重复清平之时,当着各派之人,说出昨夜之事,始能宣布你为少林派第二十八代掌门人。」 莫看宗岳年纪甚轻,却已抱有旋乾转坤之志。 他主意打定,当下眉头一皱接道:「小师父可知道自从令师远离少林本院,驻鍚王屋山之後,这十余年中,中原武林业已变色,少林派已有了一个假掌门人么?」 悟果肃然答道:「小僧已听一缺神翁老前辈提起此事。」 宗岳一整脸色道:「小师父既然想找令师,我们何不先闯闯少林寺?」 悟果眉头一扬,道:「小僧原有此意,想去寺中瞧上一瞧。」 宗岳双层一耸,道:「小师父少林弟子,岂可不归少林禅院?那就走吧!」一拉悟果袍袖,人影双闪,穿林飞纵而去。 十绝魔君独覇中原武林十余年,直至今天,才出现这一僧一俗的少年,敢向虎口剔牙。 只因两人在林中一阵耽搁,已消耗了个把时辰,及至奔至少林寺外,但见灯火零落,笙歌已歇! 宗岳凝目打量,只见眼前的这座名刹古寺,虽然已堕魔劫,但在溟溟夜暗之中,依然巍峨雄伟,壮观非常。 尤其环绕寺宇的一堵红色高墙,触目之下,令人有种庄严肃穆之感。 忽然风吹檐头铁马,传来几响叮当之声。 宗岳心念一转,忖道:「不知那一统老贼,到底把这片佛门净土,弄成了如何模样,趁此良机,何不暗中一探?」 当下低声道:「小师父!你敢杀人么?」 悟果怔了一怔,道:「这个……」小和尚顿了一顿,清秀的面庞上,现出了一种犹豫之色。 宗岳微微一哂,道:「不敢麽?」 悟果肃然说道:「小僧佛门弟子,如非情不得已,不敢妄开杀戒。」 宗岳心中一动,暗忖:「看他小小年纪,一心向佛,将来准是一位有道高僧。」也自神色一肃,道:「小师父!那你就留此把风,待我进去看看。」 悟果愕然道:「宗少侠要杀人麽?」 宗岳剑眉一竖,昂然说道:「不错,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我要把这座少林禅寺之中的狐群狗党,杀个精光!」 话音未了,腾身已上高墙。 此是夜风飒飒,浓云蔽月,宗岳艺高胆大,卓立墙头,纵目四扫,但见院宇沉沉,空庭寂寂。 他猛提了一口丹田真气,就墙头上双足着力一弹,穿空拔起四丈,直向一角飞檐之上落去。 忽听一声低叱:「好小子,夤夜入寺,意欲何为?佛爷打发你了。」 原来那檐角之下,早就伺伏着一人,喝叱声中,长身而起,扬腕一点乌光,直奔宗岳胸口打到。 这一着大出意料,而且相距甚近,暗器出手便到。 宗岳一惊非小,但此时身形悬空,闪避无方,登时振腕一抡,但见三尺青锋,光影如网,幻起一片剑幕。 但听「当」的一声,一枚「三菱钢梭」被他长剑一震,斜斜飞了开去。 说时迟,那时快,他震剑生花,撒开一片剑幕,整个身影,仍然疾冲而前,就在他一脚登上檐瓦之际,只听对方一声厉喝:「好小子,再吃佛爷一掌!」 随着这一声喝叱,一股凌厉掌风,排空涌撞过来。 宗岳脚未踏实,竟被这一股强猛掌劲,震的倒飘三尺,虚空疾降而下。 但他仗着「纯阳真气」护身,虽然硬吃对方一掌逼下檐头,却未受伤,当下猛提一口丹田真气,双足一踹,借力上腾,平升八尺。 半空中身形一滚一翻,重又踏上檐头。 这一下,大出对方意外,方待扬腕发掌,宗岳长剑电泻,业已临头飞斩而至! 措手不及之下,但听惨哼一声,鲜血狂喷,削去了半只脑袋,身躯轰然倒下,震碎了七八块琉璃碧瓦。 宗岳凝目一看,这位自称「佛爷」的,原来是非僧人,劲装疾服,外罩玄色披风,十足的江湖豪客打扮。 不禁暗哼一声,道:「这大概是十八罗汉之一了。」 就在此时,香风一飘,忽又传来一声娇叱:「你好大的胆!敢在少林寺中杀人?」 宗岳霍然睁目,只见殿脊之上立着一条人影,罗衫猎猎,倒提着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正是白天在寺外会过的云七娘。 她虽在叱责宗岳,但俏丽的睑上并无半分怒意,流波顾盼,媚眼如丝,嘴角之上,笑态盈盈。 显然,她在临敌卖俏,彻露色相。 但却打错了主意。 宗岳剑眉一耸,喝道:「无耻贱妇!亮剑吧,小爷今晚进入少林寺,见人必杀!」 云七娘妙目一转,道:「难道也要杀我?」 宗岳厉声低叱道:「为甚么不杀?除非你这贼婆娘是铜打铁铸之身。」 云七娘嫣然一笑,道:「看来你真要杀我?这真是五百年前寃孽,我是水做的啊!」她眼角一瞟,显出万种风情,千般媚态。 宗岳脸色一沉,冷冷喝道:「那一统老贼现在何处?」 云七娘微微一笑,道:「要杀他么?」 宗岳昂然说道:「你猜的不错!」 云七娘媚声一笑,道:「要想杀死一个『十绝天尊』的大弟子,少林派的掌门人,可不是一桩容易之事,除非……」她微微一顿,重又瞟了宗岳一眼,接道:「你怕不是那丫头的敌手吧!」 宗岳冷冷喝道:「谁?」 云七娘柳眉一剔,道:「崔蝶仙。」 宗岳脸色一沉,道:「崔蝶仙是谁?」原来白天在林外,他虽曾和崔蝶仙动过手,却只听那锦衣大汉叫她「大公主」,并未及问名盘姓。 云七娘忽然压低了嗓音道:「你凶什么!少林寺中,并非没有高手,只不过此时都寻乐子去了,我只要扬声一叫,凭你一人一剑,纵有通天之能……」 宗岳冷笑一声,道:「我先杀了你!」 他初生之犊,不畏狼虎,根本不理会云七娘之言是真是假,话完剑眉一耸,脚踏琉璃鸳鸯瓦,闪电欺进三步,振腕刺出一剑。 他不动则已,动如脱兔,声出剑到,迅疾惊人。 云七娘话未说完,忽见—片刺目白光,飞袭而至,不禁心胆一寒,她手中本扣住三枚「柳叶飞刀」,但却不想出手。 显然,她另有打算,纤足一点,闪电般倒飘而起,恨声说道:「你敢追来么?」 一无大师曾说她是「女飞贼」,果然轻功身法惊人,但见她柳腰一折,人已如旋风舞柳,一溜轻烟般越过了两重殿脊。 宗岳进入这座少林寺,就曾说过见人杀人,此时如何肯罢?双足一蹬,也自闪电般飞纵而起,跟踪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後,点窜如飞,在一路重阁飞檐之上,如履平地。 宗岳虽凭一股激愤之情,追敌深入,却也处处留意,追过几重殿脊,只见云七娘身形一矮,忽然飘落檐下。 宗岳赶至一看,只觉花木扶疏,幽香阵阵,原来是座广濶的庭院。 几丛翠竹之内,隐隐透出灯光。 只听云七娘的声音道:「就只你们两个守在这里?」 另一个娇声接道:「是!就只婢子等两人,掌门人有令,任何人不许擅入。」 宗岳凝目看去,一丛翠竹之下,果然有三条人影,只听云七娘道:「难道连我也不许进?」 那婢女道:「掌门人如此吩咐,小婢等不敢不遵,娘娘请回。」 云七娘哼了一声,道:「假如有强敌入寺中,凭你们两个,阻挡得住么?」 另—个婢女接道:「娘娘放心!莫说这少林寺一向无人敢闯,纵令有什么强敌吃了熊心豹胆,婢子等也立刻可以放出警号,召集全寺高手,何况掌门人和大公主……」 云七娘冷笑—声,截住话头道:「你们只认得大公主,不把我娘娘放在眼下了?」 只听两个婢女同声道:「娘娘误会了,谅婢子等怎敢……」 云七娘笑了笑道:「那倒是我错怪你们了……」说着忽然向前面的一条碎石尘径,扬手一指,接道:「是谁来了?」 宗岳觑的确切,只见两女方一回头,云七娘手起剑落,精芒两闪,两颗人头已滚瓜落地。 不禁微微一愕,暗忖:「莫非她想改邪归正?」 他胸无城府,一见云七娘杀了两个婢女,登时飘身落下檐头,轻叫了一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七娘回眸一笑,道:「你不是要杀人麽?我替你开路,要杀杀双啊……」蓦的一纵身形,穿入丛竹幽篁以内,一晃不见。 宗岳怔了一怔,暗忖:「她叫我杀谁?」 放眼看去,竹影摇曳,灯光若隐若现,暗忖:「这是什么所在?」当下紧了紧手中长剑,纵身而入。 他顺着一条蜿蜒的碎石小径,行约百余步,但见眼前形势一变,现出一幢精舍。 那精舍长窗及地,锦幔低垂,并隐隐传出笑语之声。 宗岳心中一动,忖道:「刚才那两个婢女提到掌门人和大公主,莫非就是一统老贼,和那个叫崔蝶仙的在此?」 他美玉无瑕,心中宛如一张白纸,虽恨那一统老贼占据了少林寺,为非作歹,却从未想到过男女淫秽之事。 因此云七娘对他流波送盼,他也无动於衷。 此时只是偶然想起那婢女之言,心头顿朗,想起云七娘说的「要杀杀双」,更认定精舍之中,准是一统老贼和那大公主崔蝶仙了。 当下真气暗提,贴地一飘,点土不惊,已到了那长窗之下。 猛闻一股浓郁芳馥的酒香肉味,透窗而出,直注鼻端,只听一个男的声音,嘻嘻笑道:「大妹!为兄对本门『姹女玄功』,已经好久没练了,难得大妹子鸾驾莅止,今晚……」 只听一个女的娇声道:「你想的怪好,除非你先把那淫妇杀了。」 宗岳心中一动,暗忖:「什么是『姹女玄功』?」当下又凑上两步,用剑尖轻轻撩开窗幕。 他不看犹可,这一看之下,不由得俊脸飞红。 同时,火冒三丈。 原来精室之中,此时一张镂花的八仙桌上,杯盘狼藉,那大公主崔蝶仙已换上了一袭粉红色的晚装,酥胸半掩,娇颜酡红,斜斜地躺在一张流苏软椅之上。 那自称自道的少林派掌门人一统大师,此时丑态毕露,正站在大公主面前,满面殷勤地打躬作揖。 大公主星眼乜斜,但却不理不睬。 宗岳看在眼里,正自怒气腾眉,那知目光略抬,大公主身後,还并排站着四个全身赤裸的少女,肤光如雪,耀眼生花。 清净佛门,居然活色生香,宗岳不禁一声冷哼。 室中的大公主崔蝶仙,忽的一纵而起,纤指双弹,震灭了两盏高悬室顶的八角琉璃灯,「嗤」的一声冷笑道:「可是姓宗的小子?」 剑虹著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十六章 灯灭,人叱,数条人影破窗飞出!宗岳双脚微顿,飘身退後三丈,长剑横胸而立,擧目四瞥之下,不由得俊脸发烧,心头狂跳,忍不住想拔步开溜!你道他瞧见了甚么?嘿!原来只这一刹那,他已陷入了一场武林罕见的包围之中!正面是十绝魔君的大公主崔蝶仙,她身披一袭薄如蝉翼的粉红轻纱,白如羊脂的胴体曲线分明,丰肌玲珑,妙相隐约。背面是十绝魔君的大弟子——如今的少林掌门一统大师——他身着黄色僧袍,手握乌铁禅杖,目射凶焰,脸布杀气,看样子似因宗岳的突然来临,阻遏了他与大妹子练「姹女玄功」,因而恨不得一杖将宗岳击成肉酱。身左身右各站着两名崔蝶仙的青衣侍女。 不,她们现在全身一丝不挂,雪肤光滑柔腻,山峯挺拔峻秀,芳草萋萋蓬蓬,风光之旖旎,令人魂飘魄荡,神游太虚! 宗岳何曾见过如此场面,顿觉耳鸣气窒,脸颊像被烈火烧焦,热辣辣的直想一头钻到水里去。正在愕然不知所措之际,蓦闻身後杖风破空,同时听得一统大师暴喝:「小子,纳命来吧!」劲风当头盖到。宗岳豁然警觉,疾忙拧身错步,「五阳神功」陡发,贯注剑身,锵然一剑架住一统大师的乌铁禅杖,舌绽春雷大喝一声:「且慢!」五阳神功当世无匹,他虽然仅有三四成火候,随手一封,仍把一统大师震退半步。一统大师借退步之势禅杖一抡交到左手,戟指嘿嘿狞笑道:「小子,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你自来,现在还有何话说?」宗岳收摄一下心神,目注他沉声道:「少爷今晚要一一打发你们上路,你先叫她们进去穿好衣裳再来!」大公主崔蝶仙一听「咯咯」脆笑道:「小鬼头,我们这样不是更乾净利落么?」宗岳不敢回头看她,仍凝望着一统大师沉声道:「不行!你们要死也得穿好裤子再来!」一统大师念念不忘与大妹子练「姹女玄功」,这一听宗岳要她们穿裤子,心头大怒,厉喝一声,禅杖再举,一招「秦皇鞭石」猛劈而出。宗岳脚下微错,左领剑诀,正待翻剑反攻,忽听大公主崔蝶仙脆生生道:「东奇,你等一下!」一统大师闻声撤杖,退步朝崔蝶仙微躬道:「大妹子有何吩咐?」 崔蝶仙且不答理他,妙眸一溜,转视那四个赤裸侍女,「咯咯」脆笑道:「丫头们,这小鬼头既然懂得怜香惜玉,你们就表演一趟『姹女迷仙舞』娱娱嘉宾好啦!」说罢,娇躯轻扭,飘身後退两丈,双手交叉抱着酥胸,娉婷而立。 一统大师诡谲一笑,随即也倒纵两丈,禅杖往地上一插,学着大妹子抱胸矗立观望起来。宗岳虽不知「姹女迷仙舞」为何物,但猜想多半是四个赤裸裸的少女要围着自己跳舞,登时心头发毛,右手振剑一挥,大喝道:「呸!少爷剑下不杀没穿裤子的女子,你们快去穿好衣裳再来领死!」那四个侍女恍如未闻,个个脸露媚笑,开始扭腰摆臀,莲步款款地围着他绕起场来!宗岳大为着急,他一方面觉得这些淫女死有余辜,一方面又觉得她们个个浑身肤白如玉,要是自己的利剑将她们刺出血来,委实有点不好过,因此之故,一时竟踌躇不决,楞在当场。 发楞之间,四女业已舞入妙境,但见她们时而急速绕行,时而轻飘漫妙,最精采的是当她们两条修长的玉腿钉立不动而臀股急遽舞动时,那股摇滚劲儿,当真令人眼花撩乱,神魂颠倒! 宗岳瞧得心头大震,暗想再不采取紧急措拖,极可能会被它们迷失灵性,当下引吭长啸一声,长剑一匝,腾身正欲脱出肉林向一统大师扑去。蓦地,又一声幼悦的清啸划空传来,声到人到,一条黑影由空飞落,倏然朝自己扑来!宗岳不及细看,左足急退半步,手中长剑一抖,一人「绝峰摘星」疾然上冲,剑锋递出一半,视线过处,一声惊「咦」,即时撤剑後退。原来飞进场中的是少林第二十七代掌门一无大师的遗徒——小沙弥悟果!他飞落到宗岳身旁,摆头环望一眼,这才发现自己误入魔鬼的诱惑中,不禁大惊失色,慌忙俯首、躬身、垂目、合掌,嘴里「阿弥陀佛」不已。宁岳见状暗急,大声问道:「小师父,你看咱们要不要杀死她们?」 悟果一颗小光头不敢稍抬,战战兢兢道:「我佛慈悲,宗掌门人,此地不可久留,宜速退!宜速退!」宗岳也觉暂退为宜,忙道:「好,咱们走吧!」 说着顿足欲起,一眼瞥见「悟果」毫无走意,忙又刹住去势,讶然道:「小师父,走啊……」悟果两眼紧闭,一睑惶急之色,嗫嚅道:「宗掌门人,你,你拉小僧一把如何?」宗岳打量他周身一眼,困惑地道:「你可是受伤跑不动厂?」 悟果垂头颤声道:「不,阿弥陀佛,小僧不敢……不敢睁开眼……」宗岳不觉星目往外一扫,只见此时四女正各捧着自己的双乳,一抬左腿,一抬右腿的跳着,淫荡之状,罄竹难书!不由心头骇然,立即伸臂一把挟起悟紧,手舞长剑,纵身跃出四女的「姹女迷仙舞」,跳过一道墙,放下悟果,两人飞也似的一路往寺外落荒而逃。只听背后大公主崔蝶仙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咯咯」娇笑道:「东奇,追呀!」旋听一统大师道:「算了,两个小鬼不足为害,咱们还是……」 宗岳和悟果逃出少林寺,穿林越岭疾疾朝嵩山山下飞掠,奔到山麓,见後无追兵,於是进入一片忪林里休憩。悟果举手挥汗,张开小嘴吁吁喘气道:「唉!我的妈——」猛觉失言,连忙面容一整,住嘴合十低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宗岳惊魂稍定,摇头吐舌道:「真想不到世上有这样大胆的女人,简直不要脸嘛!」悟果朝他合掌稽首道:「宗掌门人,刚才多谢你救了小僧一命。」 宗岳抱拳还礼道:「小师父不必客气——」 话到此忽地顿住,俊睑现出淘气的笑容,道:「小师父,你刚才怎么不敢睁开眼?」悟果面红耳赤,摆摆头,摇摇手,表示难以形容,别提了!宗岳忽然想起他师父巳死,顿生同病相怜之心,忙正容抱拳再道:「小师父,你今年贵庚几何?」悟果稽首答道:「小僧今年十七,宗掌门人呢?」 宗岳笑道:「小师父多在下两岁,那么以後还请你多多指教!」 悟果慌忙再合十道:「不敢当,宗掌门人身怀绝学,小僧望尘莫及,以後应请你多予赐教才是!」两人客气几句,各在树荫下席地而坐,悟果心系师父安危,开口问道:「宗掌门人刚才人寺,可曾见到敞师?」宗岳心中恻然,略思片刻,遂摇头道:「没有,在下原想入寺见一个杀一个,那知被那个『女飞贼云七娘』引到那间精舍,碰到那些不要脸的女人……」说着,瞥见他怀里露出一张即将掉下的「红帖」,便举手一指,提醒他道:「小师父,你那东西快要掉下了!」悟果低头一瞧,见自己怀里有一张红帖,惊噫一声,迅速取出一看,顿时瞠目结舌,满脸流露大惑不解之色。宗岳立觉有异,挺身站起,问道:「小师父,那是什么东西?」 话刚问完,蓦觉自己身上掉落一物,飘飘荡荡飞落地上——赫然也是一张红帖!心中一惊,立即俯身拾起,只见红帖上写着: 谨订於重阳午时在七子山母峯敬备菲酌恭请终南派十九代掌门宗小侠光临缺一神翁谨邀缺一神翁!他是谁?这张请帖是怎样送到自己怀裏来的?宗岳百思不解,缓缓抬起头,目光和悟果碰个正着,但见他眉头轻皱,脸颊微红,难为情的翕动小嘴低声咕哝着。忍不住诧声问道:「小师父,你那张怎么写的?」悟果脸又一红,迟疑一下,捧起红帖轻念道:「谨订於重阳午时在七子山母峯敬备菲酌,恭请少林派二十八代掌门悟果小师父光临,缺一神翁谨邀——唉!他老人家怎么开起这个玩笑?小僧几时当上了掌门人?」宗岳觉得不好再隐瞒,便探手取出「一无大师」临终前托付自己的「绿玉佛像」,递给他道:「小师父可识得这尊绿玉佛像?」悟果面色遽变,慌忙整衣拜倒,颤声道:「这尊『绿玉佛像』乃是敝师掌门信物,如何落入宗掌门人手中?」 宗岳等他双手接过,方才一五一十将他师父昨夜命丧「一统大师」的十绝阴掌之下,弥留时托自己将此「绿玉佛像」传给他,立他为少林第二十八代掌门之事说出。悟果一听师父已死,浑身一震,陡地站起,两眼睁得大大的,面上抽搐了一阵,跟着两行热泪顺腮流下,返身便向山上奔去。宗岳双足跺处,身如飞鸟越到他面前挡住去路,恳切地道:「听我说,小师父!在下也曾遭受到这个打击,也曾像你这样悲愤而不能自已,但如今想来,我们最先要做到的莫过於冷静——」语果夺路欲走,激动地悲声道:「师仇不共戴天,宗掌门人请让路……」宗岳一把抓住他的双肩,喝道:「先说个清楚,你是要报仇还是要送命?」悟果泪涌如泉挣扎道:「小僧跟他们拚了……」 宗岳抓得更紧,扬眉喝道:「胡说!少林一脉兴亡尽在你身上,你拚完了命谁来替你们少林派报仇?谁又能替你们少林派重振大业?」这话犹如晨钟暮鼓,悟果听得一呆,果然不再挣扎,瘫痪地坐到地上。垂头流泪不止。宗岳随将「十绝阴掌」的厉害描述一番,劝了半天,等他收住眼泪,便问起「缺一神翁」其人,以及这两张红帖是怎样放到自己怀里来的,悟果摇头叹道:「大概是刚才我们奔下山时被他老人家偷偷放入的,小僧也不知他老人家的来历,上月他突然在王屋山出现,自称『缺一神翁』,告诉小僧说敝师已来嵩山报仇,要小僧赶来遏止,同时传授小僧一套『迷形幻影』步法,之後随即匆匆离去……」宗岳低头忖道:这位「缺一神翁」竟能趁我飞奔间将请帖放入我怀里而不使我发觉,这样的身手简直骇人听闻,但他究竟是何许人呢?发帖请客的用意何在?头一抬,望着悟果惊问道:「小师父,你看他有多大年纪了?」 悟果肃容道:「八旬左右,面貌慈祥中透着几分滑稽,身上穿着一件九种颜色缝成的斑衣大袍,手里拿着一支竹笛,边走边吹,也没见他肩头耸动,一跨就是七丈!」宗岳愈听愈奇,侧头喃喃自语道:「缺一神翁……身穿九色斑袍……手拿竹笛……」蓦地心头一动,抬目急问道:「小师父,你确实看清他穿的那件大袍有九种颜色?」悟果点头道:「是的,小僧还记得那九样颜色是:青、黄、赤、黑、蓝、绿、紫、金、灰。」宗岳反复低念两遍,猛可拍膝喊道:「对啦!」 悟果小光头急抬,紧张地问道:「宗掌门人是否有所发现?」 宗岳颔首一嗯,微笑道:「小师父请想想,他那九种颜色少了那一样大色?」悟果低头略一沉忖,忽地面现惊容道:「啊!白的!他那件斑衣少了一样白色。」宗岳颔首笑道:「不错!缺一神翁者,极可能就是『缺』此之『一』也!」 悟果皱眉思索道:「白布俯拾即是,他为什么独『缺』这『一』色呢……」宗岳哈哈笑道:「九数最高,再加一身岂不归——」 话未完,悟果抢着接口道:「是啊!再加一色岂不十全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宗岳惊啊一声,跳起来欢笑道:「不错!不错!『缺一神翁』,『十全老人』,哈哈!他们两人一定有着密切的关系!」悟果原是无心之言,这一听「十全老人」四个字,不由神色一肃,起立道:「十全老人一代长者,一身武功已臻神化之境,他老人家自从二十年前在邛崃十绝谷与『十绝魔君』较技失手後,即遵守约言隐姓埋名退出武林——至今未闻有一点消息,但不知这位『缺一神翁』与他老人家有何关系?」宗岳兴奋地道:「有何关系虽不得知,有着关系却可断言!」 悟果垂目叹气道:「他老人家艺高德馨,不幸竟败在十绝魔君手下,致使武林十派尽沦魔掌……」宗岳俊目陡射锐芒,愤愤不平地道:「不!他老人家败给阴古希的不是武功,而是心机!』悟果愕然睁目望他,等他解释。宗岳翘首望天,默然半晌,然後视线缓缓落到悟果睑上,轻轻问道:「小师父,今天是九月一日?」 悟果一怔,随即领悟地点头道:「是的,距离重阳还有八天。」 宗岳睑泛微笑道:「你去不去?」 悟果点头道:「他老人家必然有所指教,理当一行!」 宗岳伸出手,笑道:「那么,现在该是起程的时候了!」 悟果伸臂握住他的手,清秀的脸庞绽开坦诚而又感伤的笑靥。两人於是手牵手走出松林,往东方开封方向奔去。 然而,就在他们走出松林不久,一棵参天古松上突然轻轻跳落一条身材细长的黑影,像鬼魅般悄悄随在他们身後跟去……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十七章 暮秋。 重九近午时分。 鲁西七子山母峯,一棵苍松浓荫下,静静地半着一个蓝衣少年和一个身穿夹布僧袍的小和尚。 蓝衣少年约莫十四五岁,剑眉星目,鼻端唇红,此刻正瞑目而坐,神态轩然,英华内蕴,显然身怀无上神功,且已有着不凡的成就! 小和尚年在十六七,面貌清秀,额上戒痕历然,此刻也在垂目打坐,年纪虽轻,但风度庄严肃穆,老成持重,令人觉得可爱而又肃然生敬。 他们静静地闭目端坐,有如老僧之入定…… 快到中午的时候,首先睁开眼的是蓝衣少年,他俊睑突露一丝喜色,两道明澈的目光慢慢向小和尚瞧过去。 好象起了感染似的,小和尚也在这时睁开眼来,他移目朝蓝衣少年望过,开口道:「来了么?」 蓝衣少年点头含笑道:「是的,来了两位!」 小和尚眉头微皱,轻语道:「奇怪,另一位是谁?」 蓝衣少年微徵一笑道:「我想两位都应该奇怪!」 小和尚讶道:「怎么,两位都不是?」 蓝衣少年笑道:「他们正施展轻功向这峰上扑来,如果其中之一是『缺一神翁』,他的轻功应不致如此蹩脚!」 小和尚静听片刻,点头道:「不错,他们快到了——你说他们轻功蹩脚,其实远比小僧高明啊!」 蓝衣少年含笑不答,慢慢转头向北面峯沿一片杂树林望去。 「嗖嗖」两响,杂树林中射出一白一红两个绝色少女来! 一个年在十六七之间,身穿雪白衣裳,体态婀娜,长发披肩,弯弯的细眉,俏俏的凤目,外表娴雅娇慵,有些儿病美人的气质! 一个年约十五,身着深红薄袄,背插长剑,体态纤细,秀发挽成一条马尾,匕首般的长眉,活溜溜的大眼,外表天真娇憨,令人觉得她一刻不闹事就混身不舒服的样子。 她们飞出树林,一眼瞥见峰顶中央的一棵苍松下坐着一僧一俗两个少年,两人皆是一怔,穿红薄袄的少女诧异地「咦」了一声,别睑向白衣少女道:「芸姐,我们没有弄错吧?」 穿白衣裳的少女蹙蹙细眉,不胜慵弱的掩口轻咳两声,轻轻道:「不会,大概是不相干的,咱们过去吧!」 他们说着手牵手姗姗朝苍松下走过来。 苍松下的小和尚一见出现了两个少女,连忙正襟危坐,挽首垂目,不敢稍抬。 蓝衣少年看看穿白的,又看看穿红的,俊睑微露不安,上身一倾,好像惊弓之鸟,准备随时破空飞遁。 两个少女走到苍松下,穿白的自顾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穿红的两颗水汪汪的大眼不住在蓝衣少年和小和尚的脸上溜来溜去,忽然掀掀薄唇,举手一指蓝衣少年道:「喂!你们两个小孩子,今天这座峯上有事,你们快到别个地方去玩!」 语音清脆,有如珠走玉盘,听来使人感到异常舒贴。 蓝衣少年一听心下稍宽,移目望望小和尚,见他已「迎神入虚」,只得站起来朝她抱拳一拱道:「两位小姑娘,今天这座峯上的确有事,你们如是游山来的,还是赶快离此到别个地方去玩吧!」 穿红衣的少女闻言,匕首般的双眉一挺,狠狠瞪了蓝衣少年一眼,转脸向穿白的少女尖叫道:「嗨!芸姐,你看居然有人敢顶撞本掌门人,真是气死我了!」 穿白的少女举起玉腕轻掠鬓发,淡淡回道:「凤妹,别管人家,咱们等咱们的人好了。」 蓝衣少年听穿红衣的少女自称「掌门人」,心中一乐,暗忖道:你这个小丫头乳臭未干,竟敢大言不惭冒起「掌门人」来,待我刮刮你的脸皮! 童心一起,摆头向小和尚笑道:「悟果掌门人,你不是说要添制一件袈裟么?如今这里来了一位开布庄的『掌门人』,你何不乘便向她订制一件?」 小和尚——悟果,闭目低宣佛号,力持镇静地开口道:「善哉,宗掌门人不可说笑,小僧一件已足,不必再添制了。」 穿红衣的少女气得粉睑一阵青一阵白,右腕抬处,「呛」的抽出亮闪闪的长剑,退步一指蓝衣少年娇叱道:「野孩子!你才是开布庄的掌门人,你过来,本掌门人要教训教训你!」 蓝衣少年——宗岳,见她冒了火,慌忙朝她长长一揖,陪笑道:「对不起,在下因不知姑娘是甚么样的『掌门人』,故尔胡猜一通,恕罪恕罪!」 穿红衣的少女粉脸一绷,待要开口,那个穿白衣裳坐在石上的少女忽然轻启樱唇道:「凤妹,别怪人家,人家实在不知道你是甚么样的『掌门人』呀!」 穿红衣的少女怒容稍霁,满不高兴白了宗岳一眼,掀掀唇道:「连我『青城第十八代掌门散花女公孙小凤』都不认识,还背甚么臭剑!」 宗岳错愕一下,随又转对悟果失笑道:「掌门小师父,你听过这个『大名』没有?」 悟果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僧只听过『青城派公孙大娘』之後有『铁观音公孙兰』,至於这位女施主的大名,尚是初次拜闻——」 散花女公孙小凤听悟果提到「铁观音公孙兰」,霎时眼眶一红,跺脚喊道:「你说的『铁观音公孙兰』就是我娘,她被『十绝魔君』的七弟子『七海毒蛟蓝海臣』害死了!」 说着,忍不住泪珠潸潸直流,嘤嘤哭泣起来。 宗岳见她忽然哭起来,而且愈哭愈伤心,心里有几分相信,但碍於初见面,男女授受不亲,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劝解,不觉呆呆站着发楞。 公孙小凤哭泣中见宗岳不言不动,误道他还不相信,恨牙牙地探手入怀掏出一颗七彩耀眼芒辉四射的夜明珠,恨声道:「你还不信么?你看这是甚么东西?』 宗岳虽没见过她掌心托的那颗夜明珠,但青城派掌门信物「七彩夜明珠」却早已听师父形容过,这下哪敢不信,连忙正容抱拳行礼道:「原来是青城掌门公孙女侠驾到,在下宗岳这厢有礼了!」 悟果也忙起身趋前合掌行礼道:「阿弥陀佛,小僧悟果,这厢拜见青城掌门公孙女施主!」 公孙小凤这才转嗔为喜,举袖擦泪破涕一笑道:「你们知道就好了,我也不怪你们!」 话完,似乎忽然想起一事,两颗水汪汪的眼睛慢慢睁大,手指宗岳和悟果喊道:「喂,你们两个刚才好像也『掌门人、掌门人』的乱喊,须知这不是开玩笑的,你们到底是甚么样的『掌门人』?」 宗岳和悟果相视一笑,各由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托在掌上玩摩。 「呀!少林派掌门信物『绿玉佛像』!」 「呀!终南派的『金牌令符』!」 公孙小凤惊得两眼发直,张开小嘴呆了半天,失声喊道:「怎么搞的,怎么掌门人都是小孩子呀!」 宗岳将「金牌令符」端放人怀,接口笑道:「是啊,真是无独有偶!」 公孙小凤登时玉容一板,胸脯向前一挺,叱道:「你说甚么?」 宗岳大惊,一揖到地,惶然道:「对不起,在下形容错了,应该是……应该是……」 仓猝间想不起妥当的措词,不禁俊脸涨得通红。 公孙小凤「噗哧』一声,开心地笑道:「算了吧!看你这副可怜相!」 说着回头向那个穿白衣裳的少女笑道:「芸姐,他们既然都是一派掌门,你也应该自己介绍一番呀!」 穿白衣裳的少女轻咳着点点头,慢慢由怀中取出一只白玉环,未语泪先流,晶莹的泪珠已一颗一颗滚了下来。 「啊!长白『天池寒玉环』!」 宗岳张目惊呼,悟果垂目念佛,穿白衣裳的少女整衣徐起,朝他们敛袵一福,哽咽着道:「长白第十五代掌门病仙女古秋芸,请两位掌门人多多指教!」 宗岳、悟果还礼如仪,相谈之下,方知长白派也在十三代掌门人「三白先生」死後,即沦入「十绝魔君」五弟子「五爪黑龙刘三江」手里,其後「白发客古宾」接掌长白派,成为长白派十四代流亡掌门,不幸去年在孤山与「五爪黑龙刘三江」遭遇,激战之下被「十绝阴掌」所伤,逃回家未几即告气绝,临终前立孤女古秋芸为十五代掌门,遗命为长白派复仇。 四个少男少女掌门人各述遭逢,相对欷嘘一会,公孙小凤收泪道:「那么,你们今天也是来赴『缺一神翁』的邀请么?」 宗岳微惊道:「是的,这么说两位掌门人也收到了他的请帖?」 公孙小凤哭得快,笑得也快,这会泪痕未乾,便已兴冲冲地笑道:「是呀,你们知不知道『缺一神翁』是甚么样的人?」 悟果随将「缺一神翁」的外貌描述一遍,病仙女古秋芸心思灵敏,立刻提出怀疑道:「这位『缺一神翁』会不会就是『十全老人』?」 其余三人听得神色一震,宗岳因负有师命必须找到「十全老人」将当年「十绝魔君」隔空掌切石翁仲的秘密告诉他,此刻听病仙女古秋芸怀疑「缺一神翁」即是「十全老人」,再想想「缺一神翁」将请帖偷偷送入自己怀中的神乎其技,以及传授悟果一套奇奥莫测的「迷形幻影」步法,心里也有些感触,但转而一想,单从武功方面也不能完全断定他就是「十全老人」,当下忙问道:「古掌门人如此猜测,敢问有无根据?」 病仙女古秋芸咳嗽两声,玉脸露出淡淡的哀愁,摇摇头道:「没有,我只是胡乱想的,我不知道『十全老人』的『十全』两个字作何解释,如果是指一个人的十全十美的话,我,我不敢相信这个世上有十全十美的人……」 宗岳同意的点头笑道:「古掌门人说得极是,如果『十全』是指十全十美的话,在下以为,他老人家改号为『缺一神翁』确是很恰当!」 病仙女秋波凝注宗岳,浅浅一笑道:「宗掌门人这么说,可是发现当年的『十全老人』有着甚么缺点?」 宗岳觉得不该批评一位武林人人敬仰的长者,忙摇头道:「不,在下也是胡乱猜想的,因为,因为『缺一神翁』这个绰号实在太怪……」 病仙女轻颦细眉,现出一副多愁善感之态,幽幽一叹道:「说真的,我接到『缺一神翁』的请帖时,不知为甚么立刻就联想到『十全老人』,这当然很幼稚而可笑,但我常常在想,如果传说不误的话,当年『十全老人』败给『十绝魔君』只不过细微之差,也即是说他们两人仍是势均力敌的一对,要是『十全老人』嗣後肯於牺牲他本身的某『一』方面,相信武林也不致遭此浩劫……」 宗岳听得心中暗惊,心想这位长白派女掌门看来年纪顶多不过十七岁,外表温文娴静,那知思想竟如此锐利,但这问题触到一个人的思想,深究下去对「十全老人」未免太残酷,也太苛可求啊…… 四人相对沉默一阵,青城散花女公孙小凤打破寂静娇喊道:「现在别管他是『缺一神翁』或是『十全老人』,他既然发帖请我们吃饭,现在时间巳列,客人都来了,怎的主人反不见个影子,莫不成骗我们来这里饿肚子的?」 经她这一说,大家都不由仰头望太阳,果然午时已至——缺一神翁怎的还不来? 思疑间,宗岳蓦然有所警觉,便开口笑道:「来啦!」 其余三人忙摆头四瞩,却不见一个人迹,公孙小凤随即回头手指宗岳尖叫道:「好!刚见面你就玩这一套,下次我也叫你上个当!」 宗岳连忙陪笑道:「公孙掌门人请不要误会,此刻的确有一人正在飞上峯来,只是这人恐怕不是『缺一神翁』罢了……」 公孙小凤咬了小指头想了想,侧睑向病仙女古秋芸道:「芸姐,你看他年纪轻轻的,究竟是在吹牛皮呢,还是他内功真有这么好?」 病仙女温婉一笑道:「凤妹,摆头向北面看看,那不是有人来了么?」 众人一齐朝北面望去,果然此时杂树林外静静地站立着一个手执拂尘的年青道士! 十八九岁的年纪,潘安般的俊睑,身穿青布道袍,足登白袜云鞋,文质彬彬,风度飘逸,居然有些儿出尘之相。 他面现惊疑之色,直望着苍松下的四个少男少女,迟疑一阵後,右手拂尘轻轻一挥,擧步缓缓走到苍松下,向众人举掌打讯,发出清悦的声昔道:「贫道冒昧请问,诸位可是游山来的?」 公孙小凤一马当先,排众而出,双手往腰一插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小道士面上一愕,跟着朝她深深一躬道:「无量寿佛,女施主答话何必如此带火气?」 公孙小凤一想也是,於是挤眼笑了笑,仰睑望天吊儿郎当的漫声道:「我说『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那曾带火气?你自己疑心疑鬼活该!」 小道土道行不高,孩子气仍在,闻言覩情,忍俊不住张口哈哈笑道:「就算是贫道的错觉吧,但先发问的是贫道啊!」 公孙小凤双眸一转,微笑道:「出家人随和一点,你虽然先问,就先回答也吃不了甚么亏——」 说到这里,回头脖子一伸向三人问道:「你们说是不是?对不对?」 宗岳已摸清了她的个性,这时含笑接上道:「对,言之有理!」 公孙小凤大喜,兴奋地朝他抛去一眼,奸像在说:你这人倒还不错,我就跟你交个朋友吧! 她一笑之後,随又回对小道士道:「怎么样?大家都这么说了,你就随和一点吧?」 小道士一点也不肯随和,只朝她深深一躬,默默走到一旁,拣了一块净地坐下,阖目打起坐来。 公孙小凤气为之结,不由欺上一步戟指叱道:「喂!小牛鼻子,这地方是我们先来的,你快滚蛋!」 小道士听如不闻,闭目端坐如故。 公孙小凤气极,反手拔出长剑,跳到他跟前尖叫道:「小牛鼻子,你起来,本掌门人叫你尝尝『青城万花剑』的厉害!」 小道士两眼突睁,惊异而又调侃地失笑道:「『本掌门人』!开甚么店的『掌门人』?」 此语一出,其余三人不约而同哈哈大笑,宗岳笑得打跌,悟果合掌而念不成佛,病仙女两手抱心,连笑带喘,不胜慵弱之态。 公孙小凤眼眶一红,跺脚嚷道:「好!你们笑吧,笑死了才叫高兴!」 宗岳觉得不好再缠下去,忙忍住笑朝她一揖道:「公孙掌门人不可卤莽,这位道长说不定也是『缺一神翁』邀请来的呢!」 小道士闻言跳起,面对宗岳稽首行礼道:「无量寿佛,这位小施主如此说,莫非诸位也是应『缺一神翁』之邀而来的?」 宗岳抱拳还礼道:「是的,在下终南宗岳,敢问道长如何称呼?」 小道士又行一礼道:「贫道武当一脉,贱号北星——」 话至此,少林悟果立即跨步上前,合十宣佛道:「阿弥陀佛,道兄与武当二十五代掌门『南阳道长』如何称呼?」 北星小道士面容一惨,咬咬嘴唇,忍泪答道:「正是先师,三年前已——」 公孙小凤纳剑入鞘,抢着道:「死在『两仪真人』的『十绝阴掌』之下,是不?」 北星小道士眼中泪光闪动,颔颔头,忽然露出央求的目光向她道:「这位女施主,贫道每次想起先师的惨死,暴躁的毛病就难以压制,请你不要再惹我好么?」 公孙小凤「咭」的一笑,掩口吃吃道:「我才懒得理你呢,咭咭,大男人了还哭……」 北星小道土顿时「毛病」发作,倏地退出两步,手中拂尘一挥,瞪目怒喝道:「小丫头,你过来!」 公孙小凤吓了一大跳,目瞪口呆了片刻,待得回过神来,玉腕疾抬,再度拔出长剑,挺身便欲扑过去。宗岳慌忙横步拦住,长揖道:「住手!住手!都是自己人——」 公孙小凤左冲右突,竖眉尖叫道:「谁跟他自己人,他对本掌门人太无礼貌,本掌门人非教训他一顿不可!」 宗岳张臂挡住,陪笑道:「你是掌门人,这位北星道长不见得就不是啊!」 公孙小凤一怔,停止进扑,轻蔑地白了北星小道士一眼,掀唇道:「我就不相信有这么多小掌门!」 北星小道士「毛病」一发即止,这时业已恢复文质彬彬之态,闻言举掌稽首道:「贫道无德无能,临危衔命,忝承武当二十六代掌门之职,贻笑武林在所难免,尚请女施主不吝指教!」 不亢不卑,徐徐道来,俨然有几分老掌门人的风度! 公孙小凤嘟嘟嘴,突然伸手道:「拿出来看!」 武当掌门北星小道士神色一愕,讶道:「女施主要贫道拿出甚么?」 公孙小凤哼了一声道:「拿出武当派的『惊鲵金剑』来,待本掌门人验明信物,本掌门人才肯承认你的身份!」 北星小道士恍然一哦,含笑点点头,慢慢探手入怀取出一柄古色斑斓小巧玲珑的八寸短剑,按卡轻轻一抽,一片刺眼金光闪处,现出一支纹鳞金剑! 他,武当小掌门,手执「惊鲵金剑」,目视公孙小凤微微而笑——女施主,你还有何话说? 公孙小凤两朵红云飞上粉颊,发窘之状,令人又怜又好笑。 宗岳乘机打个哈哈,笑道:「好啦,掌门人开掌门人的玩笑,掌门人发掌门人的脾气,彼此扯平!」 五派小掌门於是重新一一介绍见礼已毕,公孙小凤又嚷道:「怎么搞的呀,那位『缺一神翁』敢情『缺』少银子,请不起客溜掉了?」 话未了,宗岳神色微震,目光一亮,微笑道:「又有人来啦!」 公孙小凤娇嗔地瞪他一眼,道:「你这么厉害,哪天有空,我一定要领教领教你们终南派的『降魔绝剑』!」 少林小掌门悟果和尚微微一笑道:「来人似有两位之多。」 武当小掌门北星道士含笑接口道:「两位都不是『缺一神翁』!」 长白小掌门病仙女古秋芸别脸向杂树林瞧去,浅浅一笑道:「现在距离此地只有十丈了。」 青城小掌门散花女公孙小凤见众人都出了风头,情急之下,冲口道:「两位都是女的!」 话声甫落,杂树林「嗖嗖』两响,飞出两个怪模怪样的少年人来。 年龄都在十五六岁上下,眉目清秀,但蓬头垢面,一个穿黄衣,一个着黑袍,穿的都是老年人衣服,以致看起来臃肿不堪,滑稽突梯! 穿黄衣的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态度冷漠懒散,老气横秋;穿黑袍的手握一支竹棍子,顶端扎着一串金铃,脸上笑靥洋溢,十足是个顽童的典型。 他们像北星小道士出现时一样,站在林外惊异地望着苍松下的五个少男少女打量一阵,穿黑的忽然别脸向穿黄的嘻嘻笑道:「牛老兄,刚才好像听到有人说咱们兄弟是女的?」 穿黄衣的缓缓仰起脸,学着大人模样举手揑下巴,冷傲地回道:「但愿来世生做女人身,可是今世既然不幸生为五尺须眉,我『葫芦童牛千里』就得做男人做到底!」 穿黑袍的点点小脑袋,嘻嘻笑道:「对!因此如有人把我『玩铃童萧士麟』当做女人,无疑是天大的侮辱!」 说着,两颗充满鬼主意的眼睛滚动几下,伸手推着「葫芦童牛千里」上前道:「牛老兄,小弟素知你遇事不落人後,小弟让你先!」 葫芦童牛千里身子分毫不动,满面严肃地摇摇头道:「不,小弟有自知之明,跟小女人打交道的玩意,你萧老兄最拿手,该你先上!」 玩铃董萧士麟退後不迭,咧嘴笑道:「嘻嘻,牛老兄说笑话,我姓萧的活了这一把年纪,根本未曾与小妞儿谈过一句话,还是你牛老兄上去吧!」 公孙小凤原想跟着众人「露一手」出出风头,谁知刚说完一句「两位都是女的」,树林中窜出来的竟是两个怪模怪样蓬头垢面的臭小子,心中难过简直到了极点,此刻又见他们站在林边对白,口气尽管谦虚,但那种不耻与女人打交道的表情,却叫人难以忍受,一时恼羞成怒,玉腕再抬,「呛」一声三度拔出长剑,跳出去运剑戟指尖声叱道:「喂!你们两个野孩子都给我滚过来,本掌门人要教训你们一顿!」 玩铃童萧士麟听了着急,又推同伴的身子道:「你听,牛老兄,人家都在叫阵了,我称呼你一声『老兄』,你不出去总不好意思了吧?」 葫芦童牛千里哪敢上前一步,举手架住同伴的手道:「且慢,萧老兄,你听人家自称甚么『门人』?」 玩铃童一怔,举手搔搔蓬乱的头发,忽地惊噫一声,抬眼望着公孙小凤问道:「小女人,你说你是『掌门人』?」 公孙小凤长剑一抡,怒叱道:「不错,本姑娘乃是青城派第十八代掌门人,武林人称『散花女公孙小凤』的便是,你们两个野孩子快来受死!」 玩铃童小嘴一歪,吃惊地别脸望同伴道:「牛老兄,你听清楚了没有?」 葫芦童冷哼一声,抬头看天淡淡说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年头儿甚么样的人都有,你萧老兄何必大惊小怪?」 玩铃童同意的点点头,摇动手中那支挂着一串金铃的竹棍子,响起一片悦耳的「叮铃铃」声音,然後举起竹棍子一指公孙小凤,嘻嘻笑道:「小女人,你若是『十绝谷』中的妖女,乘早说出,我『玩铃大侠』好赶紧超度你上西天极乐世界!」 公孙小凤气得发抖,腾身便待扑过去,蓦觉眼前人影一闪,身前已矗立着武当掌门人北星小道士,他朝她举掌稽首道:「公孙掌门人,请听贫道一言——」 公孙小凤眉毛一竖,突然一剑向他刺去,尖叫道:「滚开!谁要你来多管闲事?」 北星小道士不料她如此不可理喻,疾忙侧身闪避,暴躁的毛病刚要冒起,眼前人影再闪,终南掌门人宗岳已然挡在自己面前。 宗岳回头含笑向他道:「北星道长请回,让在下来吧!」 北星小道士若有所悟的笑哦一声,深深一礼,疾疾退下。 宗岳倏觉不对,登时俊睑通红,心里暗喊道:快!赶快一剑刺过来,表示你一视同仁,表示你毫无偏私,快呀,公孙掌门人! 哪知公孙小凤一点也不想一剑刺过去,只跺跺脚道:「你,你又来拦着我了是不是?」 宗岳偷眼一瞥众人,见他们都望着自己微微而笑,尤其是病仙女古秋芸,她一对明澈的秋水更露出一种使人不敢形容的波光,不禁心头大震,当即面容一整,正色说道:「不,在下是来和公孙掌门人打个赌!」 公孙小凤眸光一亮,欢声道:「好呀,你要和我赌甚么?」 宗岳掉头一指林边那两个少年,含笑道:「咱们来猜猜这两位大侠的身份!」 公孙小凤睨瞥他们一眼,掀唇讽刺道:「哼,野孩子罢了,有甚么好猜的?」 宗岳含笑不答,慢慢探手掏出「金牌符令」,转望其余三位掌门人笑道:「三位掌门人可否劳驾再取出来亮亮相?」 三位掌门人领悟地一齐点头,於是乎—— 少林掌门悟果小和尚由怀里取出了绿玉佛像! 武当掌门北星小道士由怀里取出了惊鲵金剑! 长白掌门病仙女古秋芸也摸出了天池寒王环! 公孙小凤迟疑一下,嘟着小嘴掏出了七彩夜明珠! 宗岳转身面对林边那两个少年,掌心托着金牌令符! 树林边的葫芦童牛千里和玩铃童萧土鳞两人,满脸流露不胜惊奇之色,愕然相觑一眼後,玩铃童迅速恢复常态,朝同伴挤挤眼,嘻嘻笑道:「牛老兄,人家都翻出底牌来了,咱们再不亮相,可要对不起五位掌门人啦!」 穿黄衣的葫芦童牛千里面色郑重地点点小脑袋,伸手入怀取出一支长约八寸的黄色东西,随手一抖,现出一面三角型中间綉着一条黄龙的锦旗,正是黄山派掌门令旗——黄山飞龙旗! 玩铃童萧士鳞也在这时摸出一块雕刻精美的八卦型白玉,高托在掌上,正是昆仑派掌门信物——乾坤印! 七派小掌门各拿着本派信物静静地把玩片刻,宗岳面现微笑斜眼一瞥身边发呆的公孙小凤,随将「金牌符令」纳入怀中,抱拳向林边两位小掌门人发话道:「原来是昆仑、黄山两位掌门人驾到,在下终南宗岳这厢有礼!」 玩铃童突然纵身跳起三丈,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落地一挥竹棍子,嘻嘻笑道:「妙!妙!早知道都是小孩子,咱们早该彼此拜访啦……」 七位小掌门再度一一叙礼,各述本门遭遇,怒骂流泪,愤火填膺! 原来当年黄山「闲云叟」和昆仑「逍遥叟」同时死於「十绝魔君』的十绝阴掌後,两派虽然很快便选出新掌门人物,但未几即分别沦入十绝魔君的九弟子「九指无常冷风」及八弟子「八臂金刚劳力士」手中,五年前两派掌门先後招集派中高手返山报仇,结果全军覆没,只留下了现在两个承继派脉的流亡小掌门…… 公孙小凤不惯处於悲云惨雾中,首先擧袖一拭眼泪,粲然笑道:「好呀,武林十派来了七位掌门人,还有华山、峨嵋、南海三派掌门人怎么不快点来?」 昆仑小掌门玩铃童接腔笑道:「要是他们也像咱们没有胡子,那才有意思呢!」 黄山小掌门葫芦童冷哼一声道:「我猜这三派掌门人今天不会来了!」 六派小掌门十二道眼光一齐向他瞧过去,等他解释理由。葫芦童缓缓仰起脸,一派老气横秋地道:「怎么,你们都想不出所以然来么?」 宗岳低头沉思一下,立即抬睑笑道:「在下想到了!」 病仙女古秋芸温婉一笑,接着道:「是的,那三派掌门人大概不会来了!」 悟果小和尚颔颔头道:「不错,是不会来了!」 北星小道士目光一闪,随也跟着颔头道:「一点不错,他们不会来了!」 玩铃童两眼一阵滚动之下,也跳脚道:「好家伙,咱们吃了『缺一神翁』的亏啦!」 独有公孙小凤想不出所以然来,只急得粉睑飞红,偷偷朝病仙女使了个眼色,要她传递一下。病仙女神秘一笑,移目向四周山峦流盼,公孙小凤恍然大悟,高兴地跳起来欢呼道:「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葫芦童望她一眼,冷冷道:「你最後一个想到的,还神气甚么?」 公孙小凤胸部一挺,驳道:「你还不是人家的儿子,神气甚么?」 葫芦童面容一板,翻眼大声道:「好!待会那个甚么『缺一神翁』到来,我姓牛的一定要请教请教,问他凭甚么要占咱们的便宜,须知这对咱们七位掌门人是个大不敬!」 玩铃童手舞竹棍子叫道:「对!他『缺一神翁』要请客那个地点不好去,偏要选中这座『七子山』,简直存心占便宜!」 小脑袋一摆,两眼滚闪几下,伸出舌头舐唇思索道:「不过,好在这里是七子山的『母峯』,因此咱们都不是儿子……」 公孙小凤「咭』的笑道:「你不是儿子,难道是「娘』下成?」 众人哄然大笑,笑声中,宗岳彷佛听到一丝异响,忙振臂高声道:「快听!那是甚么声音?」 整座峯顶霎时鸦雀无声,七位小掌门个个凝神屏息侧耳谛听,果然听得远远的有一丝悠美的笛声袅袅传了过来。 少林悟果一听之下,肃容合十道:「善哉,他老人家来了。」 武当北星皱眉自语道:「听声音似乎还在二里之外。」 黄山葫芦童立刻摇头道:「不!只有一里半!」 昆仑玩铃童摇着头道:「不下,只有一里远!」 长白病仙女惊疑道:「奇怪,我听好像只有半里远呀!」 青城散花女忽然惊「咦」一声,手指北面的杂树林喊道:「你们快看,是不是他!」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十八章 七派小掌门同时摆头向北面杂树林望去。 只见此时林中缓步走出一位竹笛横唇的八旬老人来! 头发雪白,发须拂胸,眉浓似帚,目如蝌蚪,两颊高耸有如红苹果,慈祥中透着几分淘气;身穿一袭用青、黄、赤、绿、黑、蓝、紫、金、灰九种色布缝成的斑袍,头上顶着一个斗大的酒罎,背後背着一大包沉甸甸的东西,模样怪诞滑稽,是一位令孩子们一见就好奇而乐於亲近的「老玩董」人物! 「啊!这个怪老人就是『缺一神翁』?好厉害的轻功飞行术呀……」除了少林悟果小和尚之外,六个小掌门都在心里这样惊呼着。 悟果小和尚抢步而出,合掌朝老人深深一礼道:「老前辈,您来了。」 缺一神翁笑容满面,频频颔首,走到苍松下,手中竹笛往腰一插,取下头上的酒罎,又解下背上那一大包沉甸甸的东西放到地上,解开布结,顿时香味四溢,现出一堆烧鸡烤鸭炸鱼腊肉以及几样素菜等食物。 老人拉平包布,又从怀里取出八只酒盅和八双竹筷,排成一桌圆席,一一酌酒已毕,自己踞中而坐,这才抬脸笑咪咪地环望七派小掌门说道:「孩子们,都坐下来啊!」 悟果首先落座,宗岳第二个入席,其余五位小掌门不言不动,面现敌意地注视着缺一神翁,显然有某种原因使他们感到非常不痛快! 缺一神翁微微一愕,又笑咪眯招手道:「孩子们,坐下来啊,坐下来吃啊!」 五位小掌门依然不言不动,而且面上敌意更浓。 缺一神翁头一歪,脸露迷惑不解的笑靥环顾他们半晌,忽然失声一啊,慌忙跳起来朝他们连连拱手道:「对!对!老朽太无礼貌了——诸位掌门人,请恕老朽年迈昏庸,不要见怪,这就请入席如何?」 说罢,好像店伙计笑脸哈腰,拱手不已。 五位小掌门这才满意的相视一笑,纷纷入席坐下,缺一神翁坐定後随即举起酒盅,笑吟吟道:「孩子们——啊不,诸位掌门人,老朽先敬诸位掌门人一盅,来!」 仰脖一饮而尽,五位男掌门跟着喝下,病仙女古秋芸沾唇即止,散花女公孙小凤端着酒盅苦着睑道:「怎么办?我不会喝酒……」 葫芦童牛千里瞪她一眼,卑夷道:「不会喝就随意,甚么场合了还鬼叫,真是乡巴佬!」 公孙小凤大怒,竖眉尖叱道:「干你甚么事?要你来管!」 缺一神翁慌忙伸手劝道:「不打紧,不打紧,不会喝酒就吃菜,来来,这只烧鸡,撕开,撕开……」 酒过三巡,葫芦童牛千里抹抹油嘴,睑色一正,陡然站起朝缺一神翁抱拳一拱道:「在下黄山派牛千里,忝掌第十七代掌门,今日承蒙神翁请客,不胜……不胜……」说到此,忽然嗫嗫嚅嚅接不下去,看样子敢情忘了词令之故。 玩铃童萧士麟扯了一下他的裤裆,仰头挤眼笑道:「不胜感激之至!」 葫芦童怒视他说声「别打岔」,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不胜感激之至,因此,现在酒足饭饱之余,想冒昧请教神翁三个问题,不知神翁肯予赐教否?」 缺一神翁低头紧抿嘴唇,似在拚命忍住大笑,过了片刻,方才缓缓抬起脸微笑道:「牛掌门人只管问,但先请坐下来如何?」 葫芦童点头坐下,环扫众人一眼,面呈凝重又道:「在下要请教神翁的第一个问题是:神翁的名号如何称呼?」 缺一神翁拿起一块鸡屁股,边啃边笑道:「在七位掌门人面前,老朽自称『神翁』未免不礼貌,那——诸位掌门人就喊老朽『斑衣吹笛人』好了。」 公孙小凤摔掉一只鸡腿骨头,点头赞道:「斑衣吹笛人!好,这个名号有美感!」 葫芦童斜眼冷瞥她一下,又朝缺一神翁抱拳道:「神翁误会了,在下请教的是神翁的尊姓大名!」 缺一神翁沉吟有顷,摇头断然道:「老朽姓名久已不用,恕难奉告!」 葫芦童不料他对自己堂堂的一派之尊如此不卖账,正要来个面色一变,拂袖而起之际,只见终南派的宗掌门人已含笑抱拳向缺一神翁发话道:「老前辈可以不说,但晚辈如猜得出,老前辈愿不愿承认?」 缺一神翁似对宗岳特别重视,双目精光湛湛打量他一阵,然後含笑点头,意似赞许他有一身非凡的神功,缓缓答道:「宗掌门人但猜无妨,不过宗掌门人如是猜『司马威』三个字,老朽现在就可以回答——」 病仙女古秋芸立刻插嘴道:「错了,是么?」 缺一神翁别脸望她,含歉笑道:「古掌门人猜得对,是错了!」 宗岳心中不信,抱拳再道:「老前辈如是当年的『十全老人』,务请赐告,晚辈有机密要事面陈!」 缺一神翁目光一凝,跟着滑稽地咧嘴一笑道:「老朽虽不是『十全老人』,但宗掌门人的『机密事』难道就不能在此公开么?」 六派小掌门一听宗岳有「机密事」要告诉「十全老人」,个个好奇之心大起,公孙小凤坐在他身右,这时忍不住用手肘碰他一下道:「喂,说出来大家听听好么?」 宗岳觉得没有再守秘的必要,於是将当年自己师父「天南剑客赵正令」在邛崃山十绝谷目睹「十全老人」与「十绝魔君」较技,窥破他在石翁仲身上所做的弊端,师父乃自断心经,含辱偷生,意欲将此秘密转告「十全老人」,使其不必遵守约言退出武林之事说出。 六派小掌门都不知道当年十派掌门人赴约之後,竟然还有一人生还,闻言惊奇不止,纷纷抢着问当时本派掌门人惨遭毒手的详情。 宗岳不厌其烦又将师父所见各派掌门人罹难经过一一说出,最後转望缺一神翁道:「因此,晚辈以为,『阴古希』既然以不正当手段取胜,『十全老人』自无遵守约言之必要,老前辈以为然否?」 不待缺一神翁有何表示,黄山葫芦童忽然一改冷峻的态度,振臂疾呼道:「对!十全老人应该重出武林,为世除害,为武林伸正义!」 缺一神翁等他嚷完,睑露调侃笑意瞅着他接口道:「然後,将现在霸占十派的伪掌门消灭,再後,将你们几位流亡小掌门供上宝座,是不是?」 葫芦童顿时满面通红,垂头呐呐道:「至少……至少他老人家也应该……应该出来领导我们几个孩子……」 缺一神翁突然纵声大笑,指着他边笑边道:「哈哈,七位小掌门中你最会『卖老』,也最『老气横秋』,想不到『尾巴』也露得最快,连『孩子』两个字眼都供出来了,哈哈……」 葫芦童羞得无地自容,一颗头直要点到地上。公孙小凤愈瞧愈高兴,不禁开心地笑道:「老前辈,您不要怪他,他的外号本来就叫『糊涂童』嘛!」 玩铃童听她辱及畏友,大感不平,指着她喝道:「放屁!他叫『葫芦童』,草字头底下一个『胡』字,『芦』是芦栗的『芦』,草字头底下一个『卢』字……」 缺一神翁笑得更厉害,仰头捧腹哈哈大笑,声如宏钟,劲浪震得松叶「飒飒」作响,纷纷飘坠下来! 武当掌门北星小道士眉头微锁,朝老人举掌稽首道:「老前辈,无论如何,牛掌门人的话并没错——」 缺一神翁笑声倏敛,眯眼瞄着他道:「这么说,『十全老人』不出面,你们就一筹莫展了?」 北星小道士碰了个软钉子,不由也红着睑垂下头。 公孙小凤灵机触动,兴奋地接道:「老前辈,您比十全老人厉害,您来领导我们好了!」 缺一神翁别脸瞧瞧她,又瞧瞧她身旁的宗岳,意味深长的微笑道:「公孙掌门人,你怕领导无人么?」 公孙小凤会错了意,玉睑飞红,嘟起嘴扭扭身子,脸上的表情在说:您这么大年纪了还和晚辈开玩笑,好意思! 缺一神翁却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缓缓转望葫芦童正色道:「牛掌门人,你刚才说要请教三个问题,还有两个问题呢?」 葫芦童恢复冷傲之态,仰脸冷冷道:「第二:神翁为甚么选在这『七子山』请客,占我们的便宜?」 缺一神翁颔颔首,环视众人一眼道:「认为老朽必须回答这个问题的人,请举手!」 黄山葫芦童,昆仑玩铃童,武当小北星,长白病仙女,青城散花女同时举起右手,其中公孙小凤见宗岳没有举手,忙又放下。缺一神翁指着她笑叱道:「举起来就举起来,不准放下!」 公孙小凤脸一红,吞吞吐吐道:「不,我没有听清楚……」 葫芦童不屑地瞪她一眼道:「没有听清楚乱举手,糊涂!」 公孙小凤鼻孔一哼,待要回嘴,缺一神翁疾忙摆手喝道:「不准吵嘴,都听我的!」 环望举着手的五位小掌门一眼,接着微微一笑道:「老朽先请问五位掌门人一个问题,武林中每逢理由讲不清的时侯,该怎么办?」 葫芦童面色一变,咬咬嘴唇毅然道:「武力解决!」 缺一神翁含笑点头,上身徐转,面向丈五外那棵合抱大的苍松,举掌遥遥一切,「喀嚓」一响,树身应手而折,哗然往後倒去,断口处,平滑如削! 七派小掌门惊得跳起,个个目瞪口呆望着断树说不出话来。 缺一神翁淡淡一笑,抬目再望葫芦童道:「牛掌门人,最後一个问题是甚么?」 葫芦童泄气地摇头道:「算了,没的说了!」 缺一神翁似已知他心里的第三个问题,遂不再追问,招呼众人道:「好,现在大家快吃东西,吃饱後准备跟坏人打一架!」 一语震动七派小掌门,个个双目一睁,公孙小凤听了刺激的话最兴奋,抢着问道:「谁?跟谁打架?」 缺一神翁不答,转目望宗岳和悟果微笑道:「毛病出在你们两人身上。」 宗岳悟果同时吓了一跳,齐声惊问道:「老前辈,我们出了甚么毛病?」 缺一神翁想二广,摇头笑笑道:「反正不是拄么大不了的,待会你们就可知道。」 公孙小凤焦躁道:「老前辈,先说出来听听嘛!」 缺一神翁笑眯咪望着她,轻轻道:「公孙掌门人,一代掌门人的气派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看来你还没有做到啊!」 公孙小凤心头一气,抓起一只烤鸭,使劲撕下一只鸭腿,闷声不响地啃起来。 其余六个掌门人哪敢再发问,纷纷拿起东西来吃,个个装得满不在乎的样子。 吃了一阵,长白病仙女忽然放下筷子,眸凝缺一神翁启唇道:「老前辈,今天这里好像少了三人?」 六个小掌门闻言一齐停止吃食,抬目注望缺一神翁不瞬,因为这一问正是他们心里最关切的一个疑问。 缺一神翁含着喜悦的眼光环视他们一阵,然後敛目轻喟道:「这正是当前最先要做的一件事,老朽不信华山、峨嵋、南海三派没有承继的人,但老朽奔走数次均未获得三派掌门人的下落,因此老朽才决定先邀请诸位掌门人来——」 话到此倏地住嘴,举目凝望宗岳含笑不语,似在等着宗岳的反应。 宗岳错愕一下,心中忖道:奇怪呀,我哪知道你「决定」邀我们到此的目的为何?你要我替你回答甚么…… 思忖未完,豁然警觉,挺身便欲站起,缺一神翁已摇手笑道:「坐着!坐着!用不着紧张,没有甚么大不了的。」 少林悟果、武当北星也在这时听到声息,不禁张目惊呼道:「啊!来了下少人?」 黄山葫芦童、昆仑玩铃童跟着怪叫道:「五个!来了五个!」 宗岳微笑道:「不,来了六个!」 公孙小凤立时接口叫道:「对!来了六个,其中一个很厉害!」 古秋芸浅笑道:「现在距离此地只有十丈……八丈……六丈……四丈……二丈……到啦!」 杂树林中「嗖嗖」连响,射出一僧一女和四个胖瘦高矮各俱特征的中年人来。 一僧——十绝魔君的大弟子,霸占嵩山少林寺的伪掌门一统大师! 一女——武林艳名秽声齐扬的女飞贼云七娘! 一胖——面白无髭,身如木桶,手执一把描金摺扇,衣着华贵,若非面有邪气,很容易使人误作那类惯於寻花问柳挥金如土的公子哥儿! 一瘦——脸色白里透黄瘦削如猴,身材细小,上唇蓄着八字胡,手握一根乌亮亮的蛇头铁拐,形态颇像一个沉疴病夫! 一高——身高八尺,肤色黧黑豹头鹰眼,背插九耳泼风刀,是个标准的彪形大汉! 一矮——矮如冬瓜,细眼蒜鼻,招风大耳,手提两颗重逾五十斤的流星鎚,模样真是江湖上流浪卖艺的好材料! 这六人甫一飞出树林,七派小掌门的耳朵里已钻入一缕低如蚊鸣的细语:「诸位堂门人,那个和尚是『十绝魔君』的大弟子『鲁东奇』;女的是他的姘妇『云七娘』,胖的是『巫山一害孙不邪』;其余三个是崂山三煞韩氏兄弟『拦路煞神韩虎、摩天煞神韩豹、滚地煞神韩彪』;除了那个『鲁东奇』老朽指定由终南宗掌门人对付不得有违外,余人悉听尊便,老朽这里看你们表演啦!」 宗岳心知缺一神翁所以指定自己对付一统大师,乃是顾虑到少林悟果可能抢出为师报仇,而他绝非身怀「十绝阴掌」的鲁东奇之敌,故作此安排。当下立即挺身站起,举步朝林外六人走了过去。 一统大师等六人刚飞出树林,一眼瞥见那棵被切断的合抱苍松,个个面色大变,满脸流露恐怖惊疑之色,目不转睛的打量着身穿九色斑袍的缺一神翁,脚下哪敢再越雷池一步。 宗岳走到他们面前二丈之处停住,正要开口说话,忽见那个女飞贼云七娘转向少林伪掌门一统大师颤声道:「掌门大师,小妹任务已完,你现在就将录好的『十绝阴掌』交给小妹如何?」 一统大师恍如被惊醒似的霍然一哦,别脸望她道:「怎的,你现在要走?」 云七娘装出很凄惋的样子道:「是的,你说你不能离开崔蝶仙……」 一统大师面上闪过一丝狞笑,点点头缩手人怀掏摸,摸着摸着,猛然右掌暴出,一抬一拍,云七娘一声惨号,天灵盖业已碎裂,鲜血四溅,当场仆地气绝! 此举大出众人意外,宗岳一愕之後,便已约略猜出个中梗概,心中甚替云七娘不值,也为一统大师的残酷手段勾起怒火,当即戟指暍道:「鲁东奇,你老远跑来此地受死,真乃天意,过来吧!』 一统大师面呈杀机跨上两步,目光一闪缺一神翁,嘿嘿狞笑道:「小子,要死不难,你先说那老头儿是谁!」 宗岳冷冷一笑,不答反问道:「你认为他会是谁呢?」 一统大师又瞥一下缺一神翁,努力装出一付毫不为意的表情冷笑道:「当年的『十全老人』已不得再出现武林,如果本座没有猜错的话,那真是骇人听闻了!」 宗岳知他被那棵断树震住,内心恐惧已极,便决定吓唬他一下,微微一笑道:「当年『十绝魔君阴古希』以卑下的手段取胜,你认为司马老前辈还有必要遵守那次的约言么?」 一统大师惊怒交迸,不觉退後一步厉声喝道:「本座师尊一身神功举世莫敌,岂会用甚么卑下手段取胜,依你小子所言,他果然是『十全老人』了?」 宗岳负手仰脸轻笑道:「是不是都不必怕,反正你不值得他老人家出手,还是咱们来吧!』 一统大师双睛凶光一亮,乌铁禅杖一抡,正欲步出,身後已闪出那个矮冬瓜「滚地煞神韩彪」,他提着两颗流星鎚朝一统大师唱个喏道:「掌门大师,这小子让咱们来打发好了!」 「了」字出口,双足一顿,活像一只蛤蟆跳到宗岳面前,一手抓住一颗流星鎚,嘿嘿怪笑道:「小子,咱崂山『滚地煞神韩彪』好久没吃人心了,快拔出你的剑来!」 宗岳看他身长不及三尺,心起恻隐,回头笑向六派小掌门道:「诸位掌门人,你们那位有兴来和这个『小弟弟』玩一玩?」 公孙小凤大喊「让我来」,拔剑纵到韩彪跟前,手起一式「天女散女」疾点对方胸前五处大穴,一面娇叱道:「矮冬瓜,木掌门人今天叫你滚地不起!」 滚地煞神韩彪勃然大怒,手中流星鎚疾转猛舞,「呼呼」脱手打出,霎时与公孙小凤杀作一团。 宗岳看一下公孙小凤在「青城万花剑」上的造诣,心中甚是佩服,正想再向一统大师叫阵,蓦觉眼前人影一闪,「摩天煞神韩豹」巳手执九耳泼风刀巍立身前,指着自己雷吼道:「小子,咱『摩天煞神韩豹』来超度你,放马过来!」 宗岳尚未开腔,半空已飞落昆仑玩铃童和长白病仙女,玩铃童一见病仙女出场,忙抱拳笑嘻嘻道:「古掌门人,我玩铃童对高头大马的最感兴趣,这一仗让给我如何?」 病仙女敛絍还礼道:「萧掌门人请回,今天我们比你们先到七子山,大家还是按照次序来吧!」 玩铃童搔搔头皮道:「可是都让你们姑娘家动手,太不好意思呀!」 病仙女一指林边伫立着的「巫山一害孙不邪」和「拦路煞神韩虎」,浅笑道:「那边还有两个,萧掌门再不点一个,待会就没有你的份了。」 玩铃童一想不错,手中竹棍疾挥,响起一片「叮铃铃」的金铃声,遥指林边的「拦路煞神韩虎」怪声怪气地唤道:「喂,那个瘦鬼,本掌门人摇铃驱煞武林一绝,快过来吧!」 於是病仙女斗摩天煞,玩铃童战拦路煞,两起人立时大干起来。 宗岳才待再向一统大师挑战,身後又飞出了少林悟果,武当北星和黄山葫芦童三人。宗岳连忙朝他们抱拳拱手道:「现在不够分配了,哪两位掌门人请退出好么?」 少林悟果朝武当北星和黄山葫芦童合十道:「阿弥陀佛,北星掌门人和牛掌门人请让小僧一场如何?」 武当北星忙稽首道:「无量寿佛,贫道今天这一架不打,有愧祖师在天之灵,尚乞两位成全则个!」 黄山葫芦童仰脸翻眼道:「若有人说得出充分的理由,我葫芦童便让给他!」 三人顿时相持不下,少林悟果忽然转向宗岳合十道:「宗掌门人,鲁东奇应该是小僧的,你请回吧!」 宗岳大急,旋即转对武当北星和黄山葫芦童深深一拱道:「刚才长白古掌门人说得对,今天出场次序应以先到此地者为准,两位掌门人请让一让,得罪之处,待会自当陪礼!」 北星摇头不肯,葫芦童仰脸如故,缺一神翁坐在酒席旁哈哈大笑道:「你们三位掌门人抢些甚么东西?厉害的人物还没出现呢,你们若害怕以後应付不了厉害的人物,现在直管抢吧,老朽在这里看谁最没胆量!」 黄山葫芦董一听身形暴退,武当北星随後退出,两人回到酒席边坐下,等着厉害人物的来临。 宗岳怕悟果向一统大师挑战,疾忙拔出长剑纵空猛扑一统大师,半空身形一顿,长剑搅处,使出「绝户剑」中的「天网恢恢」,荡起一片耀眼光网,疾如陨星向假和尚头顶点落! 一统大师数日前曾在少林寺外见识过宗岳的「邪门」剑术,这会不敢怠慢,冷嘿一声,跨步横跃五尺,左手抡杖一舞,身形急转,右掌猛抬,直往宗岳胸膛拍去。 宗岳早巳防到他会发出「十绝阴掌」,故尔左臂暗暗运聚「五阳神功」蓄势以待,此时见他一掌拍到,大笑一声,身躯凭空飘起三尺,左掌一缩一吐,迎着他的毛茸巨掌潇然挥出。 两掌尚未接实,一统大师立感有一股炎热气流袭至,逼得自己阴功难聚,心头大惊,慌忙撤掌往旁斜飞出两丈开外。 宗岳至此更加确信「五阳掌」足以尅制「十绝阴掌」,登时信心大增,当下索性收剑入鞘,扬掌追扑过去…… 七子山母峯於焉展开一场大搏斗,五派小掌门迎战五个邪道高手,各展奇学,但见十条人影兔起鹘落,暴喝清叱,刀光剑影,掌风杖声,翻翻滚滚,打得难分难解,热闹非凡! 五派小掌门虽然功力和对敌经验稍差,但个个身怀一派绝学,个个好胜心切,没有一人愿意循规蹈矩的打,都是只攻不守,出手泼辣,形同拚命,因而居然个个抢尽先机,占尽上风! 激战约莫两盏茶的时间,五个小掌门已个个胜券在握,眼看再加紧一阵就可大获全胜之际,蓦听得缺一神翁发出「传音入密」的细语急促地道:「诸位掌门人请速退,『十绝魔君阴古希』到啦!』 五个小掌门闻言同时撒手急退,紧张的一齐摆头搜视,果见此时树林外巳悄无声息的矗立着一位看年龄只有四旬左右的中年人! 长眉细目,脸透莹光,有仙风般的骨格,也有惨绿如鬼的眼神,衣着华丽,似俗似道,不伦不类! 一统大师等五人一见「神君」驾到,急忙跪下磕头,假和尚边磕边禀道:「师父,弟子因时间仓卒,未克亲返邛崃禀报,罪该万死……」 十绝魔君两道阴惨锐利的光芒,紧紧盯着那个坐在酒席旁的缺一神翁,这时鼻中低低一哼,右袖微微一挥,示意一统大师等五人起立,然後掀掀唇角发出一阵低沉的阴声怪笑,举步缓缓朝缺一神翁逼过去。 秦红著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十九章 十绝魔君目如鹰隼,步履沉稳,一双脚踏在地上,泥地现出两列足有寸许深的清晰脚印,可见他已将毕生修为内家功力,贯注全身。 在他面前端然而坐的,是身著九彩斑衣的「缺一神翁」,这个人如果真是当年十全老人改扮,今天这场恶战,势必惊天动地,震世骇俗,关系着彼此的生死存亡。 十绝魔君虽然功参造化,二十年来磨励钻研,未曾间断,但对方也决不会白过了二十年,这一点,不难料想。 宗岳横剑在手,眼见十绝魔君一步一步逼近酒席前的缺一神翁,十丈,七丈,五丈…… 他忽觉胸中热血一阵沸腾,肩头一幌,横身拦住魔君,厉喝道:「阴占希,你要干什么?」 十绝魔君阴阴而笑,脚下依旧未停,「沙」地一声,泥地上又添了一只足印。 宗岳血脉贲张,咬咬牙,左掌上暗暗提聚「五阳神功」,又叱道:「老贼,你敢再走近来一步,宗某立刻叫你血溅剑下!」 十绝魔君并不回答,甚至两只眼睛瞧也没瞧宗岳一眼,步履轻抬,「沙!」又向前逼近了一大步…… 其余六个小掌门人个个都既怒又惊,手里紧紧揑着兵器,作势跃跃欲动——这老魔头也未免太狂太目中无人了,宗岳连喝两声,他连话也不屑回答——。 宗岳怒叱一声,长剑一翻,绝户剑第一招「鹤腾驾起」业已挥洒而出。 但他剑招方施出一半,蓦听得一声如缕如丝的声音在耳边叫道:「宗掌门人!收剑速退!」 宗岳一听那细如丝蚊的语声,便知必是酒席前那位缺一神翁所发,微感一怔,右手中食二指疾压剑柄,肘间一拧,硬生生将已经发出的剑招中途顿止! 回头看,果然是那缺一神翁在对自己挤目而笑。 「老前辈,你……?」 缺一神翁向他扮了个鬼脸,嘴唇一阵蠕动,宗岳耳中又响起像蚊虫叫的低细语声:「老魔头功力精湛,绝非你们可敌,你只领着六位小掌门人即速退进林子里,这儿的事,自有我老人家应付。」 宗岳奋然道:「你老人家是武林振兴的希望,怎可亲自出手,跟……」 缺一神翁不等他说完,又焦急地挤挤眼,道:「别多说了,快退入林,我自有道理…………」 这时,十绝魔君已立身在三丈左右近处,闻言阴阴一笑,接口道:「放心,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还不在老夫心念之上,你只管叫他们离开七子山,老夫门下,绝不会为难於他们!」 公孙小凤小嘴一撇,接着道:「哟!你们听见了没有?人家还没把咱们七位掌门人放在眼中哩!」她这话分明是说给其余六位小掌门人听的。 玩铃童一抖手中的竹棍,顶端金铃发出一串「叮当」脆响,不服气地冷哼着道:「真是癞哈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公孙小凤见有人搭腔,胆子更壮,一顿小蛮靴,道:「咱们偏不走,看他能怎么样?」 葫芦童牛千里也老气横秋地道:「对!咱们不但不走,还要一个一个上去,领教他究竟有些什么了不得的绝世武学。」 这几个小掌门人都是小孩心性,怕过谁来,一呼百诺,人人磨拳擦掌,当真要准备跟十绝魔君碰碰看…… 「缺一神翁」突然从酒席前霍地站了起来,睑色一沉,喝道:「你们自信比我老人家的武功还高吗?不听话的,先吃我三掌!」 小家伙们全都一楞,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做声不得。 公孙小凤挺挺胸脯,大声道:「并不是咱们不愿听你老人家的话,实在这姓阴的太看不起人……」 缺一神翁挥挥手,道:「不许再说了,宗掌门人替老朽押队,那一个不肯听话的,等一会老朽必定要重重罚他。」 宗岳耸耸肩头,对大家一笑,道:「既然神翁定要咱们先退,不可太过违拗。」 公孙小凤嘴巴嘟得老高,用力一扭身子,一言不发。 玩铃童伸伸舌头,低声道:「公孙掌门,咱们看在宗老兄面上,这一次就听他一次话,下次不听也就是了。」 长白病仙子轻叹一声,说道:「好吧,就暂且饶他这一遭……」她说话娇慵无比,话只说了一半,当先转身向林子里走去,其余诸人见她已经走了,也只得鱼贯退入林中。 公孙小凤最後举步,临行时,扭过头来问宗岳道:「你也跟我们一起走?」 「我——?」宗岳不觉溜眼去望缺一神翁。 缺一神翁又向他挤挤眼,呶呶嘴,似乎示意叫他快走。 公孙小凤轻哼道:「这位缺一神翁老没正经的样儿,叫人心里实在不服气!」 宗岳连忙推着她向林子行去,一面也忍不住低声道:「嗯,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咱们别离开林子,偷偷看他怎样对付十绝魔君。」 七位小掌门人鱼贯退进树林,有的垂头丧气,有的意兴阑珊,就像一群斗败了的公鷄——不,一群还没有斗,就已经败了的公鷄和母鷄。 缺一神翁长长吁了一口气,转头向十绝魔君耸耸肩,道:「这些小孩子真难弄,我若不逼走他们,也许今天要叫你难看。」 十绝魔君重重哼了一声,道:「阁下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本神君要问你一句,你就是自称缺一神翁的是不是?」 缺一神翁笑道:「不,老朽本来的名字,叫做缺德神翁,後来一想,天下缺德缺群的人,除了你阴古希,别人是不能擅用的,所以不得不改称『缺一』两个字。」 十绝魔君沉声一叱,目射精光,道:「你少在本神君面前装疯卖傻,哼!缺一——十全,想必你就是二十年前十全旧友了?」 缺一神翁仍是眉开眼笑,道:「你看老朽像不像呢?」 十绝魔君凝目注视片刻,道:「阁下如果是当年十全老友,又何必装扮成这种不伦不类的模样,徒令天下人耻笑?」 缺一神翁道:「这么说,我大概就不会是他了。」 十绝魔君怒眉一扬,道:「是与不是,本神君下难叫你当场现出原形来!」 「你的意思,可是要动手?」 十绝魔君点点头! 「咱们二十年前十绝谷中一别,从未蒙面,今日少不得要重新较量一番——」 缺一神翁笑道:「那敢情好,但不知这一次你可曾准备好石翁仲?」 十绝魔君脸色遽而一变,但随即冷哂笑道:「二十年前,老夫自忖功力与你只在仲伯之间,可是二十年後的今天,你却未必逃得过老夫的十绝阴掌,不必要石翁仲,索性在招式功力上,比个胜败存亡吧!」 缺一神翁目光四转,道:「咱们动手的时候,你手下喽罗是不是也准备围殴?」 十绝魔君傲然道:「自然只限你我二人,他们决不出手。」 缺一神翁道:「那么,你也叫他们退到五十丈以外去。」 十绝魔君一怔之後,大袖向後一拂,身後的一统大师等人,立即躬身倒退,果真直退到五十丈外,方才遥遥驻足而观。 缺一神翁颔首笑道:「令出如山,进退井然,倒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猎狗,不过,我可要奉告你一声,动手的时候,招出无情,要是打伤了你,却别怪我心肠太狠……」 十绝魔君早巳不耐,沉声喝道:「住口,接招!」 「招」字方落,左手大袖一弹一挥,顿时寒风扑面,「五阴掌力」已透过衣袖,直撞过来。 他深知十全老人一身修为,决不在自己之下,这一掌,竟贯注了十成内力,存心要试试二十年来对方的武功增进到何种程度。 谁知掌起处,眼前忽觉人影一闪,那缺一神翁竟不肯正面硬接,侧身跃退到三丈以外。 十绝魔君掌力顿时落空,五指遥遥按在那块放置酒菜的大石上,「噗」地一声轻响,石上立现一只两三寸深清晰掌印,连一只酒杯,半截鷄腿,全陷入石中。 可是,除了那轻轻一声细响之外,劲风不扬,点尘不飞,甚至连石屑和酒液,也没有弹起一片一滴! 缺一神翁立在三丈外,目睹这种骇人听闻的阴柔掌力,心里一阵暗惊,连忙大声笑道:「二十年不见啦,这是老朽让你的第一招。」 十绝魔君阴恻侧一声冷笑,脚下倏忽欺近一大步,右手大袖又是一挥而出。 缺一神翁双腿猛然一顿,身形凌空而起,叫道:「这是第二……」 话未说完,忽听十绝魔君狂笑一声,庞大的身躯如飞般一旋,眨眼间,早抢越过三丈距离,右肘向上一招,断喝道:「你接接这第三招。」 缺一神翁身在空中,猛觉有一股极厚的阴柔暗劲,犹如烘云托月一般,将自己身子向上托,丝丝寒气,透体而过,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说时迟,那时快,那上托的阴劲一推一收,缺一神翁连忙闭气封穴,身子却飘飘连翻三个筋斗,落地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舱,险些栽倒地上。 十绝魔君倒觉一楞,心念电转,忖道:咦!十全老人的武功,怎会这么稀松平凡? 这念头有如石火电光在他脑海一闪,更不怠慢,脚踏「阴阳步」,如影随形一掠而至,五指箕张,向那位缺一神翁左肩井穴上疾扣而落。 缺一神翁在落地之後,睑色一片苍白,已显得手忙脚乱,听得身後衣袂飘风之声,扭头一看,十绝魔君那五只枯如败枝的手指,堪堪已经搭上自己穴门。 一惊之下,慌忙肩头一塌,趁着旋身飞转的刹那,奋力拍出一掌。 十绝魔君是何等身手,目睹对方情急发掌,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索性不去理会,一面暗运护身罡气,准备硬接他一掌,一面竟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五指一合,恰巧抓住了缺一神翁颚下长须。 人影乍合立分,场中发出一声惊呼—— 缺一神翁惊惶失措地摸着下颚,他那拂胸银髯,竟已一根不剩,下巴光溜溜地,既无剑痕,也无血迹。 十绝魔君手中,却揑着一束髯须,正错愕低视,如堕五里雾中。 失去胡须的「神翁」紧接着又是一声惊呼,举手向头上一抹,整片如霜赛雪的鬓发,也全都扯了下来,阳光下,但见牛山濯濯,原来所谓「缺一神翁」,竟是个头上无毛的十七八岁小癞痢头。 他迅速地把白发在手心里团成一束,扬臂一挥,大叫道:「老家伙,看法宝!」 叫声甫毕,扭头向树林便奔,一面又叫道:「看热闹的,快走,老朽吃不消了。」身法似电,两个起落,早已去得无影无踪。 十绝魔君翻腕接住那团假发,气得怒哼一声,双掌一合一搓,满手须发,尽成粉末,对准地上用力吐了一口浓痰,低駡道:「真是阴沟里翻船,上了这小辈的大当……」 可是,他也知道,那伪装「缺一神翁」的小癞痢,内功虽然蹩脚,轻身功夫,却高人一等,此时再要追,恐怕也追不上了。 一统大师等急急赶上前来,正赶上十绝魔君火头上,指着光头叱駡道:「蠢物!蠢物!瞎了眼的东西,连一个小辈化装也认不出来,你们还能办什么大事!」 一统大师等人慌忙跪下,叩头如捣蒜,那敢回答半句话。 他们心里却不约而同在说:咱们虽然蠢,神君神目如电,怎么也没有认他出来呢? 过了半晌,一统大师才嗫嚅禀道:「恩师放过这癞痢头小辈固然无碍,但那名叫宗岳的,却万万不能放过……」 十绝魔君怒声喝问道:「为什么?」 一统大师再拜禀道:「因为那小子练有五阳掌,正是咱们十绝阴掌的尅星。」 「呸!」他话还没有说完,光秃秃的脑袋上已挨了一口浓痰,十绝魔君更怒气不息地駡道:「既知此事,怎不早报?现在人都逃了,不是等於放屁吗?」 一统大师面红耳赤,垂首不敢回应。 十绝魔君恨恨一顿脚,地上登时现出半尺深一只足印。用手指着一统大师叱道:「限你一月之内,生擒那叫宗岳的小子往十绝谷总坛缴令,逾期不获,当心你的秃头。」 一统大师只得喏喏连声,伏地许久,不见魔君再有令谕,这才敢扬起面来,十绝魔君已去得不见了人影。 他长叹一声,举手向头顶上一摸,摸了满满一把黏涎滑腻的浓痰。 一股怒火无处可泄,大步走到女飞贼云七娘的尸体边,狠狠踢了两脚,咒駡道:「都是你这下贱婊子干的好事,早知如此,乐得在少林寺里快活有多好,偏生是你这贱货,表的什么鸟功……」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二十章 鲁西,五龙河傍一个小镇上。 日影西斜,时已黄昏。 镇口大街,正叽叽喳喳奔来三四条人影,走在最前面的,是个年轻光头小和尚,後面紧跟着两男一女。 那女的一边行,一边嘴里不停,边走边駡,道:「好呀,你寃得咱们好苦,把咱们肆意指使,当着晚辈,原来你自己也是个小孩子,哼!我才不叫你什么斑衣神童哩,神个屁,我只叫你小癞痢头,癞子癞,丑八怪……」 在她身边一个满头光秃的青年,垂头丧气地道:「得啦!得啦!我的公孙掌门,小姑奶奶,求你别损我了行不行?随你爱叫什么,叫我癞哈蟆也成。」 女的又道:「你用的好计策,现在把四派掌门人都弄丢了,你看该怎么办?」 另一个少年接口道:「公孙姑娘,言语要谨慎一些,这儿已是大街,别把咱们的身份,全向十绝谷门下爪牙抖露好不好?四位掌门人在七子山失散,咱们一定寻他们回来就是。」 女的哼道:「你也帮着他说话?他假扮缺一神翁,作弄得咱们还不够?」 正说着,前面小和尚忽然停步,道:「各位奔腾一日,末进饮食,小僧肚子有些受不了啦,咱们就在这家饭庄先填饱了肚子如何?」 三人齐都点头,就由那小和尚带头,大家进了一家饭庄。 原来那和尚正是少林派第二十八代掌门悟果,跟在後面的,是当今青城掌门散花女公孙小凤,终南掌门人宗岳,以及不久前,在七子山母峯巧扮缺一神翁的小癞痢「斑衣神童」顾大可。 四个人一进饭庄,首先扫了店里一眼,只见这饭店规模很大,摆着二三十桌红带桌子,食客却寥寥无几,这一点,倒正中下怀。 他们选了一张临窗的桌子坐下,吩咐了酒菜,便各自愁眉苦脸发起呆来,尤其是那满头癞痢的斑衣神童顾大可,频频以手搔头,唰唰有声,显得十分急躁不安。 公孙小凤黛眉皱了皱,道:「喂!请你不要抓癞痢皮好不好?抓得满桌子都是,咱们还要不要吃啦?」 斑衣神童苦笑道:「小姑奶奶,你别尽瞧我不顺眼,今夜寻不到他们,明天一早,让我独自再去黄山、昆仑、武当、长白寻他们。」 悟果合十道:「善哉,施主一人,焉能跋涉千里,东赴长白,西去昆仑……」 斑衣神童叹道:「我能从天南地北把你们七位邀约到七子山,怎么不能再把他们四位寻来。」 宗岳心中一动,道:「在下正要请教,顾兄既在吕梁苦练武功,怎知世上竟有我们七个可怜的流亡掌门人呢?」 斑衣神童覥腼地笑笑,道:「不瞒宗兄,各位近况,小弟乃是从家师口中听来,我师父总是駡我不肯专心练武,将来终无大用,我一气之下,才偷偷溜下山来,亲赴各处,邀约你们来聚会一次。」 宗岳忙问:「令师不就是十全老人麽?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斑衣神童道:「他老人家一年之中,只来吕梁住两个月,其他时间,总是在外飘荡,谁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在那里。」 宗岳不禁叹息一声,公孙小凤却道:「我倒忘了问你,为什么要自称缺一神翁?」 斑衣神童笑道:「师父他老人家已称十全,我只好称为缺一啦!」 公孙小凤也笑道:「依我看,倒是你自己对十绝魔君所称的缺德神翁还更恰当些,我跟宗掌门人在林里听见,险些要笑出声来。」 宗岳又道:「据顾兄少林传书,以及绝世轻功看来,必已尽得十全老前辈真传,不知为什么会中了阴古希的十绝阴功?」 斑衣神童摇摇头,道:「别说了,我这个人性子最躁,片刻也安静不上来,师父要我练轻功,那是正对了我的胃口,不是自己吹牛,多少也算得小成,偏偏练内功一定要静坐运气,这却最要我的命,坐不上一个时辰,混身骨头都发酸,说句不怕你们见笑的话,练武练了整整十五年,内功实在蹩脚得很,我师父駡我不成大器,原因就在这里。」 公孙小凤忽然岔口道:「可是,咱们初见面时,你在一丈多远,遥遥一指,便打折巨松,这份内功,已经不在阴古希以下?」 斑衣神童睑上一阵红,儍笑道:「不瞒你说,那棵松树上,早被我做了手脚了……」 宗岳心中猛然一动,道:「原来你事先已将巨松弄断了?」 斑衣神童点点头,道:「那是我特意弄出来吓唬一统秃贼的。」 宗岳忽然想起师父在承月峯顶掌断柳树,惊走文士仪,以及临终之时,要自己转告十全老人那番话,现在从这些事情看,当年十绝魔君切断石翁仲的诡计,十全老人必定早巳知道了。 但他老人家为什么一直隐忍了二十年,仍不肯现身再找十绝魔君一较高低呢? 於是这疑问在他心里腾跃了好几次,终於忍耐不住脱口问道:「令师功力造化,修为只在阴古希之上,这许多年,为什么一任魔头横行天下,却不肯挫一挫他的凶焰?」 斑衣神童颇含深意地望了他一眼,反问道:「十大门派覆亡之仇,由十大掌门後人亲自来报复,难道不更有意义?」 但他随即又黯然一叹,道:「说实在话,我师父的武功,与那魔头也只在伯仲之间,何况二十年来,老魔头潜心修练,功力远胜当年,我今天硬接了他一掌,立被阴毒侵伤,由此可见,他的功力,决不在师父之下。我师父当年曾发宏誓:『二次出世,必与魔君分判生死』,假如他老人家没有必胜的把握,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宗岳等三人脸上,不期然都掠过一抹忧容,悟果匆匁低头用饭,公孙小凤却抬起螓首,凝视窗外夜空,口里喃喃说道:「这么说,我们更不是魔君的对手了,这份深仇,何时才报得啊?」 但她语声忽而中止,凝目向窗外注视片刻,纤手一指,轻声道:「你们看,那是什么人?」 宗岳顺着她手指一望,脸色登时大变,脱口道:「是他——?」 「他是谁?」 「他就是我的师兄文士仪!」 公孙小凤喜道:「那敢情正好,咱们去邀他进店里来叙一叙!」说着,离席欲起。 宗岳闪电般伸手将她拦住,沉声道:「他杀了师父,叛师投靠十绝谷,我跟他同门之义早绝,没有什么可叙的。」 三人听了,齐都一惊,不约而同再向窗外张望,却见四匹健马,正从店外疾驰而过,最前一匹枣红色马背上,是个身著红衫的少女,文士仪纵马紧随在侧,後面还有二骑,其中一个中年大汉,另一个乃是一个负剑少年。 宗岳瞥见那中年大汉,心中忽又深深一震,忖道:咦!这家伙好面熟……? 窗外四骑,转瞬驰过,看他们的去向,似乎是早在镇上订好了落脚的客店,是以途中不但行得甚速,连眼角也没有向两侧张望过一次。 公孙小凤按剑说道:「叛门杀师,行同禽兽,宗掌门人何不趁机为终南派清理门户?」 斑衣神童摇手道:「不用急,他们既然在镇上落脚,迟早难逃咱们手心,何况他同行的男女,必是十绝谷中爪牙,咱们先探明他的住宿之处,今天夜里,再放手施为一番。」 宗岳道:「顾兄说得是,或许他们联袂在这里出现,另有什么诡谋也难说。」 公孙小凤毅然道:「让我去探探他们落脚的地方!」 斑衣神童忙又摇手道:「你性子最暴,不能去,你们三位且慢饮一杯,让我小癞痢去一趟。」 说罢,独自干了一杯酒,匆匆出店而去。 宗岳等三个枯坐店中,那里还有心思喝酒用菜,眼巴巴望着窗外,过了盏茶光景,忽闻蹄声震耳,大街上又疾驰来两骑快马。 这两匹马上,坐着一僧一俗。 公孙小凤一眼望见那俗装的一个,顿时怒生粉颊,柳眉倒竖,腾身跳了起来,翻手拔剑,便要破窗而出。 宗岳坐在她旁边,连忙按住她拔剑的玉腕,沉声道:「公孙掌门,甚么事?」 公孙小凤眼中泪光莹莹切齿道:「你别拦我,我要跟他拚了!」 此时,那一僧一俗两骑快马,早已越过饭庄门前,飞驰而去。 公孙小凤颓然地坐回椅子上,泪水夺眶而出,雪白皓齿,紧紧咬着下唇,彷佛正极力抑制内心痛苦的煎熬。 宗岳轻声道:「他们是谁?」 公孙小凤,哽咽着道:「就是那俗装的一个,我真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割,挫骨扬灰!」 「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十绝魔君的七弟子,『七海毒蛟』蓝海臣——可怜我娘,就是惨死在他手中的。」 宗岳恍然道:「那么,是他现在冒充了青城掌门?」 公孙小凤又点点头,睑颊上遍是泪痕。 悟果长叹一声,念道:「阿弥陀佛,这批孽障,倒行逆施,终有恶报的一天,公孙掌门不必气苦,他既是十绝魔君门下,又匆匆赶来此地,不妨今夜一并跟他们结算。」 宗岳也安慰她道:「悟果师父说得对,十绝谷门下大批集中此地,必有极大的诡谋,咱们应当以整个天下武林生机为重,师门血恨,只好暂时隐忍在心头,将来自有报复的一天。」 两人方在劝慰公孙小凤,蓦觉人影一闪,斑衣神童已神色凝重的坐在原位上。 宗岳惊问道:「顾兄,怎么样了?」 斑衣神童凝重地摇摇头,道:「不简单,不简单……」 「怎么样不简单?你倒是快些说出来呀!」公孙小凤一急之下,连自己的悲愤也暂时忘记了。 斑衣神童轻叹一声,仰头先干了一杯酒,然後沉声说道:「你们知道不知道,今夜四更,此地就要发生一件大事……」 公孙小凤性子最急,岔口道:「我们要是知道,还用问你吗?到底什么事,你快点说好不好?真急死人!」 斑衣神童顾大可招招手,叫三个人全把脑袋凑在一起,这才压住了嗓子说道:「我刚才跟去查看,宗兄那位师兄一行四人,并末在镇上落店,笔直穿过镇街,住在镇北一处荒凉的古庙里,看样子,那间古庙,是他们事先布置妥当的,庙里早已住着一大批人,好像要用那处地方,聚会十绝谷许多得力高手,他们才到不久,跟着又到了两三批,都在古庙落脚。」 三人轻轻「哦」了一声,公孙小凤忙问:「你可打听出那领头的蹄子是什么人?」 斑衣神童不解:「什么蹄子?」 公孙小凤红著脸,道:「蹄子都不懂?就是那个女的。」 斑衣神童伸伸舌头,笑道:「原来女的就是蹄子,这倒长了见识。」 公孙小凤叹道:「人家跟你说正经话,啼子是指坏女人,不是指好女人……」 斑衣神童笑道:「好,好,就算那只『蹄子』吧,据我打听,她是十绝魔君座下三公主,名叫卞无邪,这次行动,全由她指挥呢!」 宗岳微微一惊,道:「他们有什么行动?」 斑衣神童道:「听说他们目标,是此地临河一家姓武的,只是不知那位姓武的跟他们何仇何恨,十绝谷竟聚集了十余名得力高手,准备今夜四更时发动。」 众人听了,都默然沉思起来。 宗岳喃喃道:「十绝谷已经统治了天下武林,这位姓武的是谁?值得他们如此劳师动众,处心积虑呢?」 悟果合十低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武林已经杀孽重重,他们兀自不肯放手。」 公孙小凤恨恨说道:「这件事既然被咱们知道了,就不能叫他们如愿以偿,今夜四更,咱们也去!」 斑衣神童顾大可道:「问题是他们共有十几个人,凭我们四个,虽然不怕,力量却嫌单薄了些!」 公孙小凤记起前事,忍不住又埋怨道:「都怪你扮什么缺一神翁,把芸姐他们失散了,要不然,咱们有八个人,就不愁人手太少了。」 宗岳毅然道:「现在埋怨也没有用了,好在敌明我暗,咱们四个虽未必包胜,弄坏他们的大事总还办得到的。」 四人计议一定,忙着低头吃暍,不想各自才扒了几口饭,耳中又闻啼声由远而近,转眼问,店外出现了两匹雪白骏马。 这一次,两骑却末迳行驰过,八只马蹄刚到窗口,忽然一齐停住。 宗岳抬起头来,一见那马上正射过来四道灼灼逼人的目光,不觉心头微动,暗自吃了一惊。 原来那马上坐着两个儒服绸衫的潇洒少年,其中一个手绰纸扇,斜目望着宗岳微微而笑,另一个年纪甚小的,作书僮装束,但两只水汪汪的眼睛,也注视着宗岳一瞬也不瞬,奇怪的是,这一主一仆,宗岳都觉得十分面善似的。 公孙小凤生为女儿身,心性最是敏感,早已低声咒骂起来:「讨厌死了,贼眼兮兮瞧人,轻浮,可恶!」 马上二人互相对望了一眼,颇含深意地相顾一笑,竟然一齐飘身落马,跨进店里来。 两人一进来,空气中顿时飘散着一阵淡雅的异香,主仆二人落落大方在宗岳邻桌坐下,四只眼睛,却一直凝视着宗岳,好像他们之所以进店里来,并不是为了饮食,却似专程来看人的。 宗岳感觉如芒刺背,几次抬起头来,越看那两人越觉面熟,但人家既未先招呼,他也一时记不起曾在那里见过,只好又覥腼地低下头去。 公孙小凤却忍不住了,黛眉一剔,发作道:「喂,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那书僮打扮的嘴角轻掀,露出一抹冷冷的笑意,缓缓答道:「咱们又没看你,要你多什么嘴?」 公孙小凤勃然而怒,一按桌子,跳了起来,娇叱道:「那你在看谁?你说!你说……」 宗岳连忙劝住公孙小凤,自己起身抱拳当胸,含笑道:「在下总觉得二位十分面善,唯恨—时记不起来,敢问贤主从可也是记得彼此曾有一面之缘吗?」 少年没有开口,那书僮却冷哼说道:「宗相公真是贵人多忘,终南山下解毒赠药,难道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宗岳闻言一惊,急忙探手入怀,掏出一块小巧乌黑的牌子,那牌面上形如红梅嵌着十粒闪闪发光的血红珠粒,往事前情,霎时涌上胸头。 他激动地跨前两步,躬身一揖,道:「难道二位是阴姑……娘和小云姐姐?」可是,当他望见眼前两人,都是儒衫男装,心里又有些不敢遽信。 那少年公子登时双颊飞红,娇羞无限的立起身来,还了一礼。 书僮打扮的掩口笑道:「亏你还算聪明,不错,我就是小云,这位就是十公主……」 「十公主!」宗岳迷惘地揉揉眼,随即恍然而悟,忙又见礼,笑道:「对!对!在下拜谢十公主解毒大恩。」 这一来,斑衣神童和悟果都听得瞠目相对,不知他们之间,在搅些什么名堂?公孙小凤更是大眼睛连眨,如堕五里雾中。 少年淡淡一笑,轻声道:「为了路上方便,小云和我有时改扮男装,宗相公别见笑。」 宗岳忙道:「不敢,这正是江湖儿女豪迈本色,终南一别,久所渴念,二位请过席同坐,容在下替大家略作转介如何?」 十公主点点头,和小云大方地踱了过来,宗岳忙向顾大可等三人简介一番。 公孙小凤一听是两位女的,顿时前嫌尽释,笑盈盈拍手道:「这法儿真妙,几时我也弄套男人的衣服,改扮一下。」 十公主红着睑笑道:「放浪得很,公孙姑娘休要取笑!」 公孙小凤连忙摇手道:「不!决不是取笑两位姐姐,咱们正愁人手不够,可巧你们就来了,真是天意要我们成功。」 十公主诧道:「你们有什么事,觉得人手不够呢?」 宗岳慨然道:「唉!说来话长——」 小云愉偷溜了十公主一眼,问道:「可是跟毒蜂金庸害死令师的事有关么?」 宗岳点了点头,道:「可以说无关,也可以说有关。」 十公主神色微微一动,笑道:「宗兄如不见外,请为我们说得详尽一些,好吗?」 宗岳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於是把斑衣神童顾大可乔装送柬,七位小掌门人聚会七子山,如何遭遇十绝魔君,如何脱险失散,如何探听得十绝谷三公主卞无邪和叛门师兄文士仪古庙秘会,欲图侵袭一位姓武的,自己四人正计议夜间出手的经过,大略述说了一遍。 十公主和小云一面听,一面颔首,但两人的脸色,却越来越骇诧不安,生像是宗岳的故事,已经深深刺动了她们的内心——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二十一章 听完宗岳的叙述,十公主长吁一声,低头不语,小云也螓首深垂,半晌无声。 宗岳不禁奋然道:「十绝谷荼毒天下,人神共愤,如今大举出动,其中必有诡谋,难道你们有什么不便的地方,不肯出手除此恶獠?」 十公主忽然一震,仰起面来,目光所触,顾大可、公孙小凤、悟果和尚等都定睛不瞬地注视着她们,每个人的眼中,几乎都满布疑问。 她掀唇微微一笑,婉转说道:「论理这是铲恶除奸,义不容辞的事,可是十分不巧,我们此来另有一点私事,也必须赶在今天办好,只怕在时间上不能追随各位,共襄义举……」 公孙小凤忙道:「阴家姐姐,咱们是一见如故,你们有什么急事,何妨也说出来,或许我们能先替你办好这件事,然後再同去……」 十公主凄婉地笑道:「多谢公孙姑娘好意,但这件事必得我们自己去才行,诸位如能体谅我们私衷,就请把今夜动手的地方告诉我们,假如咱们的事情能很快办好,一定赶到那儿,聊尽薄力,这样可好?」 宗岳道:「既然二位另有要事,那就不必劳动了。」 十公主盈盈秋波飞快地掠过宗岳的面庞,凤目之中,似有晶莹泪光,柔声问:「宗兄生我们的气了?」 宗岳笑道:「什么话,姑娘大德,尚未图报,这么话,就太把在下看成无知无识的小人了。」 十公主长叹道:「如能附骥诸位,定是一件最快意的事,但不知那位姓武的住处在那儿?」 公孙小凤脱口道:「听说就在此地北方不远一处农庄上。」 十公主点点头,道:「只要时间赶得及,咱们一定要去的,时间既已不多,这就先行告辞。」 公孙小凤依依不舍地执着「十公主」的手,低声道:「四更之前,镇北农庄,希望你们一定要来?」 十公主有些激动,连连点头,又深情地望望宗岳,才和小云出店上马而去。 公孙小凤倚在窗口,直到望不见两骑白马的影子,这才重同座位,兀自忍不住问宗岳:「你看她们会去吗?」 宗岳不假思索答道:「阴姑娘豪爽大方,小云姐姐也是女中丈夫,她们既已答应,一定会去的。」 公孙小凤抿着嘴笑道:「瞧你姐姐长姐姐短,敢情你跟她很要好是不?」 宗岳脸上一红,触手摸着怀中那块乌黑小牌,心儿一阵跳,竟低头无言以对。 幸亏斑衣神童嚷着道:「时候不早啦,咱们快吃饭,趁四更以前,先去古庙探它一探吧!」 四人匆匆食罢,出得饭庄,天色已经黑尽,估计时间,大约总在初更左右,斑衣神童当先带路,领着三人,直奔镇北古庙。 他们年纪虽轻,却各有一身本门绝传武功,迈开大步,那消半刻,便已驰出小镇,夜色凄迷中,斑衣神童扬手一指前方,树丛掩映之中,果然有座孤零破败的古庙。 这时候,晚风拂动枝头,旷野间一片寥寂,只有那古庙隐隐闪露着几缕灯光,老远望去,极是惹眼。 四人掠到近处,隐身眺望,见庙前一株奇高的槐树顶上,悬着一盏油纸密封的灯笼,光影昏暗,映着庙前败颓石像,丛生青苔,越发显得这庙宇的古老和败落。 庙门是半掩着的,院子里时而传出一声低沉的马嘶。 悟果喃喃道:「罪过!罪过?好好佛门清净地,变作狐鼠啸聚场。」 斑衣神童笑道:「你是出家人,眼不见为净,咱们要进去看看热闹,你就在外面等我们如何?」 悟果道:「如此甚好,公孙掌门最好也别进去,咱们在庙外等他们吧!」 公孙小凤道:「为什么?怎么不能去?」 悟果道:「你不知道,十绝谷门下所至之处,常有许多见不得人的丑事,你是女人,最好不去为佳。」 公孙小凤冷笑道:「越是见不得人,我越要去看看。」 宗岳也想起不久前在少林寺所见那惊心摄魄「姹女迷仙舞」,忙也劝阻道:「十绝谷中,尽是无耻之徒,姑娘冰清玉洁,还是不去的好。」 公孙小凤虽然任性,却最当不得人奉承,听了「冰清玉洁」四个字,好像满心不快都被冰玉溶化了,笑道:「不去就不去,可是你们要快些出来,别让人家久等。」 宗岳和斑衣神童应一声,双双旋身,一左一右,忽然轻轻「咦」了一声,一矮身子,隐在黑影之中。 斑衣神童轻问道:「宗兄,什么事?」 宗岳用手指着院中马群,低声道:「你看那两匹白马……」 斑衣神童凝目而视,仍然不解,道:「不错,是两匹白马,有什么奇怪?」 宗岳急声道:「你看看它们可像阴姑娘的坐骑?」 斑衣神童心中猛可一动,但随即笑道:「白色马匹天下尽多,怎见得就是她们的?何况,她们是你的朋友,又怎会在这里出现,走吧,别疑神疑鬼耽误时间啦!」 宗岳仍是半信半疑,细细看那两匹白马,竟然越看越像,便道:「咱们两人各查一方,以半个时辰为限,仍在庙外碰头。」 斑衣神童点点答应,道:「但记住无论见到什么,都别沉不住气,咱们别在这儿动手,倒是先弄清楚他们和姓武的关系以後,再作定夺。」 宗岳漫应一声,身形一长,捷如狸猫,掠登大殿屋脊。 可是,就在这一瞬之间,再回头,却不见了斑衣神童顾大可的踪迹。 宗岳骇然忖道:十全老人门下果然不同凡俗,这份轻身功夫,放眼天下武林,已经没有几人及得上了。 他兀自不舍地再仔细看了看院子里那两匹白马,才沿着屋脊,轻登巧纵,向庙从淌下去了。 行不多久,忽听脚下有一阵高敞的笑声。 宗岳寻了一处亮瓦,伏身卧倒,向下偷窥,下面是间宽大的敞厅,向东一排长窗,壁上插着火炬,正中一张油漆斑剥的木桌後面,坐着一个年约二十一二的绿衣丽人。 他一眼就认出这绿衣丽人,正是白天和师兄文士仪并骑驰过大街的女人,也就是十绝魔君座下三公主卞无邪。 木桌两侧,一溜各有四五张交椅,左手第一把椅上,正坐着他那叛门杀师的师兄文士仪,右首第一张座位,却是个面目丑恶的披发头陀,头陀身边,便是公孙小凤杀母仇人——现今青城派假掌门人「七海毒蛟」蓝海臣,而文士仪的身边,却坐着日间觉得十分面熟的中年大汉,以及另一个英挺不群的负剑少年。 此外男女老少,共有十余人之多。 宗岳目覩师兄文士仪高居首座,心里便不禁无名火起,眼前仿佛又幻现出师父临终时的惨状,以及嘴角汩汩渗出的黑血…… 十余年同起同息的同门师兄弟,一朝成仇,这种遽然的转变,初时几乎使他不能适应,然而,这毕竟是真实的。 文士仪啊文士仪,你叛师另投,情尚可宥,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勾结仇人,反回来杀死从小抚育我们成人的恩师?到底你的心是铁铸的?是墨染的? 他越想越无法忍耐,咬牙切齿,缓缓探手,去抽肩後长剑。 忽尔风声飒然,一只手轻轻指住他的剑柄,语声如蚊,轻轻在耳边道:「宗兄,小不忍则乱大谋。」 宗岳猛回头,却是斑衣神童含笑立在身後,向他摇头示意。 他废然叹息一声,低声问:「你可有所发现?」 斑衣神童耸耸肩,用手指指屋下,细声道:「这些家伙正在开会,咱们别出声,仔细听听!」 宗岳只得耐着性子,重新伏倒屋瓦上,凝神倾听下面的谈话。 三公主卞无邪的声音说道:「………大致的分配如此,至於临时如有变故,进退仍由我施放号弹为准,总之,这件事经我明查暗访,足足五年,现在才算踩探实在,咱们是只准成功,不许失败,否则,神君座前,须知不好承受……」 左首那披发头陀陡地立起身来,粗声道:「三妹何须这般谨慎,既然那厮只得老少两个,洒家前去,一刀一个了账,那东西岂不手到拿来!」 卞无邪十分不屑地扫了头陀一眼,冷笑道:「假如有这样容易,神君也不会传下令谕,动员许多同门,又派我亲自主持指挥了。点子(对头)虽然只有老少两人,一则那老家伙功力未可忽视;二则千年寒冰所孕『玄阴草」见风即化,怎能硬夺?再说,这东西乃是神君习练十绝阴功最高境界必须之物,旷世难觅第二株,你要是不遵号令,毁了宝物,这份责任,小妹可无法替你分担。」 头陀听了这话,面红耳赤,讪讪坐下。 卞无邪似乎意犹末尽,冷瞅着头陀又道:「六师兄武功胆量,小妹素所钦服,唯独这火爆脾气,却令人不敢苟同,师兄自己想想,要不是粗心大意,蛾嵋派焉能漏网留下祸眙?至今仍然查不出那小贼秃的去向?」 这几句话,暗带讥刺,使那头陀又发了横劲,大声道:「三妹,你要愚兄怎样就怎样,何苦总拿这种话挤兑人,漏了祸胎的又不是洒家一个,十大门派,那—派没有漏网的残余呢?」 卞无邪凤目一瞪,娇声叱道:「这是什么话?敢情你仗着我尊你一声师兄,便敢当面顶撞我的号令?」 坐在头陀下手的「七海毒蛟」蓝海臣连忙劝道:「三妹快别生气,六师兄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此事关系恩师功行至大,他有几个脑袋,敢不听三妹号令。」 回头又用肘撞了撞头陀,低声道:「六如师兄,快向三妹陪个不是,自己师兄妹,还不就是一家人么?这儿还有新入门的老弟哩,别叫他们笑话你啦!」 那头陀觍覥腼腼重又站起来,朝上唱个肥喏,道:「洒家天不怕地不怕,除了师父他老人家,就怕你三妹子一个人,算洒家说得不对,三妹子当我在放屁得啦!」 卞无邪仍是—脸寒霜,挥挥素手,道:「今天夜里你别去了,给我留在这儿守庙,你的任务,改由毕少凡顶替。」 那坐在中年大汉侧边的英挺少年连忙立起,施礼道:「毕少凡敬谢三公主恩典。」 卞如头陀气得不敢吭声,红着睑低头归座,面上犹有些悻悻之色。 卞无邪凤目一转,又向文士仪道:「你是新入门同门之中,最得厚恩的人了,今天晚上务必要全力以赴,才不负我当初赠铃举荐你进入十绝谷的一番期许。」 文士仪赶忙起立,满面堆笑道:「文士仪敢不如命,只是那姓武的老家伙武功既非凡俗之辈,公主可知道他的门派来历?赐示一二,以便相机应付。」 卞无邪忽然浮现出一抹阴沉的笑容,缓缓颔首道:「问得好,问得好……」 随即笑容一敛,粉颈微昂,似在思索什么,整个大厅中鸦雀无声,人人屏息静气,都等待着她如何回答? 卞无邪突然不知何故,轻笑一声,道:「咱们虽然还没有查出他的师承门派,也难得见他显露武功路数,但却有一点,说来十分有趣。」 众人全都一楞,文士仪忙道:「公王觉得什么有趣呢?」 卞无邪螓首微仰,忽然摇摇头,说道:「现在且别说出来,等一会你见到那位武斌的时候,自然就会明白。」 文士仪不禁略现失望,其实不止是他,甚至屋顶上的宗岳和斑衣神童都感觉十分失望,从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揣测,也许她所谓「有趣」,竟是包含着一件绝大的秘密。 而且,这位三公主卞无邪年纪并不大,言谈指挥,居然练达非常,使人一望而知是个阴沉毒辣的厉害女人。 宗岳从心底泛起一阵厌恶,正想潜踪离去,忽听卞无邪的声音又道:「七师兄和金庸总管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金庸」两字一入耳,宗岳神情微微一震,连忙伏身再看,却见文士仪身边那中年汉子含笑起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另外一段墨黑色的线香,双手递给卞无邪,说道:「早已准备妥当,这包药粉,毒性最烈,别说服下肚去,便沾在皮肤上,也会立即腐烂见骨,所以有个名称,叫做『见骨粉』,公主使用时务必要小心。」 这段线香,乃是迷药,使用时不需亮火点燃,只消迎风幌动,即能自燃。」 卞无邪伸手接了过去,笑道:「七师兄号称七海毒蛟,你又是赫赫有名的毒蜂,有你们二毒在一起,天下毒物都在掌中……」 宗岳再听到「毒蜂」二字,恍然而悟,切齿暗道:「毒蜂金庸!好呀,难怪你那么面熟!」 他一怒之下,腾身而起,掌上力量略大,「嚓」地轻响,登时压碎了一片屋瓦。 斑衣神童慌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两人一齐长身,掠过另一栋屋脊,就在这刹那,大厅上灯火立时尽熄,呼叱连声,几条黑影,已经穿窗而出。 宗岳紧紧握着双拳,切齿低声駡道:「金庸!金庸!如今让我认出了你的面貌,迟早叫难逃我宗岳的手心……」 但斑衣神童却不待他说下去,拉着他迳自飞身掠出庙墙。 两人飘落墙外,宗岳忽又轻轻「咦」了一声,霍然停步,沉声道:「顾兄见到院子里那两匹白马吗?」 斑衣神童诧道:「怎么样?」 「那两匹白马好像已经不在马群里了……」 「管它在不在,咱们快些离开要紧。」 他们前脚跨进林子,庙墙上嗖嗖连响,已出现一大群人影。 公孙小凤和悟果蹑足迎上来,低声问:「可曾见到什么?」 斑衣神童扬扬手,道:「现在别问,咱们尽快赶到农庄去,千万不能走在他们後面。」 四个人悄悄穿林而行,离开了古庙,倒未发现有人追赶,行约十余丈,宗岳突然低声问公孙小凤道:「你们躲在林子里,有没有看见两骑白马,从庙里出来?」 公孙小凤道:「有啊!马上是两个女的,一个穿绿,一个穿红。」 「你看清了她们的面貌?」 「这倒没有,她们都用纱巾掩着脸,低头匁匁去了。」 「唉!」宗岳跌足道,「难道真的是她们——!」 「谁?你说她们是谁?」 宗岳却又摇摇头:「也许不是,咱们快些,等一会自然明白。」 公孙小凤茫然不解,看看斑衣神童,又望望宗岳,小嘴一翘,低声嘀咕道:「瞧你们这份神秘样儿?说话吞吞吐吐,早知这样,我也该进庙去看看——。」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二十二章 斗转星移,夜朗如洗。 靠河边,几丛茂竹,掩映着一片宽阔的庄院。 庄外阡陌纵横,临近庄子,有一条窄窄小溪,竹桥朱栏,流水淙淙,直如图画。 偶尔一声犬吠,划破夜空,更显得这憇静的农庄,幽雅而安祥。 竹林中席地坐着四个人,悟果合十垂目,状似入定,宗岳睑色肃穆,好像在沉思一件难决的事,斑衣神童和公孙小凤,却不时站起身来,探头向林外通往农庄的道路上张望。 夜色已经很深了,田野间蛙鸣虫啾,像一首零乱的乐章,越加使不安宁的两个人,觉得更不安宁。 公孙小凤低声问斑衣神童道:「现在几更了?」 「这儿没有打更的,谁知道?」 「我是问你从天色星位推测,大约该几更天了?」 「咱们是二更以後才离开古庙,想来现在不是三更,就是四更,再不然就是五更时候……」 「废话!」 公孙小凤跳起身来,轻脚轻手溜出竹林,才一伸头,忽然又缩同身子,低叫道:「你们看,来了!」 林中三人猛都一弹而起,不约而同问道:「有几个?」 「两个——咦!怎么是从庄里出来的——?」 大家果觉不对,连忙摆头回望,两匹白色健马,已风驰电奔循着大道飞来。 马上罗衫飘拂,一红一绿,眨眼已到近处。 宗岳心头一震,闪电般穿出竹林,沉声喝道:「请留步——」 那两骑马上人儿各用厚纱掩面,一见宗岳拦路,竟一些儿也不惊惶,穿红的轻轻一带丝缰,健马突然四蹄腾空,从宗岳头上一掠而过。 宗岳不觉怒起,五阳神掌才提举到胸前,忽听「嗤」地一声轻笑,另一匹白马也擦身而过,耳中但觉风声扑射,一团白光,直向面门飞到。 同时似闻细语随风娇叱:「接住!」 宗岳一翻左掌,接着那团白光,人手轻软,却是半幅丝绢。 在这霎眼之间,两骑白马,已驰离到十余丈以外。 宗岳急道:「喂,你们怎么不拦住他——?」 斑衣神童道:「人家对我们直摇手,又掷给你一件东西,大约是友非敌,你看看那是件什么东西?」 宗岳展开丝绢,却见绢上撩草写了四个字:「庄中有变。」 公孙小凤叫道:「有什么变?咱们一直守在这里,谁也没见有人进庄子里去!」 悟果低声道:「难道,或许农庄另有出入的道路?」 斑衣神童猛一顿脚,道:「糟了,一定是咱们在庙中露了形迹,被他们暗起戒心,另外绕路潜进庄里去了。」 宗岳急忙探手撤剑,叫道:「那就快些——」话落时,人已激射五丈。 四人放腿疾奔,也顾不得掩蔽身形,看看将到庄前小溪桥头,蓦见农庄中冲天升起一溜红光射达数十丈,紧接着「波」地一声轻响,爆裂开来,洒了满天红雨。 斑衣神童沉声道:「不好,那婆娘在放号弹了!」 公孙小凤急促道:「别只顾说话,既然知道,趁早快些吧!」一拧腰当先越过了小溪。 农庄中疏疏落落约有十余栋房舍,此时庄中群犬哀嚎,靠西一栋较大的瓦屋前,正有五条黑影在兔起鹘落,激战方酣。 宗岳一眼瞥见其中三个,乃是十绝谷三公主卞无邪,叛门师兄文士仪和那名叫毕少凡的英挺少年,正紧紧围绕着一个混身白衣的老者。 那老者的白衣上早巳鲜血斑斑,兀自披发浴血奋战不休,手中长剑宛如龙蛇甫绕,背向屋门,独自拒挡住三个劲敌。 最令他吃惊的,是那老者所使用的,分明竟是终南派独门秘传「阵魔绝剑」。 但他此时已无暇细想这些琐事,仗剑凌空一跃,落在场中,厉声喝道:「忘恩负义的文士仪,你看看我是谁?」 文士仪初时发现黑暗中奔来四条人影,还以为是自己这一边的帮手,此时闻声一惊,抬头见是宗岳,不禁心头一震。 那白衣老者听得宗岳呼喝,也是神情大震,收剑疾退两步,口中喃喃道:「文士仪?文士仪……?」 卞无邪趁他心神微分,猛地欺身抢上,银虹闪处,那老者痛哼了一声,左肩头上已中了一剑,连衣带肉割下一大片。 斑衣神童和公孙小凤同声呼喝,双双出手。 悟果低念一声:「阿弥陀佛,小僧不得不开杀戒了。」双手发抖从腰间拔出一柄戒刀,大步向毕少凡走了过去。 这时候,文士仪怒骂连声,已和宗岳打了起来,公孙小凤和斑衣神童截住卞无邪,那白衣老者一手抚着创口,喘息着退到门边,犹自喃喃低念道:「文士仪,文士仪——」 他好像被这三个字拖进无限回忆之中,低声呢喃,对眼前的激斗和血战,彷佛已不闻不见。 卞无邪一柄剑敌不住斑衣神童和公孙小凤两人夹攻,忙乱中扬手又射出一粒红色号弹。 斑衣神童笑着接道:「臭婆娘,你有多少弹子,乾脆一齐放出来吧,一颗一颗放岂不费力?」 公孙小凤道:「别说废话,快些制住她,等一会人来多了,咱们就应付不过来了。」 正说着,黑暗中忽然传来几声大喝,风声飒飒,掠到八九条黑影,为首的正是「七海毒蛟」蓝海臣和「毒蜂」金庸。 蓝海臣诧异地大声向卞无邪道:「三妹子,这是怎么同事?药粉不灵了吗?」 卞无邪冷哼一声,道:「还问哩,不知那一个胆大包天的走漏了消息,咱们才到,人家已有防备,现在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抢不到玄阴草,咱们谁也别想回十绝谷去!」 十绝谷门下听了这句话,个个抽刀拔剑,一涌而上,剑劈刀砍,顿时将那白衣老者和宗岳等人围在核心。 公孙小凤见了蓝海臣,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竟舍下卞无邪,独自去斗七海毒蛟,然而她毕竟年小功浅,不上二十招,便已险象环生,若非斑衣神童紧紧护着她,只怕已伤在蓝海臣毒掌之下。 十绝谷人多势众,个个武功不弱,不多一会,便完全抢去了主动,宗岳等四人,被分隔在三处,彼此连呼应都感困难,更别说制敌取胜了。 卞无邪忽然撤身退出战圈,大呼道:「武斌,你死在目前,要是肯献出玄阴草,本公主网开一面,饶你父女两条性命。」 白衣老者哼了一声,连话也不答,死命挡在门口,剑光霍霍,力战不退。 卞无邪见空说不成,怒道:「武斌,既然你自甘找死,那就怨不得本公主了。」 一摆长剑,抢到门前,右手剑虚虚一拨老者剑身,左掌忽地一圈即吐,遥遥向白衣老人按去。 她这一掌看来不甚有力,掌起处,劲风不扬,无息无声,就像是个毫无内力修为的花拳绣掌似的。 但,就在她掌势一按之际,只听「蓬」地一声轻响,如中败絮,白衣老人闷哼了一声,踉跄斜退四五步,身子摇了两摇,一跤跌坐在地上。 卞无邪冷冷一笑,飞起莲足,踢开房门,闪身而入—— 宗岳望见,骇然一惊,蓦地一声大喝,振臂一连挥出三剑,荡开了文士仪和另外两名十绝谷高手,一顿足,凌空掠起,飞抢过来。 他情急之下,义愤填膺,胆力有如神助,一面抱起白衣老人,一面潜运「五阳神功」,热力直透剑尖,虎虎剑风,排山倒海般挥劈而出,四下里十绝谷门下都感到热浪旋涌扑至,当者披靡,直如滚汤泼雪纷纷倒退。 宗岳冲开一条血路,及待撞出重围,真力已消耗去大半,可是,他知道这时无论如何不能微露疲惫之态,否则连自己和白衣老人,势必同归於尽。 一股无形的毅力支撑着他,迅速纳进第二口真气,转头望见公孙小凤和斑衣神童离自己立身之处不远,正陷入蓝海臣及五名高手环攻下,好宗岳,大喝一声,竟重又翻身杀入了重围。 当他奋力冲到公孙小凤身边,自觉唇干舌燥,头晕目眩,内力已将枯竭,只得把白衣老人交给斑衣神童,喘了一口气,沉声道:「你们跟着我,冲!」 公孙小凤秀发零乱,娇喘嘘嘘道:「咱……咱们向那里冲……宗……宗掌门人?」 举目回顾,道:「悟果呢?他在那儿?」 斑衣神童遥指左侧,道:「他被三名敌人夹击,只怕也危急得很!」 宗岳奋力一剑,扫在一柄厚背电头刀上,那人虎口一阵炙麻,连退三步,宗岳陡地发出一声大喝,长剑翻飞,直撞过去。 斑衣神童和公孙小凤紧随在後,双剑一笛荡开人群,寻到悟果时,宗岳肩上侧背,衣衫尽碎,创痕累累,几乎遍体鲜血。 悟果低宣一声佛号,道:「善哉!宗施主真是神人。」 他们四人会合在一处,合力联手,四周压力才算减轻许多,缓缓退到一株大树下,斑衣神童把白衣老人放置在树下,四人环树而立,结成一道坚强的屏障,「七海毒蛟」蓝海臣等十余人轮番抢攻、一时也无法得手。 约莫又过了盏茶光景,卞无邪和文士仪双双从屋中奔出,文士仪胁下挟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女,卞无邪双手捧着一只晶莹透明水晶小盒,高举过顶,喜孜孜叫道:「玄阴草已经到手,大家不必恋战,回庙领赏。」 十绝谷门下齐声欢呼,纷纷撤身,拥着卞无邪如飞而去,霎时间,走得一个下剩。 宗岳早连最後一分力量也用尽了,这一松懈,便再也支持不住,废然跌坐在地上,喘息频频,连话也说不出来。 悟果长叹一声,低问:「宗施主不碍事麽?」 斑衣神童忙沉声道:「他内力枯竭,形同虚脱,让他调息一会,别去惊扰他。」 悟果念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若非宗施主浴血奋战,三出三入,我等难免都要命终此地。这一战,真是太凶险,太凶险。」 公孙小凤忽然「哇」地掩面痛哭失声,哽咽道:「娘啊,凤儿太无能了,我对不起您老人家……」 斑衣神童皱眉道:「大仇迟早要报,一点挫折,算得了什么?」 公孙小凤哭道:「可是,阴家姐姐她们怎么都不肯来呢?」 斑衣神童没好气地道:「我怎么知道?八成女孩子,总是胆小怕事一些——」 谁知话声未毕,忽听黑暗中似有人长长叹息了一声。 斑衣神童初以为是公孙小凤,但见她也在东张西望,这才一惊,忙道:「你听见有人叹息吗?」 公孙小凤点点头,道:「好像是有人叹气,可是,却看不见人。」 斑衣神童喃喃道:「怪了,出了鬼不成………」 公孙小凤芳心一跳,叫道:「你不要胡说八道,什么地方有鬼?」 斑衣神童道:「你们不要乱走,让我去看看。」 公孙小凤要想阻止他已经来不及,心里忐忑不安过了好一会,宗岳已喘息粗定,站起身来,大树下白衣老人忽然嚅动了一下,发出一阵低沉的呻吟,断断续续道:「士仪……文……士……仪……」 公孙小凤吓了一跳,待看清不是有鬼,才和宗岳合力将他扶起,宗岳此时看清那白衣老人面貌,心中不由暗吃一惊,忖道:奇怪,这老人的面貌,怎会与文师兄那么相似,难怪卞无邪说什么「有趣」?敢情是指这件事…… 思忖未已,白衣老人又喃喃叫道:「人呢?人呢?」 宗岳忙问:「老人家,你要找谁?」 白衣老人缓缓睁开两只失神的眼睛,左右投视一阵,突然泪水如潮,幽幽道:「孩子!你好狠的心,连你老父和妹妹都不肯放过……」 宗岳大吃一惊,急声问道:「老人家,你说什么?」 白衣老人双目一阖,两粒晶莹泪珠,直滚下来,痛苦地摇摇头,忽然挣扎着想站起身子来。 宗岳连忙将他按住,道:「老人家,你被十绝阴掌打伤,万不可用力。」 白衣老人废然坐倒,泪水不止,低声呢喃道:「玉儿,玉儿,我要我的玉儿……」 公孙小凤顿觉凄楚难禁,低声道:「你要找那位小妹妹麽?不幸地已经被十绝谷的人掳去了。」 白衣老人神色一震,眼中暴射异光,厉声道:「我要去问问大师兄,我要去问问大师兄,这究竟是怎么一同事?」 宗岳听到这里,心中明白了一大半,忍不住也含泪道:「老前辈的真姓,可是姓文?」 白衣老人似乎一惊,道:「不错,你怎么知道?」 宗岳立即跪了下去,道:「小侄宗岳,叩见二师叔。」 白衣老人混身一阵寒噤,指着宗岳讷讷道:「你……你……」 宗岳叩头道:「假如小侄猜得不错,你老人家一定就是二师叔白衣侠文乐天文伯父了。」 老人惊骇喜交集,脱口道:「啊!你是宗师弟的孩子——你师父呢?」 「恩师他老人家已经死在文师兄手中。」 「有这种事?」 宗岳含泪将星子山往事叙了一遍,白衣老人听完,神色大变,泪如泉涌,叹道:「大师兄啊大师兄,可怜你一番苦心,竟毁在那孽种手上,终南一派,岂不可悲。」 宗岳流涕又道:「小侄安葬先师遗骸之後,曾赴终南寻访家父和文师叔,可恨灵霄观已被三花羽士那妖道覇占,家父信讯,也无从得悉——」 文乐天悲叹一声,打断他的话道,道:「孩子你不必再费力气,你的父亲,他已经死了。」 宗岳一震,急问:「是三花羽士下的毒手?」 文乐天傲然摇摇头:「凭那妖道,终南双侠岂会丧在他手中。」 「那么,他老人家——」 「自从你师父忍辱全命,逃出十绝谷,携你和士仪归隐,你父亲心灰意懒,飘然离山远游天下,有一天,突然神情慌张赶回终南,才到观门,便扑倒昏迷,竟无声无息从此不再醒转了。」 「文伯伯,这是什么原因?」 「当时我也惊得手足失措,事後详细看他的尸体,才知他是身中巨毒,未能即时封穴逼毒,又长途奔驰,激发了毒性,可是,他终於奔回灵霄观,并且在临死的时候,用手在观门木限之上,刻下一行字——」 「啊!可怜的爹爹……他老人家临终遗言,说的什么?」 「那字迹潦草得很,初看时几乎无法辨认,是师叔命人折换了门限,独自闭户苦苦思索了三天,才认出那是『玄阴仙草,王屋之脊』八个字。」 「呀!玄阴草!他老人家发现了玄阴草?」 「唉!可怜宗师弟虽然发现了玄阴草,却并末亲自把它带回山来。你知道,那玄阴草乃是习练至阴内功时必须的至宝,你师父那时正埋首深山,钻研尅制十绝魔君的武功,这东西对他太有用了。」 文乐天微微一顿,接着又道:「我解开你父亲谜团之後,匁匁将观中诸事交待了一下,便连夜驰赴王屋,寻找那株旷世难觅的玄阴仙草,这一去,竟整整费去十年光阴,踏遍王屋山每一处断涧死谷,四年前,终於被我寻到仙草所在。可惜至宝虽得,天下魔焰巳炽,师叔我既不能再返终南,又无法寻到你师父隐居所在,不得已,才改名换姓,带着你小师妹,隐居在这农庄中——」 文乐天说到这里,宗岳早已泣泪滂沱,公孙小凤和悟果也不期然陪着淌了不少眼泪,那白衣侠文乐天彷佛力尽神懈,闭上眼睛,没有再说下去。 宗岳忽然记起一事,连忙问道:「文师叔,你忘了告诉我,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呀?」 可是,他叫了几声,文乐天竟然不言不动,一颗头,斜斜靠在树干上。 宗岳骇然大惊,伸手探探他的鼻息,突然放声大哭,原来「白衣侠」文乐天已气绝脉止,含恨而死。 高庸著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二十三章 终南白衣侠文乐天在述说改名隐居农庄的经过中,忽然气绝脉止,含恨死去。 宗岳因他的死,联想起师父所遭受的同样命运,皆因那忘恩负义,弃师另投的师兄文士仪而起,不由伤心欲绝,再加上突闻父亲死讯,却又不明死因,一时百感交集,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公孙小凤见他哭得泪人儿似的,心甚不忍,刚想上前安慰劝解两句,倏然,身前人影一闪,少林掌门人悟果小和尚已然双手合十挡住去路,严肃地高宣了一声佛号,又摇摇手阻止她道:「这时别去劝他,让他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发泄发泄一下也好!」 公孙小凤无奈,只得退下暗暗陪着流泪。 宗岳哭了足足袋烟工夫,蓦地,声收泪止,只见他,双手紧握成拳,两目红如喷火般瞪得大大的,直望远处,一眨不眨。 悟果小和尚一直注意着他,这时一眼瞥及他那失常的态度,情知宗岳伤心透顶,很可能气急难解,一下想不开而做出儍事。 於是,他一飘上前,轻轻抚着宗岳肩头,微微一叹道:「令尊死讯固然使人痛不欲生,但仍请宗掌门人节哀,以武林大局为重!」 公孙小凤一旁不住抹泪道:「尽哭个甚么劲儿呀!咱们谁没经过这等痛苦?你不过只是其中之一罢了。俗语说:人死不能复生,赶快设法查明死因报仇倒是正事,光哭有甚麽用?……别哭啦!哭得人家心里烦死了!」 「……」 「……」 你一言,我一语地劝了老半天,总算把宗岳给劝住了,只见他游目向身旁二人各扫一眼,嘴唇掀动了两下,似想说什么,却又欲言无语,接着,又流下了两行热泪,缓缓垂下头去。 公孙小凤最不惯身处悲哀气氛之中,这时忍不住一顿莲足,道:「嘿!你倒是怎么啦?白衣侠文前辈的尸骨到底该怎么处置呀?」 这句话尤如一支利箭,使宗岳心头猛可一震,一眼扫过仍然依着树干末倒的文师叔尸体,脱口而出道:「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悟果小和尚知他仍处伤感之中,神志一时末复,忙道:「依小僧的意见,不如暂时将文前辈的尸体安葬树下,待大局好转之後,再行迁葬终南,宗掌门人意下如何?」 只听宗岳恍如对敌叫阵般大声叫道:「不!我绝不能让师叔……」 公孙小凤不待宗岳话尽,突然插言:「我知道,你是说不让文前辈死後亡魂不安是不是?宗掌门人,不是我说你,你未免太过自私了!」 她这几句,不但话出突然,而且粗声大气,直似与人吵嘴。 不要说宗岳闻之大感惊异,就是一旁的悟果小和尚,也为之莫名其妙,不知她所指的自私为何。 宗岳此刻神志渐复,惊异之下,不由双眼频眨,满腹疑云问道:「公孙掌门人此话当有原因,请直说如何?」 公孙小凤理直气壮地道:「我们冒着生命危险,来此目的何在?」 悟果小和尚一时仍未体会她的话意,抢着接道:「不是为了阻止那三公主卞无邪来夺取玄阴草的么?」 公孙小凤未及答话,宗岳已然领悟,陡然「啪!」的一声,拍了一下脑袋,自言自语道:「对呀!我怎如此糊涂?玄阴草既已被人夺去,那还有时间容许我运尸返回绝南?」自语至此,抬头朝公孙小凤一拱手道:「多谢公孙掌门人提醒,恕我……」 公孙小凤「嗤!」地一笑,摇摇手道:「别说啦!咱们快动手安葬文前辈吧!」 三人合力,霎时便将白衣侠文乐天安葬完毕。 宗岳问起斑衣神童顾大可的行踪,公孙小凤苦脸道:「刚才你浴血奋战,三进三出,精力损耗甚巨,在你调息之时,忽听黑暗中有人叹息,他说要四处看看,我阻止不及,但不知怎地一去半天,不要出了什么乱子才好?我们是不是……」 话声中,忽听「嘘!」的一声,接着花影一闪,斑衣神童已神色张惶地飞奔而来。 宗岳见他神色不正,像是面临重大难题,不禁暗暗吃惊,刚想张嘴问信,斑衣神童已然以指按住嘴唇,又「嘘」了一声,示意不要说话。 公孙小凤最沉不住气,不知斑衣神童弄的甚麽玄虚,但见他那紧张而又认真的脸容,似又不是在开玩笑,是以忍住没有作声。 斑衣神童走到众人面前,一句话也没说,就急急地东一指西一划,要众人分开躲藏起来。 宗岳与悟果小和尚看出其中大有蹊跷,也不多问,立即闪身藏入暗处。 只有公孙小凤屹立原地不动,大有你不说出理由我就不躲的意思。 害得斑衣神童苦丧着睑,作揖打拱地半求半推,总算把她藏了起来。 四个人恍如捉迷藏般躲了约莫一盏热茶工夫,斑衣神童方始大声地吁了一口长气,神情轻松地缓缓走出。 公孙小凤早已憋得一肚子火,这时又见他若无其事,心里更火,大声叫道:「癞痢头!你究竟捣的甚麽鬼?」 斑衣神童咧嘴一笑,道:「小姑奶奶,没事!没事!」 宗岳闻言,心中也颇感不悦,本想责备斑衣神童几句,不该在此时此地随便乱开玩笑,但转而一想,又觉事出必有原因,斑衣神童方才那付表情,绝不像是无的放矢,愚弄於人,因此,他朝斑衣神童深深盯了一眼,道:「顾兄!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孙小凤紧接着双手一叉,道:「没事?你装缺一神翁,已经寃得我们够苦,这次你要不说出个青红皂白,我不让你癞子癞变丑八怪才怪!」 珏衣神童先是背着手从这头走到那头,从那头走回这头地来回踱着方步,像是心中有着疑难的问题,说又不好,不说不行。 公孙小凤以为他在使坏,故意拖延时光,气得双足一顿,幌肩冲到斑衣神童面前,大声叫道:「癞痢头!你到底说是不说?」 斑衣神童有如熄妇做错了事被叫到婆婆面前似地感到尴尬非常,使劲地吞了一口口水,露出苦笑,道:「姑奶奶,你别逼,我说就是啦!」 公孙小凤得理不饶人,冷冷一笑道:「说!你为甚么鬼鬼祟祟地要我们都躲起来?」 斑衣神童抓了抓头,做了个无奈状,道:「不瞒你们说,终南宗掌门人调息运功之时,我忽听得有人轻轻叹息,这叹息之声,不像出自我们几人,很像有人窥伺在侧,经我追出一查,果然,远远只见两条人影,一红一绿……」 宗岳一旁闻言至此,忍不住插话问道:「一红一绿!是男是女?」 「两条身影我已看清,全是女的!」 宗岳跌足道:「真的又是她们?」 公孙小凤眼一瞟,道:「喂,几次提起一红一绿,你都神思不属,这两女子究竟有甚么值得你那么神魂颠倒的?」 宗岳尴尬地冲她一笑,随又问斑衣神童道:「结果你追着了没有?」 斑衣神童闻言,顿时睑露难色,又抓了抓头,道:「就在我堪堪追上的当口,陡然,远远的斜处,忽又出现一人……」 说到此处,他倏然终止黯然不语。 公孙小凤还当他在思忖当时情景,故未予催逼,但过了半晌,依然不见他有开口的意思,不禁急道:「後来是怎么啦?」 「後来……後来我就跑回来了呀!」 宗岳心中暗急,问道:「那你为甚么不继续追下去呢?」 斑衣神童做了个鬼脸道:「我不敢追嘛!」 公孙小凤对他伸了伸舌头,道:「难道有鬼拉住你的腿不成?」 宗岳惊讶地问道:「究竟为什么?总得有个原因哪!」 斑衣神童腼覥地笑笑,道:「当然事出有因,你们要知道,那从斜刺里窜出来的人,武功要比我高上不知多少倍啊!我逃都唯恐不及,还敢追吗?」 「那人是谁?十绝谷的?」公孙小凤带着讥笑的口吻道。 斑衣神童摇了摇头,意思是说公孙小凤猜的不对,但他却没说话否认。 悟果小和尚自斑衣神童返後一直就没一言半语,此刻亦忍不住一稽首道:「顾施主别打哑谜了,究竟那人是谁?令施主如此畏惧!」 公孙小凤啐了一口,道:「真没出息!要是我,就是十绝魔君出现,我也跟他拚上一拚,绝不像你这么窝囊废,嗅着味儿就恨爷娘少生两条褪,怕得连自己姓甚么都忘了。」 这几句话,直把斑衣神童挖苦得面红耳赤。 斑衣神童气得脖子老粗,大声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胆小?你们甚么时候;见我怕过人来着?上次我假扮缺一神翁,曾跟十绝魔君斗过,你们不是亲眼得见的吗?我是不是胆小如鼠之辈?……」 宗岳听他愈说声音愈大,恐他恼羞成怒,连忙插话道:「顾兄胆识过人,宗某自叹不如,但是,顾兄这次的麦现,的确令人百思莫解,不知主要原因何在?」 「别说啦!老实告诉你们,那人我见他下得!」 宗岳与公孙小凤同声惊问道:「那人你见不得?」 斑衣神童点了点头,又「唔」了一声。 宗岳与公孙小凤、悟果小和尚三人异口同声又道:「那又为甚麽?那人是谁?」 「是谁!是我师父嘛!」 「你师父?」 「十全老人?」 斑衣神童又点了点头,神情懊丧道:「是我师父十全老人!」 此话一出,宗岳等三人同时大吃一惊。尤其是宗岳,想起师父所交待的任务,首要的便是寻访十全老人,转告师父当年在邛崃十绝谷所见的全部实情,然而,下山已然半月,正愁无处可寻十全老人,如今天赐良机,十全老人碰巧经此,想不到斑衣神童竟…… 宗岳思忖至此,倏然,悟果小和尚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顾施主,你怎轻易地便把大好机会放过?若是能将十全老人……」 斑衣神童摆了摆手,阻止悟果说下去,接着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将宗掌门人师父天南剑客赵正令当年所见全盘说出,而将家师十全老人劝醒重出江湖,便能与十绝魔君一较雌雄,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对不对?可是,你要知道,我是背师偷下山的,要是让他碰上,我能吃得消吗?」 宗岳情知此刻埋怨他也没用,索性不再责难,心念一转,道:「顾兄可知令师去向?」 斑衣神童道:「好像是朝南,此刻怕已追之不及了!」 宗岳大声道:「无论是否追赶得上,我们还是要尽力去追!」 说罢,不待他人答话,便已纵向南方,没入黑暗之中。 公孙小凤与悟果小和尚随後跟去,斑衣神童无奈,也只好硬起头皮,尾随追去。 宗岳在前,公孙小凤等三人随後,蓦地,宗岳忽然刹住去势,回过头来朝众人一点头道:「三位请稍停,我们只顾追赶十全老人,险险误了另一件大事。 我们既不能阻止三公主抢夺玄阴草於前,却不能听由玄阴草顺利送达十绝谷於後,因此,追赶十全老人固然重要,玄阴草却也不能放弃。 以宗某之见,追十全老人有一人已足,公孙掌门人与小师父请随顾兄同行,即刻转回古庙,盯梢三公主卞无邪与文士仪,如果三公主等一行离去,可迳往十绝谷前一站守候,定在该处夺草。路上各位请多加小心,宗某无论是否追得上十全老人,都将往十绝谷前会师,咱们不见不散!」 斑衣神童听说不要他同往追赶师父十全老人,顿时心花怒放,连连应好道:「宗掌门人的话一点不错,玄阴草的确太重要了……」 公孙小凤朝他一挤鼻子,道:「好啦,这下可称了你的心啦!少废话,事不宜迟,快走!」 宗岳与斑衣神童等分手,立即全力展开轻功朝南纵去。 只因他心悬十绝谷前会师之事,唯恐赶之不及,足以一路急纵狂奔,甚至连吃奶的力气也给用上了,这一全力飞纵,直似流星飞矢,奇快无比。 约莫是天亮的前後,宗岳急急奔驰中,陡然,只见前方一点黑影浮动,但因相距过远,加之天色未明,一时实无法辨认是人是兽。 既然发现远处有物,宗岳奔驰更速,恨不得胁下插翅,赶到头里看个真切。 谁知,无论他奔行多快,远处之物,却始终遥遥领先,生似鬼魅幽灵一般,始终追之不及。 天色渐渐发白,黑暗渐渐褪去,等到宗岳发现远处之物是人而非兽时,一座庞大城池已然在望。 宗岳发觉追了半个时辰的是人,不禁心头一喜,忖道:眼前的黑衣人,定为十全老人无疑,自己全力追赶,尚且追他不上,足证他轻功非凡…… 正思忖中,那人已然隐入城门之内,宗岳心想:他既然进入城中,如非有事,便是歇腿进食,多少总得逗留一些时间,只要赶上两步,便可相遇城中。 眨眼工夫,宗岳已然穿过城门,眼光到处,只见自己追赶之人,正以常人的步伐,悠闲地在前面数十丈走着。 大庭广众之下,施展轻功未免惊世骇俗,而且,眼前之人既然步履缓慢,一时并无去意,自己何不也慢下步来,缓缓而行? 宗岳虽然不敢快奔,但他双眼,却片刻不离眼前黑衣人,唯恐稍为疏忽,踩脱了线,则功败垂成了。 黑衣人在街心行了一阵,倏然,身形一侧,向街旁走去。 宗岳定神一望,不禁喜出望外。 原来那黑衣人进入的是家小饭店,果然被宗岳猜中,他是进城歇腿进食的。 这家小饭店许是专为赶早市买卖之人而开,一大清早便门庭若市,里面七八张小桌子早巳坐得满满的,宗岳行至店门口,店里人手少而生意忙,直让宗岳冷在店外。 宗岳一眼看去,店里座无虚席,即使想跟人拼桌也插足不入,好在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倒也不急着进店,背起双手,态度悠闲地等侯空席。 店里的食客,大多属於贩夫走卒之流,但求一饱,还急着赶路,是以片刻工夫,人已陆续散去。 但去者自去,来者自来,川流不息,门户为穿,宗岳本无须杂在川流不息的人丛中挤入,但连夜奔劳,加上那一阵阵的热豆汁香味,确也勾起一丝食欲,再说,如不赶紧挤进店去,很可能在自己豆汁尚未到口,十全老人已然食毕出店,落个不尴不尬,因此,顾不得甚么身份不身份,一眼发觉有个空位,立即抢着坐上。 宗岳在店门外时,黑衣人正好背朝店口,等宗岳抢得座位,却又正好与黑衣人遥遥正面相对。 这时他方发觉,黑衣人面蒙黑巾,除了能看到他闪闪有光的两目外,根本无法看到他的面貌。 对於这一点,宗岳毫不感觉奇异,因为他知道,十全老人乃是一代长者,既在十绝谷当着十大门派败给十绝魔君,自应遵守当时共订的诺言,不得重现江湖,如今他现身江湖,假使不将本来面目遮住,岂不贻人口实? 可是,当他目光渐渐下移,直到黑衣人身前桌面时,却又不禁大感诧异,只见黑衣人面前空空如也,除了一双杯筷,甚麽也没搁着,就像是刚来还没点叫食物似的。 宗岳想了想,为何黑衣人进店许久,至今未曾端来食物…… 他一边偷瞧一边忖想,倏然,心中暗「啊」了一声,忖道:看他桌上摆有酒杯,敢情是在等下酒菜的,这家饭店早上专卖豆汁,许是酒菜尚未齐备之故…… 正思忖中,店伙匆匆近前招呼,宗岳脑中闪电般掠上一念,道:「豆汁不要,我要点菜吃饭!」 店伙一听是个大主顾,连忙哈腰道:「小店酒菜俱备,只不过得忙过这会儿,你瞧!那位大爷也来了半天了,您要是能等待片刻,一会儿就有!」 宗岳挥挥手道:「行!等会儿就等会儿,不碍事!」 店伙哈腰而去,宗岳安心坐着等候,间或瞟眼偷瞄黑衣蒙面人一眼。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工夫,店里食客已然渐渐稀落,仅剩下三五个像是本城的人,慢条斯理地边吃边谈。 在这半个时辰之中,宗岳与黑衣蒙面人桌上,俱已端来热腾腾的菜肴。 宗岳不喝酒,片刻便已吃饱,但瞟眼黑衣蒙面人时,却只见他一手掀着黑巾,一手举杯缓缓送近嘴唇,呷了一口,再缓缓放下,然後换筷挟菜,又缓缓送入嘴中,其动作之慢,就像七老八十的老人,举手抬足都感困难。 宗岳虽然腹中已饱,但目的未达,眼看黑衣蒙面人那股慢劲,无奈只好再叫店伙添了半碗饭,一粒粒地数着往嘴里送。 约莫又过了一盏热茶工夫,黑衣蒙面人方开始用饭,这次用饭,却与先前喝酒不同,动作不但快,而且快得有点惊人,只见他,闷着头一个劲儿的扒,好像多少天没吃过饭似的,又好像突然想起有极其重大的事待办。 宗岳看在眼里,心里想这下总该快吃完了,只要一出店门,旁边没杂人在,便可设法和他搭讪了。 他暗中打定主意,便随时准备算账离店。 谁知,黑衣蒙面人吃饱喝足,按理该是离去的时候了,但他偏又叫店伙泡来一碗浓茶,恢复了先前喝酒的动作,半天呷上一口,就像洞悉了宗岳的用心,在故意作弄他似的,宗岳虽然感到不耐,但这时的他,却净朝好的方面去想,他认为年老的人,往往都有或多或少,使人捉摸不到的怪癖,只能顺着他的性子,绝不能…… 思忖至此,陡然,忽闻黑农蒙面人大声么喝店伙算账。 宗岳闻及,暗中也自摸出银子,打算紧随黑衣蒙面人之後算账离店。 不料,那黑衣蒙面人待店伙来到桌房,掏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放,道:「连那小哥的账一道算了!」 宗岳简言,脑中闪电般忖道:这店里数自己最小,他所说的小哥,敢情就是自己…… 思忖中,他忽想起这是攀交的大好机会,於是双手朝黑衣人一拱,道:「老前辈,不用客气……」 嘴里说着,身子随即离座走向黑衣蒙面人桌前。 黑衣蒙面人不待他话尽,伸手对他按了按,示意要他坐下。 这一来,正中宗岳下怀,只听黑衣蒙面人那苍老的声音说道:「这一大早,咱们各自天南地北来此相遇,总算缘份不浅,小小意思,不足挂齿,小哥权让老朽作次不成敬意的东道如何?」 宗岳又一拱手,道:「如此说来,晚辈也就不客气了……请问,前辈可是……」 是字甫出,只见黑衣蒙面人那精光闪闪的双眼忽然眨了两下,轻声道:「外面有人来了!」 宗岳连忙咽回未出口的话,微一抬头,从黑衣人肩头望去,果然,两个武林人打扮的大汉正自店外走进,忽又听黑衣人低声道:「先请,南门外见!」 宗岳会意,故意一抹嘴。站起来与那正入店的两个大汉擦肩而过。 南门外遍地皆是不知名的花树,丛生的野草中,有条蜿蜒曲折的小溪,水深数尺,清澈见底,流水带动游沙,沙中杂有各色沙粒,映着太阳,闪闪发光。 宗岳见那溪水清澈可爱,站立溪边,一面欣赏溪水流沙,一面等候黑衣蒙面人的到来相会。 不久,黑衣人果然到来,宗岳刚想迎前说话,黑衣人却已抢先说道:「咱们走远点再谈。」 两人越过小溪,走入荒郊,黑衣人四下望望这才停下身来,挑选了一块较为洁净的草地,指示宗岳相对而坐。 宗岳坐尚未定,便急不可待地问道:「请问前辈是否十全老人?」 「……」黑衣人摇摇头。 宗岳见他不答,仅只摇头,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忖道:「十全老人守约不得重出江湖,怎么会胡乱表明身份?」 宗岳想起旁敲侧击的办法,遂又问道:「前辈可认识斑衣神童?」 「斑衣神童?……不认识!」 斑衣神童乃是十全老人唯一的弟子,师父却不认识,这岂不是天下奇闻,宗岳渐生疑云,陡然,他又想起一事,心道:敢情斑衣神童这名字又是顾大可自己取的,因此连他师父也茫然不知。 「顾大可前辈总该认识吧!」 「顾大可?——也不认识!」 黑衣人两次俱都推说不知,宗岳心中虽不满十全老人过份谨慎的作风,却又不敢形诸於色,无奈之下,只得拚命思忖良策,以便证实对方身份。 正当他搜索枯肠,挖空心思之际,黑衣蒙面人忽道:「小哥敢莫是终南派宗掌门人麽?」 这一句话,触动了宗岳的灵机,只见他,一槌腿忖道:我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十全老人尚未明了我的身份,怎肯轻易承认! 心念一动,伸手掏出金牌令符,恭谨道:「晚辈宗岳,师承天南剑客赵正令……」 黑衣蒙面人凝视了金牌令符一眼,一摆手,道:「够了!还有几位小掌门人呢?你们不是在一道的麽?」 宗岳闻问,随将奉师命下山的经过,直到拦截三公主卞无邪夺取玄阴草,分手追赶十全老人的详情一一说出,最後道:「老前辈,你老人家也该表明一下身份了!」 黑衣蒙面人点点头道:「是的,是老朽表明身份的时候了,不过,老朽要是说出来,宗掌门人必会大失所望……」 宗岳面现讶色,道:「大失所望?……前辈难道不是十全老人?」 黑衣蒙面人徐徐掀开黑巾,道:「老朽虽与宗掌门人年龄相差悬殊,但身份相同……」 宗岳眼光到处,只见对方是个白眉银须,面容清癯,肤色如婴的慈祥老人。 那慈祥老人接着道:「宗掌门人可曾听说过『宇内樵子』其人么?」 宗岳迅速一想,道:「曾闻家师言及,宇内樵子乃南海派掌门人天外散人之师弟,不知前辈提他则甚?」 慈祥老人微微一笑,道:「老朽便是!掌门师兄一去十绝谷不返,老朽只好代理师兄重任……」 「那前辈便是南海掌门人了!」 宇内樵子点头应了,宗岳童心大发,拍手笑道:「敢情好,十全老人没有追着,追到一个掌门人也好,在下正苦於寻找南海、华山、峨嵋三派掌门人不到呢……」 话说至此,忽感下文难以敢齿,原来他想说:没料到却无意中找到了宇内掌门人。话到喉头,发觉如此称呼有所不妥,宇内两字并非姓氏,如称之为宇内掌门人,似乎天下就这么一位掌门人了。 他匆促地想了一下,忖道:管他真的姓名是甚麽,乾脆,我们七个掌门人都是小孩,把他叫老掌门人不就得啦! 想罢,便接着道:「但不知老掌门人何事来此?为何要遮住原来面目?」 「老朽来此与蒙面,皆为探查师兄下落……」 「天外散人身为一派掌门人,这多年来不归,自是凶多吉少,你别打听了,我告诉你罢!」 於是宗岳将师父当年在十绝谷亲眼所见的经过说了出来,宇内樵子闻之神情激动,眼中泪光闪闪,凄声道:「果然不出所料,真是被害十绝谷中……此仇不报,宇内樵子焉能算人?」 「如今中原各大门派不但掌门人尽丧十绝谷中,甚至连根都被拔了,各派新掌门人都成了没庙的菩萨,但不知老掌门人贵派情形如何?」 宇内樵子恨恨地哼了一声道:「若非本派远居海外,恐怕亦难逃过十绝魔君毒手,宗掌门人,目下各派有何计划没有!难道就坐视十绝魔君横行武林麽?」 宗岳双眼一睁,道:「当然不!莫说十绝魔君与各大门派结下血海深仇,即使毫无恩怨,我等身为武林中人,亦不能睁眼看着邪恶之辈猖狂於世。 只是如今时机尚未成熟,且待将华山、峨嵋两派掌门人找到之後,再从长计议如何进剿十绝魔君的办法。 不过,目前倒有件刻不容缓之事,那就是阻止玄阴草落入十绝魔君手中,如老掌门人也认为此事关系重大,就请出力相助。」 宇内樵子沉思了片刻,道:「此事的确十分重要,老朽绝不能袖手旁观,不过,老朽身入中原,一直末被外人知悉,咱们仍以分道而行为宜,宗掌门人以为然否?」 「如此说,咱们十绝谷前相会便了!」 说罢,起身一拱手,飘身而去。 宗岳没有追着十全老人,心里自是懊丧不已,但意外地得遇南海派掌门人,却也有一分喜悦。 盖因夺取三公主卞无邪手中的玄阴草,宗岳正感力量单薄,而宇内樵子无论内外功艺,俱与天外散人不相上下,有他加入,无形中增加了不少实力,对夺取玄阴草一事,多了不少把握。 宗岳心念斑衣神童等侯十绝谷前,唯恐有失,当下不敢怠慢,展开身形,直朝十绝谷方向飞驰而去。 连着三个昼夜,已然奔入川境。 这一日,正奔行中,陡然,迎面纵来一人,身法奇快,眨眼工夫便已进入视线,宗岳一心奔赴十绝谷,对迎面飞来之人,虽然暗赞他的轻功高妙,却无结识之意,是以仍然奔行如故,置若不见。 迎面而来的人影,愈来愈近,宗岳因为身有要事,唯恐急中与人相撞延误行程,步微微一偏,沿着大路右边奔行。 谁知他不偏还好,这一偏对面人影跟着也往路旁一闪,仍然与他迎面相对。 宗岳以为对方亦是为了让路,恰巧偏的方向与自己一样,连忙又偏往路左。 可是,他这一动,对面人影却也随之一侧,一是来,一是去,一偏左,一偏右,正好又成直线。 宗岳不禁大感惊异,心想这不是成心找岔子吗!我倒要看看他是何等人物? 忖罢,猛刹去势,随之双眼如电般射去。 对面人影霎时来到跟前,说巧不巧,却也同时收足止步,停在宗岳面前约莫丈余之处。 宗岳急着赶路,对迎面而来之人是老是少,是僧是俗根本未予注意,此刻定神望去,不由心头一怔。 原来对面站着的,竟是个粉粧玉琢的俏丽女子,这时正轻含媚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不住朝他身上瞟来瞟去。 宗岳原想看清来人後责备几句,不料,眼前竟是个俏丽女人,而且满脸含笑,不但不忍出口,反被她那一双勾人的秋波,瞟得心血翻涌,面红耳赤地呆立当场。 那女子虽然笑容满面,并无恶意,但从她那一双眼中,宗岳已然看出邪多正少,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事要紧,於是,一低头,打算侧过一边纵去。 他虽无意,对方却像有心,就在他身形甫动,轻功未展的当口,那俏丽女子,又已随着他的动向,笑盈盈地挡住他的去路,同时小嘴一张,柔声道:「怎么?咱就长得那么难看?连谈一句话都不值得么?」 宗岳再度稳住身形,心里暗道:「这才叫秀才遇着兵,有理讲不清呢!这女子,当着陌生人的面前,就能如此任性,看来要不顺着她点儿,惹翻了地,万一拉拉扯扯,被人撞见,那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呢! 说不得只好耐住性子,强装笑颜,施礼道:「咱们素不相识,不知姑娘有何见教?」 「别那么酸溜溜的好不好!……」 「姑娘有话请快说,在下有要事待办!」 「你急个甚么劲儿?有甚么大不了的事?说说看,姑娘陪你走上一道,保管你天大的事有姑娘我……」 宗岳不待地说完,已知下文,忙道:「姑娘好意,在下由衷感激,下过此事难以假手他人,姑娘有话,还请快说!」 俏丽女子微点螓首,道:「也好!既然不要我帮忙,那你就得陪我聊聊!」 「你我之间能聊甚么?况且……」 「况且你还有要事待办是不是,傻小子!今朝有酒今朝醉,咱们既然相遇,别的事暂时撇开一边,俗语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你急甚麽?」 「请恕我是个死心眼儿,事没办好,那有心情陪你聊天!」 俏丽女子双眉微皱,道:「你不答应?」 宗岳一揖到地,道:「只好请姑娘多多包涵,容後再聚……」 「姑娘要是坚不让你走呢?」 「在下只有失礼了!」 俏丽女子嘻嘻一笑,道:「硬闯是不是?好哇,你不妨试试看!姑娘让你先走十步。」 宗岳心道:这可糟,自己最弱的便是轻功,她却偏要较量轻功…… 思忖至此,倏然心头掠过一念,接着又忖道:看她刚才的轻功,造诣决不在我之下,这女子能有这等身手,但不知是何来历,也许是自己正欲找寻的华山派门人也未可知,何不就耽搁片刻工夫,探探她的出身! 心念一转,微微笑道:「好!我不走了,陪你聊天!」 「怎么!回心转意了!这才对呀!老实说,要不是你长得还不算差,别说我会强留你聊天,甚至我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呢!再说,如能讨得我的欢喜,少不了有你好处。」 宗岳边听边点头,像是专心一意地在听她说话,待她话毕,接道:「多谢姑娘,现在我们开始聊罢,从那儿聊起?」 「先从你的身世聊起!」 「好!我姓宗,单名岳……」 岳字甫行出口,俏丽女子脸色倏然一变,但旋即恢复原状,笑着插言道:「你就是宗岳!赵正令的弟子?现为终南派掌门人?」 「正是!不敢当……」 「这麽说起来,我们该是一家人了!」 宗岳闻言,甚是不解,心道:八成她真是华山派门人,她所说的一家人,可能是指同为正道之人而言,幸亏我转念得快,否则岂不错过! 他飞快忖毕,便道:「不知姑娘所说的一家人作何解释?请问姑娘是……」 「你与文士仪有同承一师之情,我和文士仪有同门之谊,这岂不是一家人了么!」 宗岳听了一愣,反覆地想了两遍对方的话,这才惊「啊!」了一声,道:「你是十绝谷的!」 俏丽女子嫣然一笑,面现得意之色,道:「对了,我叫春云,你以後管我叫春云姐姐,知道吗?」 提起十绝谷,宗岳联想起叛师另投的师兄文士仪,由文士仪又想起废去武功,仍然难免惨死刀剑之下的恩师,对十绝谷的人,他真可食其肉,寝其皮。 他原以为眼前女子乃是华山门人,不料对方竟是自己誓难两立的十绝谷中人,春云这一承认,不啻晴天霹雳,宗岳只觉脑中「嗡」地一响,险险为之气昏。 对方身份已明,宗岳焉能再忍,倏然一声暴喝,声色俱厉道:「无耻贱人,终南派与十绝谷誓不两立,休……」 春云粉睑一变,打断对方话语,道:「哟!看不出你人小气倒挺大,十绝谷,十绝谷怎么样!你也不想想,今日武林,无论黑白两道,谁不唯十绝谷之命是听,你能有多大能耐,竟敢公然和十绝谷作对,拿鸡蛋来跟石头碰,真是有眼无珠。 老实告诉你,今天遇到了我,是你天大造化,乖乖地听春云姐姐的话,别再白天做梦,跟我到十绝谷去,春云姐姐替你在大公主面前说上两句好话,大公主在神君面前百求百应,将来少不了你的尊荣富……」 宗岳愈听愈不是味,喝声道:「住口!你这番话,崔蝶仙早已说过,如想宗某步文士仪後尘,除非日从西出。」 春云闻言不怒反笑,道:「还有你想像不列的好处吧!等我教会了你『姹女玄功』,那时你才知道没有白活於世……」 宗岳听得百脉贲张,怒不可遏,手臂一挥,白芒骤闪,长剑已然出鞘,喝道:「贱人休再饶舌,咱们剑下见个高低!」 春云一见,不禁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娇喝道:「既然不知好歹,姑奶奶倒要见识见识你有何绝招!」 宗岳不再答话,震腕抖掌,剑芒起处,招演绝户剑内六大绝招之一「天网恢恢」,但见剑芒怒卷,凌厉无比。 春云乃是十绝谷大公主崔蝶仙的贴身侍婢,一身功艺,得大公主指点,自非泛泛可比,这一见宗岳挥剑攻来,惊怒交加之下,也自飞快掣剑在手,一招「游蜂戏蕊」,却也是功守皆备的绝招。 绝户剑乃终南绝学,原名「降魔绝剑」,後经天南剑客赵正令掺杂数十年的心得,修正後改为「绝户剑法」,其攻守之完美凌厉,当今武林中,实无可比拟。 春云仗着名师传授,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大公主的剑法,乃出自十绝神君,而自己又得大公主崔蝶仙,虽非一人传授,但同源同脉,相差不致多大,是以没将宗岳放在眼里,大胆扬剑迎出。 不料,招一接实,这才发觉不但攻之不入,守亦甚难,待要退避,已是不及,顿时玉容惨变,心一横,不退反进。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二十四章 春云奋力相抗,硬接硬架,两剑接实,顿时黏在一起。 宗岳出乎意料之外,正想变招换式,蓦地,只觉剑身传来绵绵不绝的寒流罡劲,其力道之阴柔,令人有如置身冰窟之中。 大惊失色之下,电光石火般忖道:这贱婢莫非也获得十绝魔君传授了「五阴玄功」? 他虽脑中思忖,但一面已潜运「五阳神功」逼出体内那股阴流。 这一运功相抵,阵阵热浪,直似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春云暗发五阴玄功,见宗岳脸色骤变,只道自己功出奏效,正自暗喜,不料,仅只眨眼工夫,自己功力不但无法推进,反有节节後退之势。 她不禁大为惊异,暗道:这小子有甚麽鬼门道?竟能…… 她念甫转,思忖末已,忽觉阵阵热浪,恍如铁浆熔岩,透过指掌,传入手臂。 春云估不到宗岳内功如此精纯,自己已用至八成真力,非但未能逼使对方受伤,且连长剑也未能震脱出手。暗惊之下,又加二分真力。 这样一来,宗岳剑上传来的阵阵热浪,已不似当初那么汹涌,但春云真力,却已损耗甚巨。 二人缓缓盘旋,两口剑则微微颤抖。 就这样相持约莫一袋烟的工夫,春云已是香汗盈盈,娇喘连连。 宗岳仅以半力对待,见对方如此,不由忖道:我当你有多大能耐,原来不过是个不堪一试的货色,看你还神气活现不? 又过了片刻工夫,春云脚步浮动,脸色阵青阵白。 宗岳正想暗中加上一分功力,将对方伤於五阳神功之下,陡然,春云猛可拚出一声尖嘶,喘道:「小侠……饶我……我……我投降……愿为你……做做……任何事……」 宗岳闻言,倏然勾起一念,手腕抖处,「呼」的一声,春云手中长剑,斜斜飞向天空,落於数丈以外。 这一得手,但见他手中长剑快如流星飞矢般剑尖一斜,堪堪顶住春云心口。 他将对方胁制剑尖之下,然後道:「要想活命,乖乖听话,我问你,你们十绝谷中可有个喜穿红衣的阴姑娘么?」 春云早已魂飞魄散,这时忽听尚有生机,急忙答道:「我若答了实话,是否饶我一命呢?」 「只要不假,自然言出必行!」 春云垂头,微一沉思道:「神君座下,有十大弟子,最……」 最字出唇,陡然,忽闻一声娇叱,道:「胆大贱婢,竟敢吃里扒外,想是嫌命长了!」 喝骂声中,只见路旁树梢,捷逾飞鸟般掠起一条人影,红云飘飘,疾向春云身边飞射而下。 来人身形方落,春云睑上神色突然大变,面无人色地瞠目咋舌,望着来人发楞。 宗岳一眼望去,原来此人非别,正是他深为怀疑是友是敌的红衣少女阴姑娘。 只见这位阴姑娘身形一稳,冷冷哼了一声,那双黑白分明的凤目,立即有若电芒利剪般飞扫了春云一眼。 阴姑娘在扫了春云一眼之後,立即神色一变,改得极为从容温和地对宗岳道:「宗掌门人怎和这个贱婢动起手来?」 话尚未了,忽见春云畏缩地退了两步,手指阴姑娘颤声说道:「宗掌门……她……她是……」 下文尚未说出,阴姑娘粉脸一变,急叱道:「贱婢,找死!」 话未落,香风飒飒,已自飘身到了春云面前,玉指点处,春云连哼都没哼出一声,便即翻身栽倒於地。 身形之快,出手之疾,简直快逾电闪,无与伦比。 宗岳空负一身神技绝学,竟然没来得及出手施救,加之对方事先未得自己同意,便将剑下俘虏废去,心中不免愠怒微生。 正待发作,阴姑娘已含笑说道:「我生平最恨这种临危变节之人,更讨厌他们那种摇尾乞怜的丑态,这种人,除非不落在我的眼里,否则,不杀之不足以平气。掌门人!是怪我过於残忍麽?」 宗岳本有微怒,经她这么一说,确无理由责备对方处置之不当,何况阴姑娘於己曾有过救命之恩,更不容他反目相向。 如此一想,旋即插回长剑,抱拳施了一礼,道:「姑娘说的是,这种人实不应容留於世,即使你不下手,迟早也会被别人宰杀,不过,人死也就罪消,我们将她掩埋了罢!」 阴姑娘含情默默地螓首一点,道:「看不出你倒还是个菩萨心肠,好!我帮你!」 两人在路旁挖了个洞,将春云葬下。 宗岳忽想起阴姑娘的小婢小云,怔怔道:「姑娘怎地独来独往,小云姐姐呢?」 阴姑娘以嘴朝远方噘了噘,道:「我因另有要事,她已先回家了。」 提到回家,宗岳又想起她不肯吐露姓名身世这上面来,算算这已是第四次见面,此时问她,相信必无理由可借,於是,微带笑容道:「阴姑娘,不瞒你说,你对我的恩德,时刻萦绕於心,我总觉得连一个救命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阴姑娘脸一红,道:「你还等甚麽人吗?」 「等人?没有呀!」 「那么我们边走边谈如何?」 宗岳心想正好,边走边谈倒少耽误一点时间。当下一侧身,让阴姑娘先行。 阴姑娘微微一笑表示谢意,身形起处,不朝大路,却往野草丛生的荒地奔去。 宗岳先是一怔,继而一想,暗道:敢情她怕与我这个陌生人走在一道,被人撞见惹是生非。 两人遥遥沿着大道徐徐而奔,阴姑娘半天没有开口,宗岳忍不住又重将老问题提出。 阴姑娘粉睑忽罩一层忧郁,但仍强装笑容道:「我们这样不是很好麽?为什么一定要斤斤计较那俗不可耐的一套?」 「不知恩人姓名,焉能算人!」 「你要这么说,那我把你当小狗就是啦!」说罢,咯咯一笑。 「我真奇怪,身为武林人,出身姓名有甚麽不可说的?」 阴姑娘闻言,霎时忧容密布,头一低,似有百般为难,委决不下,良久,方始抬头舒眉,道:「宗兄!并非我不肯奉告,实在我觉得就这样很好,一旦说出来,也许会破坏了现状。」 宗岳诧异不已,道:「怎么会呢?」 「希望你不要逼我,宗兄!求求你……」 话说至此,已是凄然欲泪,语不成声。 宗岳一眼瞥见,好生不忍,不知她悲从何来,急得频频搓手道:「好!好!好!我不逼你,你也别说,从此以後,除非你自愿,我绝不再问你,这样总好了罢!」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阴姑娘反斗然「哇!」的一声,真的哭了起来,像是受了极大委屈,宗岳一时不知所措,身不由主地上前握住阴姑娘双臂,摇了两摇,却又想不出适当安慰词句,只结结巴巴道:「阴……阴姑娘,别哭!别哭!」 阴姑娘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乘势一倒,投入宗岳怀里,嘤嘤泣道:「岳哥!你……你对我太好了……」 宗岳忽然想起话来,道:「既认为我对你好,那就别哭,你如果再哭,那就是我对你不好!」 阴姑娘嗤的一声,破涕为笑,道:「我不哭!我不哭!」 「不哭那就该起来啦!」 阴姑娘「晤」了一声,又扭动了一下身子,道:「我已答应你不哭,这样还不可以吗?」 宗岳生怕催急了又引起她伤心,只好不再吭气。 这两人,一个是不敢吭气,一个是陶醉在温馨之中,下愿吭声。 一男一女偎依一起,却沉静得连呼吸和心脏跳动的声音,都能清晰听到。 宗岳虽然心无邪念,但那阵阵的少女气息,与耳鬓厮磨的感觉,却使他对阴姑娘从此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陡然,阴姑娘双掌在宗岳胸前一推,身子纵出他的怀抱,脸红红地含羞带笑,道:「干嘛还楞着不动?走呀!」 宗岳没想到她突然如此,恍如大梦初醒般「啊」了一声,楞楞地道:「走!走!」 阴姑娘走了几步,又道:「我送你的东西在不在?」 宗岳知她问的是那镶嵌着十颗血红珠粒的乌黑小牌,连忙答道:「在!当然在!」 「你知不知道我运你这块牌子的意思?」 「知道!知道!」 阴姑娘双目一睁,面现讶色,道:「你知道?」 宗岳一想,觉得不对,忙又道:「不知道!不知道!……知道!知道!」 阴姑娘一听这前後不符之言,禁不住心头一跳道:「你一会儿知道,一会儿又不知道,最後还是知道,你是怎么啦?」 宗岳微一欠身,徐徐道:「我想起了小云姐姐说过,所以我说知道。」 「小云说了甚麽?」 「她说见物如见其人,有事有话,均可代传代做,对不对?」 阴姑娘点点头。忽然嗤地一笑,道:「还有呢?」 「没有了!」 「没有!」 「没有!」 阴姑娘故意鼓起双腮,一顿脚,摆出斗气的模样,道:「我说还有!」 宗岳不知她是故意,还以为她当真,心想:这丫头性子真强,老是顺着她也个是事,弄成习惯,将来见了面反都得听她的,那还成何体统? 一念既毕,立即脸色一板,道:「我说没有!」 陡然,忽听阴姑娘咯咯一阵大笑,笑得前仆後仰,宗岳见了,不觉一头雾水。 阴姑娘笑了一阵,玉指一伸,指着宗岳道:「你这傻子,我是说还有话在我肚子里没说出来,你怎知道没有了?」 宗岳这才知道,她是在使坏,止不住也一笑道:「好!你作弄我,看我可会报复……你说还有其他的意思,有就快说呀!」 「你急甚麽?……你不是有要事待办吗?」 宗岳吞吐了一阵道:「是的,我的确还有要事……」 「我知道,你不用着急,这里到邛崃山,最多不过一个日夜便可赶到,你就是迟上一天,也来得及,保险不会误事。」 宗岳闻言,顿时心头一震,暗道:敢情我们的事她全知道,倘若她是十绝谷的人,那……那……那…… 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因为斑衣神童等正守候在十绝谷前,万一事机不密,走漏了风声,十绝魔君倾巢而出,岂不将数派掌门一网打尽! 宗岳脑中掠过不堪想像的後果,霎时心情如死,木然楞住。 阴姑娘似已看穿他的心思,近前一步,伸出玉掌,轻轻在他脸颊上拍了两下道:「看你急成这个样子,这么一点儿事就沉不住气,将来怎能领导武林各派铲患除奸,振兴武林呢?凡事你也得动脑筋想想,不能单凭直觉,如果我存有坏心眼儿,我会事先告诉你,让你有所准备吗?岳哥!你说是不是?」 听了这一番话,宗岳茅塞顿开,既佩服,又惭愧,哑然无言以对。 阴姑娘见他面容已渐缓和,接着又道:「你别问,只管听,卞无邪和文士仪夺得玄阴草後,另外还顺便要办一件事,最少要耽搁两天才能回谷,千真万确,所以我叫你不必作急,绝不会害你,相信吗?」 宗岳轻轻叹了口气,道:「话我绝对相信,只是……我对你的来历的确十分怀疑……」 「久後你自会明白,我们不谈这些,刚才我说赠你血珠牌还有另外的意思,你听着,我要把牌子上那条鹅黄丝绶穿在脖子上,让那血珠牌吊在心口,这意思你懂不懂?用不用我详细解释?」 宗岳知她这是心心相印的意思,睑一红急道:「我懂!我懂!用不着再解释!」 阴姑娘咯咯一笑,睑上也浮起红云片片道:「瞧!你又急了,我怎会解释!真是个儍小子……嘿!我问你,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宗岳先是一怔,觉得她愈说愈露骨,但忽又想起刚才被她作弄,此刻报复的时机已到,不由又是一喜,故意装着慎重其事的样子,道:「喜欢!」 「真的?——喜欢我甚么?」 宗岳心里偷笑,面容不变,道:「喜欢你爱哭!」 「唔!不来了,不来了!岳哥哥欺侮人。」 宗岳见她不住扭着身子,哈哈大笑道:「谁叫你刚才使坏作弄我的?有仇不报非君子,我是君子,焉能不报?」 阴姑娘揑着拳头要打,宗岳边笑边躲,就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儿童在互相追逐,嘻笑之声,洋溢云空。 片刻,宗岳因心悬十绝谷口,无暇多作逗留,遂故意装作绊倒,让阴姑娘追上,两人倒在一堆,阴姑娘拳头像擂鼓似地击向宗岳,非要他讨饶不休。 宗岳捉住她的手腕,同时也顺从地讨了声饶,然後坐起身来,道:「咱们说正经的,你怎么对卞无邪的行踪知道得如此清楚?还有对我们的事也了若指掌?」 阴姑娘让他握住双腕,微微含笑道:「关於卞无邪我暂时不说,不久你就会知道;你们的事说起来也一文不值,不过你既然问,我一点不说也不好意思。那天我办完事路过农庄,发现身後杀声大起,情知庄中已起变化,故此掷绢示警,等你们进庄後,我又弃马潜回,一直在你们左右……」 「你既潜回,为何不出手相助?」 「我看你们一个个神勇非凡,似乎不须多此一举。」 「但玄阴草却让人给夺走了啊!」 「别人既能夺去,你们当能夺回,这有甚么了不得?」 宗岳点点头道:「你又怎知我们会在十绝谷口拦截夺草呢?」 「这只是我的猜想,正好又碰着你往这条路上来,更证实我推测得不错,怎么样,说穿了是下是—文不值?」 宗岳不置可否,倏然问道:「你有事没有?」 「没事——有事。」 「你怎么也学起我来了?」 「我是在学你的嘛!」 「到底有事还是没事?」 「有事没事你别问,你的意思不说我也知道,有事请便,没事陪你上十绝谷走走,帮忙夺取玄阴草,对不对?」 「你真是个鬼灵精,天下人要都像你这样,那不天翻地覆才真有鬼!」 「到底对不对嘛!」 宗岳情知瞒她不过,只好点头应是,阴姑娘挣脱双手,站起身来,道:「有事没事都不去,还是我们初次见面的一句老话,来日方长,後会有期。」 以前是感恩图报,觉得好奇而已,这一次,情形自然不同,阴姑娘不但言语中含情富义,行动上尤为明显不过,再再都有将宗岳当作心上人的暗示。 宗岳年已十五,正逢情窦初开,对这男女之间的事,虽是似懂非懂,但阴姑娘那热情的举动,木头人也会受到感染,何况宗岳是个血肉之躯! 陡然,他心头又猛地一震,长叹一声,自语道:“综合蛛丝马迹,阴姑娘的来历大有问题,如果她仅是出身不正,问题倒还单纯,怕就怕她是十绝魔君的门下,十绝魔君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是与她门下交往,岂不被天下人耻笑,更何以使九泉下的恩师瞑目?” 自语着,忽又想道:“我也未免想得太多了,眼前正放着关系整个武林,和生死之拚的大事待办,我却偏偏去为些儿女私情而烦恼,宗岳呀!宗岳!你这算是有出息的么?” 心意及此,立即看定方向,施展轻功,宛如一溜轻烟,一幌而逝。 日落日出,再落再出时,宗岳已经到邛峡山下,抬头看去,只见峯高入云,形势十分险恶。入山处一片参天古木,老枝虬蟠,叶密遮天,的确是个幽深静僻的所在。 宗岳唯恐撞着出入十绝谷的人,不敢过份暴露行迹,仅只向谷内瞄了一眼,便向斜刺里纵去。 甫行窜入树林,尚未踏上山脚,忽见眼前一花,斑衣神童已笑立面前。 宗岳连忙迎上两步,抱拳道:“我正愁找你们不着呢!” 斑衣神童引他走向半山,边道:“你在数里以外,我们便已知道你来了,你来看,我挑选的哨兵站如何?” 宗岳随他奔上半山,只见山腰有块突出如角的巨石,巨石尖端,尽为矮树祈盖,栖身其间,山脚以下,数里以内景色尽收眼匠,邛睐山的出入口,无论一单一木,也都难逃视线。 宗岳赞不绝口,同时问起其他的人藏身之处,斑衣神童笑而不答,拾起身旁一棵粗逾人臂,长约丈余而事先折断的连叶树枝,竖起来在空中摇了一下,然後放下道:「循待片刻全都会到。」 果然,不出片刻工夫,公孙小凤、悟果小和尚,还有黄山葫芦童牛千里、昆仑玩铃童萧士麟都几乎同时奔来。 宗岳一眼瞥及,先向众人施了一礼,然後道:「萧、牛二位掌门人怎也来了?」 斑衣神童说是途中相遇,并问宗岳追赶其师十全老人的结果。 宗岳摇了摇头,道:「十全老人没追到,却追出另外一个掌门人,南海派的,你们猜猜,他右多大年纪?」 众人七嘴八舌,有的猜比七个掌门人都小,有的猜跟斑衣神童差不多,总之,没有一个猜他超过二十岁的。 宗岳一摆手,道:「都错了!南海派掌门人,绰号宇内樵子,我不知姓甚么,管他叫老掌门人,没有八十至少也不会少过七十,将来跟我们一道,那才有趣呢!」 公孙小凤小嘴一噘,道:「这才煞风景呢!咱们都是小孩,忽然加入个七老八十,老气横秋的老家伙……」 她话还未完,陡然,忽听一苍老声音道:「老家伙?没有老家伙,那来的你们这些小家伙?身为掌门人,竟连尊老敬贤也不懂,哼——」 众人闻声一惊,宗岳听出声音甚熟,运眼一看,便已明白,当下朝众人丢了个眼色,示意大家勿惊,这才手一指,道:「白天莫说人,晚上莫说鬼,说曹操曹操就到,咱们的老掌门人来了!」 斑衣神童等循宗岳手指望去,只见宇内樵子一步步地,缓缓步上山来。 宗岳为众人引见,介绍到公孙小凤时,公孙小凤曾经背地駡人,深感不安,低头福了一一福,身形一扭,转到悟果身边去了。 大家谈笑了一阵,接着便讨论拦截夺草之事,众人并公推宇内樵子主持指挥调度之事,宇内樵子倒也并不推辞,指定宗岳夺草,斑衣神童护驾,其他人对於随行之敌,由他机动接应,玄阴草到手,他则改为断後。 宇内樵子分配得十分适当,尤其是自己独挑重任,一个个无不认为此老为人甚是公正,确堪担任众掌门人之领导人物。 这时,宇内樵子更自愿替代斑衣神童,负起守望之责,嘱各人利用时间休息。 宗岳连日奔劳,本也十分困累,加之即将面临大战,必须养精蓄锐以待,故此闻得宇内樵子吩咐,随即步至一边,打坐调息去了。 斑衣神童也感心事沉重,悄悄随着宗岳之後,一声不响,坐在一边穷思乱想。 葫芦童牛千里和玩铃童萧士麟两人头碰着头,不知在嚼啥舌根。 唯独公孙小凤紧紧跟着悟果小和尚身边,边行边侧着头,右手握拳,不住击向左掌,口中频频说道:「奇怪!奇怪!」 悟果小和尚不知她奇怪甚么,问道:「公孙掌门人发觉了些甚不对?」 「真奇怪……」 牛千里和萧士麟也闻及公孙小凤呼怪之声,双双回过头来,道:「甚么事如此奇怪?」 公孙小凤不答,仍然自言自语:「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这件事却奇之又奇。」 斑衣神童见他三人围着公孙小凤,一个个神色迷惑,像有重大莫解之事,连忙也凑了近来。 忽见公孙小凤缓缓转过头,凝视悟果小和尚的光头一眨不眨。 这一出奇的举动,更使悟果恍如丈二金刚,摸头不着。 悟果小和尚本就对女人不敢直规,如今当着众多人前,公孙小凤独独对他表现特异,不禁既羞又慌,低下头,不断念佛不已。 斑衣神童道:「公孙掌门人,你倒是怎么啦?」 葫芦童牛千里等得不耐,亦道··「你究竟觉得甚麽奇怪呢?说出来大家听听呀!」 公孙小凤倏然一笑道:「小和尚,你知道我奇怪甚麽吗?」 悟果小和尚低头不敢仰视,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公孙掌门人的心事,小僧如何能知!」 公孙小凤环视了众人一眼,笑道:「这件事不但我觉得奇怪,就是你们,相信也会有同样的感觉。」 「究竟是甚麽事啊!」 「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呢?」 「……」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了半天,公孙小凤方始又侧头,朝悟果道:「小和尚,和尚是不是不能娶老婆的?」 这一问,慌得悟果冷汗直流,不断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战!」 葫芦童牛千里不解她的话意,脱口而出道:「和尚当然不能娶老婆,这还用得着问他吗!」 公孙小凤一拍玉掌,道:「对呀!和尚不娶老婆,这些小和尚又从那儿来呢?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斑衣神童情知她在欺侮悟果老实,打抱不平之心,油然而起,遂道:「大家都在为如何夺取玄阴草而担心,你却挖空心思,想出些话来作贱老实人,身为一派掌门……」 公孙小凤听斑衣神童带有教训的口吻,那受得了,未待他把话说完,便道:「人家就是见你们一个个心情沉重,气氛过份严肃,所以才想出个笑话来调剂调剂,好让大家轻松一下,用得着你老气横秋,像教训小辈样地八面威风,这算什么?」 她这一番话,说的倒也理由充足,斑衣神童当初不了解她的用意,这时话已出口,要收已来不及,可是,好胜之心,人人有之,纵然自己理缺,当着众人面前,也不愿就此下台,总得想法争回点面子,於是,他缓缓走开,口里却道:「天下女人多长舌……」 「甚么!你说甚么?」 玩铃童萧士麟本已转身随在斑衣神童之後退出,这时一回头道:「他说天下女人多长舌,这话不是很有道理吗……」 「说我是长舌妇,你还认为有道理?你倒说说看理由何在,说得出理由便罢,说不出理由连你也不得过门!」 玩铃童萧亡鳞闻说找上自己,乾脆回过身来,一本正经道:「顾兄说天下女人多长舌,这句话当然夸大了一点,不过,这也是铁的事实,不容否认,公孙掌门人请别生气,我说这句话,有根有据,绝不是单凭我个人的观点来说,请问,自古以来,只听说有长舌妇,可曾听说过有长舌男的?」 公孙小凤听了这番解释,顿如火上添油,气得混身发抖,正在忖想如何报复之际,陡然,忽听悟果小和尚气急声厉道:「别吵!老掌门人有消息了!」 此话一出,众人霎时将争论之事忘得一乾二净,就连正在打坐的宗岳也一跃而起,十二道眼光齐往宇内樵子藏身之处射去。 只见宇内樵子手中树枝,正朝身前笔直伸着。 这是敌人进入监视范围以内的信号,众人连忙目光一移,向山下远处扫去,只见尘头起处,十余匹快马,争向入山山口飞驰而来。 众人待宇内樵子来到合齐,互相一抛眼色,各自飞般向山下掠去。 那十余匹快马,正是十绝魔君手下,三公主卞无邪等人所乘,文士仪和她并辔而驰,後面紧跟的是与文士仪同时投身十绝谷的毕少凡,另外还有毒蜂金庸,七海毒蛟蓝海臣…… 三公主卞无邪看了看手上黑布包着的千年寒冰所孕「玄阴草」,得意地笑道:「士仪,这次夺草成功,你的功劳最大,回谷以後,神君必然另眼相待,不久你在十绝谷,恐怕只在一人之下,千百人之上了,到时候可别忘了赠铃引你入谷之人才好啊!」 文士仪面有喜色,却谦虚道:「那里!那里!这次出马,三公主居功最伟,文士仪不过沾光罢了……」 说话之间,马已进入山口前的树林,正待提缰纵马入山,蓦地,平空一阵铃响,马上人齐齐大惊失色。 卞无邪等正不知何故忽传铃声之际,忽然,眼前一阵人影窜动,只见一行人陡然一字排开,挡住去路。 事出突然,卞无邪与文士仪虽然及时勒住马脚,但後面的却一时勒缰不及,有的互撞一起,有的马失前啼,摔落马下。 卞无邪微一定神,发觉宗岳亦在其中,上次夺草,她曾吃过宗岳苦头,此刻敌人卷土重来,且又多加了一老二小,心中不免感到事态严重,可是一则仗着人多,二则已到自己地头,万一不敌,放出信号,援兵随时可到,是以有恃无恐,冷冷哼了一声道:「上次饶你们不死,乃是念在你们年幼无知,不予追究……」 斑衣神童忍不住暴喝一声,道:「放你的臭狗屁,废话少说,咱们这次见个高低!」 文士仪同样喝了一声,道:「你们也不打听打听,这是甚么地方,也能容得你们放肆,识时务的,赶快闪开让路,咱们三公主心地仁慈,也许放过你们一条生路,如果执迷不悟,哼……」 公孙小凤抢在宗岳头里双眼一瞪,道:「你这叛师卖身求荣的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余地?还不与我住嘴!」 文士仪被她骂得脸色一阵青白,宗岳看在眼里,暗道:駡得好!駡得好!…… 宗岳心里正在称赞公孙小凤骂得痛快,陡然,忽见文士仪铁青着脸,大声道:「看你还有两分姿色,宫中正缺伴练『姹女玄功』的侍女……」 话说至此,转脸朝三公主卞无邪续道:「三公主,先叫她脱光衣服看看是否合用如何?」 公孙小凤虽不知「姹女玄功」是甚么玩意儿,但心里明白,必是种淫邪的功夫,再听说要她当众脱衣,不禁羞怒交加,不再答话,莲足一点,纵身便向文士仪扑去。 她这一领先发难,宗岳也便紧跟而出,手中剑抖成两点寒星,分向马背上的三公主卞无邪头脚削去。 这一来,双方人马立即全部发动,斑衣神童截住前来接应三公主的毒蜂金庸与毕少凡二人,玩铃童和葫芦童双双接着七海毒蛟蓝海臣和另外二人斗在一起,悟果小和尚与十绝魔君的六弟子,六指头陀杀得难分难解,其余的四个十绝谷门下高手,尽被宇内樵子堵住。 三公主卞无邪眼见宗岳抖剑削来,连忙双足—缩,跃下马背,趁宗岳尚在马的另一边时抽出长剑,宗岳举剑一刺长腹,那马痛得长嘶一声,四足腾空驰去。 马一奔开,宗岳与卞无邪立成短兵相接,宗岳心念此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是以一上来就展开绝户剑法中的六大绝招,只见风飚电闪,威猛无伦。 卞无邪身手自是不弱,但因必须分神护着手中得来不易的玄阴草,不能放手去拚,攻守上不免吃点小亏,奋力挡了两招,便已屈居下风。 幸而宇内樵子一剑难挡八臂,使对方逃出一人,加入合斗宗岳,卞无邪始转危为安。 公孙小凤和文士仪对敌,无论内外武功,公孙小凤都比文士仪稍差一筹,但因不时使坏,逼得文士仪身在拚斗,却又得兼顾马背上掳来的少女,神思难专,不能全力应付,公孙小凤得以屹立不败。 斑衣神童力敌毒蜂金庸与毕少凡两人,虽然笛招难令其师十全老人满意,但总是经过名师指点,加之轻功特别高人一等,采取游斗方式,倒也以一敌二,勉可支持。 最吃亏的要算悟果,他使的乃是一柄戒刀,而六指头陀却是使的一支碗口粗的铁棍,在兵刃上,敌人已占优势,再加上他总想避免杀人,能将敌人点倒便罢,是以处处受到牵制,为六指头陀所乘,落得手忙脚乱,岌岌可危了。 倒是宇内樵子以一敌三,非但不见败象,反而愈战愈勇,取胜的机会随时间而增加,这倒不是他的武功超逾六小之上,而是和他交手的三人,只是十绝谷的普通一流高手而已,并无出色的能耐,自难与他匹敌。 眨眼工夫,宇内樵子已然得手,只见十绝谷的三个高手,一个被剑劈当场,一个被掌击出丈外,另一个连耳带肩被削去一块,落荒而逃,宇内樵子身负机动接应之责,这时一眼瞥及悟果危急,便弃敌不追,上前助阵。 再说宗岳大发神烕,甫行施展绝户剑两大绝招,卞无邪便已败象毕呈,正自暗暗心喜,不料对方陡然加入一人,使夺草的机会骤然减少,不由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人一剑刺上六个窟窿,方清心头之火。 就在双方拚出全力,生死以争之际,蓦地,忙乱中只见一道红光,冲天而起,紧跟着半空「啪!」地一声响亮。 这乃是十绝谷门人求援的信号,也就是打从宇内樵子剑下逃走之人所放。 宗岳一眼瞥及,情知再不从速将草夺下,只要拖延片刻,敌人援军一到,那时不但夺草无望,甚至可能性命不保,落个全军覆没。 动念及此,杀心陡起,剑头一撩,「五阳神功」随之发出,「嗖!嗖!嗖!」一连攻出七剑,顿时便将那维护卞无邪的敌人劈於剑下。 三公主卞无邪只觉对方招式诡秘狠辣,难解难拆,热浪恍若烧化铁浆,火山融岩般灼肤攻心,不由惊上加惊,正巧这时宇内樵子和悟果小和尚一剑一刀,刺得个六指头陀惨叫连连,卞无邪入耳惊心,更是心神散乱。 三公主卞无邪正自心惊,宗岳的剑尖已至面门,顾不得手中之物如何重要,保命要紧,手臂一扬,黑布包着的玄阴草已自掌中飞出,嘴里叫道:「拿去吧!」倒身疾退。 宗岳一手接住,目的已达,高兴得对卞无邪是生是死也不管了,长剑一收一挑只听「嘶!」的一声,那包着玄阴草的黑布已然应声而裂。 他看清掌中之物不假,连忙高声叫道:「宗岳已然得手,大家速退!」 三公主卞无邪等这时得以拾回一命,惊魂未定,那还有胆追赶敌人,眼睁睁地望着宗岳等如飞奔去,只恨援兵不能早来。 众人一口气奔出数里,陡见宗岳猛可刹住去势,低头欣赏掌中之物。 这并非他此刻突生闲情逸致,而是忽觉指缝之间,冰凉异常,像是有冰水流过指缝,直流掌背,足以吃惊停身察看。 谁知不看尤可,一看之下,不禁大惊失色,原来那盛着玄阴草的水晶小盒,不知何时,裂开一道细缝,里面的冰水,正从细缝中源源流出。 更使他心惊的是盒中的玄阴草,这时已有一瓣渐渐变色,眨眼工夫便已枯萎。 宗岳心中吃惊,正不知该如何挽救方能保存之际,蓦地耳中忽闻一缕阴丝成线的话声道:「玄阴草见风即化,还不吃下更待何时?」 宗岳本已六神无主,闻言之下,不克细想,两手一分,水晶小盒随手一分为二,抓起玄阴草便往口中塞去。 玄阴草滑如泥鳅,入口便已下喉。 此事自开始至吞服,为时不过瞬息工夫,待宇内樵子等人围上前来,只见宗岳呆如木鷄,额角冷汗如雨,脸白如纸。 公孙小凤吓得一声惊叫,再一看时,宗岳已两眼一白,口吐泡沬,翻身栽倒。 斑衣神童伸手一摸宗岳心口,倏然「哎呀」一声,叫道:「宗掌门人已气绝身亡!」 阳苍著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二十五章 宗岳由人暗中指点,服下即将风化的玄阴草,那知草汁刚一落肚,便即两眼一白,口吐泡沫,翻身栽倒。 斑衣神童伸手一摸宗岳心口,「哎呀」一声叫着:「宗掌门人已气绝身亡了!」 众人闻言大惊,公孙小凤一掌推开斑衣神童,呛喝道:「你不要胡说!」伸手搭上宗岳右手腕脉。 但见她秀眉一挤,掉下连串的晶亮泪珠,回手旋身出掌,猛向斑衣神童脸上掴去,她出手快疾如风,又在斑衣神童伤心失神之际,这一掌当真打得成色十足,不折不扣。 斑衣神童忽觉右脸上一麻,抬手扶住伤处,茫然怒道:「你为什么出手打人?」 公孙小凤杏眼圆睁,气冲华盖,駡道:「都是你这不知轻重的癞痢头,还我岳哥哥的命来!」她气急之下,竟把心中久蕴的「岳哥哥」三字,脱口吐了出来,好在此时,大家都在悲痛之中,未曾注意到她的话病,不会哂笑於她。 斑衣神童被公孙小凤无缘无故掴了一掌,继之又被她臭骂一顿,直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怔怔地道:「小姑奶奶,现在大家都伤心,你为什么要打我?我有什么地方不对?」 其他的人,从中揽劝道:「公孙掌门人,有话好好说,事巳至此,不可再伤了彼此间的和气!」 公孙小凤跺脚恨声道:「岳哥哥的死,都是小癞痢的大意,我非要他赔命不可!」 斑衣神童怒气上冲道:「公孙小凤,你是看我不是一派的掌门人,好欺侮是不是?」 公孙小凤娇躯一拧,指着斑衣神童的鼻子啐道:「你以为你是十全老人的徒弟,就了不起么?」接着又用鼻子连「哼!」了二声。 听了他们一番争吵之言,其余各人已听出公孙小凤一口责备斑衣神童,对於宗岳之死,应负全责。 但谁也想不出斑衣神童有何应负责之处,不由都对公孙小凤的「任性」升起了不悦之感。 宇内樵子在众人之中,年长德高,是以各人的眼光,不由都落向宇内樵子身上,希望他能化解这场料纷。 宇内樵子一捋项下银须,向争执双方摇着手道:「二位且请暂息雷霆之怒,容小老儿说一句话。」 斑衣神童苦笑道:「我被駡挨打,可以不予计较,但请公孙掌门人还我一个公道。」 宇内樵子转向公孙小凤道:「公孙掌门入对神童小兄弟的请求,可否指教一二?」 公孙小凤冷笑道:「夺草前曾作任务分配,请问斑衣神童负的是什么责任?」 大家「呵!」了声,同道:「斑衣神童担任护『驾』之责!」 公孙小凤呸声道:「他护的什么驾?」 大家一声浩叹,垂头不语,因为事实上宗岳是死了,斑衣神童确有失职之嫌。 宇内樵子以息事宁人的态度,道:「宗掌门人之死,乃是服了玄阴草之故,这不能完全怪神童小兄弟,我们切不可因此各生异志,破坏了整个团结。」 斑衣神童忽然脸色一变,大声道:「公孙姑娘责备得是,我愿以死谢罪!」反掌便朝自己天灵盖拍去。 公孙小凤原虽恨得斑衣神童牙痒痒的,但当她眼看斑衣神童要以死明志时,却又生出了不忍之心。 她距离斑衣神童仅只一步之遥,一抬手就点住了斑衣神童的「曲池穴」,泄去了他的掌劲,显得莫可如何地叹了一声道:「你是以死来威胁我么?」语气虽仍不善,却已没有了半点火气。 斑衣神童一掌无功,又见大家都已拥集过来,知道纵是有死的决心,也已没有机会了。 他想了想,不再作第二次自杀,讪讪地道:「你们要我怎办哩!」 宇内樵子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种意外之事,谁也防止不了,我看……」 话声未了,突有一缕飘忽成线的柔昔,飘入各人耳中,道:「姓宗的娃儿并未死去,你们庸人自扰,戒心全无,还在这邛崃山口,吵吵闹闹,难道真的都想死不成!」 警语入耳,大家这才想到当前的危机,如果十绝魔君亲自赶来,只怕谁也莫想逃得活命,当时,又是一阵大乱。 那缕成线的声音,又传人他们耳中道:「速带姓宗的娃儿赶奔西南,百里之外有处隐密飞瀑,飞湿内有座岩洞,可供息止……你们如能找到该洞,便算有缘,至时,老夫有话相商。」 公孙小凤轻轻一嗤鼻道:「各位怕不怕上当?」 宇内樵子略忖道:「天下至险之处,莫若邛崃山十绝谷,暗中高人指示我们急速远离,显然出於善意,各位不可自误。」说完,伏身抱起宗岳,大袖一摆,银须飘飘,当先疾奔而去。 其他六位小掌门人,一时不遑多作议论,一齐随後追赶上去。 百里之地,瞬息即达,宇内樵子轻轻放下宗岳,皱起霜眉,向四方群山搜视。 六派小掌门人次第赶到,齐声问道:「飞湿在那里?」 宇内樵子摇了摇头道:「莫非我们奔偏了方向?何以未见飞瀑?」 公孙小凤道:「我说嘛,我们一定又被人家耍了。」 悟果小和尚宣了一声佛号道:「公孙掌门人的话,小僧不敢苟同。」 公孙小凤气冲冲的道:「小和尚,你有什么高论,可使本掌门人心服口服?」 悟果又连宣佛号道:「罪过!罪过!小僧并无高见,只是……只是……」 公孙小凤接口道:「只是甚么?哼!没有理由的不敢苟同,等於废话。」 北星小道士口宣「无量寿佛」道:「贫道有一蠡见,请各位掌门人斟酌。」(侠圣按:这小道士什么时候来的?有趣!) 他神色庄重,颇有气概,使人有非听他说话不可之感。 黄山掌门人葫芦童牛千里咧嘴笑道:「小道士难得开口,想必有惊人之见。」 北星小道士不管葫芦童牛千里的说笑,仍以一付老成持重之态,先干咳了三声,引了大家的注意,这才道:「依本掌门入之见,何不大家分散开来,向各方找寻那片飞瀑,不论有无,五个时辰之後,仍间此处集合。」 大家听了,虽觉他的话平淡无奇,不过如是,但是谁都指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无异议的一致同意。 於是,除了宇内樵子和斑衣神童二人,仍留原地守护宗岳外,其余六位小掌门人,一哄而散,分途搜索飞瀑去了。 宇内樵子目送各人去後,脑中又想起那个暗中传音指示之人的话「姓宗娃儿并未死去」! 宗岳未死,自是极好的消息。但是,以宇内樵子数十年的功力修为,竟察不出宗岳仍有生机的丝毫征兆,这就使人难以置信了。 此时的宗岳,不但心脉早已停止跳动,而且全身冷如玄冰,僵硬似铁。 宇内樵子忧伤地一叹,道:「我看宗掌门人是很少回生的希望了!」 一语甫了,陡然有人冷冷地接口道:「谁说他活不了的!」 这是传音入密的功夫,分明又有人就在附近说话。 宇内樵子闻声一惊,举目四搜,却不见半个人影。 斑衣神童顾大可以奇快的身法,转身循声搜去,结果仍是一样,甚么也没有看到,只气得他跺脚駡道:「藏头露尾之辈,只会大话惊人!」 一阵咯咯笑声传来道:「自己没有长眼睛,偏说人家藏头露尾,羞也不羞。」 这次话声一出,宇内樵子和斑衣神童便已测出声音是发自左前方一丈之外的一株大树之上。 二条人影,倏然一分,一左一右,采取包围之势,向大树扑去。 以宇内樵子与斑衣神童二人的快速身法,和全神监视之下,大树上的藏人,纵有通天本领,也难逃遁。 可是他二人冲到树下,依然扑空。 斑衣神童年纪虽小,轻功却是专长,连十绝魔君尚且拿他没法,想不到这时竟会连人家的影子都摸不到,其恼火的程度,可想而知。 只见他又一顿脚駡道:「有种的,出来较量较量!」 「好!看是你行,还是我行!」树梢顶上,一阵细响,冲天飞起一只白色小鸟,在斑衣神童头上打了一圈,拍着翅膀道:「小癞痢,你真敢和我较量么?」 斑衣神童见戏弄於他的竟是一只白毛麻雀,不由更是大怒道:「小畜牲,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你也不知本少的厉害!」说着功行右臂,突然奋力一抬,发出一股吸引之力,向白色小麻雀卷去,同时大喝一声:「下来!」 一只小麻雀能有多大的力量,以斑衣神童的功力,还不是手到擒来。 但是,事实却大出意料之外,斑衣神童得自十全老人亲传的「吸引玄功」,竟然对付不了一只小鸟。 只见那只小麻雀带着笑声,疾向西北方投去,口中还道:「来呀!」 斑衣神童只被逗得怒火贯顶,双足一点,把一身轻功施展到极致,亡命地飞身追去。 宇内樵子扬声叫道:「顾小侠停步,老汉有话说。」 斑衣神童头也不回,继续向前飞射,人影渐渐消失。 宇内樵子脑中电转道:「白毛麻雀已算奇种,竟会说话,岂非奇中之奇!」忖念及此,忽然神色大变道:「不好!此事必有古怪!」忙也风驰电掣地追了上去。 宇内樵子七老八十,竟也这般浮躁,被一件奇事引得沉不住气。 直到他离开宗岳躺卧之处百丈之外,始心头猛然一震,自责道:「糊涂!我怎可不顾宗掌门人而去!」转身赶了回来。 那知,就这一瞬之间,待他回到原处,已不见了宗岳的影子,他一惊一急之下,当时眼前一黑,扑地踣倒。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醒过来,只见六位小掌门人,正团团围住他身前。 有的替他捶背。 有的给他喝山泉。 还有的则抢着说出找寻大瀑布的结果。 只是没有一个人提起终南掌门人宗岳和斑衣神童的事。 敢情,当他们次第回到原地之後,一目了然,谁也不难想像到已发生了意外惊人之变。 他们知道这次变故发生在他们离去之後,宗岳的失踪,责任全在宇内樵子一人身上,以宇内樵子的年龄身份,内愧之心必已很深,倘再刺激於他,很可能使他走上绝路。 是以,他们一时不但不敢提出责问,反而强装镇静,以慰老人之心。 其实宇内樵子老成持重,并不会像他们少年人一般,一错再错,轻举妄动,他这时虽是无边悔恨,但心下却更是坚决,更加积极。 他甚是感激地向众小扫了一眼,接着低头一叹,把斑衣神童追赶白麻雀和宗岳失踪的经过说了一逼。 大家听了,又是一阵争论。结果,却谁也说不出一个对付之策。 在不觉之间,夜暮已经低垂,山野间刮起了一阵阵的寒风。 公孙小凤悲戚的轻轻一叹道:「天黑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也应声黯然道:「天黑了!」 蓦地,天际划过一道流光,落向遥远的地方。 宇内樵子抬头道:「我们得先找处地方过夜。」 小和尚悟果道:「是的,我们明天还要继续找寻宗掌门人和顾施主的下落!」 北星小道士道:「离此不远,有一所山神小庙,足供我等坐息之用。」说罢站起身来,也不征求大家的同意,率先大步向前走去。 要在平时,公孙小凤对他这种态度一定看不下去,必会提出相左的意见,但是现在,她却皱眉垂首,未曾开口。 於是,北星小道士前导,众人後随,鱼贯上道。 他们无心施展轻功术,是以步履之声,沙沙可闻。 走了约莫一顿饭之久,来到一座大山之前,那所山神庙,就像一堆牛粪似的,粘贴在山麓之下。 北星小道士道:「到了!」飞纵上前,推开半掩的庙门,走了进去。 庙内一片漆黑,好在他们七人都练就了一双夜眼,仍能把庙中一切看得甚是清楚。 但见四壁萧条,神座上,一座大肚皮的山神像,缺手断腿,没有半点庄严之气。 他们无心多看,关上庙门,分别席地打坐调息起来。 神凝心寂之後,人人耳际忽起极微的潺潺水流之声。 起初,他们只道是因心有所思而形成的幻觉,谁也未曾放在心上,只是加紧用功,以企摒除外魔干扰,及早入定。 谁知那轻微水声,竟驱之不脱,使得人人心神涣散,无法抗拒。 公孙小凤首先嚷道:「不行!」站起身来。 悟果小和尚接口道;「公孙掌门人莫非有何发现?」 公孙小凤直率地道:「我满脑子都是水流之声,入不了定!」 悟果小和尚道:「唔!小僧亦有同感!」 北星小道士讪讪答腔道:「小道也不例外!」 接着,长白掌门人病仙女占秋芸,昆仑掌门人玩铃童萧士鳞,黄山掌门人葫芦童牛千里(侠圣按:病仙女什么时候也来了?),都表示有相同的感觉。 南海掌门人宇内樵子睁开慈目,捋着颔下银须道:「一人之见或许怪,众人有此同感便值得注意了,可能北星掌门人白天没有搜清楚,而那暗中指点者所说的飞瀑就在眼前,咱们不妨合力搜索一下。」 长白掌门人病仙女古秋芸,出语软弱如绵地道:「可是此刻已没有了那种幻景,从何着手哩?」 宇内樵子点头道:「我们谈话之声,打破了庙中的岑寂,自然会失去那微弱的水声,只要我们屏息凝神,不难找出此中奥秘。」 於是各人屏息不再说话,神殿内,又恢复了原有的沉寂。 片刻之後,玩铃童萧士麟「哈!哈!」大笑道:「我察出响声的来源了!」 公孙小凤不甘後人抢着道:「谁不知道,山神菩萨肚子里作怪!」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二十六章 公孙小凤说罢,抢先向那残废的山神像奔去。 其他小掌门人也急於想知道事实真相,一窝蜂一拥而上。 宇内樵子年老持重,虽未挤身过去,但双目之中,也泛起急迫之光。 接着,公孙小凤便又大声叫道:「在这里了!」身形一矮,人便消失在山神像之後。 原来,那残废的山神座下,有一个无底的黑洞,流泉之声,便是从那黑洞之中隐隐传出。 公孙小凤年轻性躁,连想都未想一下,便一头钻了进去。 其他五个年轻人,都是一派掌门入之尊,自然谁都不肯落後,生怕有损自己名头,於是一个一个地争相飞身而入。 宇内樵子摇头一叹道:「如此轻率鲁莽,怎能成事……」只得也顿足尾追进去。 这座无底黑洞之中,由於没有一丝光线透入,各人纵是练就夜眼,失去余光反射的凭藉,仍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公孙小凤未加深思,只道自己的眼睛突然出了毛病,惶惶地道:「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同时,她忽又想起,在如此黑暗之中,倘若隐伏着毒蛇等恶物,岂不难以应付? 她平生最是怕蛇,一想起蛇,脚下便不由踌躇起来。 她一声我的「眼睛看不见了」,使大家立即发现了同样的感觉,再加见她停步不前,心中不禁更加惊骇,齐声问道:「公孙掌门人有何发现?」 公孙小凤意念之间,都被蛇的「可怕」占据,糊里糊涂地道:「蛇,蛇,我怕……」 大家急声关切地问道:「公孙掌门人被蛇咬了?」 公孙小凤这才发觉自己失言,怒道:「你们才被蛇咬了呢!」 大家被骂一怔,接着会过意来,同声大笑道:「原来公孙掌门人竟是怕蛇!」语气之间,显有揶揄之味。 公孙小凤气得跺脚恨声道:「你们敢笑,看我不收拾你们!」 昆仑掌门人玩铃童萧士麟,走在五位小掌门人的最後,仅先於宇内樵子一步,心中早就有点讪讪的,这时大声叫道:「公孙掌门人既是怕蛇,为什么不让胆大之人先行!」 走在第二的北星小道士不待公孙小凤接口,抢着道:「前面甬道甚狭,只容一人通过,贫道抢不过去。」他原只为表明他不是胆小之人,但如此却触怒了公孙小凤。 只听她一声娇叱道:「姑奶奶让你,你敢不敢过去!」 北星小道士背脊一麻,忖道:「我不能从你身上爬过去呀!」只得不住地告罪道:「贫道不敢!贫道不敢!」 公孙小凤冷哼一声,道:「姑奶奶早就知道你不敢!」 北星小道士无法明辩,只得住口。 公孙小凤硬起头皮,又迈进一步,但很快又停住了前进之势,说实在的,她要不是放不下这个睑来,真想让北星小道士从她身上爬到前面去。 後面的人又叫道:「走呀!」 公孙小凤被逼得无奈,语气缓和了下来道:「我正在想办法哩!」 她这无奈的一句「想办法」,却触动了宇内樵子的灵机。 宇内樵子年高七十,自是陈达通情,虽想出了办法,却不明里说出,怕触犯了她的小性子,却故意叹了一声道:「公孙掌门人,你怀宝不露,是要戏弄大家是不是?」 公孙小凤闻言一楞,不禁暗骂道:「我好粗心呀!为什么竟想不起『七彩明珠』来!」 人有时就这般可笑,往往会在情急之下,把不是问题的问题,愈弄愈糟,结果真的成了问题。 「七彩明珠」,不但能在黑夜之中,自动放射出七彩色霞光,而且,任何毒虫猛兽也见之丧胆,不敢正视,逃之唯恐不及。 这本是江湖盛传无人不知之事,偏偏在这紧要开头,大家都想不起来,岂不可笑之至。 公孙小凤何等精灵,自然能领略宇内樵子不明白指出的善意,当下为掩饰自己的粗心,道:「老掌门人真是好心,让他们急急岂不很妙。」 就在她正要取出「七彩明珠」,大放光明之际,忽然从身後,涌起一片金光,照得甬道前後光明如同白昼。 同时听得武当掌门人北星小道土笑道:「公孙掌门人既然吝啬,贫道只好以『惊鲵金剑』代劳了!」 他也是刚刚才想起自己师门之宝「惊鲵金剑」,剑上宝光,可以照明,於是抢先出手,以为师门争取颜面。 公孙小凤风头被人抢去,气极之下,闷声下响,娇躯向前疾射,直到看不见了剑光,这才取出自己的「七彩明珠」,照路前进。 这条甬道,有似一条曲折迂回的肠子,走了数百丈,依然只能容一人通行,如果对面有人回来,便得陷入相持之局了。 这也就是说,只要有一个功力相当之人,守在甬道之中,便谁也免想冲得过去。 幸好甬道两侧,光滑如镜,并无积尘,想系通风甚畅之故。 公孙小凤憋着满肚子气,身如离弦急矢,一味向前猛冲。 但觉两耳之中,轰轰之声,越来越大,显见距甬道的彼一端,已经不远。想像中的飞瀑,就将呈现眼前。 公孙小凤脚下加劲,速度又快了一倍,可说已施出了全身的功力。 就这也疾奔了不少的时候,这才忽觉心胸之间一畅,珠光冲霄直上,已置身在甬道之外了。 人一出了甬道,那飞瀑的奔腾之声,在感受上,反倒不如在甬道内那般令人有震耳欲聋之感。 甬道外,是一块宽广约二三十丈的平地,遍植苍松翠柏,夹有奇花异草,看形势显然有经过一番人工布置。 这片平地且依山傍水,对面便是一片广约百十丈的大湖。 大湖彼岸的山腰间,倒垂下一道银色匹练,直达湖心,把整个湖水激荡得翻滚沸腾,一片飞珠溅玉。 公孙小凤抬头,看了一看天上稀落的星星,打量着四周的形势。 她这才发现,眼前乃是群峰环抱中的一处大谷地,周围高峰壁立,无处可攀。 脚下的平地,和对面翻滚沸腾的大湖,封死谷地中间,只有背後那条甬道,才是唯一出入的通道。 她心中想道:「这地方好不隐密。」 刚想到这里,身後人声传来,各派掌门人均已走出甬道。 公孙小凤气怒未消,不予理会。 长白掌门人病仙女古秋芸轻笑道:「啊!好一处完整的洞天!」接着又微微一叹道:「只是被剑气珠光一照,未免使人有俗气之感。」 北星小道士一笑,收起「惊鲵金剑」道:「古掌门人说得甚是,贫道虑未及此。」 因为此话是由病仙女古秋芸口中说出,公孙小凤气无处使,不声不响地也将「七彩明珠」藏入怀中。 珠光剑气一敛,星光倏炽,四周景象果然顿变。 公孙小凤不由嗔念尽除,笑道:「广寒天下,也不过如此吧!」 宇内樵子朗声道:「瀑布在望,我们且将息一番,候天亮之後,再作进一步探查如何?」 此情此景,大家正为之陶醉,且都早感疲惫,自是全无异议,各自觅地打坐,行功调息。 一夕易过,次日清晨,各人运功完毕,先後收功站起。 光天化日之下,更发现沿着两傍山麓,自立身之平原起,有二条小道,绕湖而过,通向瀑布之後。 长白掌门人病仙女古秋芸放心地道;:「这样就更好了,否则穿瀑而入,一身衣服势必要被打湿。」 於是,大家有说有笑的循着湖边小路,向飞瀑下走去,刚绕过瀑布,大家不禁又是一阵惊叹。 原来,整个瀑布的後面,竟是一块二三十丈大的平整青石,瀑布从上面倒翻下去,青石上竟出奇的没有半点水迹。 这时,初升的阳光,正好照在瀑布之上,那片激射的飞瀑,顿时形成一条锦带,五颜六色,变幻无常,叹为观止。 後侧山壁上有座岩洞,洞口青石为门,居於正中,顶端横书曰:「韬光洞」。 左右一副对联: 一边是:「养天地正气」。 一边是:「法古今完人」。 公孙小凤见了笑道:「看那语气,敢情还要我们在此韬光养晦一番不成!」 公孙小凤此话,原是出於玩笑口吻,不想她语音刚落,洞内立即传出一阵朗音道:「不错!老夫正要你们重新做起!」 公孙小凤冷哼道:「大言不惭!不怕闪了舌头么?」随着话声,莲步轻点,纤腰猛拧,射入洞中。 北星小道士也是心中不悦,道:「何人如此嚣狂,不把咱们这多掌门人放在眼下。」大步跟进洞去。 接着,其余各人,也都抢身涌入。 但见这座石洞之内,整体浑圆,中央放着一张青石大圆桌,圆桌四周,排放着十张青石太师椅。 洞顶一团雪光,照得全洞通明透亮,比洞外白日,尤胜数倍。 此外全室空空,再无一物。 是的,不但没有其他的物件,就连那发话之人,亦不见存身何处。 七人不由同时怔住,说不出话来,正当他们惊疑不定之际,忽然,从对面那张太师椅上,发出人声道:「你们怎地都不开口?身为掌门人,竟如此见不得世面!」 少林小掌门人悟果口宣佛号,道:「施主藏身何处何不现身相见?如此戏弄下去,未免太过份了。」 上首那张太师椅上,又传出人语道:「你们的眼睛都长在颈项上,难怪看不见老夫,难道不会低头一看么?」 青石圆桌本已够大,再加正中那张太师椅,除了椅背露出桌面外,本就看不到全部,大家只好低头从桌底下望去。 这一低头望去,只气怒得人人变了颜色。 原来,那张首席太师椅上,竟是端坐着一只拳头大小的白麻雀,正向着他们摆首弄姿。 这只白麻雀,六位小掌门人虽未见过,却听宇内樵子说过。它不但诱走了斑衣神童,且宗岳的失踪,也与它的出现有关。 公孙小凤轻率躁急,当即柳眉一竖,破口骂道:「小畜牲,竟敢戏弄本掌门人,敢是活得不耐烦了!」身形一晃,已经绕过圆桌,粉臂一扬,便向着那白麻雀拍出一掌。 她气急攻心之下,恨不得一掌把白麻雀震死,是以竟用上了五成真力。 谁知掌风过处,白麻雀竟纹风未动,反怒目而视道:「公孙小凤你也太野了,敢对老夫无礼,还不与我退下!」语落,小翅膀轻轻一挥,立有一股极大的力量涌向公孙小凤,把她当场震出四五步。 公孙小凤何等骄狂,眼看被一只白麻雀挥骂震退,这口气,叫她如何咽得下去,当时小性子一发,身形再起,双掌交错,用出十二成真力,亡命地向白麻雀扑去。并咬牙叱道:「小畜牲,我和你拚了。」 白麻雀跳身站上椅背,也是双翼齐挥道:「你和我拚?还早得很哩!就是你母亲铁观音公孙兰,甚至你祖母公孙大娘来,也不敢对老夫稍有不敬!」 公孙小凤全力一击之下,不但仍未伤得白麻雀分毫,而且又被反震之力逼退五步。 在此情形下,她再是野性,也不由得心头发麻,对眼前这只白麻雀,再也不敢小视,当下反手拔出长剑,戟指怒叱道:「本掌门人就让你死在剑下也是一样!」 白麻雀一昂首,看向洞顶光源,不予理会。 这种态度,显然毫不把公孙小凤看在眼内。 公孙小凤莲足一跺,人剑合一,直向白麻雀冲去,不料身形甫动,忽觉一阵微风掠体而过,前面已多了一个身穿银色长衫的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挡住公孙小凤的去势,含笑对她道:「姑娘何必与它一般见识,请看在老夫薄面,恕过一遭如何?」 公孙小凤气怒几近疯狂,那肯就此罢休,劲势不减,仍想直冲过去。 可是任她使尽全身劲力,那银衣人周遭,就似竖着一道铜墙,怎么也莫想逾越一步。 公孙小凤直急得口角泛白,跺足经叫道:「你们为什么不帮忙呀!」 银衣人连忙摇手笑道:「各位不要误会,请先听老夫一言。」 宇内樵子跨前一步道:「老前辈莫非天羽秀士朱一民?晚辈宇内樵子这厢有礼了。」 天羽秀士朱一民笑指宇内樵子道:「好!老樵子你怎可眼看着钢羽和他们胡缠,而不从中化解?」 宇内樵子笑道:「老前辈数十年不现侠踪,而钢羽兄又已毛色全变,我真还把它当着一只怪异麻雀哩!」 异鸟钢羽扑翅插口道:「老樵子,你不认识我,我当然小看不起你们这批乌合之众啦!」 天羽秀士朱一民笑骂道:「钢羽,怎可对各位掌门人无礼!」表情间,并无深责之意。 宇内樵子因深知异鸟钢羽的来历,故对天羽秀土这种态度,并未放在心上。但各派小掌门人脸上却都有了激愤之色。 天羽秀士看在眼中,微微一笑,只作未见。 宇内樵子连忙一阵大笑道:「各位掌门人,来!来!来!老夫为各位引见一位当世高人,朱老前辈。」 众小掌门人脸上表情不变,似乎都无高攀之意。 异鸟钢羽「哼!」了一声道:「什么掌门人!」 天羽秀士微笑如故,并不阻止异鸟钢羽插言,只听它微哼又道:「你们口口声声要报雪杀师大仇,但所行之事,莫不狂妄无知,像你们今天这点成就,真还早得很哩! 你们学会了师门绝艺没有? 你们自思可及得你们前任掌门人的一半功力德业? 你们的前任掌门人,在十绝魔君手下,且都难作三合之将,凭你们的道行,要想为师门复仇雪耻,倘不彻底革心矢志,力求自强,今生休想!」 句句金言,发人深省。 它越说越气,声音也越说越大。 各派掌门人的一股高与天齐的傲气,立时崩溃,一个个冷汗涔涔而下,愕然互视,内愧地低头无语。 他们都是一代之秀,天资禀赋,无不过人一筹,一经点醒,自是均能从善如流,立下进德修业,从头做起的决心。 天羽秀士冷眼旁观,知道他们已深受感动,当下见好就收,哈哈一阵大笑,打断异鸟钢羽的话头道:「钢羽,不得胡言乱语,各位掌门人难道没有你明白么?」 异鸟钢羽立即一改语气,笑道:「我是杞人忧天,其实关我个屁事!」低哼一声,向洞外射去。 还振翅鼓风,发出一阵冷气,吹向众小脑後,众小浑身一凛,头脑更为一清。 公孙小凤脾气最傲,这时居然也能接纳嘉言,只见她笑靥嫣然,毫不把刚才挫败受辱之事放在心上,笑吟吟的道:「朱老前辈,好厉害的鸟儿呀,我要有它时加警惕,便不会再犯错误了。」 其他几位小掌门人,也都重新上前见礼,虚心受教。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二十七章 天羽秀士朗声大笑道:「各位都能从善如流,老夫甚是心慰,如此也不枉我这几年来的一片心血了。」 宇内樵子恭敬地道:「老前辈莫非有意成全晚辈和各位小弟小妹么?」 天羽秀士点头微微一笑道:「各位且先请坐,我们有话慢慢的谈。」 说罢,自己就正中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接着并将各人的座位一一指定。 宇内樵子年事最高,坐在天羽秀士右手第一位。 左边第一位,是少林掌门人悟果小和尚。 右边第二位,是武当掌门人北星小道士。 左边第二位,是青城掌门人散花女公孙小凤。 右边第三位,是长白掌门人病仙女古秋芸。 左边第三位,是昆仑掌门人玩铃童萧士麟。 右边第四位,是黄山掌门人葫芦童牛千里。 左边第四位,空置无人。 正对首席,背门的那个座位,也空置无人。 天羽秀士待各人依次坐好之後,笑对宇内樵子道:「我看各位掌门人对我甚是陌生,老弟可否先行略为介绍一下。」 宇内樵子连声应道:「是!是!晚辈放肆了。」於是尽其所知,将天羽秀士的身份来历说了一遍。 原来,这位天羽秀士朱一民,论起辈份来,较之各派前任掌门人,都要高出一辈,但他为人极为随和,从不喜欢以长辈自居,与各派掌门人,均是忘年论交,以兄弟相称。 他的出身门派无人能详,只知他一身武功,高不可测,百数十年来,都是这个老样子,似乎青春永远与他同在。 他那只异鸟钢羽,本是一只红顶仙鹤,在未跟随天羽秀士之前,由一位辈份极高的前辈异人当着坐骑。因机缘巧合,食下一粒「无机」异果,练成了不坏之身,体形也因异果的另一作用,收缩成麻雀般大小,一身白羽,更变成了青色。 那位前辈异人,又独运匠心,修改了它的舌骨,化去喉结,所以能言善道。 天羽秀士出道之初,便得那位前辈异人垂青,不但尽传绝艺,且蒙赐这只异鸟,使他如虎添翼,啸傲宇内百余年。 宇内樵子虽已尽其所知,仍只说了一个大概而已,但就凭着个大搁,也已足够几位小掌门人肃然起敬,心悦向往的了。 天羽秀士因曾借异鸟钢羽之口,教训了各派掌门人一顿,这时怕他们仍然难以释怀,於是微笑说道:「异鸟钢羽因是那位前辈异人的坐骑仙禽,所以获其传授甚多,无异是那位前辈异人之门徒,倘若按照江湖规矩,论起辈份来,老夫还得称它一声师兄呢! 老夫一生,得它帮助至大,尚请各位小兄弟,不要以它非我人类而予歧视才好。」 公孙小凤笑道:「异鸟钢羽义正辞严,责备得极为有理,只要他还看得起我公孙小凤,晚辈愿称它一声前辈!」 异鸟钢羽忽在门外接口笑道:「好嘴甜的小丫头,敢是想得老夫的好处么?」 但见白光一闪,异鸟钢羽已落到天羽秀士肩上,对公孙小凤扮着怪样。 公孙小凤坦率承认道:「是的,你有什么好处给我呢?」 异鸟钢羽扑翅未语。 天羽秀士笑道:「钢羽,要做长辈,当然要有赏赐呵!」 异鸟钢羽大声道:「我把各派的镇派绝艺,分别传给他们,难道这份礼还不够份量么?」 天羽秀士呵呵笑道:「够份量,够份量,各位小弟小妹一定会感激你的。」 几位小掌门人闻言又惊又喜,齐向异鸟钢羽道:「谢谢钢羽前辈。」 异鸟钢羽见大家真的向它致谢,喜得一扭颈子道:「不敢当,不敢当,你们还是叫我钢羽好了。」 公孙小凤接口道:「恭敬不如从命!」 异鸟钢羽道:「你这小丫头好坏,竟一点也不肯吃亏。」 公孙小凤玉面一红,大家跟着一阵哄堂大笑。 异鸟钢羽就在笑声之中,又飞了出去。 宇内樵子这时忽然心中一动,道:「晚辈有数事欲向老前辈请教,未知可否?」 天羽秀士道:「今天请你们来,目的就在挽救一次武林浩劫,同舟共济,毋庸顾忌,老弟有话尽可直言。」 宇内樵子一连提出许多问题道:「钢羽兄何故引走斑衣神童顾大可?终南掌门人宗岳的尸体可是被老前辈移了开去?老前辈把我们引到韬光洞来,除了成全武艺之外,可有其他指示?」 这些话,都是各小掌门亟欲知道之事,所以不约而同的举目向天羽秀士看去。 天羽秀士点头道:「问得好!问得好!但是你一次问题太多,我该先回答那件才对?」 公孙小凤最是悬念宗岳,急声道:「请老前辈先行见示宗掌门人的下落!」 天羽秀士摇手道:「这正是老夫唯一不愿现在答覆的问题,只好使小姑娘失望了。」 公孙小凤情急地道:「至少你也得说一二个字呀!」 天羽秀士道:「他不会死!」说了四个字。 公孙小凤又道:「他人在那里?」 天羽秀士道:「再说下去,与大家都没有好处,现在改说另外的问题吧!」 宇内樵子道:「请老前辈说明,何以要引走斑衣神童顾大可?」 天羽秀士道:「老夫这座韬光洞,乃是专为各位掌门人而设,斑衣神童既非掌门人,自然不应进入本洞。」 北星小道士道:「晚辈仍然不甚明白,老前辈把我们招来此间的目的何在?」 天羽秀士叹道:「你们知道十绝魔君是甚么来历么?」 十绝魔君出身来历,江湖上鲜有人知,这些小掌门人,自然回答不上。 天羽秀士扫视了各人一眼,又道:「十绝魔君的师门,与老夫颇有渊源!」 此语至为惊人,各派掌门人不由同时大惊道:「老前辈,你……」 天羽秀士芜尔一笑道:「老夫不会助纣为恶,各位尽可放心。」语气一转,又道:「各位可知钢羽的老主人是谁!」虽是问话的句式,却非问话的口气,大家知道他还要说下去,是以都未开口,默然静听。 天羽秀士又是一声长叹道:「其实,钢羽的老主人,就是昔年名震天下的十全仙翁。十全仙翁一生只收徒两人,长徒『五阳真君』,次徒『五阴真君』,分传『十绝真经』十集各半,一三五七九五集,以五阴玄功为主,授予『五阴真君』;二四六八十五集,以五阳玄功为主,授予『五阳真君』。『五阳真君』无传人,不知所终。『五阴真君』再传徒孙阴古希,便是今日的十绝魔君。『十绝真经』,阴阳并包,各尽其极,如兼而习之,便可天下无敌。如分而习之,则互相尅制。十全仙翁当年将『十绝真经』分授两徒,实含有深意。 老夫幼年巧遇十全仙翁於成道仙去之时,蒙仙翁垂爱,赐以钢羽仙禽,并指点武事,虽未得授『十绝真经』,但加惠之德,仍未一日或忘。 如今眼看其门下出了不肖後人,为恶江湖,如何能够坐视?是以暗作布置,以求补报隆情,无愧我心。」 少林小掌门人悟果小和尚口宣佛号,道:「老前辈一片天心,若有吩咐,晚辈等绝无异言。」 天羽秀土谦道:「吩咐不敢,只是老夫已为各位掌门人准备了几间练功场所,尚希各位不负我心,刻意潜修;以为各贵派争光,为武林消祸。」 说罢,举手遥遥一指青石圆桌中心之点,但见洞顶光源一变,由洁白之色,转为淡红之色。 就这光亮变化的刹那间,整个的石室,也有了极大的改变,石室四壁上,同时现出了十座小门,和一座大门,连同进出洞口,共是一十二座。 洞口与另一大门,遥遥相对,其他十座小门,则左右各五。位置均匀,形成了一幅工整的图案。 每座小门的右侧,隐隐的现出字迹,那是各派的编号。 玩铃童萧士麟笑道:「老前辈竟还会变戏法,可否先教我们两手。」 天羽秀士正色道:「这些洞门都是实有之物,并非变化而来。」 葫芦童牛千里道:「既是实有之物,刚才我们何以并未见到?」 天羽秀士再次一指圆桌中心,室内光线又变,一切又恢复原状,十一扇门户同时隐去。 长白掌门人病仙女古秋芸轻声细语道:「晚辈看出一些端倪来了!」 天羽秀士点头含笑道:「我想你是真的看出奥秘来了。」 公孙小凤最是好胜,止住病仙女古秋芸道:「秋姊且慢说来,让小妹猜猜看!」低头想了半天,红着脸道:「还是你说了吧!」 长白掌门人病仙女古秋芸,看了公孙小凤一眼,微笑道:「冰天雪地之中,常因光线太强,产生种种幻景,迷人心目,乱人心智,此室设备,想必就是利用此一原理布置而成。」 天羽秀士似乎不愿多谈此一问题,闻言只点了点头,便又道:「老夫得钢羽之助,已将各大门派绝艺神功,秘笈宝典,分别搜集於各密室之内,各位请善为珍惜宝贵时光,充实自己,早日完成所愿。」 这种设想,这种作为,只惊得各人为之木然,起立谢了又谢。 天羽秀士淡淡一笑道:「你们不必致谢,这乃是天意使然,各位但能潜心苦修,德业并进,便胜过空口言谢多多了。」 各位掌门人谢意被拒,只得尴尬地一笑。 大家沉默有顷,宇内樵子忽然长眉一剔,想起一事道:「不知华山峨嵋两派掌门人,是否也将同获老前辈栽培?」 天羽秀士道:「峨嵋掌门人已先各位而来,现正关门苦修中;华山掌门人更已修毕洞中功课,诸位功行完满之日,彼此便可见面。」 武当掌门人北星小道士口宣一声「无量佛」,道:「他们既已先来,何不请出一见。」 天羽秀土道:「人家用功正紧,怎可干扰?各位入室之後,每隔九日,始得外出一次,百日功行完满之时,老夫再来向各位致贺。」说完再度伸手遥指桌心,灯光转变,又现出了十一扇门户,挥手道:「请各位按派志入室吧!」 青城掌门人散花女公孙小凤嚷道:「我们肚子饿了怎办?」 天羽秀士大笑道:「小姑娘放心,各屋之内,应用各物,无不俱全。」 言罢,朗目电射,已有催促之意。 各掌门人不再多言,认明标志,进入室内。 天羽秀士大笑声中,纵出韬光洞,越过山脊,竟向十绝谷方面驰去。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二十八章 天羽秀士展开绝顶轻功,人如白光一道,划过丛林和原野。晃眼间,邛睐山便已在望,他身形一顿,停身在一株虬松之下,一按树干,树干上呀然现出一个洞门,他身子一侧,钻了进去。 片刻时间之後,树身之内,跳出一个身穿青缎锦袍的老者,枯黄的三角脸下,吊着稀稀落落的几根山羊胡子,躬腰咳嗽,显得弱不禁风。 他踱着四方步,一步一摇头,口中哼哼唧唧,不知在念些什么。 前进的方向,是十绝谷。 他安步当车,走得甚是缓慢。 从外表上看,他没有任何奇突可疑的地方,但是,如果有人能看到他那双滚动不止的眼珠的话,便不难测知他这时的心情,并不如他外表那般的宁静。 原来,这时他正在以无上的神功,在默察着四周的情况。他心细无比,一刻也不放过可能的意外,虽然平时这里决不会有十绝谷的伏桩。 当他确定附近绝无可疑之後,脚下一迈,身形急进,一去就是好远,一旦来到稍有可疑之处,便又慢了脚步,吟哦而行。 他就像这样行行停停地绕道偷回了十绝谷。 他回到十绝魔君为他准备的书房之中,吩咐应值小童送上一杯浓茶,自得其乐的享受起来。 忽然,一阵非常熟悉的衣袂之声传来,他脸上立即泛出慈笑,道:「来的可是素棠么?」 随着一阵娇笑之声,房中蹦进一个十五六岁的红衣小姑娘,正是十绝谷的十公主阴素棠,她张着一双亮晶晶的美眸,注视老夫子脸上道:「他们都已安置好了么?」 老夫子笑道:「小丫头,你不相信我,是不?」接着,恍然而悟地呵呵大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十公主阴素棠娇嗔道:「你知道了什么?」 老夫子道:「我知道了你的心事!」 阴素棠信口道:「你老人家胡说!」 老夫子双睛一鼓,道:「胡说就胡说,我也乐得不管了,反正你没有什么心事,我又何必狗抓耗子,多管闲事,结果出力不讨好,反被人家当作寃大头呢!」 阴素棠轻轻一笑,涨红了半边秀脸,忸伲地道:「王爷爷,你当真不管素儿的事了么?」嗓子一哑,晶莹的泪珠,居然就要夺眶而出。 老夫子含笑道:「谁说不管的,我要是不管你的事,当初又何必想尽办法,使你成为老魔头的十公主,更何必赖在这里看那班小魔崽子的眼色。」 小姑娘阴素棠娇羞地道:「你老……你老……唉!……」毕竟年轻面嫩,说不出想说的话来。 老夫子笑道:「你实话实说好啦,是不是特别关心其中某一位掌门人?」 阴姑娘跺脚道:「你既知道,为什么偏还要问,真是……」 老夫子笑道:「不知趣,是不是!」接着,又是一阵娱悦的大笑,面色一整道:「姓宗的娃娃,经老夫的指点,已服下了玄阴草。」 红衣姑娘阴素棠大惊道:「玄阴车乃至阴奇药,加果不会『十绝真经』内的五阴玄功吐纳之法,必将冻僵而死?他如何受得了!」 老夫子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但我曾亲眼见他施出五阳掌,从而推测,他一定已得到了十绝真经的『二四六八十』五册真经,自然也修习了五阳神功。 要是这样,情形便将完全不同了,我可以断言,他不但死不了,而且,再次出世时,便将是唯一令十绝魔君头痛的人物了。」 阴素棠提心吊胆地道:「玄阴草至寒之物,他五阳神功未至火候,抵御寒毒犹恐不及,遑论吸收利用呢?」 老夫子反问道:「韬光洞内有件奇宝,必可令他化险为夷,你试想想是什么东西?」 阴素棠双层微皱,沉思有顷,试探地道:「是否中殿之内的那张『温玉宝床』?」 老夫子点头道:「『温玉宝床』善解寒热之毒,姓宗的娃儿虽被玄阴草阴寒之毒僵化,但因五阳神功,自生奇效,护住了心脉,实则并未真死,老夫及时将他安置『温玉宝床』上,只须七七四十九个时辰之後,因『温玉宝床』神效之助,他体内阴毒便可渐退,人也就随之清醒。」 阴素棠深深吁了口长气,脸上紧张的神色随之一舒,笑道:「真难为王爷爷了!」 老夫子见小姑娘喜上眉梢,陡的向她浇下一盆冷水道:「宗岳虽有复苏之望,但体内玄阴之精仍然难除,恢复不了功力,除非……」故意将「除非」两字拉得长长的。 阴素棠原已平静的芳心,不由又紧张起来,急急道:「除非什么!王爷爷你快说呀!」 老夫子微笑道:「除非他能学得十绝经中『一三五七九』五册中阴功修练的心法,诱导纯阴之精,与本身纯阳之元,合而为一,届时阴阳互济,不但功力尽复,且威力更将数倍於前。」 阴素棠接口道:「如此便可天下无敌,是不是!」 老夫子微笑一敛,道:「傻丫头,以後的你总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阴素棠道:「十绝经中的『一三五七九』五篇中,我只学会了『一三五』三篇,五阴掌都没有学会,这便如何是好?」 老夫子决断地道:「尽你所知的转告於他,余後之事,就看他的造化和领悟之力了。」接着又自言自语道:「但愿他能闻一知十,凭领悟体会出其中相连的关键……」 阴素棠点点头,迫不及待的便欲赶到韬光洞去。 老夫子尚未表示意见,忽然,门外又有了步履之声,老夫子顺手拿起一本唐诗,指指点点,和阴素棠讲解起来。 一阵香风送来,门前已出现了一个宫鬓堆鸦,粉脸朱唇,年约二十七八岁的丽人。只见她未语先笑,向室中扫视一眼,「哟!」了一声,道:「十妹真用功,咱们十绝谷大概要出文状元啦!」 阴素棠一头冲到大公主崔蝶仙怀中,撒娇地道:「大姊专会笑话人,真讨厌。」 大公主崔蝶仙平日也非常怜爱这个小妹妹,她一手搂住阴素棠的柳腰,一手抚着她的柔发,笑道:「出个文状元,有什么不好的?」 十公主阴素棠不依道:「莫非姊姊认为我的武功不行么?」 大公主崔蝶仙笑道:「你的武功自然是很好的了,只是要再进一步,便非修习『姹女神功』不可。」 十公主阴素棠玉面一红,芳心一震,低下了螓首。 大公主更加打趣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还怕羞呀!」 当着老夫子的面前,她却没有半点顾忌,老夫子心中虽暗暗作慌,但表面上却仍装出一副老学究的神气,摇头慨叹,表示:「这太不成话!」 大公主崔蝶仙见老夫子不齿於「姹女神功」,嗤鼻道:「和这类酸丁在一起,有什么味道,十妹,我带你去看一件有趣的事去。」说罢也不容十公主阴素棠分辩,拉住她便往房外走去。 十公主阴素棠挣扎道:「我的书还没听完哩!」 大公主崔蝶仙道:「听书以後有的是时间,但你如错过了今天的盛会,那才是终生的遗恨哩!」手下加劲,拉着阴素棠向前直奔。 二人穿过了几重门户,来到一座大殿之前。 殿外聚集着许多男女弟子,似是有所等待。 众弟子一眼看到大公主和十公主把臂而来,立即发出一阵掀天欢呼,人影错乱,让开一条道。 大公主放开阴素棠的玉手,二人并排向着殿中走去。 殿内悬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十公主阴素棠轻轻的问道:「大姊,今天有什么事呀?」 大公主神秘地道:「等会你便知道了。」 十公主阴素棠心中纳闷,不知谷中因何事要行庆典,她因极少与一般人往来,是以对谷中情形,甚为陌生。 大公主崔蝶仙带着十公主阴素棠立趋殿中十绝魔君的水晶宝座。 十公主阴素棠突然心中一凛,猛地想起这是怎么回事! 她大惊失色,趁大公主不备,一转身直向殿外冲去。 她人小身巧,轻功有独到之处、一个飞纵,就到了门旁,再一点步,便可脱身逃出殿外了。 那知就在此时,殿外忽然涌来一大群人,为首一人,长眉细目,脸透莹光,是个仙风道骨的道人。 在他身後随着十二个穿红着绿的娇艳少女,一个个喜气洋洋,望着十公主痴笑。 十公主阴素棠脸色变得煞白,说不出半句话来。 十绝魔君满面堆笑,拉起十公主阴素棠的柔夷道:「素儿,那里去?你大姊没有告诉你今日的事么?」 十公主阴素棠玉容惨淡,垂首随着十绝魔君走回殿後,坐在十绝魔君水晶宝座的右边,另一张红绫为垫的雕花牙座之上。 她现在完全明白了即将到来的恶运。——她即将由十绝魔君亲授「姹女神功」。 这在十绝谷而言,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据说,所有十位公主之中,只有大公主崔蝶仙,有过这份殊荣。 敢情十公主阴素棠在十绝魔君膝下最得喜爱,所以魔君为造成她在十绝谷中的特殊地位,不惜亲自传授「姹女神功」,以示殊荣。 这是每一个十绝谷门下女弟子,求之不得的,如今落到十公主阴素棠的身上,不知羡煞了多少攀附之人。 可是十公主阴素棠与众不同,这时她内心之中,不但没有半点欣喜之念,而且愁眉苦脸,泪水暗饮,说不出有多么的难过。 说起十公主阴素棠之所以成为十公主,也是武林中一件秘辛。 时间,要回溯到十绝魔君计败十全老人,屠杀十派掌门人後的第三年。 地点,是华山派的重地——华山莲花峯。 那时,华山派众议推举,浩然居士首徒孔宣德接任掌门人之职。 全派各代的弟子,在新掌门人卧薪山人孔宣德领导之下,上下一心,精研武学,矢志复仇。由於复仇的刺激之力,造成了华山派全面革新,过去仅有掌门人可以修习的「天龙秘笈」,也由新掌门人祷告祖师,请了出来,就派中选出十位资质高绝的弟子,共同参修。 在此革新运动之下,华山派武功水准猛进,实力日益壮大。 不想就在该派眼看复仇有望,人人振奋之际,十绝魔君的魔掌,突然无情地伸了过来。 在一个风高日黑之夜,祸起仓骤,华山派辛苦建立的一点基础,被百数位蒙面客,在一夜之间,摧折殆尽,接任不到三年的新掌门人卧薪山人孔宣德,陈尸祖师殿,另十位派中高手,也无一幸免,同作了含恨之鬼。 随之接掌门户的,是卧薪山人的一位师弟,两面先生苟全。 此人软弱无能,接掌门户的第三天,便投书十绝谷表示臣伏。 於是,华山派这支仅存的武林正义之旅,便也随在其他九派之後,名存实亡了。 华山惨剧发生半月之後,从莲花峑的後山,走出两个衣服褴褛的妇人,一个年约三十左右,一个年仅二十出头。 那位年长妇人,便是卧薪山人孔宣德之妻,多手红线王秀英,年轻的一位,则是多手红线的贴身丫环春梅。 原来事变发生时,多手红线王秀英已有两个月的身孕,经春梅苦苦慰劝,看在未出世的孩子份上,趁夜暗人乱,匿在山後隐密之处,至今才逃了出来。 她们二人都有一身上乘功夫,脱出华山险地之後,展开身法,向东行去。 这两个相依为命的主仆,一直奔到黄山,才定居下来。 她们经过长期流离,存赀用罄,生活过得极为清苦,使任何人一看,都毫无疑问的以为她们是普通的贫寒之家。 八个月很快的过去了,多手红线王秀英瓜熟蒂落,产下一个皮包骨头的瘦小女婴,这自然是由於生活过份清苦之故。 同时,多手红线王秀荚也因产後失调,一病不起。 她临终时,握住春梅的手,慎重地将女婴托付给春梅,最後并费了极大的气力,从怀中掏出半颗黑色珍珠,交给春梅道:「恩师浩然居士,参加十绝魔君约会之前,曾说此颗墨珠乃是一位老前辈所赐,那位老前辈曾对恩师有所许诺,日後华山弟子,凭此墨珠,可以向他请求一事。我今将苦儿与此珠一并付托於你,请你设法寻找那位前辈,尽力成全苦儿吧!」 春梅这时,除了哭泣之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住的点头,竟连那位前辈的住处,也忘了问明。 最後尚幸多手红线王秀英,又吐出「黄……山……」二字,才咽气归阴。 春梅也是水晶肝儿的聪慧人物,当然不难明了多手红线临终所说黄山二字的原因。她埋葬多手红线王秀英後,即抱着苦儿,踏遍了整个的黄山地区,总算天不绝人,让她遇到了所欲寻访之人。 当时春梅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她右手抱着苦儿,左手托着那颗墨珠,正自低头悲泣,无所适从。 忽然对面来了一位中年秀十,双目精光陡射,注定春梅手中的墨珠,一瞬不瞬。 接着,他右手微招,春侮手中的墨珠,脱手飞到了他手中。 春梅狂叫一声,向着那中年秀士扑去。当她扑近那中年秀士时,却有一堵气墙阻止了她的身形,令她无法接近。 她几乎急得快要疯狂。 那中年秀士忽然笑道:「你可是华山派的?」 舂梅一时急昏了头,加之已对寻人之事绝望,只是狂叫道:「还我墨珠来!」 那中年秀士脸色一正道:「墨珠原是老夫之物,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春梅这才醒悟大喜道:「我找你老人家找得好苦啊!」她本已疲弱不堪,一时喜极,一口气透不过来,竟昏厥地上。 等到她醒来时,已经躺在黄山绝峯上的一所洞府之内。 这时她已经知道这位中年秀士,便是主母口中的前辈异人天羽秀十了。 於是,她把浩然居士遇难,华山派遭劫之事,尽其所知,一字不漏的详述了一遍。 天羽秀士闻言之下,大为震怒。 春梅在一旁正自窃窃而喜,以为天羽秀士必会挺身而出,为主人报仇。谁知,天羽秀士忽又怒气尽敛,叹道:「老夫虽自信除魔有力,但因身受十全仙翁教诲之德,在情在理均不宜对其门下弟子下手!」 春梅这时也不知那来的勇气,义正辞严地道:「十全仙翁一生正直,门下出了这种不肖弟子,岂是仙翁所愿。老前辈应敬人以德,还请三思!」 天羽秀土想不到春梅会说出这种话来,当时一阵哈哈大笑道:「你真是华山派的大恩人,江湖中的救世观音了!」 此後,苦儿取名素棠,在黄山天羽秀士教养之下,长到了五岁。 五岁的孔素棠再也不是瘦弱可怜的小女孩了,她不但长得娇嫩白胖,而且聪慧无比,逗人喜爱之极。 天羽秀士成竹在胸,和春梅带了孔素棠下了黄山,迁居到邛崃山附近,把孔素棠改名阴素棠,并命春梅以富孀的身份,四出招摇,自己则以孩子的启蒙老师,从中策划。 极其自然的,他们结交了不少十绝魔君手下的爪牙。 由於阴素棠的百般可爱,引起了大公主崔蝶仙的注意,由她的进言,阴素棠於是成了十绝谷的十公主。 一晃十年下来,十公主阴素棠在十绝谷中,是天之骄子,不但深得十绝魔君的宠爱,更有天羽秀士暗中的培养,其成就之高,十绝魔君亦茫然无知。 天羽秀士如此做法,自然有他的原因,他一方面要避免自己手刀十绝魔君的困难局面,更要使阴素棠凭自己之力,达到为父报仇,为江湖除害的目的。」 这便是阴素棠认贼作父的苦衷与经过。 谁知,事出非常,阴素棠复仇雪耻之期尚渺,自己反倒先陷于绝境。 阴素棠想起派仇家恨,百般辛酸,齐集心头,她真不知如何以面对现实了。 就目前的情势而言,她除了保身自尽,或忍辱偷生两条路之外,再无他途可循了。 她知道得甚是清楚,自己的实际功力,虽足以压过十绝谷中任何人物,但却仍非十绝魔君之敌。 老夫子天羽秀士身处内院,从不涉足前殿,他纵有救人的功力,只怕也无从知道这不幸事件的发生。 阴素棠情急之下,就要站身起来,以死反抗。谁知她意念刚动,人尚未站起,十绝魔君已把他一只满是罪恶的手掌,搭在她的肩头上,笑道:「素儿,你学会『姹女神功』之後,我便传授你『十绝真经』中七九二篇上的全部神功了,你高兴么?」 一股暖呼呼的热力,从十绝魔君掌心,透入了十公主阴素棠的体内。 这股力道真怪!阴素棠一经这股热力透入体内,再无抗拒之念,回眸一笑,有如百花盛开! 大殿上,赞礼弟子扯长颈皮大声喝道:「请神君现身说法!」 东方英著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二十九章 大殿上百余弟子一阵欢呼,当真有如幽谷雷鸣,响遏行云,这对阴素棠来说,不啻是暮鼓晨钟,当头一棒。 她迷糊的神志,为之一醒,她悟会到「十绝魔君」掌心中透出的这股热力的奥妙正是「姹女神功」中的「姹阴迷阳」魔力。 但正当她想挣扎时,另一种意念,立刻困惑着她…… 十绝经内的五阴玄功,自己只会一、三、五篇,而如今却是获习七、九二篇的绝佳机会,这机会对她自己来说,虽未见得怎样重要,可是对於宗岳来说,却关系着他一身功力的得失,以及牵连着整个武林机运…… 在这刹那,阴素棠把自己的贞操与眼前对十绝经七、九二篇的需要衡量了何止千百遍。 可是在这闪电般的时间中,她的思路尚未及转得过来,十绝魔君搭在她肩上的手掌心中,那股热力又增加了若干倍,於是她的神志又复陷入一片桃色的幻影中。 她在不自觉之下,娇躯巳倒入十绝魔君的怀里。 十绝魔君口中发出一声得意的阴笑,道:「素儿,现在我们就开始吧!」 阴素棠两颊一阵姹红,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道:「师父,素儿年轻质弱,还望师父施法时能怜惜一二!」 说着不胜娇羞地埋首吃吃连声笑了起来。 这时她已被十绝魔君「姹女神功」迷惑灵志,不知自己一身贞节及名节,已到了最严重关头。 十绝魔君眼见怀中阴素棠神情娇弱不胜之态,淫笑道:「素儿,你是为师最痛惜的弟子,为师岂能以横暴手段相加……」 这种绮旎的景象,看得殿下一干弟子心中痒痒的,尤其是大公主崔蝶仙,更是眼波四射,心中又羡又嫉。 岂知十绝魔君话音未落,殿外倏然响起一声冷冰冰的语声,道:「好一群恬不知耻的狗男女,光天化日之下,竟敢乱布丑行,难道不怕天谴?」 突然而来的语声,使崔蝶仙神色一惊,十绝魔君脸色一变! 在十绝谷这等绝险之地,竟然让强敌潜入,这怎不使大殿中一众弟子吃惊,及十绝魔君震动。 崔蝶仙首先娇叱一声:「殿外何人?」 身形如电掣而起,扑向殿外。 身形刚停,便见淡影一闪,屹立於身边,正是十绝魔君阴古希。 这老魔头一身功力,确非凡俗可比,後发先至,此刻目光一扫,只见院落中静悄悄地风和日丽,那有半丝人影。 十绝魔君心中又是一凛! 他自信当今武林中,再没有谁能在自己眼下溜过,而来人潜入十绝谷,竟躲过谷中弟子耳目,此刻又能在自己眼下潜踪,其功力岂非已至神化之境? 当今江湖中,有谁具此能为呢? 这时,大殿中的一干弟子已群涌而出,每人睑上都现出一片紧张之色。 须知,十绝谷被人潜入,尚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崔蝶仙心中虽然吃惊,但仗着十绝魔君在旁,身形倏然如烟再起,凌空一旋。这一转,居高临下,已把院中各处细察得丝毫无遗,倏地她惊咦了一声,飘身回落在十绝魔君身旁。 十绝魔君长眉一轩,沉声道:「蝶儿,你可发现了什么?」 崔蝶仙摇摇头道:「启禀师尊,孩儿实因仍看不出有人潜入迹象,故而惊咦出声……」 十绝魔君鼻中微微一哼,二道目光中,倏然射出二道煞光,环扫一匝,沉声道:「是那位朋友光临十绝谷,本神君亲自迎接,何不现身相见,难道还要本神君出手逼你现形不成吗?」 话声落後,院中仍是静悄悄地,没有丝毫回音。 十绝魔君冷笑一声道:「见不得人的家伙,不成气候,不值本神君一顾,蝶儿,回殿去!」 说着,衣袖一挥,转身向大殿行去。 岂知就在这刹那,左边屋檐之处,陡然一个冰冷的语声接口道:「我老人家见了你们就有气候,这话凭你阴古希也配说?」 十绝魔君混身一颤,倏然响起一声阴笑,阴笑声中,身躯幻影而起,快如闪电,嗖地一声,已扑到发话之处。 要知这老魔头心机深沉,刚才的一番话,表面似是自傲自大,暗中却是激将之法,早已凝功细察四周,蓄势待发。 他这次虽然疾逾寻常,但人一到左边屋檐之下,却又愕住了。 这一带本是殿外廻廊,此刻长廊空空,又那里有半丝影子。 十绝魔君怔在当地,背上倏然浮起一丝寒意。 他觉得来人功力太已可怕,於发话与自己循声扑至的些微空隙中,居然仍然不露痕迹,就这份轻功而言,已可说到了飞行绝迹的地步。 这时,他感到情形严重,正欲回身,倏闻一阵香风,绿影一闪,崔蝶仙即幌身而至。 她眼见十绝魔君脸色阴睛不定,惊愕地道:「师父发现什么没有?」 十绝魔君冷冷一哼,倏然一挥衣袖道:「传谕十绝谷上下弟子,立刻封锁谷口,细心搜敌。」 语声一落,身形一闪,已没入长廊尽头。 崔蝶仙暗暗吃惊,转身向大殿口一干弟子传下令谕,人也随即朝十绝魔君掠去方向急奔而去。 一干弟子立刻如临大敌,一阵忙乱,四散而奔。 本来一场欢天喜地,乌烟瘴气的场面,立刻风化云散,化成阵阵杀气。 就在这许多魔子魔孙四散走得乾乾净净的时候,左屋檐刚刚隐形发话之处,一道白形冲天而起,在阳光映照下,原来竟是一只白色小鸟。 不用说,刚才发话的人就是它,而它也就是「天羽秀士」所养的那只钢羽了。 可是十绝谷中的人有谁能知道,一场动乱,竟是起因於这只会说话的灵鸟呢? 且说阴素棠自十绝魔君因搜敌踪掠出大殿後,神志也恢复清醒。 她此刻粉颊红潮已退,羞涩之心立起,不过刚才那问题仍在她心中萦绕不已。 对於宗岳,她除了已芳心暗恋外,另外有一种崇高的想法,她知道拯救整个武林,击败十绝魔君的重任,已非他莫属。所以她刚才生出牺牲自己,换得十绝经中七九二篇阴功,成全宗岳的想法。 可是,此刻她想到,交出自己贞操,被十绝魔君淫辱,将来的後果又是如何呢? 她怔怔望着殿外动乱的人影,倏然被一阵叱喝之声惊醒,心中矛盾的意念也突然静止下来。 以殿外情形来看,似乎十绝魔君并未搜得强敌,那么,暗中扰乱者的功力必然奇高无比,他是谁呢? 她静思中灵智一动,暗骂自己一声糊涂,当今武林中有谁能与十绝魔君为敌?而能使十绝魔君无法察觉,那只有天羽秀士的钢羽,以此推测,天羽秀士必是遣钢羽解救自己被辱之危了,此时不离开,更待何时? 此念一起,她再不怠慢,娇躯一晃,不走大殿正门,反向殿後奔去。 穿过大殿侧门,提足全身功力,疾如飞鸟,遂墙越屋,奔向谷口。 这时,十绝魔君封锁谷口之谕尚未下达,阴素棠轻易地闯出十绝谷。途中十绝谷弟子虽然望见她飞奔谷外,却因她系十绝魔君最宠爱的十公主,自然不加阻拦。 阴素棠一口气奔出十里,才缓下身形,喘出一口气。 她不知道此时十绝谷中已乱成什么样子,但对刚才那一幕,仍是悖然於心,暗暗一阵幽叹。 叹息声中,她已来到悟果小和尚等人歇脚过的那座山神庙之前。 这时,她对宗岳的情形关怀更切,身形一掠入庙,钻入山神像下的无底黑洞中。 这条路对她来说,已不止走过一次,轻车熟路,走过甬道,翻过瀑布,很快便进入韬光洞内。 阴素棠进入洞中,伸手一按青石桌上的机钮,四周洞门立现,她奔入当中一洞,直达中殿。 只见中殿内一张肉色的石床上四平八稳地躺着一人,正是宗岳。 但见宗岳此刻依然脸色青白,咬紧牙关,人事不知,如同死人一般。 阴素棠缓缓走近,望着「温玉宝床」上的宗岳,按了按他的胸口,发觉心跳正常,再细按周身,除了手足四肢仍僵硬冰冷外,余都温如常人,知道已经无碍。 此刻,她眼见心上人,回想过去种种,一时情不自禁,扑倒宗岳身上,嘤嘤哭了起来。 万感俱集,悲思如涌,这一哭当真肝肠寸断,好不伤心。她把衷心隐藏的悲痛,无言地倾泻出来。 正当她哭得力竭神疲,慢慢地收敛住泣声之际,倏见宗岳长长吁出一口长气,缓缓睁开了眼皮。 他一眼发觉身傍有人,身躺床上,心中不由一惊,倏然翻身坐起,喝道:「你是谁?……」 喝声至此,一眼看到眼前的人,竟是来去如谜的红衣少女,不由「啊」了一声,道:「原来是阴姑娘……」接着目光一扫中殿环境,讶然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会到此地来的?」 阴素棠一见宗岳醒转,心中惊喜已极,忙道:「你快躺在床上,好好休养一下,这里是『韬光洞』,你大可安心静养。至於你之所以来到此地,是被一位前辈所救而到此……」 这时,宗岳回忆起自己失去知觉的一幕,忙又问道:「那位前辈是谁?请姑娘赶快请他出来一下,让小可参见,也好拜谢他的救命大德。」 阴素棠忙摇摇头道:「那位前辈是『天羽秀士』朱老前辈,与你说来渊源颇深,只是他现在不在这里,我便是奉他之命来看你的。」 宗岳诧然道:「小可从未听说过『天羽秀士』之名,怎说与小可有甚渊源?」 阴素棠忙把「天羽秀士」的出身,尽己所知,叙述了一遍,宗岳这才恍然而悟,叹道:「原来如此,朱老前辈既与十全仙翁有这等关系,自是小可的长辈,但不知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阴素棠迟疑片刻,一咬银牙道:「十绝谷。」 一闻「十绝谷」,宗岳脸色陡变,道:「以姑娘所闻,朱老前辈年高德劭,怎会在魔窟之中,难道……」 阴素棠急忙摇手道:「你在未听完我解释以前,千万不要乱猜,唉……」 她长叹一声,接着又幽幽道:「我一直对你隐瞒着自己的身世,你知道为什么?」 宗岳疑惑地摇摇头。 阴素棠又叹息了一声,幽声道:「本来我不该把我的身份告诉你,但现在情势不同,逼得我不能不说了,我就是十绝谷中,十绝魔君座下的十公主。」 此言一说,宗岳神色不禁更是一变! 阴素棠接下去道:「但这些宗兄实不必惊奇,反过来说,我也是华山的掌门继承人。」 宗岳讶然道:「姑娘之言,益发使小可难解……」 阴素棠於是把自己的身世及遭遇详细地说出,只听得宗岳神凝思悲,不作一声。 她说到伤心之处,悲从中来,泪如断线珍珠,湿了大片衣襟。 阴素棠说完,悲痛道:「我想你现在大概明白了,天羽秀士朱老前辈与我混迹十绝谷中,皆是另具用意,但寄身魔窟,如在水火之中,如今但愿宗兄加紧进修武功。团结武林正义之士,届时小妹由内策应,便可摆脱魔道控制了。」 宗岳也一声悲叹道:「刚才小可差些错怪了姑娘,唉!魔道日猖,我宗岳虽获五阳真经,却自知无法胜过十绝魔君,不知何时才能得报派耻师仇。」 阴素棠微嫣道:「时机不远,宗兄还记得已服下玄阴草么?」 宗岳感叹地道:「我怎会忘记……」 阴素棠抢着接口道:「玄阴草乃至阴之寒之物,常人服之立中寒毒,一命归阴,但宗兄由於习过五阳真经,服之却属奇缘,不过……」 宗岳闻言方自一喜,却见阴素棠说到末後拖了一条尾巴,不由怔然道:「不过什么?」 阴素棠神色一整,道:「宗兄现在身坐床上,且试试是否能提聚本身真元?」 宗岳面现惑容,目光一转,立刻默默运起功来。 他不运还好,一运之下,丹田寒意立生,一口真元竟然无法提集。 发觉异样,宗岳脸色立变苍白,长叹一声,废然而罢,悲痛地道:「想不到我宗岳功力尽失,真是天亡我也。」 说着如疯狂一般,翻身跨下温玉宝床,就向洞外奔去。 岂知刚走三步,倏觉遍体生塞,全身颤抖,竟然踣地不起。 阴素棠心中大惊,也顾不得男女礼防,忙上前抱住宗岳,将他扶回端坐温石宝床之上,,口中叹道:「宗兄恁地这般孩子气,要知你目前功力虽失,正是奇缘即至的象征,你还要到那里去?」 宗岳一被扶回宝床,立觉一股温和的热气,自下上升,周身再不觉寒冷,正自奇怪,闻言又是一怔,叹道:「小可误服毒草,功力已失,姑娘何出此言?」 阴素棠於是把灵草性格,及其中利害告诉他,接着道:「我所以来此,即为传你五阴玄功,届时你阴阳互济,功力便可无敌天下,这岂不是奇缘天降麽?」 宗岳精神一振,俊目大睁,倏然脸色一红道:「姑娘大德,要小可如何报答!」 阴素棠也面泛姹红,幽幽道:「只要宗兄能贯通无上神功,扫平十绝谷,替武林主持一份正义,我也可算尽了一份心力……」 说到这里,一连话锋道:「现在时光不早,我还要回十绝谷去,免让老魔生疑,这就开始传你五阴玄功吧,但到目前为止,我对五阴玄功,也只会『一、三、五』三篇,而你除再贯通『七、九』二篇,无法完全恢复功力,这点,只希望你能举一反三,自去领悟了。」 宗岳感激地点点头。 於是阴素棠一整神态,缓缓述出五阴玄功的口诀。 她极为仔细地边讲边向他解释着,差不多足足二个时辰,阴素棠才把五阴玄功的『一、三、五』篇完全述出。 宗岳天资本来聪悟,再加上她的细心讲解,自能丝毫无遗地尽记心头。 讲述完毕,阴素棠缓缓起身,依依地道:「现在你一个人,可以静静参悟,依阴功养气运元之法导诱体内玄阴之精,与本身纯阳之体相合,功力自可慢慢恢复,再依脉络静思七九两篇,不难大成,我马上回谷去,三天後再来看你。」 说着,深情地注视了宗岳一眼,娇躯一幌,巳掠出中殿,消失於石门之外。 宗岳呆呆望着阴素棠离去,心中像遗失了什么似的,旋即摒除杂念,凝神静心,按照口诀,做起养气培元的功夫来。 韶光易逝,短短的三天,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宗岳按着阴素棠口述指点的口诀,慢慢把玄阴草化成的纯阴之精吸吸,果然渐渐见效,全身一股阳和之力,充溢丹田,功力约已恢复了二成。 於是他又依着所记一、三、五、篇的五阴脉络,苦苦思索七、九两篇的原理。 但是,他失望了,对此他一无所得。 傍午时分,阴素棠依约前来探望他,见他颇有成就,内心不胜喜悦,但宗岳却满面愁容,闷闷不乐。 因为,他知道除非得到五阴玄功的七九两篇,恢复全部功力,以及综合十绝真经的绝世神功,希望实在渺茫。 阴素棠何尝不知道他的心事,只能殷殷安慰後离去。 於是,第二个三天又过去,宗岳依然无法自行悟出最後二篇。 这也难怪他,要知十绝经博大精奥,字字含蕴无穷哲理,岂是凭想像能猜测得到的? 这日阴素棠又来探望,宗岳情不自禁焦急地道:「阴姑娘,你在魔头身旁,可知那五册阴经放在何处?」 阴素棠心中一惊,娇声道:「宗兄为何问起这事!」 宗岳长叹一声道:「我虽蒙姑娘口授阴经一、三、五各篇,却因天资愚鲁,竟无法贯通下面二篇,如此盲思,不知要到几时,故而想到只有偷盗一途。」 阴素棠慌忙摇手道:」这办法是行不通的,不要说十绝谷险阻重重,你无法进去,何况那魔头正派人到处搜你下落,图夺五阳真经,你这样做岂非送死!」 宗岳黯然低头,默默无言,其实他也知道这方法行不通,只是在没有希望时,生出幻想而已。 倏然,阴素棠螓头低垂,蹙眉沉思片刻,一咬牙道:「好,宗兄请等我七天,七天後我阴素棠定必把最後两篇五阴玄功来告诉你。」 宗岳大喜,道:「姑娘隆情,宗岳一生不会忘记的。」 阴素棠幽幽一叹,注视了宗岳一眼,返身掠出中洞。 宗岳此刻满心祈望,但他怎知阴素棠已生出牺牲自己以成全他的决心呢?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宗岳枯候三天,一时感到意烦神乱,一跃离床,慢步走出中洞,穿过石洞,越过瀑布,目光一瞥,洞外竟是晚间,此刻月华映着瀑布匹练,泛起片片银光,使宗岳心胸为之一畅。 他自入洞以来,这算是第一次出洞游览,且洞中珠光映照,昼夜不分,如今见到这良宵美景,心中自是大大兴奋起来。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三十章 要知他来时已经晕厥,此刻一旦熟悉了自己环境,当然觉得新奇,十数日来的积郁一扫而尽,信步而行,目光巡视中,忽见一条甬道。 这甬道就是通向山神庙的通路,但宗岳并不知道,好奇之下,立刻向甬道中走去。 甬道中漆黑一片,他因功力仅恢复二成,无法透视黑暗,只能慢慢摸索前进。 渐渐他觉得地势渐高,这样迂回摸索过百丈光景,始达洞口。 钻出洞口,赫然是座山神庙,宗岳巡视这座荒庙,不知是到了什么地方,正想走出庙外,蓦地耳边隐闻衣袂飘空之声,心中一惊,忙一闪身,退至山神像後。 身子立停,探首一望,只见一条人影,直射庙中。 人影一定,现出一个高大威掹的长髯老者。 只见池狮口虎鼻,双目精光如炬,目光扫采间,犹如溜光—般,背插一支长剑,手中提着一个包裹。 就在这黑衣老者停身後不久,庙外划空响起一声轻啸,余音未落,又是一条人影,掠落门口,是一个青衣短衫的赤脚老者。 这後来的人,秃头圆睑,身裁竟比先到的黑衣老者,差上半截,二人相比,使人感到青衫老者特别枯瘦矮小。 隐在暗中的宗岳却暗暗吃惊,他想不到荒庙之中,竟来了这等武林高手,这二个高手是谁?来此目的何在? 尤其那青衫老者身无兵器,但以刚才掠落的身法速度来说,丝毫不弱於黑衣老者,宗岳年轻识浅,恁地也摸不透这二位老者的来历。 他这边心中暗自猜测,庙中的黑衣老者一见青衣老者,身形微退,便已贴身在山神像前了。 只因正好背对宗岳,宗岳的视线立刻被遮,但他鼻中却闻到一股血腥之气。 宗岳心中方自一惊,已听到青衫老者呵呵一声大笑道:「好地方!好地方!怎亏你找得到的,此地的确再清静也没有了。」 言下充满激赏之意。 宗岳心中「哦」了一声,暗忖:「看来这二人一定是朋友……」 下面尚未想下去,蓦地发现那股血腥之气,竟是从黑衣老者左手提着的包裹中发散出来,立刻又怀疑地忖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细察黑衣老者手中包裹,因包封严密,无法看出端倪,於是猜测道:「难道包裹中是杀死鷄鸭不成?」 这刹那之间,只听到黑衣老者也敞声大笑道:「瘦鬼,这几天来你一直冤魂不散,其实老夫倒并不是怕你,只是身系要务,无暇与你料缠,难得有这块地方,今天乾脆就与你一了百了吧!」 这番话一入宗岳耳朵,心中又是一愕:「想不到这二个竟是敌人?」 只见青衫老者步履沉重地走近几步,又是一声大笑道:「对,对,在这地方能一了百了是再好没有了,反正我老头子要再这样活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与你争个胜负,成者为王,败者为鬼,来得乾脆一点。」 黑衣老者倏然唰地一声,飘出三尺,旋身与青衫老者,对面而立。 宗岳眼前阻碍一去,这才看清楚青衫老者此刻位置已在庙当中,与黑衣老者刚才站立位置,相距不过五尺远近。 宗岳心中暗暗吃惊,他年纪虽小,却已习得旷古绝学,身为武人,自然知道黑衣老者倏然幌身飘闪的道理,何况此刻黑衣老者,双目如炬,神色凝重,对青衫老者,紧紧注视,显然是防青衫老者突然出手之意。 那么,以此来说,青衫老者手无寸铁,必是掌上功夫有惊人之处,才致黑衣老者慎慎戒备。 以青衫老人那笑嘻嘻圆圆的脸,表面上看来如生意人一般,令人感到亲近,竟能使威猛无比的黑衣高大老人如此心生戒意,这发现颇使宗岳不解,因此,他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益发想知道这二人究竟是善是恶,及在武林中的名号。 这刹那,只见黑衣老者右手探背,呛地一声,长剑已经出鞘,黑黝黝的山神庙中,立刻闪起一道寒光。 接着黑衣老者狞笑一声对青衫老者道:「也好,老夫就剑下超生,送你去见阎王,省得你像鬼魂一样,日夜跟着老夫。」 长身一探,剑凝光电,向青衫老者分心刺去。 青衫老者蓦地大喝一声道:「慢来,先把话说清楚,要打闷仗,我老头子却不想奉陪。」 喝声中,身形微闪,反手一掌,将袭身长剑剑脊震开。 黑衫老者抽剑退身,冷笑道:「有什么话快说!」 青衫老者哈哈一笑道:「你要打,何不先把手中包裹放下,好好打一仗定个输赢。」 黑衣老者冷冷道:「这个不劳关怀。」 青衫老者又是一笑道:「你错了,我老头子千里追踪,还不是为了你包裹中的东西吗,否则又何必半夜三更,跟你到此,与你动手?」 宗岳见黑衣老者刚才出手,虽仅一招,已窥得那剑上功夫,奇诡凌厉不凡,尤其那青衫老者赤手空掌,反击的一招,更是绝妙人寰,正自暗暗凛骇,此刻闻言,恍然大悟,原来这二个老者所争者,竟是包裹中带有血腥气味的东西,包裹中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宗岳刚才推测包裹中必是鸡鸭,此刻不由又迷糊起来,因为,这等高手所争的如说是一颗人头,岂非说不通么? 只见青衫老者继续道:「如今依我老头子意见,你不如放下手中包裹,好好相搏一场,谁胜谁取走包裹,公平简易,你看如何?」 黑衣老者脸色蓦地变得阴沉无比,厉声道:「郑老匹夫,尔休打什么主意,我邵禹铭为此甘冒危险,不顾性命,岂能容你威胁谋取,再不识趣,休怪老夫剑下绝情。」 青衫老者仍然笑嘻嘻地道:「你以为凭手中剑能赢得了我?」 黑衣老者鼻中一哼道:「当年十绝魔君未出世之前,十大门派中用剑的占大多数,但对老夫的飞云三十六式依然不敢轻视,你郑因老匹夫虽以九九岳家散手烕震黑白二道,嘿嘿,如说与老夫相搏,怎能讨得好去?」 这—说出武功来历,山神像後的宗岳立刻大吃一惊。 他虽年轻识浅,但在星子山时曾听师父泛论过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知道「九九岳家散手」及「飞云三六式」这二门奇学,前者是千里独行笑面神郑因的独门手法,後者则是无影神龙仗以成名的剑术。 这二人自十绝魔君出世後半年归隐山林之後,江湖上再也未见到这二人的影踪,想不道今天却在此出现。 以二人功力,的确不啻一个门派,为了什么东西,竟在此起衅呢? 只见青衫老者嘿嘿一笑道:「你邵禹铭既不害怕,何不各凭功力一赌,为什么却紧抓着包裹不放!」 「无影神龙」邵禹铭目光一转,道:「你笑面神有名的诡计多端,我岂能中你奸谋。」 千单独行笑面神郑因大笑道:「假如你不是怕我,愿以功力相博,我倒有—个计较,可免除你的顾虑。」 「无影神龙」冷冷道:「什么计较,如果可行,老夫极愿接受。」 千里独行笑面神道:「我们先找一个证人,你将手中包裹交给他保管,由他在旁公证输赢,你看这办法如何?」 「无影神龙」嗤了一声道:「在这荒山之中,深更半夜,到那里去找人为我们公证,何况公证之人,必须也要是武林人物。」 千里独行笑面神道:「有!有!假如没有,我又何必提出这种建议。」 「无影神龙」邵禹铭道:「人在那里?」 笑面神郑因目光向山神像後一飘,正要说话—— 山神像後宗岳心中一惊,知道行藏已经暴露,正想挺身而出,蓦地,庙外响起一声银铃般的笑声,一条人影如电而入,口中道:「我来做证人如何?」 话落人停,竟是一个年华约双十左右的绛衣女子。 只见她身裁玲珑,面貌姣好,虽在黑暗中,仍然艳光照人。 这少女的骤然出现,不但使宗岳一怔,无影神龙及千里独行笑面神也都神色一惊。 但当看清对方是个少女时,笑面神倏然敞声一笑道:「好极,姑娘自愿充任证人,谅必潜伏庙外很久了?」 绛衣少女微笑点头道:「不错,在好奇之心驱使下,自愿现身为两位解决难题。」 她面对江湖中极少现身的这二大高手,竟能从容而言,丝毫不惧。 「无影神龙」邵禹铭目光一转,道:「姑娘潜伏庙外这么久,老夫竟未能觉察,想必师出名门,能够报出师门名号么?」 绛衣少女道:「老丈只是专心对敌,至一时疏忽而已,小女子怎敢当得谬赞,至於师门,说了徒使人顾忌,不如待事後再奉告二位不迟。」 宗岳见少女词锋圆滑,讲话不着边际,不由暗忖道:「这二位老者行止固然异常,但这少女言行更为诡秘,十绝谷近在咫尺,莫不是魔君门下人物?」 他正暗自猜测,蓦然耳中响起一丝急遽的语声:「隐在山神像後的朋友,助老夫一臂之力如何?等下包裹落在那女娃手中,你可趁隙抢下交给老夫,包有你的好处,现在快屏息静伏,鼻息太重,邵老匹夫等下不难发觉你……」 宗岳心中一愕,忙微摒气息,目光微瞥,只见千里独行笑面神正向自己这边挤了挤眼。 他听了郑因以真气传音的话,心中不由犹疑起来,不知是否应该帮这个忙…… 却见无影神龙听完绛衣少女之言,目光一转,道:「姑娘不肯说出师门名号,竟然能发觉老夫在此,对你来历,老夫更有深究之必要。」 千里独行笑面神哈哈一笑道:「邵禹铭,你何必节外生枝,别说别人不知道内情,就是知道,你包裹中的东西,除了咱们有用外,别人见了丢都来不及,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无影神龙沉思片刻,道:「也罢,看来你郑因今夜不死是不想走了。」 说到这里,目光一瞥绛衣少女道:「姑娘是否能够秉公作证,不偏不倚?」 绛衣少女娇笑一声道:「这点邵大陕但请放心,我与双方皆无渊源。」 笑面神笑着接口道:「对,对,这位姑娘之言不错,邵兄不会以为是我老头子事先约好的吧?」 他因心中另怀机心,神色甚为得意。 无影神龙城府虽然深沉,却恨笑面神一味纠缠,心中早起杀机,微一锉牙,对绛衣少女道:「既然如此,姑娘就请接下包裹,但希姑娘刃勿另怀贰心,否则,老夫长剑绝不饶你!」 他打量少女年龄不过双十左右,武功绝不会有多大成就,故而决定先解决了笑面神再说。 但谁知这位少女竟是大有来历的人,功力虽无这二名高手深厚,却也不在他们二人之下哩! 而且她之所以自愿冒险充当证人,也是因为以为这等高手所争,必是什么奇珍异宝,心怀劫夺之心,岂是真心作证。 此刻见无影神龙已经应允,连忙笑哈哈地莲步轻移,走前几步,接过那只包裹,口中道:「邵大侠多虑了,奇珍异宝尚不在我姑娘眼中,更何况其他。所以充任证人,只是想一睹二位绝学而已。」 无影神龙这时包裹脱手,再不多言,一声暴叱:「郑老匹夫,现在老夫就遂你心意,先吃我一剑!」 剑划轻啸,银光一闪,二点银星,已袭到笑面神郑因胸前。 千里独行笑面神大喝道:「好剑法,你也试试老夫的金刚掌力!」 身形一闪,人如流水一般,滑出二尺,左掌一反,斜劈一掌,直挂邵禹铭右肩。 掌风如涛,威力竟然不亚於长剑,尤其飘闪之诡疾,显得他轻功的造诣,高人一等。 这一认真相搏,互存杀机,形势与前大不相同,瞬眼之间,二人已过手十招。 黑暗中,只见无影神龙长须猬竖,剑剑如风,银光滚滚,着着向笑面神要害进攻。 表面上看来,这瞬息之间,千里独行笑面神已陷入危机之中,可是仔细—看,笑面神郑因,身躯在剑光中,左摆右闪,掌掌如涛,丝毫没有败象。 这—场恶斗,看得宗岳惊心动魄,竟忘了刚才干里独行笑面神郑因的话。 —旁的绛衣少女全没有注意二人的生死恶斗。她量了量包裹,左手并指如戟,戳破包裹,忽然—声尖呼。 突然的尖呼声使宗岳—惊,移目一瞥,只见绛衣少女玉容失色,黛眉微皱,包裹脱手落地,扬声道:「二位慢点动手!」 恶斗中的「无影神龙」及千里独行笑面神倏然身形齐退,双双眉头—皱,邵禹铭沉声道:「女娃儿,你做什么?」 语声未落,笑面神郑因蓦地一声长笑,身动如电,倏然向地上的包裹抓去。 「无影神龙」神色大怒,长剑一划,横截而至。 这—招奇快无比,他行动略慢,但似乎已用上十成功力,竟然使笑面神缩手横退数步。 绛衣少女—见二人对包裹中的东西竟然如此重视,秀眸—转,倏然俯身拾起,娇笑一声,道:「想不到二位生死之争的东西,竟是一颗人头,倒是出我意科之外,但不知这颗血淋淋的人头,对二位何以如此重要,能否见告?」 无影神龙脸色一寒,沉声道:「姑娘只是作证人,老夫劝你还是少打听这件事。」 笑面神郑因敞声一笑道:「对,对,姑娘就是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用处。」说着目光狠狠向山神像後一飘,嘴唇微动,宗岳已听到一丝语声道:「朋友,刚才你怎不帮老夫的忙?」 宗岳一听二人所争的包裹中,竟然是个人头,不由骇然一怔,觉得其中大有文章,此刻闻问,正不知如何作答,却见绛衣少女倏然仰天大笑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中,充满了不屑和得意……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三十一章 笑面神及无影神龙双双神色一怔!此刻千里独行笑面神再也笑不出来,沉声道:「姑娘有什么好笑的?」 绛衣少女笑声一了,道:「我想不到世上有这等儍事,以死相拚,竟是为了一颗人头,而我自己更儍,竟为你们作证……」 说罢,又是一阵娇笑。 千里独行笑面神敞笑一声道:「你这话可就差了,要知道老夫等在此以死相拚,自然是因为这颗人头极为重要,我老头子年逾一甲子,什么奇珍奇物没有见过,如这颗人头不重要,怎会跟踪这邵老顽固三千里,到此以命相赌。」 绛衣少女神色闪过一丝惊奇,道:「唔!这么说来,这人头的确大有文章,却不知是何人首级?」 干里独行笑面神哈哈一笑,道:「说来这人头在武林中大有来历……」 话末说完,无影神龙蓦地剑光一闪,向笑面神横扫而去,口中怒喝道:「郑因,你想找死!还不与老夫住口!」 笑面神身形一飘,双手一摊道:「邵禹铭,就是说出底细,别人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交换那颗『乾天纯阳丸』,你急个啥!」 无影神龙接口厉声道:「老夫不准你说,你就得闭上鸟嘴!」 绛衣少女秀目一转,诧然道:「什么『乾天纯阳丸』?」 无影神龙冷冷道:「你问的话太已多余,还不静站一旁,待老夫与郑老匹夫分出胜负。」 绛衣少女娇笑一声道:「邵大侠这话就不对了,在下既做证人,自有知道事情真相的权利。」 无影神龙冷叱一声道:「闭口,你还记得老夫之言否?」 绛衣少女微微一笑道:「邵大侠能否再提醒一句?」 无影神龙厉声厉色道:「如你心怀贰心,莫怪老夫剑不留情!」 绛衣少女哈哈一笑,丝毫不惧,道:「邵大侠如此严守秘密,想必那什么『乾天纯阳丸』对二位一定是极关重要了?」 笑画神唯恐天下下乱,接口道:「这还用说,须知『乾天纯阳丸』为一不世奇人经一甲子工夫自制的绝世奇丸,凡习阳刚功夫的武林人物服之,立刻功力倍增,可达三花聚顶,五气聚顶地步,而且是修练纯阳功力的无上至宝,普天之下,只有一颗,怎不珍贵?」 无影神龙听笑面神说出底细,倒再没有叱喝,因为他正怀疑绛衣少女的来历,严防绛衣少女另怀异谋。 隐在暗中的宗岳,一闻言,心中虽已微微领悟,但却不知这「乾天纯阳丸」与人头又有什么关系。 只见绛衣少女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但这等灵药与包裹中的人头又有什么关系呢?」 目光一闪,语声倏然一沉道:「在下是女身,『乾天纯阳丸』自足无用,只是为了好奇心而已,但如二位不说,在下也有办法知道。」 无影神龙冷哼一声道:「什么办法?」 绛衣少女神色一冷,道:「如二位不说,我就立刻将手中人头击为肉泥。」 她本来娇美的睑色,此刻如降重霜,变得冷酷无比,左手一按包裹,右手一合,作势欲击。 这一着,不但大出无影神龙意料之外,也使千里独行笑面神睑无笑意,为之愣住。 这二位昔年叱咤江湖的高手,怎会料到这年轻的绛衣少女如此大胆。 无影神龙陡然欺身二步,阴森森喝道:「为了这个人头,老夫费了无数心血,冒了极大危险,你真敢毁去,只怕你自己性命也要毁在这里了!」 绛衣少女冷笑道:「那倒不见得,邵大侠飞云三六式虽妙绝人寰,恐怕也对我无可奈何!」 无影神龙脸色一变,剑光一闪,正想出手,但眼看到绛衣少女双手捧着包裹,却又犹豫不前。 要知他虽因十绝魔君出世,自知不敌,隐退江湖,但心怀大志,亟欲一争雄长,而「乾天纯阳丸」对他功力精进关系至大,故不得不投鼠忌器,进退两难。 一旁的笑面神此刻目光乱转,倏然嘻嘻一笑,道:「这件事说出来,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但不知姑娘要知道什么?」 绛衣少女冷冷道:「包裹中是谁的人头?」 笑面神哈哈一笑道:「说起这人,大有来历,姑娘可知道天南一怪?」 绛衣少女神色一变道:「天南一怪,黑道枭雄,其功力之高,连当时的南海掌门都对之无可奈何,想不到邵大侠竟能制其死命,实在令人惊奇。」 这番话,使宗岳暗暗觉得这绛衣少女江湖阅历丰富,心中对她的出身来历,更大大地好奇起来。 无影神龙冷冷道:「天南一怪功力虽高,但仍丧命老夫剑下,姑娘自比如何?」 绛衣少女咯咯一笑,道:「邵大侠如要知道我功力如何,待我问完话之後,自会奉告。」 说着,秀眸注视笑面神又道:「依你这么说,『乾天纯阳丸』难道在天南一怪手中?」 笑面神摇摇头道:「『乾天纯阳丸』倒非在天南一怪手中,而是那保有『乾天纯阳丸』的人要天南一怪的首级,宣称谁能取得天南一怪的首级,就以仅有的一颗奇药作为酬报。」 绛衣少女道:「这事我怎未曾听说过?」 笑面神郑因哈哈一笑道:「不要说姑娘不知道,就以我老头子来说,要不是暗中听见这位无影神龙在路上欣喜若狂,自言自语,跟踪查探之下,也不会知道。」 绛衣少女哦了一声道:「那末要天南一怪人头的人究竟是谁?」 笑面神皱眉沉思道:「这个问题,我老头子倒不便回答,你还是请邵兄答覆吧!」 他显然是保留最後一个关键,以防少女也起异心。 只见无影神龙冷森森道:「假如老夫不回答这个问题,你丫头预备怎样?」 绛衣少女咯咯一笑,道:「那我不预备把这只包裹还给你……」 无影神龙长剑一摆,须发倒竖,厉声道:「你自以为能离得开这座荒庙?」 绛衣少女傲然一笑道:「当然。」 这种有恃无恐的神态,顿使笑面神及无影神龙愕在当场,进退失据。 笑面神此刻似乎忘了暗中的宗岳,眉头一皱道:「姑娘这么说,谅必是师出名门,身怀绝学,能不能说出名号,也让我老头子敬仰一番。」 绛衣少女微微一笑道:「要我报出名号不难,你先说出究竟谁要天南一怪人头?」 笑面神目光一瞥无影神龙,眼珠一转,缓缓道:「十全老人!」 此言一出,暗处的宗岳心头一震,不由想起斑衣神童顾大可来,也想起了恩帅生前在自己临下山时的吩咐…… 倏见绛衣少女咯咯一声狂笑道:「原来是这个老混蛋,姑娘我现在才明白真象。」 语声到此一顿,脸寒如水,冷冷道:「邵禹铭,你知道天南一怪是何人手下?」 这突然的问题,问得无影神龙神色一愕,反问道:「何人手下?」 笑面神虽然心机灵巧,却也摸不透绛衣少女这话用意何在,此刻嘻嘻一笑,道:「天南一怪,雄峙一方,我老头子从未闻他臣服过谁人,姑娘此言,使人颇感意外,嘿嘿!实足奇闻。」 绛衣少女嗤然讥笑道:「一点不奇,只怪你们少见寡闻,告诉你们,天南—怪就是本姑娘手下。」 这话一出,无影神龙仰天一声狂笑,笑面神摸摸秃头,也笑得前俯後仰,暗中的宗岳则益发莫名其抄。 绛衣少女秀眸一瞪,娇喝道:「这有什么好笑?」 笑面神笑声一顿,不屑地一哼道:「我笑姑娘大言不惭!」 这次轮到绛衣少女狂笑了,笑声一落,秀眸一转,冷冷道:「邵禹铭,你设计刺杀天南一怪後,本姑娘早巳跟踪你多时了,只是真象未明,迄未下手为他报仇,你知道我是谁么?」 无影神龙微微一怔,道:「老夫正要听听你是何人门下,竟敢如此目中无人。」 绛衣少女一字一字道:「本姑娘乃十绝谷二公主胡月姣,就凭五阴玄功及这十绝谷附近,你认为本姑娘能不能目中无人?」 此言一出,暗中的宗岳心头大震。 他自思推测得果然不错,这绛衣少女竟是十绝魔君的二公主胡月姣。至此,他倏然想起笑面神起刚才暗中嘱咐的话,决心乘机夺下那只包裹。 这时,他想十全老人要天南一怪首级,必有别意,自己正苦于找寻他人家不看,而斑衣神童顾大可又不知去了何处,如由无影神龙这条线索访寻,岂个立即可就。 转念至此,心中已跃跃欲动,他虽与无影神龙及笑画神素不相识,但同仇敌忾,觉得应该帮他们的忙。 但刹那之间,他又被另—种顾虑困惑着。 他自思当初五阳神功只具三成火候,自服下玄阴草後,已功力尽失,虽习得五阴玄功一、三、五篇,却不过恢复不到一成的功力,凭自身目前功力,挺身而出能得手吗? 这瞬眼间,他正自暗下一叹,陷於矛盾之中,但见无影神龙及笑面神神色大变,蹬蹬倒退二步,又惊又怒。 蓦地……无影神龙唰地一声,掠落庙门口,仗剑怒声喝道:“原来你竟是十绝谷中人物,怪不得有这份胆量,今天老夫就见识见识你的五阴玄功。」 胡月姣咯咯一笑,道:「你挡在门口,便以为本姑娘出不去麽?告诉你,本姑娘除知道你欲得『乾元纯阳丸』的目的外,更知道你正在秘密连络江湖同道,企图对抗十绝谷,可是十绝谷耳目遍天下,你的蠢动,岂能瞒过本谷眼线。」 接着秀目倒竖,尖声道:「可怜二位成名江湖多年,竟受那十全老不死的利用,如现在及时悔悟,尚来得及,本姑娘决定以往不究,转请神君他老人家,授二位以高位,如何?」 无影神龙厉叱道:「老夫生平从未服过哪个,今天要我臣服十绝谷,却是休想!丫头,你先吃我一剑!」 语落人起,长剑一领,幻影七点,就向胡月姣削去。 他蓄怒而发,这一招正是飞云三六式中的精华,「怒潮飞云」,只见漫天银光,如风卷到。 胡月姣身形一闪,纤掌如风反拍而出,口中娇喝道:「慢来!」 这一拍看似平淡,但掌出阴风随起,正是五阴掌。 无影神龙感到剑身一震,一股其寒无比的阴风袭至,神色不禁一惊。 他虽是江湖上一流高手,但是却知道五阴玄功厉害,慌忙闪身三尺,喝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胡月姣秀眸一转,冷冷一笑,倏对千里独行笑面神郑因道:「邵禹铭已与十绝谷为敌,不知你郑大侠站在那一方面?」 笑面神倏然走前几步,嘻嘻一笑,道:「我老头子亟愿与姑娘合作!」 胡月姣轻笑一声道:「如何合作法?」 笑面神又走上一步,道:「小老儿只要姑娘将手中包裹相让,绝对站在姑娘一边。」 宗岳—听这话,心中大感不齿,无影神龙更睑色一变。 要知道,一个胡月姣已是劲敌,如笑面神落井下石,其情况岂堪设想。 他这时怒火坟胸,一声厉叱:「我先斩了你这老匹夫也好。」 叱声中,剑势回旋,斜向笑面神扑去。 这本在千里独行笑面神意料之中,只见他身形一拧,倏然如烟一般,飘退至胡月姣身边,左手斜拍,右手如电,向胡月姣左手包裹抓去。 这一招可说其快无比,胡月姣感到不对,急忙闪身,手中已空,只见笑面神呵呵一笑,道:「人头到手,我郑因谁也不帮,你们去打吧!」 说话声中,人已如烟一般向庙外扑去。 他号称千里独行,轻功绝佳,但无影神龙也正是以轻功一道成名武林,见状双目皆赤,一声暴叱,长剑一扫,横截而出。 笑面神行动虽快,人刚到门口,面前剑光耀眼,金风袭体,还是慢了一步。 他此刻手提包裹,无法反击,迫不得巳幌身而退,与无影神龙、胡月姣取成鼎足之势,静静屹立,目光连转,显然在暗筹脱身之计。 胡月姣此刻冷笑一声道:「想不到尊驾出尔反尔,本姑娘今天要你们—个个死在荒庙。」 话声中,右手—抬,—粒流星,倏然脱袖而出,庙外黑沉沉的空中,立刻爆起一蓬烟花。 宗岳心中一惊,知道这是十绝谷中的连络讯号,暗暗大呼不妙。 岂知这时,笑面神倏对宗岳隐身之处,大喝道:「朋友,你看了这么许多时候,也可以出来了吧!」 胡月姣及无影神龙神色同时一惊,但无影神龙旋又冷笑道:「郑老贼,你别再在老夫面前弄鬼……」 语声未落,只见山神像後,果然走出一个人来,下由一顿语声,怔怔注视。 宗岳被笑面神—喝破,暗想不出去已不是办法,故而挺身而出。 胡月姣一见庙中居然另外有人隐身,秀眸一闪,见宗岳竟是这等俊秀人物,立刻娇笑一声,道:「小兄弟,你是谁,怎么也跑到这荒庙来?」 宗岳冷冷一哼,对胡月姣之娇笑媚态,视如不见,冷冷道:「你们能来,我就不能来么?」 笑面神向宗岳一瞥,却未出言,目光尽向庙门外乱转,俟机脱身。 无影神龙怔了一怔道:「小娃儿,你是谁?」 宗岳平静地道:「终南第十九代掌门人宗岳,邵大侠盛名如雷,小可久仰了。」 无影神龙神色又是一怔,他想不到这少年身份这么高,正在此际,笑面神见机不可失,蓦地身形如电而起,左掌一翻,向无影神龙猛劈而出,人已向庙外冲去。 这一掌正是笑面神发足九成的金刚掌力,力可开山裂石,奇袭而出,声势威猛无俦。 无影神龙失神之际,发觉不对,掌风已自袭身,他心中虽急,却不敢在匆忙之间,出招硬拚,只得身形一闪,让过一击。 嘭地一声,掌力击在庙门上,顿时哗啦啦一声,尘飞门歪,烟尘之中,千里独行郑因巳带着一阵笑声,—闪而出。 谁知笑声刚起,戛然又止,只见千里独行笑面神一声惊呼,人复退回庙中。 这—奇突变化,使庙中诸人神色—惊,移目望去,只见尘烟迷漫的庙门口,缓缓走进一人。 此人长衫薄履,白须拂胸,容貌奇古,竟然也是一位老者。 胡门姣本以为十绝谷来了救兵,此刻—见老者现身,不禁一怔,娇声道:「喂!你是谁?」 老者目光如电,四下一闪,冷冷道:「老朽外号十全,姑娘知道否?」 一听是十全老人,胡月姣惊得娇容发白。 宗岳及无影神龙、笑面神等不由大喜过望。 尤其宗岳,踏破铁鞋,衔命寻找十全老人,始终无着,此刻对面相见,心中怎不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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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倏见胡月姣不屑地一笑,道:「原来是十全老人,失敬失敬,听家师说,老丈昔日於十绝谷败於家师之手後,曾誓言不出江湖,如今怎地倏然驾临?」 十全老人微微一笑,尚未出言,宗岳已忍不住心中怒火,大喝道:「无耻!无耻已极!」 胡月姣脸色一变,娇叱道:「你骂谁?」 宗岳嗤了一声,冷冷道:「我骂你。」 胡月姣喝道:「十绝神君正到处查你下落,你尚敢出言不逊,看你活得不耐烦了!」 宗岳哈哈大笑道:「你那义父十绝魔君更是无耻,想当年他取胜十全前辈,如凭真正功力,还有可说,但他凭的却是卑劣伎俩,在石翁仲上搞鬼,这还有什么威风可言。」 胡月姣一怔,倏又冷笑道:「当年之事,你我尚在襁褓之中,难道你亲目所见!」 宗岳冷笑道:「我虽没有亲眼见到,但家师却是亲目所睹,不信你可以去问你那老贼师父!」 胡月姣蓦地怒叱道:「小子胡言,先吃我一掌!」 叱声中,掌式一圈倏吐,五阴玄功已骤发而出,向宗岳全身罩去。 在这刹那,十全老人一声沉喝:「住手!」 身形一闪,已站在胡月姣与宗岳当中。 胡月姣挟怒出击,一看十全老人以身相挡,心中暗想,先杀了你这老不死的也是一样! 心中想着,掌力已然顺势而下。 嘭地一声,一掌正击在十全老人前陶,可是奇事立即出现,只见胡月姣一声惨呼,蹬蹬倒退,捧着手,睑色苍白,叫痛不迭。 十全老人冷冷一笑,道:「不是老夫已有不出手的誓言,你今天休想活命,还不快滚!」 胡月姣一掌五阴玄功,受到反震,已受伤不轻,知道自己功力与对方一比大差,闻言如蒙大赦,一声不响,身形一掠,冲出庙外,瞬息消失於黑夜之中。 无影神龙及千里独行笑面神见状神色一凛!暗呼:好功力! 只见十全老人,目光一转道:「二位所争经过,老夫早已明白,邵大侠冒险奏功,老朽万分钦佩,唯郑大侠巧取豪夺,就不是老朽所敢苟同的了。」 笑面神郑因脸色一红,尚未开口,十全老人又道:「十绝魔君横行江湖,武林多事之秋,二位功力不俗,老朽要奉劝一句,切勿再自相残杀了。」 这番话说得诚恳已极,笑面神脸色倏青倏白,蓦地,他把手中包裹一丢,抱拳道:「老丈一席言,我郑因敢不听从,『乾天纯阳丸』我老头子自知无缘,不要也罢,现在请恕先走一步。」 他被十全老人之言所感动,话声一落,人已如烟掠起,消失庙门之外。 十全老人不禁赞道:「闻过知改,善恶分明,郑兄前途无量。」 他说着,已缓步走近包裹,俯身将之拾起,解开一看,点点头,复又把包裹扎好。 无影神龙已着急道:「老丈谅必已看清包中人头了。」 十全老人微微颔首道:「不错,正是天南一怪人头。」 无影神龙道:「老朽已履所诺,现请老丈将『乾天纯阳丸』赐下,以应互约之言。」 十全老人微笑道:「我陆岩疆向来言出必践,何况邵大侠已为老朽除了一害。」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锦盒,伸手递了过去,接着道:「盒中即是『乾天纯阳丸』,是老朽师门历一甲子所练之奇药,现在送给邵兄,聊慰苦劳。」 无影神龙邵禹铭神色大喜,慌忙还剑入鞘,双手接过锦盒,打开一瞥,见—颗龙眼大的火红药丸,红光流转,奇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 他阖上盒盖,谨慎放好,一揖道:「蒙老丈赐此奇宝,邵某先行谢过,请容先走一步。」 十全老人神色一整,缓缓道:「邵大陕慢走,老朽还有话说。」 无影神龙停步道:「老丈还有什么吩咐?」 十全老人道:「乾天纯阳丸,集灵药千种,聚化三阳主火,性烈无比,邵大侠可知服法?」 无影神龙一怔,道:「老朽倒未想到这点,老丈请指教一二。」 十全老人淡淡一笑,道:「常人如不知服法,服下这粒药丸,立刻七孔喷血,血脉暴裂而亡,邵大侠不明内情,如因此而亡,岂不是老朽的罪过么!」 无影神龙闻言一震,取出药丸,怔怔而视,一时茫然。 他想不到服食「乾天纯阳丸」还有一番讲究。 此刻,他呆了一呆,忙道:「如此说来,怎样才能服用?」 十全老人微微一叹道:「当年师门制此练丹,原是预备给老朽增加功力,其所以留到现在,是因始终找不到另一种药草!」 无影神龙道:「什么药草?」 十全老人道:「那药草禀天地至阴寒之气,长於王屋山之脊,名叫玄阴草,同时服之,才能调和纯阳丹之烈性,功力倍增,达到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地步,可惜老朽云游三年,迄未找到那棵奇草,唉!如今赠於邵兄,还望好自为之。」 无影神龙哈哈一笑,道:「灵药奇宝,全凭机缘,只要有地点,老朽尽此余生,也要找到。」 他这番话的语气,说得坚决异常,令人感到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改变他的心意。 但话声甫落,却忽闻宗岳一声长叹道:「邵老丈如此坚决,恐怕要更加失望了!」 无影神龙一怔道:「少侠何出此言?」 十全老人也诧然道:「这位小哥难道你知道王屋山的玄阴草,已被人取去?」 宗岳微微一叹,道:「不瞒二位前辈说,玄阴草已被小可服下。」 无影神龙全身一震,目光灼灼注视宗岳,充满了失望与惊诧。 十全老人也是一怔,怀疑地望着眼前少年,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 宗岳目光一转,知道假如不解释一番,实在无法令人相信,於是将十绝谷抢夺玄阴草的经过,简约地说了一遍。 听完这番叙述,无影神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宗岳能够领受到他那声叹息是包涵了多少失望与灰心。 无影神龙叹声—落,喃喃道:「想不到老夫一番辛苦,完全白费。」 他瞥视了一下手中锦盒,摇摇头道:「能看而不能吃,要它又有何用,又有何用!」 语声甫落,十全老人却哈哈一声大笑,道:「邵大侠,你既无用,何不成全这个娃儿!」 无影神龙沉思片刻,叹道:「也罢,老夫所以要得到此丸,原想东山再起,与十绝谷魔头一事雄长,如今,唉!壮志难酬,只能等待来世了。」 说完,锦盒已经脱手,向宗岳射到。 宗岳接住锦盒,忙道:「小可无功怎能受禄……」 话尚未说完,只见无影神龙身形一闪,已消失於山神庙外。 宗岳一怔,转眼望望十全老人,正不知如何自处,却见十全老人一笑道:「无影神龙既然好意相让,你就收下吧,来,来,老夫还有话问你。」 宗岳倏然拜下,道:「晚辈宗岳,奉师命下山之日,即到处寻找前辈下落……」 十全老人忙扶起宗岳道:「一代掌门,大礼老朽不敢消受,但不知令师是谁?」 宗岳脸上立刻现出一片悲痛之色,低声道:「家师终南十八代掌门赵正令。」 十全老人哦了一声,叹道:「当年十绝谷之会,耳闻十派掌门,全部遭劫,想不到令师竟还未死。」 「家师当时因为身怀五阳真经,并想将前辈受欺真相公布江湖,故自残心经,苟全图存,但是……」 他语声至此,已是呜咽不能成声,断断续续地道:「他老人家现在已经仙逝了。」 十全老人叹息道:「世无不死之神仙,少侠应力图振作,切勿作无谓之悲伤,不知令师要你寻找老夫,是为了何事?」 宗岳恭敬地道:「家师昔年参与邛崃十绝谷之会,洞悉十绝魔君阴谋,苦於无法找到前辈相告,为恐前辈一生受欺,故临终命晚辈务必找到前辈,说明当年十绝魔君暗弄手脚真相。」 十全老人微微一叹道:「这点老夫当初已经怀疑到,事後便全部明白了。」 宗岳俊目闪光,道:「前辈既已洞悉十绝魔君的鬼蜮伎俩,怎地不再找那魔头一搏,替武林伸张正义?」 十全老人摇摇头道:「你要知道,老朽当时功力与阴古希只在伯仲之间,纵胜一筹,也是有限,既不能制他死命,找他又有何用?」 宗岳闻言先是一怔!旋即觉得十全老人的话,未始没有道理,於是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又道:「另有一点,晚辈从五阳真经中得知十绝真经传自十全仙翁,前辈号称十全,是否另有所本?」 十全老人皱眉道:「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宗岳沉重地一叹道:「晚辈误服玄阴草,一身功力尽失,虽习得五阴玄功一、三、五篇,却因无法贯通七、九二篇,至今尚未全复,如前辈与十全仙翁确有渊源,便可有以教我。」 十全老人目光一亮,道:「这么说,你已修练过五阳真经了?」 宗岳恭顺地道:「蒙先师栽培,勉能皆诵。」 十全老人注视宗岳半晌,这才长叹一声道:「刚才我还在奇怪,玄阴草至寒至阴,只适於习阴功之人服用,而你竟然没被僵死,原来竟是身具乾天纯阳真力,唉,魔焰日猖,看来武林拯救有望。」 说到这里,目光一闪道:「你与令师俱皆猜测得不错,老朽与十全仙翁确实颇有渊源,号称十全,也是仙翁所赐,现在我可成全你。」 宗岳大喜道:「前辈成全,终生感戴。」 十全老人倏然一伸手道:「你将『乾天纯阳丸』还我!」 宗岳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锦盒,十全老人一叹道:「此丸暂留老夫身边,待你两仪真气功成之後再行服用,这『乾天纯阳丸』虽能助你恢复原来功力,却也能使人功力无法大成,目前主要的是你能习得五阴玄功七、九二篇,尽行吸收本身体内的玄阴之精,阴阳互济,再服下此丸,则天下少你敌手!」 说到这里,眉头一皱道:「五阴玄功普天之下,唯十绝谷人物通晓,你从哪里习来的?」 宗岳知十全老人怀疑,忙将经过情形详细敍述,十全老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好,事不宜迟,我们找一个地方,待老夫传你五阴玄功口诀!」 宗岳正要说出韬光洞,蓦地;—— 庙外响起一声厉啸,十余条人影,如电掠向庙中。 宗岳心中一惊,目光一瞬,只见庙门口已站着男女不等十余个手执长剑的武林人物,为首一人,白脸细眉,文士装束。 他,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中的第一大魔头十绝魔君。 只见十绝魔君目光如冷电一扫,倏然仰天长笑道:「十全道友,咱们又见面了!」 范瑶著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三十三章 十全老人好像对十绝老怪的到来早在意料之中,手捋银髯,神态安祥,颔首淡淡的答道:「魔君别来无恙?」 宗岳也岸然卓立十全老人身後,蓄势以备。 十绝魔君又是哈哈一笑道:「阴某年来洪辐齐天,足堪告慰?」 陡然一沉脸,目闪烕棱,逼视十全老人,沉声问道:「司马兄此来,有何见教?」 看神色,他虽然表面骄狂,其实仍对十全老人暗有忌惮。 十全老人微微一笑道:「魔君难道忘了二十年前的过节么?」 十绝魔君立刻冷冷的接口道:「如此说来,司马兄今天是特来找场啦?」 十全老人寿眉微扬,摇摇头道:「不!」 这话十绝魔君颇是不解,马上诧异的问道:「不是找场,司马兄提二十年前的过节则甚?」 十全老人含笑答道:「老朽今日来此,仅是希望亲口对足下作最後一次劝告,请放下屠刀,改邪归正!」 十绝魔君嘿嘿一笑道:「要是阴某不肯呢?」 十全老人缓缓答道:「明年八月十五日,便是阁下遭报之时!」 他说的十分肯定,一句一句,落地有声。 十绝魔君虽听得勃然变色,倏地仰天一阵哈哈狂笑道:「司马威,就凭你么?」 十全老人仍依旧从容自若,淡淡的答道:「不!用不着老朽,自有当年十大门派後人,向足下索还血债!」 十绝魔君忽斜睨了宗岳一眼,冷笑道:「哼!就凭那几个乳臭未乾的小毛头么?」 十全老人毫不迟疑的答道:「不错!」 并一指身侧宗岳道:「这是终南派第十九代弟子,老朽只要命他服食一颗我所炼的丹丸,便非你所能伤,不信就先试试看如何?」 这种话,试想十绝魔君那里肯信,马上呵呵一笑道:「好!阴某倒不信邪,就看看你这十全老儿弄什么玄虚?」 十全老人马上探手怀中,取出一颗龙眼大的火红药丸,立促宗岳服用。 看形状,分明是他适才收回的「乾天纯阳丸」。 宗岳颇是不解,但又不便启齿询问,只好如言纳入口中。 同时十全老人,在後轻拍一掌笑道:「小娃儿,尽管放胆和魔君较上一阵好了。」 在他这一掌拍下,宗岳立感浑身一震,炽热如焚,不仅功力全复,而且体内真气,宛如一座将要爆发的火山,在四肢百骸流转不已。 更听十全老人传声细语道:「以水济水,阴极阳生,以火尅水,气走奇经。」 宗岳也一点就透,马上暗凝体内所服玄阴草蕴积的玄阴真气,昂然出列,一指十绝魔君喝道:「老魔头动手吧!」 十绝魔君轻蔑的点头道:「也罢,老夫就试试你这小子!」 且忽有所忆的喝道:「听说你这小子曾将本门到手的玄阴草劫去,现在何处,快说出来!」 宗岳俊眉一扬,冷笑道:「不错!现在少爷怀中,你有本事就夺回去吧!」 十绝魔君闻言陡然脸上掠过一道煞气,断喝道:「小子找死!」 蓦地翻腕朝外一挥:顿有一股寒冽砭骨的劲气,潮涌而出。 宗岳也陡骤十二成真力,双掌齐扬,「推山填海」,迎个正着。 照说十绝魔君,乃是何等的艺业,当年十大门派老一辈的掌门,尚且无人接得住三招,如今宗岳年纪青青,能有多大气候,焉是敌手。 尤其对方列中,那位十公主阴素棠,见状黛眉深锁,险些惊叫失声。 自然也惟有她深知个郎功力未复,关心最切。 可是不想端的怪! 但听砰的一声,宗岳竟半点无恙,仅不过身形略幌,却是神殿前石地,为双方余力所震,碎裂了一大片。 如此情形,首先十绝魔君看得满睑困惑,口中噫了一声!马上又闪电般的拍出一掌,显然是暗中仍不肯信。 并且这第二招力道更猛,简直势如泰山。 那知宗岳刚刚用「以水济水」口诀应敌,但觉对方阴煞之气,并不如预想之甚,似乎反为自己所吸收,凉爽无比,通体舒畅。 因此心头狂喜,陡增自信,这回立按下一句口诀,「以火敛水,气走奇经」,猝运「五阳神功」,奋力硬接。 只见他双掌迎出,带起一蓬赤巍巍热焰,立将十绝魔君所发的五阴真气消化於无形,连尘土都没有惊起一点。 一时十绝谷老少,个个吃惊! 十绝魔君更是看得愕然发呆。 十全老人立刻呵呵一笑道:「我说的如何?」 这样事,确是不可思议! 良久,十绝魔君才凝视宗岳,沉声问道:「敢情玄阴草是被你这小子服用了?」 不过立又摇摇头,好像自觉说的不对,缓缓续道:「你这小子跟谁学的五阳神功?」 究竟他不愧高明,眼中识货。 只是十全老人却立刻插口微哂道:「你怎想不到老夫会炼乾天纯阳丸呢?」 宗岳也冷冷的答道:「你这老魔头,不是亲眼看到司马老前辈给我服的丹丸麽?」 十绝魔君怪眼翻了翻,向十全老人叱道:「乾天纯阳丸,也要玄阴草,才能龙虎相调呀,难道阴某猜的不对?」 十全老人点点头道:「不错,不错!」 立又哈哈一笑道:「阁下别忘啦,你适才那两掌六七成力道的五阴真气,也比玄阴草灵效,不差多少呢!」 更得意的续道:「明白一点说,这娃儿还该谢谢你啊!」 十绝魔君听得半信半疑,默然不语。 十全老人又道:「当年十大门派後人,我已各赠一粒,将来相逢,你不妨一一成全好了。」 这也无异是说,我看你独门五阴玄功,还敢不敢再用! 宗岳心知十全老人此举具有深意,显然乃是惟恐目前各派小掌门人轻举妄动,为老魔头所伤,所以不惜兼用权谋,其实他哪有这许多灵药哩! 倒是十绝魔君一时竟被蒙住了,眼珠儿一转,又抬睑向十全老人道:「司马老儿,我可不可以再试试你的乾天纯阳丸功效呢?」 十全老人呵呵一笑道:「欢迎,欢迎!」 十绝魔君此次却不再亲自动手了,立刻回顾十公主阴素棠低语道:「棠儿适才已服玄阴丹,正可按我所传『姹女迷阳大法』口诀,在那小子身上得些补益,一举两得,机不可失,千万别嫩睑,快出场!」 原来阴素棠连日为了想窃取五阴真经以成全个郎,用尽心机,总是难以如愿。最後迫不得已,乃出下策,毅然决定牺牲自己,亲向老魔求传大法。 自然这种送到口的羊肉,是极得老怪欢心,马上一高兴,便特降殊恩,先传口诀,和赐服从不轻易与人的灵药「玄阴丹」,准备大逞兽欲一番。 可是不想冥冥中仿佛早已注定阴素棠不该丧失名节,正将入港之际,却适为二公主胡月姣,紧急报警打破好事,匆匆率众来此。 谁知他如今竟又不惜利用义女色相,想置宗岳於死命了。 这种事在阴素棠来说,既对象恰好是心上人,若果名正言顺,无疑是求之不得,一百二十四个愿意。 但此时此地,众目睽睽,却要她干那羞人答答的勾当,试想怎能舍得下脸。 唯其如此,所以一听便夹脖子飞红,妙目微瞟个郎,半晌答不上话来。 大公主崔蝶仙,便附耳俏笑道:「十妹,这是好事呀,有什么害躁的,可惜姊姊未蒙恩赐玄阴丹,没这种福缘啊!」 二公主胡月姣更是酸溜溜的低语道:「那姓宗的年青英俊,打着灯笼没处找呢!我管你尝一回甜头,下次求之不得哩!」 她们都异口同声,以羡慕的语气催促。 一时阴素棠既不敢违令,又不好走出,极为踌躇。 幸而十全老人见状知著,不待阴素棠露出马脚,便朝十绝魔君哈哈一笑道:「阴老儿,你可是有意由令嫒出马吗?」 十绝魔君点点头答道:「不错!」 十全老人接口微晒道:「你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么?」 十绝魔君冷冷的答道:「不见得!」 十全老人,马上摇了摇头,故作无可奈何,回顾宗岳道:「小伙子!八成那女娃,要用十绝谷看家的本事『姹女迷阳大法』,你可得小心,别丢我的老睑啊!」 宗岳一闻「姹女迷阳」四字,顿时忆起少林寺所见,不禁看了对方列中阴素棠一眼,也心头卜卜乱跳起来。 只是立又听得十全老人用传音指示机宜,迅即高答道:「晚辈理会得!」 十全老人又抬睑朝十绝魔君道:「我猜的对不对?」 十绝魔君傲然道:「这也是一种考验呀!」 十全老人微微一笑道:「不错,只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罢了!」 并倏地正色道:「足下如果非用这种手段不可,我倒有两个意见。」 十绝魔君毫无表情的答道:「请说。」 十全老人立刻霜眉一扬道:「第一,我不愿见这种场面,他们较量功力的地点,选在殿後如何?」 十绝魔君点点头,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乐意眼睁睁亲看这块到口的羊肉,让别人拔头筹哩! 十全老人又道:「第二,我看令嫒倒颇顺眼,假如她功力不敌,便请赐配姓宗的挂儿怎样?」 此言一出,宗岳和阴素棠,都不由抬脸偷看对方,恰好四目相接,暗有灵犀一点通,彼此会心的一笑。 最是阴素棠,对十全老人有意藉故作成白己良缘,感切心脾。 这倒出乎十绝魔君意外! 十绝魔君闻言暗中微一动,立刻转面凝视阴素棠,用传晋严厉的告诫道:「棠儿,今天是对你一种考验,也是祸福攸关,本门法令不论亲疏,千万不能妄动真情,稍存异志呢!」 阴素棠垂首连声应诺。 崔蝶仙并乘机进言道:「恩师,徒儿去代十妹掠阵如何?」 听口气,显然她是想分一杯羹了。 二公主胡月姣也亮起水汪汪的媚眼,嗲声道:「徒儿也去!」 十绝魔君看了十全老人一眼,低叱二女道:「咱们不能弱了名头?」 至此,这两个妖女才息了邪念。 大公主崔蝶仙,立刻怏怏的朝阴素棠说道:「新娘子,还不进洞房则甚?」 二公主胡月姣,又接口冷冷的道:「十妹,稍时可别迷上小白脸,忘了师恩呢!」 这时阴素棠,也果真和新嫁娘一般,粉脸娇羞欲滴,不敢仰视,轻移莲步,款款向殿後走去。 十全老人也一推宗岳,笑道:「还不上阵去?」 於是宗岳亦面红耳赤的走向殿後。 这倒是一场奇妙的比赛。 而且十绝魔君,好像对爱徒借玄阴丸之力,以姹女迷阳大法双管齐下,极有信心,神色十分镇定。 但不想时间一幌就是顿饭光景,仍不见殿後有人走出。 尤其大公主崔蝶仙,十分不耐的自语道:「咦!该不会两败俱伤吧?」 十全老人,也似乎放心不下,闻言一抬眼道:「有谁愿意探看一下?」 崔蝶仙迅即接口道:「我去!」 顿时翩若惊鸿,一阵香风,便飞到後殿。 且立闻发出惊呼道:「恩师,不好了,那姓宗的小子,把十妹劫走啦!」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三十四章 十绝魔君也立悟到上当,朝十全老人厉声道:「司马老儿,这是怎说?」 这时十全老人反而淡淡的答道:「女儿是你的,地点在贵谷眼皮下,我问谁?」 并微微一叹道:「尝言道,女大不中留,八成是令媛看上了那姓宗的小伙子,串通走啦!」 原来嘛!这座山神庙,确在十绝谷禁地内,外人途径不熟,那能走的如此乾净俐落。 十绝魔君不禁哑口无言,半晌,才回顾左右道:「追!」 二公主胡月姣首先纵身飞出庙门。 其余男徒亦纷纷离开神殿搜寻。 十全老人立刻摇摇头,目视十绝魔君道:「我也要告辞了,後会有期!」 这位老人家,如今二次出山,似乎毫不把阴古希老怪放在眼下。 十绝魔君忽嘿嘿一笑道:「司马老儿,咱们相见不易,你难道就不留点什么做个纪念么?」 他语气中,暗有希望印证武功之意。 十全老人口角微哂,一面立掌遥向丹墀中一座高可及人的铁鼎劈去,一面哈哈大笑道:「人老力衰不中用了啊!」 不过他嘴里虽是如此说,但那座铁鼎,却应手而分为两半,轰然倒地,宛如用刀切的一般。 这是什么功夫? 一时十绝魔君暗中骇然! 只见十全老人,又道声再见,大袖微扬,就失了踪迹。 十绝魔君深知人家不是猛龙不过江,往日艺业便高过自己一筹,现又经过二十余年的苦练,其精进可知,虽然为了保全颜面,适才闻报,不得不亲身赶来,其实早有不敢轻敌之意,试想此刻又目睹对方露上这一手不可思议的绝学,那还敢自讨没趣拦阻。 也因此之故,心头十分沉重,不觉失神凝视庙门外,暗思对策。 良久,偶一转目,忽然发现碎裂的鼎内,露出一纸白柬,走近一看,其上竟大书:「今天我对此鼎,也是事先做好手脚,能和你当年在石翁仲上玩的把戏媲美么?」 分明这是十全老人所留。 十绝魔君,顿时气得满脸发青!他绝没有料到,自己一向弄奸取巧,工於心计,今日却一再受愚,连上恶当! 更从而联想到如今的十全老人,似乎已性格大变,不像当年可欺以方了。 这里暂按下他不表。 且说小侠宗岳,一到殿後,立向阴素棠示意,提气蹑足,直趋来时的秘径洞口。 阴素棠冰雪聪明,早就猜到个郎必是已得十全老人暗示,赶忙紧紧相随。 霎时双双就穿过地穴甬道,抵达韬光洞外瀑布之前。 此刻天光已见曙色,一弯新月,仍高挂在银空。 首先阴素棠,长长吁了一口冷气。 继而不知何故,忽又噗嗤一笑。 宗岳也眼见已到安全之地,脚步放缓,回顾愕然道:「阴姑娘……」 不料阴素棠,顿时截住嗔道:「谁还姓阴?」 宗岳马上改口道:「孔姑娘……」 谁知阴素棠,不!孔素棠,仍不快的打断道:「你还称我姑娘麽?」 这种话,一时听得宗岳如同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禁停足反问道:「咦!小可不称你姑娘,称什么呢?」 孔素棠闻言,螓首低垂,娇声幽幽细语道:「刚刚司马老前辈,曾当众说些什么来?你可还记得?」 宗岳毫不思索的脱口答道:「大半都是讥讽十绝老怪呀!」 孔素棠,似乎颇不满意,又问道:「曾说咱们什么呢?」 这一来,宗岳倒恍有所悟了,不过他素性拘谨,惟恐唐突美人,立刻涨红了脸,嗫嚅的答道:「那只是他老人家取笑之词罢了!」 孔素棠,迅即冷冷的接口道:「哼!取笑?」 更一抬眼,珠泪夺眶而出,直问到个郎脸上道:「女子以名节为重,试想我今生今世,除了你,还能另事别人不?」 其实孔女这种话,只怕自锺情宗岳以来,早就暗藏心底,非止一日了。 今天恰好有了名正言顺的藉口,也确是最适当的良机,怎怪她情急! 自然宗岳,既屡承玉人援手,又经连日嘘寒问暖,以及授艺之恩,亦不能无动於衷。何况男女之间的事,与生俱来,极端微妙。别看他们都是十六七岁的大娃儿,说真个的,倒懂得不亚於成年人呢! 但见宗岳慌不迭一揖到地道:「愚兄糊涂,贤妹千万别气恼!」 并顺手握住孔女一只柔荑,微叹道:「能得素妹不弃,我宗岳真是几生修到!」 孔素棠,也马上化嗔为喜,乘势紧偎在心上人身侧,幽幽的低问道:「你这可是真心话?」 宗岳又慨然道:「愚兄仅不过是一个江湖末学,得妻如贤妹,夫复何憾!」 且一指晓风中的残月道:「假如我口不应心,有如此月!」 孔素棠连忙说道:「我信,我信!」 又佯嗔道:「谁要你起誓嘛?」 宗岳忽然俊眉一皱道:「愚兄身无长物,拿什么给贤妹作聘呢?」 孔素棠螓首微摇,娇声道:「咱们只要心心相印,那些俗礼没有何妨!」 随即不由自主的,手儿相携,肩儿相并,同坐在瀑布前草地上,情话绵绵起来。 也不知经过多久,二人突听侧方有人惊呼道:「宗哥哥,不!宗掌门,原来你已经回生,也在此间啊?」 霎时红影一闪,现出青城散花女公孙小凤。 大约今天正是她们九日一次的假日,所以也走出韬光洞了。 宗岳马上起立拱手道:「多谢公孙掌门关怀!」 孔素棠也领首微笑。 只是说也古怪,这时公孙小凤,既不还礼,亦不开口,一味张大两只寒星似的妙目,不住的打量宗孔二人,粉脸在晨曦中,笼罩着片片疑云。 半晌,才一撇嘴道:「你们好亲热嘛!」 她一向天真,说话口没遮拦,总是想到就说。 宗岳不由面上一红,尴尬的一指身旁爱侣道:「公孙掌门许还认得吧?」 孔素棠依旧含笑不语。 公孙小凤淡淡的答道:「我怎的不认识,她不是咱们在五龙河小镇上遇见,那女扮男装,後来行踪鬼鬼祟祟的阴姑娘麽?」 又大眼珠一瞥宗岳道:「你朝思暮想,如今可想到啦!」 这样话,宗岳听来老大不是意思。 倒是孔素棠,面不改色,落落大方的笑答道:「我可不姓阴!」 公孙小凤秀眉一挑道:「姓什么?」 孔素棠缓缓答道:「华山掌门继承人孔素棠!」 此言一出,公孙小凤立刻诧异的问道:「既然你也是咱们十大门派之人,日前怎的躲躲闪闪呢?」 孔素棠微笑道:「不久公孙掌门自会明白。」 公孙小凤一撇嘴道:「哼!事无不可对人言,吞吞吐吐,哪像个掌门人?」 且朝宗岳一瞪眼道:「前儿个,大家为了你差点急煞,谁知你竟……」 下面的话,似乎不便出口,马上扫了孔素棠一眼,又问道:「你们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呀?」 这位姑娘,好像今天神态大异往昔。 孔素棠不待心上人开口,便又含笑代答道:「不妨奉告公孙掌门,我和岳哥哥便是适才方经十全老人司马前辈作主的哩!」 她说的倒轻描淡写。 但却听得公孙小凤,心头一震,顿时一侧脸,凝视宗岳问道:「真的?」 宗岳点点头道:「不错!」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宗岳这「不错」两字一出口,便见公孙小凤,蓦地双手一捂粉脸,痛哭失声,扭转头就向韬光洞飞奔。 如此情形,一时看得宗孔二人,相顾愕然! 忽闻飞瀑後,发出一声有气无力语声道:「凤妹,是谁欺侮了你?」 宗岳入耳就听出是长白病仙女古秋芸说话。 果然白影微闪,目睹古女正拦住公孙小凤,又问道:「凤妹为何哀伤?」 公孙小凤一见到病仙女,立刻如同碰到亲人,越发悲啼不已,口中抽抽咽咽,断续的答道:「恨……死……我……也……!」 宗岳也趋步拱手道:「古姑娘别来无恙!」 病仙女闻言一抬脸,马上喜形於色,欢声道:「啊!宗掌门痊愈了,谢天谢地!」 宗岳又朗声道:「多谢古掌门记挂。」 不过一旁公孙小凤,却一抹眼泪,插口冷笑道:「哼!咱们不稀罕人谢!」 倒是古秋芸颇识大体,颔首答道:「宗掌门不用客气。」 并一眼认出孔素棠,顿时恍悟公孙小凤乃因何故,微笑亮声道:「阴女侠何时到此?」 不料孔素棠正要答话,公孙小凤又忿忿的冷笑道:「什么阴女侠,人家已经是宗大掌门的夫人啦!」 突然,对面甬道口有人接口道:「不错,是家师适才撮合,小丫头眼红了是不是?」 入目乃是日前失踪的斑衣神童在此现身。 宗岳连忙抱拳相迎道:「原来是顾兄,令师他老人家可还在山神庙内?」 斑衣神童一面答礼,一面摇头道:「家师已经离去!」 更朝公孙小凤扮了一个鬼脸,然後向宗孔二人拱手道:「小弟特来向二位贺喜呢!」 孔素棠首先敛袵答礼道:「多谢令师玉成。」 此时公孙小凤,满腔不是滋味,一见斑衣神童竟向自己明讥暗讽,立刻心头发火,怒喝一声:「小癞痢头,你也欺人?」 陡然纵身朝斑衣神童扑去。 病仙女见状,一把没有拉住,慌不迭高呼道:「凤妹使不得!」 斑衣神童彷佛早有预知,足下微一动,便横跨到一旁,轻喝道:「慢着!」 且一本正经的目视公孙小风续道:「今天顾某乃是奉朱老前辈和家帅之命到此,主要的还是为了你这小丫头,再无礼,我就不管了呢!」 他神色庄严,不像作耍,而且打出天羽秀士和十全老人的招牌。 因此公孙小凤,也不由不忍气停手,高叱道:「什么事,快说!」 只是斑农神童此刻却不慌不忙,慢条斯理的答道:「你不妨猜上一猜呀?」 听口气,分明这是有意刁难。 公孙小凤又恨得一瞪眼,作势欲前,娇喝道:「小癫痢头,你说是不说?」 斑衣神童微微一笑道:「第一,朱老前辈命我代为考验你这九日来的进境。」 这话公孙小凤那里肯信,马上一撇嘴道:「呸!凭你也配?」 斑衣神童似乎无可奈何,马上摇摇头,反问道:「谁配呢?」 迅又一指宗岳道:「他配么?」 公孙小凤不由得瞟了宗岳一眼,倏地一扬眉道:「也不见得!」 斑衣神童又淡淡一笑道:「小丫头,你可知道宗掌门日来因祸得幅,已身兼两仪神功,适才在山神庙对敌一鸣惊人,连十绝老魔都不敢轻视呢!」 更故作不理公孙小凤,别转头目视病仙女正色道:「朱老前辈,因见古姑娘和另……唉!不说她也罢,先天禀赋不足,恐难期日功行完满,特命在下前来转知宗掌门,要他先用玄阴真气加以考验,假如你们经不起一掌之力,就必须速以『乾天纯阳真气』代为打通督任二脉哩!」 病仙女察言观色,已听出了决不是戏言,顿时肃然答道:「朱老前辈神目如留,确然看的不错。」 一旁公孙小凤,低头不语。 古秋芸又抬脸问道:「另一位,大概该是凤妹吧?」 斑衣神童点点头,但嘴却故答道:「人家本事大着呢,宗掌门那配嘛?」 自然他这样做作,乃是有意取笑,以及明报日前一掌之辱。 不想公孙小凤,天生一副倔强的性格,立刻狠瞪了顾大可一眼,骂声:「死小癞痢!」 转身朝韬光洞就走。 病仙女连忙高唤道:「凤妹且慢回洞!」 同时孔素棠捷若飘风,栏住去路,含笑低语道:「凤妹别当真,咱们还有话说呢!」 可是谁知此刻公孙小凤,早就憋着一肚子委屈。尤其对孔素棠,有一种不知何来的敌意,见状更不打话,便闪电般的一掌,朝对方迎面拍去。 倒是孔素棠竟毫不为忤,反展颜一笑,乘机也使出绝学,一招「赤手搏龙」,马上刁住公孙小凤玉腕,扣在寸关尺脉上,回顾心上人道:「岳哥,快来先助凤妹打通督任二脉呀!」 且将浑身酥软的公孙小凤搂在怀中,附耳悄语道:「咱们十大门派,如今已荣辱与共,贤妹千万别闹小性,影响大局啊!」 斑衣神童也转向宗岳急道:「宗掌门请快动手!朱老前辈和家师,甚盼兄台即日和孔女侠联袂东行,先收复终南华山,以为十大门派反攻基地,然後静待此间各派掌门功行完满,再大家会合,同心协力,扫荡魔氛哩!」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三十五章 时令十月,节届初冬。 约莫晌午时分。 在陕南古道上,正有两骑骏马并辔而行。 其上各坐一位少年,全都生得神凝秋水,色丽春花,宛如金童玉女一般。 最是他们,一个穿蓝,一个穿白,轻裘缓带,虽然论年龄,顶多不过十六七岁,但却人人意态轩昂,顾盼自豪,满像个大人气概。 也不知是谁家这样一对好儿郎? 只见蓝衣少年,忽然侧顾同伴一笑道:「素妹……」 「又来了。」白衣少年立刻亮声截住。 蓝少年连忙改口道:「棠弟……」 「这才是嘛!」白衣少年含笑点头,勒马徐行,问道:「岳哥,怎的你老是改不过口来呢?」 蓝衣少年俊眉一扬道:「其实咱们此行光明正大,何必无端自我别扭,改什么妆呢?」 又凝视微笑道:「再说这条路上,荒凉无人,偶尔说上一两句真话,也不妨事呀!」 他们是谁,读者诸君当已胸中雪亮。 孔素棠闻言,不由小嘴一噘,佯嗔道:「只怕不见得哩!」 并倏地丝鞭前一指道:「喏!那厢不是有人来了麽?」 但觑半里之外,果然有匹马,如飞驰来。 似乎也是一对少年男女。 同时更见不远道旁,突然闪出一个手横铁杖,浓眉凶眼,秃头胖大和尚,拦住来人,仰天一阵怪笑道: 此山是我买, 此路是我开。 有人经此过, 要看佛爷金口开不开。 宗岳听得暗中一惊! 尤其那男女二人,骤见凶僧,慌不迭勒住坐骑,相顾失色。 胖和尚见状,又狞笑道:「尔等逃的了么?」 且陡然一声断喝道:「识相的,快自行滚回,静待午时三刻全家归西,免得佛爷一个一个的超度!」 这恶僧好狂!不知他们双方有什么过节? 孔素棠颇有江湖经验,迅即以目朝个郎示意,立马暂作旁观。 那男女二人,全是二十上下的年纪,生得面貌端正,不像邪流。只是彷佛对凶僧十分忌惮,一时进退两难,打不起主意。 半晌,才相互看了一眼,蓦地各出长剑,纵身下马,面含悲忿,同叱道:「咱们和你这狗贼拚了!」 恶僧也凶睛一翻,厉喝道:「佛爷就先成全尔等!」 顿时铁杖猛起,「乌龙摆尾」,呼的一声,朝对方扫去。 这胖大和尚,手底下极硬,一招使发,劲气如山,连大道上沙石,都被带起一大片,好不可怕! 那男女二人,好像自知难以力敌,赶忙纷纷闪让,避实击虚,从斜里还攻,一左一右双双齐上。 艺业也倒不错,而且式式连环,唰、唰、唰,就是七八剑,寒光如雪片飞洒。 一眨眼便是十多个回合。 不想凶僧却越斗越勇,一条禅杖亚赛怪蟒翻腾,或劈、或砸,无不如意。霎时间,就迫得那男女二人,汗流浃背,手忙脚乱,险象环生了。 宗岳生具侠肠,不禁作势欲出。 倒是孔素棠沉着冷静,螓首微摇,低语道:「还不到时候,这回看我的。」 渐渐场中,已将满二十个来回。 忽听凶僧一声巨喝道:「小辈还不拿命来!」 入目杖影横空当当两响,那男女二人掌中兵刃,一时失神,悉被磕飞,唬得面无人色。 凶僧一招奏功,浓眉勃现杀机,纵声喋喋一笑,乘势便下毒手。眼看那男女二人,性命全要不保了。 可是不料正於此际,场外陡传来一声极威严的口吻:「住手!」 目睹一匹白马,直冲入相闘双方之间。 凶僧猝感一楞!不由自主的收杖驻足。 不消说,分明在他意念之中,必是当作自己头领来临,或是其他的高人。 那知定睛一看,马上却端坐一位丰神玉貌,十六七岁的白衣大娃娃!立刻气得满脸绽血,铁杖一指,暴雷似的喝道:「你这小兔崽子找死!」 这恶僧出口就是脏言。 孔素棠立时粉面一沉,高叱道:「不长眼的狗贼!」 人随声出凌空而起,左手丝鞭微撩对方铁杖,右手骈指疾点凶僧二目。 她身形如电,快不可言。 恶和尚连念头都没有来得及转,便觉掌中一震,右眼痛彻心脾,倒退不迭。 那一旁男女二人,惊魂甫定,刚喘了一口气,就瞥见即时来救的白衣少年,食中二指,箝着凶僧一颗铜铃大小,血淋淋的眼珠,依旧回到马上,不禁惊喜欲绝! 这种事,他们交手的双方,让也不会料到。 孔素棠更安祥自若,随手将指间之物,朝凶僧弹去冷笑道:「狗秃驴,认得本少爷了么?」 常言道,恶人最怕人磨。 此刻那凶和尚,已威风尽饮,手捂着瞎眼,兀自脚步仍不停向後倒栘,口中色厉内荏的答道:「你这小子有种就报个名来!」 孔素棠秀眉一扬道:「凭你这狗贼也配?」 宗岳也从旁插口道:「你尽管去寻人来找场,少爷们不过午时三刻,决不会走!」 凶僧答声:「好!」 陡然倒拖禅杖,转身便如飞奔去。 一旁少年,赶忙朝宗孔二人,躬身一揖道:「在下雷仁,敬谢二位少侠相救之恩。」 那少女也深深敛袵道:「多谢二位公子。」 宗孔二人,迅即一跃下马,答礼道:「路见不平,乃是武林人份内之事,何敢有当挂齿?」 雷仁又一指少女道:「这是舍妹雷英,但不知二位恩人可肯见示名讳?」 孔素棠抢先通名,并相介心上人道:「小弟宗棠,这是家兄宗岳。」 立又亮声问道:「府上和适才那贼秃,是什么过节呢?」 雷仁闻言,不由一声长叹道:「此事一言难尽,在下当得奉告。」 原来这兄妹二人,乃是往日长安振烕镖局,总镖头三绝手雷明远的一双儿女。 自从当年十绝魔君得势,十大门派相继易手之後,武林之中渐渐形成一边倒的局势,连所有的镖行,都无不仰承彼辈的鼻息,按月贡献大部份收入,方能继续营业。 因而雷老镖头难以忍辱,只好洗手江湖,归隐此间「腰岭关」下。 时间一幌就是十多年,倒也清静无事。 不想半月前,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忽有现为终南派下院的南五台弥陀寺方丈,七煞头陀无戒,遣人下书,饬令尅日前往投顺,否则杀无赦。 也不知是谁发觉雷家在此?所因何故? 自然三绝手一生任侠,爱惜羽毛,岂肯晚年失节,立时断然拒绝。 并久闻彼辈,乃是十绝魔君党羽,势力遍天下,高手如云,万非其敌,日夜忧心。 亦深知既被指名招降,决难走脱,所以再四寻思,唯有暗遣子女远遁他方,以延雷氏一脉,自己独留—拚老命的最後一策了。 他说的好:「人生自古谁无死,与其屈志从贼,遗臭千古,反不如一死心安理得。」 雷氏兄妹,虽觉万分不忍,但不能不遵严命。 谁知贼党,却早已四处埋伏,准备一网打尽了。 雷家兄妹更说,据闻贼党之所以四处征集武林中人,乃是要在终南山「灵霄观」练一种什么「玄阴大阵」。 宗岳听得暗中一动,心想:八成是三花贼道,为了自己曾有三月後前往,特别积极准备了。 孔素棠立刻高声赞道:「令尊正气浩然,不为威武所屈,小弟实深景仰,甚愿一亲风范,不知可否?」 雷英姑娘,微微一叹道:「二位公子义薄云天,家父欢迎之不暇,焉有可不可之理!」 不过她又摇摇头道:「贼势浩大,二位公子都是富贵中人,万一连累在内,小妹们居心何安啊?」 这位姑娘,心肠倒是极好。 孔素棠马上朗声一笑道:「愚兄弟并不怕事,此番便由邛崃十绝谷来,阴古希老魔头,尚且难奈我何,区区终南贼党,即使连累,又有何妨?」 显然地是有意说几句大话,来安雷氏兄妹心。何况适才露上那一手,轻描淡写的便将恶僧打发,也果真不同凡响,不由人不信。 加上雷家兄妹,本就不忍远离老父逃生。 於是雷仁,马上兴奋的拱手道:「寒门何幸,得逢二位少侠脱身急难!」 并侧顾乃妹道:「咱们快陪宗公子回庄,那贼秃法空逃去,说不定彼辈要提前发动呢!」 雷英点点头。 随即兄妹二人在前引路,大家同向北行。 转过一座小山峦,便见一所独立庄院。 前临溪水,後傍梅林,幽香扑鼻,十分不俗。 宗孔二人也无心浏览景色,迳随雷家兄妹,直入庄内。 只是极为古怪,庄中竟静荡荡,既未设伏,也不见一个使唤人等。 敢情雷老镖头,不愿牵连无辜,都一齐遣走了。 来到堂前,才发现一位须发苍苍,身材魁伟的老人,满脸愁容,居中危坐。 最是他,偶闻足声,猛抬头,顿时高喝道:「你这两个不孝的畜生,回来则甚?」 雷英慌不迭含泪颤声道:「爹爹,不是女儿们不遵父命,你可知道,贼人早巳四外设伏了啊!」 此言一出,雷老镖头立刻神色颓然道:「嗯,有这等事?」 雷仁马上走近一步接口道:「刚刚孩儿和英妹,便是险为法空贼秃所伤,幸遇到救星哩!」 老镖头又倏地瞥见宗孔二人,目视乃子问道:「他们是谁?」 雷英赶忙禀告道:「好叫爹爹得知,这两位公子,就是救孩儿们的恩人嘛!」 宗岳也乘机拱手道:「晚辈们适闻老英雄高风亮节,心生敬仰,特随令郎前来趋谒,尚请有以教之是幸!」 雷老镖头迅即起身答礼,二目直视,不停的打量宗孔二人,嘴里连道:「不敢当,不敢当!」 且缓缓问道:「二位少侠何人门下?」 孔素棠微微一笑道:「这个么?请恕暂难奉告。」 立又点头道:「依情理而论,大约先父十多年前,许还是老英雄的故人呢!」 雷老镖头,人极知趣,也不再追问,双眉一皱道:「二位的好心,老朽十分感激,适才相救小儿辈,尤其叨领盛情,只是贼势太大,这场浑水,你们小小年纪,可淌不得呢!」 更马上一抱拳道:「寒门不幸,正值贼人侵扰,深愧难以待客,老朽不留二位了。」 此老更是极端耿介,临难仍不忘为他人着想。 这也无异是下逐客令了。 雷家兄妹目睹老父这等神色,欲言又止。 唯其如此,所以宗孔二人,越发不能见义不为要插手了。 孔素棠淡淡一笑道:「要是晚辈,也和贼党有仇呢?」 雷老镖头,依旧摇摇头道:「少侠千万别任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二位千万暂时忍耐。」 听口气,无疑他是高估了贼人,认为二小如今还不是敌手。 宗岳也忍不住亮声道:「老英雄放心,终南山这一干贼党,还不在晚辈们眼中!」 雷老镖头又打量了一眼,微叹道:「二位都是初生之犊不怕虎,那知贼人的厉害啊!」 孔素棠立刻接口道:「不见得吧!刚刚那贼秃,怎的竟是酒囊饭袋嘛?」 这时日色已经偏西。 正当老镖头遣不走二小,沉吟之际,忽听厅外一声厉喝道:「雷明远老狗,还不快出来领死!」 孔素棠马上展颜一笑道:「老英雄不妨暂缓出手,待愚兄弟看看是什么人物?」 且不待答言,便与心上人手携手,转身从容走出。 但见前院有僧有俗,黑压压一群,不下二十余人。 为首的是一个头戴金箍,满脸横肉的披发头陀。 适才那恶僧法空,额裹青巾,也在列中。 而且一见二小,顿时独眼冒出怒火,高喝道:「就是这两个小子!」 那披发头陀也厉声问道:「你这两个小子是何人门下?」 孔素棠缓缓立定,冷冷的答道:「稍时尔等去问阎王爷好了。」 宗岳也俊目一扫群贼,微哂道:「你们到齐了没有?」 他们好整以暇,旁若无人,虽然全都年龄不大,但这份气度,确着实先就令人心折,何况群贼中,已经有人吃过苦头,那敢丝毫轻视。 只是雷老镖头,却暗中耽心,迅即随後纵到,老远就朝披发头陀高喝道:「雷某来也!」 乃子乃女,亦各仗兵刃,飞步离厅。 那披发头陀,目睹雷家长幼齐出,连正眼都不看一看,仍凝视二小,上下打量,良久才桀桀一笑,回顾左右道:「这两个小子,准合九公主的口味,咱们最好生擒!」 这贼头陀口气倒还不小。 同时这「九公主」三字,听在孔素棠耳中,不由微微吃惊! 对方说的,显然必是指十绝谷之人。 因为九公主人称「九尾狐」,本名胡媚娘,不止艺业高强,深得老魔头传授,最是凶、淫、狠、毒,诡计多端,谁见了都怕,想不到也来终南山了。 只见披发头陀,又目射寒光,如同两道冷电,逼视孔素棠喝道:「小辈竟敢伤佛爷手下,该当何罪?」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三十六章 孔素棠妙目斜睨,冷冷的一笑道:「尔等强横覇道,大举上门欺人,又该当如何?」 顿时又粉脸一沉喝问道:「你就是南五台七煞头陀无戒么?」 披发头陀傲然答道:「不错,佛爷正是!」 这恶贼,忽然又目视二小,换出一副温和的嘴脸道:「你们既知本座之名,当必更听说过当今领袖武林,邛崃十绝谷的绝世神功了!」 孔素棠淡淡答道:「听说过又如何?」 七煞头陀怪眉一扬道:「你们可想学惊人的绝艺吗?」 更不待答言又道:「如今十绝谷九公主适在终南,她最爱年轻胆大的少年,这正是千载难逢之机呢!」 分明他是采取利诱的手段了。 一旁宗岳,忍不住一声轻笑道:「要是十公主嘛,还差不多,这狐狸精少爷们可没有那份兴致!」 他自和爱侣结伴东行,已渐脱拘谨,学得风趣起来了。 孔素棠不禁白了心上人一眼,小嘴微撇道:「咱们不希罕!」 七煞头陀目睹这一双少年不上钩,马上面色一变叱道:「好两个不识抬举的小辈。」 且朝左右喝道:「拿下!」 顿时纵出两个如狼如虎,凶覇覇的壮和尚,一言不发,伸臂探爪,便向宗孔二人恶狠狠的扑到。 看出手,似乎全都功力不弱。 宗岳也暗凝神功,准备迎敌。 在後的老镖头三绝手,连忙高喝道:「狗贼欺人太甚,冲着老夫来好了!」 可是不想他们尚未有所举动,却听孔素棠朗声一笑道:「来的好!」 猝然白影一闪,掌指双飞,也没有看清她使的什么招式,只见迎面而来的两个凶僧,陡地倒退不迭。在左的,面色青紫,寒颤不已,一跤跌翻,便无力爬起;在右的惨噑一声,一只眼血流如注,慌不迭纵回本阵。 一时惊得七煞头陀满脸变色,群贼胆裂魂飞! 雷老镖头,又惊又喜,连道:「好本事,好手段,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反是孔素棠,依旧和没事的人一般,妙目遍扫群贼,缓缓问道:「谁敢再上呀?」 说来她这一招确不寻常,乃是天羽秀士那只仙鹤钢羽密授,名叫「单凤展翅,独爪擒龙」端的妙用无穷,凌厉已极。 加上孔姑娘,如今已身兼三家之长,日前又巧服「玄阴丹」,由祸转福,经个郎告以十全老人所传两句口诀,悟出「五阴玄功」七九两篇真谛,虽然火候仍嫌不足,但功力之长进,已非前此可比,出手便是塞冽砭骨,伤人於无形,试想岂是这班贼党可当。何况七煞头陀无戒,也是久闯江湖,见多识广,哪能不识货。 但觑他,怪眼转动,脸上阴晴不定,良久,才一撤身旁方便铲,钢环暴响,迎风一抡,厉喝道:「狗小子快亮兵刃,佛爷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气侯?」 不消说,显然这恶僧,是自忖徒手不敌,想以独门的「五行断魂铲」取胜了。 孔素棠秀眉微挑,冷冷的答道:「凭你这种狗贼,也配少爷动兵刃!」 且一抬脸续道:「我不妨先告诉你,少爷也要留你的右眼,以为今日上门欺人之戒。」 这句话,直听得七煞头陀,不由自主的看了两个伤眼的同伴一眼,心头一寒。 宗岳又插口道:「我看这班害人的狗贼,干脆打杀算了!」 孔素棠螓首微摇道:「不!咱们暂体上天好生之德,以观後效!」 立又侧顾个郎一笑道:「你不想见见什么九公主麽,那也要人报信呀?」 他们一弹一唱,简直把群贼视同无物。 七煞头陀胸中又气又伯,蓦地一咬牙,钢铲「怒龙翻江」,挟泰山压顶之势,风雷皆动,狂卷而出,一声暴喝,便朝孔素棠当头砸下。 他这是一件外门重兵刃,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端的力沉威掹,勇不可当。 一旁雷老镖头,看在眼中,不禁惊心动魄,暗揑一把冷汗。 雷英姑娘更是花容失色。一双乌溜溜妙目,注视在曾救自己一命的美少年身上,只觉气都透不出,怀中长剑,抖个不停。 唯有宗岳,深知爱侣所学,反倒背起双手,退後一步,安详观战。 孔素棠不慌不忙,直至对方招式用实,才朗声一笑,白袖飘风,飞身迎出。 她还是老一套,左掌斜撩凶僧铁铲,右手骈指袭取敌人二目。 照说这种招式,一成不变,又已明告人家自己心意,七煞头陀早有戒心,那能奏效。 但却偏偏怪!饶是凶僧见状,马上封闭不迭,仍被她如影随形,拦不住,躲不脱,硬生生的达到目的。 七煞头陀顿感一股冷不可耐的潜力急涌到,自己真气立散,右目一阵剧痛,马上心知不妙,为了性命要紧,也顾不得同伴,迅即扭翻身躯,朝庄外飞逃。 群贼也顿时大乱,各自脚底揩油,仓皇四窜。 宗岳见状,忽然舌绽春雷,一声高喝道:「慢着!」 此际二小的烕势,已使贼徒个个胆寒,闻言赶忙大家停步,宛如待宰的羔羊,同声哀告道:「少侠饶命!」 宗岳摇摇头,和善的说道:「你们不必惊惧,适才舍弟已经出口,今天暂饶一次。」 立刻俊脸一整道:「我只劝告尔等几句话:天理昭彰,报施历历不爽,你们为人鹰犬,鱼肉江湖,已罪恶如山,死有余辜,也该迷途知返,放下屠刀了呢!」 群贼个个俯首无言。 一旁老镖头三绝手,也插口亮声道:「少侠说的都是好话,咱们地属近邻,同为武林一脉,诸位怎能不凭良心,助纣为虐,毫无乡土之情,前来血洗本庄哩?」 贼党中有的巳面现愧色,只是仍无人开口,分明暗有忌惮,不敢毅然反正。 於是宗岳顿又微叹道:「良言尽於此,何去何从,你们不妨多作考虑,若是怙恶不悛,下次再犯我手,便是死期了,诸位去罢!」 他「去」字出口,群贼马上如同丧家之犬,颓然离去。 最是敌人这等狼狈之状,一时看得雷老镖头,满心称快,忍不住纵声呵呵大笑道:「痛快痛快!即此老夫死也瞑目了。」 并霍地转身朝二小高拱双手道:「今天寒门一场惨祸,荷承二位少侠仗义援手,得免於难,老朽只好大恩不言谢了。」 二小连忙答礼道:「老英雄不必客气,这都是晚辈们份所当为之事哩!」 老镖头又侧顾爱女叹道:「英儿适才说的不错,为父的今日果对二位少侠看走眼了!你还不快端正酒食去?」 这时雷英姑娘,似乎有说不出的喜悦,立刻回眸向二小一笑,翩若惊鸿的,便飞进了後堂。 雷老镖头更马上肃客入室,大家重新见礼,分宾主而坐。 片刻之间,走游的家人,也闻风赶回,欢腾四室,在他们来说,谁也没有料到竟然救星从天而降,不但全庄化险为夷,反打了一次多年未有的,扬眉吐气胜仗,这怎叫人不个个兴奋! 不多久,就酒菜齐备,主客入席。 老镖头此刻已一扫愁颜,面对佳宾,谈笑生风,显得心情愉快无比。彷佛又回复了当年仗剑江湖,威名远振的豪迈气概。 酒过三巡,忽然把盏向孔素棠肃容道:「少侠适才克敌的那种绝世之学,老朽乃是生平仅见,叹为观止!」 孔素棠连忙谦逊道:「不敢当老英雄谬奖。」 且微瞟心上人一笑道:「其实若说绝世之学,只怕唯有家兄所长,才庶几乎近之呢!」 她这是不愿自己掠美个郎,所以特加扬誉。 此言一出,立刻老镖头失惊高问道:「难道宗大侠的身手,还二侠更高明么?」 孔素棠点点头。 · 宗岳慌不迭俊睑飞红分辩道:「老英雄别听舍弟瞎说。」 孔素棠又含笑接口道:「这里又没有外人,大哥怕什么嘛?」 雷英姑娘,更面带娇羞,向宗岳道:「小妹还希望大公子能露—手,给我们开开眼界呢!」 老镖头也呵呵大笑道:「不错,不错!宗大侠千万赏脸。」 孔素棠且代作主张,告诉雷仁,请在席前丈外,分别陈设一盆热水,和一束乾薪。 自然这种简单之物,不难立办,只是主人长幼,却不知要它何用? 宗岳无可奈何,惟有任听爱侣摆布,缓缓起立,道声:「献丑!」 倏地双掌各向目标物,隔空微扬。 说也不信,立见那一堆乾薪,突然浓烟四起,火舌飞扬,一盆热水迅即结成寒冰,凝为一个整块。 这种奇事,一时看得雷家长幼,目瞪口呆。 半晌三绝手老镖头,才倒抽一口冷气,离座起立,满脸庄容,朝宗岳拱手道:「少侠,你可是用的仙法啊!」 孔素棠不待个郎开口,马上朗声一笑,代答道:「这叫做两仪神功,既可衍生先天五阴之精冰魄真气,又可以凝聚乾天五阳之英离火潜能。刚则化铁溶金,开山裂石;柔则无声无形,伤人於不知不觉之间。虽十绝老魔,亦未能兼备,所以我称之为绝世之学呢!」 老镖头又疾到席前,亲手摸摸盆中寒冰,拨拨薪堆烈火,果然半点不假,顿时惊喜得乐不可支,连答道:「确是绝世之学,确是绝世之学!」 并重新抱拳向二小为礼道:「老朽垂暮之年,尚能得逢二位奇人,从此武林重光有日,幸何如之。」 孔素棠又微笑答道:「晚辈索性明告老英雄,我大哥便是此间终南派的真掌门,此番正拟回山扫荡妖氛呢!」 老镖头耳闻「终南派真掌门」八字,立刻直视宗岳,急问道:「令尊可是人称蓝衣侠?」 听口气,好像他对宗家还不陌生。 宗岳迅即接口答道:「正是!老英雄曾和先父相识吗?」 雷老镖头陡地抢上前去,一把紧握宗岳手腕,热泪盈眶,颤声叹道:「当年终南三杰,名满江湖,何人不知,老朽岂止和令尊相识,还交非泛泛呢!」 立又看了孔素棠,面现困惑之色,低问道:「据老朽所知,合堂仅生你一人,闻说自幼失踪,此後府上便满门遭难,怎会有个兄弟呢?」 宗岳正苦对自己家世,仅由恩师在临难前不久才作简告,不甚了了,现在一听雷老镖头竟是亡父好友,所知甚详,不禁又悲又喜,马上如见至亲,咽哽的躬身答道:「小侄容当细禀!」 孔素棠见状,迅即向雷仁、雷英拱手道:「世兄世姊!小弟早就料到咱们不是外人!」 这样一来,彼此关系又接近了一层,感情也猛跨了一大步。 雷家兄妹马上亲切的改口称唤世弟,尤其英姑娘,喜在心头,笑在脸上,越发温柔体贴,殷勤招待。 大家重新入席。 老镖头这时彷佛有说不出的快感,首先连乾三大盏,手捋苍须目视二小,朗爽的大笑道:「今天老朽太高兴了!到底皇天有眼,终南终於後继有人。」 且无限感慨的轻叹道:「我雷明远被迫洗手江湖,只道此生已无重见天日之日,想不到迟暮之年,还能有这么一天啊!」 随即如数家珍,高谈当年终南三杰英风往事。 宗岳凝神静听,无限黯然! 倏地,老镖头又眉峯一扬道:「今日贼党惨败,乃是十多年来彼辈未有之事,依老朽逆料三花贼道闻报决不甘心,必将大举前来找场,二位贤侄设或能在荒居小住,以逸待势,痛歼彼丑,实在强於直上终南呢!」 更正色道:「这乃是利害相权。就我所知,彼辈已在灵霄观设有各种埋伏,勤练什么玄阴大阵,占尽地利,虽然贤侄们身有盖世绝学,总难免不无万一之失?留寒舍则反客为主,形势互易,使贼党无险可守,并非老朽自私,为一己身家性命安全打算啊!」 孔素棠连忙高赞道:「老伯说的对,这确是上策!」 只是宗岳却缓缓接口道:「如此岂不更连累世伯了麽?」 他这说的也是实情。 可是老镖头立刻不悦的答道:「孩子!世伯难道是贪生怕死之人不成?」 顿时又豪气万千的一抬脸道:「假如不出我所料,能天从人愿,贤侄们重掌终南可登高一呼,老朽当立返长安纠合昔年同道,大家共举义旗,进而扫荡华山、少林,则天下有心人,必将闻风响应,正胜邪消有日矣……哈……哈……哈……」 他愈说愈兴奋,连眼泪都笑出了。 由此足见这位老英雄,往日是何等的气概! 英姑娘也听得满心激动,妙目微瞟宗岳,插口道:「家父确非仅为寒门打算,世弟信得过麽?」 又嫣然一笑道:「若能如此,连愚姊都要大沾光彩呢!」 宗岳一想果有道理,慌不迭高答道:「世伯老谋深算,小侄一切如命!」 老镖头呵呵大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有道是,快乐的时光易过。 他们宾主双方,相见恨晚,有说不完的话,论不完的事,一场酒,从午到晚,直吃得夜阑人静,依旧余兴未减。 只见院中渐渐飘下雪片,寒气转浓。 不料正当英姑娘,托故离席,意欲亲为两位世弟布置宿处之际。 忽然孔素棠游目厅外,蓦地一声清叱道:「既然有种前来,还鬼鬼祟祟则甚?」 宗岳也耳目灵聪,发现房顶有人,分明是那话儿来了。 且孔素棠喝声未毕,果听院外有人咯咯一笑,同时堂前现出一个翠帕包头,一身粉红色劲装,背插长剑,足登小蛮靴,桃花眼,水蛇腰,年约二十上下,风情万种,骚媚蚀骨的女郎。 最是她,一站稳,便向孔素棠娇唤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十妹啊!」 更水淋淋用二目,朝宗岳一瞟,嗲声道:「若果老姊姊猜的不错,你这位漂亮的小相公,必定就是我的好妹婿吧!」 这无疑当是十绝谷九公主,九尾狐胡媚娘亲到了。 霎时间,又飞落十多个道装的老少,赫然三花羽士也在其中。 丁剑霞著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三十七章 孔素棠冷冷一笑,素脸微扬,视如不见。 三绝手雷明远,以及雷仁、雷英等父子女三人,看清之下,脸色一变,霍地一致站起身来。 宗岳向三绝手手一摆,沉声道:「有晚辈在,老伯请坐。」 说着,缓缓离座而起,向九尾狐注目淡淡地说道:「这儿地方太仄,动起手来,诸多不便,今夜月色还不错,这就请九公主带路,让宗某人去什么『玄阴大阵』中见识如何?」 九尾狐秋波盈盈地欲言又止,忽然睨视着一笑改口道:「就你跟十妹二人去,敢吗?」 咯咯荡笑着,又抛出销魂蚀骨的一瞥,不容宗岳再说什么,蛇腰一拧,转向三花羽士等人挥手娇叱道:「前头走呀!」 三花羽士等人,如奉纶旨,纷纷循来路纵身跃去院外。红影闪动,九尾狐最後一个飞上墙头,身形微顿,回头又是嫣然一笑道:「怎么还不上来?」 宗岳向三绝手欠身道:「暂时失陪了!」 接着,转向孔素棠道:「棠弟,我们去吧!」 三绝手不便挽留,只好点点头,任一一人离去。望着二条矫捷而洒脱的身形於院墙上翩然消失,如醉如痴的雷英,不禁直目喃喃道:「『棠弟』、『十妹』,他们……?」 初冬寒月,清凉如水;穿过庄前梅林,两兄妹见前路上九尾狐款步缓行,立即脚下垫劲,联袂追去。 九尾狐似乎有意卖弄,容得两兄妹迫近,头也不回一下,香肩晃动处,宛若红云趁风,剑穗飘飘,冉冉而起。 去势既迅且疾,而身形却能保持一贯的优美姿势。 这一手,确为当今武林中所罕见,然在目下这对兄妹之前,就算不得什么了。孔素棠一声轻嗤,便待腾身超越,宗岳手一带,低声笑道:「万一吓跑了,岂不弄巧成拙?」 孔素棠一笑作罢;二人乃仍以原先的速度遥遥跟随着,不消片刻,巨峰当道,终南已至。 循坡而上,约半里光景,抵达灵霄观。 月色下,灵霄观前,三花羽士带着三十余道人,一字横排着,见九尾狐领着两兄妹来到,手一挥,道人们立即退向两边。 九尾狐回身招手一笑,领先入内;两兄妹相继步入,身後咯哒一声,三花羽土已然将观门以铁闩闩上。 灵霄观为终南名胜之一,庭院宽敞,殿宇伟煌。 这时,三清宝殿上,灯火如昼,太上老君神像前,四根合抱红木巨柱之间,十六名仅披着一袭粉红明纱的绝色少女,人手一幅红绫软带,各守方位,明眸闪瞟着,脉脉含情,春满桃腮,一个个羞答答地弄带以待。 九尾狐人升殿阶,目光至处,忽然回头嗔叱道:「这是谁的主意?」 十六名明纱少女,均是一呆;身後院中,三花羽士一怔之下,慌忙上前躬身嗫嚅着低声说道:「他们,不……不是来破『玄阴大阵』的么?」 九尾狐恨恨地低骂了一声,瞪眼挥手喝道:「这次算了,以後少跟我自作聪明,滚你的去吧!」 三花羽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辩又不敢,连应了好几声是,这才茫然而惑然地翻着眼球退去一边。 两兄妹见了,也不禁有点奇怪,暗忖道:「这也挨骂,岂不寃枉?」 十六名少女见三花羽士受责,一个个怯生生地望着九尾狐,娇躯半转,准备着待命离去。 九尾狐目光一扫,冷冷吩咐道:「留下来!」 这一来,除了一个九尾狐,余者如三花羽士、十六名少女以及宗岳、孔素棠两兄妹,均不禁大感迷惑。 九尾狐转过身来,粉睑已换上一片春意,向宗岳款款注目道:「真的想试上一试么?」 宗岳胸脯一挺-,昂然冷笑道:「开玩笑也得看人。」 九尾狐掩口咯咯荡笑道:「看奴怎样?」 宗岳脸色一沉道:「最好放正经些!」 九尾狐益发笑不可抑地道:「男女之间,一正经,那……那……还有什么意思?」 宗岳剑眉一掀,正待叱喝,孔素棠闪目四扫间,好似恍悟及什么,芳容一红,突然一扯宗岳衣袖,低呼道:「岳哥,不行!」 宗岳愕然回过脸来道:「什么不行?」 孔素棠又羞又急地道:「别上当,这阵式根本就是『姹女迷阳大法』中的『消魂图』,所谓『玄阴大阵』,纯属欺人之谈。」 九尾狐咯咯笑道:「毕竟十妹识货!」 宗岳向孔素棠匆匆说得一句:「棠妹,你别管。」 跟着,迅速回过脸去喝道:「『消魂图』又待如何?」 他心想:「这些什么『法』、『阵』、『圆』,总结一句,最大的技俩,不外是『色相』和一些下流动作之诱惑,只要定力够,任它千变万化,我都当做一堆『红粉骷髅』看,其奈我何?」 谁知宗岳愈显得不在乎,身旁的孔素棠,也就愈显得无比着急;红脸,扯衣,跺足,愈急却愈说不出话来。 九尾狐以袖掩口,直笑得前仰後合。 宗岳见身旁知心人急成这付样子,虽明知其中可能另有蹊跷,但因一时改不过口来,只好一概不理,睑色一沉,向九尾狐怒目冷喝道:「如何印证,划出来!」 九尾狐手一托,笑得打跌道:「那就先请宽衣呀!」 宗岳切齿恨恨骂道:「真不要睑!」 九尾狐毫不为意地向孔素棠一指,笑喊道:「问她吧!看奴这话是否是好意?」 宗岳心头火起,直待不顾一切地扬掌劈去,忽听身旁孔素棠恨恨一跺足,似正转身移去,回过头来一看,果不其然,心头一凛,忙赶一步,促声道:「棠妹,怎么回事?」 孔素棠脚下一顿,猛然返过身来冷笑道:「你以为你的武功高,还问我则甚?」 孔素棠柔情似水,与青城「散花女」公孙小凤的娇憨率直恰成对照,於今,宗岳见这位从没向自己板起脸来说话的可人儿,竟然生了这么大气,不由得微微一呆,皱眉喃喃道:「我只是气她不过而已,如说这种阵法真有什么厉害之处,你不明说,叫我如何知道?」 九尾狐弯着腰,拍手笑喊道:「告诉他呀,十妹。」 大殿外,吹进一阵清风,明纱飘扬,烛影摇红,清风过处,满殿幽香四溢,远远站立着的三花羽士等数十名道人,一个个口角流涎,目光发直,直勾勾地瞪着十六名少女明纱中隐约的苗条胴体,如醉如痴。 孔素棠经宗岳这一逼,一张芙蓉脸蛋,不禁再度霞飞两颊,挣了又挣,忽然忿忿地哼了一声道:「她叫你……宽衣……你……没生耳朵么?』 「那是她下流,关我什么事?」 「你以为她说笑话?」 「难道是正经不成?」 「那就算我说错好了。」 「咦,这就怪了,就算这是她们这种阵法的规矩,我又为什么一定要依她的吩咐去做呢?」 孔素棠忽然身躯一背,跺足道:「你去,你去!」 宗岳也不禁有气道:「你等着看好了!」 九尾狐大笑接口道:「要『看』的,怕不止十妹一个呢,这种『眼福』谁肯错过?」 宗岳厉声喝道:「贱婢找死!」 他不了解孔素棠有口难言的苦衷,被孔素棠吞吞吐叶所憋着的一腔闷火,正好泄到九尾狐头上,这时,口喝着,一步踏出,扬掌便打。 尽管宗岳已动真火,九尾狐仍然毫无惧意,香肩微侧,笑意不改,似是一等宗岳真个攻至,便将闪去十六名少女群中。 没想到,宗岳掌式未发,孔素棠已然娇叱道:「你敢!」 宗岳一呆,板脸不悦地道:「棠妹,你疯了么?」 孔素棠被骂得眼眶一红,两串清泪,滚滚而下,什么也没说,头一低,返身便往殿外奔去。 宗岳茫然不知所措,九尾狐忽然高喊道:「十妹留步,听我说。」 孔素案身形略顿,九尾狐向宗岳责备道:「你们男人呀!十九如此,外麦看上去既英俊又潇洒,就是一项缺点,不能体会我们女人想说而无法出口的心底话。」 紧接着,又向孔素棠含笑瞠责道:「这种『呆头鹅』,你就是打比方,他都不一定能会意,何况你刚才一股劲儿的斗气,可说什么都没说,你又怎能怪他?」 孔素棠缓缓转过身来,头仍低着,一声不响,九尾狐这番责备,显然为她所默承。九尾狐头一摇,笑了笑,又向宗岳道:「咱们十绝谷中十姊妹,以这位阴妹妹最小,不管这位阴妹妹对我这个小姐姐看法如何,但我这个小姐姐却对她异常投缘,现在,免得你们两口子滋生误会,还是由我来向你说明了吧!」 宗岳哼了一声,没有开口。九尾狐向十六名少女手中的红绫软带一指,接着说下去道:「那红绫的两端,看到没有?」 宗岳依言看去,这才发现,那些红绫带长约丈五有余,别的异状没有,只是两头微折,似乎装着一些什么在里面。 九尾狐笑了笑、接着说道:「那里面装的,叫做『金蝉粉』。」 宗岳眉峰一皱,喃喃脱口道:「『金蝉粉』?金蝉脱——」 九尾狐噗哧一声,掩口接道:「对了,金蝉脱壳,如说成『脱衣』也未尝不可。」 宗岳睑一红,恼羞成怒,沉声叱道:「你若不要脸,尽管脱好了!」 九尾狐又是噗哧一声,掩口笑道:「我当然先脱。」 宗岳厉声断喝道:「你脱关我什么事?」 九尾狐摇摇头,又叹又笑,自语道:「这般毛躁,怪不得十妹生气。」 宗岳本已火升华盖,一听提起孔素棠,蓦忆及刚才的一段,只好强忍下来,九尾狐轻轻嘿了一声道:「单我一人脱,有甚稀奇?」 宗岳以最大克制力量,忍住没有表示,九尾狐见他有诚意听下去,这才冷笑着接下去说道:「老实告诉了你吧,这种『金蝉粉』,见衣即透,触肤奇痒难禁,愈忍愈痒,到後来,任你玄功通天,也叫你心酸体麻,欲哭不得,欲笑不能,满地翻腾,嘶叫如疯,而唯一的解除之法,便是褪尽衣衫,不着一丝一缕。」 「鬼话!」 「我这样照实告诉你,纯为十妹代说,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只要十妹同意,试一试也不妨。」 宗岳本待发作,偶而瞥及孔素棠正目凝九尾狐,似为九尾狐直言无讳而露着满睑惊讶,不禁一愕收势。 九尾狐见他已信,接着笑道:「那么,你再想想看吧!这种阵式为什么会叫做『消魂图』?如男女双方均穿得好好的,又何『消魂』之有?宽衣解带,乃为正式较量的第一步必循手续,如不照做,也不过自找麻烦,多遭折腾,结果仍非就范不可,请问,那样做了後,你还有必胜的信心吗?」 宗岳冷冷一笑,暗忖道:「我不进阵你能怎样?」 九尾狐看透他心意,也斜着一双秋波,荡笑道:「是的,你若坚持着不入阵,我当然奈何不了你,不过,这样一来,我若先於阵中肉袒以待,同样的,你岂非永远也奈何我不了呢?」 宗岳做梦也没想到这种邪阵根本不以功力取胜,从孔素棠方面证实,九尾狐显非虚言恫吓,同时,什么都可以一试,若说邪粉真个有灵,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弄得一丝不挂,还成何体统? 想着,不由得面红耳赤,大感进退两难。九尾狐手一指,笑道:「你看你,想想脸就红了,要如果真的入了阵,恐怕三个回合不到,甚至我只要……」 孔素棠忽然走了过来,向九尾狐注目问道:「你竟肯和盘托出,用意何在?」 这一问,正是宗岳想问而没问出的一句话,当下不禁暗佩道:「惭愧,毕竟她心细,我就只知道动武。」 九尾狐显然胸有成算,这时从容地一笑答道:「当然有用意了!」 孔素棠目不转睛地追问道:「能加以说明吗?」 九尾狐一指宗岳道:「我说出一切秘密,第一个原因是为了这种阵法虽可瞒得了他,却瞒不了你,刚才,你嘴说任他去,但小姐姐清楚异常,你走不远的,临至紧要关头,你一样会出面阻止,所以说,小姐姐不妨送个顺水人情。第二个原因,说来你们两位可能都不怎么相信,今天,我根本就没打算藉这个胜他!」 孔素棠注目不语,九尾狐返身又指着远处的三花羽士说道:「刚才小姐姐骂他擅作主张你们不也看到了么?」 孔素棠冷冷一笑,接口道:「十绝谷的九公主,向有女中诸葛之称,这些兵场上的虚虚实实,我看说不说都是一样。」 九尾狐淡淡一笑,侧目道:「如小姐姐以事实证明呢?」 「愿意看看。」 九尾狐以手一指宗岳道:「现在,只须你这位宗少侠将身上这件蓝外衣,以及头上那幅蓝色方巾除下,小姐姐立即将『消魂图』阵式撤去!」 这算什么意思呢?显然的,连心机玲珑的孔素棠也给迷惑住了。九尾狐又是淡淡一笑,缓缓接道:「这一点,应该不必犹豫,小姐姐相信,男人除去头巾,并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同时,小姐姐相信,宗少侠在蓝外衣里面,一定会穿有下少衣服,如果怕小姐姐我言而无信,他一样可以不进阵,小姐姐拿了他这二件衣巾,当也好,卖也好,大概也发不了什么财。」 孔素棠一声不响,仍在思索;宗岳暗忖道:「她这话对呀!」 当下什么也不说,迅速解开衣纽,将外衣脱下,同时将头上方巾一拉,遥遥掷去九尾狐手上,冷笑道:「拿去,看你弄什么玄虚。」 孔素棠虽然戒备,却没有加以阻上;说也奇怪,九尾狐将宗岳衣巾一把接过後,果然转向十六名少女喝道:「退去一边,远点!」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三十八章 十六名明纱少女,碎步疾走,远远退去五丈之外。 宗岳和孔素棠,愕然相顾,愈看愈糊涂;九尾狐待十六名少女去远,忽又转向三花羽士沉声喝道:「取本观财物帐册来。」 宗岳和孔素棠又是一怔,三花羽土也似乎有点莫名其妙,但仍一声不响地依言走去殿後,不一会,捧来一堆帐册。 九尾狐接过,挥手又喝道:「备车!」 三花羽士嗫嚅说道:「备车?」 九尾狐道:「昨晚不是叫你准备的么?」 三花羽士道:「是的,早准备好了。」 九尾狐道:「套好!」 三花羽士吃吃地道:「十辆都套?」 九尾狐道:「都套!」 、 三花羽士一呆道:「全观总搬?」 九尾狐瞪眼道:「你想留下?」 三花羽士慌忙躬身道:「不……不……我……是说……要去哪里?」 九尾狐厉声喝道:「谁做主?」 三花羽士忙不迭答道:「是……是……是。」 跌跌跄跄,连爬带滚,转身下殿而去。宗岳和孔素棠看了,心里虽然纳罕,却无法发问,只有静观以待。 九尾狐转过身来,将那堆帐册往地下一放,指了指,向宗岳堆笑说道:「终南财物,巨细无遗,都载在这上面,少侠如不放心,可在我等离去前先清点一下,少了照赔。」 九素棠插嘴道:「这怎么回事?」 九尾狐嫣然一笑道:「回十绝谷,怎么样,你去不去?」 宗岳瞠目道:「不比了么?」 九尾狐睨视而笑道:「你们的目的,无非是光复终南,现在我们自甘退让,由你们兵不血刃将失地收回,难道不好吗?」 宗岳手一指道:「那么衣服怎不还我?」 九尾狐笑吟吟地说道:「真小气!」 接着,脸色一沉道:「终南一派的基业,与这两件衣巾相比,孰轻孰重?」 宗岳因想不出九尾狐要拿走他一顶头巾和一袭蓝外衣的理由,误会对方有意侮辱,不禁有气,正想板脸责喝时,孔素棠抢着温和地问道:「九公主拿走这个有说处么?」 九尾狐点点头,缓下脸色说道:「一样的话,好几种说法,有些人说了,令人生气,有些人说出来却和悦动人,十妹,我佩服你。」 捧了孔素棠,却骂了宗岳,宗岳怕知心人多心,只好忍住没开口,九尾狐顿了顿,转向宗岳,冷冷说道:「让你听了高高兴吧!如依我胡媚娘的心性,阁下今天想令我们离开,怕还没有这般容易,老实告诉你,这是十绝谷主的命令!」 两兄妹一呆,九尾狐将手中衣巾往前一送,冷笑着接道:「要取回,也无不可,胡媚娘拚着受责,向二位重新领教一番也就是了。日前谷中来人虽说宗少侠曾与谷主交换一掌,形容得如何如何的了得,因而谷主下令,如遇阁下回到终南,便得相让,我胡媚娘却偏不信这个邪!」 两兄妹齐齐一噢,顿然领悟,原来九尾狐是拿宗岳衣巾回去做信物,好证明她的确是将终南让给了宗岳。 因此,一时间,二人都没话可说。 俗云:好男不与女斗,宗岳切齿的,只是十绝魔君一人,九尾狐虽是谷中一名公主,而且声名也不太好,但是,话说回来,传言是传言,没有亲眼看到她手染血腥,毕竟无法下绝情。 所以,他仰起脸,避开九尾狐的视线。 九尾狐见二人已无异词,转身手一招,随领着十六名少女下殿出观而去。 刹时,满殿归入岑静,宗岳俯身取起一本帐册,随意掀开,忽见扉页上有一行字迹犹新的附注,这样写着:「不受指使之道人十五名,柴房内。」 看着,不禁皱眉头,忙拉了孔素棠一把道:「快去柴房内看看。」 殿後柴房内,一灯如豆,十五名破衣道人,都已瘦弱得不成人形,宗岳为他们一一活开血脉,然後将今夜经过,约略说了一遍,最後,指着一名辈份较高,年事也较长的老道吩咐道:「最近一段时间内,木处大概不会再有什么麻烦,派中事务,暂交你掌管,本座有事暂时离开,半年以後回来。」 众道人已知宗岳为终南本代掌门人,这时,一致下拜,行过大礼,宗岳分别加以奖慰了一番,忽叫一名道人去取来文房四宝,匆勿写就一道事函,交予那名年事较长的道人,说道:「天亮後,送去三绝手雷大侠庄上。」 孔素棠看了,甚为不解,不禁皱眉问道:「我们不去了吗?」 宗岳摇了摇头道:「不去了。」 孔素棠诧异道:「为什么呢?」 雷氏一家,待人都好,但是雷英的热倩,却令宗岳深感不安,他觉得,自己与孔素棠名份已定,一个公孙小凤已够烦恼的了,如再加上一个雷英,实在穷於应付,九尾狐等人既去,雷氏处已无祸患可言,能不去,还是不去的好。 这些,他当然不便提出解释,於是,支吾了一下,说道:「没有什么……我,只是想……昔日的十大门派,如今『少林』、『武当』、『南海』、『华山』、『青城』、『黄山』、『昆仑』、『长白』、『终南』等九派,都有了消息,情况不明的就只剩下『峨嵋』一派,由这儿往汉中,经子午谷入川,路途也不太远,我很想先去峨嵋看看。」 孔素棠沉吟着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第二天,二人至长安城中另外买了二匹骏马,扬鞭向星子山方向进发,一路上,二人一直谈论着这次九尾狐的事,却始终想不透其中所以然来……。 九尾狐胡媚娘说,这是谷主的命合! 这话是真的么?是真的!而所不同的,便是十绝老魔并没有令她在宗岳身上取回什么信物,更没有令她藉一顶头巾,一袭蓝衣去设计一个陷阱。 一个月之後,十绝谷韬光洞中的诸小掌门人,一个个功行圆满。 经过一番计议,群小决定分批先往终南会合宗岳与孔素棠。前面数批,顺利上道,最後一批,却在出谷时出了岔子。 走在最後的,是「斑灰神童」顾大可和「散花女」公孙小凤二人。 那是一个隆冬的清晨,二人循秘道走出十绝谷,抬眼四望间,忽於白雪如银的山道远处,发现二人二骑。 二人按辔徐行,似在欣赏沿途雪景。 左边是个高冠灰衣道人,右边一人,蓝衣蓝巾,年事好似甚轻,尤其那一身蓝色装束,在一片银白中,更是显眼。 公孙小凤注目间,忽然低声喜呼道:「宗岳哥哥!」 呼声出口,人已腾身追去,斑衣神童起步虽晚,但因为他轻功超绝,身形微晃,眨眼追及。 一面疾奔,一面向公孙小凤道:「他怎会在这里出现的呢?」 公孙小凤见宗岳身边没有了孔素棠,喜悦不可名状,这时脚下不停,眼望前面,兴奋地叫道:「谁知道,我只晓得我没看错。」 斑衣神童又朝前面那身蓝衣望了一眼,无话可说。 前後相距,原仅半里光景,二人不消三五个起落,便已追及。 斑衣神童虽急於想上前看个究竟,但他知道公孙小凤好胜心强,不敢超越,於是,故意落後一步,让公孙小凤抢在前头。 公孙小凤高喊一声:「喂——」 人如鸟投林般,一个箭窜,已抢去蓝衣人马前。 目光至处,芳容一变,忽像泥偶般木然呆住。斑衣神童见状,心头一震,纵身赶过去,转身抬头之下,也不禁呆住了! 马上二人,因「斑衣神童」和「散花女」的突然现身拦道,正不悦地一勒马缰,将马停了下来。 左边那名道人,年约四旬上下,獐头鼠目,生相猥琐之至。 而右边这位被二人误以为「宗岳」的蓝衣人,柳叶眉,桃花眼,眼波汪汪,神态佻达,显然是名不太正经的女子。 这二人,正是「三花羽士」和「九尾狐」胡媚娘,自是不需交代的了。 二人回至十绝谷,因听说群小常在附近出没,便商得老魔同意,终日在附近这一带乘马徘徊…… 前面走的几批,都是半夜出发,所以没遇上。 而现在,恰该斑衣神童和散花女二人走霉运,无巧不巧地落入这名心计过人的九尾狐算中。 这时,九尾狐强抑着兴奋心情,故意叱道:「好狗不拦路,你们这算那一套?」 散花女公孙小凤於失望之余,心头正有着一股无名怨气,经这一骂,火气更旺,杏眼一圆,正待发作时,斑衣神童忽然以目示意,将公孙小凤止住,同时抢出一步抱拳打躬道:「抱歉,抱歉,是在下二人看错人了。」 直起身来,故意漫不为意地向九尾狐身上那袭蓝色外衣一指,接着道:「因为我们有个朋友,也是这种装束。」 两小以前没见过「三花羽士」和「九尾狐」,心中虽然猜疑,却不敢十分断定二人与十绝谷有关,所以斑衣神童还在自作聪明的「投石问路」;而「九尾狐」和「三花羽士」,经过谷中人描述,业已从身形相貌上知道了两小为谁,这时,九尾狐听了,心底下不由得一阵暗笑。 她也故意绷起脸来道:「天下穿蓝衣服的人,就只你们朋友一个么?」 斑衣神童心想,对呀!宗岳一身蓝衣,不过是普通的蓝布,这种蓝布随处均可买到,只不过他穿起来比别人更显得俊逸一点而已,又怎能说天底下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有这种衣服呢?」 公孙小凤杏眼闪动了片刻,忽然冷笑道:「这象是男人的衣服呢!」 九尾狐也是冷冷一笑道:「少见多怪。」 公孙小凤蓦地注目喝道:「很好,现在请阁下将左边肩胛上那块小白痕的由来解释解释!」 宗岳这袭蓝外衣,群小眼中,可说都很熟悉,可是由於各人对宗岳接近的程度不同,事实上也有着一些差别。 这袭蓝衣,情感最深,观察得最密致的,便是现在这位散花女公孙小凤。 你道公孙小凤现在所指出的那块「小白痕」是怎么回事?原来群小自「七子山」相遇後,彼此间一见如故,平常嬉戏笑闹,百无禁忌,公孙小凤是其中顶顽皮的一个,有一天,她趁宗岳调息入定,一时童心大起,拿纸笔写了个「一段呆木头,想入非非」的小纸条,以饭粒贴上宗岳肩头,群小见了,哈哈大笑,笑声将宗岳惊醒,虽将纸条取下,却留一块白痕,宗岳一直未曾将它洗去。 斑衣神童循声望去,脸色也不禁一变,天下巧合之事固然很多,但巧到这种程度,那就不太可能了。 九尾狐知道差不多了,当下也故意一变睑色,装出一种心虚的惊惶之态,并故意一拉马缰,做出一个转身欲跑的准备姿势。 三花羽土加油添酱,故意漏口低声埋怨道:「活该,谁叫你连一个囚犯身上的衣服也要拿来穿的呢!」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三十九章 两小闻言,心头大震,双双惊呼道:「你说什么?」 三花羽士口一张,瞠目变脸,维妙维肖地装出一付失言之态。 九尾狐胡媚娘则装出夺路而逃的架势,虚挥一鞭,拍马便往右侧的一条岔道溅雪飞驰而去。 三花羽士一声惊啊,马腹一夹,纵马追随。 公孙小凤也顾不得招呼斑衣神童,贝齿一咬,拔足便追。斑衣神童回过神来,也来不及多想,只好腾身相随。 九尾狐和三花羽士两匹坐骑,乃十绝谷千中精选的良足,饶得二人轻功不弱,一时间,也无法追及。 冰雪盖覆下,天地一片浑白,两小仅遥遥认定二骑背影,东西南北,全然不辨。 这样奔驰了共约顿饭光景,前面两骑,忽然首尾相衔,窜入一条狭谷之内,两小唯恐敌踪迷失,毫不思索,相继飞身投入…… 入谷後,两壁陡削,左盘右绕,愈深愈险。 走在前面的公孙小凤还不怎样,但走在後面的斑衣神童,却渐渐有点怀疑起来,当下向前大声喊道:「喂,小凤姑娘!」 公孙小凤直如未闻,去势不减,斑衣神童心头一急,也忌讳不了许多,真气一提,其疾如箭,眨眼赶至身後,大声又喊道:「注意,这地方怪得很呢!」 公孙小凤头也不回,似甚有气地答道:「就算地狱又怎么样?」 语音未竟,眼前忽见开朗,露出一块宽敞异常的谷地,而前面的二人二骑,却倏地不见。 公孙小凤一呆止步,斑衣神童顿足道:「我说如何?」 公孙小凤没好气地霍地转过身来道:「『如』什么『何』?」 斑衣神童摇摇头,苦笑道:「别吵了,等着瞧吧!」 公孙小凤未及答言,头顶上空,突有人脆声笑接道:「名师高徒,十全门下,毕竟不同!」 两小愕然仰脸,原来谷顶四壁,有如凉台般向後空出,这时,东西两边均站满了人,说话的,是位三旬上下的黄衣少妇,斑衣神童一眼即已看出,此妇正是十绝谷的大公主,崔蝶仙。 公孙小凤讶然道:「十绝谷?」 斑衣神童促声道:「我们快退!」 大公主崔蝶仙微笑道:「倒蛮天真的。」 两小听出对方话中有话,急急转身,抬头之下,不禁一呆;来路上,不知打什么时候起,已当道立着三人。 左边站着三花羽士,右边站的是九尾狐,而正中,捋髯冷笑的,正是十绝老魔阴古希…… 同一天,宗岳和孔素棠正在川南江津附近,溯江而上的一条江船上。 两小由於路径不熟,加以冰雪满地,人虽无所谓,坐骑却有点受不了,因此两人想到坐船。 冬天的江水,水流较缓,二人倚栏而立,纵情欣赏着两岸雪景,别饶情趣。 船行二十余日,抵达峨嵋山下的五通桥。两小弃船登岸,进入镇内,准备稍作拾掇,然後上山。 谁知刚刚进入镇内,即听到一阵传言:「昨夜东庄蔡家,又发生一起。」 经过打听,才知道所谓「一起」者,竟是一起「奸伤人命」案。而这种「奸伤人命」案,至日昨东庄蔡家所发生的为止,一共已有七八起之多,暴徒来去无踪,显为武林中人。 两小对望了一眼,默默点头,毅然有所决定。 两小中,尤其是宗岳,因为有师兄文士仪丧德败行的内心隐痛,更对这类强人感到深恨恶绝。 他想,七八案连续发生,很可能系一人所为。 此人连犯七八次,其胆大妄为之处,不难想见,也许一时之间,暴徒仍无意离去,所以,他决定留下来看看,能为地方除去一害,也是好事。 当天,他俩怕惹人注目,悄悄住进一家简陋的栈房,连吃饭都移至房内,店家以为这对新婚少年夫妇怕冷,也未留意。 天一黑,二人将房门关上,装做熄灯就寝。 事实上,经过一番扎束,二人已自後面小窗中脱身而出。 五通桥这个小镇的范围并不大,全镇通共下过三百来户。两小於屋脊上约略审视了一下地形,决定分两路抄搜。 宗岳往东,孔素棠往西,各绕半圆,然後在正北对面的一家楼房後面会合。 经过一番详详细细的查察,约於二更後,二人在楼房後面会合了,结果是,二人全都一无所见。 孔素棠低声说道:「离去了也不一定。」 宗岳点点头,沉吟了一下,毅然道:「也许是的,不过,我们还是再搜一遍吧!」 跟着,指了指东方镇外道:「那边那个大庄子便是蔡家,那一带住户比较集中,你去;我去西边乡下,四更左右,再到此地碰面。」 孔素棠点点头,分手离去。 时近岁尾,朔风如刀刮针刺,而两小却毫不为意,疾行如飞,双目如电,在镇郊四周纵高窜低,冀希有所发现。 三更过去,四更也过去了,两小回到原处,仍然是毫无所获。 宗岳摇头一叹,轻轻说道:「今夜不行了,回店吧!」 第二天,向店家套问,昨夜果然平安无事。 两小听了,为之苦笑,内心感到甚为矛盾。如说暴徒业已他去,这对本地而言,固属佳事,然而,两小却以不获暴徒为憾。俗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暴徒将去的地方,又将如何? 同时,昨夜平安无事,也并不一定就表示暴徒已经离去,因为风声大,暴徒敛迹一宵,亦颇可能。 孔素棠想了想,低声道:「我们去峨嵋,也不在於这一天二天,宗哥,你说是吗?」 宗岳当然知道她这话的用意,於是点点头道:「是的,今夜我们再看看吧!」 这一夜,居然又平安渡过。 第三天,两小决定离开。他们收拾好行囊,走向镇中唯一的一家酒店,预备好好用一顿午餐,然後上路。 推开虚掩着的店门,店内炉火正旺,暖气袭人。 两小见店内地方虽然不宽,却还乾净,先有了几分好感,经小二招呼,在离炉不远的一付座头上坐了下来。 这时店内,坐了约莫五六个客人,人据一壶,面对後院悠悠下飘的雪花,自斟自饮,乐也融融。 两小酒菜刚刚端上,忽听身後有人轻轻吟哦道:「谪仙一去五百年,至今醉魂呼不起……」 两小进门时,已将屋中诸酒客面目全部看清,根本就没发觉到其中有甚高人雅士,这时吟哦入耳,不禁相顾一怔。 两小缓缓掉过头去,看清之下,不由得又是一怔。 近後院门口,此刻正坐着一名衣服破烂,满脸皱纹,头发已半呈斑白,而目神却颇甚清澈的老人。 吟哦之声,便系自此老口中发出。 对於二小的注目打量,破衣老人浑如不觉,慢慢举起酒杯,饮了一口,又吟道:「我老诗不二,非复薛与岑……」 孔素棠杏目眨动,忽向宗岳低声问道:「这不是『陆游』的诗句么?」 宗岳点点头,却同时站了起来,向破衣老人遥遥欠身,朗声道:「饮酒赏雪,适逢雅士,乃人生一大乐事,在下兄弟惊喜之余,偶而瞩目,尚望长者不要误会才好。」 经这一说,孔素棠方才恍然领悟老人忽而念出这两句,与当前情景毫无吻合之处的前人诗句用意,不由得笑接道:「如长者不弃,在下兄弟甚愿移樽相陪。」 老人原本板着的睑色,经两小先後致意,立转和缓。 宗岳见知心人这样说了,破衣老人并无拒绝表示,於是,立即喊小二搬过酒菜,双双走去老人座前,含笑一躬,分两边打横坐下。 老人矜持地问过二人姓名後,淡淡地捋须说道:「老朽山野村夫,姓氏早忘,尚祈包涵。」 二小已看出此老为武林健者,现见对方避讳不提,知道一般风尘奇人在後辈面前,十九如此,遂唯唯否否,含混过去。 老人酒量甚宏,敬者不拒,酒到杯乾,十来杯下肚後,谈锋渐健,上下古今,无所不至,学识之渊博,令人心惊。 谈到後来,二小於钦佩之余,暗暗一递眼色,便一说一搭的将话题逐步带入本地近日来所发生的奸案上面,希望看看老人对这事的反应,谁知老人似早瞧透他俩心意般,仅轻轻哼了一下,说道:「武林中的事,老朽不懂。」 两小知道此老回避着触及本身身份,一笑作罢。 两小同时猜测,此老在武林中之辈份,一定不低,有他在此,强人仍然逍遥法外,此老可能在暗地裏咬牙切齿,视为奇耻大辱也不一定呢! 两小正思忖间,破衣老人目光偶瞥天色,忽然起身道:「老朽尚有他事在身,失陪了!」 宗岳闻言,慌忙站起身来拱手道:「老丈只管请便就是了。」 老人扫了桌上杯盘一眼,抱拳虚虚一送,连谢也没谢一声,迳自转身,大步踏雪出门而去。 孔素棠目注老人背影,脱口赞道:「真豪爽,不愧一名隐士。」 说着,因不闻宗岳答腔,回过睑来一看,见宗岳正在瞪着门口发呆,不由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宗岳从沉思中惊醒,茫然张目道:「你……笑……什么?」 孔素棠抿口轻笑声说道:「花钱请人吃喝,到最後,嘴一抹,走了,连谢也没落到一声,越想越有点不舒服是不是?」 宗岳噢了一声,忙笑道:「那裏,那裏!」 孔素棠又笑道:「那么你刚才发什么呆?」 宗岳轻轻一叹,眸凝虚空道:「有两件事,令我想起一个人。」 孔素棠哦了一声道:「谁?」 宗岳垂下头去道:「家师兄。」 孔素棠重覆念道:「你师兄?」 蔫有所忆,抬脸注目道:「是不是那个於年前投入十绝谷的文士仪?」 宗岳点点头,低声答道:「是的,就是他。」 孔素棠不解地问道:「哪两件事令你忽然想起他?」 宗岳低低叹了一声道:「本地的这串血案,以及刚才那位破衣老人才华。」 孔素棠呆了呆,迷惑地道:「关於血案,我明白,因他自入十绝谷,据说已跟好几位公主不乾不净的,可是破衣老人的才华,又与他何关?」 宗岳一叹仰脸道:「刚才,那老人在我们面前,谈古论今,口若悬河,我们几无置喙余地,因此,我想到,今天的宗岳,若换了文士仪,局面可能不一样。」 孔素棠不信地道:「他会强过你?」 宗岳肃然而黯然地点点头道:「事实如此,在他劣迹未萌之前,除了家师,他可说是我宗岳最敬仰的人。」 孔素棠不服地道:「你强过他的地方,譬如品格、血性、心地等等各方面,你做什么一笔抹煞,不提来说呢?」 宗岳苦笑道:「提别人,当然该提人家长处呀!」 孔素棠抿嘴一笑,接道:「再加一项:『涵养』。」 宗岳摇头苦笑,没有开口。孔素棠想了想,忽然正容说道:「现在的你,武功早在他之上,你遇到他,也已不止一次,像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你做甚还留着他?」 宗岳垂下头,轻轻摇了一下道:「我不能……我也不忍。」 孔素棠奇怪地追问下去道:「为什么?」 於是,宗岳将师父临危时交代的三件心愿,为知心人低低说了一遍,孔素棠默默听完,点点头,没有开口。 宗岳见时辰已过正午,一叹起身道:「棠妹,我们上路吧!」 孔素棠沉吟着,忽然低声道:「坐下我有话说。」 宗岳一怔,坐下来讶然问道:「什么事这样紧张?」 孔素棠前後看了一眼,悄声道:「本地血案系何人所作,我忽然想起来了。」 「『想』出来了?」 「是的!」 「是谁?」 「就是你正怀念着的那一位!」 「文士仪?」 「文土仪!」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四十章 宗岳一呆,张目道:「有何根据?」 孔素棠又朝前後左右掠了一眼,引颈低声道:「不是你刚才这一提,我几乎给忘了,现在细想起来,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人,我敢跟你打赌!」 宗岳皱眉注目道:「就为了我刚才提及他的『好色成性』?」 孔素棠摇摇头道:「不是!」 紧接着,低声说道:「本地日来之连串血案,纯属『结果』,而非『原因』;现在,我且先问你一个问题:武林十派中,那一派距邛崃最近?」 宗岳星目一闪,似有所悟,孔素棠迅速接下去道:「峨嵋——对不对?」 宗岳头一点,孔素棠已然继续说道:「以前,十大门派上代掌门人如何死去的,我不清楚,其後,十大门派後代如何逐步陷落魔爪,我也弄不明白。直到有一人,大公主问老魔:『峨嵋一派,派谁去?』老魔笑道:『峨嵋近在咫尺之间,忙什么?』接着,指了指你那个投身不久的师兄文土仪,又说道:『这孩子很能干,等来年冬後,俟其他九派均处理妥当後,那时这孩子如能传得本谷一二手武学,再让他去历练历练吧!』当时,我也在列,听得清清楚楚,现在,你想想看,十派已十去其九,所剩下的,就只落得一个峨嵋,而文士仪在谷中,也日获老魔欢心,如说是那厮在动手之前顺便做的案,岂不很有可能?」 宗岳怔怔听毕,不禁失声道:「这么说,那就太有可能了!」 孔素棠又在四下察看了一遍,低声道:「所以,我们不妨再留一宵,假如你想感化他,在他双手再染血腥之前,这可说是最後的一个机会了。」 宗岳点点头,忽又摇头道:「不妥!」 孔素棠诧异道:「什么不妥?」 宗岳皱眉说道:「我们留下来等他,等到的机会并不多,要是他恰於今夜赶去峨嵋,岂不造成莫大遗憾?」 孔素棠怔了一下道:「这倒是的,那么你说怎么办?」 宗岳沉吟着,欲言又止。孔素棠忽然低声说道:「你的意思,我已明白,那么,这样吧!你留下,我去峨嵋,你尽管放心,在目前,他大概不是我的对手呢!」 宗岳深知这位小妹一身武功与自己相去无几,而心思之缜密,且在自己之上,那还有放心不下之理? 他刚才想说而没说出的,正是这种打算,闻言不禁感激地低声道:「那么,天已不早,你就先走吧!」 孔素棠欣然起身,回眸一笑,快步出店而去。 宗岳独个儿留下,眼望孔素棠身影在飘忽的雪花中消失,一阵从所未有的寂寞之感突然袭上心头。 这时,他才感觉到,事实上,并非仅是孔素棠离不开他…… 他又叫来一壶酒,闷闷地喝着,直到天色昏黑,方走出小店,又寻着一处可避风雪的隐蔽所在,放好手中简单的行李,然後抖擞精神,跃登高处,在全镇四下来回不停地搜索起来口 口 口 雪层加厚尺许,又一夜过去了。 就像已经过去了的前二夜一样,宗岳一无所见。 面对东方曙色,宗岳呆立着,披着一身雪花,然後,在一股突然奔腾起来的思念泛涌下,他向峨嵋奔去。 口 口 口 风停了,雪止了,朝阳初现,宗岳到达山腰「归正寺」。 这座「归正寺」,又名「灵僧寺」,传於唐代穆宗朝,峨嵋有高僧,佛号知元者,应诏升鳞德殿,与儒、道二家较优劣,当场不分高下,宣宗则拟为三教首座,僖宗且置寺以荣之。这座「寺」,便是现下这座亦名「灵僧寺」的「归正寺」。 宗岳心记孔素棠,也无心浏览,自寺旁一掠而过,穿过「女娲洞」,再经过太白题诗的「太白亭」,最後到达峨嵋一派之重地「太极宫」。 太极宫座落大峨嵋绝顶,宫外是一片紫竹林,宗岳再抵休外,竹林内,正有一阵朗吟之声传出: 峨嵋山西雪千里, 北望成都如井底; 春风日日吹不消, 五月行人如冻蚁。 吟哦声歇,吟哦者接着笑说道:「这一首七绝如何?」 宗岳听出是孔素棠的声音,又惊又喜,宽心至此大放,正待举步进入,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大笑接口道:「简直更差劲!」 分明便是昨天那位破衣老人的声音,宗岳不禁好气又好笑,暗忖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这老儿也来了此地,我为她担心得要死,她却在这儿跟人评雪闘诗,雅兴倒真不浅呢!」 思忖着,不由得停下脚步,这时,但听孔素棠不服道:「什么地方差劲,你倒说说看!」 只听得破衣老人哈哈大笑着说道:「诗贵符情适景。第一,现在是『冬末』,根本没有『春风』可吹;第二,『五月行人』都会变成『冻蚁』,腊月隆冬,岂不更厉害?你看我们一个个生龙活虎的,这该如何解释?」 孔素棠大声强辩道:「我们是武人,自是例外。」 破衣老人大笑接着道:「那就该改做『五月常人如冻蚁』才对呀!」 孔素棠似乎有点着恼地道:「诗人那能不夸张点?」 破衣老人立即接下去道:「夸张也得有限度,下雪天,天地一片浑白,百丈以外,即已景物难分,成都地势虽低,谁有通天眼,能在这儿看到?」 孔泰棠似乎抓住话柄,抢着笑说道:「东坡说的是『井底』呀,井有深浅,你又怎知他在这裏说的不是『深不见底』之『井』?真是『井底之蛙』!」 宗岳也不禁为之芜尔,老人直嚷道:「胡缠,太不像话了!」 孔素棠哼了一声,大声道:「你还有什么更好的?」 老人朗朗一笑,随即高吟道:「『菩萨悲深居此地,峨嵋名重镇南州,不知立处高多少,只见星辰在下头』——论『高』与『寒』,这首比你那首如何?」 宗岳眉头微皱,迅忖道:「这一首也不高明呀!」 兴之所至,不容孔素棠接口,立即林外大声笑诵道:「『三峨影漾沧浪里,万景烟笼缥缈中』!不必再争了,要写峨嵋,谁也无法再强过这两句去!」 口中笑说道,人如投梭,一闪入林。 林中,宫前石阶上,孔素棠和昨天那位破衣老人都正微带惊讶地望着宗岳。宗岳大步上前笑说道:「『真人』毕竟『露相』了。」 破衣老人微笑不语,孔素棠抢着笑道:「三更左右,我即到此,斯时这位老丈就站在这里,相询之下,方知这位老丈也是有心人。他老人家说,他的身份,等会儿峨嵋门下,自有人说出来,我们从半夜谈诗到现在,一方面就为了等你呢!」 宗岳自是高兴,於是,又向老人见过礼,这时,宫内忽然走出二名沙弥,向老人恭恭敬敬打了个问讯,垂首低声道:「请老前辈一行人入内奉茶。」 老人眼一瞪,大声叱喝道:「奉茶?谁要喝你们那种竹叶苦茶?跟老秃子说去,就说老朽要酒,也要肉,没有酒和肉,我们立即下山。」 两小暗暗皱眉,付道:「佛寺内索酒肉,不也太那个一点了么?」 谁知二名小沙弥竟应声合掌躬身道:「掌门人知道老前辈这几天要来,已预备下了!」 老人脸色立霁,哈哈大笑道:「这还像话,哈,哈,哈!」 大笑着,转向二小手一挥,大声道:「进去,进去,『井蛙』不妨,变成『冻蚁』可不好受呢!」 说完,又是一阵大笑,领先随二名沙弥向宫内走去。二小虽然含笑点了点头,但在内心,却始终不以为然。 两小心里这样想:「峨嵋山,为四大佛教圣地之一,峨嵋派,为十大名门之一,这位老人既为一代长者,峨嵋掌门既不应以口嗜之欲来巴结他,而他,这位老人本身,也不应凭一己之身份地位,以及对人家一点小恩小惠,就随意破坏人家清规呀!」 想着,一行已至偏殿云房,云房中,酒席早巳铺妥,一名灰衣中年僧人,垂首恭迎一旁,孔素棠止不住向老人问道:「这位大和尚如何称呼?」 灰衣和尚连忙合掌躬身答道:「贫僧法海,忝居敝帮本代掌门之职。」 破衣老人忽然挥手笑说道:「你下去吧!看到我们吃肉喝酒,你和尚不会舒服,而我们,有你和尚在旁,也一样不自在,等会儿,吃喝完了,我们再谈不迟。」 法海和尚,向三人一躬而退,不多久,酒菜便端了上来。 破衣老人俟酒菜上齐,口中说得一个请字,首先不客气地动起手来,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狂态与昨天在酒店中无异。 可是,二小对他的感觉,却微有不同。 在佛门重地茹荤饮酒,二小看了,无论如何,总有点不太习惯,因此,举箸间,不免稍现犹豫。 破衣老人目光一扫,瞪眼道:「做甚不吃?」 宗岳忙陪笑道:「吃,吃,吃。」 一面举箸,一面向孔素棠递眼色道:「你也吃呀,饿了找谁?」 於是,孔素棠也勉强吃了一点。老人见二小已随着食用,大发高兴,举壶一仰脖,壶底已然朝天。 扭头向门外大喝道:「添酒!」 不一会,又是一壶热酒添上。 老人将二小杯中冷酒倾去,斟上热酒,二小连称不敢,老人放下壶,举杯豪然大声道:「干!」 宗岳手刚向酒杯伸出,心头一动,忽又住手,同时探足在孔素棠脚面上轻轻点了一下,老人停杯唇边,诧异道:「怎么不喝?」 孔素棠睑色微变,宗岳轻轻一咳,从容笑道:「这样喝儍酒,我看实在没有多大意思,老前辈是雅人,我们兄弟也不俗,何不来个酒令佐佐酒?」 老人大喜鼓掌道:「妙,妙极了!」 一面喝令门外再添酒,一面向宗岳注目问道:「酒令怎么个行法呢?」 宗岳点点头含笑说道:「且慢,容我想想看。」说着,便思索起来。你道宗岳此刻真在思索什么酒令吗?天晓得。 原来,在老人为他与孔素棠换酒时,老人衣袖拂动处,宗岳鼻内,忽然嗅到一阵极为淡薄而细微的幽幽香气,这阵香气,令他猛打一个寒噤。 於是,他一边知会孔泰棠,一边闪目查察香气的来源。 第一个可以确定的,香气距离很近,决非发自云房内任何其他器具上。 於是,他向酒杯望去,酒色很清,不似杂有异物,而且老人倒自同一壶的那杯酒已送唇边,如果酒有花样,老人将首当其冲,如说这花样是出自峨嵋弟子,应该蒙不过老人,同时,他也想不出峨嵋弟子要向他们下手的理由。 除此而外,便是老人那只衣袖了——一点不错,毛病出在老人衣袖中。 老人一身破衣,却在衣袖中发出一股淡幽的香气,这是什么道理?这道理,在那种情形下,谁也无法得到结论。 所以,宗岳要做的,已不是追究香气的为什么存在,而是老人究竟是谁! 知道了老人是谁,是敌是友,立可分清,而要做到这一点,只有一个办法,便是出其不意。 老人似乎已等得不耐,不住催道:「想好没有?」 宗岳微微一笑道:「酒还没来,忙什么?」 老人一指桌上酒壶,皱眉道:「这不是酒?」 宗岳摇头笑道:「一壶不够,我这酒令行起来,不输便罢,一输便是三杯以上,七杯以下,你不在乎时,等着瞧好了。」 老人眉宇间喜色微露道:「那你已想好了?」 宗岳点点头,笑道:「早好啦!」 他心底下,却暗哼道:「果然有几分呢!」 老人说着,立即扭头又喝道:「酒——要热的,快!」 宗岳又听出毛病,暗想:「添来的酒,壶壶都是热的,这次偏加了『热的』两个字,难道酒内的『花样』,现在才开始?」 酒一送上,宗岳抢着接过,笑道:「我来添。」 老人并不争,仅说道:「令怎行法快说呀!」 宗岳头一点笑答道:「起令者先乾一杯是规矩,我喝完一杯再说。」 说着,将杯中酒,冒险喝下,果然没有异状,再自新添的那一壶中将空杯加满,斟酒姿态,从容之至,但目光却似电闪般,藉一扫之瞥,已将杯中酒色看清,目光至处,不禁暗道一声:「好老贼!」 原来酒色微呈浅蓝,这壶加「热」的,果然「热」进花样。於是,神色不动,真气暗提,向老人注目笑道:「这个令,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一人说三句,第一句『西厢』,第二句『红楼』,第三句『唐诗』,每句均须嵌入一字。」 老人双目眨动道:「什么字?」 宗岳悠然笑道:「『香』。」 老人脸色微微一变,强笑道:「这也不难呀!」 宗岳缓缓摇摇头道:「我说很难。」 老人注目问道:「难在何处?」 宗岳淡淡一笑道:「难在最後一句唐诗的那个『香』字必须与『佛门』有关,方算合格,不然便须先尽此杯。」 老人睑色又是微微一变,勉强笑道:「要说『香』字,『西厢』、『红楼』中,多的是,『唐诗』中有虽有,但如要舆『佛门』有关,岂不太难?」 宗岳微笑道:「我说有。」 老人眨眼道:「假如没有怎么说?」 宗岳微笑道:「我们在行令前,先赌一杯也可以。」 老人想了片刻,毅然道:「赌了,你说吧!」 宗岳微笑说道:「听清了!高适诗,语本维摩诘经:『香界泯群有』——」语音一顿,以手指杯敛笑注目道:「喝吧!」 破衣老人,脸色大变,一丝奸笑方自唇边浮起,宗岳蓄势在先,这时,手指一抬,一缕指风,已挟先天乾阳罡气射出,老人应声後倒。 门外一声尖呼,跟着叱喝大起,十数名狰狞僧人,破门涌入,宗岳一面跳身向前迎敌,一面向孔素棠喝道:「棠弟快看看那厮是谁?」 两掌震退门外诸僧,身後忽传出孔素棠一声惊噫:「果然被我料着了……」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四十一章 「哈哈!」 宗岳一连两掌,堪堪把门外的人逼退,只听一声哈哈,那破衣老人突然一跃而起,脸带狞笑,奇快无比的向壁间一闪而没! 宗岳不由一楞,细看墙上,并没门户,不知他怎会一下不见? 孔素棠女孩儿家,较为心细,自从进入「太极宫」之後,已是处处留心,方才宗哥哥掌风才出,对方立即应声倒地,实在也嫌太快了一点。 心中正自起疑,这会瞥见破衣老人一闪而没,蓦地心中一动,暗叫一声不好,要待抢出,已是迟了一步。 只听一阵轧轧之声响起,眼前陡然一黑,立时伸手不见五指。 这间云房,随着机械之声,徐徐上升。 这不过是瞬间的事,宗岳瞧得心头大怒,大声喝道:「文土仪,你要待怎的?」 「哈哈哈哈!」只听文土仪的笑声,从底下传来:「姓宗的小狗,这就应了你们自己的屁诗,不过『冻蚁』不好受,还是做做热蚁吧!」 孔素棠秀眉紧蹙,低声道:「岳哥哥,恐怕这厮还有什么毒计呢!」 宗岳怒哼一声,起手一掌,以十成功力,对准墙壁上拍出。 他此时功力,何等深厚,掌心翻动,一股狂飙,骤然涌起,以惊涛骇浪之势,向前面卷去。 这一掌少说也在千斤以上,只听轰隆隆一声巨震,整个铁屋,一阵狂震,但那堵铁壁,竟然丝毫无损! 孔素棠此时早巳晃亮火摺子,向这间云屋…… 不!这间铁屋中的每一面墙,细心察看,有时还伸出纤纤玉指,在墙上摸一阵,敲一阵的。 宗岳不知她在找着什么,只好楞楞地站在一边。 火摺子逐渐烧完,孔素棠依然找不到半点缝隙,好像这整间铁屋,是生铁铸成一般! 孔素棠丢了火折,忽然睁着一对亮晶晶的大眼睛,朝宗岳问道:「岳哥哥,你觉得这间铁屋,往上升了多高?」 宗岳想了一想,道:「方才这屋子一升便停,照时间和速度计算,离地面最多也不会超过两丈。」 孔素棠点点头,道:「一般的机关铁屋,都是往下沉的,其目的,无非想把敌人困住,但这房子,却往上升,这一点,当时设计的人,绝不会没有缘故,尤其……」 宗岳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心中极为钦佩,急急问道:「尤其什么?」 孔素棠白了他一眼道:「亏你还要领导十大门派,对抗十绝老魔,连一点江湖经验也没有,真叫人替你担心。」 宗岳俊脸一红,道:「你生就兰心蕙质,我怎能和你比呢,好妹子,你快说吧!」 「贫嘴!」 孔素棠轻啐了声,接着脸色一正,道:「这间铁屋,方才经我敲打了半天,四面墙壁,全是用铁铸成,应该不透半点空隙,对吗?」 宗岳连连道:「对对……」 孔素棠樱唇一披,道:「那么方才文士仪的声音,又从那里来的?」 宗岳听得一怔,沉吟道:「他的声音,好像是从底下传来!」 孔素棠笑了笑道:「我们连屋带人,升高了三两丈,文士仪的声音,自然从下面传来,不过从这一点看来,显然地板上有着空隙。」 宗岳哦了一声,急忙往地下瞧去! 那知道一低头细瞧,果然在地板上发现了密密麻麻线香粗细的小孔。 宗岳同时也惊啊出声,愤怒的道:「棠妹,这贼子果然心狠手辣,咱们下面,已经架起火来了。」 「火!」 孔素棠心头蓦地一惊,难怪这间铁屋要往上升高,原来当初设计的人,早就准备对付强敌之用,铁屋底下,架火焚烧,把敌人活生生烤死! 当下依言从铁板小孔小往下瞧去,只见下面已是火光熊熊,一片通红,敢情铁板较厚,是以站在上面,一时尚无感觉。 孔素棠抬头望望整座都是用铁铸造的房子,急得花容失色,一筹莫展。 眼看铁板逐渐加热,自己两人插翅难飞,那么就得活活烤成焦炭! 她想起自己身世,也想起岳哥哥所负的使命,自己感到万分惭愧。十绝魔君统治十大门派已有多年,蛾嵋「太极宫」,早沦魔爪,岳哥要寻访峨嵋後人,也不该到这儿来找。难道沦落魔爪多年的峨嵋派,还会优容着当年峨嵋派掌门人太极上人的门下弟子? 当然,峨嵋山山势绵延,占地极广,峨嵋後人,可能还隐迹山中,但也不该上「太极宫」来呀! 岳哥哥也许一时计不及此,自己怎会也糊涂到这般田地? 岳哥哥是老魔头的眼中钉,务必去之而後快,早已通令十大门派的掌门弟子,只要发现岳哥哥,就不择手段,不论生死,列为首功。 自己也是倒反十绝门的叛徒,他们势在必得之人,这会却双双自己送上门来! 但送上门来,倒也并不在乎,凭他们这些人,哪是自己两人对手,错就错在不该如此大意。 两人脚下,已渐渐感到灼热,一阵阵的热气,从底下小孔中,直往上冒! 孔素棠平日心思灵慧,但这会,绞尽脑汁,千方百计,依然想不出一个脱困之策。 她紧依着岳哥哥,急得眼睛有点湿润起来! 宗岳到了此时,反而觉得生死之事,已置之度外,只是瞧着棠妹黛眉深锁的愁苦模样,禁不住儿女情长,但是却想不出一句足以安慰她的话来,因为自己两人变成了一对同命鸳鸯,同样命运。 脚下铁板,越来越热,如果不是两人内功精深,此时早巳被炙得站不住脚。 宗岳突然双脚一顿,激愤的道:「棠妹,咱们这样坐以待毙,不如尽力一试!」 孔素棠掠了掠鬓发,惨笑道:「岳哥哥,这间房通体浑成,全是铁铸,贼人们建造之时,就是为了对付功力高深的人而设计,咱们身边,如果没有削铁如泥的宝刀宝剑,试了也是白费。」 宗岳道:「不,棠妹,尽人事而後听天命,我就不信没有宝剑宝刀,就冲不破区区铁屋!」 话声一落,略一吸气,双掌向上平推而出。 这会,他运足「两仪神功」,全力击出,双掌一托,一股石破天惊的无比狂飈,由掌心涌出,向屋顶撞去。 但听一声震天价的巨响,整座铁屋,立时被震得不住摇晃,但屋顶依旧如常。 宗岳一不做,二不休,大喝一声,双掌连环劈出,一阵又一阵的往屋顶猛击。 铁屋发出「蓬」、「蓬」巨震,颠簸得几乎往上跳起。 铁屋外面,却响起文士仪的笑声:「哈哈,姓宗的小杂种,想不到当时在星子山,没有杀你,终於还落在文爷手里,只可惜如花似玉的阴十妹,含苞未放,就陪着你活活烤死。 小杂种,你命虽不长,艳福却是不浅,要是换了文爷,在这临死之前,何妨替玉人宽衣解带,温存片刻,落得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孔素棠听他秽言秽语的说着下流话,不禁粉睑一红,怒叱道:「文土仪,你这个背师叛宗的万恶淫贼,姑娘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方泄胸中之气!」 文士仪哈哈笑道:「啊,小心肝,女诗人,你迷恋姓宗的小白脸,难道不是背师叛教?文爷劝小杂种替你宽衣解带,温存温存,原来一番好心,又何用黄熟梅子卖青?」 接着只听他拍手道:「你们过来,也唱首诗给女诗人听听吧!」 话声一落,文士仪已曼声吟了起来:「如此吟诗太肉麻。」 文士仪吟声一落,就有十来个女子娇脆的声音和道:「——太肉麻——」 文士仪接着吟道:「不成章法也涂鸦。」 女子声音和道:「——也涂鸦——」 文士仪吟道:「满炉榾柮初红炭!」 女子声音和道:「——初红炭——」 文土仪吟道:「两个『冻蚁』锅上爬。」 女子声音和道:「——锅上爬——」 宗岳大声喝道:「文士仪,你杀害一手扶养你长大的恩师,认贼作父,残害同门,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生,扪心自问,天良何在?」 文土仪身在铁屋之外,不但并没动怒,反而哈哈大笑道:「骂得好,骂得好!小杂种你提起师门,文爷少不得也略尽同门之谊,哈哈哈哈!我吩咐他们给你俩加点『金蝉粉』,好让你们脱光衣服,凉爽凉爽!哈哈哈哈!」 孔素棠听他还要洒「金蝉粉」,满口银牙,更咬得咯咯作响,娇喝道:「文士仪,你真敢施放『金蝉粉』,如果碰到姑娘手上,管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文士仪大笑道:「小心肝,这机会你今世里可没有了。」 说着又大声喊道:「来呀!还不替他们洒点爽身香粉?」 接着就有女子声音娇「唷」一声,领命行事。 烈火熊熊,已是越来越猛,不时的散发出「劈啪」之声。 铁屋中的热气,也愈来熊盛,两人脚下,铁板已烫得逐渐发红,两个人虽然仗着一身精深内功,还可勉强支持,但身外也逐渐被炙得燠热。 当真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两个冻蚁锅上爬—— 这是勉强支持,时间一长,决难支持得住,人总究是人,何况底下还在不停的添柴。 孔素棠武功虽然不及宗岳,但她自幼由十绝魔君传授武功,「五阴神功」自幼奠定根基,而且又是纯阴之体,因此她感到的灼热程度,远较宗岳为差。 宗岳吃亏在练的是「五阳神功」,又是纯阳之体,早先虽曾服过玄阴草,又被乾天纯阳丸所中和,因此反不如孔素棠「五阴真诀」虽未练全,但总究是纯阴功夫,此时再经外火内铄,一时只感喉燥舌干,汗出如沈。 孔素棠瞧着岳哥哥俊脸通红,微见汗水,不由芳心大诧,急忙低声说道:「岳哥哥,你快澄心静虑,气走阴经!」 宗岳给她一语提醒,蓦然想起「五阳掌」,乃是先天乾阳之气,功能铄金化石,威力之强,还在道家三味真火之上,以自己此时的功力,也许可以把铁屋震开。 心念一转,立即气沉丹田,右手凝聚十成功力,缓缓向附近铁壁上按去! 「五阳掌」,旷世绝学,何等厉害,练到炉火纯青,掌风波及,草木焦枯,他这一按实,从掌心发出的乾阳之炁,渐渐透入铁板,着手之处,居然开始软化。 这一喜,当真非同小可! 孔素棠见自己话声出口,岳哥哥一声不作的伸手按上铁壁,一动不动。 不!他一张俊睑,越来越红,全身冒出缕缕白气! 再定睛一瞧,啊!他一只右手,竟然其红似火,极其缓慢的往壁中陷入。 「五阳神功」!他是以本身先天纯阳之火,运起「五阳神功」,准备毁壁而出! 她那敢出声说话,只是睁着两只充满希望的眼睛,暗暗替他着急。 底下的铁板,业已逐渐烧红,孔素棠只觉脚下火辣辣的生痛,身上也香汗淋漓,炙热得透不过气来,只好以剑支地,一面默运「五阴真气」,竭力忍耐。 正当此时,蓦觉有一缕淡淡的异香钻进鼻孔! 举头一瞧,只见铁屋顶端,正有一蓬粉红色的香粉,往下撒来,孔素棠自然识货,这正是阴毒无比的「金蝉粉」! 只要洒上人身,见灰即透,任你武功通玄,也叫你哭笑不得,奇痒难忍,除非把全身衣服,脱得一丝不挂。 文士仪这贼子,果然使出下流手法。 孔素棠瞧得心头大懔,岳哥哥正在运功毁壁,如果被「金蝉粉」洒上,奇痒难忍,运功岔气,不死也落得个走火入魔。 不!如果不能破壁,两人就得活活烤死! 她心念疾转,猛地银牙一咬,功运右手,力透剑尖,抖手向铁壁插去,同时纵身跃起,手握剑把,在空中定住身形,横身挡在岳哥哥头上,替他承当从屋顶洒落下来的「金蝉粉」。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四十二章 宗岳全身精力,都运在掌上,一掌又一掌的向铁壁上印去,要凭藉内功真气,炼化三寸来厚的铁壁,这是何等费力之事! 他缓缓地,一掌接一掌地,依次印去,印上一掌,铁壁上只有手掌大小的一块,逐渐熔化, 而且万不能被外面发觉,因此他每一掌,只能把三寸厚的铁壁,熔到二寸七八,便须停手,另换一个地方。 这样一掌接着一掌,挨次按印,差不多化了顿饭光景,才印成四尺见方一个圆印,估量四周经「五阳掌」熔蚀的铁壁,只要自己奋力一掌,就可震破,但自己此时已感到真气耗损,呼吸重浊。 当下闭口吸了口气,缓缓直起腰来。 目光所及,只见孔素棠身子定在剑上,睑色惨白,浑身不住的颤抖,好像在强自忍耐着无比痛苦! 宗岳不由心头大惊,脱口喊了声:「噫!棠弟……棠妹,你怎么了?」 孔素棠那还答得出话来,粉睑上一粒粒珠汗往下直淌,满口银牙,咬得咯咯直响。 宗岳又惊又急,更不打话,一把抱住孔素棠娇躯,奋起神烕,猛喝一声,右手「五阳掌」,对准铁壁拍出。 这一掌,他用上十成力道,威力何等惊人! 但听「蓬」的一声巨震响处,整座铁屋,立即被震得起了一阵晃动。 不,方才被他用「五阳神功」在四周熔蚀的那方铁板,早巳随着「轰」然巨震,往外激飞而出。 一条人影,奇快无比的破壁冲出! 铁屋四周,同时响起尖声惊叫,许多人,豕突狼奔,纷纷逃窜。 宗岳抱着孔素棠冲出铁屋,在半空中陡一拧身,轻轻落地,点尘不惊。 星目迅速地向四下里略一打量,只见身子落在一处空旷场地右边,有一座两丈来高的铁架,端端正正架着一间铁屋,下面端满松木,火光能熊,烧得十分猛烈,还不时爆出劈啪之声。 但四外静悄悄,已经没有半个人影。 敢情所有的人,包括文士仪在内,似乎都被自己的破壁飞来吓破了胆,纷纷躲了起来。 此时正当中午,烈日悬空,但「太极宫」重重殿脊,空荡荡地瞧不见一丝人影,听不到一丝声响,偌大院宇,宛如鬼域废墟一般! 宗岳只觉抱在怀里的孔素棠,娇躯只是颤抖,门中不住呻吟,他还不知道棠妹妹究竟中了人家什么暗算?抑或火毒攻心? 是以不再犹豫,双脚一点,纵身扑起,往旷场掠去。 他此时一身功力,不同凡俗,抱着孔素棠,施展上乘轻功,穿殿越脊,当真像一点流星,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瞬息之间,业已飞越过不少殿宇,掠近最後一道围墙。 「太极宫」的人果然一个不见,这一路上,也不再有人拦击。 宗岳心急棠妹妹的安危,等距离围墙还有两丈来远,便吸气蹬脚,整个身子冲天而起,斜斜越过围墙。 墙外已是一片空地,左边还放着几条石凳,是准备给香客们登峰劳累休息用的。 宗岳掠出「太极宫」,缓缓走近石凳,正想瞧瞧棠妹妹的伤势! 只听孔素棠颤抖着道:「岳哥哥,我……是着了『金……蝉粉……』你快抱着我往後山去……」 宗岳听得一怔,急急问道:「棠妹,你说什么,你中了贼人的『金蝉粉』,这……这怎么办?」 他听九尾狐说过「金蝉粉」的厉害,一时可慌了手脚! 孔素棠娇躯越抖越是厉害,全身宛若蚁行,痒得她香汗淋漓,湿透重衣,咬牙强忍,喘息、颤抖,从齿缝中迸出焦急的声音道:「岳……岳哥哥,你快往後山跑,越……越快越……好,後山,没人……迹的地方,快,快……」 宗岳被她催得没了主意,抱着一团火辣辣软绵绵的娇躯,答应一声,掉头就往峨嵋後山跑去。 这一阵,他不再开口,一任怀中的孔素棠,抖得如何厉害,他展开脚程,只是往没路径的山岩中跑去,全力施为,两耳生风,巉岩幽壑,苍翠深林,一排排像风驰电掣般,往後倒去。 不知越过多少山岭,也不知跑了多少路程,反正已经到了人迹罕至的峻峯茂林之下! 他没有棠妹妹叫他住足,只是一路飞跃。 正跑之间,忽听孔素棠急促的厉叫一声道:「岳哥哥,我忍不住啦!」 手上只觉孔素棠奋力一挣,蓦地脱出怀抱,拔脚往林中飞奔进去。 「噫,棠妹,你……」 宗岳惊得一惊,正待跟踪奔入! 「啊!岳哥哥,快别进来,我……」 孔素棠娇急的喊着,只听几声裂帛清响,从林中传出。 宗岳微微一怔,立即想起九尾狐说过,中了「金蝉粉」的人,唯一解除之法,便是褪尽衣衫,不着一丝一缕。 不由睑上一热,赶紧住足! 裂帛之声才过,同时又听到一阵窸窸嗦嗦的细响! 宗岳想到棠妹妹为什么要自己尽力往人迹不到的峨嵋後山奔来?当然为了解除衣衫,解除「金蝉粉」的奇痒! 他只觉心口一阵突然跳动,面上立时感到一阵火烧,连耳根都热了起来。 「岳哥哥,你守在这里,啊!快背过身去,不许……不许动,我要到山涧里去洗个澡。」 宗岳依言背过身子,只听孔素棠又道:「啊!岳哥,你还不把长衫脱给我呀?」 宗岳依言脱下长衫,孔素棠叫道:「别转过身来,就这样团着丢给我。」 宗岳把长衫卷成一团,往身後丢去。 「咭!」 孔素棠娇笑了声,一阵细碎的声音,倏然远去! 宗岳那敢回过头去,偷偷的瞧上一眼,他只是背着身子,站在原地,一动没动。不!他闲着没事可做,就打量四周山势。 只觉四周岗岭起伏,树木蓊翳,除了一片清涛,和山涧泉响,互相酬唱,空山寂寂,一片荒凉。 糟糕!方才一路急奔,只是拣没人的山岭飞掠,这会静了下来,竟然不辨方向,连从那里来的,都感到印象馍糊! 眼看日色渐渐斜移,心头禁不住着急。 「岳哥哥,你在想些什么?」 宗岳吓得一跳,赶忙回过头去,只见孔素棠穿着自己那件长衫,玉靥飞红,俏生生的站在自己身後。 「哦,棠妹妹,你洗好澡啦?」 孔素棠白了他一眼,道:「我问你在想些什么?你怎的不回答我呀?」 宗岳道:「没有,我只是在瞧着四周山势。」 孔素棠哼了一声,忽然两颊更红,纤纤玉指,点了他一下,嗔道:「你当我不知道?你是……」 她话到一半,又改口道:「你是在想著那位散花的小掌门咯!」 宗岳楞道:「棠妹,你这话从何说起,我是……唉,我是忘了方才来路,所以……」 孔素棠披嘴道:「鬼才相信,方才不是打那里来的?」说话之间,玉指往右边指了一指。 宗岳喜道:「啊!原来你还记得来路?」 其实孔素棠方才浑身奇痒,片刻难忍,那还记得什么来路,她因岳哥哥楞楞地站着,还当他想入非非,思索着自己在山涧里洗澡的情形,等说到一半,发觉这话自己不好出口,才临时寃他是想念公孙小凤,後来听岳哥哥说迷了路径,她要掩饰自己故意寃他,才随手指了一指。 那知宗岳却信以为真,姑娘家多半好强,那肯改口,这就娇哼道:「怎不记得,谁像你只顾跑,连方向都会忘记。」 说着,娇躯一扭,便向左首山岭跑去。 宗岳信以为真,心中还暗暗称赞着到底女孩儿家心细,脚下便立即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後,奔了盏茶光景,忽见前面有一座高峯,挡住去路,宗岳依稀记得来时途径,不曾有此,正待住足! 孔素棠却因那峯拔地孤立,直矗半天,四外大小峯峦,都似朝它拱揖,又极具形势,耳听松风泉瀑之声聒耳,估量上面景致,一定不差。一时起了童心,拚着时光还早,足可赶得出去,便不顾再找来路,索性登峯一望。当下也不知会宗岳,便向峯上攀援而登。 当然,宗岳不待她招呼,也跟着纵跃上去。 这座高峯,深藏群山之中,因为四外有山挡住,从来人迹罕到,连鸟道樵径都没有一条。 两人仗着一身轻功,攀援到了峯顶一瞧,上面不足十亩方圆地面,满是奇石怪松,因在山顶,所以松都不高。 却长得形状奇古,俯仰盘行,曲屈轮困,苍鳞铁皮,夭矫撄孥,虬枝龙干,临风欲飞。 再往峯下低头一瞧,只见三面俱是峻峭石壁,另一面半腰上,悬着一道匹练般瀑布,宛如玉龙飞坠,下临无地。 再迎着劈面天风一吹,顿觉宇宙皆宽,心神俱爽! 山顶中间,却有一方比桌面还大,略呈长方的巨石,似是天生,又似乎经过人工修整,石面极平,可供人坐卧之用。 两人就在石榻上坐下,领略佳景,不由互相赞叹,盘桓了一阵,才携手下山。 那知往去路一看,到处都是削壁绝巘,无路可通,尤其一路岩缝间生长的藤草,多枯焦黝黑,有如火烧一般。 两人也未放在心上,仍旧攀越而下,山中生路,甚是难走,两人边谈边走,接连越过几处深谷岩岭,一路乱窜,始终没有找到出山路径,彷佛越走越远似的。 宗岳剑眉微皱,道:「看来我们越走越岔,今晚恐怕要留在山里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在下峯时,打原路退出的好。」 孔素棠掠着鬓发,笑道:「我们反正无什急事,只要一直走去,还怕走不出山?」 正说之间,又上了一个峯头,这时已是申酉之交,红日虽未落山,但斜照山林,巳显出日薄崦嵫的景象。 两人跑了许多山路,都觉有些口渴,附近又不见溪泉,正待举步下峯寻觅,忽见前面树林中,飘起一缕炊烟! 孔素棠喜道:「我们快出山了,你看,那不是近山脚人家在煮饭吗?只要找到那里,就可有路了。」 宗岳也甚是高兴,忙道:「那么我们快走!」 两人放开脚程,往前奔去,谁知从高处眺望,似近却远,翻越了好些冈岭,才奔到一座小山脚下,峯头所见炊烟,便是从林中飘出。 山脚下还横着一条小溪,曲折潺湲,清可见底。 两人正在烦渴,用手捧着喝了几口,觉得舒服清爽,才一起往林中走去。 不多一会,只见一所用石土砌成的房子,靠着山脚而筑,屋前围着一列短短篱笆,屋後一片竹林,修篁摇曳。 虽是山中土屋,却纸窗茅篷,别有幽意! 这里除了这所孤零零的屋子之外,要说左邻右舍,连人影都不见一个,静得通没半点声息。 再看那炊烟来处,那里是什么煮饭? 原来竹篱之内,是宽约亩许的菜园,满园都种着状如春韮,色呈紫黑的蔬菜,中间一条白石小径,直通庭前。 此时石阶上放着一个黄泥炉子,炉上安着一个巨大瓦罐,炉中炭火极旺,瓦罐中不知煮着什么东西,浓黑如膏,沸得中间滚起一个个膏状气泡,直冒黄烟,被风一吹,腥秽扑鼻! 屋中却不见有人出来。 两人急於问路,便在门口唤了两声,依然不见有人答应,那篱笆只有齐胸高低,宗岳探头往里一望,恰好纸窗半开,斜望进去,只见屋里一张横榻上坐着一人。 这就回头向孔素棠道:「你瞧,这屋里不是坐着一人,我们这般叫喊,连理也没理一声。」 孔素棠踮起脚尖,往里望了一眼,也气愤愤的道:「真是的,这人好没道理,我们索性进去问问。」 说着,拉了宗岳,便从篱笆门内走进,刚到窗下,便听一个苍老声音说道:「两位说的话,我都已听到,无奈双足不便,不能稍动,有什么事,请进来稍坐,等我师侄回来再说吧!」 宗岳听那人口音苍老,说话有气无力,便不打算惊扰人家,接口说道:「我们是游山走迷了路的,老丈既然身子不能行动,别的不须打扰,只借问一声,那条路可以出山?」 那老人道:「两位若想出山,今日恐怕已无法出去了。」 孔素棠道:「我们来时只走了半日光景,怎会出不去的?」 那老人道:「从这里出山,还须走上百十多里,而且还隔着许多峯峦,多是悬崖峭壁,此时天色已晚,两位路径又生,纵有本领,也难走得出去,最近的是通往峨嵋前山,那条路也异常艰险,却只有七十来里,但……」 孔素棠没等他说完,忙道:「老丈,我们就是从那条路来的。」 老人吃惊道:「两位从独秀峯来的?真是造化!那里几十年来,从无人迹敢到,两位没遇上凶险,真是吉人天相。 两位想必行乏口渴,请只管入内休息,屋里有泡好的山茶,今晚在这里权留一晚,明日再走吧!」 宗岳听说自己来路十分凶险,心中不禁好奇,而且天色也果然逐渐昏黄,看来真还无法再走,这就拉了孔素棠一把,应道:「老丈既然这般说法,在下兄妹说不得只好叨扰了。」 说着便相偕走了进去。 此时屋中已显得微黑,老人要宗岳代将屋角上的松燎点起。 宗岳照他所说,点好火把,火光影里,照见榻上端坐着一个老人,虽生得白发飘萧,却是面容红润,眼神奕奕,不像有病的人,他打量了两人一眼,使含笑点头,请两人坐下。 宗岳忍不住问道:「老丈,你方才说在下兄妹来路,十分凶险,几十年来,从无人迹敢到,不知是何缘故?」 老人笑道:「那独秀峯在峨嵋後山,游山的人,从不到此,老朽小的时候就听说出了毒物,方圆十里,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只要有人经过,便会暴卒。 直到一年前,老朽才知道那峯上是一条罕世毒物墨鳞铁甲蛇,此蛇奇毒无比,周身坚鳞如铁,普通刀剑,休想伤得它分毫。 就是它游过之处,草木枯焦,人畜践踏上去,也会毒发身死,两位并未遇上,总算是天大造化。」 孔素棠听他说得如此厉害,心头也觉发毛,宗岳问道:「老丈隐居深山,不知高姓大名?」 老人面色微黯,道:「老朽兄弟,十年前,为避仇家,自知力不能敌,才避居深山无人之处,以耕田打猎度日,山居之人,不用姓名久矣。」 宗岳听到「十年」两字,不禁心中一动,但见他答得甚是含糊,谅必定有来历,人家既不肯实说,自己不好多问。 孔素棠想起阶前那瓦罐中熬着的黑膏气味腥膻,不知是什么东西,插口问道:「老丈,你瓦罐中熬的是什么呀?」 老人支吾的道:「那是老朽熬的草药。」 一面笑道:「老朽只顾说话,还忘了请教两位贵姓呢!」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四十三章 孔素棠抢着答道:「他是我哥哥终南宗岳,我叫孔素棠,是华山门下!」 老人听得身子似乎微微一震,脸色也同时一变,接着勉强笑道:「原来两位还是名门高弟,老朽倒失敬了!」 话声才落,只听屋外,有人响起洪钟般笑声,说道:「二师兄,药物齐全,看来这次定可成功无疑,噫,璜儿呢……」 风声飘然,从屋外飘然走进一个人来,目光一转,瞧到屋中宗岳、孔素棠两人,便倏然住口,接着问道:「二师兄,这两位是谁?」 宗岳举目瞧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个头戴铜冠,身穿古铜道袍的长须道人,满脸风尘,两道烱烱目光,只是打量着自己。 榻上老人道:「三师弟辛苦了,这是两位迷了路的小客人,这位是终南门下的宗少侠,这是华山高弟孔姑娘。」 他把「终南」「华山」四个字,特别说得沉重! 铜冠道人,突然脸色一沉,哈哈大笑道:「想不到终南、华山的高弟,也居然连袂赶到……」 「唰」门外又窜进一条人影,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生相魁梧的劲装少年,他才一进门,铜冠道人喝道:「璜儿,你炉火正旺,又跑到那里去了?」 魁梧少年连忙躬身道:「启禀两位师叔,弟子方才添火之际,忽然看到林外有两个装束怪异的人,打山前经过。」 铜冠道人双目乍睁,瞥了宗岳两人一眼,问道:「你可曾被他们发现?」 魁梧少年摇头道:「弟子隐身林中,没被他们发现,只是听他们口气,好像也是……也是……」 铜冠道人道:「也是为了墨鳞铁甲蛇而来?」 魁梧少年点头道:「听口气,好像就要在明日午时动手。」 铜冠道人脸色铁青,口中「唔」了一声,忽然转脸向宗岳、孔素棠冷笑道:「真人面前,勿必说假,两位也是有为而来的吧!」 他说话之时,双门精光暴射,脸色十分严厉。 宗岳愕然道:「在下兄妹,确系山行迷路,远远望见炊烟,才寻到这里,借问出山路径,蒙这位老丈相留,道长何出此言?」 铜冠道人冷笑道:「你们不是自称终南、华山门下?」 孔素棠气道:「终南、华山门下,又待怎的?」 铜冠道人大笑道:「十年以来,江湖早成鬼域,十大门派,全沦魔爪,你们还不是恶魔阴古希的徒子徒孙?」 宗岳剑眉一轩,朗笑道:「原来道长把我们当作老贼门下!」 铜冠道人听得一怔,奇道:「那么你们是何人门下?」 孔素棠哼道:「道长没听说过江山代有才人出,十大门派,沦落魔爪,固然已有十年,难道就後继无人了吗?」 铜冠道人惨笑一声,点头道:「後继有人!哈哈,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再说阴古希爪牙遍江湖,即使十大门派,後继有人,也难是这恶魔的……」 孔素棠没等他说完,抢著道:「眼前我岳哥哥就是终南派的掌门人,一举收复终南派,哼,阴古希有什了不起?」 她身上穿着宗岳的一袭长袍,秀发披肩,侃侃而言,十足的须眉本色! 榻上老人目射兴奋之色,问道:「两位此话当真?」 孔素棠娇笑道:「两位高蹈深山,自然不会听到近日江湖之事。」 榻上老人疑信参半,瞧了宗岳两人一眼,又道:「宗少侠既是终南掌门,不知和天南剑客如何称呼?」 宗岳肃身道:「老丈说的,正是先师!」 榻上老人瞿然一惊,喜道:「原来宗少侠果是赵兄的传人!哈哈,宗少侠,你收复了终南派?」 宗岳听老人称呼自己师父做「赵兄」,定是师父执友好无疑,当下连忙躬身道:「老前辈想必是先师友好,不知如何称呼,请恕晚辈不知之罪。」 榻上老人蔼然笑道:「宗少侠不可多礼,老朽瞿稼轩,这是三师弟铜冠子。」 宗岳听他说出罂稼轩和铜冠子,不由心头大喜。 自己曾听十全老人说过,当年十大门派高手,其中峨嵋太极真人有两位师弟,一个叫太阳神针瞿稼轩,一个叫铜冠子,自从十大门派掌门,在邛崃十绝谷惨遭十绝魔君毒手,十大门派,数年之间,尽入魔爪,这两人也相继失踪。 当然所谓失踪,十之八九,也遭了十绝魔君的毒手,不想竟在这里相遇,尤其铜冠子,长年戴着一顶铜冠,极易辨认,自己怎会想不起来? 心念转动,肃然作揖道:「晚辈曾听十全老人说过两体老前辈大名,晚辈兄妹,这次前来峨嵋,就是为了访贵派有无後人,不想误打误撞,会和两位老前辈相遇,真是万分的荣幸。」 太阳神针瞿稼轩听到「十全老人」之名,双目乍睁,愤然道:「宗少伙,你说的十全老人,可是当年和十绝魔君联合散发请柬的十全老人吗?这老贼和十绝魔君沆瀣一气,假藉『公开印证武学』,要十派掌门同赴邛崃作证,不想蛇蝎居心,十大门派掌门人,同罹毒手……」 宗岳连忙摇手道:「老前辈原来还不知道当日情形,十全老人和十绝魔君相约比武,其实是上了阴古希的恶当,他老人家走後,九大门派的掌门人,才相继遇害。」 瞿稼轩奇道:「九大门派的掌门人相继遇害?还有一派没遭毒手?」 宗岳黯然答道:「那就是先师,他老人家当年舍众独生,被阴老贼废去武功,留得一命,忍辱负重,实是为了重振十大门派,消灭老贼的大计着想。」 瞿稼轩、铜冠子,一齐重重的吁了口气。 宗岳就从当年十全老人和十绝魔君在十绝谷比武,一直说到自己收复终南派,和孔素棠寻上峨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这一段话,直听得瞿稼轩和铜冠子不住点头,那个魁梧少年,站在一旁,听到九大门派少年掌门,同心协力,结合在一起,共同讨贼,脸上流露出向往之色。 瞿稼轩等宗岳说完经过,使叫道:「璜儿,你听到没有,九大门派的後人,业已全出江湖,你年纪也不小了,正该追随他们之後,为武林除害,为峨嵋争光,还不快去见过终南掌门宗少侠,华山掌门孔姑娘。」一面又向宗、孔两人笑道:「这是敝师侄徐璜,今後还望两位多多提携才好。」 徐璜依言跨上两步,向宗岳、孔素棠抱拳为礼,大家虽是初见,却觉十分投契。 铜冠子吩咐徐璜前去备饭,孔素棠站起身子,想跟去帮忙料理,罂稼轩摇手道:「孔姑娘只管请坐,山居简陋,吃的东西,都是现成,用不着帮忙。」 不多一会,徐璜果然端着一大锅饭,和几盘菜肴出来。 因瞿稼轩不能行走,便把桌子移近榻前,又搬了几张木凳,让铜冠子、宗岳、孔素棠坐下。 铜冠子笑道:「两位胡乱吃点吧!」 宗岳一瞧桌上,已放了五六个盘子,装着烤獐、熏免、青菜、竹笋,倒也香气扑鼻,一面连忙逊谢道:「老前辈太客气了,晚辈兄妹,今晚要不是找到这里,说不定还得要挨饿呢!」 徐璜方才听宗岳说到独斗十绝魔君,心中对他不胜钦佩,这时不住的替宗岳挟菜,大家边吃边谈,一阵工夫,便已吃完,徐璜收拾出去,又沏了一壶山茶进来。 宗岳瞧着瞿稼轩问道:「老前辈行动不便,不知可是运岔了气?」 瞿稼轩端着茶碗轻轻呷了一口,叹息道:「好在两位不是外人,这事说来话长,当年江湖上把武当、终南、华山三派,加上敝派,合称『四大剑派』,两位总听人说过?」 宗岳点头道:「贵派『乱披风剑法』一经施展,宛如风摆杨柳,飘洒万点,使人无可捉摸,晚辈以前曾听先师说过。」 瞿稼轩苦笑道:「如论敝派的『乱披风剑法』,远不如贵派的『伏魔剑法』气势磅礴,但敝派却另有『虚灵七式』,不为外人所知。 这七式剑法,为峨嵋镇派绝技,代代相传,只有掌门人才能练习,而且必须由前面一位掌门,口传心法,十年前敝师兄在邛崃遇害,这『虚灵七式』,便尔失传。」 孔素棠惋惜道:「啊!这多可惜。」 铜冠子微微一笑,瞿稼轩又道:「敝派前代师祖,当然也曾预防後世子孙,万一遇到意外,这套镇山剑法,岂不因而失传,所以曾把『虚灵七式』,录成副册,但究竟藏在何处,因年代久远,已无人可知。 而且,历代师祖都是代代相传,从没发生过意外,大家也就把这副册之事,并没十分重视。」 孔素棠失望的道:「那岂不等於失传?」 瞿稼轩摇头道:「但敞派留传下来八句有关副册藏处的道诗,却人人均知,因为敝派规定,每当新掌门人接事之初,必须当众朗诵。」 孔素棠道:「不知这八句道诗,怎么说法?」 她性子较急,心中想到,不山脱口问了出来,但话一出口,忽然觉得这是人家派中秘密,自己怎好相问,一时不禁粉脸发赧,人也局促不安起来。 瞿稼轩自然瞧得出孔素棠面情尴尬,这就微微一笑道:「这八句道诗乃是:『虚灵洞天,七式英精,藏之名山,传之後人,峨嵋独秀,叩彼天阍,叱石开山,赐尔青溟』。」 孔素棠掠着鬓发,故意迟疑道:「这八句话,当真内藏玄机,恐怕不是适逢其会,谁也猜详不出来。」 瞿稼轩莞尔道:「姑娘说得极是,因为这八句话,虽然历代掌门,都曾当众宣读,但这只是一种仪式,大家跟着念过就算了,谁也不会去用心推详。」 宗岳好奇的道:「老前辈,後来呢?」 瞿稼轩黯然叹了口气,道:「唉,这事还得从头说起。十年前,大师兄太极真人,应十全老人和十绝魔君之邀,赴邛崃十绝谷作证,一去不返。但是没有多久,十绝魔君竟然派他门下妖女和法元贼秃,率领—批爪牙,夤夜袭击敝派。」 「啊!」 宗岳、孔素棠同时啊了一声。 铜冠子沉痛的道:「那时『太极宫』只有贫道和十二个门下弟子,变起仓猝,而且贼人个个身手不弱,贫道拚死激战,还不知道这些贼人,和敝派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十二个门人,同时罹难。贫道也连负重伤,仅以身免。 第二天赶到二师兄隐居的瞿唐峡,不想贼人们竟然不肯放过,如影随形,追踪而至,连累了二师兄一家大小,全遭毒手。」 瞿稼轩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之色,摇头道:「这是姓阴的老贼,对咱们峨嵋派斩草除根的做法,和三师弟无涉。」 接着又道:「老朽因师弟身负重伤,急需觅地治疗,而且眼看敌人也太以厉害,仅凭老朽一人,无异以卵击石,这就硬起心肠,抛弃家人,护着三师弟避开仇人耳目,落荒而走。」 孔素棠义愤於色的道:「阴老贼真该碎尸万段!」 瞿稼轩惨笑了笑,又道:「老朽当时只顾向山中急奔,等到发现三师弟伤势沉重,束手无策之际,差幸遇上一位老年猎人,那就是璜儿的祖父。 他见老朽师弟,奄奄一息,就留到他家暂住,一面并采了许多野生治伤的草药,替三师弟悉心治疗。 这样过了一月光景,三师弟的伤势,已逐渐复元,那知法元贼秃,两次围攻,都没把老朽和三师弟截住,无法向姓阴的老贼交账,这就派出了许多爪牙,四出搜索,务必追杀而後已。 老朽两人的行踪,终於被他侦知,在一个月黑星稀的晚上,大批高手,突然掩至,可怜那老猎人一家,只会一点粗浅拳脚,那是贼人们对手,片刻工夫,便已悉遭毒手。 老朽和三师弟拚力迎战,依然众寡悬殊,只得奋力抢救出老猎人一双爱孙,浴血突围,这就是璜儿和他的孪生兄长琚儿。」 他说到这里,徐璜早已泪流满面,忍不住痛哭出声。 瞿稼轩老脸也黯然久之,才道:「老朽和三师弟带着两个只有八龄的稚子,辗转播迁,隐迹深山,同时痛定思痛,想起三百年师祖遗留的基业,毁於一旦,而且大师兄在日,又并无传人,这两个孩子,骨根尚佳,不如替大师兄收作弟子,也许将来可以重振峨嵋,报仇雪恨。这就由老朽和三师弟两人悉心教他们武功,一面更急於找寻当年师祖手录的『虚灵七式』副册。」 孔素棠听得出神,急急问道:「後来呢?」 瞿稼轩道:「老朽和三师弟几次磋商,觉得师祖当年遗留副册,虽没说出藏处,但绝不会超出峨嵋的范围。」 孔素棠道:「对啊,这八句道诗上面,就有『峨嵋独秀』之言。」 瞿稼轩瞧了她一眼,点头道:「姑娘兰心蕙质,猜得一点不错,当时老朽师兄弟,也因这一点,才悄悄回到峨嵋後山,在这里住了下来。」 孔素棠给瞿稼轩当面夸奖,心头极是受用,不由掠了掠鬓发,娇笑道:「老前辈,你找到『虚灵七式』副册了?」 瞿稼轩摇头道:「没有,老朽和三师弟,找遍峨嵋全山,依然一无所获,但十年来,琚儿、璜儿总算勤奋好学,敝派武功,差不多已学会了十之八九……」 宗岳自从进门之後,这许多时光,只看到徐璜一人,但听瞿稼轩口中,却还有一个琚儿,不知他去了那里,这就问道:「老前辈,还有一位徐兄,可是下山去了?」 罂稼轩神色又是一黯,道:「那是去年秋天,琚儿正在庭前练武,忽然大声惊叫,等老朽赶出,琚儿已被一只白色怪鸟攫走,凌空飞去!」 「白色怪鸟!」 孔素棠低低说了一声。 瞿稼轩道:「不错,那白色怪鸟,比普通雕鸟略小,但似乎力大无穷,抓着琚儿,看去丝毫不见费力。」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四十四章 却说瞿稼轩说到这里,接着又补充道:「当时三师弟正好下山采办食粮,不在山上,老朽大急之下,来不及返屋取剑,就衔尾疾追,一连追过几重山头,琚儿虽没追到,但竟意外的发现了独秀峯!」 孔素棠好奇的道:「独秀峯,老前辈以前没有去过?」 瞿稼轩笑道:「老朽自然去过,只不知它叫做独秀峯而已。」 「啊!」 孔素棠张着一双秀目,静待他往下说去。 瞿稼轩又喝了口茶,缓缓的道:「老朽和三师弟,为找寻敝派『虚灵七式』副册,也曾到过那座峯顶,但这会追赶那头白色怪鸟,一直追到一处瀑布之下,那怪鸟忽然腾空而上,老朽抬目一望,瀑布左侧一处石壁上,却发现了四个用剑刻着的大字,那是『一峯独秀』!」 孔素棠道:「通常在名山石壁上,有人刻上四字,也是常有之事,老前辈不知发现了什么?」 瞿稼轩道:「老朽在那四个大字边上,却发现了四个小字『天机子题』。」 宗岳问道:「不知这天机子是谁?」 瞿稼轩哈哈大笑道:「天机子就是敝派第九代师祖,也就是把『虚灵七式』录成副册的那位师祖,这四个字瞧到老朽眼里,陡觉精神一振,同时想起八句道诗中那句『峨嵋独秀』,和这『一峯独秀』,岂非暗合? 那知这一耽搁,再看那只白色怪鸟,早巳飞得不知去向。 老朽因那座高峯,三面全是陡壁,只有一面,差可攀援,登上峯顶,那里还有怪鸟? 但老朽却在峯顶那块巨大横石边上,又发现了一处几乎无法看清的剑痕,那正是本门仅有的一种暗记。」 孔素棠拍手道:「我知道了,那本副册,可能就在那块大石之下。」 瞿稼轩听得不住点头,道:「老朽和姑娘想法相同,因为那正合了『叩彼天阍』,尤其下面一句『化石开山』,更极明显,只要移开巨石,就可得到副册,但老朽瞧了半天,那块巨石,重逾万斤,岂是人力所能移动? 不过老朽既有如此巨大收获,而且琚儿已被怪鸟攫去,无法追寻,只好赶速回转和三弟计议了再说。 那知老朽就在下山之时,稍一大意,脚下踩了墨鳞铁甲蛇的蛇涎,刚一奔下山峯,便觉右脚一麻,再也站立不住,一个身子,往後跌倒。」 孔素棠咋舌道:「这蛇有这么厉害?」 瞿稼轩接着说道:「老朽发觉不对,登时想到这座山峯上原有一条罕世毒物,心头一凛,立即闭住周身穴道,不使毒气蔓延,幸亏三师弟闻警赶来,把老朽救转,但这双腿,却因此成残,无法复原了。」 宗岳问道:「老前辈,这墨鳞铁甲蛇,既然奇毒无比,不知可有制它之物?」 言下之意,大有为世除害的气概! 瞿稼轩微微一笑,道:「宗少侠问得好,墨鳞铁甲蛇,周身皮鳞,坚轫无比,虽宝刃宝剑,无法伤得分毫,只有腹下一条白线,是它致命之处,但此蛇腹下密布细爪,正好护住要害,即使冒险下手,也万难如愿,只是它鳞甲虽坚,却有一物能制。」 孔素棠连忙问道:「那是什么?」 瞿稼轩笑道:「就是两位进门时看到的那锅『烂柯草』和『鱼皮胶』熬成的胶汁。」 宗、孔两人听得好奇,正待发问,瞿稼轩已接着说道:「这『烂柯草』原是山中一种野草,草干中空,一经折断,立有白浆流出,铁器上只要沾上此草浆水,就会生銹,腐蚀力极强,墨鳞铁甲蛇,遇上生有烂柯草之处,必然远远避开。 因为铁甲上沾上草浆,一样会腐烂至死,老朽为了此处和蛇窟相距不远,才到处搜罗移植,种在屋外四周,当初原是为了防范铁甲蛇侵袭,不想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孔素棠道:「那末鱼皮胶呢?」 瞿稼轩道:「鱼皮胶也是尅制铁甲蛇的东西?因为铁甲蛇生性怕热,它晚上出来乘凉,铁甲鳞必然全部张开,如果拈上鱼腥,蚂蚁就会成群结队,爬入它鳞甲乱啮。」 孔素棠拍手笑道:「这真叫物各有制!」 宗岳问道:「老前辈把『烂柯草』和『鱼皮胶』合熬成膏,必有为世除害之心。」 瞿稼轩太息道:「要想除去它,又谈何容易,此蛇除了正午匿居蛇窟之外,平时都在山前游走,人畜一经遇上,便无生理,老朽为了师门遗物,准备明午冒险登峯,这锅胶汁,也只是防备万一遇上时应急之需罢了。」 宗岳毅然道:「晚辈不才,倒想和老前辈同行,如能趁机把它除去就好。」 瞿稼轩吃惊道:「宗少侠同行无妨,不过这墨鳞铁甲蛇,实在奇毒无比,如能远远避开,自然最好,万一遇上,也只能把老朽所熬胶汁制成的药丸,远远掷出,使它知难而退,千万招惹不得。 而且三师弟为了此蛇毒气厉害,一被喷中,便会毒发身死,才远从乌蒙派求取专解百毒的『乌风散』以备万一。」 正说之间,只见徐璜匆匆进来,向铜冠子躬身道:「三师叔,那锅胶汁业已熬老。」 铜冠子点头,立即起身往屋外走去。 宗岳、孔素棠心中好奇,也跟着走出,只见庭前也燃了一枝松燎,此时一锅胶汁,已熬成浓膏。 铜冠子手中执着一支竹片,慢慢挑起浓膏,放入预先置好的一堆黑色粉末中,让粉末擂匀,搓成弹丸大小一颗颗的膏丸。 孔素棠俯下身子,问道:「老前辈,这是什么?」 铜冠子边挑边擂,随口答道:这是『烂柯草』晒干之後研成的粉末,这样就容易携带。」 宗岳、孔素棠也卷起袖管,帮着徐璜,擂上粉末。 这样把一锅胶汁擂完,已是初更时分,铜冠子舒了口气,直起腰来笑道:「时间不早,两位也好休息了。」 大家洗净双手,徐璜便引着两人,到屋後两间小房中安息。 一宿无话,第二天清晨,宗岳、孔素棠起来,徐璜早巳浑身紧扎,收拾得十分俐落,瞧到两人,笑道:「宗少侠、孔姑娘,咱们饱餐一顿,就要出发呢!」 宗岳抱拳道:「徐兄,不可这般称呼,我们一见如故,何况十大门派,谊如一家,大家弟兄相称,岂不是好?」 孔素棠接口道:「对咯,我们十大门派的人,都是叫着弟兄姊妹,将来你和他们遇上了,大家才好玩呢!」 徐璜脸上微微一红,喜道:「宗兄不弃,小弟正有此意。」 两人在厨下匆匆盥洗,一同走出,果然桌上已摆好菜饭,大家吃过之後,铜冠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磁瓶,要两人伸出手掌,在掌心倾出一撮药末,嘱咐用水吞服。接着又给瞿稼轩、徐璜一起服了。 孔素棠闻了一闻,只觉辛辣无比,不由迟疑道:「老前辈,这又是什么药粉?」 铜冠子自己也用水吞下,笑道:「孔姑娘莫小觑了它,这是乌蒙派的解毒圣药『乌风散』,服下少许,百日之内,百毒不侵。」 孔素棠依言用水吞下,只觉一股辛辣之气,直冲鼻孔,差点咳呛出来。 铜冠子等大家服过之後,才郑重收起小瓶,从桌上取过两个小布袋,递给两人,又道:「这就是昨晚制成的『烂柯草膏丸』,两位各人带上一袋,万一碰上墨鳞铁甲蛇,只要用打暗器的手法,往蛇身打去。此丸外面虽干,但只要稍微一碰,便可立即黏上,但是两位千万留神,不可和毒蛇对面。」 宗岳、孔素棠见他说得郑重,便点头应喏,把布袋接过,挂在腰间。 瞿稼轩背上斜插一支长剑,腰间也佩着贮放「烂柯草膏丸」的布袋,依然盘坐榻上。 孔素棠惊道:「老前辈不良於行,也要前去?」 瞿稼轩敞笑道:「老朽双足虽废,双手依然可用。」 孔素棠不明他话中之意,还想再问。 瞿稼轩双目一扫,道:「三师弟,咱准备好了,这就走吧!」 铜冠子答应一声,只见徐璜走近榻前,背起瞿稼轩身子,铜冠子当先领路,走出篱门,便往独秀峯奔去。 大家一路无话,各自施展轻功,翻山越岭,约莫走了顿饭光景,群山围拱,一峯独秀的独秀峯业已在望。 宗岳跟在铜冠子身後,只是盘算着,待会登峯之後,等铜冠子取出峨嵋秘笈「虚灵七式」,自己好歹也要冒险一试,如何能够一举把那条墨鳞铁甲蛇除去,也好替世人除害。 他心念转动,脚下却并没稍慢,依然从容举步,足不扬尘的往前赶路。 正走之间,蓦见铜冠子往後打了一个手势,身形闪动,一下掠入松林,身後三人,也急急闪身入林。 举目瞧去,只见从右侧一座小山峯上,忽然飞起两条人影,这两人身法快捷,因相隔尚远,瞧不清面目,只看到两道灰影,起落腾跃,敢情也是往独秀峯而去。 徐璜压低声音道:「三师叔,昨晚弟子瞧到的,就是这两个人!」 铜冠子脸色微变,挥手道:「我们快追,但不可露出形迹!」 说毕,身形一起,藉着树木掩蔽,往两人身後追去,宗岳、孔素棠、徐璜三人,也随著跟了下去。 不多一会,奔到峯下,那前面两人,势子突一缓,延路向四周察看,好像在找寻什么似的。 铜冠子等四人,吸气蹑脚,渐渐逼近! 这时已可看清那是两个头戴铁箍,身穿半长不短的灰衣,腰束草绳的汉子,他们边走边瞧,只听左边一个低声说道:「这是它必经之路,此时快要回洞,师兄,咱们就在这里吧!」 右边一个摇头道:「师傅再三吩咐,此蛇不但凶悍,而且生性多疑,必须在它巢穴附近,才肯就范。」 说着,又边瞧边走,俯着身子往前行去。 左边一个急道:「我的天哪,再过一会,它就会来了,咱们可布置不及。」 右边一个举头瞧瞧天色,便从身边取出一个五彩木盘,然後又从鹿皮囊中,倾出闪烁有光的一袋细沙,倒入盘中,探怀取出一支黝黑线香,引火燃起,插入木盘细沙之中。 他这一动作,异常迅速,香才燃起,两条人影,便匆匆站起,往二十丈外一条石壁後面躲去。 瞿稼轩见状大惊,低声喝道:「这香必是引蛇之物,我们快退!」 铜冠子也已警觉,立即引着大家往後急退! 大家一口气退到二十丈外,方始站定,只见从山阴缓缓游出一条全身似墨,鳞甲乌黑有光的奇形怪蛇,一颗蛇头高昂如铲,蛇身足有碗口粗细,长约一丈四五,此时一拱一拱,施施然往方才两个灰衣人站立之处游去。此蛇无论形状、色泽,都使人一见就有怖意。 那段黝黑线香,燃烧极快,转眼之间,便已烧完,但那股淡黄色的轻烟,却氤氲不散,丝丝下垂,正好淡淡的笼在木盘之上。 「毒楠香,这两人是南海毒龙尊者门下!」 瞿稼轩低呼声中,那条怪蛇敢情已经闻到香味,昂起蛇头,不停地向四外乱嗅,突然身形一拱,人立而起,往木盘游去。 一颗蛇头,缓缓由上而下,向盘中一阵低嗅,它生似越嗅越有味,红信伸缩,毒吻大张,缓缓流出馋涎,一滴一滴,落在盘中细砂之上! 宗岳、孔素棠瞧得甚是奇怪,只听瞿稼轩低声说道:「毒龙砂!好歹毒的东西!唔,三师弟,我们机不可失,还是赶快上山吧!」 宗岳不知他说的「毒龙砂」是什么东西?但铜冠子却答应一声,领先悄悄退出,绕过树林,往峯上掠去。 四人急纵轻蹬,不消盏茶时光,便已跃登峯顶。 瞿稼轩指挥徐璜,走近中间那方长形巨石右角,要他俯下身去,用手一指道:「三师弟,你拨开泥土瞧瞧,这不是师祖留下的记号吗?」 铜冠子依言小心翼翼地拨开右角泥土,用手扪了一会,点头道:「二师兄说得不错,这正是两仪未动之象。」 他说着直起腰来,打量着这方巨石,长眉微皱,为难的道:「二师兄,师祖把副册藏在石下之谜,可能已无问题,只是这方巨石,何止万斤,如何才能把它移开?」 瞿稼轩沉吟道:「老朽这多天来,一直苦思未解的,也就是当年师祖如何把副册放入石下,但始终找不到答案,不过老朽想起师祖在八句遗训中有『叱石开山』之言,可能就是指点後世子孙,不妨毁去这方巨石。 自从师弟往乌蒙求取『乌风散』之後,我已命璜儿下山采购了一包炸药,只要把这方巨石,炸裂成几块,凭你我的功力,就不难把它移开了。」 他话音一落,徐璜果然从身边取出一大包炸药,双手递过。 铜冠子迟疑的道:「二师兄说得极是,只是万一把副册一齐炸毁,这又如何是好?」 瞿稼轩叹了口气,道:「我未尝不知这是下策,但目前舍此之外,别无他法,真要炸毁,那也只好说是天意如此了!」 孔素棠忽然想起岳哥哥曾经施展神功,毁去「太极宫」铁壁,此时何不一试?心中想着,就说道:「岳哥哥,你怎不试试『两仪砷功』,看能不能把这方大石震开?」 宗岳摇头道:「恐怕震不开呢!」 他们这一说,直听得瞿稼轩、铜冠子同时一楞,一个人功力再高,也无法震得开万斤巨石,但孔素棠既这样说了,他们心中不信,也只好附和,瞿稼轩呵呵笑道:「老朽倒忘了宗少侠身擅奇功,十大门派谊如一家,宗少侠何妨一试?」 宗岳俊脸一红,道:「老前辈好说,晚辈恐怕不能胜任呢!」 说话之间,双掌当胸一抱,默运神功,紧接着双手扬处,往巨石中间笔直劈落。 他这一发,「五阳掌」「五阴掌」两股力道,同时骤发,只听「轰」的一声巨震,宗岳禁不住往後退出一步,其余四人,全都耳鼓震得狂鸣,那方巨石,果然应声齐中分裂,底下露出一只黝黑铁盒,和一柄形式奇古的长剑。 这一下直把瞿稼轩惊得口瞪口呆,铜冠子惊愕之余,急忙俯身取起铁盒古剑,送到瞿稼轩手上。 「哈哈,宗少侠盖世神功,使老朽大开眼界,赐助之德,峨嵋门下当永志不忘!」 瞿稼轩说话声中,接过铁盒,打开一瞧,只见盒首一张绢笺上写着:「余参演先天易数,发现我峨嵋一脉,当在百二十年後,有一大劫,湮灭香火,几达十年,因此预将『虚灵七式』,埋入地下,庶後世子孙,不虑绝学失传,此後当有一以山岳为名之人,破石取书,以予昔年随身青溟相酬。天机子」 瞿稼轩堪堪看完,只听一声厉笑,两条灰影,同时跃落,伸手往瞿稼轩劈面夺来。 东方玉著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四十五章 两条灰色人影,疾如鹰隼般地直扑下来。 「璜儿快退!」 瞿稼轩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左手抱紧怀中的小铁盒子,右手翻掌一扬,振臂疾推,发出一招劈空掌力。 霎时间,只听轰地一震,劲风四溢,腾、腾、腾一阵脚步踉跄,徐璜桩步浮动,一连退後七八步,才勉力停下身来。 说时迟,那时快,呛啷啷一阵龙吟清越,青光一掠,铜冠子穿身过去,拦住那两个人,怒叱出声:「站住!」 那两个人冷冷地笑了一下,突然一声清啸,各自探手一抽,唰唰一连两声,眼前耀起两道金色光芒,更不答话,呼呼一阵劲风顿起,两条金色软鞭,幻起满天鞭影,挟着耀眼的金光,直向铜冠子头上压盖下来。 铜冠子高叫一声:「来得好!」 猛地挫腰盘步,拧肩昂首,手中的青钢长剑横天一掠,力起一式「把火烧天」他将自己数十年的内修功力,提足九成,功行右臂,劲贯剑身,成心硬接一招,看看来人有多少能耐。 这一式「把火烧天」刚刚招发及半,只听呛啷啷一阵金铁乱鸣,闪出一簇火花,双方人影一分,各自退开数步。 铜冠子心里暗暗一惊,暗自忖道:「这两个人的功力,极为不弱,这两根软鞭的力道好沉!」 心中如此闪电转念,立即又长剑横胸,昂然上前两步,左手剑诀上指,脚下稳移缓动,立即就要展开峨嵋剑法,斗斗这两个突如其来的人。 忽然瞿稼轩在後面叫道:「三师弟!请让我来会会这两位朋友。」 铜冠子剑式一收,长剑捧到左手,应声旋身,横跨两步让到一旁。 瞿稼轩依然是由徐璜背在身上,走上前来,站在原先的地方,抱拳一拱沉声说道:「两位朋友都是南海毒龙尊者的门下么?」 这两个人闻言微微一震,两个人四道眉峰微微一皱,立即冷冷地反问道:「老儿!你是何人?」 瞿稼轩淡然一笑,说道:「老朽峨嵋派太阳神针瞿稼轩,两位既然是南海毒龙尊者门人,南海与峨嵋之间,既无旧怨,又无新仇,但不知两位缘何而来,可否请两位给老朽还个明白?」 这两个灰衣人扯动一下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说道:「老儿!你妨碍了我们诱取墨麟铁甲蛇的毒涎,这份罪名就够你老儿担当的。」 当时徐璜禁不住勃然大怒,厉声叱喝道:「你们胡说!」 瞿稼轩伸手轻轻拍着徐璜的肩头,沉声说道:「璜儿!住口。」 他又抬起头来说道:「两位此言差矣!方才老朽一行上山,一发现『毒龙砂』和『毒楠香』,便知道是两位在此地引蛇,老朽等特地弯道而行,唯恐有所惊动,而怕让两位因此徒劳无功,两位如何反倒说老朽等妨碍了你们诱取蛇涎?事有是非曲直,两位如此说话,则是非曲直何在?」 这两位灰衣人当时互相对视一眼,彼此哑然而笑。其中一人向瞿稼轩说道:「老儿!你好利的一张嘴!」 瞿稼轩这时候睑色已然沉重,朗声说道:「并非老朽嘴利,而是两位理曲。两位如果说不出原因,如此无端启衅,老朽要向两位要点公道。」 灰衣人纵声大笑说道:「老儿!凭你们这几个人,还敢向南海毒龙尊者的门下讨取公道?我看你是在老虎头上拍苍蝇,有些活得不耐烦了。老儿!老实告诉你,若问我们两人的来意,你将手上那个铁盒子先交给我,那就是我们的来意。」 瞿稼轩愕然地咦了一声,皱起一双眉头说道:「原来两位是为这件东西而来的么?」 灰衣人呵呵冷笑道:「深山得宝,见者有份,老儿!你如何能独吞?」 瞿稼轩顿了一下,旋即大笑说:「这铁盒之内虽然是一件珍贵的东西,老朽却无法分给两位,因为这是峨嵋本派不传之秘的『虚灵七式』剑招秘笈。无论就情就理,就武林道义,乃至就朝廷王法而言,两位不能强分峨嵋一杯羹!」 灰衣人眼睛从那铁盒子上扫了一眼,接着说道:「老儿!你打开铁盒子让我们看一看,如果真是你们峨嵋的剑术秘笈,也实在引不起人的胃口,老实说,你们这些自称剑派的功夫,倒真是不值得一顾。」 铜冠子长剑立即交到右手,一振手腕,洒出三朵碗大的剑花,怒叱如雷,挺剑掠身而出。 瞿稼轩朗声叫道:「三师弟!你暂退到旁边去。」 他喝止了铜冠子,自己却含着微笑向灰衣人说道:「南海毒龙尊者自称是功盖宇内,毒镇八荒,想必这门下人也是独步人间的高手。峨嵋立派武林,虽然也薄有微名,但是断然不在两位眼内,老朽今日偏不量力,倒要请教请教!看看毒龙尊者门下,究竟功力高到何种地步,能使两位猖狂如此!」 瞿稼轩这几句,说到最後,笑意全收,声色俱厉。铜冠子一听二师兄要自己动手,不觉大急,脱口说道:「二师兄!你的腿……」 瞿稼轩呵呵笑了一阵,然後朗声说道:「三师弟!今天我就是以一个瘫痪了双腿的残废人,来斗斗自视甚高的南海毒龙门下,我要他看看峨嵋派是否如此一文不值。」 他说至此地伸手向铜冠子,喝声:「剑拿来!」 铜冠子不敢阻拦,双手递过长剑,瞿稼轩将小铁盒藏在胸前,右手执剑,左手拍着徐璜的头说道:「璜儿!收饮心神,凝听指挥。」 徐璜朗声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挺了一下腰杆。罂稼轩手中长剑一横,左手屈指轻轻一弹,一阵悦耳的龙吟,悠然良久,就在剑鸣龙吟声中,瞿稼轩敞声笑道:「两位朋友!你们是否愿来尝尝老朽这样背在别人身上的剑术?」 灰衣人本已经将金色软鞭系到腰间,看去仍旧像是草绳一样,此时一听瞿稼轩如此一说,意外地哦了一声,不屑地说道:「老儿!你是否因为残废,不想活着受罪,要我们超度你?」 话音一落,立即就听到嗖嗖两声,两根金色软鞭,宛如金蛇乱闪,向瞿稼轩左右夹击而来。 瞿稼轩立即朗声叫道:「璜儿进偏宫,闯三斜六。」 徐璜随着话声,身形飘然晃动,依着瞿稼轩的指示,脚步一点也不慌乱,三六变化,分毫不差。瞿稼轩却在这一阵闪让当中,避开两根金色輭鞭,手中长剑反穿一点,廻肘递招,一式「秦王背剑」,凌厉无比地倒刺身旁来人。 这两个灰衣人身法灵活无比,闪避自如,两根金色软鞭,呼呼之声不绝,围着瞿稼轩猛攻。 这一时间,只见鞭影重重,剑光纵横,在金光闪闪之中,还见那青森森的剑芒穿梭游动,而且在呼呼嗖嗖的鞭声剑啸里面,还不断地听到道:「磺儿进三断三!」 「盘六退三。」 「盘三切六!」 「………………·」 这一串的叫声,听在旁边宗岳的耳里,不觉暗自点点头。 孔素棠见状问道:「岳哥哥!你看这位瞿老前辈如何?」 宗岳轻轻说道:「真亏他老人家,能将三六变化融合到两仪四象的变化当中,更难得的徐璜兄能凝神一志,配合到如此恰到好处。不过……」 宗岳眼睛注视着场子里的变化,口中轻轻地说道:「这两位南海毒龙尊者的门人,功力极为不弱,看来目前并未使用全力,时间一长,只怕瞿老前辈难以支撑下来。」 孔素棠忽然说道:「这两个人以二对一,太不公平!岳哥哥,你去助一掌,把他们打跑可好?」 宗岳点点头说道:「瞿老前辈倒罢了,恐怕徐磺兄已经难以支持十招以上,棠妹!你与我掠阵,待我过去解围。」 他说着话,向前走了几步,朗声说道:「瞿老前辈!你如此斗法,武林少见,堪为峨嵋一派凭添光彩,这两位南海毒龙尊者门下,如今也当识趣含愧退去,这场拚斗,应当到此为止。」 瞿稼轩突然一招「天外飞虹」,掠开两根软鞭的劲道,口中喝道:「璜儿退六盘旋!」 徐璜果然依言一挫身影,挺腹蹬腿,闪电後退六步,疾地一个盘旋,正好扑到宗岳的身边。 那两个灰衣人齐声厉喝:「老儿!那里走!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周年,看你能逃到那里去!」 两条人影,挟着两道金闪闪的鞭影,直如风卷残云一般,扑将过来。 宗岳这时将身一横,双手平胸向外一伸,口中说道:「两位请暂停手,在下有事想请教!」 灰衣人正如此作势猛扑,突然间感到一阵劲道直涌过来,不由地脚下一个蹭蹬,赶紧敛气沉桩,停下身形,四只眼睛,四道精光,盯住宗岳,厉声问道:「你是何人?是否想代这老儿一死?」 宗岳微笑说道:「在下宗岳,中原武林末学後进,今日作客峨嵋,既不想代人一死,也不愿插手拚斗,只是有几句话,要向两位略进一言。」 那灰衣人互相对视一眼之後,便向宗岳厉声问道:「你有什么话,快说!」 宗岳不慌不忙缓缓地说道:「方才瞿老前辈也曾说过,峨嵋一派与南海毒龙尊者,远近无怨,何苦如此无端生事?挑起两派争端?……」 宗岳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那灰衣人一声断喝:「小子!你想藉此拖延时间,好让那老儿从容逃去么?今天我若让你们逃出百步之外,算我枉为寿龙尊者的门人。」 说着话,伸手一摸腰间,取出一截黝黑竹筒,捧在手中。 宗岳含笑从容,摇着双手说道:「两位稍安毋躁,南海毒龙尊者以弄毒享誉武林,二位是尊者门人,这毒上的功夫,想必早得真传。不过,我要奉告二位,此时此地,二位纵有万毒齐发的功夫,也不能动我们一根毫发。」 那灰衣人,果然被宗岳这种自若的神情所震慑住了,两个人手捧着那截黝黑的竹筒,迟疑不决,半晌没有动静。 宗岳这才呵呵大笑,朗声说道:「武林之中,不打不相识,两位虽然与瞿老前辈略有误会,但是,一经各释嗔念,便是同道友好。两位如果能以在下之言尚有是处,就请到瞿老前辈居处,彼此盘桓数日,杯酒言欢如何?」 那灰衣人两对深沉的眼光,紧盯着宗岳,良久,终於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两人都将那黝黑的竹筒子收藏起来,毫无表情地说道:「姓宗的朋友!再见了!你要是够朋友的,请驾临南海一行,我弟兄要好好的接待於你。」 宗岳闻言豪然笑道:「两位盛情,在下何敢推却,只待此间事情完了,自当前来拜望令师,并向两位致候,两位既然要走,在下不便强留,待我送客上道。」 说着话,飘然举步,走向下山的方向,举手肃客,这两个灰衣人环视一周,昂然迈步动身,飘然向山下落去,顷刻之间,走得无影无踪。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拚斗,如今又这样突如其去,顷刻间烟消云散,独秀峯上,还归一片宁静。 过了一会,才听到瞿稼轩说道:「多谢宗少侠适时相助,否则再要对峙下去,璜儿难挨十招,老朽也要断魂在那一双奇怪的鞭下。」 徐璜闻言愧然低下头,脸上掠过一阵惭愧之意。 宗岳连忙拱手说道:「老前辈能在璜兄背上,从容攻招,而徐璜兄能耳听口诀,眼看鞭式,从容移动身形,此等功力不仅足以惊人,且为武林对手过招之际,留下一则佳话,老前辈休要自谦,徐璜兄更毋需抱愧。倒是晚辈冒昧插身其间,尚望老前辈以及徐璜兄幸勿介意。」 瞿稼轩长叹一口气说道:「宗少侠!你这种尊重别人,自己虚怀若谷的行为,老朽真要自愧不如。」 宗岳拱手含笑,正待说话,站在一旁的孔素棠姑娘忽然插嘴说道:「岳哥哥!你方才为什么对那两个人,一再容忍,没有动手的意思,究竟足怎么一回事?」 铜冠子接说道:「那两个毒龙尊者门人傲慢跋扈,不可一世之态,为何独独不敢向宗少侠动手?难道宗少侠已经和他们在暗中较量过一手了么?」 瞿稼轩也微微地点着头,一双眼睛盯在宗岳身上,显然也期待着他解开这两个谜。 宗岳先向徐磺说道:「徐璜兄请先将瞿老前辈放在石头上稍歇一会。」 徐璜果然依言将瞿稼轩慢慢放在一块大青石上面,他自己紧挨着瞿稼轩一旁,侍立在身边。 宗岳这才说道:「南海毒龙尊者这两位门人,目空一切,狠毒粗暴,来此独秀峯上,无端挑衅,武林败类行径,足以令人不齿。若在平时,这两个人早应除去,至少也免得他日贻害武林。但是,今天我却存了一点别的用心……」 这话未了,在场的四个人,几乎是异门同声地「哦」了一声。 孔素棠姑娘首先抢着问道:「岳哥哥!你有什么别的用心?难道还在他们身上,存有什么别的希望?」 宗岳点点头说道:「棠妹说的不错,我正是在他们的身上,存有一线别的希望。」 孔素棠姑娘当时也不过是随口问来,想不到宗岳倒是立即一口承认,这真是令人意外的事。宗岳会在这两个南海毒龙门人身上,存有什么希望? 宗岳微微地顿了一下,立即又接着说道:「十年前,十绝魔君在邛崃假公开印证武学之名,将十大门派掌门,几乎一网打尽,中原武林命脉,几为之中断。但是,近十年来,十大门派後起有人,而且大家都立志复仇雪恨,重振烕声,十大门派重兴有日,这自然是一件可喜的事,但是,棠妹!你知道为何今日大家还没有复仇的举动?」 孔素棠怔了一下,立即说道:「十年来,十绝魔君的爪牙遍布,座下高手如云,要想一举报仇,也不是那样容易呀!十大门派的新掌门人,没有十成把握,不会贸然发动的。」 宗岳说道:「对啊!今天十全老人、天羽秀士这许多高人,都在尽力栽培十大门派的力量,等到那一天足以一举击败十绝魔君,便自然要一致而起,复仇雪恨!」 孔素棠姑娘咦了一声说道:「岳哥哥!你突然和我说上这些做什么?」 宗岳也禁不住哑然失笑说道:「为了要说明我的用心,倒把话扯远了。我是说,十大门派要根除武林魔氛,报复当年十绝魔君谋害之仇,自己的力量固然是很重要,如果能得到别人的相助,岂不是更好么?」 孔素棠哦了一声,顿时像是恍然大悟。 瞿稼轩也不住地点头说道:「宗少侠用心良苦,原来想使南海毒龙尊者,将来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宗岳说道:「晚辈虽然不曾见过毒龙尊者其人,对他知之不深,但是,闻听人言,毒龙尊者为人虽然狠毒,手段毒辣无比,但是,却不是一个毫无理喻的人。而且此人弄毒之技,盖世无双,能得此人相助,岂不是武林之福。」 瞿稼轩连连点头,说道:「毒龙尊者若能相助,不仅对十绝魔君的毒可以宽心,而且就远处而言,又但尝不是为武林做了一件大功德。渡化一个人,不啻救千万生灵,宗少侠!功德无量!」 宗岳红着脸说道:「晚辈尚不知能否有此力量,度德量力,均怕难能胜任,老前辈如此说法,倒叫晚辈不尽惶恐。」 瞿稼轩呵呵笑道:「心诚天下无难事,像宗少侠这等天纵奇才,尚有何事不可为?」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四十六章 铜冠子也点头称赞,但是,他立即又问道:「毒龙尊者那两个门人,他们为何悄然而去?」 宗岳微笑说道:「就在他们掏出那两个黝黑竹筒子之时,晚辈隔空送力,暗用五阴掌力,制住他们两只手不使移动,他们也就知难而退了。」 孔素棠姑娘方才长长地啊了一声,一股欣然而喜的快意,浮在眉梢。 瞿稼轩呵呵笑道:「既保存他们的脸面,又使他们知难而退,宗少侠真做得高明,不着痕迹,莫过於此了!令人可佩!」 铜冠子忽然说道:「二师兄!我们还是先回去,此时日巳过午,即将黄昏,一旦日落之後,山道难行事小,设若碰上墨鳞铁甲蛇,就麻烦了。」 瞿稼轩也极以为是,当时便由徐璜背起他来,走向归途。 这瞿稼轩没有想到,寻找了这么多年的「虚灵七式」,即在今日如愿以偿,他觉得峨嵋一派,复兴在望。其心情的愉快,难为掩盖。在路上他笑呵呵地向身旁的宗岳、孔素棠说道:「宗少侠!孔姑娘!你们两位对峨嵋一派功大无极,少时老朽要一破十年以来的酒戒,向二位把敬三杯。」 宗岳和孔素棠正谦称「不敢!」忽然走在前面的铜冠子低低地惊呼了一声,顿时停下身形。 瞿稼轩在後面立即问道:「三师弟!我们真的遇上了那东西么?」 铜冠子当时没有回答,只低声说道:「我们快退!」 宗岳却站在那里,没有移动身形,眼睛凝神注视着前面。 就在前面不远约四五丈的地方,果然就是方才上山的时候,所看到的那条墨鳞铁甲蛇,懒汗洋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是,那个扁平如铲的蛇头,却是昂起多高,正对着这边虎视眈眈,盯着这边。 铜冠子一见宗岳站在那里不动,也不好迳自退走。只好在宗岳身旁轻轻说道:「宗少侠!贫道久居此间,已深知此蛇秉性,看它目前这种情况,分明是在生怒的模样。此蛇生怒时,不仅是奇毒无比,而且力竭疯狂,我们还是暂时避开为宜。」 宗岳连头也没有回,一双眼睛紧紧盯住那条墨鳞铁甲蛇,口中也低低地说道:「老前辈请先退,晚辈稍停即来。」 孔素棠姑娘立即靠近宗岳身边站住,仰起头来望着他说道:「岳哥哥!你是要趁这个机会将这条蛇除去么?我要在这里陪著你。」 正在说话的时候,那条墨鳞铁甲蛇忽然缓缓地将那又扁又平活像一个大铲样的头,低垂下来,一直低伏到地上。 瞿稼轩忽然说道:「宗少侠!你有为人间除害的决心,老朽自是只有钦佩之意。老朽虽然身受此蛇之害,却无能相助一臂之力,而报这双足之仇,深以为愧。」 他说着话,从自己怀抱中取出那柄青溟宝剑,双手捧着,徐璜当时便走过去几步,瞿稼轩将青漠宝剑递到宗岳手中,低声说道:「宗少侠!你还记得老朽所说的话否?这条墨鳞铁甲蛇,浑身坚韧无比,纵有宝刀宝剑,也无法伤得它分毫,只在腹下有一条白线,才是它致命之处……」 言犹未了,只听得宗岳大叫道:「徐璜兄快退!」 只见一阵腥风起处,墨鳞铁甲蛇宛如怒龙排空,窜起三丈多高,向这边扑将过来。 徐璜心里耽心背上的瞿稼轩,不便落低身势闪让,只好一仰身,双足膝落地,一蹬一挺,自後倒退八尺。 无如那蛇来势太快,徐璜还没有来得及退开,那如铲的蛇头,已经扑到近前,一股腥臭无比的气味,迎头盖下,徐璜心里一阵作呕,头一昏,翻身便倒。 说时迟,那时快,宗岳右手单掌一扬,大喝一声。 「孽畜找死!」 五阳掌力去势如潮,劲道如山,只听得蓬地一声,墨鳞铁甲蛇顿时在空中几个翻身,跌落到两三丈开外。 宗岳赶紧过来,只见瞿稼轩被摔在一边,倒是面色如常,只是徐璜倒在地上,脸色如纸,气息奄奄。 铜冠子这时候也来到身边,一见徐璜这种模样,连叫几声:「好险!好险!万幸!万幸!」 宗岳急忙问道:「老前辈!徐兄他不妨事么?」 铜冠子严肃著面容说道:「墨鳞铁甲蛇的毒,只要人中少许,便要变得浑身乌紫而死,磺儿如今脸色发白,分明内脏尚未中毒,乌风散发生功效,此刻他只是被毒气一逼,而乌风散药力向外一挟,气血不顺,昏倒下来,并无大碍。宗少侠……」 铜冠子话还没有讲完,忽然听到孔素棠惊叫道:「岳哥哥!小心身後!」 宗岳倏地一个电旋转身,只见那条墨鳞铁甲蛇又缓缓地向这边游来。 孔素棠忽然说道:「岳哥哥!我们何不用烂柯草膏丸打它呢?」 说著便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布袋,宗岳即於此时挥手说道:「棠妹!请你不要用烂柯草膏丸打它!」 孔素棠讶然不解地问道:「那为什么呢?烂柯草膏丸不是这条蛇的尅星么?」 宗岳微笑说道:「棠妹!烂柯草膏丸虽然是这条蛇的尅星,只能驱蛇走避,却不能将蛇杀死,而且这条蛇目前想必是因为毒楠香骗去它的蛇涎,正有一腔怒气,烂柯草膏丸既不能立即杀之致死,只怕更要惹起它的凶性。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他说到此处故作神秘地笑而不言。 孔素棠急着说道:「岳哥哥!你看那蛇又停在那里不动了,有话还不快说。」 宗岳回头看了一下说道:「方才那一掌五阳掌力,足够它喘息半天,日前相信它还不敢遽尔冲过来,棠妹!大凡通了灵的东西,比人更通灵。」 孔素棠姑娘急道:「那你也快说呀!还有什么原因?」 宗岳说道:「墨鳞铁甲蛇浑身刀剑不入,我要用它的皮,为棠妹做一件防身内甲,如果你用烂柯草膏丸打到它的身上,铁甲生銹,渐成腐蚀,岂不是糟蹋这一张价值连城的蛇皮么?」 孔素棠姑娘这时候芳心之中,那一点甜蜜,真是难以形容,不觉双颊酡红,低下螓首,轻轻地叫了一声:「岳哥哥!」 宗岳微微笑了一下,忽然走到瞿稼轩身边,转身说道:「老前辈,晚辈要暂借这柄青溟宝剑一用。」 瞿稼轩连忙递过,宗岳接剑在手,立即说道:「两位老前辈和棠妹在此为我掠阵,我去将蛇引开。」 说罢,霍然一拔宝剑,呛啷一声,青森森地一泓秋水,顿时有一股寒气逼人,果然是一柄利物神兵的宝剑。 宗岳将宝剑倒背在左手,慢慢向墨鳞铁甲蛇走去,走到相距不过丈余的地方,停下身来,站在那里不动。相峙良久,宗岳忽然回过头去,对瞿稼轩笑道:「老前辈太阳神针驰誉武林,可否相机对这条墨鳞……」 言犹未了,只听孔素棠惊呼:「岳哥哥!」 几乎是与孔素棠惊呼的同时,一阵腥臭无比的劲风,直扑宗岳而来。 宗岳大笑一声,双足一送,嗖地一下,一式「仰首迎风」,硬生生地冲天而起,拔起四丈有余,人在空中倏地一折身形,急转「湖滨落雁」,掠臂斜风,快若流星下坠,扑向蛇的後面。 这条墨鳞铁甲蛇端的厉害,它似乎也知道对方是一个劲敌,它一扑落空之後,回头昂首,一张嘴,呼地一口喷出一阵黑雾,於此同时长尾横扫一鞭,挟雷霆万钧之势,横扫过来。这一头一尾,首尾相顾,夹击宗岳。 宗岳从客不迫,身形一落之际,疾伏地面,躲过喷来的毒雾,闪过扫来的尾鞭,说时迟,那时快,宗岳左手剑交右手,功行全身,力贯右臂,青溟宝剑以疾风迅雷之势,挑向墨鳞铁甲蛇的腹部,大喝一声:「去!」 一丈四五尺长的墨鳞铁甲蛇,竟被宗岳如此一剑力挑之下,飞起两丈多高,摔到两三丈远。只听得轰地一声,掼得碎石齐飞,树木摧折。 孔素棠眼见岳哥哥这一招避攻进手,时间把握得恰到好处,不由地娇声喝采。可是,宗岳却摇头说道:「墨鳞铁甲舵果然名不虚传,青溟宝剑力能削金断玉,却不能伤它分毫。」 瞿稼轩忽然叫道:「宗少侠!请你为老朽造机会,让老朽先毁去它的双睛。」 宗岳此时被激得神威大发,朗声说道:「区区一条墨鳞铁甲蛇,尚且不能降服,遑论找十绝魔君算账,为各位武林前辈报仇!」 当即斜挑宝剑,盘步上前。那条蛇此刻也是被激得凶情大发,突然躬起背来,张开血盆大嘴,突然浑身一抖,嗖地一声,毕直就如一支劲矢,直向宗岳扑来,临到近时,呼地一口,又喷出一股黑雾。 宗岳这回不闪不让,脚下沉桩稳步,左手提足十成「五阴掌力」,疾推向前,正好掌风和墨鳞铁甲蛇来势碰个正着,当时蛇头一颤,来势一挫,蛇头为之微微一昂。宗岳得理不让,左脚紧接着飞出一招「力踹华山」,脚尖正好挑向墨鳞铁甲蛇下颚,叭地一声,这一脚少也得数百斤的力量,饶是那蛇的来势如何凶猛,任凭它如何刀剑不入,如此一掌一脚,连中两招,也踢得它头昏脑胀,上半身被踢得昂起多高。 宗岳算计半天,就等着这一个机会,如此哪里还会让它消逝?左脚刚刚踢出,右脚微微一送,身形一掠向前,手中青溟宝剑,闪起一道青芒,准确无比地划向墨鳞铁甲蛇的前胸那一条白线。 青溟宝剑果然是天下之奇兵,青芒闪处,一点声息俱无,只闻得一阵腥气扑鼻,一线鲜血,直喷多远。 宗岳一招得手,耳畔只听得瞿稼轩叫道:「宗少侠!快退!」 宗岳早巳收剑回身,展衣拂袖,一式「黄骊穿柳」悠然轻盈,横掠三丈开外。 墨鳞铁甲蛇受了这一剑之创,伤及内脏,居然一时未死,唧唧啾啾,怪叫连声,在地上蜿蜒翻身,曲折盘廻,一条长尾,把周围的山石树木,扫得四下齐飞,砂石乱落如雨。而且血流遍地,腥臭扑鼻。 孔素棠姑娘止不住脚下连退了几步,瞿稼轩这时突然双手齐扬,顿时金芒如雨,两把太阳神针,都向吸铁石一般,一齐猬集到墨鳞铁甲蛇腹部创口之内,任凭它是如何厉害,也经不住如此更番打击,霎时间,接连几个翻身,这才直条条地死去。 瞿稼轩当时翘起拇指,高声赞道:「宗少侠!你豪气千云,胆色无双!今日仗剑除蛇,为峨嵋除一大害,也不知为尔後救了多少生灵,功德无量,老朽钦敬无地。」 宗岳笑吟吟地飘身过来,拱手说道:「老前辈如此谬奖,真令晚辈汗颜。咦!老前辈你……」宗岳话还没有说完,看见瞿稼轩脸色渐渐苍白,胸前起伏不停,气息失匀,眼神涣散,不觉大惊,连忙抢步上前,一把扶住急切地问道:「老前辈!老前辈!你是怎么的了?」 铜冠子和孔素棠也连忙跑过来,大家都瞠然不知所措,很快的,瞿稼轩的四肢都慢慢地冷僵,只剩下心口还有一丝跳动。 这个意外事情,太过突然,任凭宗岳是如何沉着,此时也急得张口结舌,手足无措。只是自己喃喃地说道:「这真是奇怪!真是奇怪!既不是中毒,又不是受伤,为何霎时间竟会变得这等模样?」 大家三个人都是心分神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一阵呵呵大笑,宛如黄钟大吕,震荡得山的四周回声如潮。这里三个人心神一震,大家都连忙回过头来看过去,只见从独秀峯那边,削壁悬岩之处,一个白衣白发白须,浑身一片雪白的老人,手里攀着一根山藤,飘飘然走将过来。 这白发老人刚一放下手中的山藤,落身地上,就呵呵笑道:「若有疑难,何不问我!」 宗岳闻言心里一动,立即走上前,深深一拱手,恭谨地问道:「请问老丈尊号怎么称呼?」 白发老人拂着颏下长髯,呵呵地说道:「你是向老夫求教问题?还是要向老夫盘问根底」 宗岳连称不敢,当时便说道:「晚辈宗岳和峨嵋两位前辈前来独秀峯,路经此地,遇上这条墨鳞铁甲蛇,几经拚斗,将之杀死。但是,这位瞿老前辈突然如此气息停顿,不知为了何故,老丈见多识广,可否示知救助之法?」 白发老人嗯了一整,眼睛从瞿稼轩的身上一掠而过,立即脱口说道:「这老儿和这个年青的娃娃,都是中了毒。」 铜冠子立即说道:「请问老丈!敝师兄中的是什么毒?」 白发老人翻了一翻眼睛,问道:「这老儿是你的师兄么?」 铜冠子打着稽首说道:「贫道峨嵋铜冠子,这受伤的是贫道二师兄太阳神针瞿稼轩,师侄徐璜。」 白发老人哼了一声,翻了翻眼睛说道:「你问他们中的是什么毒,眼前摆了一条墨鳞铁甲蛇,自然就是中这条蛇的毒。」 铜冠子哦了一声,孔素棠姑娘插上来说道:「闻听人说,凡是中了墨鳞铁甲蛇毒的人,浑身乌黑而死,为何瞿老前辈和这位徐璜兄却是脸色苍白如纸?老丈!你不会看错吧?」 白发老人闻言呵呵笑道:「姑娘!你是听谁说的中了这条蛇的毒,就会浑身乌黑?」 铜冠子红着脸说道:「是贫道听到别人如此传说。」 白发老人突然呵呵一阵冷笑,指着铜冠子说道:「一知半解,最是误人误己!这等人命攸关的事,岂可道听途说?」 铜冠子受了这一阵奚落,心中极为不自在,但是,他也不知道这位白发老人,究竟是什么路数;而且二师兄横尸眼前,不知这位白发老人可有救护之法,所以极力按捺住气愤,依然平静地说道:「请老丈指教!」 宗岳也拱手说道:「请老丈指得一条明路,若使瞿老前辈和徐璜兄得救,晚辈感恩不尽。」 白发老人又是笑嘻嘻地说道:「指你们一条明路可以,用不着你们报恩。」 说着他走上前几步,指着瞿稼轩和徐璜说道:「中了墨鳞铁甲蛇的毒,的确是要浑身乌黑而死,但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们两人分明腹内都服用了防毒的药,但是,防毒的药力没有这墨鳞铁甲蛇的内丹毒力为大,因此一激之下,蛇毒全部归心,所以脸色才如此苍白。」 这几句话,说得如同目睹,说得在场的人毛骨悚然,「蛇毒归心」还有得救么?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把焦急的眼光,都集中到白发老人身上。 白发老人眼光流转一遍,呵呵地笑道:「蛇毒归心本是无药可救!尤其是这种奇毒无比的墨鳞铁甲蛇的毒丹,一旦归心,越发是无法可救。」 宗岳急切地问道:「难道一点救药俱无么?」 白发老人说道:「有是有,只是这几样东西太难寻找。如果你们能在旬日之内找得到紫灵芝的汁一滴,或雪莲实三颗即刻就可起死回生。」 铜冠子和宗岳、孔素棠都嗒然若失,这两件东西到那里去寻找?紫灵芝根本是千载难逢的罕世奇珍,就是雪莲实也只有天山的天池才有,也是非常难得,旬日之内到那里去获得这两样东西?眼见得瞿稼轩和徐璜便毫无救药死在眼前。 此时宗岳的心里,更是难过万分,他觉得一切祸根,都是由他而起,若不是他坚持要杀蛇除害,又何至於让他们两人中毒而死。 想到这里,宗岳不由地长叹一声,怆然而泪下。 白发老人突然又呵呵大笑说道:「你们不要难过,说来也是他们两人的命大,恰巧碰上老夫路过此间,少不得就要救他们一命了。」 说着话,伸手到衣服里面,摸索了半天,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摊在手掌心里,顿时一股清香扑鼻,大家都为之心神一振。 铜冠子和宗岳几乎都是同时脱口欢呼:「雪莲实!」 白发老人一点也不为之动容,只是伸手数了一数,说道:「正好!还有七颗,这年轻的娃娃中毒不深,三枚即可。那老儿自恃功力,闭穴停脉却没有想这样毒力侵得更深,看样子他还妄自行功发掌,毒力发散得更快,他老儿要多服一颗。」 他如此指指点点说了一阵之後,便伸手将雪莲实递将过来。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四十七章 这时候,宗岳和铜冠子感激得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心意,宗岳正待伸手上去接过这七颗雪莲实,突然,白发老人倏地又将手向回一收,向铜冠子问道:「老夫忘记问你们一句话,方才你们说到独秀峯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铜冠子顿了一下,他自觉不能对人家说谎言,便说道:「是前来发掘敝派祖师所埋藏的武功秘笈。」 白发老人嗯了一声说道:「是什么武功秘笈?」 铜冠子只有照实答道:「敝派剑术精华的『虚灵七式』副册。」 白发老人又问道:「这本副册是否已经发掘到了呢?」 铜冠子说道:「已经发掘到了。」 白发老人点点头说道:「峨嵋剑术中『虚灵七式』,虽然不是精绝之学,倒也是独创一格的功夫,若能稍加修正,在剑术之中,不难放一异彩。」 铜冠子一时听不懂白发老人说这些话的用意何在,满心不解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白发老人突然又向宗岳说道:「在这七颗雪莲实尚未交付给你之先,老夫有两点意见,但不知你老弟和这位铜冠老道可否能同意。」 宗岳连忙说道:「老丈对我等恩德无边,有何高见,晚辈岂有不洗耳恭聆之理。」 白发老人呵呵地冷笑道:「方才老夫已经说过,你我之间,毫无恩惠之可言。老夫交给你七颗雪莲实,你们给老夫相等的代价。谈得好,七颗雪莲实立即交给你,说不妥,我们各自请便。」 这几句话,把宗岳又说得糊里糊涂,这究竟是什么生意买卖?当时他依然恭谨地问道:「七颗雪莲实虽然不是价值连城,确也是罕世奇珍,这相等的代价,恐不是晚辈等力能所及。」 孔素棠在一旁说道:「老人家这等年纪,何处不积功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你老人家原本就有救人之心,何必临事又索代价,若是我们出不起代价,你老人家果真就见死不救么?」 白发老人呵呵地笑道:「女孩儿家说话休要这样妄加断语,你怎么知道你们出不起代价?你又怎么知道老夫会见死不救?」 宗岳和孔素棠同时问道:「请问老丈!你要什么代价?」 白发老人一阵呵呵之後,突然转面向铜冠子说道:「老道!这瞿老儿是你的师兄,这娃儿是你师侄,你难道没有一点意见么?」 铜冠子冷冷地说道:「老丈若肯救人,贫道感之不尽,若不肯一展仁心,贫道亦不能相怪,只是请老丈休要如此相戏,徒然延误时间。」 孔素棠急着说道:「老前辈!这位老丈方才不是说,决不坐视不救么?」 铜冠子摇头说道:「孔姑娘!武林之中讲的是仁义,他若肯救人,又何至於强索七颗雪莲实的代价?易地而言,姑娘你会这样做么?贫道会这样做么?相信武林之中,没有人会这样做。除非像这位老丈,他根本未存救人之心,才如此蓄意刁难。」 白发老人呵呵地笑道:「铜冠老道!你休要以话相激,老夫言出法随,说一不二,七颗雪莲实在此,只要你将那本『虚灵七式』的副册交给老夫,七颗雪莲实立即交给你救人。」 铜冠子闻言大吃一惊,顿时宛如五雷轰顶,愕然地说道:「什么?『虚灵七式』的副册?」 白发老人点点头说道:「不错!你老道不必过份惊讶,论价值,你们那本『虚灵七式』副册,比起七颗雪莲实,差得太远,若不是老夫有救人之意,岂肯如此同你交换?」 铜冠子闻言由惊而怒,厉声叱道:「什么诚心救人?分明你是有心算计而来。『虚灵七式』是峨嵋一派不传之秘,岂能让你这样轻易骗走?」 白发老人呵呵地笑道:「你峨嵋一派又待怎么?连根带本都被人家挖断了,还谈什么不传之秘?这不传之秘让你寻到了又待怎样?还不是照样的没有用处?既不能用此报仇雪恨,又不能用之光大门派,这不传之秘只不过是你们峨嵋不求长进,故步自封的东西,老实说,武林之中,各种功力都日益精绝,你们这虚灵七式若不再求变化,将来丢在大路上,都没有人看它一眼,你还如此敝帚自珍呢!」 这一段话说得铜冠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颏下苍须拂然而动,终於勃然大怒,厉声喝道:「老儿!你敢如此辱及峨嵋一派?……」 忿然迈步,立即就有举掌拚命之势。 宗岳忽然心里一动,立即上前拦住铜冠子,低声说道:「老前辈请息怒!待晚辈上前请他再说个明白。」 铜冠子停下脚步,忽然长叹一声,感慨无端地说道:「宗少侠!其实这老儿所说的话,未尝不是有理。『虚灵七式』的确已算不得是绝世之学,当年掌门大师兄,身具『虚灵七式』之武功,还不是在十绝谷内被十绝魔君所杀害!但是,这老儿如此说话,令人无法忍受!」 宗岳恳声说道:「老前辈!如今救人第一,其他都留待此後再谈吧!」 他转身向白发老人拱手问道:「老丈对於当年十绝谷之事,知道得甚为详尽,敢问老丈仙乡何处?能否赐知尊姓大名?」 白发老人还是那两句话:「宗老弟!你是请老夫救人?还是盘老夫的根底?」 宗岳当时拱手说道:「既然如此,就请老丈救人第一如何?」 白发老人笑嘻嘻地点点头,走到徐璜面前,塞下三粒雪莲实,又走到瞿稼轩面前,塞下四颗雪连实,可是在他塞下四颗雪莲实的同时,随手就将瞿稼轩怀中的铁盒子,拿到手中。 铜冠子几次欲扑上前,终於止住,眼睁睁地看着他将那盛有「虚灵七式」的铁盒子,拿到手中。 白发老人手上捧著那个小铁盒子,笑嘻嘻地说道:「你们放心,老夫眼前还不走,常言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虽然你们这『虚灵七式』不值钱,老夫既然拿了,就要负责将你们的人救活。」 宗岳和孔素棠都围到徐璜和瞿稼轩的身旁,凝神注视,只见不消片刻,瞿稼轩和徐璜的腹内,宛若牛鸣,再过一会,两人口中都流出黑色臭水,尤其是瞿稼轩,还排出许多粪便,其腥臭之气味,令人掩鼻难闻。 铜冠子这才抢过来说道:「姑娘请便!待贫道来收拾照顾!」 孔姑娘也自觉站在那里颇多不便,自己便转过身来,准备走到另一边去。就在她如此一转身之际,姑娘突然惊呼:「岳哥哥!你看他在做什么?」 宗岳一听姑娘如此惊呼,立即旋转回身,留神一看,只见白发老人右手提著一柄极短而又雪亮耀眼的匕首,正在那里剥墨鳞铁甲蛇的皮,他熟练无比的从腹部那一条白线开始,已经很快的剥到蛇尾。 宗岳不觉脱口叫道:「老丈!……」 白发老人最後左手一抹,终於将这张虻皮,完整地剥了下来,他提在左手,站起身来,向宗岳笑道:「宗老弟!老夫七颗雪莲实,救活两条人命,只得到一本不甚值钱的『虚灵七式』副册,太不合算,这张蛇皮,就算它是一点额外补贴好了!」 宗岳不觉望了孔素棠一眼,踌躇地说道:「可是,这张蛇皮……」 白发老人呵呵笑道:「老夫知道,这张皮刀剑不入,可以制做一件最好的内甲。宗老弟已经答应送给这位姑娘。不过,老夫既巳看中,你就让与老夫吧!」 这时候,孔素棠姑娘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好说话。宗岳也眼睁睁地望着那张蛇皮,感到对孔素棠有无限的歉意。 铜冠子也知道这件事,当时也回过头来说道:「君子不夺人之所爱。老儿!你又何必贪心不足?」 白发老人呵呵笑道:「老道!叫你一知半解,休要说话。你怎么知道老夫会夺人之所爱?」 他说着话,又转向宗岳说道:「等到他们两个人黑水流尽之时,自然清醒,回到住处,每人饮用清水四大杯,使告痊愈。不过,宗老弟!你和孔姑娘如果有什么问题,欢迎你到老夫住处,老夫随时在那里扫径以待。」 宗岳正要问他住於何处,只见白衣飘拂,人已飘向山的那边,看去很慢,实则快如飘风闪电,虽然是悠悠而去,却是转瞬便消失在烟雾迷蒙的山峯之间。 这位白发老人来得如此突然,去得也如此突然,撇下宗岳和孔素棠站在那里默然相对,呆呆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忽然,身後有人哼了一声,回身看时,只见徐璜已经翻身坐了起来。 宗岳大喜,立即又忘方才那不愉快的一切,连忙过去问道:「璜兄好了!」 徐璜闻言挺身而起,站在那里,怔怔地说道:「我可是中了毒么?」 他回头又看到瞿稼轩也躺在一旁,大惊说道:「二师叔他老人家也中了毒么?」 铜冠子拦住徐璜说道:「璜儿!休要惊动你二师叔,他就要醒过来了。」 果然,瞿稼轩躺在那里,嘴角黑汁已经流尽,下身也已经由铜冠子代他换去脏衣,此刻忽然嘴角微微扯动,继之双眼微睁,对大家看了一遍之後,霍然坐起身来,还没有说话,停了一会,忽又挺身而起,居然一双腿和平常人一样,站了起来。 在场的众人,莫不大感意外,几手是异口同声地叫道:「腿!腿好了!……」 瞿稼轩脸上忍不住涌出一点笑容,点头说道:「是的!老朽的腿居然好了!请问三师弟,老朽中毒昏倒以後,一切漠然,究竟是什么药品救得老朽命回?而且居然将老朽这双残废的腿,医治好了。」 孔素棠姑娘忍不住立即说道:「老前辈!你吃了四颗雪莲实,才将你中的毒,都给清除了。」 瞿稼轩闻言浑身一振,惊道:「雪莲实罕世奇珍,人服一颗,祛病延年,老朽今日何幸,能连服四颗?是那位高人所赠?」 孔姑娘接著说道:「是一位不知姓名的白发老丈赠给老前辈的。」 瞿稼轩急忙说道:「这位老人家现在何处?待老朽前去拜谢。」 这时候铜冠子再也忍耐不住,走上前去,对瞿稼轩深深一礼,黯然说道:「小弟罪该万死,要请二师兄治以应得之罪。」 瞿稼轩讶然伸手,一把扶住铜冠子,急忙问道:「三师弟!有话快说,同门师兄弟,还有何事不可商量?」 铜冠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便一五一十地将白发老人来去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瞿稼轩凝神贯注,倾听着铜冠子的每一句话,一直等到铜冠子说完之後,他依然没有说话,沉默了半晌。 铜冠子叹气说道:「小弟无能,『虚灵七式』副册刚刚寻得,便如此轻易失去,小弟尚有何脸见二师兄?」 说着突然一翻右手,便照自己天灵盖上拍下去。 宗岳一惊,闪电伸手,一把抓住铜冠子的手腕,朗声说道:「老前辈为何如此迂腐?此事焉能怪得老前辈?」 宗岳回过身来,对瞿稼轩说道:「这本『虚灵七式』如果是遗失在一招一式的拚斗之中,当然难辞其咎,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之下,除非眼睁睁地坐视老前辈和徐璜兄的遽尔逝世,做人岂有是理?何况,这位白发老丈分明是有心算计而来,我们一着之失,便到处缚手缚脚,不过……」 他说到此处,深深地吸了一门气,正色说道:「若论真正罪魁祸首,晚辈确是难辞。若不是晚辈决心除蛇,焉能这样的结果?」 瞿稼轩摇摇头说道:「峨嵋的『虚灵七式』是本派掌门之象徵,一旦失於他人,确为难以忍受之事,但事有常情,也有变局,不能拘泥於一成不变之规格,何况此事後果如何,目前尚难定论,塞翁失马,焉知非辐?」 瞿稼轩停顿了一下,复又接着说下去:「宗少侠对我们峨嵋一派,嘉惠良多,而在此地除蛇之举,乃是悲天悯人之行,事情後至的变化,如何能归咎到宗少侠?老朽即使昏聩不堪,也不致如此荒谬不识好歹,至於三师弟苦心孤诣,谋我回生,老朽感之不及,尚有何言可以相责?」 瞿稼轩这几句话,说的都是实情,而且,态度都非常恳切,铜冠子和宗岳都一时无话可说。 忽然间,孔素棠姑娘在一旁问道:「瞿老前辈方才说到,此事尚未定论,塞翁失马,焉知非辐?这两句话,是什么用意?难道失去『虚灵七式』副册,对我们还有好处么?」 瞿稼轩笑着说道:「我们回到住处,再作详谈吧!」 大家各自展开身形,一路风驰电掣,回到住处,铜冠子命徐璜取来一桶清水,瞿稼轩、徐璜各喝了四大碗,顿时神清气爽,逾於平常。 孔素棠急不待地又叫了一声:「瞿老前辈……」 瞿稼轩点头笑道:「孔姑娘一定是急於知道老朽为何要说『塞翁失马,焉知非辐』这句话!其实,这也是老朽一点推论之言,未尽然就是事实。」 宗岳此时在一旁,禁不住暗自点头,彷佛已经有所领悟。 瞿稼轩叠着两个指头说道:「这位白发老丈可以断言他不是我们的仇敌,甚而至於可以说他一定是我们的友人。试问,他若是我们仇敌,他又何必要送我们七颗珍贵异常的雪莲实?以他的武功而言,他要在当时那种情形之下,取去『虚灵七式』,显然不是难事,何必要用雪莲实掉换?宗少侠以为然否?」 宗岳点点头,孔素棠也立即说道:「那位白发老丈跟踪我们不止一会,以我们浑然无觉的情形看来,他的武功确是要高出我们很多。」 瞿稼轩接着说道:「此地无旁人,宗少侠和孔姑娘自是用不着隐讳,老朽说句实话,『虚灵七式』虽然是峨嵋一派不传之秘,但是,就整个武林而言,并不是一种盖世无双的绝学,以那位白发老丈的功力而言,他绝不需要再去学习本派的『虚灵七式』,甚而至於,我们不妨说句自贬的话,他还不屑於要这几招剑法的秘笈。」 铜冠子皱眉说道:「此事说来小弟又愈发的不解了,他既不屑於要这本『虚灵七式』的副册,他又为何要如此算计来掠取?」 宗岳当时欲言还止,瞿稼轩含笑说道:「宗少侠有何高见,何不请说来以启茅塞。」 宗岳说道:「晚辈深觉瞿老前辈的话,说得有理。白发老丈曾经说过两句话,他说:峨嵋的虚灵七式,虽然不是精绝之学,但是如能稍加修正与充实,这套剑法不难成为独步武林的绝门剑术。所以,他虽不想要这本副册,但是他却有意要来充实虚灵七式。」 瞿稼轩呵呵笑道:「宗少侠之言,深得老朽之心。」 铜冠子说道:「这就是二师兄所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么?」 孔素棠忽然说道:「谁知道白发老丈将『虚灵七式』充实之後,会不会给峨嵋?此事又焉知非祸?」 瞿稼轩笑道:「他已经向宗少侠和孔姑娘表示欢迎之意,我们自然随着宗少侠和孔姑娘,前去讨取,也许这其间还有很多困难,但是,天下没有容易事。要得到一宗武林绝学,峨嵋一派发扬光大,在此契机,又怎能轻易而得?」 孔素棠点头说道:「对!我也一定要去!他带走那张墨鳞铁甲蛇皮,我也一定要向他要回来。」 姑娘说到此处,忽然「啊呀」一声,急着说道:「这位白发老丈根本没有告诉我们姓名和住址,我们到那里去找他呢?」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四十八章 这个突然的发问,也是最重要的发问,大家一时间都怔住了。 但是,这只是一瞬间惊愕,旋不肿间,宗岳和瞿稼轩同时哈哈一笑,显然,这两个都有了了解。 瞿稼轩说道:「此老不是中原武林,当可断言,也不是十绝魔君的同类,必可无疑。如是中原武林,三师弟不至不识,如是阴老魔的同路人,七颗雪莲实,不会善与。除此而外,西北为番僧喇嘛把持,南疆为苗人世界,剩下的地方,费心去找,当不致太难。」 宗岳说道:「晚辈与老前辈所见相同,有一件事无疑是说明这位白衣白发的老丈出处。雪莲实为天下之圣品,只有天山之极的天池盛产,这位老丈按理应是住在天山。」 孔姑娘闻言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立刻前往天山?」 宗岳点点头道:「如果一切均如我们方才所说的那样,天山就不宜於去得太早。『虚灵七式』是峨嵋一派剑术精华之所在,这位白须老丈虽然神功了得,但是,要在这上面增加变化一招一式,谈何容易之事? 所以稍待时日前去,才较合时机。不过,我们此刻就要告辞,倒是实情。」 瞿稼轩闻言说道:「宗少侠、孔姑娘均是人中龙凤,武林奇葩,老朽等能在峨嵋一晤,实是有幸,正好盘桓数日,稍後同往天山,为何就要离去?」 宗岳拱手说道:「十绝魔君为害武林,已经十年于兹,我们扫荡魔氛,恢复中原十大门派旧日规模,实在不宜再事拖延。如今十大门派各个後继有人,而且都在苦练武功,各有成就。现在所需要的,是能得到四塞八荒,许多武林同道更多的支持,才足以对抗十绝魔君十年来所造成的庞大势力,所以,晚蜚想在这件事上,稍尽绵薄。」 瞿稼轩点头说道:「宗少侠的高瞻远瞩,老朽敬佩,但不知宗少侠和孔姑娘此行何往呢?」 宗岳毫不思考地立即说道:「晚辈此行决定买舟南下,再泛舟南海,去会见南海毒龙尊者。」 瞿稼轩点点头说道:「毒龙尊者确是值得争取的一位高手,不过宗少侠也不可过於相信他。少侠聪颖过人,必能善自运用。但不知我们何时才能相会,彼此同住天山?」 宗岳说道:「南海之行至多一月,一月以後,在华山之麓相会。」 说罢,便和孔素棠姑娘站起身来告辞。 瞿稼轩和铜冠子,以及徐璜都起身相送,刚刚走出门口,瞿稼轩连声唤止,他匁匁忙走进屋去,取出青溟宝剑,双手捧着,递给宗岳,恳切地说道:「请宗少侠收下。」 宗岳正要推辞,瞿稼轩立即说道:「敝派师祖擅演玄天大数,於埋藏『虚灵七式』之时,即已说明宝剑赠给宗少侠,少侠若辞而不受,老朽岂不有违师祖之遗命,此事断然不可如此。」 铜冠子也说道:「宝剑赠壮士,自古皆然!青溟剑虽然不是天下第一等好剑,却也是古物神兵,宗少侠到处奔波,仆仆风尘,应该佩以宝剑,以壮行色!」 宗岳见他们说得如此恳切,自也不便坚辞,当时便道谢收下,和孔素棠姑娘双双上道,离开峨嵋後山,取道岷江,雇一小舟沿江而下。 川中水道,多为狭而险,两岸多山,顺流而下,轻舟随波逐浪於湍湍激流之中,为川中行舟之大特色。李白曾有诗:「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用来描写川中顺江而下的情景,倒也入木三分。 宗岳此行虽然不在游览,但是身旁有一位「比花解语,比玉生香」的意中人,耳鬓厮磨,遥指江景,在心情上又何异於放舟游览?孔素棠姑娘更是柔情似水,一点喜悦,涂满心尖,这是宗岳和孔素棠二人,在遍是魔氛的武林之中,一次最为心情愉悦的旅程。 这天,小舟已经到达夔州附近,即将要进入以险闻名的三峡。孔素棠站在船头,迎着那拂面的江风,遥指着前面说道:「岳哥哥!三峡地势险,两岸风光奇,不过,游人到此,也最容易引起感慨良多。你看这江流滚滚,也不知道经过多少岁月,依然是那样汹涌奔腾,浪头如雪,行驶在江水之上的船只和乘船人,自然令人有昔人安在之慨。」 宗岳点头说道:「古来关於这类感叹之词,不胜枚举,至今尚有许多,传诵人口。棠妹!你还记得麽?『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人生在世上,也不过是寄蜉蝣於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孔素棠笑着道:「我不要听了!我只不过才说了一点行舟的感触,你却一连说出这许多令人泄气的话,什么蜉蝣天地,沧海一粟,把人的一生说得太丧气了些。」 宗岳却正颜说道:「棠妹!这并不是丧气,而是我们做人的一点警惕,我们了解到人生是如此的短暂,就应该好好地把握时光,创就一番功业,才不负此生。譬如拿我们来说吧!生逢此时,正是十绝魔君横行武林,覇道江湖,十大门派遍遭涂炭,我们如果能够扫荡魔氛,重振十大门派声誉,使武林之中,恢复固有的安详与平静,我们也就不负此生了。」 宗岳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声,豪气千云,孔素棠姑娘依偎在他的身旁,也不觉连连点头称是。 宗岳说这些话时,愈说声音愈大,说到最後,只震得两岸廻音如潮,嗡嗡之声,历久不歇。 忽然,在这嗡嗡的回音之中,传来一声冷笑,这一声冷笑,仿佛是一支锐箭,尖锐、锋利,脱穎而出,破空而起,在这一阵嗡嗡的回音声中,显得特别刺耳。 宗岳和孔素棠两人,不觉当时为之微微一怔,因为这—声冷笑,不仅表现了敌对的意思,而且,也表现了至深的功力,滚滚长江之上,竟是何人? 当时两人便回过头来向後看去,就在他们如此一回头之际,只见一只乌篷小舟,以疾速从他们的舟旁不远,超越而过。 本来大家都是顺水行舟,谁也不能超越谁,这只乌蓬小舟,去势如矢,只见有一灰衣人,站在舟梢,手里把撑着一柄很大的橹,每一摇动之间,小舟去势更疾,就如此不消多少时间,渐渐地消失在江水的尽头,隐於一片江上水雾之中。 孔素棠目送着那远去渐隐的舟影,轻轻地说道:「这只小舟,和这舟上的人,来得很奇怪,看样子是成心冲着我们而来的。」 宗岳点头说道:「看来他们已经跟踪很久,只不过因为我们浏览江景,没有注意,不过,我们出道江湖不久,少树仇敌,除非他是十绝魔君的手下,否则不致对我们惹事生非。」 孔素棠翘起小嘴说道:「就是惹事生非,我们也不怕他呀!」 宗岳眼见日色已近黄昏,两岸削壁高耸,黑夜比平时要来得早,前面就要进入瞿塘峡,水势愈来愈险,他便招呼船家将小舟觅一水流平稳的岩边,紧系起来,待过今夜,天明再行起程。 少顷,皓月起东山之上,一片银辉,洒落在奔流的江水之上,闪起万道金蛇,不住地在水里乱闪,两岸削壁阴影处分外黑暗,迎光处也是一片明亮。在如此纵目中流,皓月高空的情景之下,人的胸襟为之一爽,沉闷全清。 宗岳和孔素棠并肩站在船头,他遥指着天际的明月,对孔素棠说道:「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夜泊三峡,难得碰上又是如此明朗的月色,此景此情,人生难得几回逢。」 孔素棠点头说道:「岳哥哥!三峡的月,别有一种情趣!虽然看不到『月涌大江流』的壮观,虽然不是『月光如水水如天』的诗境画意,但是,脚下江流滚滚,万马奔腾,头上清秋月色,银辉遍地,要是诗人到此,只怕也要咏出千古绝句,传诵人间呢!」 宗岳笑道:「棠妹妹!我们虽然不能吟成佳句,却能畅饮美酒。我在登舟之际,备了一小罎大麯,川中美酒,对此美景良辰,如能畅饮三杯,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孔素棠笑着说道:「岳哥哥,你虽然不是酒量如海,却是最懂得饮酒的人,只有此时此地,小酌三杯真正能领略到饮酒的滋味。」 姑娘说到兴头上,便招呼船家,端正一些腊味,准备在船头赏月小酌。 船家果然依言,将原先准备的腊菜烧炒几味,拍开酒罎泥封,倒了两碗,送到船头,宗岳和孔素棠便在船头席地而坐,两人各举碗作浅饮。酒味醇烈,腊味浓香,月色正明,情意正重……此情堪永记,此景难相忘。 宗岳举杯向孔素棠说道:「棠妹!意不到我们这一趟南……」 刚一说到此处,宗岳倏地一转身,朗声喝道:「是那位朋友驾临,何不请到小舟,也好把敬三杯?如此藏头露尾,岂是大丈夫行径?」 孔素棠笑道:「岳哥哥!待我为你请客出来相见吧!」 这一声「吧」字刚一落,只见她手腕一扬,顿时飞出一条白色匹链,映着月光,向峯旁三丈远近的一个壑中泼去。 这一碗酒,少说也像一阵没羽飞蝗,人打到身上,少不得要落个骨折皮绽。 就在这一阵酒箭尚未泼到的瞬间,嗖嗖两声,两条灰色人影,疾如流矢,轻若飞禽,冲天而起,由於去势太急,衣袂带风,猎猎有声。 这两条人影凌空拔起之余,宗岳早巳飘身岸上,和孔素棠并肩而立,凝神以待。 这两个人飘悠悠地落到地上,站在宗岳对面约两丈处的地方,因为正好背着月先,面上的容貌,看得不太清楚,但是,宗岳第一眼就看到对面那个人的穿着,头上戴着一道白色银箍,身上穿了一件灰布衫,拦腰系了一根黄草绳。 这身装束,立即使宗岳想起在峨嵋後山独秀峯上,所遇到抢劫「虚灵七式」的南海门人。他们也是如此一身装束,所不同的,前者头上是戴着一道铁箍,而後者头上却是戴了一道银箍。 宗岳不等来人开口,便拱手说道:「原来是南海毒龙尊者的门下,两位前来,有何指教?」 对面那两个人微微一惊,似乎他们也没有想到,自己身份对方一言便道破,两人踌躇了一会,也说道:「你就是峨嵋来的姓宗的朋友麽?」 宗岳立即说道:「在下终南门下宗岳,这位是华山门下孔素棠,日前系路过峨嵋,与峨嵋的太阳神针瞿稼轩老前辈小作盘桓之後,这才沿水道东下,二位今夜前来,但不知有何指教?宗岳无不洗耳恭听!」 那人冷笑说道:「姓宗的!你休要尽说漂亮话,我且问你,在峨嵋之时,你曾对我们两个师弟,口出不逊之言麽?」 宗岳闻言立即朗声说道:「令师弟在峨嵋计取墨鳞铁甲蛇涎,事後与瞿老前辈小有误会,在下从中化解是实,何曾出不逊之言?令师弟身出名门,为何如此说话不实?真是令人不无遗憾!」 那人叱道:「你敢骂我们南海门人?」 孔素棠姑娘在一旁早已不耐,此刻娇声叱道:「我们原以为南海派的人还不错,所以,特地前来准备到南海去见见毒龙尊者,想不到见面不如闻名,南海出来的人,个个都是那么粗鄙蛮横,看来那毒龙尊者也好不到那里去……」 言犹未了,那两灰衣人其中的一个厉声叱道:「你胆敢辱及本派掌门?你要找死!」 口说「找死」,身形抢步而前,右手一探,曲指如钧,凌空一式「苍鹰刁食」,向孔素某姑娘左肩抓来。 孔素棠脚下一扭,口中说道:「回去!」 侧肩、挫腰、滑步、舒掌,七成功力,一掌劈空,快若闪电地按向那人右腰眼。这一招「拂萍观水」的劈空掌力,出得奇,也进得快,那人没有想到姑娘会如此避招还手,快到如此地步,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左肩向前一撞,身形化作「醉撞山门」,向左冲出七八尺,才勉力将姑娘这一招躲过去。 一招闪过,那人勃然大怒,唰地一下,从腰上解下那条黄草绳,呼地一招,朝孔姑娘头直砸过来。 孔素棠娇呼一声:「来得好!」 柳腰一拧,闪开两尺,身形未定,右手已经一式『秦王背剑』,将长剑亮出来。振腕—招,抖出碗大剑花,唰、唰、唰,一连攻出三招,凌厉非常,剑光大作,向那灰灰人展开猛攻。 那灰衣人一招失手,知道对方扎手,顿时便将轻敌的心理收拾起来,凝神一念,全力展开手中的金色软鞭,向孔素棠还击。 这两个人一时斗在一起,分不出高下。 宗岳却含笑向另一个灰衣人说道:「两位果然是为了令师弟的一句话,前来拦阻在下的么?」 那灰衣人停顿了一会说道:「那也不尽然,不过我听到师弟说,你不怕剧毒,功能开劈万斤巨石,所以特别赶来一会。」 宗岳哑然而笑道:「若说我身能避毒,那是因为我身上有辟毒的红珠玉牌,算不了什么稀奇。至於说我力能劈石,这种功力在武林中也不少见,二位如果就为这点事前来拚命,岂不是有些小题大作?」 那灰衣人摇头说道:「你用不着骗我!就凭你这份沉稳,已经不可多见。今天一定要领教领教!」 宗岳笑道:「彼此印证武学,原无不可,但是,在这样美好的月色之下,挥动刀剑,未免大煞风景,何况我此行系专程前往南海,拜会令师毒龙尊者,设若彼此有所失误之处,在南海如何见面?」 那灰衣人闻言呵呵笑道:「如此说来,你叫我如此白跑一趟不成?」 宗岳说道:「既然如此,在下倒有一个不伤和气的比武方法,尊驾如果认为可行,彼此倒不妨一试。」 他说着话,突然张口大声大喝:「二位请暂停手!」 这一声巨喝,响若焦雷,震得三峡江流周围,回声潮涌,那两个斗得正热闹的人,闻声立即分开,孔素棠姑娘含笑背剑,走到宗岳前来问道:「岳哥哥!为什么叫我们停手呢?」 宗岳含笑未语,只见对面那位灰友人,面色苍白,手提金色软鞭,摇摇欲坠。 另一个灰衣人一见睑色也为之一变,向宗岳点了点头道:「尊驾好纯的功力,当今武林之中,能分音伤人的高手,尚不多见,就凭尊驾这一手绝技,在下心服,我们南海再见!」 说着话,便扶着另一个灰衣人,转身便要离去。 宗岳在身後朗声叫道:「二位请留下大名,在下到南海之日,也好拜见。」 那灰衣人回过头来说道:「南海门人向无姓名,我也不便相告,请了!」 宗岳闻言呵呵大笑,掠身而起,快如鹰隼,抢到来人的面前,拦住去路,朗声说道:「二位究竟是何人?胆敢冒充南海毒龙尊者门下?若不说明,今日这瞿塘峡上,便是一阵刀光血影,血雨腥风。」 那两个灰衣人闻言一怔,腾、腾、腾的後退了好几步,望著宗岳,半晌说不出话来。 玉翎燕著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四十九章 洞庭湖为湖南众水之汇,周围八九百里,宗岳雇租的巨型画舫这时距离最近的湖畔少说也有二三十里远,眼下来人竟能不须乘坐船舟或借用木板之力,仅凭舞动双袖便能飘然踏波而来?这份轻功造诣,若非亲眼目覩,任谁也不肯相信,甚至还要斥为怪诞不经造谣惑众罢了。 因此,饶是宗岳已有一身超凡脱俗的武功,一时亦无法看清来人为谁,但觉眼前一花,船头上业已卓立着一人! 年约九旬,貌慈颜和,白发、白眉、白须、白长衫,不是别人,竟是数月前在峨嵋後山独秀峯附近出现,以七颗雪莲实救得瞿稼轩及徐璜两人性命,却又索去峨嵋绝学“虚灵七式”和墨鳞铁甲蛇皮的白发老人! 咦,这老儿行事虽可谓正派,但动辄谈交易,一些也不肯吃亏,想不到十全老人也把他请来了,只不知他今番又要索“价”几何哩? 宗岳思绪这么一闪之间,白发老人又哈哈大笑道:“暌隔才只数月,宗掌门人难道真认不得老夫了?” 宗岳连忙长揖笑道:“岂敢,在下只是稍感意外罢了!” 白发老人走上几步,一屁股坐到甲板上,抬脸笑迷迷道:“老夫听说宗掌门人今晚要在这洞庭湖上请客,故此也来叨扰几杯,欢迎么?” 宗岳笑道:“欢迎之至,但不知老前辈听谁说的?” 白发老人一怔道:“干么要问这个?” 宗岳笑道:“不问这个也成,只要老前辈持有一颗墨珠……” 白发老人侧头讶道:“墨珠?” 宗岳笑了笑,转望身畔的孔素棠问道:“棠妹,你还记得十全老人说的那些话吧?” 孔素棠微微一笑,启唇脆声道:“当然记得,十全老人说:岳阳集会,除了你们十派掌门人之外,也许还有几位不为世知的高人到场……” 白发老人赶忙接口笑道:“是啊,老夫便是高人之一!” 孔素棠含笑继续道:“十全老人又说:至於那些到会的高人奇士,他们自会通名报姓……” 白发老人不由着急道:“啧啧!吃你们几杯水酒也要通名报姓,这未免太小气了吧?” 孔素棠再继续道:“十全老人又说:老夫代你柬之人,都分别给了他们一颗墨珠,届时以墨珠为凭,没有墨珠的不得……不得参与其会!” 白发老人艴然道:“说了半天,原来你们是决定不请老夫?” 宗岳含歉一揖道:“事关十派安危,老前辈如肯赐谅,在下改日自当另备筵席陪罪!” 白发老人怒道:“哼!平日许多人要请老夫都请不到,你小子倒敢拒绝,真是不识抬举!” 宗岳拱了拱手,表示事非得已,没奈何只好不识抬举一次了! 白发老人怒“哼”一声,起身扭头要走,但忽又刹住脚,掉头咧嘴一笑道:“这样吧,老夫今晚愿以两样宝物换你一顿吃的,如何?” 宗岳摇摇头,他身边的孔素棠却开口道:“甚麽宝物?” 白发老人像一个商人找到了主顾,赶忙转图身子,探手入怀掏出一个小包裹,再蹲下去解开包布,登时露出两样东西来。 宗岳和孔素棠一瞧之下不由心头微震,原来那两样东西就是他上次索去的峨嵋绝学“虚灵七式”和墨鳞铁甲蛇皮,只是那蛇皮此刻已制成一套衣裤,缝纫精致美观,像似出自名裁缝之手。 好,怪事来了。这个白发老人上次几乎是以要挟的手段索去了这两样宝贝,现在他将墨鳞铁甲蛇皮制成衣裤,还有那册“虚灵七式”,记得他曾向铜冠子说:“你们这虚灵七式若不再求变化,将来丢在路上也没有人愿看它一眼。”的话,难道说他已在“虚灵七式”上做了一番去芜入精的删改?果如是,那么这两样宝物的价值比起当初何只倍蓰,可是这个白发老人今天却愿将它换取一顿酒食,这个交易他岂非吃亏大了么? 孔素棠眸光一亮,暗中一扯宗岳的袖子,悄声道:“岳哥,这宗买卖做得!” 宗岳也觉得这买卖很划算,只是心里仍想不通,想不通这位白发老人为何这样热情,像这样热情的奇人,照说十全老人也应该给他一份请柬才对啊! 白发老人提起皮衣一抖,笑迷迷道:“嗨!这套墨鳞铁甲衣不但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甚至十绝魔君阴古希的掌力也奈何它不得,你将来要消灭十绝谷必须借重此物,今天老夫以此换你一顿酒食可谓不顾血本之举,怎么样?” 宗岳困惑地笑道:“在下今晚所备酒菜必是粗劣,老前辈不怕划不来么?” 白发老人正色道:“不,有道是人争一口气,想我老夫一生从不曾吃过瘪,谁知今晚竟碰了你小子的钉子,因此老夫脸上挂不住,拚了性命也要吃你一顿,又何在乎这两样身外之物!” 宗岳不由大笑道:“哈哈,这么说——” 白发老人兴奋地抢着道:“这么说你答应了?” 宗岳摇头笑道:“不,这么说在下还是不能答应!” 白发老人气得发须喷飞,戟指宗岳“呀呀”怪叫道:“好小子!你存心和老夫过不去么?” 孔素棠又扯了扯宗岳,笑道:“岳哥,我说这宗交易做得,你就答应了他老人家吧!” 宗岳正色道:“不成!十派掌门人的性命比那两样东西更重要!” 白发老人怒吼道:“咄!你怕老夫害死你们十派掌门人么?” 宗岳拱手道:“不敢,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在下今晚忝为洞庭之会的主人,故此不得不为与会者的安危设想!” 白发老人忿然道:“依你说,老夫要怎样才可以吃你一顿?” 宗岳平静地道:“墨珠!” 白发老人道:“没有墨珠呢?” 宗岳仍平静地道:“那很抱歉,还请老前辈见谅!” 白发老人道:“假如老夫不见谅呢?” 宗岳一怔,接着失笑道:“那只好悉听老前辈的吩咐了!” 白发老人大怒,掳袖子暍道:“好,老夫今晚就会会你的五阳掌看你有多大火候,竟敢这般不识抬举!” 宗岳不料他蛮横至此,心想从他那身轻功造诣上看,其一身武学只怕不在十全老人之下,自己如何是他敌手,哼哼,你这老儿莫敢是十绝谷里的人,今晚存心捣乱来的? 当下只好硬着头皮抱拳一拱道:“既如此,老前辈请!” 白发老人冷笑着迈步直上,倏然右臂暴伸,手掌一抬一翻,电闪般向宗岳脑门上拍去。 宗岳脸色一变,疾忙拧身略退半步,五阳神功应手而发,左迎敌掌右击对方丹田,大喝道:“好啊!你这老儿果然是十绝谷里的人!” 敢情白发老人发出的一招掌法,正是十绝魔君阴古希的十绝阴掌! 孔素棠惊喊道:“岳哥,我以前没见过这个老人!” 白发老人哈哈大笑,身形急转,掌出如电,欻然又是一掌拍向宗岳左胸乳根穴,既快且狠,毫无声响。 这又是十绝阴掌中的一招,宗岳只觉有一股奇强无比的劲道直涌过来,但这股劲道竟没有十绝阴掌那种阴寒之气,不由心中大奇,当下也不暇思想,赶紧一个斜身倾向右方,同时左掌上扬,以五阳掌一招“阳关三叠”反向对方心窝按去。 他经过数月的磨练,五阳神功火候已更见精纯,这时倾力而发,一股炙热劲气登时充塞整个空间,使人如处身盛夏的骄阳底下,浑身燥热异常! 白发老人忽然大叫一声“不对!”身形一闪飘开寻丈,正好站到船舷上。 宗岳愕然住手道:“甚么不对?” 白发老人摇头晃脑道:“老夫发出第二掌时,你大可不必闪避,乖乖挨我一掌好了。” 宗岳好像听到孩子话,一时哭笑不得,忍不住喝道:“鬼话,挨你一掌我不是完了么?” 白发老人一本正经地道:“不,你先想想看,假如你不愿闪避而准备与老夫同归於尽的话,那个时候你要怎样出掌?” 宗岳脱口道:“我以‘阳春烟景’反击你气海穴!” 白发老人拍手笑道:“照啊!这样一来十绝谷君不是完了么?” 宗岳眨眨眼道:“但是我也一样完了。哼,这般打法我可得考虑考虑!” 白发老人哈哈大笑道:“不必考虑,你就那样打好了!” 宗岳越听越糊涂,皱眉沉声道:“老前辈究竟是何方高人盼请明予赐告,免得在下性急冒犯了长者!” 白发老人笑道:“你不是说老夫是十绝谷里的人么?” 宗岳不由脸一红,赧然道:“老前辈刚才那两掌确是‘十绝阴掌’的路数,只是发出的内劲全无阴寒之气,故此在下又觉得老前辈可能只是模仿它的形式罢了。” 白发老人微微一笑,转望孔素棠道:“孔掌门人认为老夫的主意怎样?” 孔素棠毕竟心思灵敏,心机也高人一筹,这会已然领悟出白发老人的“主意”,闻言含笑答道:“老前辈若有一颗墨珠,我想他会愿意和十绝魔君同归於尽的!” 宗岳吃了一惊,冲口道:“胡说,我若能打死他,又何必和他同归於尽?” 白发老人目视孔素棠莞尔道:“孔掌门人以後得好好照顾他,他虽然不太笨,可是有些地方还是楞头楞脑的。” 孔素棠玉脸泛霞,低头羞笑,那表情好像在说:老前辈请放心,我会的! 白发老人於是探手由怀中摸出一颗黑色珠子,屈起中指一弹,黑珠疾如殒星飞向宗岳面门,喝道:“宗掌门人心胸正直行事精细,不愧武林奇才,那墨鳞铁甲衣还给你,虚灵七式还给峨嵋掌门人徐琚,等下如见到司马威,告诉他老夫已做完所能做的事,以後别再去打扰老夫的清修了!” 话未完,人已仰身倒纵向蓝波万顷的洞庭湖面,身如天马行空,冉冉飘去! 宗岳伸手接住他打到的黑色珠子,一看正是所谓的墨珠,慌忙跑上几步大叫道:“老前辈请留步!” 但只这一霎那间,白发老人已远去到变成一点黑影,只听他大笑声遥遥传过来:“哈哈,别前倨後恭,老夫倒了胃口啦……” 宗岳直望到他消失於湖上夜幕中,这才惊愕地回顾孔素棠问道:“棠妹,你说他是谁呢?” 孔素棠走去拿起墨鳞铁甲灰翻覆欣赏,一面笑回道:“一位不为世知的高人!” 宗岳有些气苦,不禁“唉”的叹息一声道:“真该死,糊里糊涂得罪了一位高人!” 孔素棠再俯身捡起那一册“虚灵七式”,姗姗走到他面前笑道:“你并没有得罪他老人家,而是他在试验你,所以他临走时称赞你宗掌门‘人心胸正直,行事精细,不愧武林大才’云云……” 宗岳赧笑道:“云云?甚么意思?” 孔素棠含情羞笑这:“意思是说:正直者有之,精细者未必……” 宗岳耸耸肩笑道::“意思是说:还是需要人照顾?” 孔素棠含笑啐了一口,当下将“虚灵七式”塞入他怀里,再将墨鳞铁甲衣递到他手里,推着他身子道:“去穿起来吧,也许今晚会派上用场呢!” 宗岳扬头撒泼道:“我不会穿衣服!” 孔素棠“啖”的笑一声道:“要我替你穿么?” 宗岳点头笑道:“是啊!请‘照顾’一二!” 孔素棠拉起他的手笑道:“来吧!” 宗岳不料她真的敢,登时慌了手脚,赶紧挣脱她的手掌,转身仓皇逃入舱里去。 月色溶溶,波光潋滟,画舫在洞庭湖上轻轻荡动着……… 就在宗岳入舱不久,右方数十丈外的湖面上,忽然出现了一只舢板,船上坐着一人站着两人,船头正指向画舫这边疾驶而来。 只听小船上有个脆嫩的少女嗓音说道:“喂,你看大概就是那艘画舫吧?” 另一个少年的声音答道:“不错——喂,船家,驶快一点……”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五十章 宗岳怎会认出了那两入不是南海毒龙尊者门下,难道他们露出了什么破绽? 没有,他们身着一袭半短不长的灰衫,手中各掣着一条金色软鞭,和在峨嵋独秀峯所遇的那两个南海毒龙尊者门下一模一样。 并且,还是宗岳先认出了他们是南海毒龙耸者门下。 此时,却说他们胆敢假冒,这怎么解释? 若说他们是在招式上露了破绽,但宗岳对南海毒龙尊者的武学,显然并无所知。 因此,他一口说出「二位胆敢冒充南海毒龙尊者门下」之时,连站在一旁的孔素棠也不禁吃了一惊。 这两个人,果然是假冒的么? 不错,只看他们半晌说不出话来,便是心虚了。 宗岳眼看两人怔怔发愕之状,复又纵声大笑道:「南海毒龙尊者的两个门下,被你们囚禁何处?是死是生?既然行藏已露,还不照实说了出来?」 他不但知道这两人乃是假冒,并且知道那两个真的毒龙尊者门下,已经中了他们的圈套,被他们所擒。 他并没看出什么破绽,一时之间,居然福至心灵,宁非怪事? 两个灰衣人猛又一震,脸上骤然变色。 宗岳眉头一轩,道:「两位怎不讲话,难道我说错了?」 两个灰衣人对望了一眼,突然人影一分,金光起处,鞭影纵横,一左一右,从宗岳两侧猛袭而到。 拚出了吃奶的功力,左面的金鞭抖得笔直,一招「斜鞭紫电」搂头下砸,右面的身形一矮,一招「寃魂缠足」,直攻下盘。 宗岳大喝一声,道:「来得好!」运起六成功力,双掌一错,左右开弓。 右掌倏扬而起,拍出一招「铜山西倾」,右掌掉臂反挥,紧接着打出一记「洛钟东应」。 狂飈怒卷,激荡成气,但见江渚之上,砂石滚滚,黄尘蔽空而起! 两个灰衣人心知不妙,未等宗岳掌力吐实,灰影双闪,倒飘出一丈五六。 两人一击不中,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俱感到此时不走,还待何时,迟了片刻,准会吃亏,当下猛掉身形,直朝下游奔去。 宗岳眉峯一耸,道:「棠妹妹,追!」 孔素棠纤腰一拧,人起如风,刚刚纵出不到一丈,蓦又听得宗岳叫道:「棠妹妹,别追了。」 孔素棠一打「千斤坠」,刹住身形,回过头来,满面娇嗔说道:「岳哥哥,你发了神经么?」 宗岳展目望去,只见两个灰衣人去势如箭,月色下人影迷离,已在数十丈以外,当下微微一笑,道:「我是……」 话方出唇,忽听千寻绝壁之上,朗朗一声大笑说:「棠儿,别怪他,是我发神经了。」 孔素棠愕然抬头,奇景忽生,但见一线银光,从那峻拔高耸的千重峭壁之上倒射而下,宛如一挂悬空飞瀑。 银光敛处,人影立现,竟是天羽秀士朱一民。 孔素棠一见之下,喜不自胜,道:「啊呀!原来是您老人家。」裣袵施了一礼。 天羽秀士微微一笑,道:「棠儿,你气色很好,喜上眉梢啊!」 孔素棠怔了一怔,道:「见了你老人家,怎不高兴?」 天羽秀士大笑道:「我是说你还没见到我老人家之前,已经喜上眉梢啦!」 孔素棠心知是刚才船头之上,和宗岳赏月谈心的一幕,已经被老夫子看去了,素脸之上,顿时飞起了两朵红云,嗔道:「你老人家惯会瞎说!」 天羽秀士哈哈大笑道:「我老人家么会瞎说?……哈哈……哈哈……」笑声一落,转脸向着宗岳道:「孺子,你果然有结交南海毒龙尊者之意么?」 宗岳抱拳拱手说道:「在下原有这个想法,却不知那毒龙尊者为人如何,还望老前辈指教。」 天羽秀士微笑点头道:「可以一试,那老毒物虽然性情古怪,但却恩怨分明,你且先把他两个门下救出,这就是放长线钓大鱼呀!」 宗岳霍然问道:「请问老前辈,那毒龙尊者的两个门下,现在何处?」 天羽秀土道:「就在刚才那只顺流而下的乌篷小舟之上。」 孔素棠忽然哦了一声,似是恍然大悟道:「我说呢,原来刚才岳哥哥发现那两个假冒的家伙,是你老人家用『千里传音』之法指点他的?」她脱口叫出一声岳哥哥,又不禁红云生面,低头弄带。 虽然她早巳叫惯了,但在天羽秀土的面前,却是第一次。 还好,天羽秀士并没再次取笑於她。 宗岳突然双目一睁,道:「老前辈,那两个冒充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天羽秀士道:「一个叫『夺魂鞭』姚宝,一个叫『杀手鞭』姚庆。」 宗岳眉头一扬,道:「是两兄弟?」 天羽秀土点了点头,道:「不但是两兄弟,而且同出一个师门,当年『北海神鞭』呼延圣的嫡传弟子,但如今……」忽然叹了一声,接道:「都变成了十绝魔君的爪牙!」 宗岳微微一愕,道:「是『十绝谷』中的狗腿?」 孔素棠也自啊了一声,道:「我怎么不认识?」 天羽秀土哈哈一笑,道:「你怎会认识,十绝魔头爪牙遍天下,你虽曾作过那魔头的十公主,但这两个人却经常不在『十绝谷』中。」 宗岳眉峯一耸,道:「老前辈要是早说了,我不能饶过他们,可惜顺流水急,此时恐怕追不上了。」 天羽秀士笑道:「追得上,追得上!这瞿塘峡中,有一个极为险要之处,就在下游三十里,名叫『滟滪堆』,有道是『滟滪大如牛,瞿塘不可留;滟滪大如马,瞿塘不可下』,那船家纵然大胆,绝不敢在暮夜之中,通过『滟滪堆』。」 宗岳双目一亮,道:「如此,在下这就追去。」 孔素棠忽然眉头一皱,道:「假如他们起旱?」到底是女儿家心细,想到了水路不通,可以上陆。 宗岳怔了一怔,道:「是啊,假如他们起旱?」 天羽秀土哈哈一笑,道:「不错,他们现在就起旱了,正在『滟滪堆』等着你们,刚才那两个假胃南海毒龙尊者门下的『夺魂鞭』姚宝,和『杀手鞭』姚庆,只不过设计诱敌,你们不追,说不定他们还会转来呢!」 宗岳愕然道:「难道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天羽秀士哑然笑道:「自然是冲着你们来!在十绝魔头来说,一个是他认为的平生强敌,一个是他门下叛徒,你在那山神庙,运起『五阳神功』和那魔头硬拆了一掌,那魔头回到十绝谷中,一直如芒在背,感到无比的威胁,他如何肯轻易饶你?」 宗岳忿忿说道:「我岂肯轻易饶他!」 天羽秀士大笑道:「这就是他不能放过你的理由。」 宗岳双目一睁,道:「难道他自己来了?」 天羽秀土道:「他自己怎会来,那魔头对你们两个,虽然视如眼中之钉,不除不快,但他这十年之中,一人独尊,自命天下无敌,气焰何等之高,他自己来找你们,岂不丢了脸面,怕人耻笑。」 宗岳轩眉问道:「老前辈请说,那只乌篷小舟之上,还有别人?」 天羽秀士道:「大公主崔蝶仙,和九公主胡媚娘。」 宗岳愤然说道:「原来是那两个贱人,在下吃过她们不少的亏,这次遇上,在下要用『两仪神功』把她两个劈为肉泥。」 天羽秀士微微一笑,道:「她们也知道,如今不是你的对手,但另外还有两个,却是不易对付。」 宗岳微微一愕,道:「还有什么人?」 天羽秀士道:「青城派掌门人『散花女』公孙小凤,和十全老人的弟子『斑衣神童』顾大可,这两个人,你说好对付么?」 宗岳猛可吃了一惊,道:「老前辈,此话怎讲?」 天羽秀士道:「因为这两个人,投了十绝魔君麾下。」 宗岳心头一跳,终於连连摇头道:「老前辈,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莫非你老人家弄错了?凭公孙姑娘巾帼奇英,虽是女子,不让须眉男儿,至於顾大可兄,他是十全老人的高足,义烈凛然,凭这两个人怎肯屈身投贼,你老人家定是弄错了。」 孔素棠也是不信,杏目圆睁,说道:「定是弄错了,定是弄错了。」 天羽秀士哈哈一声大笑道:「好啊!夫唱妇随。」 孔素棠两颊飞红,嗔道:「你老人家信口乱道,反来取笑人家。」 天羽秀士朗朗笑道:「我老人家信口乱道?哈哈,反正三十里地,转眼便到,你们何妨前去看看,便知我老人家所言不假了。」 宗岳霍然忖道:「听这位老前辈言之凿凿,难道真有其事,公孙姑娘和斑衣神童顾大可兄居然投降了十绝魔头,这从何说起?」 不禁俊脸之上,顿时现出一片忧疑之色,道:「纵然老前辈说的千真万确,在下总是难以相信,即或他两个投了十绝魔头,那必是另有原因。」 天羽秀士忽然拊掌大笑道:「好!好!当真是真金不怕火,顾大可和公孙小凤,总算是交上了你这种好朋友,人之相知,贵相知心,他两个确然不会屈身变志,可惜却被九公主胡媚娘所算,诱入『十绝谷』,中了『迷魂』毒药,如今神志已失……」 宗岳大吃一惊,道:「老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天羽秀士道:「说来话长啦!」当下便把韬光洞中,诸小掌门人功行圆满,如何分批前往终南山找寻宗岳,而公孙小凤和斑衣神童顾大可落在最後一批,以致被九公主胡媚娘所发现,用了当日在终南凌霄观弄来的宗岳一袭蓝衫,如何和三花羽士两人,把公孙小凤和斑衣神童顾大可诱入十绝谷,由於众寡悬殊,失风被擒之事,说了一遍。 宗岳愈听愈怒,不由得一股愤愤之气,直透华盖,道:「老前辈,那『迷魂』之药,有物可解么?」 天羽秀士微微一笑,道:「你只要把他两个用『十步点穴』之法,制倒之後,就有办法了。」 宗岳轩眉问道:「莫非老前辈身边带有灵药?」 天羽秀士道:「你说老夫?……」忽然用手一指,「那两个又来了。」话完微风飒然,人影一花,身形已杳。 宗岳和孔素棠闻言之下,同时愕然惊顾,只见十丈以外,果然奔来两条人影。 素月流辉,清光正朗,来人正是「夺魂鞭」姚宝,和「杀手鞭」姚庆。 但两人在五丈以外,便已刹住身形。 宗岳嘿嘿一声冷笑道:「去而复来,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姚宝和姚庆,各抡金鞭,同时厉叫道:「输在你小子手下,老子们愈想愈是不服,所以去而复来。」口说不服,但却不敢近身,显见色厉内荏,只是存心诱敌。 宗岳冷冷一哼,道:「既是不服,何以不敢进手?」 那姚宝和姚庆,刚才被宗岳左右开弓,一连劈出两股沉雄掌力,要不是见机得快,几乎作了掌下寃魂,此时那里还敢近身进手? 但却双双喝道:「有胆的你就过来!」 宗岳轩眉冷笑道:「你们哪一个叫姚宝?那一个叫姚庆?」 一口叫出名号,两人同时吃了一惊,那左面一个道:「老子就是姚宝。」 右面一个接声叫道:「老子姚庆。」 居然口中带渣,显然在存心激恼宗岳。 宗岳一听之下,不禁勃然大怒,腾身一纵,电闪云飘,衣不带风,横渡五丈,身形迫近,抡掌作势,震雷一声喝道:「好狗贼,看宗爷爷打发你们!」 那姚宝和姚庆,没料到宗岳身法如此快捷,眨眼之间,一闪而到,登时脸色齐变,掉头而逃。 宗岳咬牙喝道:「逃得了么?」 方待抡掌下劈,忽然心中一动,忖道:「留下两个狗贼,好让他们领去找崔蝶仙和胡媚娘两个贱人!」 想到此时,蓦的翻腕肩头,「吭」的一声,光华流转,当头月色一黯,已把峨嵋太阳神针瞿稼轩赠送的一柄青溟剑掣到手中。 既然不想取人性命,何必动剑? 不,他想在两人身上,留下点记号。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夺魂鞭」姚宝,奔出未到三步,青芒一闪,剑光已落。 这一剑又快又准,恰到好处。 「夺魂鞭」姚宝只觉寒风扑颈,右颊一凉,伸手摸处,鲜血涔涔而下,原来已被削掉了一只耳朵。 他骇然巨震,惊出了一身冷汗,身形为之一缓。 「杀手鞭」姚庆见状,根本不顾姚宝的死活,双足猛点,人似急箭离弦,沿江飞奔而去。 宗岳故意大喝一声道:「姚宝死了。」 「杀手鞭」姚庆头也不回,看样子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宗岳咬牙冷笑道:「好兄弟,饶你不得。」腾身方起,只听身後孔素棠娇声叫道:「岳哥哥,这个让给我吧!」惊鸿一闪,身如游龙,两三个起落,已追到「杀手鞭」姚庆身後,纤腕一翻,抡掌下劈! 「杀手鞭」姚庆吓昏了头,竞没察出身後有人追到,这结结实实一掌,震得他肩头一斜,跄踉前冲三步,哇的吐了一口鲜血。 他心知逃不掉了,身躯摇晃,回过头来一看是孔素棠,顿时现出一副乞怜的脸色,哀声道:「十公主饶了小的吧!」他居然认得孔素棠。 这不足为怪,十绝魔君的十公主,谁不认得,只是十公主不认识他们罢了,因为「夺魂鞭」姚宝和「杀手鞭」姚庆,在十绝魔君手下究竟是二流角色。 但他不认识倒还罢了,一声「十公主」,此命休矣。 孔素棠对於「十绝谷』中的事,已恍如隔世,如今她是华山派的掌门人,和十绝魔君誓不两立,一提起「十公主」这个名号,她就有着无比的憎恶之感,因为那是她认贼作父的痛心之事,她不愿再听到耳中,当下柳眉一剔,娇声厉叱道:「你这瞎了眼睛的狗贼,谁是十公主,那十公主已经死了,也许根本没有其人,我孔素棠乃是华山派的掌门人!」一时忿火中烧,银牙猛咬,霍地欺身而上,骈指如戟,直朝「杀手鞭」姚庆胸口重穴点去。 孔素棠一时怒恼交并,这一指用了十成功力,「杀手鞭」姚庆刚才已经挨了一掌,如何再禁受得了一缕凌厉的指风?登时身形一仰,往後便倒,两眼翻白,嘴角淌出了紫血,霎眼之间,便已气绝。 宗岳一闪而到,俯身拾起那条金色软鞭,道:「棠妹妹,快追!」 孔素棠抬起头来,原来那「夺魂鞭」姚宝已经逃得远了。 宗岳原来并未存心追人,口说「快追」,拉了孔素棠的手,两人不急不缓,朝前追去。 宗岳抬头望去,但见两岸悬壁如削,鬼斧神工,断岸千尺,下面江流急湍,咽呜有声,宛如万马衔枚之势。 此时月影已斜,月光不能正照峡中,景物显得甚为幽暗。 宗岳和孔素棠怕追失了「夺魂鞭」姚宝,无暇仔细领略峡中情状,但却见江心急流之中,耸起一方巨石,其大如牛,在激流冲激之下,水花翻滚,溅起千堆雪浪,一片澎湃之声,震入耳鼓。 宗岳暗忖:「这必是滟滪堆了,怎不见那只乌篷小舟?」 思忖之间,只听前面的「夺魂鞭」姚齐扬声大叫道:「大公主,大公主,姓宗的小子来了。」 宗岳和孔素棠方自凝目望去,只听身後响起一个阴阴冷笑之声,道:「叫什么?我在这里。」 宗岳和孔素棠猛然刹住身形,回头一看,只见来路的羊肠小径之上,站着两人,正是大公主崔蝶仙和九公主胡媚娘。 宗岳一见之下,怒不可遏,抡剑一指,叱道:「崔蝶仙,你把宗爷诱到此地,欲待怎样?·」 大公主崔蝶仙眼波一掠,神秘地抿了抿嘴唇,盈盈一笑,道:「谁来诱你,你诱拐咱们十妹,倒是真的呢!」目光一转,紧紧盯住和宗岳并肩而立的孔素棠。 孔素棠不由红涨了脸孔,终於迸出了一句话道:「我是华山派的掌门人。」 她究竟是从小在「十绝谷」中长大,崔蝶仙以大姊的身份,对她百般爱护,虽然如今和宗岳一双两好,对崔蝶仙总是板不下脸来。 九尾狐胡媚娘咯咯一笑,道:「十妹,一个华山派的掌门人算得了什么,难道还比『十公主』尊贵?在义父手下的天下十大门派掌门人,那一个敢不对我们姊妹敬重几分?」 孔素棠脸色一沉,道:「那是过去的事了。」 崔蝶仙冷笑接道:「十妹,你就说说,现在又怎样?」 宗岳眉峯一耸,道:「现在么?不是十绝魔头的天下了,十大门派中都有了继承人,正要找那十绝魔头,清算十载血恨,重光十大门派,哼!十绝谷,眼见就要树倒猢狲散啦!」 大公主崔蝶仙嘿嘿一笑,道:「偏偏十大门派中的继承人,有的不像你这死心眼儿,投降了十绝谷。」 宗岳双目一睁,道:「是谁?」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五十一章 宗岳惶恐之下,顿足说道:「准是那妖妇,准是那妖妇……」 孔素棠愕然问道:「岳哥哥,你说谁?」 宗岳恨恨说道:「那妖女,那妖女,准是崔蝶仙那妖女。」 孔素棠眉头一皱,道:「岳哥哥,莫非你没弄到解药?」 宗岳黯然地摇了摇头,道:「被那妖女逃了。」他不好意思提起中了大公主崔蝶仙的「脂粉陷阱」,几乎一失足成千古恨。 但他猛然之间,却想起了当时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听到一声当头棒喝「奸夫淫妇」使他脑际灵光一闪,悬崖勒马。 那人是谁?必是天羽秀士。 既有这位旷世奇人在侧,何以对散花女公孙小凤和斑衣神童顾大可不加援手?这未免不近情理了。 方自游目四扫,只见乱石丛中咳了一声,踱出了一位儒衫老者。 那老者貌如苍松古月,五绺长须如银,飘拂胸前,正是十全老人。 宗岳一下看清是十全老人,不禁目射奇光,连忙拱手施礼道:「老前辈!」 孔素棠想起自己的婚姻正是这位老人作成,登时素脸一红,也自裣袵说道:「您老人家好!」 十全老人手拂银髯,哈哈一笑道:「公孙小丫头和老夫那个劣徒已经走了。」 宗岳愕了一愕,道:「走了?」 十全老人道:「老夫已代你们订下了一个时间,四月十五日,十派掌门人,齐在岳阳集会,你们两个,必须在四月十五日以前,赶到岳阳。」 记得那一批小掌门人,在十绝谷「韬光洞」功行圆满之後,原是分批前往终南凌霄观去找寻宗岳,此时十全老人却说十派掌门人,要在四月十五日,集会岳阳。 这是谁安排的?定是这位在武林中宛如天际神龙的十全老人,宗岳忽然想起一事,道:「老前辈,还有两位南海毒龙尊者的门下,不知……」 十全老人点头说道:「老夫已经放了。」 宗岳探手腰中,取出一条金色软鞭,道:「他们还有一根鞭儿,在在下这里。」 十全老人笑了笑道:「你不是要去南海么?将来也好借此为由,送还他们就是。」 宗岳怔了一怔,暗忖:「我想前往南海的事;只在峨嵋独秀峯,对太阳神针瞿稼轩和铜冠子两位前辈提过,这位老人家,从那里得知?」一时满头玄雾,不禁显出了一丝诧然之色。 只听十全老人继续说道:「岳阳集会,除了你们十派掌门之外,也许还有几位不为世知的高人到场,孺子便是这次集会的主人。」 宗岳愕然道:「在下是主人?」 十全老人点了点头,道:「不错,孺子就是主人,是老夫代你发柬,所以你必须在四月十五日以前,赶到岳阳,至於集会之处,老夫也代为选定。」 宗岳原是聪明绝顶之人,听十全老人如此一说,心知他早有安排,因自己从未到过岳阳,当下躬身问道:「老前辈选在何处?」 十全老人道:「因为此番集会,甚为机密,老夫代你们选在洞庭湖中。」 宗岳瞠目道:「洞庭湖中?」 十全老人道:「你们到了岳阳之时,立刻租下了一只画肪,只说赏月游湖,大概初更过後,客人便会纷纷到齐。」 宗岳双目一睁,道:「老前辈也去么?」 十全老人道:「老夫尚有他事,怕是不克与会。」 宗岳苦笑了一下,道:「这样说来,老前辈之意,就是要在下作一次主人,不知那天到场的,除了各派掌门之外,还有那些高人,老前辈何妨先说一说,免得在下失礼。」 十全老人哈哈一笑道:「这个主人,人家想作还作不上呢,老夫特意要你作这次主人,自有道理,至於那些到会的高人奇士,他们自会通名报姓,老夫不说也罢。」 宗岳沉吟了一下,忽然抬头说道:「要是事机不密,被那十绝魔头知道了,派人鱼目混珠,老刚辈……」 十全老人拊掌大笑道:「不错,不错,孺子倒是心细如发,不过,除了各派掌门之外,老夫代你柬邀之人,都分别给了他们一颗墨珠,届时以墨珠为凭,没有墨珠的,便是假冒了。」 宗岳心中一动,忖道:「听说棠妹妹的师祖,当年是得了天羽秀士前辈的一颗墨珠,难道这位老前辈也有墨珠。」 思忖之间,只听孔素棠接声问道:「你老人家也有墨珠?」 十全老人大笑道:「怎么,难道我老人家就不能有?」 孔素棠笑了笑,道:「因为在下授业恩师朱老夫子,也有墨珠。」 十全老人朗朗大笑道:「那很巧,那很巧。」焖烱双瞳中精芒一闪,忽又朝向宗岳道:「今天是三月十八,距离岳阳之会,还有二十六天,你们顺流而下,倒可一览大江之胜。」 宗岳忽然问道:「老前辈识得天羽秀士朱前辈么?」 十全老人哈哈笑道:「识得,识得,只是甚少谋面。」 宗岳道:「他老人家刚才还在瞿塘峡口现身。」 十全老人哦了一声,道:「那真是失之交臂了。」忽然仰脸一望天色,接道:「老夫就要走了,你两个到了岳阳,就照老夫的话去办。」话完便待起身。 宗岳急声说道:「老前辈,慢点,在下请客作东,倒是一件小事,只是客人到齐之後,在下怎样致词,对於各派掌门,在下大都熟识,据老前辈说,还有许多不为世知的高人奇士,在下至少要说明集会之由。」 十全老人道:「你就说是老夫的意思。」 宗岳轩眉问道:「老前辈又是什么意思?」 十全老人笑道:「由你主盟,向『十绝谷』进军。」 宗岳愕然道:「在下年轻识浅,怎能主盟大事,还望老前辈慎重考虑,另选贤能之人,在下愿在帐前效用。」 十全老人哈哈一笑,道:「老夫已经考虑好了,孺子勿辞。」笑声中人影一花,微风飒然,宗岳和孔素棠睁目看去,十全老人已失所在。 来也突然,去也突然,宗岳怔了一怔,拉住孔素棠低声道:「棠妹,很怪!」 孔素棠眼角一斜,道:「我也觉得很怪。」 宗岳蓦然抬头,道:「棠妹,你先说,怪在那里?」 孔素棠道:「他老人家也有墨珠。」 宗岳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你那授业恩师有墨珠,他老人家也有墨珠,这果然很怪,两位奇人都有墨珠。」 孔素棠道:「岳哥哥,你觉得什么可怪?」 宗岳笑了笑道:「我只是刚才灵机一动,忽发奇想,觉得很怪罢了。」 孔素棠催道:「那你快说呀!究竟是什么奇想?」 宗岳微微一笑,道:「以後再说吧!」 孔素棠明眸一闪,道:「什么?那不行,那不行,你骗我说了,你却不说!」伸手捉住宗岳的臂膀,不依道:「你非说不可,你非说不可。」 宗岳笑道:「棠妹,我说了要叫你大吃一惊。」 孔素棠连声道:「你说,你说。」 宗岳一整脸色,轻声说道:「棠妹,假如愚兄猜想不错,十全老人就是你那授业恩师天羽秀士,天羽秀士就是十全老人。」 孔素棠愕然一呆,张目说道:「有这等事?那真是奇闻了,岳哥哥,你这种猜想有什么根据?难道就因他老人家有墨珠,我恩师也有墨珠?」 宗岳笑道:「墨珠之事,无独有偶,那且别提,愚兄觉得奇怪的却是那次在山神庙,你恩师天羽秀士布置的『韬光洞』一个秘密出口之处,十全老人忽然现身,这次你恩师天羽秀士刚好在峡外和我们碰头,十全老人又在峡中露面,这就不像偶然了。再则,你恩师天羽秀士前辈,自称他当年曾蒙业已成道仙去的『十全仙翁』指点武事,并赐以仙禽『钢羽』,而谈到十全老人,他却推说不知,请想,当年有位『十全仙翁』,今世有位『十全老人』,其中岂无渊源?天羽秀士前辈推说不知,蛛丝马迹之间,委实耐人寻味,因此愚兄以为……」 孔素棠双目一亮,道:「你以为我恩师就是十全老人?」 「我觉得八九不离十,棠妹的恩师天羽秀士就是十全老人,十全老人就是棠妹的恩师天羽秀士。」 孔素棠道:「我恩师是位中年文士,这位十全老人前辈,却已须发皤然,这又怎么解释?」 宗岳笑道:「你恩师在『十绝谷』中,也是位中年文士麽?」 孔素棠杏眼一睁,恍然说道:「对!对!对!我恩师在『十绝谷』中,变成了一位老夫子。」 宗岳大笑道:「是了,他既能变成老夫子,岂不能变成一位须发皤然的十全老人?愚兄早就听人说过,十全老人精擅易容之术,化装换容,天衣无缝。」 孔素棠忽然眉梢一动,道:「那么,究竟哪一个才是他老人家的本来面目?」 宗岳想了一想,道:「这很难说,不过我觉得照情理推论,天羽秀士应该是他老人家的本来面目,『十绝谷』中的老夫子,和享誉武林数十年的『十全老人』,都是化装。」 孔素棠妙目凝光,道:「岳哥哥,你这种推论,太已大胆,竟然把一位在武林中誉为泰山北斗的『十全老人』推翻了。」 宗岳笑道:「这有什么?反正化身千亿,还是他老人家一人,但我总觉得他老人家必是先号『天羽秀士』,以後蒙『十全仙翁』垂青,指点武学,饮水思源,遂又以『十全老人』之名,啸傲江湖。」 他这猜想,果然有几分近理。孔素棠闻言之下,不禁连连点头说道:「不错,不错,想不到我那恩师,竟是『十全老人』。」嫩脸匀红的娇靥之上,顿时露出了一种无比欣喜之色。 宗岳眉头一扬,道:「我当初还有几分奇怪,何以十全老人,这一代武林耆宿,对十绝魔头的嚣张,竟然不闻不问,匿迹遁世,原来他老人家竟在『十绝谷』中,要是十绝魔头知道了,不吓他一跳才怪!」 孔素棠忽又想起一事,道:「岳哥哥,你刚才推论之事,虽然颇近情理,但却百密一疏,那斑衣神童顾大可呢?要是我恩师天羽秀士就是十全老人,他哪有工夫去教这个徒儿呢?」 宗岳笑问道:「难道你那恩师天羽秀士,这十年之中,在『十绝谷』就足不出户么?」 孔素棠道:「出是出去,但每年只有—两个月,那是出去采药。」 宗岳拍掌大笑道:「那就对了,记得斑衣神童顾大可说,他师傅十全老人,每年只在吕梁山住一两个月,其余时间,总是在外飘荡,谁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去了那里,因此,斑衣神童顾兄虽是十全老人的弟子,就艺业而论,尚未窥堂入室。」 孔素棠茫然道:「如此说来,岳哥哥,你是确定我恩师天羽秀士,就是十全老人了?」 宗岳目光四扫,忽然低声说道:「棠妹,我有一句话,说了你别害羞。」 孔素棠眼角一瞟,道:「什么事呀?」 宗岳笑道:「棠妹当初在『十绝谷』中,关於你的婚姻之事,何人最为关心?」 孔素棠粉脸一红,道:「你问这个作什么呀!」 宗岳笑了笑,紧握住孔素棠的柔荑素手,道:「说说有什打紧。」 孔素棠叹了一声,低垂粉颈,带着无限伤感的语气,道:「自然是我恩师。」 宗岳朗朗一笑,道:「棠妹,你该明白了吧,你恩师天羽秀士虽然最关心你的婚姻大事,但表面上他并未尽力,而我们的事,却分明是十全老人促成的。」 孔素棠哦了一声,忽然扬起一根纤纤玉指,在宗岳额头上戳了一下,春水凝眸,娇声带笑说道:「岳哥哥,你真是个鬼灵精!」 宗岳蓦然抬腕,顺势又握住孔素棠的一只素手,涎睑笑道:「现在你总该信了吧!」 孔素棠明眸翦水,闪起了一种幸福的光辉,轻声道:「怕是已被他老人家听去了。」 宗岳微微一笑,道:「听去了也不要紧,他老人家是故意要我们知道的。」 孔素棠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信了。」 宗岳笑道:「你不信么,他老人家原是试试我们的,分明在峡外用『天羽秀士』的面目现身,转眼间变成了『十全老人』,棠妹,你想想看,他老人家岂不是故意要试试我们?」 孔素棠道:「试我们什么呀?」 宗岳仰脸一笑,道:「试我的聪明呀!」 孔素棠小嘴一撅,道:「但我却是个笨丫头。」 就在此时,忽听远远传来一声大笑,像隔着几重山岳,道:「两个娃儿,尽管谈论长辈,天都快亮了,还不快走,哈哈……哈哈……上了船,再谈不迟呀!」 这笑声和语气,并无责怪之意,反而充满了慈爱之情,也同时证明了宗岳的猜想不错,「十全老人」就是「天羽秀士」,「天羽秀士」就是「十全老人」。 孔素棠听在耳里,喜在心头,她刚才虽自称是「笨丫头」,微微有点不悦,但这只是假装的,其实,她私心之下,宁愿自己是个「笨丫头」,只要夫婿聪明。 何况,她并不是个「笨丫头」。 此时素脸一扬,道:「我说吧,都让他老人家听去了。」 宗岳笑了一笑,仰脸夜空,但见星换斗移,道:「果然天都快亮了,我们走吧!」 两人心头,都有着无比的喜悦,当下手搀着手,直向江岸走去。 他们雇的那只船,还停在峡口,两人重又沿江而上。 待得两人赶到停船之处,只见东方隐隐透出鱼白,晓色已起。 孔素棠纵身登上船头,道:「开船!开船……」 梢後的舟子,爬起来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道:「小姐,开到那里去?」 孔素棠道:「到岳阳,到岳阳,快点呀!」她无比兴奋之下,生怕宗岳误了四月十五日在岳阳集会的时间。 舟子笑道:「小姐,此去岳阳,还远得很呢!」 孔素棠道:「就因路远,所以我们要赶急。」 那舟子道:「就再快也得十天。」 孔素棠愕然道:「十天?只要十天么?」 宗岳跟着登上船头,笑道:「棠妹,你忙个什么?还有二十多天,时间充裕得很呢……」忽然伸出一只手掌,抚着孔素棠的香肩,轻声接道:「折腾一宵,快去睡一会儿。」 孔素棠自幼父母双亡,虽然在十绝谷中贵为「十公主」,但却从未享受过这种温馨体贴的话语,闻言之下,不禁心头一甜,回头嫣然笑道:「我睡不着。」 宗岳微微一笑,道:「睡不着?其实我也睡不着,我们不如就坐这船头之上,欣赏江景。」当下便吩咐舟子开船。 轻舟水急,中午时分,已穿过了三峡。 这三峡,便是瞿塘峡、巫峡、西陵峡,乃是巴蜀天府之国的门户。 船过三峡,形势忽然一变,江流渐宽。 傍晚时分,船过「兵书宝剑峡」,忽见左岸山坡之上,现出一座巍峨的城廓,宗岳站起身来,面向着梢後问道:「梢公,这是什么所在?」 那舟子道:「公子,这是『秭归』县城。」 宗岳哦了一声,道:「三闾大夫屈原的故乡。」 孔素棠跳起来道:「我们该吟诗呀!」 宗岳哈哈一笑,道:「三闾大夫是诗的鼻祖,你有什么好诗,敢在鲁班门前弄大斧?」伸手一揽孔素棠的织腰,轻声接道:「看了一天的江景,也该到舱里去歇歇了。」 江风渐大,两人携手入舱。 孔素棠原先只想早一点赶到岳阳,此时忽然觉得这一叶轻舟,正是自己和宗岳两人的世界,反而嫌船行太速,第二天,便叫舟子缓缓放舟。 多一天,是多一天的银子,舟子自然乐意。 一路溯江而下,两岸岚光,风帆沙鸟,烟云竹树,尽情领略,竟一直延到四月十四,才到岳阳。 两人舍舟登岸,在城里胡乱找了一家客栈,住宿一宵。 第二天,宗岳遵照十全老人的指示,两人双双出城,在洞庭湖畔,租了一只巨型画舫,并备置酒菜等物。 直到傍晚时分,方吩咐船家开船。 八百里洞庭,烟波浩翰,一望无际,宗岳和孔素棠两人,并肩卓立船头,只觉水波粼粼,微风生面,不禁胸怀大畅。 遥望君山一点青,偌大的湖面,就这一点孤山。 残留天际的一抹晚霞,渐渐黯了下去,一轮圆圆的皓月,已从东面升起。 孔素棠轻抬皓腕,理了理鬓边几绺被湖风吹散了的乱发,柔声说道:「岳哥哥,你觉得会有客人来么?」 宗岳微微一笑,道:「十全老人前辈,岂有戏言?」 孔素棠道:「怎么不说天羽秀士前辈?」 宗岳笑道:「反正一而二,二而一……」忽然一整脸色,接道,「棠妹,瞿塘峡中之事,最好暂时不要向其他各派掌门提起。」 孔素棠仰起娇靥,柳眉轻颦,道:「我希望他们不来。」 宗岳愕了一愕,道:「那为什么?」他话方出唇,立刻明白了孔素棠的意思,不禁俯过身去,凑在孔素棠的耳边,轻声道:「是不是今宵只许谈风月?」 孔素棠素脸一热,红云生面,轻轻啐了一声,道:「瞎扯!」螓首一垂,接道:「我是说着玩儿的,你……」 良辰美景,如花美眷,宗岳看了这位娇羞不胜的未婚妻子一眼,不禁勾动豪情,朗朗一声大笑道:「十全老人前辈曾有预言,说十绝魔头应在明年八月十五遭报,棠妹,只要那魔头一除,我便带你畅游五湖,遍览天下名山胜境。」 孔素棠芳心一甜,重又抬起头来,俏丽眼色,打从宗岳脸下一闪而过,忽然指着远处湖面道:「那是什么?」 素月流辉,湖光耀彩,宗岳依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一条人影,两袖兜风,踏波而行,其快如箭,眨眼已到近处。 宗岳怔了一怔,不知来人是友是敌,方自翻腕肩头,握住青溟剑柄,那人忽然足点湖心,平拔起三丈五六,直向船头飞来,半途中哈哈一声大笑道:「宗掌门人,还认得老夫么?」 宗岳只觉眼前一花,来人已登上船头。 剑虹著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五十二章 洞庭湖为湖南众水之汇,周围八九百里,宗岳雇租的巨型画舫这时距离最近的湖畔少说也有二三十里远,眼下来人竟能不须乘坐船舟或借用木板之力,仅凭舞动双袖便能飘然踏波而来?这份轻功造诣,若非亲眼目覩,任谁也不肯相信,甚至还要斥为怪诞不经造谣惑众罢了。 因此,饶是宗岳已有一身超凡脱俗的武功,一时亦无法看清来人为谁,但觉眼前一花,船头上业已卓立着一人! 年约九旬,貌慈颜和,白发、白眉、白须、白长衫,不是别人,竟是数月前在峨嵋後山独秀峯附近出现,以七颗雪莲实救得瞿稼轩及徐璜两人性命,却又索去峨嵋绝学“虚灵七式”和墨鳞铁甲蛇皮的白发老人! 咦,这老儿行事虽可谓正派,但动辄谈交易,一些也不肯吃亏,想不到十全老人也把他请来了,只不知他今番又要索“价”几何哩? 宗岳思绪这么一闪之间,白发老人又哈哈大笑道:“暌隔才只数月,宗掌门人难道真认不得老夫了?” 宗岳连忙长揖笑道:“岂敢,在下只是稍感意外罢了!” 白发老人走上几步,一屁股坐到甲板上,抬脸笑迷迷道:“老夫听说宗掌门人今晚要在这洞庭湖上请客,故此也来叨扰几杯,欢迎么?” 宗岳笑道:“欢迎之至,但不知老前辈听谁说的?” 白发老人一怔道:“干么要问这个?” 宗岳笑道:“不问这个也成,只要老前辈持有一颗墨珠……” 白发老人侧头讶道:“墨珠?” 宗岳笑了笑,转望身畔的孔素棠问道:“棠妹,你还记得十全老人说的那些话吧?” 孔素棠微微一笑,启唇脆声道:“当然记得,十全老人说:岳阳集会,除了你们十派掌门人之外,也许还有几位不为世知的高人到场……” 白发老人赶忙接口笑道:“是啊,老夫便是高人之一!” 孔素棠含笑继续道:“十全老人又说:至於那些到会的高人奇士,他们自会通名报姓……” 白发老人不由着急道:“啧啧!吃你们几杯水酒也要通名报姓,这未免太小气了吧?” 孔素棠再继续道:“十全老人又说:老夫代你柬之人,都分别给了他们一颗墨珠,届时以墨珠为凭,没有墨珠的不得……不得参与其会!” 白发老人艴然道:“说了半天,原来你们是决定不请老夫?” 宗岳含歉一揖道:“事关十派安危,老前辈如肯赐谅,在下改日自当另备筵席陪罪!” 白发老人怒道:“哼!平日许多人要请老夫都请不到,你小子倒敢拒绝,真是不识抬举!” 宗岳拱了拱手,表示事非得已,没奈何只好不识抬举一次了! 白发老人怒“哼”一声,起身扭头要走,但忽又刹住脚,掉头咧嘴一笑道:“这样吧,老夫今晚愿以两样宝物换你一顿吃的,如何?” 宗岳摇摇头,他身边的孔素棠却开口道:“甚麽宝物?” 白发老人像一个商人找到了主顾,赶忙转图身子,探手入怀掏出一个小包裹,再蹲下去解开包布,登时露出两样东西来。 宗岳和孔素棠一瞧之下不由心头微震,原来那两样东西就是他上次索去的峨嵋绝学“虚灵七式”和墨鳞铁甲蛇皮,只是那蛇皮此刻已制成一套衣裤,缝纫精致美观,像似出自名裁缝之手。 好,怪事来了。这个白发老人上次几乎是以要挟的手段索去了这两样宝贝,现在他将墨鳞铁甲蛇皮制成衣裤,还有那册“虚灵七式”,记得他曾向铜冠子说:“你们这虚灵七式若不再求变化,将来丢在路上也没有人愿看它一眼。”的话,难道说他已在“虚灵七式”上做了一番去芜入精的删改?果如是,那么这两样宝物的价值比起当初何只倍蓰,可是这个白发老人今天却愿将它换取一顿酒食,这个交易他岂非吃亏大了么? 孔素棠眸光一亮,暗中一扯宗岳的袖子,悄声道:“岳哥,这宗买卖做得!” 宗岳也觉得这买卖很划算,只是心里仍想不通,想不通这位白发老人为何这样热情,像这样热情的奇人,照说十全老人也应该给他一份请柬才对啊! 白发老人提起皮衣一抖,笑迷迷道:“嗨!这套墨鳞铁甲衣不但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甚至十绝魔君阴古希的掌力也奈何它不得,你将来要消灭十绝谷必须借重此物,今天老夫以此换你一顿酒食可谓不顾血本之举,怎么样?” 宗岳困惑地笑道:“在下今晚所备酒菜必是粗劣,老前辈不怕划不来么?” 白发老人正色道:“不,有道是人争一口气,想我老夫一生从不曾吃过瘪,谁知今晚竟碰了你小子的钉子,因此老夫脸上挂不住,拚了性命也要吃你一顿,又何在乎这两样身外之物!” 宗岳不由大笑道:“哈哈,这么说——” 白发老人兴奋地抢着道:“这么说你答应了?” 宗岳摇头笑道:“不,这么说在下还是不能答应!” 白发老人气得发须喷飞,戟指宗岳“呀呀”怪叫道:“好小子!你存心和老夫过不去么?” 孔素棠又扯了扯宗岳,笑道:“岳哥,我说这宗交易做得,你就答应了他老人家吧!” 宗岳正色道:“不成!十派掌门人的性命比那两样东西更重要!” 白发老人怒吼道:“咄!你怕老夫害死你们十派掌门人么?” 宗岳拱手道:“不敢,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在下今晚忝为洞庭之会的主人,故此不得不为与会者的安危设想!” 白发老人忿然道:“依你说,老夫要怎样才可以吃你一顿?” 宗岳平静地道:“墨珠!” 白发老人道:“没有墨珠呢?” 宗岳仍平静地道:“那很抱歉,还请老前辈见谅!” 白发老人道:“假如老夫不见谅呢?” 宗岳一怔,接着失笑道:“那只好悉听老前辈的吩咐了!” 白发老人大怒,掳袖子暍道:“好,老夫今晚就会会你的五阳掌看你有多大火候,竟敢这般不识抬举!” 宗岳不料他蛮横至此,心想从他那身轻功造诣上看,其一身武学只怕不在十全老人之下,自己如何是他敌手,哼哼,你这老儿莫敢是十绝谷里的人,今晚存心捣乱来的? 当下只好硬着头皮抱拳一拱道:“既如此,老前辈请!” 白发老人冷笑着迈步直上,倏然右臂暴伸,手掌一抬一翻,电闪般向宗岳脑门上拍去。 宗岳脸色一变,疾忙拧身略退半步,五阳神功应手而发,左迎敌掌右击对方丹田,大喝道:“好啊!你这老儿果然是十绝谷里的人!” 敢情白发老人发出的一招掌法,正是十绝魔君阴古希的十绝阴掌! 孔素棠惊喊道:“岳哥,我以前没见过这个老人!” 白发老人哈哈大笑,身形急转,掌出如电,欻然又是一掌拍向宗岳左胸乳根穴,既快且狠,毫无声响。 这又是十绝阴掌中的一招,宗岳只觉有一股奇强无比的劲道直涌过来,但这股劲道竟没有十绝阴掌那种阴寒之气,不由心中大奇,当下也不暇思想,赶紧一个斜身倾向右方,同时左掌上扬,以五阳掌一招“阳关三叠”反向对方心窝按去。 他经过数月的磨练,五阳神功火候已更见精纯,这时倾力而发,一股炙热劲气登时充塞整个空间,使人如处身盛夏的骄阳底下,浑身燥热异常! 白发老人忽然大叫一声“不对!”身形一闪飘开寻丈,正好站到船舷上。 宗岳愕然住手道:“甚么不对?” 白发老人摇头晃脑道:“老夫发出第二掌时,你大可不必闪避,乖乖挨我一掌好了。” 宗岳好像听到孩子话,一时哭笑不得,忍不住喝道:“鬼话,挨你一掌我不是完了么?” 白发老人一本正经地道:“不,你先想想看,假如你不愿闪避而准备与老夫同归於尽的话,那个时候你要怎样出掌?” 宗岳脱口道:“我以‘阳春烟景’反击你气海穴!” 白发老人拍手笑道:“照啊!这样一来十绝谷君不是完了么?” 宗岳眨眨眼道:“但是我也一样完了。哼,这般打法我可得考虑考虑!” 白发老人哈哈大笑道:“不必考虑,你就那样打好了!” 宗岳越听越糊涂,皱眉沉声道:“老前辈究竟是何方高人盼请明予赐告,免得在下性急冒犯了长者!” 白发老人笑道:“你不是说老夫是十绝谷里的人么?” 宗岳不由脸一红,赧然道:“老前辈刚才那两掌确是‘十绝阴掌’的路数,只是发出的内劲全无阴寒之气,故此在下又觉得老前辈可能只是模仿它的形式罢了。” 白发老人微微一笑,转望孔素棠道:“孔掌门人认为老夫的主意怎样?” 孔素棠毕竟心思灵敏,心机也高人一筹,这会已然领悟出白发老人的“主意”,闻言含笑答道:“老前辈若有一颗墨珠,我想他会愿意和十绝魔君同归於尽的!” 宗岳吃了一惊,冲口道:“胡说,我若能打死他,又何必和他同归於尽?” 白发老人目视孔素棠莞尔道:“孔掌门人以後得好好照顾他,他虽然不太笨,可是有些地方还是楞头楞脑的。” 孔素棠玉脸泛霞,低头羞笑,那表情好像在说:老前辈请放心,我会的! 白发老人於是探手由怀中摸出一颗黑色珠子,屈起中指一弹,黑珠疾如殒星飞向宗岳面门,喝道:“宗掌门人心胸正直行事精细,不愧武林奇才,那墨鳞铁甲衣还给你,虚灵七式还给峨嵋掌门人徐琚,等下如见到司马威,告诉他老夫已做完所能做的事,以後别再去打扰老夫的清修了!” 话未完,人已仰身倒纵向蓝波万顷的洞庭湖面,身如天马行空,冉冉飘去! 宗岳伸手接住他打到的黑色珠子,一看正是所谓的墨珠,慌忙跑上几步大叫道:“老前辈请留步!” 但只这一霎那间,白发老人已远去到变成一点黑影,只听他大笑声遥遥传过来:“哈哈,别前倨後恭,老夫倒了胃口啦……” 宗岳直望到他消失於湖上夜幕中,这才惊愕地回顾孔素棠问道:“棠妹,你说他是谁呢?” 孔素棠走去拿起墨鳞铁甲灰翻覆欣赏,一面笑回道:“一位不为世知的高人!” 宗岳有些气苦,不禁“唉”的叹息一声道:“真该死,糊里糊涂得罪了一位高人!” 孔素棠再俯身捡起那一册“虚灵七式”,姗姗走到他面前笑道:“你并没有得罪他老人家,而是他在试验你,所以他临走时称赞你宗掌门‘人心胸正直,行事精细,不愧武林大才’云云……” 宗岳赧笑道:“云云?甚么意思?” 孔素棠含情羞笑这:“意思是说:正直者有之,精细者未必……” 宗岳耸耸肩笑道::“意思是说:还是需要人照顾?” 孔素棠含笑啐了一口,当下将“虚灵七式”塞入他怀里,再将墨鳞铁甲衣递到他手里,推着他身子道:“去穿起来吧,也许今晚会派上用场呢!” 宗岳扬头撒泼道:“我不会穿衣服!” 孔素棠“啖”的笑一声道:“要我替你穿么?” 宗岳点头笑道:“是啊!请‘照顾’一二!” 孔素棠拉起他的手笑道:“来吧!” 宗岳不料她真的敢,登时慌了手脚,赶紧挣脱她的手掌,转身仓皇逃入舱里去。 月色溶溶,波光潋滟,画舫在洞庭湖上轻轻荡动着……… 就在宗岳入舱不久,右方数十丈外的湖面上,忽然出现了一只舢板,船上坐着一人站着两人,船头正指向画舫这边疾驶而来。 只听小船上有个脆嫩的少女嗓音说道:“喂,你看大概就是那艘画舫吧?” 另一个少年的声音答道:“不错——喂,船家,驶快一点……”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五十三章 舢板眨眼工夫便驶近画舫一侧,但见舢板上站着一对少年男女,少女年约十六,容貌秀丽娇憨,身材纤细婀娜,穿着深红薄袄,背插长剑,剑穗随风飘摇,浑身透着一股活泼劲儿。少年其貌不扬,头上戴着一顶文士帽,身穿一袭华贵的绸质长衫,打扮文绉绉的,可惜神态间流露着羞涩状,看起来令人发噱! 画舫上的华山派掌门人孔素棠一见他们来到,美脸上闪过一抹会心的笑靥,朝他们裣袵一福道:「原来是青城公孙掌门人和顾大侠驾到,快请上来!」 一点不错,站在舢板上的正是散花女公孙小凤和斑衣神童顾大可! 公孙小凤偏脸冷冷瞧她半晌,一扭小嘴道:「孔掌门人别多礼,你丈夫怎么不见了?」 孔素棠一点也不生气,只浅浅一笑道:「宗掌门人此刻正在舱里更衣,故此未克亲自出迎,两位千万别生气,快请上船来吧!」 这时,舱门人影一闪,宗岳如飞冲出,高兴地大叫道:「公孙掌门人、顾兄,你们好啦?」 他指的是他们两个被九公主胡媚娘诱入十绝谷中了迷魂毒药,失去心智之事。 公孙小凤不知怎的睑上红了一下,接着板起面孔冷笑道:「好啊,敢情宗掌门人还是今晚洞庭大会的主人,哼,好大的架子!」 宗岳长揖说了声「对不起」随即转望斑衣神童笑道:「顾兄,你今天打扮得好漂亮啊!」 斑衣神童登时羞得满面通红,窘笑笑,拱拱手,却是一语不发,比起以前那种滑稽突梯,开口不离「他奶奶」的时期,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宗岳微感讶异,当下忙又作揖道:「两位快请上来,我想其余七位掌门人大概也快来了!」 斑衣神童提起长衫举步便要跳上画舫,公孙小凤忽然出手拉住他道:「且慢!」 斑衣神童愕然道:「怎么了,小凤姑娘?」 公孙小凤垂眼撇嘴道:「我想你是十全老人的衣钵传人,我是青城派的十八代掌门人,论身份绝不比任何人低,人家可以摆架子,咱们为甚么不摆?」 斑衣神童苦笑道:「算了吧,小凤姑娘。」 公孙小凤绷脸道:「不行!咱们再到附近去兜兜风,等他们到达後咱们再上船!」 斑衣神童又苦笑了笑,便向宗岳一拱手,转身对撑舢板的老人挥手道:「船家,掉头!」 於是乎公孙小凤和斑衣神童双双再放乎中流兜风去矣。 宗岳呆呆看着他们远去,心神有些怅然。孔素棠靠近他身边,低声笑道:「岳哥,看得出来么?」 宗岳茫然道:「甚么事?」 孔素棠微笑道:「那斑衣神童看样子爱上了公孙掌门人了。」 宗岳吃惊道:「真的么?」 孔素棠吃吃笑道:「你不看他穿得那么漂亮,那还像以前那么脏头脏脸,而且他对公孙掌门人又那么百依百顺的!」 宗岳恍然点点头,心里不由感到几分不是味,暗忖道,是了,据说数月前八位掌门人功行圆满离开韬光洞,决议分批前去终南与自己会合,那时走在最後的一批便是斑衣神童和公孙小凤,照说应该和公孙小凤走在一起的是长白病仙女古秋芸才对。嗯,必是斑衣神童对公孙小凤暗生爱苗,是以无形中便常常和她接近,好,好,你们去相爱吧,这才不干我的事哩…… 孔素棠偎依着她的身子,仰脸含情脉脉地轻声道:「岳哥,你在想甚么?」 宗岳豁然道:「没甚么,啊啊,他们几位掌门人怎么还不来?」 一语未了,蓦听得空中隐隐传下一片「飒飒」声响,两人举头一观,赫然发现那高达三四十丈的夜空上,有一只斗大的鸢鸟张翼飞翔着,隐约可见屁股上还拖着一条不像尾巴的长长的东西。 宗岳惊奇地喊道:「咦,那是甚么东西?」 孔素棠拍手笑道:「风筝!那是风筝!」 宗岳讶然道:「怎么四月里有人放风筝?」 孔素棠笑道:「有风就可放,管他几月!」 话声甫落,右方远远的湖面上忽然飘来一片琴声,音调感伤婉转,好像一个远走天涯的人在思念他的家乡和亲人,听来令人情不自禁生起悲戚之感! 宗岳循声望去,惊道:「这是乐府『游子吟』,不知谁在湖上弹此琴曲?」 说话间,一阵朗吟声由黑茫茫的湖上遥遥传了过来:「行脚天涯又一年,风吹腊味正新鲜,小道本是无家客,不逐张翰共放船。」 宗岳惊喜地「咦」了一声道:「这好像是武当掌门人北星小道的声音啊!」 忽然又是一阵沉吟声袅袅传来:「逍遥自在一孤侩,携鉢云游岁月更,谁说奔波行脚苦,百城烟水快平生。」 宗岳不禁大喜道:「这是少林掌门人悟果小师父的声音,好呀,他们都来了!」 孔素棠浅笑道:「奇怪,这两位掌门人所吟之诗与那琴曲完全不调合呀!」 宗岳笑道:「那弹琴的必是另外一位,他们两位在吟诗劝慰他!」 孔素棠道:「我听说那长白古掌门人生性多愁善感,这弹琴的会不会就是她?」 宗岳雀跃道:「正是!正是……」 不消一刻,右方湖上现出一艘灯火通明的蓝色画舫,渐渐向这边驶了过来。 那天空上的风筝此刻也慢慢退回去,显然它是由画舫上放出的,这会正在收线。 蓝色画舫渐靠渐近,已可清楚瞧见船上站立着一排人,由右至左是少林派悟果小和尚、武当派北星小道士、长白派病仙女古秋芸、黄山派葫芦童牛千里、昆仑派玩铃童萧士麟,最末一个是身材昂健的青年,不问可知定是那峨嵋派的徐琚,只不见了那位南海派的宇内樵子。 那放风筝的是玩铃童萧士鳞,他将风筝收回到距画肪上空只有六七丈高之际,忽然「啪」的一声轻响,风筝断了线在空中打了个旋转,随即被风吹去了。 玩铃童霍地转对葫芦童怪叫道:「老牛,你这是甚么意思?」 葫芦童瞧也不瞧他一眼,板脸冷冷道:「你昆仑派一代掌门人老是沉缅於儿戏,这总是有点不像话吧?」 这边画舫上的宗岳不禁抚掌大笑道:「哈哈,看人放风筝线断,不亦快哉!」 两艘画舫会合,六派小掌门纷纷跃上宗岳的船,大家寒喧客套、各述别後经历,宗岳将「虚灵七式」还给峨嵋徐琚,那长白病仙女怀抱月琴,一对明澈秋水淡漠地流盼宗岳和孔素棠好一会,忽地启唇漫声道:「请问宗掌门人,那青城公孙小妹还没来么?」 宗岳道:「公孙掌门人和顾兄早已先到,只是刚才又乘舟兜风去了。」 葫芦童冷哼一声道:「这是甚么意思?我们来了她还不回来,好大的架子!」 他话才说完,远处湖面上忽然有人接口尖叫道:「胡芦童,你背後骂人算是那一门的人物?」 随着话声,一只舢板已在画舫附近出现,青城散花女公孙小凤不等舢板靠近,双足微挺,身似飞鸟掠空,疾射上船,斑衣神童丢给船夫一锭银子,随也跃上画舫来了。 宗岳深怕公孙小凤和葫芦童吵嘴,连忙大声笑道:「嗨!还有南海派那位老掌门人怎么还不来?」 玩铃童笑道:「他原和我走在一起,後来被我气跑了!」 原来那南海派的宇内樵子为人持重不苟言笑,他以一个年登古稀的老人和一群小掌门人在一起,本就处处觉得不对劲,对於玩铃童那种调皮捣蛋的行为更是期期然以为不可,有一次忍不住说了他两句,玩铃童也回顶他两句,讥讽他老迈无能恋栈不去,贻误南海门下青年的前途,宇内樵子一怒之下拂袖而去,不知所终…… 宗岳失笑道:「但不知他後来有没有接到请柬?」 斑衣神童道:「三天前家师告诉在下,南海老掌门人在白马山被十绝魔君的大弟子一统贼秃打伤,据说伤势甚重,恐有性命之虑,故此今晚之会他是不能来了!」 大家听说宇内樵子受了伤,尽管平日里都与他格格不入,这时也不由生起恻然之感。悟果和尚向斑衣神童合十问道:「顾施主,令师今晚来不来?」 斑衣神童摇头道:「不知道,也许来,也许不来……」 宗岳笑道:「十全老人说今晚还有几位世外高人要来,咱们先摆上酒席,然後等他们莅临後再开动如何?」 葫芦童断然道:「我想不必等,咱们这就开动好了。」 玩铃童鼓噪道:「正是,甚么世外高人,都是一些沽名钓誉倚老卖老的老古董罢了!」 公孙小凤娇叫道:「现在大家都听我命令,我喊一二三,大家就开始动手摆酒席,谁也不准偷懒!」 葫芦童怒道:「我干么要听你命令,你是咱们十派的盟主么?」 公孙小凤不理他,大叫道:「一、二、三!」 群小一声呼啸,登时忙作一团,有的摆桌子,有的搬凳子,只有葫芦童站在旁边看,气得面色铁青。 公孙小凤边铺桌巾布边叫道:「你们大家快看,那个站着不动的是谁?」 北星小道士道:「那是宇内樵子!」 玩铃童怪叫道:「老牛,你当真吃了宇内樵子的口水么?」 (侠圣按:缺第688页和689页,现在688和689号图档实为第690页和691页,以下同) 字内樵子从容入座,欣然拿过桌上的酒壶,目望宗岳笑道:「宗掌门人是否准备开席了?」 宗岳苦脸道:「本来想称等一会,可是多数掌门人一定要开动,所以现在只好开动了。」 孔素棠忽然问道:「老掌门人打算站到那一边?」 宇内樵子笑道:「老朽无所谓……」 葫芦童冷笑道:「纵使老掌门人愿意等,五比四,还是我们占优!」 他刚说完,突然附近湖面上有个冷冰冰的声调接口道:「五比五,如果老夫可以算上一个的话!」 声落人到,一个相貌狰狞的老人由湖面上倏然飞登上画舫了! 年在七五左右,扫帚眉长细眼,面黑如炭,红红的长发分披两层,身穿一袭黑色盖不及膝,露出一双毛茸茸的瘦脚,从整个形态上看,没有一块地方不透着邪气。 宗岳离座抱拳道:「敢问老前辈贵姓大名?」 红发怪老人缓缓探手入怀摸出一张请柬和一颗黑色珠子,抬目冷冷道:「这两样东西如还不够资格让老夫留下,老夫马上就走!」 宗岳一看他持有墨珠,那敢怀疑和怠慢,忙的长揖道:「老前辈肯予光临指教,在下感激不尽,快请上坐!」 红发怪老人毫不客气的走到上位坐下,双睛凶光熠熠盯着身边的宇内樵子瞧了一阵,忽的「嘿嘿」大笑道:「贺掌门人,咱们竟是变得这样陌生了么?」 宇内樵子一怔,接着泛笑点点头道:「好说,你这一向可好?」 红发怪老人笑道:「马马虎虎,最近静极思动,可巧十全老人派一只白麻雀送给老夫一份请柬,於是就决定入中原来玩玩了。」 宇内樵子似乎不大愿意和他多谈,当下端起酒壶一一为同桌人酌洒,宗岳觉得自己身为主人应该为众人酌酒才对,待要抢过酒壶,宇内樵子哈哈笑道:「宗掌门人不必过谦,老朽今晚来迟,敬诸位一杯正是理所当然!」 那孔素棠、长白病仙女、青城散花女,以及峨嵋派的徐琚分坐另外一桌,宇内樵子也走过去分别为他们酌酒,玩铃童瞧得咧嘴嘻嘻笑道:「老掌门人前此若能像今天这么活泼,我萧士麟第一个愿意和你交朋友!」 宇内樵子重新入坐,端起酒杯向他笑道:「来!老朽先敬萧掌门人一杯。」 玩铃童大喜,端起酒杯便要和他对饮,那红发怪老人忽然开门冷冷道:「且慢!」 他吐字低沉冰冷,听入耳中却像焦雷一般,使人不由心头一震,只见他徐徐别望宗岳问道:「老夫有些不懂,今晚谁是主人?」 宗岳起身诚惶诚恐的抱拳道:「在下便是,老前辈有何指教!」 红发怪老人狞笑道:「你们十大门派今晚聚会的目的就只在吃喝么?」 宗岳大为尴尬,武当小北星正色道:「正是,宗掌门人应该先将聚会之目的说出,吃喝只是余兴节目!」 宗岳红脸支吾半晌,一耸肩头窘笑道:「这是十全老人的意思,他老人家要在下主盟十派,向十绝谷进军,其实在下哪有这种本事和资格……」 葫芦童接口冷冷道:「你当然没有资格!」 这话相当不客气,众人一齐摆头向他瞧过去,但见他满脸理直气壮之色,站起傲然道:「诸位且听我一言,照说上次在韬光洞,咱们已有联盟之意,那时大家就应该好好想个办法来与十绝谷斗斗,岂知离开韬光洞时,固然有几位掌门人关心此事,但结果却仍走向各自为政之路,尤其最要不得的是——」 他说至此停顿一下,瞥了宗岳一眼,继续道:「尤其最要不得的是我们之中竟然有人壮志未酬先娶妻,成日价带着一个妞儿东游西荡,过着一种醉生梦死的生活,我牛千里倒要请教,像这种人够资格来领导我们么?」 玩铃童深觉有理,不禁一晃脑袋叫道:「不能!咱们要另选一位德高望重的盟主!」 宗岳听得汗流浃背,涨红了脸道:「在下本就自知德薄能鲜,不克当此重任,萧掌门人说得极是,咱们另选一位德高望重的来领导我们好了。」 斑衣神童起立道:「那么仍以举手方式来推选一位主盟者,我提名公孙掌门人,赞成的请举手!」 公孙小凤着了急,骇然叫道:「顾大可,你要死了?」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五十四章 长白病仙女第一个举手,她还暗暗碰了徐琚一下,於是徐琚也举起手,接着是性喜调皮捣蛋的昆仑玩铃童,再接着是自觉不得不举手的宗岳,最後是南海宇内樵子,赞成的一共有五人之多。 斑衣神童点数一遍,又道:「现在还有那位要提名?」 孔素棠道:「我提名终南宗掌门人!」 斑衣神童道:「唔,赞成宗掌门人的举个手我瞧瞧!」 孔素棠、公孙小凤、悟果和尚、北星道士,同时举手,只有葫芦童坐着下动,气得不得了的样子。 斑衣神童诧道:「喂,牛掌门人怎么了?」 葫芦童抿了抿嘴,忿然道:「我,我弃权!」 斑衣神童点头笑道:「好,五比四,青城公孙掌门人当选为盟主,现在咱们鼓掌欢迎。」 他说着当先鼓掌起来,其余众人也跟着鼓掌起来,霎时掌声大作,欢呼雷响! 玩铃童拍手大叫道:「现在请盟主站起来讲几句话,大家再鼓掌欢迎啊!」 众人又是一阵激烈的掌声,公孙小凤躲无可躲,只羞得玉脸通红,身子赖了老半天方才忸忸怩怩的站起来,眼睛噙满泪水,吞吞吐吐地道:「谢谢诸位掌门人,我……你们知道,我……我实在是不行的……」 玩铃童叫道:「你行!你行!」 公孙小凤不觉着急的一跺脚道:「谁说的,我摇旗呐喊还可以,若要和十绝魔君打架,实在连他一个小指头儿也抵挡不了呀!」 长白病仙女微笑道:「我们不要你和阴古希打架,只要你发号施令!」 宗岳搭上一句笑道:「就像你刚才喊一二三那样!」 玩铃童笑道:「正是,我觉得由女人来发号施令,做事好像特别有精神!」 斑衣神童接着笑道:「公孙掌门人,你看诸位掌门人都这么热烈拥护你,你就讲几句话吧!」 公孙小凤颦颦眉,只得端起酒杯道:「那么我先敬老前辈和诸位掌门人一杯,你们喝干,我随意。」 宇内樵子正色道:「公孙盟主何出此言,要敬我们就得干下那一杯!」 公孙小凤发慌道:「可是我这一杯下去一定要醉了咧!」 宇内樵子笑道:「笑话,堂堂一位掌门人怎会禁受不起一杯酒之力?」一副机伶伶之状! 众人随也一饮而尽,然後静等盟主开口说话。 公孙小凤实在不知要从何说起,便向斑衣神童投去求援的眼光,後者耸耸肩笑道:「公孙盟主何妨先公布一道规定,譬如说今後大家都得毫无异议服从你的命令,有敢不听或者擅自行动者,应受最严厉之处分!」 公孙小凤於是游望众人问道:「就是这样,诸位掌门人愿不愿意?不愿意的话咱们再商量好了!」 北星小道士道:「所谓最严厉之处分是指什么?」 公孙小凤忽然聪明起来,笑道:「不听我命令的,我就划地为牢,叫他罚站一天,好不?」 葫芦童登时面如土色,断然道:「不行!那样我受不了!」 公孙小凤撇嘴道:「牛掌门人有何高见?」 葫芦童道:「我受不了!」 玩铃童拍桌子怪叫道:「老牛,想不到老掌门人刚年轻起来,就轮到你姓牛的老下去了,你知道你这样是在丢你们黄山派的面子么?」 葫芦童面色一变,公孙小凤身子忽然摇晃一下,双手抱头叫道:「怎么办,我头昏了……」 话未了,病仙女也痛苦的抱头呻吟道:「啊哟,我头好昏……」 徐琚赶忙起身扶住她的身子,那知竟是泥菩萨过江,就在这一刻间,连他自己也摇晃着身子喊头昏起来。 於是乎就像一阵风吹来了瘟疫,老少十二人一个接一个发昏、哈欠、摇晃、倒下! 那个红发怪老人最後亦是头一勾,伏到桌上昏迷过去了。 撑船的老船夫瞧见这情景不由大惊失色,慌忙奔过来摸摸这个,推推那个,嘴里不迭嚷道:「啧啧,这些人怎的这等脓包,只喝了一杯酒就烂醉如泥——啊也!不对不对!怎么手脚都冷冷的,莫不成都中酒毒死了,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就中倒在甲板上的宇内樵子,这时忽然打了个哈欠,慢慢爬了起来。 老船夫大喜道:「好了,您这位老爷子醒来了,你们这些人怎么搞的呀!」 宇内樵子目光一扫七斜八倒的九个小掌门,脸上闪过一抹得意的诡笑,缓缓道:「大概酒性过烈的关系,不妨事的,你现在把船开向君山那边去吧!」 老船夫喏喏连声,跑回船尾开船去了。 画舫开始慢慢向君山驶去,宇内樵子走到宗岳身畔,伸手扳转他的身子,嘿嘿冷笑一阵,道:「小子,任你再聪明、再机警,今番也叫你死的不明不白!嘿嘿,你可知道上次当你和那姓孔的贱婢逃出峨嵋『铁屋』後我曾经发过甚么誓言么?」 「嘿嘿,告诉你吧,当时我曾说,好小子,这回算你命大,可是下次再落入我手里时,我绝不再迟疑,立刻下手劈死你,现在我就先打死你,然後再将其余的带回十绝谷去!」 他说罢,目射杀光缓缓举起了右掌,正待一掌击下之际—— 「唔,好酒,好酒……」 蓦地,伏在桌上的红发怪老人突然发出醉语,跟着迷迷糊糊抬起头来了。 宇内樵子脸色遽变,即时收住掌势,悄然退出三四步,心中震骇欲绝! 只因他刚才暗中施放在酒壶里的迷药,正是十绝谷最厉害的「消魂粉」,任何一人只要误服下肚,纵是功参造化的绝顶高人亦是无力运功抗拒,他曾亲耳听十绝魔君说过,也曾亲手用过,证明百试不爽,绝无一失,那知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红发怪老人,他刚才明明也将那杯酒喝下,却怎的又能够苏醒过来? 这老家伙单看他刚才踏波而来的那份轻功,可知一身武功已臻匪夷所思的地步,这下他苏醒过来,若教他瞧出我是伪装的,情况恐怕要急转直下了。 哼,无毒不丈夫,乘现在他还在迷迷糊糊之间,我何不由背後给他一掌送他的终? 他心念一动,立即又悄然走上三四步,第二次缓缓扬起了右掌—— 「来啊!再来一杯……」 红发怪老人突然站起伸了个懒腰,目光到处,瞥见众人东倒西斜,不禁一声惊噫,急转头一见宇内樵子站在自己身後,惊诧失声道:「喂,贺掌门人,这一群小鬼头怎么都躺下了?」 宇内樵子怔得一怔,随即摇头苦笑道:「谁知道,大概都不胜酒力,真是笑话,笑话!」 红发怪老人侧头思索道:「可是老夫一向千杯下醉,怎的今番也如此脓包?」 宇内樵子静静一笑道:「也许酒性太烈的缘故吧?」 红发怪老人嘿然道:「老夫不信方今天下有哪种一杯便能醉倒老夫的酒,嘿嘿,这里头敢情有鬼吧?」 宇内樵子笑道:「那么赶快看看那酒壶,说不定酒中有毒!」 红发怪老人点头一嗯,转身伸手到桌上取那个酒壶,宇内樵子乘机疾起一掌击向他背心灵台大穴,红发怪老人似有意似无意的往右跨出一步,刚好避过了他偷袭的一掌。 到这时候,宇内樵子再笨也知道对方是在装佯调戏自己了,心头大凛之下,疾忙顿足暴退到船边,翻腕「呛」的拔出了长剑。 红发怪老人却是视如不闻不见,提起酒壶打量着自言自语道:「老夫不信这壶酒有毒,待老夫试试看!」仰起脖子,张开嘴巴,将壶嘴伸入自己嘴里,一阵「咕噜」眨眼便将壶中剩酒喝了个精光。 宇内樵子心头骇然,情知今晚碰到了用毒的大行家,眼下再不逃走,杀身之祸瞬息便至,他双睛一阵闪动之下,正拟冒险跳入湖中泅水逃生,红发怪老人忽然转望他笑道:「贺掌门人,你知道老夫甚么都不怕,就只怕那阴古希的金蝉粉……」 宇内樵子心头一动,暗喊道:对呀!我何不撒他一把「金蝉粉」试试,我就不相信他连「金蝉粉」也破得了! 当下公然掏出一小包金蝉粉,沉声冷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大概已看出我不是真『宇内樵子』,不错的,本人乃是『十绝天尊』的得意弟子,你老儿若想试试『金蝉粉』,现在我手里这包便是,只怕你消受不起吧?」 红发怪老人欣喜若狂,双脚一收趺坐甲板上,连连招手叫道:「撒来撒来!老夫此番正是专程来领教十绝魔君的金蝉粉,快撒来啊!」 假宇内樵子冷笑着解开纸包,跨上一步,扬手便将一蓬粉红色的香粉老实不客气的洒到红发怪老人身上,粉末落衣即透,霎时不见。 这金蝉粉的确阴毒绝伦,洒上人身,透衣入体,任你武功通玄,亦难禁受混身奇痒,非得把全身衣服脱个精光不可,上次孔素棠便脱过一次,还好她是躲到林中去脱的。 只见红发怪老人浑身一震,脸上立刻浮起痛苦的痉挛,面色由黑转红,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直滚下来! 从他严肃的神情上看,显然他正在以本身修练的那种专能抵抗各种巨毒的体能,从事与金蝉粉做一次最激烈的搏斗。 假宇内樵子紧紧注视着老人的脸部,心头狂跳不已,本来他大可乘此机会下手掌毙宗岳,但他没有想到要那样做,他已被老人那种不可思议的「定力」搞昏了头,这简直是骇人听闻的奇迹,想不到方今天下竟有人能抵抗得住金蝉粉的毒力,即使是十绝魔君阴古希本人,若事先未曾服下解药,也没有这等能耐啊! 盏茶工夫之後,红发怪老人面色渐渐恢复正常,看样子难关已过,眼看即将战胜「金蝉粉」的药力了。 假宇内樵子越瞧越心惊,目光阴晴不定的滚闪一阵,突然扬剑飞步朝他猛扑过去,他要乘对方尚未完全克服「金蝉粉」的药力之前,一剑宰了他。 他距离老人原只有五六步远,这下飞步一跨便至,长剑使了一招「毒蟒出洞」笔直往老人心窝刺去! 这一剑既快速且毫无声响,倏忽间已递到老人胸前不及五寸! 「当!」 蓦然,一声金鸣急响,但见他手中长剑随着声音脱手飞出,翻闪着掉落湖里去了。 变起不测,他不禁惊呼一声,一个仰身又暴退至船边,双睛象鼠眼闪左闪右,简直是惶惶然如遇鬼魅。 谁打出暗器击掉他的长剑? 红发怪老人正在运功抗拒自顾不暇,当然不是他。 十个孩子个个躺着纹风不动,而且他们也没有那种功力,因为发出暗器打掉一个人的兵器不算稀奇,但同时能使人整条手臂为之脱臼,这等劲道可就匪夷听思了。 莫非这画舫上还躲藏着绝世高手? 他不敢再停留,当下再一个仰身,纵离船身投向湖中,不料就在堪堪触到水面之际,忽见他一个身躯像被一股无形力道托住,竟然又反飞回船上来,「叭」一声摔到甲板上,仰躺着不能动弹了。 这时,红发怪老人嘴里发出—阵低沉的牛吼,然後慢慢挺身站起,摆头向船尾道:「司马老兄,是你么?」 画舫慢慢停住,那个老船夫飘然而至,哈哈大笑道:「南海毒龙尊者混身是毒,就只有一颗心不毒!」 原来红发怪老人就是南海毒龙尊者,他咧嘴一笑,平静地道:「谁说我心不毒,你就是不发暗器击落他的剑,他也没法刺伤我,只要他的剑一碰上我的身子,他就立刻倒毙,绝无失误!」 老船夫——十全老人——走到假宇内樵子身边,俯身伸手揭去他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英俊的青年面孔,回对毒龙尊者笑道:「老毒物,你知道这个青年是谁么?」 毒龙尊者瞥了青年一眼,摇头笑道:「我哪里知道,只是他化装『宇内樵子』就不该碰上我,须知我和他是同乡啊!」 十全老人笑道:「他是天南剑客赵正令的大弟子文士仪——现在闲话少说,烦你把这群孩子救醒了吧!」 毒龙尊者点点头,叹着气笑道:「这些孩子个个乳气末脱,哪是十绝谷之敌,真不知你想的甚么天真主意?」 十全老人微笑道:「你别小觑他们,年轻人做事有时候比我们老一辈漂亮,譬如他们刚才改选盟主,这一着倒是我始料所不及的呢!」 寿龙尊者笑道:「你是说那个公孙小妮子比宗岳更富领袖之才?」 十全老人摇头笑道:「非也!但宗岳是男孩子,要他来发号施令,效力确然不及女孩子,这一点你刚才也看到了。」 毒龙尊者笑道:「不错,宗岳讲的话大家都当他放屁,公孙小凤讲的话却有鸡毛变令箭之效,真真他妈的有意思!」 十全老人道:「现在你把他们救醒,告诉他们经过情形,我再去把船开往君山,那边可能有十绝谷里的人等在那里,咱们暂时袖手旁观,看这些孩子怎样处理它吧!」 毒龙尊者於是掏出一瓶药丸,分别给十个孩子塞上一颗,不消一刻一一醒转,当他们获悉经过情形後,群情哗然,葫芦童最是气愤不过,跳到被制住穴道的文土仪身旁,狠狠踢他一脚,大骂道:「你这乌龟孙子竟敢用下五门手段陷害人,本掌门人劈了你!」 说着举掌便要打下,公孙小凤尖叫道:「牛掌门人住手!」 胡芦童脸色大变,赶忙刹住掌势,局促不安地道:「你待要怎的?」 公孙小凤翘嘴道:「他又不是先迷倒你一个,干么这样沉不住气?」 葫芦童怒道:「本掌门人从未吃过这个亏!」 公孙小凤抿嘴笑道:「你若承认我是盟主,这事情就得由我来处理!」 葫芦童眨眨眼道:「你想利用职权来整我么?」 公孙小凤回顾众人道:「喂,你们听他说的甚么嘛?」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五十五章 斑衣神童笑道:「出言侮辱盟主,罚他好了。」 葫芦童一听浑身紧张起来,又怕又怒地望着公孙小凤道:「你敢罚我,我马上自杀!」 公孙小凤微笑道:「我也不想罚你,只要你以後做事情别太越……越……」 宗岳笑道:「越俎代庖!」 公孙小凤红脸道:「是呀,别太越俎代庖就好了!」 葫芦童如释重负,乖乖退到一边。 公孙小凤转望宗岳冷冷问道:「文士仪原是你师兄,你打算怎样?」 宗岳低头道:「悉听盟主发落!」 公孙小凤原想听他的意思行事,这下见他没有意见,不由大感为不得主意,咬唇沉思不语,斑衣神童立即趋近她附耳说了一阵,公孙小凤点点头,站起来大声道:「文士仪弑师投靠十绝谷,认贼作父,残害同门,如此泯灭天良诚属罪不容诛,着令黄山牛掌门人执判,砍他的头!」 宗岳心头一震,头垂得更低了。 葫芦童一听盟主命他当刽子手,大感面上有光,喏应一声,跳过去将文士仪抱到船边让他面朝湖面跪下,转身便拟走去向徐琚借剑使用。 公孙小凤道:「先把他外衣脱下!」 葫芦童一怔道:「这干甚么?」 公孙小凤抿嘴故作神秘状,笑道:「我自有主张,你先别问!」 葫芦童放言脱下文士仪的外衣,再将他摆好跪姿,然後借来徐琚的长剑,站在文士仪左後方,慢慢举起剑来。 全船霎时一片沉静,大家屏息静气注视着葫芦童的动作,公孙小凤有些害怕,但她身为盟主不得不看,於是两手不由自主向左右乱抓,希望抓到一样东西支持发软发抖的双脚。 斑衣神童靠近她低声笑道:「喊啊!」 公孙小凤一把抓住他的手,着实吞了两口唾沫,这才张嘴大声喊道:「砍!」 葫芦童沉嘿一声,手起剑落—— 不,就在此时,宗岳突然挺身站起,瞪着两颗发赤的眼睛舌绽春雷大喝一声:「且慢!」 葫芦童左掌疾出,一掌击在自己握剑的右手,即时推开了堪堪砍到文士仪脖子上的剑势,公孙小凤花容失色,转望宗岳颤声道:「你,你,你想罚站么?」 宗岳面色铁青,抱拳沉痛地道:「不,在下想请求盟主,我……我想亲手杀死他………」 北星小道士接口道:「这等於清理门户,应该!」 公孙小凤恍「哦」一声,便对葫芦童道:「喂,葫芦——牛掌门人,你这一次委屈一下,下次我再派你做别的事好么?」 葫芦童虽是孤傲成性,也觉文士仪毙命於宗岳之手正是理所当然之事,当下默默收剑退了回去。 宗岳慢慢拔出青溟剑,慢慢走到文士仪身後,沉声道:「文士仪,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文士仪身不能动,嘴巴可还会讲话,他发出极低极低的声音道:「你要我说甚么,我就说甚么……」 宗岳怒道:「你一点也不後悔?」 文士仪轻声道:「後悔就可以不死么?」 宗岳厉声道:「你应该後悔,然後以终南门下的身份提出勇气来接受死刑!」 文士仪道:「这有甚么意思呢?如果我可以不死,倒愿贡献一样东西……」 宗岳大怒道:「你说甚么?」 文士仪道:「十绝魔君党羽遍布天下每一个角落,你们如想歼灭他们,想必很需要一份名单,我有那份名单!」 宗岳气得全身战栗,慢慢举起发抖的青溟剑,星目射焰,颤声喝道:「文士仪,你这个卑鄙的家伙,你虽然伤天害理杀死了师父,但你如知忏悔,相信师父在九泉之下亦会原谅你的!我虽要杀死你,其实并无杀你之心,想不到你竟然这样贪生怕死,现在我不但要杀你,而且有心要杀你了!」 话罢,长剑一扬,忿然便要砍下去—— 公孙小凤急喊道:「宗掌门人且慢!」 宗岳剑势一顿,但并没有放下,仍高高举着,战栗着,抖动着! 公孙小凤又喊道:「宗掌门人请回来,我要那份名单!」 宗岳霍然转头望她,声色俱厉地道:「不成!你要我们终南派在武林中留下一个笑柄吗?」 公孙小凤唬了一跳,跟着跺脚气道:「他早就不是你们终南派的人,你别自作多情好不好?」 宗岳愤怒地道:「不,我要杀死他!」 斑衣神童插嘴冷笑道:「宗掌门人敢不听盟主的命令么?」 公孙小凤接口道:「正是,你不听我命令,我马上辞去盟主职位,让你来干好了!」 那位一直闷不做声冷眼旁观的南海毒龙尊者,闻言又是好笑又是赞赏,忽不住摇头轻笑自言自语道:「哈哈!小小年纪就懂得掼纱帽吓唬人,真真他妈的有意思!」 宗岳虽是满腹愤怒,但想及自己若不服从她的命令等於表示不尊重她的盟主职位,这如何使得,当下不敢任性,只得黯然拖剑走开去。 公孙小凤走过去踢了文士仪一脚,娇喝道:「喂,我要是饶你一命,你要怎样弄到那份名单?」 文士仪道:「我十日内偷来给你们,绝不食言!」 公孙小凤撇唇道:「空口无凭,我才不上你的当!」 斑衣神童笑道:「公孙盟主,你何不请毒龙老前辈帮一个忙!」 公孙小凤茫然问道:「甚么?」 斑衣神童道:「你请毒龙老前辈给他一点东西吃,十日不到,毒发毙命!」 公孙小凤大喜,赶紧转向毒龙尊者裣袵一福,笑道:「老前辈,请您帮这个忙好不?」 毒龙尊者欣然首肯,举手抓头发抖落一片头皮,再吐了一口痰掺着头皮揑成一丸拿去给文士仪服下! 众人瞧得莫名其妙,公孙小凤惊诧道:「喂,老前辈,别开玩笑好不好?」 毒龙尊者哈哈大笑,再由怀中取出一黑药丸递给她,笑道:「放心好了,这颗解药你先收下,他十日之内不到,老夫保证他大罗神仙也难救得!」 公孙小凤收下解药,仍是满脸惊惑地道:「我从没听过头皮也会毒死人,您不骗我吧?」 毒龙尊者不由怫然道:「老夫浑身无一不毒,不相信你也吃我一丸看看!」 公孙小凤一阵恶心,扭转身向众人喊道:「喂,你们快来一位把文士仪抱到船舱里好么?」 玩铃童应声跳出,抱起文士仪钻入舱去。 公孙小凤又道:「现在我先征求大家意见,君山那边可能有十绝魔君的爪牙,咱们是先去擒几个来杀杀呢?还是先开会商讨大破十绝谷的事?」 葫芦童道:「先捉几个来杀杀!」 公孙小凤道:「好,现在你们站成一排我瞧瞧!」 大家猜不出她葫芦里卖的甚么药,当下依言站成一排。 公孙小凤摆出一付大将姿态,负手来回踱步,将他们身材比较一番,最後伸手—指峨嵋掌门徐琚道:「你出来!」 徐琚红脸问道:「做甚么?」 公孙小凤道:「你化装做宇内樵子!」 病仙女颦眉道:「他不懂得使狡,你别找他!」 公孙小凤不禁偏脸俏笑道:「哟,芸姊,你们几时混得这么熟了?」 病仙女羞得玉脸通红,默然垂下头去。 公孙小凤微笑着向徐琚招招手,徐琚只得步出列队,脱下劲装,穿上了文士仪的外衣,然後带上宇内樵子的假面具,斑衣神童擅长易容术,替他修改了一番,果然不消一刻徐琚便变成一个白眉银须,面貌清癯的慈祥老人了! 这时众人已约略明白公孙小凤之意,武当北星小道士情不自禁开口赞叹道:「无量寿佛,公孙掌门人果是一代巾帼英雄,足智多谋,我等有盟主若此,十绝谷指日可破也!」 公孙小凤又喜又羞,咬咬唇道:「你别恭维我,其实这……其实这是……」 她想说其实这是斑衣神童出的鬼主意,可是又舍不得据实招供出来。 斑衣神童接口笑道:「其实这也没甚么,我知道公孙盟主还有更精采更出人意外的计策呢!」 公孙小凤那有甚么更精采、更出人意外的计策,听了心中发虚,顾左右而言他的转向船尾的十全老人喊道:「喂,船家,你驶快一点成不成?」 十全老人哈腰堆笑道:「是是,小老儿年老力衰,姑娘请多包涵!」 画肪速度渐快,君山业已在望,月夜下君山像一只巨鲸横浮水上,越来越大…… 众人无心吃食,徐琚走近公孙小凤问道:「请问盟主,在下待会见到敌人要怎么行事呢?」 公孙小凤发楞道:「我也不知道,你可以见毁行事呀!」 徐琚道:「好吧,可是我的声音根本不像宇内樵子,让人一听还不一下就露出马脚来么?」 公孙小凤笑道:「你装一装嘛!」 徐琚为难道:「怎么装?我的声音就是我的声音,我的声音再装还是我的声音……」 公孙小凤不由嗔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笨,真亏……真亏芸姊——」 病仙女发急喊道:「小凤你要死,你再胡说我也抖出你的!」 公孙小凤一怔道:「抖出我的甚么?」 病仙女垂首不语。 公孙小凤追问道:「芸姊姊,你说要抖出我甚么嘛?」 病仙女掀掀樱唇道:「你不记得以前向我说了些甚么心底话么?」 公孙小凤登时玉脸飞红,跺脚道:「那事早已拉倒,你别乱讲!」 孔素棠笑道:「古掌门人何不说出来,也叫我们乐一乐!」 公孙小凤芳心大怒,侧望她冷笑道:「孔掌门人,你可别得了便宜又卖乖,我公孙小凤可没有得罪你啊!」 孔素棠微微一笑道:「这倒奇了,我孔素棠不知得了你公孙掌门人甚么便宜,你倒说出来大家听听!」 公孙小凤玉脸一呆,正是有苦难言,不知从何说起也。 玩铃童拍手笑道:「你们三位姑娘通通抖出来吧,我萧士麟愿意为你们评评理。」 葫芦童碰他一下道:「女人家的事你少管!」 玩铃童瞪他一眼道:「傻瓜!这是花钱看不到的好戏,你老牛真是『牛』的可以!」 葫芦童沉脸道:「胡说,争风吃醋的事有甚么好看?哼哼,我姓牛的简直弄不清咱们此刻是身在何处了!」 玩铃童笑道:「身在船上!」 葫芦童冷笑道:「照啊,你可想到一个弄不好就会沉船么?」 玩铃童嘻嘻笑道:「沉不了的,这只是轻松的一面——喂,公孙盟主,你说是小是?」 公孙小凤瞪眼叱道:「闭住你的嘴,省得我性起叫你罚站。」 玩铃童吐了吐舌,扮了个鬼脸,却也不敢再开腔了。 这时忽听船尾的十全老人开口道:「诸位客官,君山快到啦!」 众人摆头一看?果然这时船距君山只有一里远,隐约可见山麓崇胜寺那边几点灯火熠熠发光。 公孙小凤赶忙约住众人,低声道:「现在大家不准出声,都给我躺下来,装作昏迷的样子!」 众人闻声纷纷躺下,徐琚紧张地道:「我也躺下么?」 公孙小凤躺到古秋芸身边,吃吃窃笑道:「芸姊姊,他真有点儿楞头楞脑!」 病仙女抬头对徐琚使个眼色,轻笑道:「你站到船头去吧!」 徐琚「哦」了一声,举步走到船头面向君山站定。 画舫驶至距岸边约二十丈处忽然停住,徐琚讶然回头对十全老人问道:「船家,怎么停了?」 十全老人笑道:「老爷子多包涵,小老儿这条船大了一点,没办法靠太近——」 话未完,蓦闻岸边「嗤」的一声,只见一道火箭冲空直起,笔直冲上十几丈高的夜空中,接着转成弧形落向洞庭湖里去。 徐琚一见更加紧张,不觉回头向公孙小凤惶然问道:「喂,公孙盟主,这可能是他们发的信号,我要怎样回答他们啊?」 秦红著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五十六章 船到君山,徐琚傲立船头,蓦见岸边一道火箭冲天而起,不禁心裏有些着慌,回头向公孙小凤惶然问道:「公孙盟主,这可能是他们发的信号,我要怎样回答他们啊?」 公孙小凤答道:「随你的便好了,你爱怎样回答都行……」 宗岳听了这话,大吃一惊,赶忙接口道:「那怎么行!文士仪和他们必有约定的信号,要是回答得不对,岂不弄巧反拙,千万乱来不得……」 公孙小凤粉脸上一阵红,娇嗔道:「到底你是盟主?我是盟主?你聪明,我让给你来干好不好?」 玩铃童道:「是啊!盟主的话,就是号令,你敢不遵号令,咱们大伙儿制裁你!」 孔素棠看不过意,插口道:「宗掌门人说得并不错,大敌当前,怎可随便乱来。」 谁知她话还没有说完,葫芦童牛千里突然虎地跃起,沉声道:「你们两人穿一条裤子,当咱们不知道吗?每次他一开口,偏偏你就要搭腔!」 孔素棠气得面色发青道:「我是就事论事,并不是帮他说话。」 玩铃童道:「咱们只知道服从盟主,管你什么论事不论事!」 这一来,双方阵线分明,险些争吵起来,牛千里和萧士麟好像有意要和宗岳、孔素棠为难,仗着人多,盛气凌人。 孔素棠委屈万分,明眸中满蓄热泪,愤愤向宗岳道:「似这般胡闹,如何能与十绝谷强敌作对,咱们退出联盟,各人干各人的吧!」 宗岳反淡淡一笑,安慰她道:「棠妹不可灰心,以弱敌强,复兴十大门派,这件事何等重大!自然难免艰困重重,咱们同心合力,尚难有把握制胜十绝魔君,要是再内哄分散力量,如何报得自己血仇大恨?如何对得起十全前辈多年忍辱成全的苦心孤诣?」 这番大义凛然的话,听得毒龙尊者和船尾十全老人暗暗点头赞叹,孔素棠默默垂下头去,公孙小凤却泛起无限愧怍之色。 舟中顿时人声沉寂,无人再开口说话,大家全像被宗岳这番话在心裏激起翻腾心潮,大受感动。 好半晌,武当北星小道人才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减门奇耻未报,师门血仇未复,贫道无时无刻不在哀戚追恨之中,宗掌门人这些话,真是暮鼓晨钟,发人深省。」 少林悟果和尚也含泪大声道:「阿弥陀佛,小僧也以为如此,所以……所以……」 他本不善辞令,此时激动之下,更讷讷说不出心裏激昂之意。 公孙小凤怯生生站起身来,低着头道:「既然大家都这样说,我……我提议,还是请宗掌门人来做咱们十派盟主,我……我宣布让贤……」说到最後一句,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宗岳大惊,连忙道:「公孙盟主身膺众望,临敌之际,万万不能失了信念,应当如何处置,在下诚意愿供驱策,盟主大位,在下决不敢受。」 公孙小凤咽哽着道:「我早说过不行,是他们硬逼我干的……」 突然一把抓住斑衣神童顾大可的前襟,狠狠顿脚擂了他两拳,抱怨道:「都是你出的鬼主意,都是你,都是你……」 顾大可措不及防,头上的文士帽先被打落船扳上,身上簇新绸衫也被撕破了一大块,好容易连避带闪,总算没有被打落湖中,连声叫道:「盟主请息怒,我有话说!」 公孙小凤犹不肯罢休,骂道:「你还有什么话说,你害得我好惨……」 长白病仙女急忙拉住公孙小凤道:「让他说吧,小凤,这样算什么!」 顾大可脱身之後,拾起文士帽拍去灰尘,重又戴在秃头上,然後苦笑道:「各位先前公推公孙掌门人担任盟主,是我提议的,现在全怪我提得不好,我只好再提一个议……」 北星道人插口道:「顾施主最好三思而後言,当言则言,不当言则止。」 顾大可满脸胀得通红,腼腆道:「这次再提得不对,以後永远不再提议了。刚才公孙盟主有让贤之意,此事必须众议公决,我提议大家再表决一次,看看要不要改选盟主?」 宗岳不等他说完,立刻道:「我反对改选,仍请公孙掌门人继续担任盟主大位。」 公孙小凤急道:「我反对再当盟主,咱们改选。」 顾大可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望着其余七派掌门人道:「各位有何意见?」 其他的人默默不答,大家木雕泥塑般坐着,就像没有听见。 顾大可叹道:「既然没有第三个意见,咱们现在就开始表决,赞成改选的人请举手。」 公孙小凤立刻举手,但看看四周,却并无一人附应。 顾大可道:「好!一票。现在请反对改选的举手!」 宗岳连忙擧起手来,可是,其余众人,同样毫无反应。 顾大可耸耸肩头道:「一对一,这件事叫人不好解决。」 公孙小凤叫道:「你自己也可以算上一个,你是赞成还是反对呢?」 顾大可迟疑了一下道:「我弃权。」 公孙小凤怒道:「好啊!你敢不跟我一样意见,以後别再埋我……」 正嚷着,毒龙尊者含笑开口道:「你们这样吵吵闹闹,何时才能得到结果,假如你们不嫌老夫多管闲事,老夫倒有个折衷办法。」 公孙小凤忙问道:「什么办法,老前辈快说。」 毒龙尊者笑道:「盟主既已选定,自然不能轻易更改,但盟主任期却可以变更,老夫的意见是,这一次君山之会,仍由公孙小凤担任盟主,会期之後,盟主任期就算届满,下次再遇上十派联合行动的时候,不妨再选一位盟主,这样不是很公平吗?」 顾大可跳了起来,拍手道:「附议!附议!这办法太妙了。」 毒龙尊者哈哈笑道:「下次聚会时,老夫也许适逢其会,说不定你们选我老人家担当盟主,也让老夫过过瘾。」 正笑着,一个细如蚊语的声音从船尾飘来道:「老毒物,只顾当娃娃头,看看君山那边怎么了!」 毒龙尊者扬头一望,眼中登时一亮,沉声道:「各位小罗卜头,你们的死对头来啦!」 群小闻声一齐抬头,果见岸边一字排开许多人,远远可见人丛中有一顶黄色伞盖,覆着一乘软轿,轿後飘拂着长长一条彩色旗带,阵阵细乐之声,随风传送过来,就像迎神赛会,甚是热闹。 这时,另有一艘小舟,已迅速地向画舫迎上来,小舟头上,站着一名负剑少年。 公孙小凤惊呼道:「岸上是谁?竟有这么大排场。」 宗岳漫声道:「唔……很可能是十绝魔君亲自来了。」 群小齐都一震,公孙小凤急道:「我眼力不好,你们仔细看看,那旗带上綉的什么字?」 孔素棠冷冷道:「不必看旗上字号,使用黄色伞盖的,除了老魔头亲自赶到,旁人谁敢乱用。」 公孙小凤忙道:「这么说,今天难免一场血战。」 回头低声喝道:「大家赶快假装中毒昏倒,徐掌门人冒充文士仪,跟他们答话,等他们搬咱们下船的时候,听我咳嗽就一齐动手。」 群小听了,果然个个伏案倚椅,装作已被迷昏,暗中各自运功准备,恨不得大大杀上一阵,毒龙尊者也不例外,只得跟着这群年轻人,伏案假醉。 徐琚整整衣衫,站立在船头,身子却微微发抖,低声道:「我……我只怕装不像……还是另外换一位来的好……」 公孙小凤轻道:「嘘!不要再说话了,现在那里来得及换人,你勉为其难吧!」 徐琚初次临敌,心里十分紧张,片刻後又低声道:「不行,我……抖得厉害,会露出马脚……」 长白病仙女古秋芸就在离他不远处,偷偷伸过玉手,扯扯他的衣角,哑声道:「大胆一些,你是第一次参加十派共同行动,为什么不好好表现一下呢?」 徐琚低头一看,只见古秋芸正蜷卧在自己脚边,仰起秀丽的面庞,向他嫣然微笑。 他顿感一股熟力,从古秋芸手上透过衣襟,直达心腑,刹那间,遍体俱被那股热力催动,心也不跳了,脚也不抖了,挺胸站在船头,就像换了一个人。 不多一会,小舟已距画舫不远,船头上那负剑少年拢目向大船上张望一阵,拱手叫道:「上面是文兄吗?」 徐琚也拱拱手道:「正是,请问你是那一位?」 那少年笑道:「文兄真是健忘,连小弟——毕少凡也不认识了。」 徐琚没想到第一句话便问错了,忙嘿嘿笑了两声道:「啊!原来是毕兄,咱们很久没见了,所以一时认不实在……」 那少年笑容忽然一敛,诧讶道:「文兄怎说这话,咱们不是同来洞庭,分手还不到两日吗?」 徐琚一怔,登时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 皆因他生性本极忠厚,不是惯会使诈的人,一连两句,全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急得满头大汗。 古秋芸也代他着急,无奈不能帮他,只能扯着他的衣角,低声道:「快笑,把话题扯到旁的事上……」 徐琚不得已,只好哈哈干笑…… 那知他笑声未落,身後却有一个声音代他接口说道:「哈!常言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日不见,岂不隔了六秋,六秋者,六年也,毕兄还说太短吗?哈哈!」 那人声音装得跟徐琚极其相似,又当除琚张嘴发笑时出声代话,竟然配合得恰到好处。 毕少凡好像已被瞒过,笑着道:「文兄真会说笑话,事情想必得手了?」 徐琚道:「得手了,得手了,一个也没有跑掉。」 毕少凡又道:「那么,刚才怎不见文兄问答的讯号呢?」 这句话,又把徐琚问得怔怔无法回答。 这时,小舟已驶近画舫,身後那人无法再代他回答,徐琚只是发楞,却把病仙女古秋芸气得暗叹不已。 过了好一会,徐琚才拚命挤出了一句话:「我……我忘了!」 毕少凡探手搭住画肪弦边,仰面笑道:「这等重大之事,文兄竟会忘了,想必下手的时候不很顺利,所以未注意到岸上讯号,对不对?」 徐琚忙道:「对,对,确是不很顺利。」 毕少凡缓缓爬上大船,一边仍盈盈笑道:「可是,神君在岸上却等得不耐烦,现在嘱兄弟先来接应,假如还没有得手,就将那些小辈……」 说到这里,探头向画舫一望,立时改变口气,轻呼道:「好啊,果然一个也没有漏网,文兄成此大功,实在令人羡慕。」 他喜孜孜跨上船来,摸摸悟果的光头,又抓抓玩铃童的乱发,口里一直赞羡不已,好像文士仪成此大功,於他亦有光荣。 群小被他拨弄,只得忍住一肚子闷气,一个个紧闭双眼,装得和死人一般。 牛千里从桌子下面伸脚踢踢顾大可,意思是问他可不可以发动了?但顾大可却因毕少凡就在自己旁边,不敢出声表示,悄悄用手去拉公孙小凤,不想指尖恰好碰在古秋芸腰际。 古秋芸骇然一惊,顿时「啊」的叫出声来。 毕少凡霍然旋身问道:「文兄,谁在叫喊?」 徐琚急道:「啊!是我……我肚子忽然有点痛,嘿……」 毕少凡眼珠一转,笑道:「文兄别是自己也误食了迷药吧?大功已成,咱们两人搬不了这许多俘虏,该通知岸上加派人手来帮忙。」 说着,扬手一挥,「嗤」地一声,袖中飞射出一缕光华,直升到数丈以外,突然「波」地一声爆裂,洒开满天红色火花。 这讯号自然是报告岸上十绝魔君,徐琚欲待阻止,已经不及,公孙小凤正待咳嗽发动,也急忙忍了回去。 因为讯号一发,岸上立刻驶出五艘小艇,每只艇上三名劲装大汉,业已鼓浪而来。 毕少凡逡巡船头,经过舱口的时候,忽然听得里面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叫道:「毕兄,毕兄,快救我一救……」 徐琚跟在身边,也听到呼救的声音,心头骇然一惊,暗暗跌足道:「玩铃童萧士麟真该死,他送文士仪入舱,难道竟忘了闭住他的哑穴……」 心念未已,毕少凡已讶然问道:「舱中还有什么人?」 徐琚汗出如雨讷讷道:「没有,没有,舱里没有什么人……」 毕少凡有些不信,侧耳倾听,果然又听见那微弱的声音叫道:「毕兄,救命……」 他脸上微微变色道:「舱里有人,待我去看看。」 徐琚忙道:「不!裏面没有人——」 他闪电般从後伸手,一式「鬼王探爪」扣向毕少凡肩头,那知招式甫出,那毕少凡身形一闪,业已穿进舱门…… 这时候,那五艘快艇,也渐渐靠近大船。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五十七章 徐琚见他闪进舱中,暗惊败露,回头张望,五艘快艇也将驶近大船,登时慌了手脚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葫芦董牛千里跳起身来,抱怨道:「你是什么狗屁盟主,该动手的时候忘了咳嗽,良机转眼便逝,文士仪被他发觉,咱们的西洋镜就拆穿了。」 公孙小凤嘟着嘴道:「他已经放出讯号,援手将到,怎么能动手?」 病仙女也忍不住埋怨萧士麟道:「你是怎么搞的,连他的哑穴也忘了闭住?」 玩铃童愁眉苦睑道:「谁说没有,只是我力量用得不大,时间一久,穴道大约松了。」 宗岳忙道:「现在抱怨已经来不及了,大家赶快准备,表面仍假装中毒,等小艇上贼党登船,公孙盟主下令,一齐动手,别放走了一个。」 牛千里掳袖子道:「可是这船上再添十几个贼党,施展不开手脚,那却如何是好?」 宗岳道:「彼明我暗,出其不意,必定可以得手,得手之後,咱们开船就走。」 大家正纷纷议论,孔素棠忽然惊诧的道:「你们注意到没有?那姓毕的进舱去很久,怎的未闻声息,也未见他救了文士仪出来?」 经她这一提,群小才发觉果然不对,毕少凡进舱许久不见动静,而大家在船头争论叫嚷,难道也一点都没听见? 宗岳心念疾转,急道:「此事透着蹊跷,大家快照原来模样躺下,一切看徐兄和公孙盟主的举动。」 大夥儿乱了一阵,果真一个个仍旧假装昏迷,该坐的坐着,该躺的躺着,画舫上又静了下来。 说也奇怪,他们刚恢复原状,毕少凡笑嘻嘻也从舱裏钻出,摇头笑道:「果然没有人,想必是我听错了。」 徐琚大惊,心想文士仪分明在舱里,他怎会没有看见?这是怎么一同事呢? 这时候,五只快艇已抵船边,艇上嗖嗖连声,跃上十余人,为首一个,竟是少林假掌门人一统大师。 悟果和尚偷眼瞥见弑师仇人,混身一阵颤抖,但因公孙小凤未曾下令,只好暗自切齿忍耐。 毕少凡拱手道:「文兄成就大功,巳将十派余孽一网打尽,十绝谷从此高枕无忧了。」 一统大师扫了船上群小一眼,仰天哈哈大笑道:「这是神君洪福,文兄弟巧智,可喜可贺。」 回头吩咐道:「这些都是神君立等的要犯,你们小心押送上岸,不可延误。」 那些十绝谷门下哄应一声,七手八脚,庚来开始搬运。 公孙小凤早憋了满肚子闷气,瞧见一个粗汉洋洋得意走近身边,突然飞起一脚,正踢中那人胸口,「蓬」地一声,滚跌到湖中。 她跳了起来,拔剑叫道:「大家开始动手,一个也别放了他们。」 群小呐喊一声,个个腾身跃起,拳掌交挥,刀剑出鞘,就像炸开了蚂蚁窝。 只听乒乒乓乓一阵响,那些十绝谷手下猝不及防,响起一—阵惨呼怪叫,有的折臂断腿,有的滚落湖水,真个是手忙脚乱,人仰马翻。 牛千里叫道:「别下重手,捉几个活的!」 北星小道士抡剑砍翻两个,没好气地道:「留什么活的,他们残杀咱们十大门派时,何曾留过活口。」 说着话,长剑一转,又将另一个剌了个透明窃窿。 一统大师和毕少凡惊呼一声,闪身向快艇上跃去,悟果和尚冲上前来,戒刀一探,向一统大师腿肚子便扎。 一统大师反手挥掌,千钧一发之际,拍开了戒刀,身形微滞,「扑通」堕在湖中。 除琚待要出手擒捉毕少凡,却是他仰身倒翻,早巳飘落在一艘快艇上,匆匆向岸边逃去了。 其余快艇上水手见此情形,同声呼叫着掉转船头,如飞而去,讯号火箭此起彼落,刹时退出甚远。 萧士麟拍手笑道:「痛快!痛快!今天一战,十绝谷全军覆灭,杀得过瘾!」 大家兴高采烈,一齐大笑,公孙小凤连忙下令开船,悟果和尚却叫道:「别忙,还有一统贼秃没有捉住,谁来帮小僧一个忙?」 大家低头望去,只见一统大师正在湖水中挣扎,敢情他武功虽然不俗,却不识水性,跌进湖里,呛了好几口水,已经奄奄一息。 顾大可道:「这家伙是旱鸭子,再过一会,淹也淹死了,咱们开船走吧!」 悟果和尚急道:「不!此人与小僧有杀师之仇,小僧发誓要擒他活祭先师在天之灵,你们那一位会泳水的,请帮小僧一个忙,捉他上来,功德无量。」 公孙小凤道:「这话也有理,顾大可你就下去擒他上来吧!」 顾大可连忙摇头道:「使不得,我也是旱鸭子,下去了就如称锤落水,只怕比他沉得更快。」 公孙小凤游目道:「谁会泳水,自告奋勇出来,助悟果一臂之力?」 大家面面相觑,却无人答应。 萧士麟轻轻叹道:「可惜南海掌门人宇内樵子被我气跑了,否则,他是南海一派,少不了会泳几下水……」 公孙小凤心中一动,便向毒龙尊者笑道:「这么说,只有请老前辈出手了。」 毒龙尊者哂笑道:「老夫是何等身份,焉能下水跟他一个贼和尚纠缠,你们另请高明吧!」 顾大可沉吟一下道:「我有办法,咱们来玩个捉鲨鱼的游戏,老牛,去找一根细绳来。」 牛千里果然寻来一根细绳,顾大可用一支三菱镖,镖尾系在绳头上,一只手握住绳尾,把那只镖在头上挥得呼呼直响,突然叫道:「你们看我的!」 手一松,那镖带着长绳疾飞而出,射出丈许,直向一统大师奔去。 群小目送绳镖,不偏不歪,正射中一统大师肩胛,轰雷也似喝起采来。 顾大可得意扬扬,一面收绳,一面笑道:「运气不错,一出手,就弄到一只没长毛的秃头鲨。」 大伙正闹得有趣,忽听毒龙尊者冷冷说道:「运气不错的,你看看对面山脚是谁来了?」 顾大可扬目一望,登时连长绳也不要了,急叫道:「开船!快开船!」 原来二十余丈外山脚之下,此时正白浪翻飞,驶来三艘大船,正中船上,黄伞高张,旗带飘扬,旗上綉着斗大一个「阴」字。 群小尽都变色,公孙小凤失声道:「老魔头亲自乘船追来了,怎么办?」 北星小道士哼了一声道:「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就把进攻十绝谷的日期提前一些又算得什么。」 徐琚扬头道:「只怕我们力量不够,现在还不是那老魔头的对手。」 宗岳拔剑出鞘,昂然道:「势已如此,咱们一面移舟进岸,一面准备迎战,能战就战,不能战也可以登岸退走,将来再图报仇。」 悟果突然弯腰收拉长绳,将呛水昏迷的一统大师从水裏捞上岸来,点住穴道,含愤说道:「万一失手,小僧临死之前,也要杀此恶獠,替先师报仇。」 北星小道士眼泪滚滚道:「可恨今天未能见着两仪贼道,否则,贫道也要杀他替先师雪耻!」 孔素棠道:「你们只记得私仇!武林沉沦在十绝魔君手中,这是公愤,今天魔头当前,你们不思手刃罪魁祸首,却在这儿流眼泪做甚么?」 北星小道上目光一亮,愤然道:「对,孔掌门人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贫道决定斗一斗十绝魔君,先杀了这祸首再说。」 悟果和尚道:「待小僧先杀了一统贼秃,也要会一会十绝魔君。」 牛千里振臂大呼道:「谁说不是,咱们今天跟他拚了。」 群小士气顿盛,各擎兵刃,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公孙小凤皱眉说道:「大家先不要叫嚷,十绝魔君武功精深,咱们谁也不是敌手,徒然拚死,又有什么益处,大家应该先把对手分配一下。」 牛千里应声道:「老牛第一个报名,都那十绝魔君。」 萧士麟接口道:「牛兄既然讨令出战,兄弟也不能落单,咱们两个联手对付老魔头。」 北星道士忙道:「别忘了贫道是发起人……」 顾大可也叫道:「算我一份,我跟他曾在七子山对过一掌,比较有经验。」 徐琚也接口道:「在下也愿参加一份。」 众人纷纷请缨,都要对敌十绝魔君,一个个慷慨激昂,似乎全将生死置诸度外。 公孙小凤摇头道:「以实际武功来说,咱们十人联手,也胜不了十绝魔君,我倒有一个主意,咱们谁也别争先恐後,十绝魔君率领三只大船,手下很多,足够大家杀过瘾的,至於十绝魔君本人,我想礼聘一位高人单独对付他。」 牛千里问道:「你要礼聘什么高人?」 公孙小凤秀目一转,望着毒龙尊者,刚欲启口,毒龙尊者已笑着摇手道:「别找老夫,今日老夫是客,只想看热闹,没有意思动手,你们自己想办法,不要连老夫算上。」 公孙小凤道:「但是十绝魔君武功通玄,咱们都不是对手,老前辈难道愿意坐观成败吗?」 毒龙尊者以目视宗岳,笑道:「他虽然了得,却不是天下无敌,你们现有能够独当一面的人,哪用得老夫出手。」 公孙小凤看看宗岳,心里尚在半信半疑,蓦听一声呐喊,十绝魔君的三只大船,已追到画舫之後。 正中十绝魔君坐船上闪出一个身披薄纱的女子,站在船头大叫道:「神君大驾在此,你等已经穷途末路,还不乖乖停船受缚!」 顾大可骂道:「又是那不要睑的胡媚娘,老子见了她就想呕。」 萧土麟低声道:「喂,公孙盟主,你是咱们的头儿,站出去好好臭骂她一顿。」 公孙小凤一跃登上船尾舱顶,横剑叫道:「不要脸的贱东西,要打就打,狗仗人势唬吓谁?」 她自认这几句话骂得很得意,忍不住低声问道:「怎么样?骂得痛快吗?」 萧士麟摇头道:「太轻了,还要骂重一些。」 公孙小凤道:「还要骂什么,我不会了,你们谁会骂谁来吧!」 萧士麟一跃上了舱顶,摇动手中那支挂满金铃的竹棍子,笑嘻嘻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狐狸精胡大姐,大姐不在洞中修练正果,来到洞庭湖中招蜂引蝶,敢莫是要找个白面书生结一段香缘?」 胡媚娘厉声道:「休要胡言乱道,神君在此,你等死在眼前,还不赶快俯首受擒!」 萧士麟摇头晃脑道:「我本想过船受擒,但有一桩为难的事,希望大姐原谅。」 胡媚娘叱道:「什么为难,快说!」 萧士麟耸耸鼻子道:「我怕受不了你那狐骚气味。」 说罢,仰身一翻,退下舱项。 群小哈哈大笑,公孙小凤笑得眼泪直流,弯着腰道:「萧掌门人,骂得痛快,骂得过瘾!」 牛千里举手重重在他肩头上拍了一掌,笑道:「萧老兄,咱们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真想不到,你老兄还有这一手。」 大家嘻笑不已,直似忘了强敌当前,生死已在顷臾之间。 胡媚娘气得脸色发青,扭转娇躯,在十绝魔君座前跪下回禀道:「小辈们桀傲不驯,请神君定夺。」 十绝魔君阴古希脸上泛起一阵冷漠的笑容,哼道:「凭几个小辈,也须老夫出手,那你们也太没有用了。」 胡媚娘叩首道:「遵神君令谕。」躬身退了几步,站起身来挥手道:「快刀队弟兄,随我擒人。」 左弦二十余名手擎薄刃快刀的壮汉群应一声,各将刀身横衔口中,荡起绳索,相距六七丈,便向画舫上凌空扑去。 群小一声呼啸,刀剑并举,迎着那二十名快刀手一阵乱砍乱剁,「扑通通」水花四溅,胡媚娘和快刀队还未踏上画舫船板,尽被逼落湖中。 萧士麟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这叫做滚汤下饺子,别让他们冒出来了。」 十绝魔君身侧一片白纱扬起,大公主崔蝶仙闪身而出,素手挥动叫道:「挠鈎队弟兄攀舷,靠近他们的船,弓箭队弟兄听我号令,箭上点火,准备火攻。」 喝声中,三艘大船一字排开,「骨碌碌」推出十几架特制长梯,每梯长达数丈,梯上并肩站着两名壮汉,一个挽着盾牌格挡刀剑暗器,另一个挺起长鈎,纷纷搭上画舫船舷,用力拉扯,大船便渐渐逼近画舫。 公孙小凤尖叫道:「快砍他的挠钧,不能让他们把船拉住了。」 群小挥刀抡剑,齐向长鈎下手,十余支挠鈎,好容易砍断六七支,画舫与大船之间距离,已由七丈接近到五丈、四丈…… 宗岳一见不是办法,大喝道:「各位掌门人,用劈空掌打他们下水去。」 自己首先插剑入鞘,双掌击环劈出,狂飈卷处,长梯上挠鈎手无处闪避,被他一口气打落了六七人。 群小也学他方法,遥遥运掌猛劈,掌风可以及远,那些挠鈎手都没有太深的内功修为,不是中掌堕湖,便只有退回大船了。 崔蝶仙冷笑一声,喃喃道:「釜底游魂,尚欲挣扎。」翠袖一扬,叱道:「放箭!」 三艘大船上「嗖嗖」连声,一蓬带火箭簇,顺风射上画舫,不到片刻工夫,舱篷首先着火,紧接着,船板也有几处燃烧起来。 公孙小凤惊慌失措道:「怎么办?船烧起来了!」 宗岳沉声道:「别怕,湖里有的是水,公孙盟主快分一半人救火,其余一半索性杀上大船去,放手大干一场。」 孔素棠急道:「不行,敌众我寡,登上大船,何异羊入虎口,咱们一面救火,一面後退,现在距岸边已经不远,最好退到岸上再跟他们拚。」 宗岳点头道:「这也是办法的一种,公孙盟主分配人手吧!」 其实,不待她分配,悟果和尚、牛千里等早巳纷纷掬水救火,无奈崔蝶仙督令弓箭手轮番放箭,兀自不停,救了这边,那边又燃起来,火势蔓延,已经无法收拾。 画舫上人心已乱,船头船尾窜奔叫喊?公孙小凤实际已经无法再下号令,也没有人肯再听她的命令。落了六七人。 群小也学他方法,遥遥运掌猛劈,掌风可以及远,那些挠鈎手都没有太深的内功修为,不是中掌堕湖,便只有退回大船了。 崔蝶仙冷笑一声,喃喃道:「釜底游魂,尚欲挣扎。」翠袖一扬,叱道:「放箭!」 三艘大船上「嗖嗖」连声,一蓬带火箭簇,顺风射上画舫,不到片刻工夫,舱篷首先着火,紧接着,船板也有几处燃烧起来。 公孙小凤惊慌失措道:「怎么办?船烧起来了!」 宗岳沉声道:「别怕,湖里有的是水,公孙盟主快分一半人救火,其余一半索性杀上大船去,放手大干一场。」 孔素棠急道:「不行,敌众我寡,登上大船,何异羊入虎口,咱们一面救火,一面後退,现在距岸边已经不远,最好退到岸上再跟他们拚。」 宗岳点头道:「这也是办法的一种,公孙盟主分配人手吧!」 其实,不待她分配,悟果和尚、牛千里等早巳纷纷掬水救火,无奈崔蝶仙督令弓箭手轮番放箭,兀自不停,救了这边,那边又燃起来,火势蔓延,已经无法收拾。 画舫上人心已乱,船头船尾窜奔叫喊?公孙小凤实际已经无法再下号令,也没有人肯再听她的命令。 火光中,只有毒龙尊者端然而坐,目睹群小惊扰,不禁暗暗摇头自语道:「毕竟还是孩子,临敌慌乱,便失去镇定,这样的队伍,怎是十绝谷的对手,十全老头儿这番苦心,只怕要白费了。」 纷乱中,众人忽感脚下一阵凉意,宗岳低头一看,骇然失惊道:「不好,胡媚娘已经在船底弄了手脚,这条船正向下沉哩!」 大伙儿大惊检视,这才发觉水已浸到足踝,舱底破穿了一个大洞,大股湖水,正汹涌而入。 众人都吓呆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彼此心里都只有一句话:「这怎么办?」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五十八章 怎么办?下有深湖,上有烈火,前有强敌,後无退路,怎么办? 公孙小凤第一个急得哭起来,咽哽道:「天啊!大仇未报,咱们都要淹死在洞庭湖喂鳖啦!」 牛千里也含泪道:「公孙掌门人,你是盟主,不能随便哭的,你一哭,我老牛也忍不住了。」 萧士麟却愁着脸道:「都是十全老人不好,无端开什么鬼会,现在叫人家一网打尽,十大门派从此完蛋啦!」 北星道士长叹一声,垂目道:「萧掌门人休得怨天尤人,天意如此,魔道当兴,咱们认命了吧!」 悟果和尚突然跳了起来,擎出戒刀道:「不!临死之前,小僧得杀了鲁东奇替先师报仇。」 萧士麟心中一动道:「对啦!舱里面还有一个文士仪,咱们不能放过他,临死以前,也要拿他垫垫背,我去捉他出来。」 徐琚皱眉道:「先前毕少凡进舱搜寻,却说舱里没有人,不知他是不是还在舱里?」 萧士麟道:「不在舱里,难道他长翅膀飞了不成。」说罢,冒着浓烟,钻进舱中。 这时舱篷上已全是熊熊大火,萧士麟钻进舱里,两眼被烟雾所迷,难辨方向,他记得自己是把文士仪放在榻前地板上的,摸索走到榻边,忽然脚下一虚,踏在一个大洞中,整个人登时落进水里。 他大叫一声「救命」,双手舞动,想要攀附洞口边缘,没想到水底忽然有人抱着他的双脚,用力一扯,萧士麟「咕噜噜」呛了一大口水,便沉人湖里。 悟果提着戒刀,等了片刻,不见萧士麟出来,而烈火蔓延,将到船头,脚下水也浸到大腿了,焦急地道:「萧掌门人再不出来,小僧等不及,只好先开始行刑了。」 牛千里道:「等一等,让我进去看看。」 宗岳沉声劝止他道:「火势已延烧到舱门,牛兄不可冒险进去了。」 牛千里怒目一瞪,道:「萧掌门人陷在火窟里,咱们难道不救他出来么?」 不理宗岳劝阻,翻掌劈开舱门,大步涉水而入。 舱里一半是水,一半是烟,牛千里大声叫道:「老萧!老萧,你在那儿?」 一连几声,无人回应,牛千里闭住气,淌水前行,缓缓摸到榻前,手指忽然触到一个人的头顶。 他心里一喜,出声问:「是萧兄吗?」 谁知甫一出声,那人头忽地向下一沉,紧接着,腕间一麻,双手已被人牢牢抓住,身不由已,一头栽进水里…… 火势渐盛,画舫中段已被火隔断,蓦地一声巨响,舱篷一齐塌落下来,水和火,接连在一起。 宗岳骇然一跳,跌足道:「牛掌门人和萧掌门人失陷舱中,恐怕凶多吉少。」 公孙小凤扬目四顾,惊叫道:「你们看,毒龙老前辈也不见了!」 大家这才发现不但毒龙尊者失去踪影,十绝魔君那三艘大船也退到十丈以外,三艘船分别停在三个方向,遥遥将火焰中的画舫包围在核心,崔蝶仙领着挠鈎手,带着绳索立在船边,只等着擒人。 孔素棠恨恨说道:「他们害怕引火烧身,远远困住咱们,只等画舫燃尽,逼咱们落水之後,好一个个活捉我们呢!」 宗岳叹道:「他们这样做,连舍命一拚的机会也没有了,难道咱们就这样束手受擒不成?」 北星道士道:「万不得已时,贫道宁可横剑自刎,也不愿被他们捉去凌辱。」 公孙小凤道:「我也是,宁可自杀,也别落在他们手中。」 顾大可却咒骂道:「毒龙尊者真是人毒心狠,危急的时候,竟撇下咱们自顾逃了,这种行径,还算什么人物……」 悟果和尚咬牙切齿,高举戒刀,仰天叫道:「恩师,恩师,你老人家佛驾不远,仙云略驻,徒儿替你老人家报仇了!」 祝祷完毕,两眼一闭,戏刀疾落,对准一统大师头颈砍去。 恰在这时,画舫突然「轰」地一声,炸裂开来。 悟果戒刀尚未砍中一统大师,立脚不稳,一翻身,连人带刀跌进水中。 其余宗岳、孔素棠、公孙小凤、古秋芸、徐琚、顾大可、北星道士……个个身子幌动,好像脚下船板尽被震裂,扑通、扑通……先後都跌落洞庭湖里。 崔蝶仙望见,大喜叫道:「好啊!这一次管教一个也逃不了,全要捉活的。」 从怀里擎出一柄蓝色小旗,挥动三次,旗尖一指,三艘大船橹桨齐动,缓缓向当中围驶近来…… 口 口 口 宗岳在落水之际,闭住呼吸,左手紧紧握住孔素棠的柔荑,两人在水中载浮载沉,谁也不愿在此生死顷臾的时候,轻易放开。 两只手紧紧相携,两颗心紧紧相连,水中虽然令人窒息沉闷,但他们的心里却很平静,宗岳不知道孔素棠此时在想什么,自己却在这刹那间泛起一种既慰又憾的奇妙感觉。 知心相伴,不能同生,却能同死,这份心情是宽慰而满足的,可是,想到恩师遗命,武林沉沦,肩上重责未了,平生壮志未酬,如今就这样默默无闻淹死在洞庭湖中,却又觉得不能甘心,死得不瞑目。 朦胧中,他好像身子正缓缓向上浮升,突然右手又被一个人一把抓住,那人一拉住他的手,再也不肯放开,竟使他和孔素棠也一齐向下沉落。 宗岳大吃一惊,慌忙中张口欲叫,立刻被灌进一大口湖水,脑中轰然雷鸣,昏昏沉沉失去了知觉。 他彷佛感觉到那人仍是紧拉着他不放,又彷佛感觉到有一件东西从水底疾迎上来,托着他的背心,使他在冰冷的水中飞快地向前滑去。 那抓住他的是谁?那托住他的又是谁?这刹那他已经昏迷,什么都不知道了。 昏迷中不知过了多久,身上忽然一阵凉,他猛可惊醒过来,迎面是黑沉沉的天宇,身下是软绵绵的细砂,微风阵阵,传来一声声波涛轻响。 咦!这儿是湖边沙滩,难道并没有死在水中? 宗岳急挺腰肢,想要坐起身来,这才发觉两只手都被人紧紧握住,同时两个湿湿漉冰冷的身体,正依偎在自己旁边。 他睁眼左右一瞧,原来左边一个是孔素棠,右边一个却是公孙小凤。 这两个人都紧紧拉着他的手,两缕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他颈项边,宗岳轻轻想从她们玉指中抽出自己的手来,方才一动,孔素棠和公孙小凤不约而同都惊醒了。 当她们发现竟依偎躺在宗岳身边,而且还手拉着手儿,粉睑俱都一臊,赶紧松手跳了起来。 公孙小凤掠了掠湿发,惊讶的问:「呀!我们怎么会在这儿?这是不是鬼门关呀?」 宗岳道:「据我看,咱们落水之後,竟没有死,被浪冲到岸边来了。」 孔素棠游目一望,欣喜的叫道:「你们决看,那边还有人呢!」 三人急急沿着岸边奔去,却见沙滩上一列并躺着四个人,长白病仙女和徐琚互相拥抱着,尚在昏迷之中,此外,悟果和尚一只手还揑着成刀,一只手却拉住北星小道士,鼻息隐隐,竟似睡得正熟。 北星小道士手上,抓着一张白纸,好像还包着一些东西。 公孙小凤连忙点数,各派掌门人中,只不见了玩铃童萧士麟和葫芦童牛千里,还有一个失踪的人,就是斑衣神童顾大可。 她身为盟主,一场大战下来,三侗「童」都不见了,心里不禁又愧又急,呆呆站在那里,眼中滚动两眶晶莹泪水。 孔素棠忙将四人唤醒,彼此略道落水後的感觉,彷佛中都觉得有人托住自己,破浪疾行,後来就糊里糊涂失去知觉了。 宗岳取下北星道土手中纸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些乾燥的引火之物,此外,那白纸上更歪歪倒倒写着两行字: 「萧士麟、牛千里,不幸失陷贼手里。斑衣神童顾大可,辱骂尊长太可恶,罚他禁闭十日,大约不算多。」 孔素棠道:「我们明白了,一定是毒龙尊者老前辈救了咱们,记得船要沉的时候,顾大可曾经骂他老人家临危逃命,所以被他罚关禁闭了。」 公孙小凤躭心道:「他怎么没有写明把他关在那里,咱们朋友一场,也该去牢里望望他,做几样菜给他送去。」 宗岳道:「好在这上面写明只有十天,时间到了,顾兄自会脱难,倒是萧、牛二位掌门人失陷在十绝魔君手中,如果不赶快救出他们,必然要受许多侮辱欺凌。」 公孙小凤自怨道:「都怪我不好,十派初次出师,便落得一场大败,唉!我拿什么脸再做什么盟主啊……」 宗岳宽慰的拍拍她香肩,道:「公孙姑娘先别难过,遭一次挫折,增一次经验,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咱们以寡敌众,并不是打不过他们,而是船只沉了,只能怪运道不好,现在最重要的,应试赶快想法救回萧、牛二位,将来再雪今日之耻。」 长白病仙女幽幽道:「咱们能不能先离开这儿,寻个地方把湿衣弄干,然後再商量救人的方法?」 孔素棠点头道:「对!毒龙尊者老前辈留下火石火种,大约正是要我们烤干衣服的意思。」 大伙儿收拾起身,七个人垂头丧气离开了沙滩,行不甚久,在荒野中寻到一座破败的茅屋,想必是湖边渔民休憩补网的所在,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匆匆钻了进去。 茅屋倒甚宽敞,而且分作前後两间,前面一间较大,後面一间较小,屋後有水槽,留着半槽清水。 宗岳寻些乾草枯柴,分别在前後两间,各生起一个火堆,四个男的在前间,三位姑娘在後间,大家拧干衣服烤火。 长白病仙女柔情万缕,悄悄对徐琚说道:「把衣服脱下来,我替你在水槽中洗一洗,衣服有沙粒,穿起来会不舒服。」 徐琚既感又喜,果然脱下外衣,交给古秋芸。 孔素棠见了,也对宗岳低声道:「你的也给我吧!」 宗岳脸上一红,忙偷眼去望公孙小凤,见她正瞪着一对又大又圆的眼睛,瞬也不瞬望着自己,心头一跳,忙道:「不用劳动棠妹了,我自己抖一抖就好……」 孔素棠嫣然轻笑道:「怕什么,这儿都是自己人,不会有人笑话你的。」下由分说,脱下宗岳外衣,也拿到屋後水槽清洗去了。 公孙小凤冷眼瞧见,心中好生酸楚,眼珠一转,便对悟果和尚道:「来,把你的破袈裟也脱下来,我替你洗洗。」 悟果和尚大吃一惊,连忙合十垂目道:「阿弥陀佛,善哉,善战,这个千万使不得。」 公孙小凤赌气又对北星小道士道:「你呢?你那件邋遢八卦衣……」 北星小道士骇然一震,急急退了两步,稽首道:「无量寿佛,贫道怎敢生受女施主如此盛情。」 公孙小凤樱唇一翘,道:「这有什么关系,这儿都是自己人,又没有谁会笑话你。」 北星小道士倒退不迭,说什么也不肯脱下身上道袍。 公孙小凤气得一跺脚,骂道:「真是两个大笨牛,平时你求我,我还不耐烦侍候你呢!」赌气衣也不脱,湿淋淋钻到後间烤火去了。 — 悟果和尚赶快掩上草门,自行解下袈裟,坐在火堆边烘着,一面对北星道士悄悄说道:「红尘无边,道兄要静心定性,千万别牵惹上世世料缠的孽障。」 北星小道士趺坐答道:「大师父说的是,魔念一入,万劫难返,方才的事,真乃惊险万分。」 男女七个人,分在茅屋前後两间,默默烘烤着衣服,约有一两个时辰,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有火堆熊熊,不时发出一两次乾柴爆裂的轻响。 天色渐明,大家湿衣也都干了。 公孙小凤闷坐至今,越想越气,站起身来,拉开後面木门,独自向旷野中便走。 孔素棠一眼瞥见,向古秋芸呶呶嘴,闪身将她拦住,笑问道:「公孙掌门人,要往那里去?」 公孙小凤气鼓鼓道:「你管我呢,反正不会去自杀就是。」 古秋芸轻轻拉起她的纤手,柔声道:「小凤!你在生谁的气?十绝魔君爪牙一定还在附近搜寻我们,你怎能意气用事,单独行动?」 公孙小凤嘟着嘴道:「别拦我,你们有你们的心上人,我有我的大仇没报,咱们从现在分手,以後各干各的……」 古秋芸正色道:「小凤!不可以说这种话,十派联盟,力图振兴,这不是闹着玩的事,你一个人势单力薄,怎能替惨死的大娘报仇,朋友有亲密些的,但这算不得儿女私情,你怎能因为一时气愤,败坏了报复血仇,拯救武林的大事?」 公孙小凤垂着头道:「我看不惯你们那种亲热劲儿,看我只有一个人,故意气我。」 古秋芸笑道:「好吧!以後咱们三个人同出同进,不理他们,这样好吗?」 公孙小凤扭扭腰肢,道:「哼!你舍得?」 古秋芸道:「这有什么舍得舍不得,咱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我还能不清楚你的心事,小凤,是不是因为顾大可被关起来了,你……」 公孙小凤急得顿足嚷道:「胡说,胡说,他那个癞痢头,我会喜欢他?哼——」 一句话没完,忽然一个沙哑的声音接口道:「怎么样?癞痢头哪一点不好?你倒说给我老人家听听。」 那声音来得突然,三女竟全没一些警觉,不约而同扭头望去,一个年约六旬的青袍老人,已立在十丈之外。 那青袍老人浑身店小二打扮,肩上斜搭一条抹布,手里捧着一只大木盒,头上牛山濯濯,毛发不生,竟是个天生的秃子。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五十九章 那秃头老人虽然打扮粗俗,但出言却字字震耳,竟在她们不知不觉中欺近到十丈以内,显见决非平常店小二一流人物。 公孙小凤不觉有些胆怯,强自抗声道:「你是谁?人家又没有说你!」 秃头老人脚下一探,身法直如行云流水,一幌跨近六七丈,瞪眼道:「不说我,是说谁?这儿周围五十里,只有我周秃子一个癞痢,你这女娃儿年纪轻轻,面目陌生,竟敢老远跑到周家村来骂人撒野,看样子必非善类。」 公孙小凤被他骂得火起,立刻竖眉喝道:「放屁,你才不是好东西,看你鬼头鬼脑,活像个老贼。」 秃头老人暴跳起来,哇哇叫道:「反了!反了!活了这大一把年纪,今天第一次被人骂我老贼,小丫头,你仗着身上有刀有剑是不是?有种的等着,我去叫人去。」 他气得嘴唇发青,混身发抖,掳袖子想要动手,看样子又怕打不过公孙小凤,终於忍了一口气,捧起木盒,匆匆而去。 宗岳听得屋後喧嚷,一齐赶了过来,迎面撞见那秃头老人,徐琚横身拦住,手按剑柄,大声问:「芸妹妹,怎么一回事?」 古秋芸粉脸一红,未及开口,那秃头老人又叫起来:「好哇,你们男男女女一大堆,躲在茅屋里干什么好事?哈!还有和尚道士?这成什么体统,我老人家一定告到县衙门去。」 悟果和尚急道:「善哉!善哉!胡说八道要下十八层割舌地狱的。」 「善什么哉!好小子,等着不要走,有你们瞧的……」 秃头老人放下手中木盒,一面大骂不止,一面掉头如飞而去,转过一片芦苇,登时消失了踪迹。 徐琚迷惑地道:「这老头子好奇怪,普通百姓,行动焉能如此迅速,竟像有一身上乘武功的样子呢?」 北星小道士也点点头道:「不错,贫道看他乃是假作疯狂,必是武林中人乔装的。」 公孙小凤听了一跳,道:「你们看会不会是十绝魔君的爪牙,特来刺探我们下落的呢?」 宗岳沉吟了一下,道:「他留下一只木盒,咱们且看看盒子盛的什么东西?」 公孙小凤叫道:「对!让我来。」 她迫不及待闪身上前,一探手揭开盒盖,顿时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 大伙儿齐聚拢来,个个拍手而笑,原来那盒中乃是热气腾腾一桌酒菜,红烧鸡、香酥鸭、油焖鲜笋、水晶肘子……不住向外散发着阵阵香气。 公孙小凤咽了一口馋水,抢先伸手拈起一支鸡腿,津津有味啃起来,笑道:「想不到,老家伙果真是饭店里夥计,掌柜不知叫他送菜到哪一家去,他却在这儿跟咱们吵架,一桌酒菜全送给咱们了。」 大家昨日激战一日,又在湖中泡了许久,早巳饥肠辘腌,一见公孙盟主已经先动了手,个个恨不得抢一块鸡鸭蹄膀来尝尝,徐琚、古秋芸……紧跟着都想动手,孔素棠忽然沉声道:「诸位别忙吃他的东西,也许里面有毒!」 古秋芸等连忙缩手,公孙小凤却哭丧着睑道:「唉!你怎么不早说,我已经吃下了半只鸡腿,要是中了毒怎么办?」 说着说着,丢了手中鸡腿,捧着肚子叫道:「唉呀!不好了,真的肚子有些痛。」 宗岳惊道:「赶快运气阻住毒性,看能不能把毒逼出来。」 公孙小凤呻吟道:「不成,我肚子饿,真气也运不起来……」 悟果和尚和北星道土全变了色,大伙儿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孔素棠从木盒底下抽出一张字条,扬扬手道:「这儿有张字条,大家快来看。」 众人凑在一起,细读字条,只见上面写道:「激战劳累,想必饥饿,特送上等酒席一桌,聊表慰问微忱,胜败常事,唯胜勿骄,败勿馁,此君等宜慎记勿忘者。十绝魔君搜湖未获,现在分布爪牙,沿湖追踪,此时十绝谷中必然空虚,实君等长驱破敌,洗雪前耻之大好时机也。倘得捣毁贼巢,生掳贼党,何愁不能救得萧、牛二位?事不宜迟,兵贵神速,越快越好。 下面落款,赫然竟是「十全老人」四个字。 宗岳大喜道:「原来是十全老前辈特意赠食留字,要我们趁虚直捣十绝谷!」 悟果和尚合十道:「阿弥陀佛,此乃围魏救赵,避实就虚之计,若非十全老前辈赐示,我们竟未想到,实在惭愧。」 孔素棠道:「毕竟是前辈神机,我们万万不及,十绝谷中除了阴古希功力超凡,只有三公主卞无邪心计武功最高,但她纵然聪明绝世,也料不到我们会大胆偷袭十绝谷。」 宗岳忙问:「你说那卡无邪,是不是在五龙河畔指挥抢夺『玄阴草』的绿衣少女?」 孔素棠点点头道:「正是她,十绝魔君座下十位公主,其中以卞无邪武功最高,心计也超人一等。」 公孙小凤嚷道:「少爷少奶奶,别尽头谈论人家了,咱们快些吃吧,肚子里蛔虫造反啦。 古秋芸忍不住打趣道:「咦,你的肚子不痛了么?」 公孙小凤红着脸笑道:「怎么不痛,但这一次是饿得痛,不是中毒痛了。」 这话一出,连悟果和尚和北星小道土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茅屋中响起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荡漾在荒凉的湖岸边。 七位掌门人围坐一团,吃着、笑着,暂时忘记了昨日的挫败,也暂时忘记了明日的艰险。 他(她)们都是十几岁天真未凿的孩子,虽然人人都有一段可悲的身世,但同样人人也有一个美妙的希望,好像十绝谷中早已敞开了大门,只等他们大摇大摆的走进去,把所有谷中门下一个个用绳子绑成一长串,再大摇大摆牵着走出来。 公孙小凤更是早把心里的不痛快,忘得一乾二净,才啃完了鸡腿,又去抢鸭翅膀,兴高采烈的道:「毒龙尊者说过,咱们行动一次,就改选一次武林盟主,现在我宣布任期届满,进攻十绝谷,应该另推一位盟主,大家赞成不赞成?」 她左右瞧了瞧,大家都低头吃喝,没有人答腔,但她并不在意,又道:「我提议宗掌门人继任盟主,你们没有意见吧?」 大家依然无人出声。 公孙小凤笑道:「好,没有人反对,通过!」 古秋芸突然「噗哧」笑道:「小凤,你一个人自说自话,在做什么?」 公孙小凤道:「我在改选盟主呀!你们都不说话,只好由我一个代表你们说了。」 古秋芸淡淡一笑,温柔而缓慢的道:「昨日在湖中推选盟主,我是第一个举手的,但经过一夜苦斗,我忽然觉得那样做有些迹近胡闹,现在还感觉後悔,咱们何必再选什么盟主呢……」 北星道土不等她说完,接口道:「贫道也有同感,咱们十大门派联盟对付十绝谷,彼此只须戮力同心,互助互谅,实在不需要什么盟主来指挥统治。」 徐琚也道:「这话有理,十派本来都是平等的,为什么偏要一个高高在上的盟主,大家都得听他一个人的呢?」 公孙小凤见大家都跟自己唱反调,心里老大不高兴,这时候,她才发觉顾大可和胡芦童、玩铃童三人不在,大家竟跟自己如此格格不入。 一时委屈得泪光盈盈,赌气道:「依你们说要怎样才好?」 宗岳笑着道:「若依在下之见,咱们同心合力对付十绝谷,彼此相亲相爱,就像兄弟姊妹一样,所以不必再学陈腔旧调,乾脆兄弟姊妹相称,大家更显得亲切。」 公孙小凤跳起身来,拍手道:「好!太好了……」 但忽又住口,轻轻将古秋芸拉到屋外,悄声道:「芸姐,你说咱们结拜成兄弟姊妹,是不是比现在好?」 古秋芸笑道:「自然要此现在亲切得多,以後也不会见面就吵架了,更不会几个人一起,尽商量作弄人家。」 公孙小凤道:「但是,既是兄妹,就不能再私下里要好,像你和徐琚,宗岳和孔素棠那样,你说对不对?」 古秋芸娇羞道:「胡说,我们怎么啦!」 公孙小凤又道:「芸姐,不瞒你说,上次我告诉你的那些私心话,我到现在还不肯死心,要是结义之後,大家一视同仁,不像从前那样偷偷亲热,我自是赞成,要是还跟先前一样,他们好他们的,我气我的,那我就坚决反对。」 古秋芸想了想,笑道:「假如你有这番心,更该赞成结义,以後大家都是兄弟姊妹,他叫她一声『棠妹』,就不能不叫你一声『凤妹』。」 公孙小凤心头卜卜而跳,道:「真的?你说他会像待她一样待我么?」 古秋芸道:「怎么不是,但这只限表面,你能不能夺得他的心,那就得看你以後的方法了。」 公孙小凤欣然大喜,又重回到茅屋,大声道:「好啦!我赞成大家结义,以後以兄弟姊妹称呼。」 大夥儿兴冲冲询问年龄,其实彼此相差无几,细算月份日子,才分别出徐琚较大,其次是悟果和尚、北星道士、宗岳,再其次,才轮到三位姑娘,病仙女正月初六生,做了姐姐,孔素棠五月五,公孙小凤十一月底,都做了妹妹。 公孙小凤忽然记起「三童」,忙道:「还有黄山、昆仑两位掌门人和顾大可没有参加,排行该怎么算呢?」 宗岳笑道:「对啦,还有一位稳稳当当的大哥哥没有参加,咱们几乎把他忘了。」 公孙小凤抿着嘴道:「你是说贺老先生呀?他最占便宜了,咱们谁也大不过他,都得把现成的大哥宝座让给他,真气人!」 孔素棠笑道:「这样吧!咱们今天结拜,暂时不分排行第几,年纪大的,都叫哥哥姊姊,年龄小的,都叫弟弟妹妹。」 公孙小凤叫道:「不!还得加上一个姓氏,才能分别,譬如我叫宗掌门人宗哥哥,叫古掌门人就叫古姊姊。」 古秋芸摇头笑道:「那么,咱们叫悟果和北星二位掌门人,总不能叫和尚哥哥,道士哥哥呀?」 公孙小凤拍手笑道:「谁说不能,咱们就叫悟果哥哥,北星哥哥……」 孔素棠笑道:「实在太不像话,不过,在没有正式排定长幼顺序以前,也只好暂时这样称呼了。」 酒菜现成,男女七个就在茅屋中插草为香,诚诚敬敬叩了三个头,从此哥哥姊姊叫得震天价响,果然亲热了许多。 酒足菜饱,结束登程。 为了害怕目标太大,七个人分成三批,宗岳和徐琚前行开路,长白病仙女、孔素棠、公孙小凤三位姑娘结伴居中,悟果和北星,一僧一道,联袂殿後。 每一批相距或数十丈,或半里,彼此遥遥可以望见,假如有甚么事故,也可以互相救援。 出洞庭,奔荆州,溯江而上,昼夜兼程,直奔十绝谷。 宗岳沿途打听,知道十绝魔君果然还未西返,众人莫不欣喜,越加疾驰猛赶,恨不得长个翅膀,飞到邛崃才好。 这一天,抵达青城山麓龙溪镇,再往北走,便是松潘高原和邛崃山了,众人急赶了几昼夜,都已疲累不堪。 公孙小凤道:「小妹忝为青城派掌门人,虽然青城派被七海毒蛟蓝海臣恃强霸占,小妹总算得是个主人,各位哥哥姊姊远道赶来,应该由小妹略尽地主之谊。」 古秋芸道:「算了吧!彼此都在难中,还分什么主客,只是眼下已到邛崃,疲惫之师,何以克敌,我赞成略作休息,养精蓄锐,明天一早,便开始进攻十绝谷。」 公孙小凤道:「是啊,大家都应该休息一夜了,镇外柳家庄柳员外家,是我娘生前最要好的朋友,我带你们去那里作客去。」 宗岳道:「我们兼程赶来,最重要不能暴露行踪,依我看,不如连夜入山,到山中寻个隐蔽的地方休息,免得泄露行迹。」 徐琚也道:「这话有理,此地邻近青城邛崃,正是贼子们出入必经之地,不宜久留。」 公孙小凤嘟着嘴道:「自从我娘去世,很久连她老人家的墓也没祭扫过,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们难道不让人家去拜一拜娘的墓园吗?」 宗岳忙道:「令堂墓园在什么地方?」 公孙小凤红着眼眶道:「就在柳家庄上。」 宗岳向众人道:「既然公孙前辈墓地就在柳家庄,连我们也该去祭奠一下。」 众人自无话说,於是在镇上购了些香蜡纸烛,金箔银锭,由公孙小凤带路,齐向柳家庄来。 那柳家庄滨临岷江,遥对青城,夹道植着千百棵垂柳,一望无涯尽是层层梯田,这时清风抚着柳丝,田畦间闪耀着一片金黄色稻穗,风光如画,直如世外桃源。 众人越溪跨涧,穿行在纵横阡陌之间,个个被景色陶醉,几日来的辛劳奔波,彷佛都一扫而尽了。 不久,到了一座宽敞的农庄前。 公孙小凤抢先两步,踏进庄口,四下里一望,庄中竟然全是陌生面孔,从前旧识一个也没见到,她心底不禁一阵怅惘,暗忖道:这些年,变迁一定很大,不是自己长大了,便是人家都老了,难怪没有人认得出自己。 她寻到庄中最大的一间瓦屋,站在门口高声叫道:「柳大婶,柳大叔,您们在家么?」 一连叫了两三声,冷清的院落中才缓步走出一个龙锺老人,眯着眼仔细向众人打量了一阵,怔怔地问:「这位姑娘,你要找谁?」 公孙小凤见那老人有些面善,只是一时叫不出称谓,便道:「请问柳员外夫妇在家吗?」 老人脸色微微一变,问道:「姑娘是什么人?」 公孙小凤道:「我是青城派的公孙小凤,您不认识我,只管去通报一声,柳大叔柳大婶一定记得我的。」 那老人突然混身一震,四下里一望,低声道:「姑娘莫非是公孙女侠孤女小凤姑娘?」 公孙小凤喜道:「正是!老人家也认识我……」 老人不待她说完,蓦地沉声道:「小凤姑娘快走,这已经……」 众人方自一怔,猛见里面房中大摇大摆出来一人,接口哈哈笑道:「要走?咱们守候了多年,好容易守得兔子落了网,还想往那里走?」 公孙小凤一见那人,骇然大惊,玉腕一翻,呛地拔出长剑,低喝道:「各位哥哥姊姊,快退出庄外去!」 宗岳等闻声纷纷撤出兵刃,才待转身,谁知甫回过头,院门口早涌进来十几名劲装大汉,刀光剑影,耀眼生花,业已密密层层将院门围得水泄不通。 高庸著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六十章 风光如画的柳家庄,那庄中最高大的瓦屋门里,缓步走出一个龙锺老者,当他知悉公孙小凤的身份时,不由神情一变,急急说道:「小凤姑娘快走,这儿已经………」 老人话中有话,众小方自一怔,忽见里面大摇大摆出来一人,一掌击倒老人,嘴里哈哈连声,并道:「要走?咱们守候了多年,好容易守得兔子落了网,还想往哪里走?」 公孙小凤一见那人,骇然大惊,玉腕一翻,「呛」地拔出长剑,低喝道:「各位哥哥姊姊,快退出庄外去!」 宗岳等闻知有变,纷纷撤出兵匁,正待转身,谁知甫回过头,四周早涌进来几十名劲装大汉,刀光剑影,耀眼生光,业已密密层层地将院门围得水泄不通。 这时已成腹背受敌,加上众人自离洞庭,昼夜兼程地连着赶了好几个昼夜,都已疲累不堪。 宗岳眼看紧围而来的几十个劲装大汉,个个如龙似虎,突围甚是不易,但院门口占地甚窄,动起手来难以施展,灵机一动,但见他出手如风,朝着大门後步出的敌人,拍去一掌,并道:「各位随我来!」 他那一掌,乃势急而发,劲道自是十成以上,院里走出的十绝谷门人,那能承受得了,连跌带撞地退进院去。 宗岳一招得手,领先冲进院门,众小亦知宗岳用心,紧孀谠乐幔愎嵊拷?lt;br此屋院落十分宽敞,少说也有数十丈见方,众小正见危机已解,即可脱身之际,忽听大门「砰」然一响关上,紧接着四周墙头,人影幌动,十绝谷的人已将偌大院落围成铁桶一般。 那先前被宗岳一掌击得连跌带撞的十绝谷门人,这时立於一角,高傲而不屑地一声狂笑道:「看你们这批兔崽子还能飞上天去!」 言下之意,宗岳等被擒已成定局。 但听公孙小凤悲切地大声骂道:「蓝海臣!你别仗着人多,姑娘今天要不挖出你的心,绝不活着走出此院!」 众人这时才知,那人便是十绝魔君派往取替青城派掌门人地位,绰号七海毒蛟的蓝海臣,难怪公孙小凤咬牙切齿,悲恨交加。 七海毒蛟蓝海臣不怒反笑道:「哟!想不到一个长得那么标致的姑娘,心地倒是狠辣,你别说要我的心,只要你能让我舒服,合上我的胃口,我连人都给你,这样该称心了吧!」 宗岳听他口没遮拦,那还忍耐得住,不待公孙小凤答话,已自抢先叱道:「下流……」 七海毒蛟蓝海臣忽然截断宗岳话头,怒目相向喝道:「下流?你们这些兔崽子,男女混杂,终日搅七捻三,只差还没大肚皮,生孩子罢了,你们算上流?」 这几句话,直听得宗岳和公孙小凤、孔素棠、古秋芸心火直冒,尤其悟果和尚与北星道士,身为出家人,更是大叫罪过,低头念佛不已。 墙头屋顶的十绝谷门人,笑声此起彼落,益使众小羞的无地自容。 只见公孙小凤铁青着脸,长剑一抖,人如箭发,疾朝七海毒蛟蓝海臣扑去。 七海毒蛟蓝海臣似已早就算计有此一着,这时眼看公孙小凤势若疯虎般挺剑扑来,冷冷哼了一声道:「倒看你有多大能耐,竟敢前来送死!」 说话声中,长剑已然出手,迎着公孙小凤来势,接招应战。 宗岳一眼瞥及,心想公孙小凤一则报仇心切,杀敌甚於求胜,二则连日奔波,体力大减,在唯恐公孙小凤有失的心情下,一时也顾不得甚么以多吃少的不道德行为,一场手中青溟宝剑,喝声道:「无耻贼子,咱们今天要用你的心血来祭奠公孙大娘亡魂!」 眼看他喝叫声中,人已即将接近七海毒蛟蓝海臣,可是,就在他宝剑堪堪递到蓝海臣的身边之际,只见墙头上两条人影,疾似飞矢掠空,眨眼工夫便已飞落宗岳身前,截住了他的去势。 那两个跃下墙头,接战宗岳的,俱都年近五十,两人全是浓眉大眼,状极粗犷,从他俩的衣着款色看来,不难分辨,这两人不似中原人物。 紧接着「唰唰」数声,墙头上复又飞跃下数人,齐向院中众小掌门人个别扑去。 瞬息之间,兵刃交击之声大作,院中掀起一场苦战。 众小掌门人自经韬光洞的一段修练,武功自然非比昔日,以常情来说,七海毒蛟蓝海臣不过是七绝魔君座下的一名二流人物,他所统率的手下,能有多大能为?纵然人数再多,恐也不是众小敌手。 可是,众小掌门人苦斗良久,不但仍无取胜的希望,并且越战越感吃力,更有危机渐迫之感。 原来青城这一据点,名义上是由七海毒蛟主持,事实上,十绝魔君新近吸收了不少来自边域化外的高手,全都派在蓝海臣的手下。 这一批来自边域化外的高手,为数不下数十人,个个武功俱有独到之处,即使统率他们的七海毒蛟蓝海臣,也难望其项背。 既然他等武功皆在蓝海臣之上,为何却又甘愿屈於他的统率之下,这一点是十绝魔君布下的一着妙棋。 十绝魔君算定了公孙小凤等不久必会一闯十绝谷,故此在这必经的路上,按下重兵,而十绝魔君并不撤换蓝海臣,却让来自边外,武功高於蓝海臣的人屈就其下,目的是不使外界明了,其中似虚却实。 也就因为在这前往十绝谷的必经道上,埋伏有使人意想不到的重兵,所以十绝魔君胆敢率领大批人马出谷,而十绝谷中,看似十分空虚。 宗岳等那能料到敌人实力如此强大,是以苦斗一阵下来,已知形势险恶,且已危机四伏。 再加众小连日奔劳疲累不堪,功力上大打折扣,因此,不大工夫,已然岌岌可危。 只见悟果和尚及北星道士,此刻手睑已是血迹斑斑,道袍被划了十来道口子,露出一身少见阳光的雪白肌肤。 公孙小凤和古秋芸、孔素棠、徐琚四人,虽未尽如悟果和尚与北星道土般灾情惨重,却也上气不接下气,汗出如雨。 七小掌门人中,要数宗岳武功最为突出,可是,围战他的人,不下十个之多,且个个都是武功俱有独到之处,逼得宗岳不能不全力施为,而且抽身不出。 眼看七小掌门人中,除了宗岳尚堪自保,其余六人都将被擒之时,陡然,紧闭的大门,「砰」然一声暴响。 响声过处,一个文士装束的青年,其疾如飞地一闪而入,同时高举双手叫道:「文某奉神君之命来此,请蓝掌门人听令,暂命手下退出!」 七海毒蛟蓝海臣眼看来人乃是十绝魔君座下最为吃香的文士仪,当下那敢不遵,一声令下,全都退守一旁。 宗岳等看见文士仪,不由同感诧异,不知他何故喝阻,为他等解危。 只见文士仪飘身至蓝海臣身边,咬耳嘀咕了一阵,蓝海臣一声未发,点点头一声招呼,将手下全都带出院去。 如此一来,宗岳等摸不着边儿,不知文士仪究竟捣的甚么鬼。 尽管他们猜疑不定,但蓝海臣率领手下悄然退出却是事实。 宗岳虽然疑云满腹,但他到底较为冷静,表面上一无异状,傲然对迎面而来的文士仪冷冷地道:「黄鼠狠跟鸡拜年,安的甚么心眼儿你自己有数,坦白说吧!你为何而来……」 话说至此,忽然脑中掠过一念,接着宗岳一声冷笑,又道:「哦!我想起来了,难怪我说文大侠怎会忽然发起善心来的,原来你一条命还在咱们手中。」 此一番话,顿使众人如梦初醒,原来数日前在洞庭湖中,文士仪伪装成南海派掌门人「宇内樵子」,混在众小掌门人中,暗地施放十绝谷最为厉害的「消魂粉」,掺在酒内,使众小掌门人昏迷,後被乔装船夫的十全老人擒服。 而後又被南海毒龙尊者用强迫的手法,给他服下一颗药丸,十日之内,如无独门解药,便将毒发身亡。 计算至今十日已近,文士仪突然跟踪前来,而且表现奇佳,自然是为了公孙小凤身边的一颗解药来的。 文士仪丝毫不为宗岳那带着有刺的话语所动,一味笑迷迷地走至宗岳身前约莫一丈左右之处,停住道:「师弟,虽然为兄曾经走错过一段路,但此刻掉头回转,难道师弟就不能原谅为兄一时的糊涂么?」 宗岳神情悲愤地重重哼了一声这:「弑师之罪,神人皆所不容!」 孔素棠一旁也冷言冷语道:「这种人要知过能敢,天下狗也不吃屎啦!」 公孙小凤亦大声道:「姓文的,爽快点说罢!是不是专程为解药来的?」 文士仪笑嘻嘻地点点头道:「不瞒你说,解药自然也是我来的目的之一,不过,主要的还是想求得师弟原谅,文某已有悔改之意。」 公孙小凤不屑地一笑道:「别死不要脸了,你那一套卖不了钱的,还是老老实实谈咱们的生意经吧!我问你,东西带来没有?」 文士仪微微一怔道:「东西!你是说十绝魔君的党羽名单么?」 公孙小凤得意地点头道:「唔!」 文士仪道:「我既然已经答应过,绝对不会耍赖,不过,名单要回到十绝谷方能取得,目前我还没时间回去,请宽限两天如何?」 公孙小凤和颜笑道:「可以!慢说两天,就是十天何妨?你尽管去吧!你甚么时候取得名单,你甚么时候来找我就是,我们并不急着要这份名单。」 说罢,头一偏,却与身旁的病仙女古秋芸细声细语地说起话来。 文士仪却急得冷汗直冒,道:「可是……可是……解药呢?」 公孙小凤故意装成忘记解药似地,回头皱眉道:「哦!对了,你还有颗救命的解药在我身边呢……」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这才接下去道:「不过,我好像记得大家议决过,这件买卖必须现对现,一手交货,一手交药,现在你要解药,给你并无不可,要是以後你不送名单来,我拿甚么话向别人交待?你替我想想,这顾虑该不算多余吧!」 文士仪连连点头应是道:「对!对!公孙姑娘的话千真万确,没话说!没话说!可是,我的十日期限转眼便到,万一到时候我取得名单而找姑娘不着,岂不错误时间?无药可救?」 公孙小凤沉吟一阵,缓缓地点了点头道:「话倒也是句实话,乾脆这样吧!此处距离十绝谷甚近,我们大伙儿将就你一次,陪你同去十绝谷一行,你看如何?」 文士仪闻言大喜,眉开眼笑道:「使得!使得!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如果各位没别的事,这就上道如何?」 悟果和尚与北星道土所受的,俱是表面轻伤,经过疗伤药物擦抹,此刻已经无碍。 公孙小凤向宗岳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征求他对随同文士仪入谷的意见,宗岳询问了悟果和尚与北星道士,知道他们伤势无妨,这才道:「好!那么我们走吧!」 众小掌门人在文士仪前导下,鱼贯出了院门,正向大路奔进间,陡然,公孙小凤停步不前,「哦!」了一声道:「诸位先行,我迟一步就来!」掉头便要离去。 病仙女古秋芸跟着一把拉住,关心地问道:「小凤妹妹,你还有什么未了的事?」 走在前面的宗岳等这时也全都停了下来,一个个以惊异的眼光,凝视着公孙小凤,等待她回答古秋芸的话。 公孙小凤噘着嘴道:「我刚才说过,如不挖出蓝海臣的心肝,绝不活着走出院门,我还得找蓝海臣去。」 徐琚人心直口快,他未经思索便道:「对方人多势众,恐怕……」 宗岳深知公孙小凤个性倔强,向来吃软不吃硬,徐琚的话,很可能激发起她的性子,她会不顾後果,亡命去干。 这样一来,不但公孙小凤个人生命危险,就是其他人也要遭受牵连,於是,宗岳不等徐琚说完,连忙插话道:「倒不是对方人多不多的问题,主要的是蓝海臣不知行踪何处,一时怕不易寻找,依我之见,咱们十绝谷出来,再下全力找他算账,凤妹妹这样好么?」 公孙小凤私心中本就对宗岳有难以言喻的好感,此刻又听到他那一声从未叫过的「凤妹妹」心里更是十分受用。 而且,孔素棠和古秋芸一旁又频频好言相劝,她不便坚持下去,只见她,一跺脚道:「好!就便宜他,让他多活两天!」 一伙人出得龙溪镇,不过半日工夫,便已抵达邛崃山下。 邛崃山下,也是个人烟稠密的大镇,其市面上的繁华,较之一般小县市犹有过之无不及。 依文士仪的主张,连夜便要入谷,但宗岳有感众人疲劳过甚,且又经过一场苦斗,体力皆显不支,何况十绝谷并非空无一人,说不定还得大费手脚,为慎重计,实应好好休息一宵,饱餐一顿,以备次日之需。 众人俱都赞成宗岳之见,尤其是悟果和尚与北星道士,僧袍已被扯成片片,极不雅观,正好趁此机会添置新衣。 此一镇上,却也有两家食宿兼备的客店,宗岳挑选了一家上房较多的「众仙居」住下。 悟果和尚与北星道士一进客店便招呼店小二替他俩买衣服,店小二瞪眼望着他俩只是摇头,悟果急问其故,店小二方始说出,镇上虽有现成衣服可买,但无出家人的样式,尤其他二人个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更是无从买起。 他俩满腹高兴,至此恍如为一盆冷水浇头。 幸而宗岳心细,他出主意要店小二重金请来裁缝,连夜赶工缝制。 此计果然可行,店小二欣然应命去了。 这一夜,每人分住一房,宗岳紧贴文士仪邻室而居。 饭後无事,加上连日辛劳,各人俱都甚早回房休息。 约莫是子时光景,宗岳睡意正浓,蓦地,忽然一丝衣袂飘风之声响过,宗岳霍然惊醒,只见他,略一定神,侧耳听了一阵,便即轻轻推开窗门,越窗而出。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六十一章 一勾新月,淡淡光辉,万籁俱寂的市镇外,只是三条人影,有如飞矢掠空般,急急地向远处驰去。 三条人影中,两男一女,看他们奔行的速度,似乎负有极重大的任务,而且刻不容缓。 在他们的身後,远远地还有个时现时伏的人,从他行动中不难看出,他跟踪前面两男一女,却又不愿被那三人发现。 那两男一女,片刻便已隐入一座树林,在一棵大榕树下席地而坐。 只听其中那女的说道:「文士仪,蓝掌门人本可将这几个小兔崽子制服,你却加以拦阻,刚才我想宰掉孔素棠,你又说不可,究竟是何道理?」 文士仪陪笑道:「事情非常明显,若不是神君的命令,我文士仪就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下涉三公主和蓝掌门人行事……」 这被称为三公主的,也就是坐镇十绝谷,心计武功在十位公主中首屈一指的卞无邪,她本守在谷中,忽然七海毒蛟蓝海臣来报,说文士仪口传神君令谕,阻止他手下伤及那正向十绝谷奔来的数小掌门人。 卞无邪闻之疑云骤生,乃与蓝海臣连夜出谷,找着文士仪责问。 且说三公主卡无邪闻得文士仪说是神君旨意,接口道:「甚么?神君怎地忽然对他们发起慈悲来了?你倒详细说说看,神君究竟另有什么安排?」 文士仪对三公主早有染指之心,三公主所说的话,文士仪向来百依百顺,这时更不延迟,连忙接道:「此事本来奉命不得转告他人,三公主既然要问,我也只好拚着受责说了,这七个小掌门人中,以终南派的宗岳武功最为特出。 若以武功来论,十绝谷中,谁也不是他的敌手,与他硬拚,只有害而无益,即使能将其它小掌门人擒服,或者杀死,但若无法使宗岳就范,一切皆等於零,所以,神君的意思,要就设法将他们一网打尽,不使宗岳走漏,否则弄僵了,只有对我们十绝谷不利。神君吩咐,今後对付这一批小家伙,只可智取,不可力敌。最要紧的,还得留着活口,不可任意杀害。」 三公主卡无邪缓缓道:「神君的用意,我倒想像不出了!」 一旁久久没说话的七海毒蛟蓝海臣道:「既不能让那姓宗的小杂种走漏,又要统统留下活口,这是多么难啊!」 忽听文士仪压低嗓音道:「这有何难?除非他们不入十绝谷,只要他们入谷何愁不能一网打尽?」 话说至此,语音变得更为低微,寻丈以外,亦已难得听清他们在说甚么。 守候在暗中的宗岳闻言至此,情知文士仪等是在商量如何於十绝谷中下手,将七小掌门人一网打尽的步骤。 他心中暗道:「原来文士仪表面上装得十分老实,暗裏却有极大阴谋,幸好此一计划被我事先得知,否则……」 宗岳一念未了,蓦地,寂静的林中,忽传一声哈哈大笑,接着有人说道:「文士仪呀!文士仪!你的如意算盘,只怕未打先就砸了。」 语音未落,只见地面上的三条人影,电射般齐向发声之处纵去。 宗岳闻声一惊一喜,喜的是那声音乃是出自斑衣神童顾大可的口中,顾大可已不知何时到来,且正碰上文士仪与三公主卡无邪的聚会。 他惊的是顾大可不该沉不住气,此刻惹怒三公主卡无邪等三人,只怕他敌挡不住,可能吃亏。 这一想及,为了顾大可的安全,他无法再藏身不露,於是,他不敢稍缓片刻,立即纵起身形,随着文士仪等之後追了上去。 不过一个起落,正待纵身再奔时,忽听文士仪道:「咦!明明声音发自此处,怎就这眨眼工夫便不见了?」 宗岳从文士仪的话中,知道顾大可并没被他们发现行踪,同时他这才想起,顾大可的轻功,深得十全老人真传,以文士仪与三公主卞无邪来说,轻功实难与之相比,适才为他担心,倒是多余的了。 宗岳想了一阵,觉得再无留此必要,随即掉转身形,另从一方向逸去。 回到客店,他因不愿惊醒其他人等,故仍由窗口跃回房中。 当他身子甫入窗口,眼光过处,忽见黑暗中人影一闪,隐入床後。 宗岳眼神早巳练至不可思议之境界,虽在漆黑如墨的暗中,仍能视物如同白昼,何况偌大一个人影,怎能逃出他的眼去? 只见他,暗中稳如山岳般立於房间当中,轻声对床後道:「是顾兄么?」 床後应声走出一人,笑嘻嘻道:「我顾大可甚么事也瞒你不过!」 两人寒喧数语,随即谈及适才偷听文士仪与三公主的谈话,顾大可道:「听他们的口吻,似乎对我们深入谷去颇有不利,以我的意思,这次是否需要入谷,还有从长计议的必要,宗兄认为如何?」 宗岳笑笑道:「入谷一事,已成定局,你也知道,公孙掌门人的性子,一经她决定了的事,轻易不可更改,不过,也许顾兄的话能说服她也不一定。」 顾大可连连作揖道:「得啦!得啦!别人倒还可以商量,这位小姑奶奶可惹不得,既然如此,咱们多加小心就是。」 这一夜,顾大可就与宗岳同床而眠。 两人正欲睡去,耳中忽闻邻室有声,他二人皆知是文士仪归来,不禁相对暗暗发笑。 次日起来,众人聚在饭厅里等用早饭,一见斑衣神童顾大可随同宗岳到来,一个个争着问长问短,都问他自洞庭湖後,这几天上那里去了。 顾大可笑嘻嘻地一一点头招呼,方待随同宗岳坐下,眼前只见两道寒冷如电的目光扫来,顾大可一眼望去,公孙小凤正以含怒带怨的目光凝视着他,一语不发,却拍了拍身旁的櫈子,示意要他过去。 顾大可见公孙小凤有如耗子见猫,当下也顾不得是否会被别人取笑,耸耸肩,做出个莫奈何的样子,随即绕到公孙小凤身边坐下。 殊不知他那一小动作,却没逃过公孙小凤双眼,公孙小凤未待他坐定,便即瞟了一眼道:「怎么着!不高兴坐我旁边?」 顾大可情知闯祸,吓得魂不附体,慌忙答道:「那里!那里!能得姑娘垂青,正是三生有幸,焉有不高兴之理!」 公孙小凤两眼一翻道:「那你为甚么要做怪相?」 顾大可一时为之语塞,宗岳见他甚窘,忙打趣道:「想必是顾兄多日没洗澡,身上痒得慌。」 此语一出,引得一阵哄堂大笑,甚至连站在敌对立场的文士仪也笑了起来。 大笑声中,正好店小二端上饭菜,这一机会,倒给顾大可解了困。 不大工夫,众人食毕,踏上入谷之道。 宗岳与徐琚陪同文士仪走在头里,其余的人一窝蜂似的围在斑衣神童身边,边行边问,要他说出自洞庭湖一场水战後的经过。 斑衣神童顾大可笑了一下道:「有甚么好说的,还不是游了几处名胜而已,其实也没多大收获。」 公孙小凤惊奇道:「怎地?你不是被罚禁闭,关起来了么?」 斑衣神童睑红耳赤道:「谁说的?谁说我给关起来的!」 病仙女古秋芸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几天,你不是被毒龙尊者老前辈处罚禁闭的吗?」 孔素棠也随着道:「亏你还不说实话,咱们小凤妹妹还说要亲手下厨,做两样你喜欢吃的小菜,送去牢里探望探望你的呢!」 公孙小凤听了,急得睑红红的道:「我……我才没那么大的工夫做菜送去给他呢!你们别瞎扯好不好?」 孔素棠指着顾大可,埋怨道:「你看!你不说实话,连我们小凤妹妹睑上也没光采了,其实,说出来又有甚么关系?一个人尝尝坐牢的滋味,一生中也是难得的啊!」 斑衣神童顾大可一向被称为机灵鬼,这时一眼看见悟果小和尚与北星小道士一身新衣,使即转变话题,拍了拍他两人肩膀,笑道:「哟!两位怎就换上新衣了,过年还早嘛!」 悟果和尚慌得倒退一步,道:「阿弥陀佛,顾施主别找贫僧麻烦好么?」 北星小道士却急急窜出两步,赶向宗岳一道,嘴里亦说道:「无量寿佛,贫道可不愿作施主下台阶儿。」 斑衣神童嘻嘻一笑以掩饰自己窘态,接着道:「事实上我真没被关,只是毒龙尊者老前辈没让我离开君山的後山而已,有件事可能你们更没想到,毒龙尊者不但没因我骂他而生气,反而认为我的直爽性子与他相近,教了我一手他向来不传於人的绝艺,这点你们该想像不到吧!」 公孙小凤先前为了斑衣神童不说实话而微感不悦,此刻听说毒龙尊者赏识顾大可,并且还传授了他一种绝艺,顿时彷佛自己也得了这份殊荣。 她本也是个肚子里藏不了东西的人,这时早将适才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只见她,两眼睁得大大的,脸上带有惊奇之容道:「哦!毒龙尊者老前辈不但没罚,而且还赏了你,赏了你些什么,你倒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斑衣神童见她已无怒意,心裏也甚高兴,喜笑颜开道:「没甚么!没甚么!这套玩意儿说不上有多了不起的作用,只不过有时可避免当场出丑而已,不说也罢!」 公孙小凤见他有意卖关子,气得一跺脚道:「不说就不说,有甚么大了不得的!」 斑衣神童慌得打拱作揖,陪笑脸道:「小姑奶奶,我那敢不说!只是觉得不值一提罢了!」 公孙小凤气呼呼道:「有甚么值得不值得,叫你说,你就得说!」 斑衣神童连连应了几声好,接着道:「说!说!毒龙老前辈传授我的不是甚么骇人听闻的武功,而是教了我一套静心抵御外毒的功夫,专用作对付十绝魔君的『金蝉粉』的。」 公孙小凤等原以为他得了甚么不传之秘,及至听了顾大可的话,不禁「噗哧」一笑道:「我还当你学了甚么,原来只是些邪门玩意儿,这有甚么稀奇!」 这数人中,除了孔素棠外,谁也没亲身尝试过「金蝉粉」的厉害,是以大家相顾一笑,都认为顾大可少见多怪。 可是,孔素棠却在峨嵋後山中过「金蝉粉」,险险没在宗岳面前表演脱衣舞出丑,是以她对「金蝉粉」的厉害,记忆犹新。 此刻听说顾大可已学得抵御之法,引起她莫大兴趣,只见她,恍如发现奇迹似地跨上一步,攀着斑衣神童肩胛,以哀求的口吻道:「神童兄,求求你,请你教我好吗?」 斑衣神童见公孙小凤等对此事极为冷淡,感觉甚是无趣,这一看见孔素棠期望甚殷地要求他转授,不禁神色飞舞,心里暗道:「你们不稀罕,那是你们不识货,所谓货卖行家,孔姑娘才真正是懂得鉴赏的人呢!」 此念一生,他随即侧脸冲孔素棠一笑道:「行!你妹子要学,还有甚么话说,我老头就怕遇到外行,既然碰到行家,我毫无条件奉送,绝不藏私。」 孔素棠高兴得跳了起来,又拉了拉顾大可手臂道:「那么你快教我呀!」 「大妹子!这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教会的,你别急,咱们从十绝谷出来,一有工夫我便教你,行么?」 孔素棠还想不依,正要再缠,陡然,徐琚飘身来到面前,低声道:「十绝谷已到,请大家全神戒备!」 众人闻言,立即收敛心神,默默地赶上几步,与宗岳并肩而行。 宗岳等在文士仪指引下,正欲转上一条狭小的山道,忽然孔素棠拉着公孙小凤手腕,抢到头里阻止众人道:「这条虽是入十绝谷的大道,但一则道路弯曲费时,二来险地重重,如果大家不反对,我愿意引大家走另外一条捷径。」 众人皆知孔素棠曾在十绝谷多年,对谷中形势了如指掌,是以俱都赞成,但文士仪却以敌意的眼光,瞟了孔素棠一眼,虽未明白表示意思,无疑嫌她多嘴,打破了他的计划。然而,他又不便反对,只得默不作声。 孔素棠并没立即带领众人动身,相反地却指了指文土仪道:「这里已用不着你啦!咱们分道扬镳吧!如果你还想要解药的话,从速前往盗取名单,我们在内宫客厅等你……」 话说到此,她忽然转脸对公孙小凤又道:「凤妹!你看这样好吗?」 她转对公孙小凤征求意见,这是她为人心细,因为公孙小凤是大家公推的盟主,而且公孙小凤性情古怪,特别注重小节,为免公孙小凤吃醋,她不惜以姐姐的身份,降格以求。 众人看在眼里,莫不暗地称赞孔素棠做事圆滑,面面顾到。 尤其是宗岳,眼看心上人如此细心而谦虚,更是高兴万分。 公孙小凤因对十绝谷一切不熟,原无主张,孔素棠的意见,她根本也无法决定,更不能说人家越俎代庖。 但孔素棠既然当众征求她的意见,身为盟主的她,自然不能不表现一下。 公孙小凤环扫了众人一眼,制造了盟主在说话前应有的严肃气氛,然後缓缓说道:「素棠姐的意思甚好,我决定就这样办……」 转脸又对文士仪道:「你还留着不走干甚么?惹起我的性子,看我还给不给你解药。」 文士仪四下一看,只见众人一道道犀利的眼光,齐向自己身上逼来,生似要把他吞下,当下那敢违抗,喏喏连声,拱手去了。 孔素棠眼望文士仪去得不见人影,这才向众人道:「请大家随我来!」 说罢,拉起公孙小凤,领先窜向道旁一片长草乱石之中。 众人在崎岖不平的长草乱石之中奔驰一阵,接着翻过两座山头,就在这第三座山脚下,孔素棠停下来道:「再过这座山头,下面便是十绝谷,从现在起,大家务必多加小心,最好不要走散,因为十绝谷里机关密布,稍一疏忽,便有被擒或者丧生之危。为安全计,还是由我领路,请大家注意我走过的足印,和听候我的指引。」 公孙小凤等情知孔素棠并非危言耸听,一个个不住点头表示依言行事。 山坡上是一片树林,林中仄径湿滑,加之山势甚陡,偶一不慎,便有滑倒之虞。 半山以前,除了径路曲折,湿滑难行外,倒也不见有何惊险之处,但半山一过,山势愈高而径也愈险,接着,只见头里的孔素棠,扭头对下面众人打了一个眼色,示意众人开始注意眼前情势。 眼前山坡筑有一条小道,上面铺有石板,一块接着一块,十分整齐而又平坦,如是常人,必沿此道而上,可是孔素棠却弃之不顾,偏沿着石板小道右侧,一步三尺,三步九尺以後,再跃至石板小道左侧,重又一步三尺,再在三步九尺以後回到右侧。 跟随在她後面的公孙小凤等虽不明其中缘故,但孔素棠既已有言在先,情知必有道理,是以也不多问,仅鱼贯照着孔素棠的步法,缓缓跟上。 正行进间,也不知斑衣神童有心尝试,还是无意疏忽,陡然一足踏上石板,说怪不怪,身前地面的石板,忽然腾空而起,竟向面对石板小道上的斑衣神童飞击而来,而且一块接着一块,块块俱都击向斑衣神童脑门,来势之速,令人难以预料。 幸而身後的宗岳掌出如风,及时将那些石板一一击飞,否则斑衣神童纵然身法再快,恐也难逃一击之危。 石板每块少说也有百十斤重,一旦要被击中,真会脑浆迸裂。 经过这一意外,众人方知孔素棠所言不谬,同时也都份外小心,不敢大意。 行上里许,山顶已然在望,可是,就这看来不到半里的脚程,山势陡变,不但径路曲折,而且特别陡峻,数人鱼贯而行,正如古人所说「前人足抵後人嘴」,由此足证山势之险峻了。 登上山峯,谷中形势一览无遗,只见谷中遍布苍松黛柏和青翠的修竹,风景之幽丽,着实令人心旷神恰。 在那一片参天古树中,重楼复阁,层次多达数进,其建筑之雄伟,可称鬼斧神工。 最後的一进,倚山而建,不问可知,那是直通山腹,十绝魔君的内宫重地。 但使人诧异的是偌大一个谷中,却不见一个人影,生似这谷中无人居住一般。 孔素棠本想带领众人下山入谷,此刻见这情景,不由心中犯疑,不敢冒险从事,她转脸向公孙小凤眨动双眼道:「小凤!卞无邪这小妮子不要是在耍空成计啊!」 斑衣神童顾大可接着孔素棠道:「管他甚么计,我们下去再说。」 公孙小凤低垂着头,一动未动却道:「别多嘴,让我想想。」 宗岳本想发表意见,但听公孙小凤如此说,为了不愿自讨无趣,只好将溜到喉头的话咽下,一声不响。 不料,公孙小凤沉吟片刻,却转头望着宗岳道:「宗哥哥,你看我们该采取甚么步骤?」 宗岳神色凝重地答道:「我们来此的目的,是显示点颜色给十绝魔君看看,既然来到,无论卞无邪用的甚么诡计,我们总不能临阵退缩……」 「谁说临阵退缩来着?我的意思是问你怎么着手!」公孙小凤为自己辩护道。 宗岳歉然地笑笑,道:「是的,既然不能临阵退却,那么只有下山,不过,古人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如果下山的路径上没有甚么危险的话,我建议由棠妹和顾兄先行,打听一下谷中虚实,我们随後再去。」 说罢,他望着孔素棠,希望她的意见能附和自己。众人也都鸦雀无声,听候孔素棠的答话。 孔素棠指着身前不远的一棵苍松道:「大家不妨看看,在我们视线所及之内,有几棵松树?」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六十二章 众人齐都放眼看去,只见眼前都是柏树,松树仅得一棵,於是抢着答道:「松树好像只有一棵嘛!」 孔素棠点点头道:「不错,在我们眼前所能看到的,是只有一棵松树,可是,在这棵松树之後,每隔数丈,便另有一棵松树出现,直到山脚为止。 大家下山之时,只要一棵松树直对着一棵松树走去,便不会有任何危险发生。如果小凤不反对的话,我这就与顾兄前行。」 公孙小凤名义上是十派盟主,实际她还得仰仗宗岳甚多,尤其宗岳提出的意见,她更不便反对,这时遂点头道:「那么棠姐你们走吧l我们谷中相会就是。」 孔素棠与斑衣神童顾大可得令,当即下山去了。 按下宗岳与公孙小凤等守候山头不提,且说孔素棠与斑衣神童二人,不清片刻工夫,已然下至山脚。 两人耳目所见所闻,除了偶而阵阵山风吹过,刮得树叶沙沙作响外,整个十绝谷,直似渺无人迹之地。 孔素棠深知十绝谷中,人以千计,此刻躲得不见半个人影,倒是一件怪事,她本可直接进入内宫,但为了打听谷中虚实,乃与斑衣神童从大门而入。 入得宫後,只见四处甚为整洁,桌椅上纤尘不染,一眼便可看出,当日还曾经过打扫,同时,她也找了数处隐蔽而足以藏人的地方,依然不见有人藏身屋内。 如此一来,她确信必是卡无邪在捣鬼,故意布下的空城计。 斑衣神童眼见孔素棠犹豫不前,不耐烦道:「我们就这样空守在此,不向里面去了么?」 孔素棠尴尬地笑笑道:「并非我贪生怕死,你要知道,卡无邪最工於心计,事实极为明显,她并非怕我们,而是另有主意,故意敞开门户,目的是引敌深入。 我们只要偶一不慎,便有全军覆没之危,你想想,如此关系重大,我们怎能盲目冒险?我的意思,还得等大家会齐,从长计议。」 经过这一解释,斑衣神童虽是个急性子,却也感到事态严重,的确鲁莽不得。 他两人重又出了屋外,静侯公孙小凤等到来。 但孔素棠心中却无片刻宁静,她既设想卡无邪可能对付他们的办法,又作如何深入的打算。 想来想去,始终想不出卞无邪怀的甚么鬼胎,至此,她索性不再为想像不出的问题大伤脑筋,单从如何着手这一方面去搜索枯肠。 一眨眼间,倒给她想到了一条足以凭藉的妙计,她心想:毒龙尊者给文士仪服下的毒药,期限到今日为止,已是最後的一天,只要今天一过,如不及时再服解药,便将毒发身亡。 而毒龙尊者的独门毒药,乃是武林闻名,到目前为止,任何人也无法研究出尅制他的妙药,因此,文土仪如想保存他的狗命,除了直接找毒龙尊者,否则便得来找公孙小凤。 既然有他在旁,何不将他押为人质,作进出十绝谷的法符? 思忖至此,不觉由衷地发出一丝微笑,但这笑容仅在她那美丽的面孔上一现即逝,随之而来的是双层紧皱,脸上忽现讶色。 因为她忽然想起,文士仪打从大路入谷,虽然较之他们所走的一条捷径要远,但他们既在山头停了一阵,复又进入十绝魔君的宫中搜索了半天,按理说文土仪早该到来,怎地至今不见? 如果说他此刻正与卞无邪商量如何对付来敌倒还罢了,万一他要是毒发倒在路上,自己计划岂不整个打破! 文士仪的生死无关重要,自己这边的人身系十派复兴重任,岂能儿戏得的? 正当她为文士仪久久不见现身而愁眉不展之际,公孙小凤等已如一阵风似地到来,一个个将她围在当中,抢着问道:「棠姐,情形如何?发现了甚么可疑之处没有?」 「棠妹,里面没有人么?」 「棠妹,你进入到内宫没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倒问得孔素棠脸红红的不知从何答起。 就在众人喋喋不休之中,忽听斑衣神童提高嗓门叫道:「你们别穷嚷嚷好不好,等她答覆过盟主的话再问不行么?告诉你们吧!我们哪儿也没去!」 众人听说那儿也没去,不禁同时惊道:「甚么?那儿也没去?」 斑衣神童的话,连宗岳也不敢相信,可是,他素知孔素棠的为人,情知其中必有缘故,是以不声不响,守候孔素棠的解释。 就这片刻,四下反而静得连针掉在地面的声音也听得出了,因为大家都急著要听孔素棠为何不入内宫的理由。 孔素棠苦笑了一下,然後把她所观察到的,和她心中所想的全部说出,最後才环视众人一眼道:「大家是否认为有从长计议的必要?」 此一问题关系重大,谁也不敢冒然主张入宫,同时谁也不愿示弱,提议退出十绝谷去。 公孙小凤在茫然无主时,往往会想到宗岳,此刻也不例外,她对宗岳笑了笑,道:「宗哥哥,你看该如何?」 宗岳早在孔素棠说话时便已打好主意,这时闻问,立道:「棠妹的见解甚是,不妨等文士仪到来再说,如果他来了,我们便押着他进宫,万一他不来,为了安全着想,我们只好暂时放弃入宫的计划,另等机会。」 他提出的意见,可说是代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众人待他说完,一致举手表示赞成。 古秋芸绰号病仙女,顾名思义,她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她眼见众人哑口无言,既不进宫,又不散去,急得忍不住道:「咱们不进宫去等,就在这大门外晒太阳吗?」 此语倒提醒了公孙小凤,她放眼四下一看,大门前不远处有几棵苍松夹杂修竹,树下甚是荫凉,正是休憩的佳地,於是道:「对!咱们到那边去等!」 一伙人正同向荫凉处走去之际,陡然,但听有人哈哈笑道:「怎么?刚来就要走?」 众人闻声刹住去势,循声望去,只见魔宫大门口一壮汉正叉腰而立,浓眉大眼,一脸大黑麻子,两片乌黑的厚唇外翻,相貌丑恶无比。 一身装束,纯粹是边外打扮,这时咧着濶嘴,笑出此哭还难看的样子。 此人眼看群小停住转过身来,接着又抖动着两片肥厚的嘴唇道:「娘的,你们难道还要请么?」 斑衣神童性子最急也最躁,尤其对方嘴里不干不净,他哪还能忍耐得了,只见他抢着跨前两步,一指那丑汉道:「你娘的娘的到底在骂谁?」 那丑汉又是哈哈一笑道:「骂谁!我眼前有谁就骂谁。」 斑衣神童闻言更火,也大声喝道:「你他娘的敢情要想见阎王了……」 那丑汉不待斑衣神童话毕,接口道:「阎王我不想见,倒想先见见你们这批小鬼,怎么样?你又拿我怎地?」 斑衣神童气呼呼道:「怎地!我这小鬼要拿你去见阎王,有种你就给我下来!」 那丑汉「嘻!」地一笑道:「就凭你这小要饭的也配呀!给我滚远点儿吧!……」 说着,他指了群小一下,接着又道:「你们当中谁姓宗?叫姓宗的出来说话!」 斑衣神童也学他「嘻!」地笑了一下道:「就凭你这丑八怪也配跟咱们宗掌门人说话呀?别臭美啦!有我这样小要饭的跟你说话,已经算你祖上有德啦!」 公孙小凤一见那丑汉心里就有气,加上他又指名叫宗岳出阵,更是如火添油,此刻耳听斑衣神童骂得斯文而又缺德,不禁拍手喝彩道:「顾大可,想不到玩铃董骂人的一套,全让你给学会了,过瘾!过瘾!」 斑衣神童从来没听过公孙小凤夸奖他一句,此刻忽听她当众赞扬,不由受宠若惊,他伸伸舌头,双手合握过顶,拱了拱手,好像一个参与竞赛者,临出赛前向支持他的人道谢一般。 那丑汉气得脸红像块猪肝,吐沬横飞地暍道:「兔崽子,劝你别惹起你爷爷的性子,快叫姓宗的出来说话!」 既然对方指名叫阵,宗岳哪能示弱,是以他急急闪身而出,抢在斑衣神童头里,向那丑汉一揖道:「在下宗岳,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丑汉翻眼朝宗岳上下一阵打量,然後缓缓说道:「我还当你胆小得连祖宗都给忘掉了呢!唔!总算还不错,到底没当缩头乌龟,凭这一点,姑且当你人看……」 宗岳原来只是因他上了几岁年纪,所以对他恭恭敬敬,但对方却出言不堪入耳,极尽挖苦之能事,他就是再好耐性,此时也忍受不了,但听他一声断喝道:「住口!我因为看你一把年纪,不与你一般见识,如再说话不三不四,宗某可不是好欺侮的,干脆说,找我则甚?」 那丑汉初时倒被宗岳那股威严给吓了一跳,但眨眼之间,却又故态复萌,仍然嘻皮笑脸地道:「看不出你这小兔崽子还真像个做掌门人的样子,好!你既干脆,我也干脆,听说你的『五阳神功』很够瞧的,老子要领教领教!」 宗岳没立即回话,脑子里想了一下,皱眉道:「阁下并非生长中原,更与我终南派毫无恩怨,何以甘愿受人利用,与我等为难?」 他说这些话,目的是不愿多树强敌,想以言语打动对方,消除彼此间不应产生的敌意。 谁知那边外丑汉却冷冷一笑道:「哼!受人利用!我『呼图木』几时让人支使来着!」 呼图木三字,登时使在场群小怔住,盖因此人之名,数十年前早已名震中外,不但内功精深,一手暗器更是神出鬼没,只是甚少涉足中原,中原武林人物都只闻名而不相识。 宗岳也曾耳闻其名,再想起日前柳家庄与七海毒蛟蓝海臣狼狈为奸的一批边外人物,情知乃系呼图木邀集而来,如能说服当前之人,这一批边外强敌,便可不费吹灰之力而化解。 心念及此,他复向呼图木一拱手道:「呼图大侠名震中外,一向行为光明磊落,是个血性汉子,此次却替十绝魔君助拳,倒是意想不到。」 这几句话,既夸奖又讽刺,呼图木听了,虽觉得颇不是味,但要翻脸,实又没有藉口,只见他那满睑大麻子,忽红忽白,顿了一下道:「我呼图木并没一定要帮谁,此次踏人中土,乃是慕名而来,只要你赏脸,赐教两招,能将呼图木败於掌下,我呼图木拍拍屁股,带人就走,绝不过问中原武林之事,宗掌门,这样够爽快么?」 此一问题听似简单,实际说起来,却是个极难立时决定的问题,一则呼图木声誉甚隆,中原武林人又不知其武功深浅,宗岳能否胜得了他,事前无法预料。 其次,呼图木讲话是否算话,没人知道他的个性,他要是胜了,会不会另有花样,他万一败了,谁又能保得住他不恼羞成怒? 宗岳思前想後,总认为以不动手为妙,於是,他又一揖到地,微笑道:「大侠何必听信谣言,在下所学,实在微不足道,怎敢与大侠相比?再说,这里也不是比武较技的场所,如果大侠坚持要传授两招,便请订下时间地点,在下按时趋前讨教就是。」 按理说,宗岳的话,人情人理,呼图木再无反对的理由,可是,只见他将双眼一翻,大声喝道:「不行!老子既然话已出口,说了就算,比也得比,不比也得比!」 群小听了,齐都为呼图木之横蛮而气愤,眨眼之间,人声四起,其中闹得最凶的,要算公孙小凤和斑衣神童二人。 公孙小凤口口声声责骂呼图木成心生事,斑衣神童则高声喝打。 宗岳唯恐将事闹僵,连忙摇手制止群小发言,同时他心中闪电般忖道:「看来这家伙要求印证武学只是藉口,不见个高低是不行的了!」 他心中迅速作了个决定,遂道:「大侠是一定要在下献丑么?」 呼图木大刺刺道:「少说废话!」 宗岳心里怒火早已上升,只是他极力压制,这时见对方咄咄逼人,忍不住哼了一声,朗声道:「好!那末你划出道儿来吧!」 论武功,宗岳尽得五阳真经全部精奥,五阴真经二三五篇亦有成就,日前与十绝魔君较过一掌,尚且没有输他,呼图木虽名闻遐迩,谅也不致高得十绝魔君多少,对此宗岳胸有成竹,故此要他定下比武项目。 呼图木冷冷笑道:「不比别的,单以你拿手的内功对掌即可!」 说着,一摇三摆,大步从门前数级石阶上走了下来。 公孙小凤等人不待吩咐,一个个屏息静气,悄悄地自动围成了个半圆形,留下一片空地,好让宗岳施展。 宗岳站处,本离门前石阶尚有数丈之遥,他一动不动,仅双眼虎视眈眈,注意着呼图木渐渐近来的身势。 呼图木下得阶来,行至宗岳身前寻丈处站定,傲慢地喝道:「小辈,上吧!」 宗岳仍然纹风未动,却笑道:「大侠何不请先赐招?」 呼图木冷哼一声道:「既然有心相让,咱呼图木可不耐久候!」 双掌一挫,右掌旋推,立时挥出一掌。 宗岳只觉一股不急不缓,不强不弱的掌风,迎面扑来,心中甚是好奇,当下也不答话,翻掌运功相迎。 他因不知对方功力深浅,同时觉得对方掌风甚怪,是以不敢施出全力,仅以三成真力相试。 这一试,名堂是试出来了,但却险险吃了大亏。 原来呼图木的掌风,在末遭遇阻力以前,看似软弱不堪一击,可是一遇阻力,劲道随即加重,一道一道,视对方的掌力递增,接连可增强七道之多。 宗岳从未遇过如此奇特的对手,冷不防在敌人掌力骤增之下,跟舱退了数步,方始拿桩站稳。 呼图木一掌得势,不禁哈哈笑道:「我当你五阳神功有多出色,原来也不过是这么个窝囊废!」 宗岳并不为他凌辱所动,相反地仍然温和带笑道:「在下自不量力,请接这掌试试。」 这一掌,他用出了五成真力,并且暗中也准备随时加强劲道。 第二掌一接触,宗岳仍然觉得对方掌力强过自己,暗中加上一成劲道,不料,一成劲道甫加,对方却也立还颜色,接着,宗岳又加一成。 但听呼呼风声,直似怒海狂啸,连远立在两丈以外的公孙小凤等,衣角也被吹得飘舞起来,足见两人掌风之猛。 宗岳第二次加劲,依然被对方增强的掌力压得难以推进,就在他第三次正要加劲时,说时迟,呼图木的掌力,陡然有如江涛汹涌,紧迫而至。 刹那之间,不待宗岳反击,对方掌风已如泰山压顶般,猛扫来到,但听「蓬」地一响,宗岳小小的身子,登时震出寻丈以外,摔倒在地。 这一来,倒使公孙小凤等大为吃惊,一个个心中暗道:「宗岳今天是怎么了?难道呼图木真是如此勇不可挡么?」 群小此念甫生,宗岳已然一跃而起,但见他身形一闪,立已回到原来立身之处,双手一拱,对呼图木道:「大侠功力果然惊人,在下佩服之至,双方强弱已分,还望大侠高抬贵手,放过一次是幸。」 此语一出,群小方知宗岳有心相让。 那知呼图木闻言,陡然哈哈大笑不停,良久方始止笑,双眼一瞪,凶相毕露,声色俱厉道:「既然不是老子敌手,你就得乖乖听从老子命令!」 此种语气,任谁也难以接受,然而,宗岳却一反常态,柔顺地点点头道:「大侠尽管吩咐就是。」 呼图木得意地摸摸下巴道:「老子手下,向来没放过一个活的败将,今天正巧碰着老子吃斋,不愿妄开杀戒,否则此谷只怕容得你进,不容你出了。 识相的,从速带着这批小鬼撤出十绝谷,在老子负责看守期间,不得妄想来此撒野,知道么?」 宗岳与群小这才知道,十绝魔君虽然带着重兵出谷,其实谷中另有高手坐镇,难怪他如此大胆而又放心了。 宗岳听完呼图木的话,当时摇摇头道:「别的倒还可以商量,如要宗某撤出谷外,目前碍难从命,尚望大侠顾虑在下立场,非有意为难也!」 呼图木不听犹可,这一听宗岳违命不从,顿时气得混身发抖,一声怒吼道:「小子你敢情想去阎罗殿报到了么?」 公孙小凤忍了半天,这时再也无法忍耐,抢着叱道:「丑八怪,别不要脸了,宗掌门不过是让你,希望你能知趣,没想到你不识好人心,反而认为人家不如你,别说宗掌门不肯退出,就是本掌门人也不会答应,我劝你还是安份点,趁早别淌这场混水,如若不然,吃不了可得兜着走啊!」 呼图木气得暴跳不已,怪叫道:「宗小子,你承认这小妖精的话么?」 宗岳自忖数次忍让,对方却一味苦苦相逼,心想再忍也无好处,於是,他决心一拚,并道:「公孙掌门的话虽不尽然,但武学一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以大侠目前的一点成就,宗某还没放在眼里!」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六十三章 宗岳简短的几句话,简直比挖呼图木的心还厉害,只气得他双眼翻白,久久说话不出。 过了片刻,方见打鼻孔里「哼」出了一声,接着喝道:「好小子,老子拚着破戒,今天也得要你溅血当场!」 话声一落,右掌闪电拍出,同时,身随掌进,竟向宗岳扑去。 宗岳早已有所戒备,这时眼看敌人掌风身形同发,立将轻易不敢施展的「五阳神功」运起,随掌击出。 呼图木那知就里,还当对方不过尔尔,是以人随掌进,满以为趁着强大内力的一掌,随即可将敌人擒於掌下。 不料身形欺进不过数尺,立觉有股灼灼逼人的热浪,打从自己发出的掌风中不断传来,初时尚能勉强忍受,眨眼工夫,彷佛置身火炉,使人血脉债张,喉乾舌燥,并有呼吸困难之感。 呼图木这才尝到厉害,当下不及细想,赶紧一式「早地拔葱」,猛然拔空而起,幸而见、机得快,总算没有负伤当场。 他虽是腾空避招,但双脚却没空着,就在突出宗岳掌风范围之内些许之际,陡然双脚齐发,一踢宗岳面门,一踢宗岳天灵「百会穴」。 守不忘攻,非但武功需要具有相当造诣,并且还得有过人的机智,呼图木能在避招之中出招攻敌,可见此人端的阴毒无比。 但宗岳身手却也不弱,上身电闪般向後一仰,左掌急挥,似切似截,拂向呼圈木双足脚踝。 呼图木双足一勾,翻到宗岳身後落地,正好宗岳旋过身来,呼图木陡地双掌一分,左掌攻取敌人右胁「攒心穴」,右掌攻向「眉心穴」,手法之快,武林罕见。 宗岳素来长於快攻,这下遇上同样擅於快攻的对手,倒有棋逢敌手之感,他笑嘻嘻地同样双掌连挥,专攻对方「腕脉穴」。 呼图木对自己的快攻,向来自负,认为少有敌手,但与宗岳相比之下,显然输了一筹,宗岳在他後面出招,却能赶在他头里递到,逼得他急急忙忙,大有手忙脚乱之势。 聿而宗岳心存仁厚,一心以德感人,总想让呼图木知趣而退,带着他的人离开此一是非之地,不再替十绝魔君帮凶。 否则,就是两个呼图木,恐伯早巳丧命宗岳掌下了。 十招一过,呼图木已是混身上下,尽为汗湿,到了攻敌无方,欲逃不能的地步。 宗岳心中暗想:「呼图木也折腾得够了,如在此时给他逃生之机,谅必再也不敢狐假虎威,为虎作伥了。」 此念掠过心际,他佯装疏忽,故意露出一个破绽。 呼图木倒也见机,不敢多作逗留,趁空窜出,逃进魔宫门去。 斑衣神童等见呼图木狼狈而逃,不由齐都拍掌高声大笑。 群小正望着呼图木的背影,大声嘲笑声中,忽听一人叫道:「公孙姑娘!公孙姑娘!」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文士仪手中高举一束纸卷,如飞奔来。 文土仪来到众人面前,朝公孙小凤一揖到地,然後双手捧着那束纸卷,递到公孙小凤面前道:「公孙姑娘,名单在此。」 公孙小凤冷眼瞟了他一下,伸手接过,打开翻了两页,随手一掷,丢得老远,连着哼哼两声道:「就这么几张废纸呀!你别门缝里看人,把人都看扁了,你想在奶奶我面前耍花样,哼!还早着呢!」 文土仪小心翼翼地拾起纸卷,掸去上面尘土,叫冤似地叫道:「这明明是名单嘛!」 公孙小凤两眼一瞪道:「白纸上写的黑字,谁看不出来那是名单!可是名单既有真的,当然也有假的,你说!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文土仪双手一摊,苦丧着睑道:「这就难了,咱们立场不同,观点也不同,我说它是真的,你偏说它是假的,我有甚么办法?况且,这是十绝谷里的秘件,你们又没见过,怎知它是真是假……」 文土仪说到此处,陡然眨眨双眼,似有所悟,接着又道:「是真是假不难辨别,姑娘不妨再耐心看看,相信这名单上,总有个把地区的负责人姑娘是认识,或者听说过的,如此真伪岂不极易辨别!」 公孙小凤霍地从他手中夺过纸卷,不屑地哼了一声道:「谁有那么大的工夫来跟你玩这一套,我不妨坦白告诉你,如果是真的,自然没话可说,要是将来让我发现是假的,你就是逃到天边,我也会找你算账,听见了没有?」 文士仪连应了三四声「好」,又道:「行!假如是赝品,文士仪短期间又不会死,还怕这笔账算不清么!」 斑衣神童一旁插嘴道:「谅你也不敢!」 公孙小凤将手中纸卷塞入斑衣神童手中,道:「这名单交由你暂时保管……」 转过来对文士仪道:「文士仪,我问你,你们十绝谷的人都到哪里去了?卡无邪究竟打的甚么主意?是否想利用空城计加害我们?」 文士仪高举双手,频频摇着道:「慢来!慢来!咱们一件事完了再谈一件事好吗?」 他的意思,显然是因为交了名单,而公孙小凤尚未将毒龙尊者的解药付予,故此不愿答覆她的问话。 公孙小凤岂有不能领会之理,但她故作不知,讶然道:「我们还有甚么没完的?」 文士仪渐露本来面目,双眼凶光闪射,喉咙渐大道:「难道你们说话都不算话么?不是讲明一手交名单,一手交解药吗?」 公孙小凤失笑道:「哦!我当甚么大了不起的事,笑话!咱们正派人物岂有不守信用之理……」 说着,她掏出解药,递向文士仪道:「喏!拿去!」 文士仪猴急地抢到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逼,然後等不急地一把就往口里倒去,面露得意而又诡异地笑容。 但听他哈哈笑声之中,陡然,忽听斑衣神童叫道:「小凤!你看魔宫门口是谁!」 其余人与公孙小凤同时微微一怔,扭头看去,果然,魔宫门口已不知何时冒出人来。 此人非别,乃是取代青城掌门人地位的七海毒蛟蓝海臣,只见他气定神逸地倚在门边,彷佛在看热闹一般。 公孙小凤为师门门人被害之事恨他入骨,且又在柳家庄夸下海口未能实现,更对蓝海臣恨得咬牙切齿。 如今一见仇人出现,自是怒不可遏,当时气得连舌头也打起结来,吃吃道:「蓝——蓝海臣,有种的——下来跟你祖——祖奶奶拚个生死!」 七海毒蛟蓝海臣无动于衷地诡秘一笑道:「哟!这么大火气干嘛?你舍得死,我还留着夫人的位子候你补缺呢!」 公孙小凤哪能受他这般调侃,闻言早已飞身而起,怒叱连声中,迳向七海毒蛟蓝海臣扑去。 她因怒急攻心,发难甚疾,但她快,有人比她更快,只见宗岳身形一闪,抢到公孙小凤头里,挡住她的去路,低声道:「凤妹!千万别动怒,中他诡计,你知道吗?他是想引你深入,好利用宫里的机关擒你,奸凤妹!万万使性不得!」 一则宗岳的话使她醒悟,二来宗岳深怕压制她不住,态度极为温柔而又诚恳,公孙小凤纵有再大火气,这时也被软化。 只见她,余怒未熄地恨恨指着立於门边的蓝海臣道:「死鬼!你下来!」 蓝海臣倒也十分听话,闻言立即缓缓跨出门槛,步下台阶,口里道:「小心肝,你心上人来了!要说些甚么知心话?」 公孙小凤一声怒叱,人如箭发,一招「掐头去尾」,上奔面门,下攻敌人双足,一招两式,上下并重,端的厉害非凡。 七海毒蛟蓝海臣能被派为青城掌门,身手自也不弱,但见他滴溜地一旋身,不但封住敌人於户外,并使敌人无从着手进招。 公孙小凤自「韬光洞」闭关练功复出,武功已非昔日可比,加上她在柳家庄曾与蓝海臣剧斗过一阵,对他的路数已有相当了解,眼看敌人此一招式不易攻进,心念一转,旋即悟出攻敌之计。 只见她,翻腕从背後拔出长剑,抡得呼呼风响,一招「斩草除根」,削向敌人下盘。 这一招,任蓝海臣轻功再俊,肉脚总难与利剑对抗,蓝海臣一惊之下,倒窜七尺,同时掣剑在手,滑步旋身,长剑疾探,刹时与公孙小凤胶战起来。 两人剑术各有专长,一时之间,斗得难分难解,不分胜负。 一旁观战的俱都存有同一心理,那就是希望公孙小凤能在片刻之间,将蓝海臣劈於剑下。 但一个个却不敢分神丝毫,唯恐公孙小凤棋错一着,准备必要时出手抢救。 蓦地,忽见公孙小凤使出一记绝招,逼得蓝海臣连忙撤剑自保,公孙小凤得势又进,手中长剑,舞起一片光幕,顿将敌人罩入剑锋之中。 剑术一道,丝毫差错不得,一旦被敌取去机先,立即受敌牵制,处处被逼詖动,蓝海臣也就是一招之差,顿时威力大减,逼得全部采取守势,候机反攻。 那知一旦转入这种局面,加之双方棋鼓相当,若想反守为攻,实非易事。 眼看公孙小凤一招紧接一招,蓝海臣成了只有挨打的份儿,却无还手余地。 说时迟,忽闻公孙小凤一声娇叱,长剑猛可一沉,剑尖斜射,直剌蓝海臣脐下「阴交」大穴。 这一招,转变甚速,发得甚是突然,而且蓝海臣又处於拚命自保的形势之下,虽明知对方发的乃是虚招,却又不能不提防虚中有实,待得挥剑去解,敌人又已变招另攻他位,如此周而复始,弄得手忙脚乱,招架已是不易。 此刻公孙小凤快上加快,中途变招攻向要害,说甚么蓝海臣也难逃一剑之危。 岂知事情往往出人意外,就在公孙小凤长剑堪堪刺入蓝海臣脐下「阴交」要穴之际,七海毒蛟蓝海臣陡地一声暴喝,脑袋一幌,活生生的一个六七尺高的身子,忽然矮了一截,看来不足三尺。 蓝海臣这种「缩骨功」,乃是武林闻而未见的几种失传玄功之一,任谁也没想到他会具有这种奇特造诣。 慢说旁观众人见了为之面面相觑,就是公孙小凤,同样为之吓得脸上变色,做声不得。 正所谓临敌阵前,千万分神不得,公孙小凤吃惊中剑已刺出,剑尖正好指向蓝海臣的胸前,但因她惊魂未定,手下慢得一慢,竟被蓝海臣一低头,躲过长剑,又从剑下探出双指,疾点公孙小凤掌缘正中「後溪穴」。 幸而公孙小凤也是个机灵鬼,招式疾撤,总算逃过穴道被点之危。 可是,逃过一招,一招又至,只见蓝海臣脑袋一幌,利时又恢复原形,接着,一闪身到了公孙小凤身前,五指一伸,在公孙小凤结结实实的胸脯上揑了一把,同时嘴里怪声怪气叫道:「乖乖,硬绷绷的,热呼呼的,真过瘾哪!」说话声中,人如一溜烟似地窜进魔宫大门去了。 公孙小凤一向嘴巴虽硬,老三老四,但究竟还是个孩子,被那七海毒蛟蓝海臣这一调戏,顿时又气又羞,急得本就红红的粉脸,奸像鲜血一般。 这时理智已失,那还顾得厉害,只见银虹一闪,公孙小凤已疾似电光石火,追进魔宫大门,向蓝海臣追去。 宗岳一见大惊,欲拦已然不及,只得紧随进宫。 斑衣神童虽与公孙小凤时起勃豁,但暗中斑衣神童却对她另有一种感情存在,眼看公孙小凤追入宫去,他岂敢怠慢,自然紧跟而去。 剩下徐琚与病仙女古秋芸等,一见宗岳等三人追了进去,不待招呼,不约而同地齐齐纵起,疾向魔宫大门飞去。 事发突然,他们却忘了还有一个重要人质留在门外,只见文士仪眼望群小一个个追进宫去,他脸上泛起狡谲的笑容,冷冷笑道:「看你们神气到何时!」 且说公孙小凤,展出绝顶轻功追入魔宫,紧跟着七海毒蛟蓝海臣连连穿过数进房屋,来到通往内宫的最後一进。 最後这幢房子是幢高大的建筑,全由丈余宽大的青石所造,入门处是个庞大无比的厅堂。 厅中陈设,富丽堂皇,四壁高悬斗大宫灯,虽是白日,却亦大放光明。 壁间除了光亮的宫灯,还有名人古画,数十张红木太师椅相间的茶几上,尽是些价值连城的古玩和珍贵瓷器。 每张太师椅上,俱都披有虎皮,益发显得此厅富丽中而又透着庄严。 大厅正对大门的一面,光滑如镜的壁间,有个高濶具有两丈来长的洞口,一眼看去,里面黑黝黝的,似是一条深长的隧道。 公孙小凤追入厅时,七海毒蛟蓝海臣巳奔至黑黝黝的洞白,他回头向公孙小凤招了招手,下流地笑道:「来呀!小心肝,我带你进洞房。」 话声一落,人已消失在那黑暗之中。 公孙小凤本来怒不可遏,但当她发现蓝海臣走失了时,这才觉得情形有点不对,正在犹豫是否该进洞去,宗岳等人已一个个的先後到来。 宗岳问明了蓝海臣的去向,忽然想起一事,向悟果和尚道:「文士仪呢?」 悟果和尚与孔素棠、北星道士走在最後,这时闻问,不由齐往身後看去,当他们发觉身後空无一人时,不禁相顾失色。 宗岳一眼瞥及,大叫「不好!」紧接着又叫道:「快离开这里!」 里字方才出口,忽听「轰」然一响,唯一的一条退路,大门已被巨石落下封闭。 这一来,群小大惊,宗岳较为镇定,连忙吩咐众人分头找寻出路。 可是,偌大一个厅堂,除了已经封闭的大门外,只有那黑黝黝的洞口是敞开的,连个窗户都没有。 继之宗岳想到毁门而出,但封门的巨石既厚又重,宗岳运出全力推击,不但毁之不了,甚至连动都没动上一下。 而孔素棠却表示,那黑黝黝的隧道可以直通内宫,在她的记忆之中,洞里似乎没有机关设立,如果在她离开十绝谷以後没有变动的话,可由隧道尽头找到出路。 於是,大伙儿商量了一下,决定冒险入洞。 一行人由宗岳与孔素棠领头,鱼贯走入黑洞。 约莫行得百尺左右、陡然,隧道壁间,发出「嗤!嗤!」之声,一股股浓浓的白烟,打从壁间一个钱孔大的小洞喷出。 宗岳情知有异,拦住孔素棠与後面的人,不使接近喷烟之处,唯恐中毒。 正当大伙儿挤在一堆,研究是否该闭气闯过之际,陡地又是「轰」然一响,身前身後,同时落下巨石,将宗岳等断在隧道之内,犹如石牢一般。 接着,忽听哈哈大笑声中,夹杂着娇滴滴的女子笑声,并有女子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闯来,你们这一阵子也累得够热了,本公主大发慈悲,让你们凉快凉快!」 话声甫落,也不知打从何处,陡地涌进阵阵阴风。 宗岳等明知那是三公主卞无邪的声音,但眼前找寻出路要紧,不愿与她在口齿上争胜。 八个人有的伏在地上,有的敲着石壁,宗岳却跃上跃下,察看顶端,一个个忙得不亦乐乎。 阴风阵阵中,初时大家真还觉得凉爽舒适,但过了一阵,渐渐有点寒意,又过片刻,大家都有衣薄之感。 不过眨眼工夫,直冷得群小唇青脸白,牙齿对碰。 宗岳连忙叫道:「大家赶快打坐运功!」 正当群小席地而坐,运功御寒之际,忽然又听卞无邪笑道:「是不是太冷一点?不好受是吗?那末我让你们暖和暖和,可是,你们要热得非脱衣不可时,可别嫌热啊!」 说也真怪,卡无邪话声一停,阴风随也停止,接着而来的,是阵阵热气,一阵强过一阵,使群小混身汗流浃背。 蓦地,忽听孔素棠一声尖叫:「哎呀!金蝉粉!」 此言一出,个个立即觉到,混身奇痒难禁,痒得非把周身衣服脱光不可。 这一来,群小大乱,公孙小凤、孔素棠、古秋芸三人更是尖声怪叫不已,因为在这石牢之中,男女混杂,一旦脱得精光,怎生见人! 还有就是悟果和尚与北星道士,身为出家人,怎能见得这种场面! 这样一来,不但女的叫,男的同样忍不住大叫连连,石牢之中,霎时叫声此起彼落。 阳苍著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六十四章 蓦地,只听孔素棠一声尖叫:「哎呀!金蝉粉!」 此言一出,顿使一群天真可怜的乌合之众的小掌门人,个个先就心理上起了反应,立觉混身奇痒难禁,痒得非把周身衣服脱光不可。 最可笑的是斑衣神童顾大可,明明从毒龙尊者学了一套静心抵御外毒功夫的奇学,竟不知马上转告大家,以逃脱衣之危,也跟着起哄乱叫道:「有女同室,有女同室!大家脱衣服时,不可睁开眼来!」 病仙女古秋芸提心吊胆道:「即……即使闭着眼睛,让人家摸进来,怎样分得出敌我?」 斑衣神童顾大可兴冲冲地道:「我们不用眼,大可以用手摸,只要摸出谁没有脱衣服,谁就是敌人,那么大家不要客气,先请他吃一剑再说。」 公孙小凤早就翘起了鼻子,这时骂道:「死鬼!你存的什么心呀!」 斑衣神童的话,一经公孙小凤挑剔,毛病百出,只羞得斑衣神童顾大可呐呐分辩道:「小妹!小妹!我……我……没有存心不页!」 公孙小凤冷哼道:「你还说没有存心不良?为什么不快把毒龙老前辈御毒大法告诉大家?施用御毒大法,岂不就不怕了!」 斑衣神童顾大可跺脚恨声自责道:「该死!该死!我被吓得忘了!忘了……」 公孙小凤真的大惊道:「混蛋!你真的忘了?快想!快想!」 斑衣神童顾大可嗫嚅地道:「不是忘记了用法,而是忘记了对症下药哩!」 接二连三的长气吁出,足见大家真的吓坏了。 斑衣神童顾大可再不敢怠慢,正要大声说出毒龙尊者所授的静心御毒奇功时,忽然在混乱中始终从容镇静的宗岳大声道:「小弟身上不痒了!」 公孙小凤第一个接口道:「呵!真的!我也不痒了。」 奇怪!大家似乎都消失了痒的感觉。 接着,公孙小凤又埋怨孔素棠道:「棠姊姊都是你,心虚胆怯,无中生有,吓唬大家。」 孔素棠歉仄地低声道:「我明明闻到『金蝉粉』的气味哩!对不起,我被『金蝉粉』吓怕了。」 话声甫落,忽听到一阵一阵的大笑之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久久之後,传来三公主卞无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道:「你们不要紧张,『金蝉粉』我打开了,还没有撒哩!嘿!嘿!这种後起之秀的掌门人真是太差劲了。」 孔素棠吁声自解道:「怪不得,我闻到了『金蝉粉』的气味!」这是说给大家听,她并不是无中生有,确有所觉。 三公主卞无邪的声音又传过来道:「十妹,做姊姊的不错吧!一句话就给你洗刷了扰乱众心之罪!」 孔素棠只气得心头冒火,她毕竟此公孙小凤有涵养得多,就这样也只皱了一皱眉头,没有骂出难听的话来。 三公主卞无邪声音变得冷冷的道:「你们小心!现在是真的『金蝉粉』来了。」 公孙小凤硬着嘴巴道:「谁怕你的『金蝉粉』!有种的就多撒一些!」又轻轻的对斑衣神童顾大可道:「快!快教我们御毒的法子!」 斑衣神童再不敢大意,生怕他们七人听不清楚,大声道:「毒龙尊者老前辈说……」 一语未了,宗岳发声警告道:「隔墙有耳,顾大哥小心点!」 八个人围在一起,斑衣神童把声音放低至只有他们自己人可以听得到,将毒龙尊者的静心御毒心法告诉了大家。 孔素棠早就要学这静心御毒心法,只因始终没有适当的时间向斑衣神童请教,现在才算是如了心愿。 斑衣神童顾大可将毒龙尊者静心御毒之法说完,大家身上已经真的觉得有了痒痒的感觉。 三公主卡无邪真的撒出了「金蝉粉」! 真是现买现卖,八人不敢再乱说话,都凝神静气的席地坐好,按照毒龙尊者的静心御毒心法,运起功来。 大家只觉得有一股暖流,从丹田内升起,这股暖流运行时,并非穿行於经脉之间,而是四向发散出去,由内而外,直达皮肤毛发,但觉暖流所达之处,奇痒立止,精神反而更旺。 三公主卡无邪的声音又娇笑着传过来道:「毒龙老鬼的法子,大概不灵吧!你们脱光了衣服没有?本公主要派人进来服侍你们了。」接着又道:「你们是三女五男,我们是三男五女,一对一,平均分配,谁都不准乱抢!」接着声音便沉寂了,她大约是分派人手去了。 显然,「金蝉粉」除了使人奇痒要脱衣服外,而且还会产生进一步的需要,真是某些人的理想奇宝。 公孙小凤细声道:「他们派人进来了,我们怎样办?」 斑衣神童顾大可道:「我们又没有脱衣服,怕他们干嘛?一对一,一个人抓一个,正好利用他们脱困。」 病仙女古秋芸嗫嚅道:「要是,要是他们都脱光了衣服进来,我们……我们………」 她无需把话儿说完,大家都明白了她的意思,而且也都有了同样尴尬的感觉。 蓦地,一阵吱吱声响起,众人但觉眼睛一亮,阻道巨石,已缓缓的向上升起,那亮光就是从那巨石後面射进来的。 接着一阵步履声传来,公孙小凤尖叫连声,道:「谁看看?进来的人穿衣服没有?」她自己却撇开了头。 悟果小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罪过!罪过!小僧佛门中人,不敢应命。」双眼一闭,已入了定。 北星小道士也念了一声「无量佛」道:「贫道不能为大家分忧,内心甚是抱歉!」也不言不动,闭上了眼睛。 宗岳微微一笑,道:「小弟不才,自告奋勇了!」闪身挡在大家前面,注目守定前方。 公孙小凤急急道:「岳哥哥!你不能看!」 孔素棠轻笑道:「该谁看才好?」 公孙小凤道:「一代掌门之人,身份攸关,我看顾大哥,还是你站在最前面的好。」 斑衣神童气得跳脚道:「什么事情都分派我,你欺侮我不是掌门人是不是?我不干!」 公孙小凤娇嗔道:「你不听话,这个盟主你来当好了!」 斑衣神童似是恼火透了,恨恨地道:「不干就不干!你身为盟主,理该身先士卒才是。」 公孙小凤火冒三丈,跳起脚道:「好!好!这个盟主我不干了,让给你了。」 脚步声,来得更近了! 宗岳正色道:「小妹!不要胡闹,他们来了!」 公孙小凤瞪了斑衣神童一眼,买了宗岳的账,闷声不响了。 斑衣神童心中若有所失,也黯然低下了头。 杂乱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隧道的外面,再有几步,便将看到他们了,宗岳虽是心正意诚,但也觉得俊脸有点发烧,心中默祷道:「天呀!最好是男的走在前面。」同时,双臂提足十成力道的「五阳神功」,待机而动了。 就在外面脚步声快要进入隧道入口的瞬间,忽然听得有人轻啊了几声,脚步声便归沉寂了。 在意念上说,这沉寂的时间极为短暂,接着,脚步声又传了过来,不过,这次听起来,似是只有一个人。 隧道口人影一现,走进一个苍头老人,他不是赤裸着身子进来的。 宗岳定了一定神,不由大喜出声,道:「呵!南海掌门人展……展大哥!」急迎上去。 宗岳出声一叫,公孙小凤第一个睁开眼睛,抢过了宗岳,先赶上去,道:「展大哥!那些妖精都被你打发了么?」 宇内樵子神色紧张地道:「迟恐生变,各位掌门人快走,有话以後慢慢再说!」回身急奔而出。 公孙小凤走到隧道口,忽然惊叫一声,挫腰退了回来,脸上羞得一片通红,道:「你们先走!」 宗岳道:「小妹!什么事?」 公孙小凤呐呐地道:「没有穿衣服的都在隧道口哩!」 外面,宇内樵子的声音传来催促道:「各位掌门人还不快走,再要不走,便脱不了身啦!」 宗岳宽慰大家道:「成大事,不能尽拘小节,只要我们心地干净,有什么不能入目的。」大步走出了隧道口。 只见隧道口八个没有穿衣服的男女,眼睛发直的呆立不动,显然已被宇内樵子制住了。 接着,大家在无奈之下,一个一个,跳着心,红着脸,眼睛看着脚尖,疾向隧道外掠出。 宇内樵子见大家出来了,也不说话,一招手,人已先奔去了丈远。 一干小掌门人谁也不敢胡乱发言,闷声疾跟而去。 幸好,一路上都无人阻击。 不,不是无人阻击,而是那些人,都被人家制住了穴道,阻不住他们了。 宇内樵子带了他们左弯右拐,一阵急驰,逃出了十绝谷,放慢脚步,缓了一口气,吁声道:「总算逃离了虎口!」 公孙小凤自宇内樵子现身,直到目前为止,脑中一直装满了许多的疑问,亟亟於想得到答案,抢先道:「展掌门人,展大哥……」又自言自语解释道:「我们各派掌门人加上斑衣神童,都结成了生死之交,以兄弟姊妹相称,大哥的位置是留给你的,所以我称你为大哥了。」她根本就不看宇内樵子的神色,也不管他有无意见,只照着自己的意思,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道:「你怎样知道我们被困在十绝谷?是你制住了那些妖精和沿途的伏桩么?你为什么对十绝谷的路径这样熟?救我们的时间为什么来得那么巧?」 宇内樵子哈哈大笑道:「公孙小妹,你是对我起了疑心?还是真的想知道这些问题?」 公孙小凤小鼻子一翘,老脾气又发了道:「随你怎样想,都成!」 宇内樵子又是一阵大笑道:「韬光洞有人等着向你们说明哩!我们快走吧!」脚下又快了起来。 他们赶到韬光洞,只见洞内上首那张太师椅上,早有一个身穿银色长衫的中年文士坐以相待。 孔素棠飞身扑了过去,又惊又喜道:「师父!是您救了我们!」 天羽秀上脸上没有半点笑容,道:「你们回来了,很好!现在大家都坐下!」 孔素棠螓首一垂,再也不敢撒娇了,灵眸之内,泪珠滚动,应了一声:「是!」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其他各人,也莫不心情沉重的就了座。 天羽秀士的神情,今天大异往昔,大家心中打鼓,都有点忐忑不安。 天羽秀士两道闪电似的精光,在他们脸上来回不停的梭巡了半天,最後,微微一叹,道:「老天对你们一番心血,算是白费了!」 除了宇内樵子和宗岳外,大家都是一片茫然,不知什么事惹得他老人家这样伤心?不过大家还是有愧的低下了头。 天羽秀士缓缓的语声,落在他们心弦上,道:「照说,你们都是人中龙凤,不世英才,又加韬光洞一番磨练进修,在老夫的眼中,已是足具复仇雪耻光大门派的身手了。」接着语声加重道,「可是,最近你们的表现,老夫见了甚是失望,平日轻率狂妄之态,一丝未改,临敌之际,又大意粗心,斗志不坚,应胜不胜,不应该败的却败了,像你们这样下去,有希望恢复自己本门的基业么?」 各小掌门人内愧之心,由然而生。 天羽秀士的声音,接着扬起:「洞庭湖之败,已经给了你们一个有血有泪的教训,你们的胆子倒是不小,又跑到十绝谷送死了,要不是老夫出手,你们只怕要抱恨终生,愧对师门了。总之,你们依赖之心未除、自强之心不坚,满脑子英雄思想,一肚子匹夫之勇,占全了失败的因素,唉!我看你们怎么得了!」 说到这里,天羽秀士的语气,又缓和下来,恢复了祥和的声音道,「说起来,我们这些老东西,也有不是之处;处处怕你们吃亏,处处为你们打算,养成了你们依赖的堕性,总认为出了多大的事,都有人打救,至多不过是稍吃虚惊而已,而事实下也确然如此。我们惯坏了你们。但是,现在,我需要慎重的告诉你们,从今而後,光大师门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消灭十绝谷也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斗十绝魔君阴古希更是你们的责任,你们总不好过份麻烦我们这些老不死吧! 成败兴亡,都完全看你们自己的了。」话说得很明显,大有袖手旁观之意。 孔素棠一听师父可能不再过问他们的事,不由心中大急,道:「师父,你怎能不管哩?我们以後改过就是!」 公孙小凤也道:「老前辈,至於这次十绝谷的事……」 天羽秀土打断公孙小凤的话道:「你说你们对十绝谷的妄动,是奉了十全老人之命么?」 公孙小凤理直气壮的道:「要不是十全老前辈的吩咐,我们天大的胆,也不会轻举妄动。」 天羽秀士道:「你们用脑子想过没有?要是那张字条出於阴古希的诱敌之计呢?」 宗岳突然站起道:「老前辈说得是,如今想起来,那张宇条正是阴古希的诱敌之计。」 「呵!呵!」大家都恍然而悟了。 天羽秀士这时也收起了庄厉的神色,微微带着笑容道:「老夫没有寃枉你们吧!」接着,又长声一叹道:「失败为成功之母,但愿你们以後能够振作起来,好好把握时机,创造你们自己的事业!」 他们连番受挫,也认清了当前的情势和自己的毛病,经天羽秀士一再教训,都从内心之中立下了发奋的决心。当时便非常恳切的谢了天羽秀士。 天羽秀士看出他们确已有自强之心,也就不再罗嗦了。 孔素棠心中难释的,便是怕天羽秀士因为不愿再过问他们的事,而有了归隐的意向,难舍之情,溢於粉脸。 天羽秀士抚着孔素棠的秀发道:「孩子你放心,我们虽不再出手相助你们,但我暂时也不会离开『韬光洞』的,以後见面的日子还多哩!」 这样孔素棠才放下心头上的一块石头。一念刚平,另一个念头又在孔素棠脑中兴起来了,她仰起秀脸,道:「师父,您和十全老人是不是二而一,一而二,同是一个人?」 天羽秀士哈哈大笑道:「谁叫你们胡思乱想!我也不知道!」随即又向大家道:「你们前程远大,老夫不送了!」显然是请他们大伙儿上路了。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六十五章 一干小掌门人离开「韬光洞」时,当然也包括了一个老掌门人宇内樵子在内。 被教训後的心情,都很沉重,因此谁也打不起精神说话,更未注意宇内樵子带着他们奔行的方向。 走着,走着,忽然,公孙小凤一声惊叫道:「展大哥,你带我们到那里去?」 大家被公孙小凤一语惊醒,这才看出宇内樵子,正带着他们奔向十绝谷。 宇内樵子停步,转身一笑道:「十绝谷!」 病仙女古秋芸迷惑地道:「到十绝谷去?」 宇内樵子点头道:「天羽老前辈给了我们一个重振雄风的机会,他老人家探知葫芦董和玩铃童二位掌门人,正被押回十绝谷,要我们先去救回他们二人,再共议今後雪耻复仇大计。」 徐琚呐呐地道:「回到十绝谷去救人,不是太冒险了么?」 宇内樵子道:「这不是冒险,而是出其不意,我们刚刚从十绝谷逃出,谁也想不到,我们会去而复回,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意外,何况,我们这一次的行动,并不真的进入谷内,只在谷外狙击拦袭抢人,见好就收,必获成功。」 宗岳接口道:「谋定而动,事半功倍,展大哥,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商量商量,以免临事惶遽,又蹈覆辙。」 公孙小凤应声附和道:「岳哥哥说得对,我们过去的失败,就在事先考虑不周,临事应付不当,这个毛病必先革除,才有消灭阴古希的希望。」 北星道士道:「依小道之见,我们这一次的行动,必需分工合作,预为指定任务,到时候,各行其事,浑如一体,才能成功。」 悟果小和尚也提出意见道:「小僧认为事权归一,虚心听命,才是团结一致,产生力量的不二法门,关於这一点,我们今後应该如何改进,亦是首要急务。」 斑衣神童先用眼睛看了公孙小凤一眼,然後试探着道:「小弟认为现在是……是……改选……。」话到口边,他还是顾忌公孙小凤,说不下去。 哪知,现在的公孙小凤却是大异往昔,毫无不乐的表情,一笑接道:「顾大哥的话对,今後的盟主,必须功力超群,计智如海之人,才足堪当大任,小妹能力薄弱,理应让贤才是。」 病仙女古秋芸道:「展大哥德高望重,经验丰富,足为群龙之首,小妹提议请展大哥主理全责。」 宇内樵子先也看了一看公孙小凤,只见她睑上毫无妒意,不过秀眉轻轻扬了一扬,欲言又止的转脸凝注在宗岳身上。 宇内樵子於是捋须一笑,道:「小兄在各位弟妹面前虽痴长了几十岁,说起来真是惭愧,不但武功艺业赶不上任何一位小弟小妹,提到临机应变,胸藏甲兵,那是更不用说了。我看,古小妹的提议,应该考虑,应该考虑,请大家不要放过了那位虚怀若谷,大智如海,功力超绝的偷懒小弟弟哩!」 他不直接提名是哪位小弟弟,但是那位小弟弟已是呼之欲出,人人心中了然,可是,他却对着公孙小凤微微一笑。 公孙小凤心目中有一个宗岳使她又敬又爱,过去她没有提名宗岳,只是因为私心里想与孔素棠一较长短之故,现在既经宇内樵子暗示过来,激发了她直率的性格,再不忙遑用小心眼了,当时,娇笑道:「岳哥哥,你每次躲在背後不说话,现在可逃不了吧!展大哥说的就是你!你还有什么话说,快快站到前面来,让我们来参见新盟主哥哥。」她不是选举,简直是命令宗岳出来当盟主了。 要是她的这种态度发生在一天之前,少不得便会有人出口打趣她二句,可是,这一次,谁也没有注意她小节欠妥。 只听得北星小道士道:「小弟甚是钦佩宗兄弟,他实是我们最理想的新盟主。」 悟果小和尚道:「小僧有此同感!」 病仙女古秋芸推了徐琚一下道:「你代表我说!」 徐琚总是有点不好意思,嗫嚅地道:「我们……不,小弟代表秋芸妹妹说,她收回最初的提议,改投宗兄弟一票,我自己也投宗兄弟一票。」 大家都忍住了,也没有笑他,他微微挺胸一笑,吁了一口长气。 斑衣神童接道:「小弟的意思,是赞成公孙小妹的意思!」 公孙小凤斜正他道:「顾大哥,选盟主是表示自己的意思,不能说话含糊!」 斑衣神童顾大可摸了一下癞痢头,涨红了脸道:「我赞成宗兄弟。」 最後是孔素棠了,她想了一想道:「我对谁也不反对!」对宗岳当然不例外,说得颇有技巧。 公孙小凤只对孔素棠会心地一笑:道:「棠姊姊,快把岳哥哥推出来,我们听他的吩咐哩!」 宗岳倒是当仁不让,谢了大家的拥护,道:「小弟今後为了公事,如果对那位兄弟出言不慎,务请大家原谅。」 公孙小凤抢着道:「今後如果那位行事欠妥,请盟主哥哥直言指教,我们一定虚心接受。」 宗岳道:「谢谢小妹捧场!」接着面色一正,道:「现在小弟要谈公事了!」先用俊目向大家扫视了一眼,颇有盟主的气派。 宇内樵子看得只是点头微笑。不但是他,而且还有许多不愿现身的人,也在暗中现出了会心的微笑。 宗岳见大家精神一振,注目相听,放大声音道:「今日挽救二位掌门兄弟之战,我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所以事先必有周详的计划,以最迅速的行动,才能在十绝谷眼皮底下做成事情。」 公孙小凤拍掌道:「岳哥哥一针见血,说得对极了!」 宗岳微微一笑,又道:「我们现在的人数,连展大哥在内共有九人,小弟预拟了一个任务分配计划,请各位指教。」 宇内樵子道:「岳老弟,我第一个完全同意你的计划,你快说吧!时间不早了哩!」 宗岳条理分明地道:「小弟与小凤妹妹、素棠妹妹、北星兄四人负责冲锋陷阵,掩护後退;徐琚兄负责抢救玩铃童萧兄,古姊姊负责掩护徐兄行动;顾大哥负责抢救葫芦童牛兄,悟果师兄负责掩护顾大哥; 展大哥负责居中策应,谁不成就帮谁! 区区之见,大家以为如何?」 公孙小凤见自己和宗岳分在一组,第一个就非常满意,大声道:「小妹唯命是听!」 徐琚这个最怕说话的人,却在第二个就提出了心中的顾虑道:「小弟负责救护玩铃童萧兄,如果碰上的是葫芦童牛兄,请问我该怎办?」 大家一听他问出这个不大高明的问题,忍不住快要笑出声来,却被宗岳庄重的声音吓得咽了回去。 只听宗岳正正经经的道:「徐兄问得对,这些细节问题,看起来不值一谈,但是临事最易误事,事先有了协调,便不会感到无所是从了。」接着又道,「以小弟的意见,认为如果玩铃童和葫芦童二兄关在一起,徐兄仍应目标不变照原计划进行,救护玩铃童萧兄,要是他们分隔而囚,则以救护葫芦童牛兄为宜。 顾大哥,你认为如何?」 这答覆不是仅对徐琚而言,所以他问了斑衣神童一句,意思是告诉他,两组之间,应有共同的了解。 斑衣神童顾大可点头道:「小弟理会得了!」 宗岳又嘱咐道:「小弟另有一点意见,请各位兄弟注意!」接着庄重地道,「我们行动之时,各位兄弟极可能遇见你们心目中最恨的对手,难免一时冲动,忘记了自己任务,影响了计划。关於这种情形,小弟提醒各位兄弟,请大家特别忍耐,不要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要知,我们这次是救人,不是复仇,千万不要一己意气用事,造成误人误己的结果来。只要我们合作无间,总有我们报仇雪耻的一天,请各位兄弟明白小弟的意思!」 宗岳这一手,只博得大家刮目相看,无形之间,大家对他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尊敬,而觉得自己确是少不更事,愧为一派掌门之人了。 十绝魔君阴古希洞庭湖一战,自己连手都没有出,便捉到了玩铃童萧士麟和葫芦童牛千里二个小掌门人,心中大是高兴。 同时又暗施巧计,把漏网的其他掌门人骗到十绝谷,料想在卞无邪主持之下,一定已把他们都制住了。 所以,他带了一干徒众,押着玩铃童和葫芦童在返回十绝谷的回程中,心情极为愉快,走得不快不慢,正被宗岳他们等上了。 宗岳等九人隐伏在一座高岗後面的茂密丛林之内,地势不但利於袭击,同时更便於隐退,是一个很理想的伏击地点。 只见前方一群人影闪动,十绝魔君的左边是胡媚娘,右边是崔蝶仙,胡媚娘之後是毕少凡,崔蝶仙之後是一统大师鲁东奇,有说有笑而来。 在他们後面参差不齐的跟有二十几个徒众。 再後,是二乘软轿,轿帘低垂,想必里面一定是玩铃童和葫芦童了。 软轿之後,又有二三十个徒众。 一行不下五六十人之多,浩浩荡荡,直向山岗奔来。 病仙女古秋芸见他们人多势众,泛起了怯意,轻轻一叹道:「他们这样多人!」 公孙小凤却是关心宗岳道:「岳哥哥,十绝魔君也在哩!」 宗岳微微一笑道:「十绝魔君是我的,棠妹妹对崔蝶仙,小凤妹妹对胡媚娘,北星兄对鲁东奇,留下一个毕少凡只好请展大哥在五招之内把他制倒,然後照原计划策应。」 孔素棠低声道:「岳哥哥,你对十绝魔君有把握么?」 宗岳头一昂道:「五十招之内,相信十绝魔君还缠不住我,所以,我们这一次行动,必需在我与十绝魔君相斗的五十招以内,迅速完成。」 要知宗岳目前的功力,连他自己都估计错了,真要说起来,十绝魔君要胜他实此登天还难。 他一身所得,巧服「玄阴草」在先,又得「乾天纯阳丸」於後,功力之高,已达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地步。十绝真经,除了七、九二篇外,他已获得了十分之八,本来已有的「五阳真经」,就足与十绝魔君分庭抗礼,再加上多知道了五阴真经中的二、三、五三篇,用单纯的加法算来,他不是要比十绝魔君强得多么! 当然,有些条件是不能用数字来计算的,所以,宗岳之对十绝魔君,究竟谁强谁弱,只有等待事实来说明了。 话说十绝魔君步上山岗,遥指隐隐在望的十绝谷,呵呵大笑道:「老夫今天高兴之极,回山後,我决定传授你们四人『五阴真经』第七篇中的功夫了。」 这是十绝魔君座下弟子,人人最希望听到的大喜讯了。 只高兴得大公主崔蝶仙抱住十绝魔君的头,狂吻道:「师父!师父!您真好!」 她这种过份露骨的行为,只看得鲁东奇心头恼火,暗中脚下加劲,蹬碎了不少山石,以消妒意。 十绝魔君又用手挽住胡媚娘道:「今天老夫另外传授你们二人一套功夫。」 胡媚娘和崔蝶仙相视而笑,心里头不知有多少高兴,一左一右把十绝魔君挟得更紧了。 说笑之间,一群人走下了山岗。 蓦地,几声清啸传来,从丛树林中纵出来四条人影。 十绝魔君一见是宗岳等四人,不由凶眉一轩道:「你们三师妹有负为师厚望,怎会让他们逃下山来了,幸好被我们遇上,否则,真要被他们逃去了。」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宗岳他们是有为而来,错当他们是漏网之鱼,先就估计错了。 宗岳他们四人在十绝魔君道前一站,根本就不等十绝魔君开口,宗岳已是长身而起,身随掌进,十成功力的五阳掌,带起一股热流,向十绝魔君扑去。 十绝魔君震开左右两边的胡媚娘和崔蝶仙,哈哈大笑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闯进来,老夫今天要让你们逃出了手,岂不叫天下英雄笑话。」双掌一推,只用八成真力,发出了五阴掌,以他的想法,觉得八成真力的五阴掌,还高估了宗岳呢! 那知,五阴五阳两种相生相尅的掌力一接,十绝魔君只觉得自己的阴掌如雪投火,一股炙热的掌力,透过他的阴风直穿过来,把他震退了一步。 宗岳十成真力的五阳掌虽震退了仅用八成真力的十绝魔君,但自己也觉得心头一凉,有股阴柔之力,透掌而人,震得双臂发麻。 二人实掌一接,心中有数,身形展开,拚斗在一起。 公孙小凤一指发呆发痴的胡媚娘道:「臭妖精,本掌门人教训教训你!」二人也打在一起了。 於是,北星小道士和鲁东奇也打在一堆了。 崔蝶仙望着孔素棠一声柔笑道:「十妹,你快走,姊姊不难为你!」 孔素棠和崔蝶仙在一起的时候,感情不恶,又经崔蝶仙这样一说,真硬不起心肠和她动手,不由微微一楞,心中彷徨无主。 宗岳一声警告:「棠妹!」惊得孔素棠神智一清,扑向崔蝶仙道:「念在我们姊妹之情,我今天不伤你就是了!」 孔素棠身为十绝谷十公主时,因为深得十绝魔君宠爱,除了天羽秀土所传不算外,所有五阴绝学原就比崔蝶仙为高,崔蝶仙自是心里有数,不见微微发毛,一面迎敌孔素棠,一面招呼毕少凡道:「毕少凡,十妹是师父心爱的人,我们留下她,便是大功一件,你认为如何?·」 毕少凡阴笑声中,抢身过来,双战孔素棠,道:「这件功劳,有小弟一份!」 孔素棠双战崔蝶仙和毕少凡,仍是游刃有余,毫不吃力,她功力之高,直连宗岳都把她估计错了。 自然,宇内樵子也用不着向毕少凡伸手了。 十绝魔君和宗岳幌眼就是十招过去,十绝魔君只打得心头生懔,不由口中发出一声鬼啸,他准备以多为胜,要围攻他们四个人了。 十绝魔君啸声出口,二乘软轿齐向地上一放,八人一组,把软轿团团护住,其余之人,便统向这边冲了过来。 可是场中九人,打得非常激烈,其他的人竟是插手不上,只好站在四围呐喊助威。 同时,更有人向十绝谷发出了讯号。 那讯号一出,却招来了一位苍须白发老人,以迅雷手法,连连点倒了四五个徒众,使得那批二流货色阵脚大乱,齐向他围去。 这种情形正如宗岳所料相同,被他预估得一点不错。 蓦地,又是几声长啸,丛林之内纵出了四人,二人一组,直向二乘软轿扑去。 悟果小和尚和斑衣神童的目标是前面一乘软轿。 病仙女古秋芸和徐琚是後面一乘软轿。 四个人就像四只猛虎,守轿的十六个二流脚色,当场便被他们砍翻了四对,余下的八个人,有悟果小和尚和病仙女古秋芸二人足够应付的了。 斑衣神童拉开轿帘,一见玩铃童在轿内昏迷下醒,料想必是被制住了穴道,一时也无从检查,只好背起他向外就闯。 那边徐琚也在相同情形之下,背起了葫芦童,二人走了个首尾相并,几个起落,进入丛林之内。 悟果小和尚和病仙女古秋芸连施杀手,又各伤了二人,抽身保护斑衣神童和徐琚而退。 悟果小和尚接着又发出了一声久久不绝的长啸,随着他的身形隐入树林之内。 这边的变化,太快太速,完全出乎十绝魔君意料之外,他自己又被宗岳缠得脱不了身,只急得厉啸声声,尽催其他徒众前往追击。 可怜十绝魔君几曾碰到过这种事情,根本连事情都没有弄清楚,自己先就乱了步度,竟手足无措的,不知所从了。 宗岳见悟果小和尚等已脱身离去,也在长啸声中,奋起神勇,十二成真力的五阳掌,以硬打硬拚的手法,逼得十绝魔君心惊肉跳之际,一声招呼带了孔素棠和公孙小凤、北星小道士以及宇内樵子等人,像疾风一般,迅快的撤走了。 他们来得突兀,退得更是令人不可捉摸,直到他们人已退走,十绝魔君才像是做了一场恶梦清醒过来。清醒过来时,已是追之不及了。 一切都是那样出人意料之外。 宗岳的功力! 暴风雨一般的行动! 来去如风的身手! 十绝魔君被惊愕住了。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六十六章 距十绝谷百里的一处僻静山洞之内,宗岳等人人在焉。 玩铃董和葫芦童二人,人是被抢回来了,可是他们被制的穴道,以宗岳之能,竟然出手无功,解不开来。 他只好叹了一口气,忧色满面的从他们身旁站了起来。回顾孔素棠道:「棠妹,你看不看得出,这是十绝老魔的什么手法?」 孔素棠迷惘地摇摇头道:「我对五阴真经的了解,并不比你为多,所知的只限於『一、三、五』三篇知识,我想除非从『七九』二篇中去找答案,恐怕谁也无能为力了。」 公孙小凤插嘴道:「我们何不到『韬光洞』去请教天羽老前辈去!」 宗岳道:「我们麻烦他老人家太多了,这个问题我们得自己想法解决。」 公孙小凤道:「想什么办法呢?」 宗岳昂然道:「向老魔头『五阴真经』七、九篇想办法!」 孔素棠以为宗岳暗示要她再入险地,去骗取十绝魔君的「五阴真经」中的七、九二篇,想起过去打算牺牲自己换取最後两篇五阴真经,险遭失身受辱之事,心悸犹存,不由玉容惨淡地道:「小妹再不愿回到那老魔身边去了!」 宗岳豪放地一笑道:「棠妹,你会错了我的意思了,我要亲自向十绝谷中走一走!」 孔素棠张目大惊道:「你自己去,那怎成?须知『五阴真经』长年由老魔贴内收藏,根本就没有下手的机会呵!」她想到宗岳的危险举动,不免又有了自我牺牲的念头,只见她秀眉一阵互蹙,最後银牙猛咬,莲足一蹬,毅然决然地道:「岳哥哥,你不能去,还是由我去想办法好了!」 宗岳哪有不知孔素棠的情深苦心,自然不能让孔素棠前往涉险,当时连连摇手道:「棠妹,快不要发那种话了,堂堂十大门派的掌门人,头可断,血可流,但身不可辱,小兄自有主张,你放心就是!」 孔素棠纵有一百个自我牺牲的口实,也抵不过门户清誉的大义,只被宗岳说得螓首低垂,黯然失色。 公孙小凤幽幽地道:「岳哥哥,你身为群龙之首,千万不可冒险从事,你一人之失,影响各大门派至大,请你略示机宜,由小妹前往十绝谷如何?」 斑衣神童顾大可大声道:「不行!不行!公孙小妹你还不也是女孩子么!素棠妹妹不能去,你也不能例外,我看还是由我顾大可去最好!」 接着悟果小和尚和北星小道士也都说话丁,宗岳急得大声阻止道:「各位兄弟姊妹,谢谢你们的关爱,可是十绝谷仍非小弟前往不可,须知小弟对於十绝真经已十知其八,关於七九二篇绝学,仅需略获端倪,即可领悟,我只要能够欺进老魔左右,稍假时日,便不难从他练功和言谈之中,参悟七九两篇精要,事半功倍,尚请各位三思。」 这些年纪小小的掌门人,自经「韬光洞」深造以来,已经人人都成了武学方面的大行家,当然明白宗岳之言,不容他们有置疑的余地,只好各个打消自告奋勇之念。 可是宇内樵子偏在此时,微微一笑道:「愚兄无意自告奋勇独任巨艰,但是却非陪同小兄弟前往十绝谷一行不可!」 宗岳深知这位年高德昭的老掌门人,言必有自,非其他小掌门人可此,不由微讶问道:「展大哥,你又有什么难题要加到小弟身上了?」 宇内樵子大笑道:「宗兄弟,你要到十绝谷去,你知道秘径么?你有藏身之地么?小兄如果陪你去,这些问题便都可解决了。」 宗岳听了颇为动容,但沉思有顷後,笑道:「素棠妹妹生长十绝谷,所知必多,她预为指教一下,便可不成问题,小弟认为还是单人独往的好。」 宇内樵子道:「素棠小妹脱出十绝谷,十绝老魔是何等心机之人,那能不预着先鞭,防我们一着,以小兄所知,今天的十绝谷,就是素棠小妹亲往,也认不出它的本来面目了。」 宗岳心中一动,不由笑问道:「请问老哥哥对於十绝谷情形,何以如此清楚?」 宇内樵子反问道:「你想想,这些日子我到什么地方去了?」 宗岳道:「我们早有请教展大哥之意!」 宇内樵子神秘地一笑道:「不瞒各位小兄弟说,老夫的身份兼为十绝谷采购头目之一……」 话语未了,公孙小凤已是怒从心起,娇喝一声道:「呵!你原来又是一个假的宇内樵子!本姑娘要被你逃出手去,便不配再称青城派的掌门人了!」银虹耀眼,她已拔剑挫腰,猛向宇内樵子刺出一剑。 宇内樵子闪身让开,摇手大笑不止道:「小妹妹不要心急,小兄还有话说。」 宗岳也闪身阻住公孙小凤道:「凤妹不可鲁莽,展大哥并不是假的!」 公孙小凤含忿收剑,指着宇内樵子道:「好!我看你能够骗尽所有的掌门人否?」 宇内樵子笑道:「小妹,人家都沉得住气,只有你轻率的老毛病又患了,小兄要不是真的宇内樵子,在你们这样多人虎视眈眈之下,逃得出去么?」 公孙小凤玉容微红,心想:「莫非我真是太性急了么!」讪讪的站到一边去了。 宇内樵子继续说明道:「自素棠小妹脱离十绝谷老魔掌握之後,天羽老前辈自然也存身不下了,但十绝谷乃是老魔根本之地,不能没有隐伏接应之人,小兄於是在天羽老前辈安排之下,易容进入了十绝谷,取代了一个名叫黑心张三采购头目的位置,要不是黑心张三,你们凭什么逃得过那天尴尬的场面。」 宇内樵子边说话边转过身去,再回过头来,已变成了一个横肉黑脸的粗眉汉子,沙哑着嗓子道:「公孙掌门人,你对我黑心张三当真过不去么?」 公孙小凤只被逗得娇羞满面,跺脚莺声道:「展大哥,你还要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大家一阵哄堂大笑,公孙小凤更是无地自容。 大家笑过一阵後,宗岳又对大家道:「小弟与展大哥进入十绝谷後,各位兄弟却不得闲着哩!」 公孙小凤跳起来道:「好!要打接应,小妹是第一个!」 接着你一句我一句,大家都有了意见。 宗岳笑道:「接应之事,不劳各位烦心,但为吸引十绝魔君起见,小弟离去之後,有请各位尽各种可能的方法,找十绝谷外出人物的晦气,凡是落到你们手中之人,最好一律废去武功,莫伤他们的性命,借他们的口,布我们的威,这样一来,十绝老魔便将心无宁日了。 但有一个原则,必须特别注意,就是不出没有把握的手,一出手就要石破惊天,否则宁可走而避之,也不要沾惹他们。」 大家都点头应了。 孔素棠一直都未说话,直到送走宗岳与宇内樵子之後,犹自难以开怀,公孙小凤不知是存心还是无意,一把扯住孔素棠道:「棠姊姊我们去发发利市!」 不由分说,拉着孔素棠双双飞身而逝。 病仙女古秋芸看了徐琚一眼道:「我和琚哥哥留此照顾病人,你们想去的话,请尽管去吧!」 斑衣神童和小和尚、小道士大喜过望,一溜烟都走了。 话说宇内樵子就以黑心张三的身份,从一条极少人知的密道,和宗岳潜入了十绝谷的腹地。 所谓腹地也者,并不是说到了十绝宫,要进十绝宫,还另有密径哩! 黑心张三走到一处山溪出口的洞边,忽然一伏身,迎水钻了进去,宗岳苦笑一声,只好跟身而入。 一口气在水中爬行了七八尺左右,只觉得水势一浅,人便进入了一座伸手不见五指的大洞之内。 黑心张三打火点燃了一盏油灯,抛给宗岳一套干衣服,道:「小兄弟,你先换了衣服,我们好进去。」 宗岳接过衣服换好,就着灯光低头打量了一下,已俨然成了十绝谷中的一份子了。 黑心张三提起油灯,领头进入一条仅可容身的黝黑甬道,只觉脚下时高时低,极是难行。这样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左右,黑心张三一按洞壁机钮,现出了一道二尺高低的小门,宗岳刚跟着黑心张三爬出小门,但觉一股浓烈的酒气,迎面扑鼻冲来,抬眼望去,原来这是一间藏酒的地窖。 黑心张三叫宗岳就在酒窖里等待机会,随即打开酒坛,大口喝了几口酒,又弄了一些在衣襟上,才打开窖门走了出去。 黑心张三这一手倒真用上了,宗岳只听见有人叫道:「张三爷,你果真一个人躲在酒窖里独美去了,有人找你找了半天,小的虽想出了你的去处,可没有多嘴。」 黑心张三大模大气的道:「吴七,你真够味道,将来有机会,我一定提拔提拔你!」 吴七一阵高兴道:「三爷抬举,下次有机会,请派小的到大栏桥一趟,便感盛情了。」 黑心张三「哼!」了一声,也没有答应「是」或「否」,他的脚步声,便消失了。 敢情黑心张三这个采购小头目,真有一套,地位不高,却也有人对他奉承恭维,只听得宗岳不住的暗笑,忖道:「展大哥这份差事真找得妙绝了!」 宗岳在酒窖里也不知等了多少时候,只觉肚子巳在饥得打鼓,正想宇内樵子为什么还不来的时候,宇内樵子扮的黑心张三已笑吟吟的、大模大样的带了灯火菜饭走进来了。 宗岳觉得这个老大哥未免胆子大大,笑道:「展大哥,你不怕人家对你生心么?」 宇内樵子低声笑道:「黑心张三的习惯,正好促成了我们,你尽管放心大吃,不会有人敢来打扰的。」 宗岳道:「黑心张三只不过是一个小头目,有这样大的权势?」 宇内樵子道:「小兄弟,你不要小看黑心张三,所谓不怕官,只怕管,这里几座库房地窖,就是黑心张三的权力范围,谁敢不怕他。」 饭後,宇内樵子交给宗岳一张图样,道:「小兄弟,你好好研究这张图吧!路径摸熟之後,便可任你自由来往了。现在,我也该走了,黑心张三也有必须去奉承的地方,我不能够改了他的习性。」 宇内樵子走後,宗岳便潜心於图样的研究了。 要看懂图样并不难,要将一张图样牢记於心,到必要的时候,能够灵活运用,回到这酒窖里来,便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 这一天,宗岳沉住气,没有出去的打算,安心留在酒窖里充实自己。 黑心张三真说得上是胆大妄为,他竟在这酒窖之内设有床铺,大约是备作小醉休息之用的,现在正好方便了宗岳。 当然宗岳身在虎穴,警念不懈,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周遭的动静,以免失闪误事。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碎步之声。 是女人,而且有二个。 正在宗岳迷惑之际,二个女人的脚步声,在酒窖门前停住了,接着门上响起了「喙剥」之声,宗岳滚身下了床,心想:「里面没有人答话,你总不会进来吧!」 那知事情与他的想像完全不一样,毫不带声息的,酒窖门被推开了。 宗岳只好闪身躲到一个大酒坛後面,他身形快极,总算没有被那推门进来的二个女人发现。 糟了,他忘了吹灯哩! 没关系!那二个女人见了窖里的灯光,睑上没有丝毫惊讶之色,似是司空见惯,谁也没有生疑。 那推门进来的二个女人,年纪都在二十四五左右,长得美中带妖,万分迷人,宗岳心想:「她们是来取酒的么?」 可是看看又不像,那二个女人,一扭一扭,走到宗岳刚刚起身的床边,并肩坐下,其中之一,忽然娇笑道:「被子还热哩!他大约刚刚出去。」 宗岳惊得发不出声,想道:「展大哥会和她们有一手?」 可不是,另外一个女人眼迷迷地笑道:「大姊,来得又不巧呢!」 那位大姊恨恨地道:「二妹,人家爬上了高枝儿,那里还看得起我们,我想,他八成儿是事先溜开了。」 那二妹道:「大姊,你可不要冤枉人家,我们来又没有事先通知他,他就是不愿见我们,只怕也躲不开吧!何况,他对我们也不坏呀!」 那位大姊呶着嘴道:「他对你好是你的事,你知不知道,三个月来,他对我老是板起一付面孔,更不要说那话儿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那二妹讶然道:「你说三个月没有……没有……?」接着幽幽一叹道,「我还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独享哩!原来我们都是彼此彼此!」 宗岳暗中吁出了一口长气,算是明白了她们的对象,不是宇内樵子,而是宇内樵子化装的黑心张三,这才平抑了心头上那股不大舒服的感情。 那大姊忽然轻声道:「二妹,你看,他另外有没有别人?」 那二妹偏头想道:「他似乎是变了,可是我看不出另外有人。」 那大姊道:「你看他与二公主如何?」 那二妹笑得花枝招展地道:「白费心机,二公主会看上他,才怪哩!你说他的本事,够得上讨二公主的欢心么?」 那大姊总是难以释然地道:「我看他鬼鬼祟祟的,俊面必有文章。」 那二妹忽然咯咯一笑道:「大姊你太认真了,没有他,我们不会另外找别人么!」 那大姊忍不住柳眉一竖道:「我只是气不过他,有生以来,只有我用人家的,可从没有被人甩过,这口气,我非出不可。 忽然一阵脚步声,来到了门口。 那大姊打了一个手式,身形一闪,向宗岳藏身的大酒坛後掠来。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六十七章 宗岳只觉一个热呼呼、软绵绵的身子朝他身上压来。 那位大姊又何尝不是觉得自己碰上了奇遇,她张口欲呼,但觉笑腰穴一麻,整整的躺在人家怀中了。 宗岳因为不知道来人是谁,所以一动都不敢动,任由那大姊躺在怀中,说不出的味道。 窖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宇内樵子化装的黑心张三。 宇内樵子只见床上坐着一个漂亮女人,也未及看清那女人是谁,大喝一声道:「你是谁?敢来偷酒喝!」 那二妹气鼓鼓地仰起脸,不屑地笑道:「你当我是谁!」 宇内樵子大感惶惑道:「呵!原来是秋月妹妹,你找我有什么事?」 那秋月板着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你这话叫我怎样回答?」 宇内樵子微微一愕,竟答不上话来。 宗岳暗中见了大急,这时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将怀中的大姊推落地上,长身而起猛向那秋月扑去。 那秋月不过是一个丫头之下的使用妇人,一身功夫那能和宗岳相比,不要说闪躲,连人都没有看清楚,就被宗岳制住了。 宇内樵子见宗岳现身,这才回过神来,笑道:「宗小弟,你为什么招惹这种下三烂?」 宗岳跳到大酒坛後,把那大姊也拉了出来,道:「这二位,都是来找你张三爷的!现在该看你的了。」 宇内樵子眉头连蹙,道:「春花、秋月和黑心张三都有一手,这一点我却没有想到,真是一个大大的疏忽,几乎坏了我们的大事,现在却如何是好?」 这句「如何是好」,从他们正派人物口中说出,当然是表示做不出心黑手辣之事的意味。 也就是说,杀之不忍,放之惹祸,该如何是好? 宗岳剑眉双皱,道:「客随主便,张三爷你是主人,小弟没有意见。」 春花、秋月两人穴道被制,动弹不得,口中发不出声来,神智并未丧失,一脸惜命求饶神情,显得既可怜,又可悲。 黑心张三心中微动,用眼角余光和宗岳打了个讯号,板起面孔,道:「为免後顾之忧,最好的办法,是一掌一个,干脆俐落,死无对证。」 宗岳体会出黑心张三是要让他卖个人情,故意沉吟了半天,道:「小弟惯例,从来不杀没有抵抗力之人。」俯腰解开了春花、秋月二人穴道,叱声道:「你们二人要死,还是要活?」 春花、秋月二人哀声哭道:「请二位爷饶命!饶了我们的贱命吧!」 宗岳笑问黑心张三道:「有没有需要问她们的话?」 黑心张三道:「她们能知道什么重要之事呢?我们在她们身上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她们少给我们多言惹祸!」 宗岳道:「这个好办!」屈指虚弹,只见春花和秋月一阵摇幌,扑地倒下。 她们二人只觉从心眼里冒出一丝热气,向全身四肢百脉游走,那热气所经过之处,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说痒吗?不痒,说痛吗?不痛,说烫吗?也不烫。 总而言之,就是不好受、难过,直恨不得插手肌肤之内,把那热气挖出来,事实上,她们也真要伸手插进自己肌肉之内去了。 宗岳知道她们已经忍受不住了,伸手虚空拍了二掌。 春花、秋月一身苦痛爽然而失。 宗岳正色道:「『赤炼穿身』的味道好不好受?」 春花、秋月冒着冷汗道:「婢子们实在受不了!」 宗岳道:「这是本侠的独门手法,无人可解,每隔十二个时辰发作一次,你们要想免去『赤炼穿身』之苦,便得看你们有没有不讲闲话的习惯了!」 春花、秋月惶恐无比地道:「小侠放心,婢子等绝不敢胡言乱语。」 宗岳点头道:「好!你们每天前来见我一次,如果你们麦现可靠,我便不再难为你们。」 春花、秋月嗫嚅地道:「小侠是不是要我们打听宫中的消息?」 宗岳满不在乎地道:「这个本侠无此要求,不过你们如果碰到认为值得相告的消息,本侠倒可以随便听听。」 宗岳不明白说出所要知道的事项,就是要叫她们猜不出其中道理,这样对於她们的控制,便可兼收神秘之效。 在这种情形之下,不要说春花、秋月二人已受制於宗岳,即使她们二人不为宗岳所制,也会忍不住好奇心的驱使,与宗岳合作了。 春花、秋月二人一脸茫然迷惑之色,摸不清宗岳到底是什么来头。 宗岳不让她们多想,道:「现在,你们可以回去了,记住明天的时间。」 春花、秋月二人,心神不宁地细步出窖而去。 黑心张三一竖大拇指,道:「小兄弟,你这一手真妙,就是那二个贱货,露了马脚,十绝魔君也无法猜出我们此行的目的,只是徒然增加困扰而。」 宗岳笑道:「有备无患,小弟更希望她们二人平安无事,我们也该出去看看环境哩!」便待推门出去。 黑心张三一笑道:「小兄弟,不要急,还是由我先导的好。」 宗岳仍然推开了窖门,人已踏步出去,道:「小弟已经熟知了全宫建筑形势,正是自我考验的时候,展大哥你走在我後面,如有错误迷失方向时,再请你指教不迟。」 黑心张三含笑赞许,跟身而出。 宗岳不比宇内樵子还有一个黑心张三的身份,可以时明时暗,得到许多方便。他完全是潜入者的身份,不敢丝毫显露行迹,所以,离开酒窖後,便满怀机心地准备随时应付突发事件的来临。 他一点也不敢大意,有时蹑手蹑脚,有时又身似闪电,总之,发挥了他高度的机智和超绝的艺业,在人不知鬼不觉下,把一座十绝魔宫摸得清清楚楚。 他今晚没有准备出手,所以在把全魔宫了解清楚後,毫不留连的又奔回酒窖。 这种不草率行事,谋定而动的做法,只看得宇内樵子自叹不如。 次日晚上,宗岳从春花、秋月口中,问知十绝魔君正在自己的静室里召见几个亲传弟子,会商大事。 他於是请黑心张三留守酒窖,自己却用龟息大法,闭住呼吸,隐身在十绝魔君静室外院的一株古松之上。 室内,十绝魔君居中坐在大师椅上,怀里偎依著个十六七岁的美貌少女,十绝魔君那双美玉般的魔掌,一只手插进了那少女的胸前内衣,从外面看去,犹见其移动不止,另一只手则搂着她的柳腰,亲热惹火已极。 在他身侧,右边站的是大公主崔蝶仙,左边站的是三公主卞无邪,二公主胡月姣不在,大约又是奉了什么使命,外出去了。 站在他前面的男子有:文士仪、一统大师、毕少凡等三人。 十绝魔君起初对於身前的五个弟子,正眼也不一瞧,只顾和偎在他怀里的那个少女缠绵。 经过了不少时间,十绝魔君两道惨绿色的眼光一翻,道:「你们都到齐了?」 男弟子们恭恭敬敬的应声道声:「是!」 女弟子则完全不同,带笑带飘媚眼,道:「唉哟!师父还想得起我们,真是难得!」 十绝魔君对女弟子也特别宽容,不以为忤地笑道:「丫头们吃起师父的醋来,真是岂有此理!你们不想想,早年师父是如何对你们的!」 三公主卞无邪更是胆大,笑道:「早年是早年的事,可是师父现在不疼我们了!」 十绝魔君哈哈一笑,放开怀中的那个小人儿,道:「你们见过师妹以後,为师有话对你们说。」 大公主挑眼道:「师父太没道理,世间那有师姊师兄先见师妹的?」 十绝魔君笑道:「老夫……」 三公主卞无邪一拉崔蝶仙道:「师父有爱新鲜的毛病,我们还是识趣的好。」 二人笑哈哈的朝那少女一福,道:「二位姊姊见过妹妹了!」 那女孩子看起来年纪小小的,应对之间,却是老练极了,扭着蛇腰先拜了下去道:「小妹阴……」她似乎记不起自己的名字,抬眼向十绝魔君望去。 十绝魔君笑道:「阴如花。」 「小妹阴如花见过二位师姊!」 小妞儿为争人缘,对二个师姊不敢恃宠生骄。但是对三个师兄可就不同了,轮到文士仪等见她时,她只点了一点头,用鼻子「哼」道:「罢了!」架子似乎此十绝魔君还大。 十绝魔君看得心中大乐笑道:「这位新师妹不错吧!以後她就是十公主,老夫不在时,她可以代行师命。」 十绝魔君真是把她宠爱得太过份了,五个弟子口里不说,心中没有一个人服气的。 十绝魔君忽然面色一正道:「文士仪,你的五阴真经进况如何了?」 文士仪想不到十绝魔君有此一问,红着睑道:「弟子刚刚练完第三篇。」 「一统你呢?」 一统大师道:「弟子练完了一、三、五篇,大约有了七八成火候。」 毕少凡一看十绝魔君的眼色扫来,不待问,就答道:「弟子进度最慢,只学会了一篇半。」 大公主崔蝶仙和三公主卞无邪,对「一三五」三篇绝学,都有了十成火候。 十绝魔君问过一遍後,道:「从今天起,蝶仙、无邪可以进修第七篇绝学,一统应在本月内将第五篇火候练到十成,然後也可以进修第七篇绝学。士仪由蝶仙传授第五篇绝学,少凡由一统督导,提前完成第三篇绝学後由无邪传授第五篇绝学。」 这是天大的恩惠,只高兴得五人把刚才的不愉快完全忘记了,发自内心的感激道:「谢谢师父!」 十绝魔君一指崔蝶仙、卡无邪和一统大师道:「你们要学第七篇绝学的,另外得谢谢你们十妹!」 卡无邪有点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道:「师父,这与十妹有什么关系?」 十绝魔君道:「七篇以後的传授,均由你们十妹负责。」 这句话只惊得崔蝶仙、卞无邪和一统大师三人回不过气来,他们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位十妹,她怎会爬到他们头前去了,岂非怪事。 十绝魔君得意之色,溢於言麦,道:「你们奇怪是不是?」 崔蝶仙、卞无邪和一统大师再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迷惑地道:「请师父明示,以开弟子愚昧。」 十绝魔君得意之极道:「为师在十年之前,就发现了你们这位新十妹,是老夫一时高兴,未将她带回十绝谷来,寄养在一处特殊环境里,授以『五阴真经』,你们这位师妹的资质才智,真不知比你们高了多少倍,年前即已将『五阴真经』全部融会贯通了。 最近,我觉得宗岳他们那些娃娃掌门人,委实太猖狂了,所以才把你们十妹召来,代老夫暂主十绝谷大事,自明天起,老夫便将坐关一百天,精炼『五阴真经』外的一种绝世神功,以便应付今後的大局。」 十绝魔君接着又是一阵大笑,道:「如花,十绝谷交给你了,老夫去也。」 一阵风,失去了十绝魔君的踪迹,十绝魔君说走就走,想必早有安排,真是出乎崔蝶仙等人和宗岳的意料之外。 十绝魔君走後,阴如花大模大样的坐上了十绝魔君刚才坐过的太师椅,招手叫过崔蝶仙和卞无邪,附耳说了几句话。 崔蝶仙和卞无邪眼神不定的退了出去。 接着对一统大师道:「师兄,请你下去为小妹准备一桌酒席来!」 一统大师见师父走了,心中不服之气渐渐宣泄出来,他乃是粗线条作风的人,不由转头对文士仪道:「文师弟,你下去吩咐一声。」 阴如花冷笑一声,道:「师父刚走,师兄就不把小妹的话当话了!」 一统大师没好气地道:「文师弟去,不是一样么?」 阴如花板起面孔道:「小妹的话,不愿有人打折扣!」 一统大师粗声笑道:「师兄又何尝没有同样的脾气!」 阴如花跳下太师椅,伸手便向一统大师腰眼点去,道:「你让得开小妹这一招,今後小妹就给你三分颜色!」 一统大师那会完全相信师父的话,把阴如花看在眼内,哈哈狂笑道:「十妹,你也太那个了!」 笑声中身形疾转,连转了六个方向,阴如花如附影随形,玉指早就贴上了一统大师的腰眼,只是劲力末发,没有下手而已。 一统大师笑也笑过了,话也说了一半,竟甩不开阴如花的王手,心头一寒,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他话声刚落,阴如花的冷笑接着飘起道:「罚一儆百,师兄请不要怪小妹借你立威啊!」 玉指一压,一统大师「哼」声都未发出,就被阴如花点倒了。 文士仪和毕少凡只看得冷汗直冒,脸上都变了颜色,他们只道一统大师已死在阴如花手中了。 阴如花坐回太师椅上,脸上没有半点笑容道:「毕师兄,你把一统师兄带下去,受尽一天折磨後,自会痊愈!」 毕少凡除了应是外,连头都不敢抬,就把一统大师抱出去了。 阴如花对文士仪道:「你可以去吩咐酒席了!」 不久酒席送来,阴如花并不打发文士仪离去,脸上换上了一付笑容,她因人长得绝美,这一笑,真有倾国倾城之力,宗岳不禁心头一热,喉头发出了一声轻响。 阴如花忽然朝他这边一招手,道:「窗外是谁?能潜入十绝谷,必非俗人,请下来共饮一杯如何!」 宗岳心头一凉,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 东方英著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六十八章 宗岳一见阴如花朝他这边发话招呼,心头一凉,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 在这电光石火刹那,他脑中念头一转,身形如烟一般溜下那株古松,贴地一窜,已隐身在三丈外一座假山後。 就在他身形方停,一条人影已穿窗而出,正是那新十公主阴如花。 只见她目光一扫古松上,立刻一声惊噫!呆立沉思起来。 假山後的宗岳见她这等快速的身法,及灵敏的听觉,暗呼一声好险! 他静静隐在假山後,除了窥探外,不敢擅动一下,因为他不知道那阴如花功力高到什么程度,故而连呼吸都几乎停住。 为了顾全大局,他不得不对这个新十公主有所顾忌。 这时,又是一条人影窜窗而出,正是那个弑父叛师的文士仪。 只见他神色紧张地急急道:「十妹,你发现了什么?」 阴如花水淋淋的目光一转道:「我刚才发现有人潜伏在这株古松上。」 「不会吧!」文士仪眉头一皱,摇摇头,「这地方,别人怎敢轻易进入?」 「哼!」阴如花不屑地一瞥,「你敢说没有人敢进来?」 文士仪道:「我想没有得到恩师吩咐的人,谁也没有这么大胆,敢往这里闯,更不用说在树上窥探了!」 「嘿!蠢物!」阴如花脱口骂了一句。 文士仪虽是贪图美色,叛师加入十绝谷,但在谷中也颇得「十绝魔君」欢心,可说从未被人这般骂过,闻声神色不由一怒。 但当他转首一碰到阴如花的目光及那张如花般的艳容时,不知怎的,竟不敢正视,冲到喉咙口反抗的话,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呐呐改口道:「我是……是说并未发现有人,十妹何必……」 「哈哈哈哈……」 阴如花一阵娇笑道:「你不但蠢,而且笨得可怜!十绝谷中弟子当然没有人敢进来,你想想,假如刚才隐伏的人,并不是本谷中弟子呢?」 文士仪一愕,道:「十妹,你是……说谁?」 阴如花道:「我当然是说谷外的人,假如是奸细,难道也不可能?」 「奸细?」文士仪大吃一惊,「这不可能罢!宗小子及那批娃娃掌门新近锻羽而归,况且其中二人还被恩师他老人家独门手法点了秘穴,自顾尚且不暇,怎能再跑到这里来窥探?」 阴如花娇笑一声道:「你以为不可能,我却认为大有可能,而且预料刚才那人就是因为解不开师父所点的脉穴手法而来!」 「啊!」文士仪惊噫一声,见阴如花说得这么肯定,睑上满是似信又不信的狐疑神色。 宗岳隐身假山後,听到这里,深深吃了一惊! 他感到这位新十公主的智慧果然不简单,难怪十绝老魔能放心将十绝谷所有事务移交给她。 但宗岳也暗暗为文士仪感到不耻和伤心。回忆昔年,这位师兄的才智绝不输任何人,可是以他现在的反应看来,却是一片混沌,大不如昔,显然是色迷灵智的关系。尤其在他受到阴如花辱骂後,竟然无动於衷,使宗岳感到丢尽了终南门户的睑,恨不得立刻将之斩却,泄去胸头闷气。 这时,倏见阴如花艳丽摄魂的目光一转道:「文师兄,你对师父那一手点穴术,识是不识?」 文士仪摇摇头道:「愚兄功薄识浅,那能识得十绝恩师他老人家的奇奥手法!」 阴如花轻轻一叹道:「唉!我实在奇怪,你们跟随恩师多年,为什么进步却这么慢?」 文士仪赧然垂头,道:「以後尚请师妹多多提携!」 暗中的宗岳看到这里,暗骂一声:「好不要脸!」 其实也无怪阴如花会出言敝视一切,实因在十绝谷中的男女弟子,整天专注在姹女迷阳大法,往往乐不思蜀,功力哪会飞速进步。 这时,阴如花媚笑一声又道:「文师兄,你知道我为什么单独留你一人么?」 文士仪一怔,抬头凝视着阴如花,这一看,双目中倏然升起一股贪婪的光芒,呆在那里,动也不动。 阴如花仪态万千地笑了一笑,接下去道:「告诉你,十绝谷中的人,论资质只有你还算够得上格,我想先授你七、九二篇阴功!」 文士仪大喜若狂,忘情地一把抱向阴如花激动地道:「你……真好……」 阴如花脚下迅速後退二步,避了开去。 文士仪一把抱空,不由一呆,只见阴如花陡然收敛笑容,冷冷道:「文师兄,别忘了你我的身份!」 「身份?」文士仪见她此刻仿佛变若另一人,心头不由一愕,弄不懂她心中究竟在搞什么鬼? 只见阴如花一本正经地道:「我现在等於代表『十绝神君』,难道你忘了!如此不分上下,实在该杀!」 文士仪听得悚然吃惊,惶然道:「师……妹……愚兄一时忘情……」 阴如花不等他说完,恢复了花容,妩媚道:「忘情,人之常情。这次无罪,下次要小心了,现在咱们进屋再谈,桌上酒菜都快冷了!」 说完,一晃身穿窗而入。 文士仪急忙跟着进去。 宗岳眼见二人进入屋中,心中大喜。 他这次所以冒险与「宇内樵子」潜入「十绝谷」,为的就是要得到五阴玄功七、九二篇真经,如今一听阴如花要当场传授给文士仪,岂肯错过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提真气,轻若狸猫,又复溜上那棵古松,潜伏窥听。 这是因为要听到窗内说话及看到窗内景象,唯有这棵古忪的位置最适当。 可是,有了前次的经验,他已感觉到这年岁与自己相若,身份莫名其妙的阴如花,一身功力,的确非可小觑,因此这次他加了一份谨慎,尽量不使自己发出任何声息,以至功亏一篑。 这时,宗岳身在树上,又看清了室内景象,阴如花酒觥飞舞,面泛酡红,更加艳光照人,而文士仪却眼中欲火外露,失神落魄地注视着她,只是因尚有着一层顾忌,不敢毛手毛脚而已。 渐渐地,阴如花的神态愈来愈荡逸,不但一旁的文士仪差点按耐不住,就是树上的宗岳,也禁不住心头火发,几乎不敢直视。 而奇怪的是,此刻阴如花对阴功七、九二篇,却只字不提,只是媚眼撩然地有说有笑,向文士仪挑情。 这情形看得宗岳大为不耐,但又不舍得离开,一时之间,心中不由焦灼起来。 就在此际,远处倏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向静室奔来。 由这阵步履声可以听出,来的人还不止一个。 宗岳心头一震,急忙转首望去,只见火光掩映中,三个十绝谷徒众神色仓惶,急奔而至。 这三人一到静室门口,立刻停住脚步,其中一人肃立高声道:「有事禀报!」 室中的阴如花正在巧笑挑情,闻声黛眉一皱,娇懒地道:「进来!」 三个徒众立刻推室而入,他们一看室中酒香洋溢,那种旖旎的情调微微一怔。 阴如花已娇声道:「什么事这般仓仓惶惶!」 其中一个徒众立刻垂首禀道:「回禀十公主,卞公主在谷外被人突击,遭擒失踪!」 文士仪神色立刻一惊,急急道:「是谁敢这么大胆?」 那汉子呐呐道:「就是最近在谷外捣乱的那些小掌门人!」 文士仪脸色又是一变! 他已感到情势渐渐严重,那汉子接着道:「现在请示定夺!」 文士仪目光一瞥阴如花道:「十妹,此事非同小可,我们应该设法先把卞无邪救回来要紧!」 说着,人已起立。 宗岳在室外听得清清楚楚,暗暗捶心跺足而叹! 他觉得事情正是无巧不巧,偏在这紧要关头,谷外的小兄弟竟已发动,捣乱起来。 他不禁暗暗埋怨,为什么不迟一晚捣乱,要挤在这节骨眼上,害得自己枉费许多心思。他心中又急又叹,目光却紧紧凝视着那扇敞开的窗户,紧张地在注意着那位新十公主究竟作何处理。 哪知事情却大出宗岳料想之外,只见阴如花颊如桃花,神态微醉地一瞥文士仪道:「文师兄,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文士仪道:「那批小掌门从来不敢到十绝谷外,如今卷土重来,愚兄实感到事态严重。」 阴如花鼻中一哼道:「我却并不感到严重。」 文士仪一愕,道:「这情形不算严重,还有什么严重的事?」 「呸,我看你这么着急,敢清你与卞师姊也有一段露水春梦,旧情未断!」 此言一出,文士仪睑色顿时发赤,慌忙道:「唉!十妹,你怎么想到那种地方去,咳!我只是担心那批小掌门将来会更加猖獗。」 阴如花鼻中一嗤道:「猖獗!嘿!我自有办法。」 文士仪怔怔道:「什么办法?」 阴如花道:「办法慢慢去想,急也不急在一时。」 说到这里,挥袖向三个徒众道:「这事我知道了,你们先退下,以後出谷时小心一些!」 看她这种漫不经心的处置,不但文士仪怔怔狐疑,那三个徒众更愕然错视,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中那原先禀报的汉子忍不住道:「回禀十公主,卞公主身陷敌手,如不设法救援,可能性命难保!」 阴如花猛然一拍桌子,娇喝道:「我难道会不知道,我命你们退下去,听见没有?」 这一刹那,她脸罩重霜,吓得三个手下慌忙施礼,喏喏而退。 哪知刚出门口,阴如花陡然喝道:「慢走!」 三个徒众闻声一阵颤抖,皆转身肃立。 其中为首的汉子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阴如花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那汉子忙道:「小的李义,职司十绝谷巡视头目,那二人是方镇及金四,是卑职坛下。」 阴如花倏然一笑道:「李义,你过来!」 望着阴如花那种倏喜倏怒的表情,李义惴惴不安地急步走近,垂首道:「卑职听候公主吩咐!」 阴如花道:「你们是否奇怪我不顾卞公主的生死呢?」 李义慌忙道:「小的们知道公主或者另有奇计!」 阴如花咯咯一笑道:「哼!你不必假作奉承,不过你这一猜,倒是猜中了。」 文士仪忍不住奇道:「十妹,难道你有什么锦囊妙计不成?」 阴如花得意地道:「我有什么妙计,且慢道来,我问你们,要救卞无邪师姊,你们预备怎么救法?」 李义道:「只要公主下令多派些人,在谷外附近搜索,不怕找不到那批小掌门人下落?」 阴如花鼻中一哼道:「你们是否已知道他们落脚藏身之处?」 李义颓然地摇摇头。 阴如花道:「这就对了,既然尚不知那批小掌门的落脚地点,如搜不到怎么办?」 这一问,立刻把李义僵立当地,无言以答。 阴如花道:「所以我说,与其盲动,不如不动,卞无邪纵然被他们杀害,与我们也无足重要。」 这一番话听得文士仪及李义等三人心中寒气直冒,神色之间,对不顾同门之义,大是不满。 阴如花目光一扫,依然笑盈盈地接着道:「不过,我们丢一个三公主,就必须连本加利,捞回本钱。」 文士仪插口道:「怎么才能捞回本钱?愚兄倒要听听贤妹妙计!」 阴如花笑道:「换句话说,要捞本钱,别人皆无足虑,主要的是要先抓到那为首的宗岳。」 文士仪心头一震! 窗外的宗岳肚中暗暗冷笑,忖道:「你是在白天做梦,谁能料到我就在十绝谷中,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抓我?」心中想着,已听见李义道:「回禀公主,小的以为必先查到他们隐身的地方,才能下手!」 阴如花摇摇头道:「这个就不必了,谅你们也查不到——」 文士仪及李义神色一呆,心中大奇! 既说要抓宗岳,又不查那批小掌门人下落,这话岂不前後矛盾。这一刹那,四人八道目光,齐望著艳光四射的阴如花,都以为她或许是喝一点酒,故而在说醉话。 宗岳更是心中冷笑,他益发要看看这位新十公主在搞些什么鬼? 只见阴如花招一招手道:「李义,你附耳过来!」 神态中充满了醉人的气息。 李义心中一热,随着附过耳去。 只见阴如花嘴皮微动,说了几句话,但奇怪的是李义听完这几句话後,神色又惊又喜,掉首向其余二人一挥手,匆匆走出静室,飞奔而逝。 暗中的宗岳看得一肚子闷葫芦,他不知道她说些什么话,故而暗暗推测起来。 却见阴如花对木立狐疑的文士仪妙眼一飘道:「文师兄,你不是要学阴功七、九二篇么?」 文士仪一呆,忙道:「十妹可是要现在传授?」 阴如花道:「不错,但我先要考考你的智慧,看你有没有领悟的能力!」 文士仪虽然奇怪她何以又把话锋转了方向,仍禁不住大喜道:「十妹,你要怎么考法?」 阴如花道:「很简单,你猜猜我将如何处理刚才的事?」 文土仪一呆!呐呐道:「十妹胸藏妙计,必有十全打算。」 阴如花暗暗娇笑道:「什么妙计?什么打算?」 文士仪皱眉苦思半天,依然摇摇头道:「愚兄实在猜不出。」 阴如花招招手道:「你也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文士仪横移一步,附耳过去,这一听,神色立起激烈的变化,二道目光情不自禁地向宗岳藏身之处望去。 隐上树上的宗岳正好奇之心大起,一见文士仪目光望来,心头不由一震,倏然感到事情不妙,正想抽身——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六十九章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一声娇笑,窗中人影一闪,阴如花与文士仪已掠落古松之下,双双屹立,阴如花仰首道:「朋友,你已身入包围,还不快下来!」 这一着变化,实在太快,宗岳刚转过一念,人影接着娇笑已到树下。他急忙目光一扫远处,果见灯火隐约,人影幢幢。恍悟刚才阴如花的每一句话,每一举动,都深藏狡诈,在诱自己上鈎。 而自己却偏一时未能领悟过来,中了圈套。 在这闪电刹那,他知道再要悄然而走,已不可能,问题是要硬闯?抑是下去再说? 他脑中在光旋电转,耳中已听到一声大喝道:「狗贼,你再不下来,大爷就要出手不留情!」 话声正是文士仪的声音。 这刹那,宗岳不由被他骂得火冒千丈! 他想起这位师兄弑父逆师的往事,再也沉不住气,立刻仰天一声清啸,身形飘然下树,冷笑道:「谁是狗贼,小爷难道还怕你不成!」 树下的阴如花及文士仪一见下来的竟是十绝谷弟子打扮的少年,始则一怔,继而接连发出二声惊呼。 阴如花吃惊的是十绝谷中门下徒众,那来这等身法超绝的人物,而且竟长得这等英俊! 文士仪却是想不到宗岳竟会在十绝谷中,一种惊吓羞愧的交杂心情,使他神色大变,情不由己的退後几步。 阴如花见文士仪这种神态,心中一怔,她本不识宗岳,正欲喝问来历,此刻转对文士仪问道:「文师兄,你认识他?他是谁?」 文上仪呐呐道:「他…他就是……」 「小爷就是宗岳,告诉你,今天小爷就为十绝老魔而来!」 宗岳朗声接口回答,豪气洋溢,目射煞光,周身已缓缓蓄足功力,只要一出手,就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阴如花神色一呆! 她虽早知道在外潜窥的是一个劲敌,却不料这一番指东说西,布饵下鈎,竟鈎住宗岳这一个主要的敌手。 这刹那,各种惊、喜、疑,立刻从她脸上闪过。 「哈…哈…哈…哈……」 她发出一阵得意的娇笑,道:「原来是宗少侠,真是难得,真是难得!可惜家师已经坐关,无法见你……」 宗岳冷笑一声道:「找不到十绝老魔,找你也是一样!」 话声甫落,身形暴涨,掌式一扬,狂飈猛起,一记十成五阳神功,就向阴如花劈去。 他倏起先下手为强的主意,认为只要制住阴如花,不怕逼不出阴功七、九二篇。 那知掌式方出,阴如花已一声娇笑,道:「我早知你会动手的,不过你是白费力气!」 话声中,身形滴溜溜的一闪,已到宗岳左侧,罗袖一翻,纤纤玉掌如电闪出,五指微曲,直抓宗岳肩头。 她避招发招,轻灵迅速已极,出击之势,幻影缤纷,简直令人无法捉摸。 一叶落而知秋,宗岳掌势落空,眼见来势,不由大凛,心中迅速付道:「这女子怎会有这等身手?那十绝老魔功力虽然深厚,但身法并不比她高明,她究竟从什么地方,造就这一身不凡的功力?」 此念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身形廻旋,一声大喝:「你再接我三掌试试!」 双手弧飞,接连劈出三掌。 这三掌如层浪涌叠,狂飈如箭,锐不可当。 可是阴如花身形如烟,游走之间,从容而避,竟然立还颜色。 电光石火之间,二人交手三招,打得惊险激烈无伦,直看得一旁的文士仪心中紧急焦焚,直冒寒气。 蓦地,二团狂飈中倏然响起一声娇喝道:「宗岳,再打下去,你也未必得能胜我,可是只要我姑娘一招手,发出号令,今夜你就非死必伤,何不停手,有话好好谈!」 宗岳此刻心中已暗暗吃惊,闻言掌势一收,屹立如山,冷笑道:「小爷既敢混进十绝谷,难道还会怕你们这批狐群狗党不成,你有什么话,快说!」 话虽这么说,可是心中却暗暗觉得她此十绝老魔更难应付,更为可怕。 只见阴如花目光盯住宗岳,睑上丝毫没有怒气,娇笑一声,道:「现在并不是谁怕谁的问题,我想你必是心急你朋友穴脉无法解开,急於想得到阴功七、九二篇是不是?」 一言说中宗岳心中事,使他心中一怔,冷笑道:「难为你想得到,不错,小爷一天找不到阴功七、九二篇,十绝老魔一天不能安逸。」 「哈……哈哈哈!」 阴如花一声娇笑道:「宗岳,你好大的口气,不怕风闪了舌头?」 宗岳狂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不能?」 阴如花道:「眼前几个难题,你就无法解决。」 宗岳剑眉一挑道:「什么难题?」 「就以我恩师十绝神君坐关静修的地方来说,你就无法找到,其余的事,更不用谈了。」 宗岳冷冷一笑,道:「小爷对你十绝谷了若指掌,难道还怕十绝老魔钻到地底下不成?」 阴如花道:「你狂傲固执,尽可试试。」 说到这里语气一转,微挫又道:「不过,只怕你今夜难以逃出十绝谷!」 宗岳星眸含煞,四周一扫,道:「就凭你和四周这批狐群狗党就能挡住小爷?」 阴如花依然好整以暇道:「别人固然挡不住你去路,但今日有姑娘在,情形就不同了!」 宗岳这时心中迅速转过数念,晤忖道:「这次身形暴露,变化实在意料之外,现在还是以玩铃童及葫芦童生死为重,何必与她歪缠,不如退走,明夜再行设法……」 心念至此,口中巳道:「我就不信,小爷还有要事,早走一步,来日必要你的狗命!」 话声中,身形突然跃起,向外疾泻。 那知他快,阴如花更快,身形刚升三尺,突觉眼前人影一花,耳中已闻一声娇笑道:「要走那有这么容易……」 一股阴柔暗劲,已当头压下。 这刹那,宗岳再也不敢小觑对方,一声暴叱,双手一圈,震出一招五阳神功。 发出的阳罡与那股阴柔之劲一接触,全身倏然一震,身形不由自主地飘落原地,手腕微感酸麻。 他心中暗生凛骇,可是一股豪气,却使他雄心大发,猛喝一声:「好功力!」 略一运息,再度扬掌攻出。 阴如花冷笑一声,纤纤玉掌飞翻,人影倏动倏静,顿时把宗岳包围在一圈掌风之中。 她掌法诡幻莫测,柔中带刚,宗岳鼓足神勇,双掌右劈左扫,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冲出。 这时,他才觉出遇上未遇过的劲敌,赶忙凝神运气,把全部五阳神功,完全贯注在掌法之中,施展出手。 同时,因为他早已修习过五阴神功的一、三、五篇,故而对阴如花的掌法变化,有时了若指掌,加以他不时掺杂着终南剑法,倏掌倏指,变化万端,打得势均力敌,惊险异常。 一旁的文士仪看得怔怔发呆,他对这位昔日的师弟,渐渐生出羡忌疑惧心理,此刻一见二人打得旗鼓相当,不由忖道:「此时此刻,如不趁机除去他,将来岂非噬脐莫及!」 转念至此,他顾不得江湖规矩及一切,脸上升起一股煞气,反手一掣肩上长剑,大喝一声道:「十妹,我来助你!」 突然身形飞扑,右手一挥,连人带剑直向宗岳撞了过去。 宗岳正拒强敌,但耳目何等灵敏,听得背後金刀劈风之声,及文士仪的喝声,心中怒火更炽,厉声道:「文土仪,你不扪心忏悔,还敢与我动手?」 喝声中,耳闻剑气近身,回手扫出一掌。 罡气劈空,相差二尺,就击在剑身上,砰地响起一声大响,文士仪吃宗岳那回手一震功力,一连向後连退几步,手腕发麻,手中长剑,直似要脱手飞出,不禁心中大凛! 宗岳震退了文士仪,又反手几招逼退阴如花,这时他已打得杀性大起,掌势一变,雄浑沉厚的掌势倏变成轻灵奇奥已极,像春风细雨一般,变得更加俐落灵幻。 文士仪略一调息,立时振剑再度扑上。 宗岳心中又气又怒,一声冷笑,掌式连圈,煞着连施,以一敌二,毫无惧意。 但一个阴如花,已使他展尽全力,再加上一个文士仪,五招一过,他已渐渐攻少守多,只是招式上依然灵动严谨,没有一丝破绽。 阴如花久战不下,心中渐渐对宗岳生出钦佩之心,暗忖难怪十绝师父把他当作强敌,其功力的确不凡。 这时,她不但见宗岳功力高强,心生钦佩,而且宗岳的英俊神勇,更使她芳心大动,情欲立生。 本来她有几招煞手,可以施出,以博胜机,可是,她却稳住不动,一心一意想活擒宗岳,施以柔化。 这刹那,又交手过十招,阴如花目光一转,暗想功力不敌,何不用计! 心念一变,立刻娇笑道:「宗岳,你进不能杀我,退不能突围,咱们何不来个交换条件?」 宗岳骂道:「以二对一,无耻已极,还提什么条件?」 阴如花倏然喝道:「文士仪,你退下去!」 文士仪一呆,但他深知这位新十公主的话不能不听,剑势一挥,立刻退出战圈,心中却大不是滋味。 阴如花接着笑道:「就是以一对一,你也没有办法,宗岳,假如你能答应一个交换条件,就立刻停手,我绝不会给你吃亏就是。」 宗岳久战无功,闻言心中一动,忖道:「我就看看这丫头有什么鬼主意。」 立刻收掌退身,喝道:「你有什么条件?」 阴如花盈盈笑道:「你此来是为了想探知怎样才能解开你朋友被制的血穴,是也不是?」 宗岳道:「不错,其余的账,咱们可以慢慢清算!」 阴如花道:「这还不好办?我对你那二位朋友并不感到重要,可以立刻告诉你解开之法。」 此言一出,不但文士仪大感愕然,宗岳也不禁一怔。 他不敢相信她的话是出自真意,心想其中一定有什么诡计。 却听到文士仪急急道:「十妹,你怎么这样做,增加敌人力量。」 阴如花脸色一变,转首对文士仪娇喝道:「我的决定,你插什么嘴?」 这一喝,声色俱厉,刚才的娇艳,荡然无剩,文士仪心中一震,噤若寒蝉,默不作声。 宗岳冷笑一声道:「你有什么条件?」 阴如花娇笑道:「条件很简单,对你来说,可说丝毫无损。」 宗岳接口道:「你说!」 「只要你在十绝谷躭上三天,我就告诉你解穴之法。」 「嘿,你真是打尽如意算盘,以为我能答应么?」 「如你以朋友为念,必会答应!」 「哈哈哈,我就不答应。」 「如你不答应,只怕四天以後,你朋友会全身僵直,血穴闭塞而亡。」 宗岳听得心中一凛,旋即冷笑道:「我如不能出十绝谷,就是知道又有何用?」 「哈哈哈哈……」阴如花一阵娇笑道,「我还有下文,你急什么!」 「什么下文?」 「三天之後,恭送你出谷,决不留难,以後各凭手段。」 宗岳听得心中大奇! 他不知道她要把自己软禁三天,是为了什么? 这时,他转心一想,自己入谷已经好几天,主要的就是要探得解穴之法,对方既然如此说,只要自己小心,谅无大碍,何况自己身份虽已暴露,却还有一个打扮成「黑心张三」的「宇内樵子」做内应,怕她何来。 心念一决,立刻冷冷道:「好,你就先说出解穴之法。」 「你既答应,第三天,我就告诉你。」 「现在如何?」 阴如花一招手道:「请跟我来!」 人大方地转身向静室走去。 一旁的文士仪只有默默跟着,对宗岳严密监视,心中对阴如花的举动,莫名其妙。 一行三人,各怀心事,举起沉重的步伐,走向静室,来到门口,阴如花倏然转向,沿着静室而转,并不入内,转向谷後而去。 宗岳对十绝谷中道路了若指掌,坦然跟着,心想:「看你带到我那里去?」 转过静室,黑暗中,已隐见远处,耸立着一排黑黝黝的房屋。 阴如花走的方向,正是那排房屋。 宗岳心中陡然一惊,走过一丈,倏然停步道:「我不上你的当!」 阴如花停步转身道:「这是你答应的条件,现在怎么反悔起来?」 「嘿嘿,你以为我不知道?」 宗岳伸手一指那排房屋,道:「那是你谷中铁牢死囚,你竟欲把我关在当中,以为我能肯么?」 原来他早在十绝谷地图上,了解十绝谷布置,知道这座铁牢,人一入内,再难出来,以前就与孔素棠被关在当中一次,差些命丧黄泉,岂肯再入壳?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七十章 那知阴如花咯咯一声娇笑道:「你好像对十绝谷中什么都知道!」 宗岳冷笑道:「当然,不能知己知彼,焉能百战百胜。」 阴如花微微笑道:「只不过你心太急,有点误会了!」 「误会了?」 「不错。」 「嘿!什么地方误会?」 「我要领你去的不是这地方。」 文士仪本来心中暗喜,一听这番话又糊涂起来。 宗岳不禁一愕,道:「那么,这三天时间,你要我住在什么地方?」 阴如花莫测高深的道:「你不妨猜上一猜!」 宗岳转念一想,茫然摇头道:「你的安排,我怎会知道?」 「咯咯咯,你既对十绝谷如此明了,看我走的方向,既不是这铁牢,自然是铁牢後的另一处所,难道,你真猜不出?」 这番话,使宗岳大感讶然! 因为由阴如花的话,他当然明白,既不是要自己住在铁牢中,那么唯有铁牢後那处「神仙居」。 因为此刻走的路径,除了「神仙居」外,另也没有别的房屋。 这「神仙居」是一座比这静室更为清静的屋子,地方不但幽秘,用处也极为神秘,宗岳暗中曾巡查过二三次,却看不出什么动静。 除了知道这「神仙居」布置摆得极为华丽,而且也没有机关布置外,其余的并不了解。 此刻一听阴如花的意思,竟是要把他带往「神仙居」,不由将信将疑地道:「难道你是走向『神仙居』?」 阴如花咯咯一笑,道:「你果然有点门道,连这个地方都知道。不错,我正是恭请你宗少侠在这三天之中,作为『神仙居』的上宾,现在你放心了吧!」 文士仪一听此言,心中一震!对阴如花的用意,更加莫测高深起来。 宗岳不知道「神仙居」是作何用处,但是他却清楚,这「神仙居」是十绝神君後宫三十六院中,最华丽的一院。 他弄不懂阴如花为什么要把宗岳带到这种心脏重地去?难道她看上了宗岳? 心念转到这里,不由怀疑地向阴如花望去。 可是阴如花一双妙目,却完全停留在宗岳身上,对他的那种神色,完全漠然无动於衷。 这刹那,文士仪心头更加嫉怒交加,暗中产生了一个恶毒的主意。 只见宗岳冷冷道:「既然如此,就请带路。」 阴如花微微一笑,立刻又转身向前走去。 这样三人一行,转过铁牢,沿着一条三尺宽的白石沙道,走到一座静院中。 院落四周花木扶疏,布置得清雅已极,中间是一座雅室,分成明暗三间,门首悬着一匾,上面三个金色大字,正是「神仙居」三字。 此刻神仙居中,已是灯火明亮,门开处,已涌出三个青衣小婢,齐向阴如花拜倒,齐声道:「婢子们叩迎新十公主。」 阴如花一挥手,笑道:「免了,从今夜起,宗少侠为我三天之中的贵宾,你们要好好侍候!」 三个青衣小婢微微一怔,立刻又向宗岳及文士仪行礼肃客。 口中齐应道:「婢子们谨遵命谕。」 只见阴如花转身摆手道:「少侠请进。」 宗岳此刻心中一跳,因为这三个婢子中,他却认识二个,这二个不是别人,正是春花秋月二人。 此刻他星眸闪电,见二人神色微微惶惑,却没有出言拆穿,神色微微一稍,顿一转念,心中更加大喜,坦然昂首而入。 进了屋子,只见阴如花用手一指左首的房间,道:「少侠请往这边来。」 宗岳转步跨进左边屋子,目光一扫,但见室中床几皆全,流苏全帐,龙凤坐椅,明珠为灯,锦绣垫椅,布置得犹如帝王深宫,心中也不由赞叹起来。 阴如花招呼宗岳落坐,已微微一笑,道:「三天之中,少侠就在此屋中,一切饮食起居,皆由这三个婢子供应,你如想要什么,尽可招呼,只是有二个限制。」 宗岳冷冷道:「什么限制?」 「这三天中,希望你能以诺言为重,不出这间屋子一步。」 「你把我当囚犯?」 「咯咯咯咯……」 阴如花纵声娇笑道:「世上哪有这等舒服的囚屋?世上那有这等幸福的囚犯,假如你宗岳少侠有这种好地方,我阴如花自愿也当上三天囚犯。」 宗岳冷冷笑道:「房子虽然华丽,享受虽然周到,如失去自由,还有什么意义?」 阴如花神色倏然一整道:「但这是你答应求得解穴秘法的条件啊,如你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宗岳暗忖道:「眼前情势已经如此,我只是躭上三天再说,情形不对时再走还来得及,怕她作甚?」 一念转过,口中已道:「既来之,则安之,我就答应你。」 阴如花笑道:「这才是男儿本色,现在第二点限制,只是希望你有点英雄气概。」 这番话,说得宗岳莫名其妙,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阴如花一指门首肃立的三个青衣女婢道:「这三个婢子左边二个名叫春花、秋月,右边那个是夏心,都是在此侍候你的,她们虽略谙武功,对你来说,根本无法相比,因此,希望这三天之中,你别动她们的脑筋!」 宗岳剑眉一挑,勃然大怒道:「你这是什么话……」 阴如花接口笑道:「我的话不是别的意思,而是说假如她们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你千万别出手,我每天来一次,只要告诉我,我自会处罚给你看。」 宗岳冷冷道:「好,只要不损害我,我绝不会为难她们就是。」 阴如花盈盈起立道:「话已说完,我走了。夜过三更,你也该休息了。」 说完又是一阵媚笑,与文士仪双双退出「神仙居」。 接着秋月、春花及夏心三个女婢也施礼而退,反手扣上房门。 门中立刻恢复一片沉寂。 宗岳也微感疲倦,但是他不敢大意,只坐在床,运息养神。 但是他那里会想到阴如花用的是一石二鸟之计。 且说阴如花走出「神仙居」後,艳光四照的脸上,始终露出得意而动人的笑容。 宗岳的神采,使她觉得万世难求,故而决心想占有他,她认为以自己的容貌,只有宗岳才配得上。 但是刚才的接触,使她深深了解宗岳的刚烈之性,唯一的办法,只能不动声色的用智计来博取这份采头。 而现在,她已达到了第一步目的。 她莲步移动,心中却在想下一步的盘算。 这时,文士仪见离开「神仙居」老远,已忍不住道:「十妹,你把宗岳那小子弄进了後宫,究竟作什么打算?」 阴如花咯咯娇笑道:「傻子,你说我有什么打算?」 文士仪心中一震,呐呐道:「十妹……你不会……不会看上了他吧?」 阴如花妙目一转,道:「怎么,你吃醋啦?」 「咳……十妹,愚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 「哈哈哈……只是什么?唉!傻子,到静室,你就知道,现在急什么!」 这一阵谈话,二人已回到静室。 阴如花已道:「文师兄,天色快亮,你去拿一块布来!愈长愈好。」 文士仪怔怔道:「拿布做什么?」 「唉!你这人怎么这么噜苏,拿来後不就明白了!」 文士仪不敢多问,忙奔出静室,不一刻,他已抱了一大捆白布回来。 只见静室一角的桌上,阴如花已在用墨磨砚。 文土仪恍然道:「你要写字?」 阴如花道:「不错,现在你把布在丈五处剪下,我写好後,你就知道我心中在怎么打算了。」 文土仪应命量好丈五,铺在地上。阴如花拿起毛笔,蘸满浓墨,俯身下笔疾书一阵,待写完,复看了一遍,掷笔笑道:「现在你认为如何?」 文士仪早已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不由合掌赞道:「妙,妙,果然是条妙计,哈哈,一网打尽,那宗岳小子犹在梦中。」 阴如花道:「你休得意,事情变化,不得不防,从明天起,我们还要布置一番呢!」 接着招手道:「来,你附耳过来。」 文士仪忙走近附耳过来,他只闻到一股如兰幽香,从阴如花身上直扑鼻孔,耳中听着绵绵细语,不禁心旌摇荡,几乎不能自主。 阴如花低声把话说完,一见文士仪那种色迷迷神色,一笑道:「刚才嘱咐,你听清楚了没有?」 文士仪神志一醒,忙道:「听清楚了。」 阴如花娇媚如花,笑道:「唉!本来今夜我想与你作长夜……唉,不说了,总之,事後你终会明白就是。」 文士仪更是欲火大盛,道:「十妹,我知道……」 阴如花倏然睑色一沉,接口道:「不过,这次如果你不尽力,把事情办砸了,小心你头上脑袋,我身为十绝谷主,不能不赏罚分明!」 这番话如一盆冷水,浇得文士仪混身一颤,忙道:「愚兄谨遵谕命,当全力以赴。」 「好!你快去命人把这幅白布挂在谷口,其余的就只等他们入网了。」 文土仪点点头,卷起地上写好字的白布,飞奔而出。 第二天—— 在十绝谷百里的一处僻静山洞内,那批小掌门人,个个俱在议事。 除了玩铃童及葫芦童二人僵卧在洞里一角外,其余孔素棠、公孙小凤、病仙女、斑衣神童、悟果小和尚都团团围坐,只缺了一个北星小道士。 这个山洞,此刻已变成复兴各派的基地,进攻十绝谷的大本营。 只见坐中有人不时转首望着洞外,自宗岳进入十绝谷後,他们天天盼望着,希望得到一丝关系十绝谷的消息。 其中孔素棠及公孙小凤最是关切宗岳的安危。 这时,洞外人影一闪,只见北星小道士慌张奔入,口中气喘咻咻,一见在座各人,立刻大声道:「大事……不好了!」 一闻此言,各人神色皆形一惊,纷纷起立,公孙小凤首先娇喝道:「什么事不好了?你快说说清楚。」 北星伸手一指洞外,气喘道:「咱们……咱们盟主在十绝谷遇险了!」 孔素棠娇容一变,急急道:「你怎么知道的?」 悟果见北星那种心神不停,神色仓惶的样子,不由朗诵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北星道友何不喘口气,慢慢道来。」 公孙小凤一顿脚道:「他有这种紧急情报,你和尚还叫他慢慢道来,分明与大家过不去。」 悟果一怔,合十道:「女施主之言差矣,咱们各为一派掌门,应有泰山崩於前而不变色的精神,北星道友气急说不清楚,你一句句的问,岂不更慢。」 公孙小凤柳眉一挑道:「现在不是你和尚说道理的时候。」头一侧娇喝道:「小道士,你快说!」 斑衣神童看不惯,忙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咱们先坐下,来,武当掌门人,你也坐下,详细说出经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没有进入十绝谷怎会知道咱们盟主遭到危险?」 众人一听斑衣神童这么说,再纷纷盘膝而坐,北星小道士也落坐叹了一声道:「贫道刚才看见十绝谷口,用一长条白布,挂了一面旗子。」 病仙女笑道:「原来是幅白布旗,莫非是那老魔挂丧,这与宗少侠有什么关系?」 北星道:「唉!当然有关,贫道仔细一看,原来那幅白布上还写着一大片字。」 孔素棠急急道:「写些什么?」 北星脸色沉重道:「布上是这样写的,字谕各派小贼……」 公孙小凤脱口骂道:「混蛋……」 北星摇头叹道:「我报告经过时,各位请别打岔好不好?」 接着说下去道:「……宗岳已成本谷死囚,汝等见字速向本谷投诚,或许尚能保存宗岳一命,三日限期一过,将割下其首级示众,勿届时追悔不及……」 北星小道士像背书一样背出来,只听得在座各人神色连变,心神大震! 公孙小凤及孔素棠首先急得跳起来,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只见公孙小凤嚷道:「我不信,我不信,岳哥哥怎会被十绝老魔擒住?」 孔素棠却呜咽道:「这几天展大哥一点消息也没有,也不出来通个消息,我早已感到心绪不宁,想不到果然出了事,看样子,岳哥哥必是中了十绝老魔的圈套,露了身份。」 斑衣神童大声道:「现在不是吵吵嚷嚷的时候,大家静一静,先商量一个对策!」 病仙女幽幽道:「问题在这番话究竟是真是假?」 悟果小和尚一声佛号,慢吞吞忧愁地道:「要辨明真假,必须先要入谷去看一看。」 孔素棠突然悲切道:「我先去。」 说着,身形疾起,向洞外扑去。 斑衣神童一惊,急忙晃身一拦道:「要去也得先商量商量,孔掌门人,你先定定心神,别着急好不好!」 孔素棠顿脚道:「现在探明真象,救人要紧,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公孙小凤也嚷道:「对呀!我也去,救人要紧。」 北星小道士忙道:「救人也不在此一时,大白天,你们如此莽动,岂非羊入虎口,有去无回,万一宗大哥并未被擒,岂不反而中了他们的诡计。」 斑衣神童接口赞道:「对,还是武当掌门人的话有点分寸,要行动也要等晚上再说,来来,咱们先商量商量。」 总算斑衣神童说好说歹,才把孔素棠及公孙小凤二颗心稳住,於是众人再次团团落坐。 公孙小凤首先对斑衣神童道:「看你那种慢郎中的神态,必定有什么好主意,你先说出来听听,现在应该怎么办?」 斑衣神童苦笑一声道:「公孙掌门人别先冲着我来,凡事谋定而动,总比一时冲动好一些。」 病仙女叹息一声道:「万一咱们盟主有个三长两短,那萧、牛二人也别想再活了。」 悟果合十道:「二条人命全系在一个人身上,贫僧以为一定要想一个办法。」 斑衣神童抓抓脑袋,苦思半晌道:「目前主要问题是查采真象,『宇内樵子』展大哥又不出来,消息隔绝,咱们只有先进去探一探。」 公孙小凤首先道:「我去!」 孔素棠抢着道:「我也去!」 北星道:「盟主生死大事,贫道也不能落後……」 斑衣神童摇摇头道:「好了,好了,查探之事,人多反易打草惊蛇,只要一个人就行,而且到今夜才能行动,依我看,必须要找一个最适当的人选!」 公孙小凤一嘟嘴道:「什么人才算适当?」 斑衣神重道:「如说适当人选,只有二人。」 (侠圣:第888号图档内容与886号图档一模一样;第889号图档=第887号图档,缺两页) 「谁?」病仙女插口发问。 斑衣神童笑了一笑道:「一个是我……」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公孙小凤不屑地一嗤。 斑衣神童知道这位小姑奶奶脾气暴躁,只有苦笑着不理会她,接着说:「另一位是孔掌门人。」 孔素棠精神一振道:「对,小妹对十绝谷道路最是熟悉,足当大任。」 斑衣神童道:「至於在下,轻功无双,报告消息,自是快人一等。」 北星道:「顾施主之言不无道理,现在究竟是谁先出马?」 斑衣神童道:「在下预先出马,道路不熟问题,还请孔掌门人指点一下,今夜立刻行动,咱们只是探查一下,决不动手,以两个时辰为限,如果万一过时在下还不出来,再由孔掌门人进去。各位意见如何?」 经过一番争吵,总算斑衣神童口舌如簧,说服了各派小掌门人,相约夜间同至十绝谷口,听候消息,再决定下一步骤。 於是各人怀着心事,静静地等待天黑。 这一天终於在低沉而紧张的气氛下渡过。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七十一章 夜风呼呼。 星月明朗。 十绝谷外,倏然来了一群黑影,闪闪躲躲,掩入了谷外一块乱石後。这些人个个身形不高,正是各派小掌门人。 黑影聚在一起,只听公孙小凤道:「顾兄,你早去早回,别留恋不返。」 「知道了,无论什么情形,待我回来再说。」 这是斑衣神童的声音,话一落,一条矮小的人影,已如烟一般,向十绝谷疾射而去,瞬间消失於谷口。 众人此刻一排伏在一块大岩石上,眼见斑衣神童的身法这等轻灵神速,皆不由感到暗暗佩服。 众人都静静的等侯着,每个人的眼睛都直睁睁地望着谷口,焦灼的等侯着斑衣神童返回。 时间一点点地往後溜过去,但是在等侯中,时间彷佛过得特别慢。 孔素棠迅速接口道:「还是我进去比较妥当,至於十绝谷中地形道路,我可以把重要的地方,简单画出来,你们大家岂不全明了了!」 说完,立刻在地上取了一块石头,俯身在地上画起来,口中一面解释着方向道路,并指点出,哪些地方比较重要,哪些地方是十绝谷徒众的居住地,那一些房子是神秘的禁区。 指点完了,立刻起身道:「小妹也以二个时辰为限,决定探到消息立刻回来。」 说完,身形一溜,已疾掠而起,闪闪躲躲,向十绝谷跃去。 众人眼见孔素棠人影消失,默然无语,再度静静等侯起来。 星月微偏。 正是四更。 但是第二个进去的孔素棠,却也像斑衣神童一般,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尤其令人奇怪的是,十绝谷口,始终看不到一点动静,就是连谷中也没有什么异样,那种清冷沉寂的气氛,更显示出一份神秘及诡奇! 难道孔素棠也陷入敌手了? 每个人心中沉甸甸地,不约而同地有着一种问号,但是表面上却看不出一点迹象。 公孙小凤这次耐不住了,低声道:「孔掌门不出来,只有轮到我了!」 刚要起身,悟果倏然道:「且慢!」 公孙小凤秀目一侧道:「小和尚有什么话说?」 悟果沉肃地道:「阿弥陀佛,女施主现在去不得!」 公孙小凤柳眉一挑道:「我为什么不能去?」 病仙女插口道:「悟果掌门人之言不错,现在已经四更,一过五更,天就大亮,短短一个时辰中,你怎能摸索得到,要去也只好等明夜了。」 公孙小凤那里肯听,忙道:「一个时辰,就一个时辰,哪能等到明夜,我保险一个时辰回来,不成明夜再去。」 话一说完,也不等其余人表示,身形一提,已掠出七丈,直扑十绝谷口。 悟果眼见阻拦不住,低诵一声佛号,道:「刚愎自用,又是一劫!」 北星小道士接口道:「应劫只在早晚,如果公孙女施主也不出来,看来明夜,我们都得进去了。」 他说着,目光侧扫,只见留下了悟果和徐琚,还有「病仙女」,连带自己,剩下了四人,想起洞中还有二个不生不死的葫芦童及玩铃童,禁不住一声长叹! 这时,四人都伏在谷外,再度静静等侯,可是他们的心中,却是低沉得无法再低沉了。 对於公孙小凤的进谷,他们四人已不敢抱什么希望,只是不得不等罢了。 天色更加黯了。 黎明前的天色是向来黑暗的。 星月渐渐隐没,只留下呼呼夜风,划过空际,响起一阵如哭如诉的声音。 黑暗中,只听「病仙女」轻叹一声道:「还有半个时辰,就是五更了,假如公孙小妹也一去不返,我们该怎么办?」 徐琚一直未曾言语,此刻接口道:「那只有等明夜,咱们一齐进去。」 病仙女厌厌叹道:「都进去,那萧、牛二位掌门躺在山洞中,谁去照顾?」 「这……」 徐琚不禁一呆。 悟果小和尚摇摇头道:「如公孙女施主再不出来,我们不能再自投罗网了!」 北星道:「以道兄之言,难道另外有什么好的办法?」 悟果叹道:「除非只有再去惊动天羽老前辈!」 徐琚心中蓦地一阵兴奋道:「对,咱们怎会把他老人家忘了!」 病仙女叹息一声,道:「前几天我们还决议过不再惊动他老人家,现在又去,真是不好意思。」 北星叹道:「情势已经如此,哪能顾得了这许多,唉!早晚还是要惊动天羽老前辈,萧、牛二位伤势那时如请天羽老前辈查看一下,也不会闹到现在,变成这种结果了。」 悟果小和尚低诵一声佛号道:「话不是如此说,一饮一啄,皆由前定,此事岂可强求。」 病仙女厌厌地道:「小和尚,你还是等到了少林寺,大开佛门,做了真正掌门再说吧,现在这种话实在令人听得心烦。」 悟果脸色一红,默然无语,於是一切又归复了沉寂。 五更到了。 天色已慢慢转成灰色。 谷外四人,静静等了一夜,此刻见谷口依然平静沉寂,公孙小凤果然没有出来,不由皆暗叹一口气。 他们皆感到有一种不祥的预兆,似乎进去的人,都凶多吉少。 晨曦微曙,北星首先黯然道:「天亮了,我们等在这裏,也不是办法,好歹回山洞再说。」 悟果也悄然起立道:「北星道友,贫僧认为,此刻不如直赴韬光洞,面谒天羽老前辈。」 病仙女一对秀目,依然朝十绝谷方向望着,此刻道:「天尚未亮,咱们再等片刻看看。」 她与公孙小凤感情深厚,犹抱着一丝希望。 北星及悟果自然不好意思拂逆,就在岩石後静立仰思起来。 徐琚与「病仙女」早已心心相印,见她不起身离开,也只好陪伴一旁。 就在这时,十绝谷口,倏然闪出一条人影,在晨曦中,如飞向谷外疾泻而来。 徐琚首先精神一振,轻喊道:「有人出来了!」 岩石後的悟果及北星同时心中一震,低询道:「是谁?」 急忙伏身岩石上,向谷口道路望去,果见一条人影,在晨雾中飞掠。 那人影奔的却不是四人藏身方向,而是朝着山洞那条路。 待四人看清人影後,不由齐声惊呼道:「啊!是他……」 范瑶著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七十二章 原来是那位冒充张三,在十绝谷卧底的南海掌门人宇内樵子。 徐琚首先一跃而起,疾呼道:「展大哥,小弟们在此!」 病仙女和北星小道士、悟果三人,也纷纷现身。 宇内樵子久走江湖,耳目灵聪,顿时听出是谁,足下微停,朝大家近日所居的秘洞方向一指道:「咱们回去再说!」 看情形,分明是有紧要的消息。 於是众人赶忙随同离开谷口。 不一刻,就返回秘洞。 眼见玩铃童萧士麟,和葫芦童牛千里依旧昏迷不醒。 所擒的卞无邪,亦未失去。 宇内樵子似乎略为放心,轻轻一叹道:「诸位既中人家诱敌之计,又如此倾巢而出,难道不怕萧、牛两个小兄弟,重被彼辈擒去么?」 这话确是不错。 病仙女不由和徐琚对看了一眼,自觉不曾尽到守护之贵,满面羞惭,低头不语。 悟果小和尚马上合掌恭答道:「展大哥教训的是!」 北星小道土轻喟道:「咱们这回为了关心盟主安危,确是忒以轻举妄动!」 如今这班小掌门,屡经危难,已不像过去那样一味意气用事,谁也不服谁了。 宇内樵子亦着眼大局,当仁不让,以老大哥自居,处处直说。 半晌,病仙女才忍不住幽幽一叹,抬脸问道:「展大哥,咱们盟主可是真遇险了?」 宇内樵子摇摇头道:「宗兄弟功力高强,机智绝伦,谁能奈何了他。」 此言一出,病仙女和徐琚顿感精神一振。 悟果小和尚,兴奋的合掌道:「阿弥陀佛,这就好了!」 北星小道土急问道:「还有顾兄、孔掌门,和公孙小妹妹呢?」 宇内樵子立将所见,以及由春花、秋月口中所得消息详细说了一遍。 宗岳仍在「神仙居」,丝毫无恙。 斑衣神童顾大可和孔素棠二人,一个是仗有无上的轻功,未为敌人所擒。一个是轻车熟道,深入重地,恰好全被宇内樵子发现,掩护进入库房地窖,把他们分别扮成杂役和「神仙居」使女夏心,一同卧底,接应宗岳。 惟有公孙小凤,情急莽撞,入伏遭擒。 宇内樵子说完微微一笑,道:「只要这里卞无邪不被敌人夺去,咱们至少可以来个走马换将,把公孙小妹救回。」 病仙女好像已完全放心,长长地嘘了一口气道:「但愿如此!」 徐琚接口道:「这回咱们绝不能再轻离此间了。」 宇内樵子点点头,马上又扮成黑心张三的模样,谆嘱了几句,匆匆别去。 不料刚刚回到十绝谷地窖,便听一个婢女的口音,在上急呼道:「张老黑,十公主命你快选几瓶陈年的藏春酒送来。」 同时身在神仙居的宗岳,正由爱侣孔素棠所扮的侍女夏心,和春花秋月二婢,在外守护,歇息不久,朦胧中,忽觉一阵温香飘来,有人吃吃低笑道:「我来传你解穴之法啦!」 此际虽然天光已经大亮,但在室中重帘綉幕之下,视线依旧不甚明朗。 宗岳猛睁眼,却见乃是十公主阴如花,云鬓新整,杏脸含春,身披一件若有若无的轻纱,双峯隐隐,玉股如雪,妙相毕呈的俏立在自己床前。 不知她何时从何处入室? 这种阵仗忒以撩人! 宗岳不禁看得心头一震,俊脸飞红,慌不迭收摄神志,轻叱道:「你这丫头,怎的这般无耻?」 并且一翻身,就准备下床。 那知阴如花竟咯咯一笑,挺起酥胸拦住,眉目传情,嗲声道:「咦!难道你不要我传解穴法了么?」 更佯嗔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何见不得人,你这无耻二字,可要还我一个公道!」 宗岳怒道:「胡说!」 阴如花又咯咯一笑道:「呆子!解穴法出之於五阴真经七九两篇,我不这般模样,怎生能传呢?」 尤其这丫头,在床前连说带笑,腰肢款摆,那一对新剥的鸡头,忽左忽右,宛如两只半熟的苹果,在花枝上招展,不!根本就是两座火山,喷出热腾腾的气息,散发如兰似麝的甜香,使人蚀骨销魂。 宗岳越是不敢逼视,惟恐触到,越就无隙下地,满面尴尬。 阴如花彷佛极端欣赏眼前人这种窘态,娇笑道:「我这是好意呀,到底你学不学呀?」 宗岳喝道:「快滚!」 阴如花仍然毫无愠色,笑问道:「你不觉得有些喧宾夺主么?此间本是我的綉房,知道不知道?」 立又吐气如兰悄声道:「咱们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精擅五阳神功,我已尽得五阴真传,假如结成连理,此後武林中便惟你独尊,领袖群伦,该有多好?」 宗岳冷笑道:「哼!那岂不江湖上从此没了十绝老魔的份么?」 阴如花螓首连点,媚目流波道:「当然,这就叫做一代新人换旧人嘛!」 她似乎对乃师一些都不忌惮。 这时室外乔妆的孔素棠,好不为个郎担忧! 文士仪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窗口窃听,倏地面含忿色,高呼道:「十妹,愚兄有要事奉告!」 这一喊恰巧为宗岳解了围。 但见室门陡然洞开。 阴如花已经穿上一件罗衫,满脸不快问道:「有什么话快说!」 文土仪先看了正在整衣的宗岳一眼,然後才奸笑答道:「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 阴如花不耐地高叱,冷笑道:「你的责任尽到了没有?」 这丫头威风十足。 文士仪不由现出惶恐之容,嚅涩的答道:「昨晚拿了一个姓公孙的小丫头!」 「不已经派人来报了么,快说要事呀!」 「愚兄是怕十妹上了这姓宗的小子的当,特来……」 其实这恶徒,乃是垂涎阴如花美色,想作入幕之宾,惟恐宗岳拔了头筹,暗中吃上飞醋,所以借故前来破坏好事。 宗岳不屑地冷笑了—声。 谁知阴如花不知为了何故,更未待语毕,便身出如风,先左右开弓,在文士仪腮帮子上掴了两掌,然後叱道:「我还不如你?」 最是她这种举动,快得有如电光石火,文士仪连闪让都来不及,一时被打的又惧又恨,嘴里急道:「十妹……」 阴如花又一脸秋霜,截住喝道:「蠢材!你未奉我命,擅离职守,放入敌人,还不服么?」 「敌人何在?」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文士仪大吃一惊!马上凝目四顾,心想哪有此事? 良久,仍无发现。 突然阴如花一声冷笑,抬手朝正在室中扮作为宗岳整理枕衾的假夏心一指道:「她是咱们十绝谷之人么?」 此女果是不凡! 她两只寒星般的媚目膘向宗岳道:「这位是谁呀?」 自然经她这一说破,文士仪立刻就认出,怒喝道:「孔素棠,你怎样混进本谷?」 宗岳微哂道:「这有什么稀奇。」 孔素棠也就不再乔妆,昴然和个郎并肩而立,一撇嘴道:「姑娘要来就来,谁能拦住。」 阴如花咯咯一笑道:「怪不得,原来是我闻名未见面的棠姊姊,小妹可太失礼了!」 并於说话之间,纤手疾出,点了附近春花秋月二婢要穴,朝文士仪一挥手道:「把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丫头带出去,听候发落。」 分明地早就看出二婢和孔女的破绽了。 宗岳见状,急道:「这不干她们之事!」 阴如花微笑道:「至少知情不报。」 接着又向喏喏连声的文士仪补充说道:「快派人把昨晚擒获的那位小妹妹送来。」 宗岳闻言,不知对方作何打算,一面暗凝功力戒备,一面沉声问道:「你要把公孙姑娘怎样?」 阴如花俏眼微抬,噗嗤一笑道:「放心吧,我不会难为她的。」 略作停顿,又手掠云鬓,娇声道:「这一个回合,咱们是不分高下,假如你肯答应放回卞无邪,我就先将公孙小妹妹交棠姊姊带走怎样?」 自然宗岳正是求之不得,毫不思索答道:「使得。」 只是阴如花眉峰一扬道:「不过你自己,可要遵守三日之约呢!」 宗岳傲然道:「大丈夫言出如山,岂有反悔之理。」 阴如花满意的点点头道:「好极了。」 无疑这丫头,必是还有什么煞手。 孔素棠黛眉紧锁,深恐个郎上当,极度不安。 阴如花看在眼中,淡淡一笑道:「咱们这笔交易,难道棠姊姊还觉得不合算么?」 孔素棠冷笑道:「哼!这是走马换将,你也不吃亏呀!」 阴如花微哂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吃掉宗少侠。」 孔素棠道:「量你也没有这份能耐。」 更一抬脸道:「大不了你再多现几次姹女迷阳的丑态罢了。」 一面妙目掠向个郎,无异是说,你可要小心些啊! 宗岳会意的点点头,接口道:「棠妹,多言无益,两日後自见分晓。」 恰好公孙小凤正被押解前来。 阴如花咯咯一笑道:「棠姊姊,你请吧!」 孔素棠也不再答话,马上移步迎上前去。 但觑公孙小凤,一眼发现二人,蓦地挣脱挟持的壮汉,泪波欲流,疾呼道:「岳哥棠姊,恨死我了!」 这位小姑娘,一向心高气傲,此次不慎入伏,自觉有无比的难堪和委屈。 宗岳连忙温慰道:「胜败乃兵家常理,凤妹不必气苦。」 孔素棠迅即走近低语道:「咱们回去!」 公孙小凤不知就里,猛然抬眼一扫神仙居咬牙道:「不!今天好歹我也要烧了这魔窟才甘心。」 这时阴如花,已退入室中。 孔素棠立将经过和订约之事详告。 公孙小凤依旧摇头道:「这是与虎谋皮,怎能信她?」 宗岳微笑道:「愚兄自有道理。」 公孙小凤秀眉一挑,天真的说道:「要不然,咱们都留在此间好了。」 孔素棠轻叹道:「这还不是敌众我寡於事无补?」 宗岳又催促道:「凤妹放心,愚兄自信绝不妨事。」 至此,公孙小凤才怏怏的随孔素棠离去。 不料宗岳返身入室,却猝感景象一新。 居中摆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所有的陈设,全都换了古朴典雅之物,一扫昨夜那种富丽豪华的俗气。 尤其阴如花,脂粉不施,淡粧素服,端庄娴静,清丽出尘,含笑肃客,毫无妖气,宛如变了一个人。 宗岳好生诧异!反一时看呆了。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七十三章 据说男人对女人好恶的形成,多半是以所受教养的主观为出发点,从直觉得来。有的喜欢端庄静雅的大家闺秀型,有的喜欢羞答答怯生生的小家碧玉型,有的喜欢浓粧艳抹风流冶荡的神女型,有的喜欢……总之是各有不同。 自然宗岳身出名门,知书守礼,其心目中的典型可知。 惟其如此,所以尽管适才阴如花那种近乎一丝不挂,赤裸裸的厮缠荡漾,令他欲念冲动,面红耳赤,但却并无好感,反不如此刻入目便衷心的暗暗赞美。 因此之故,顿时不由自主的减少了好些敌意,失神打量起来。 阴如花见状,瓠犀微露,盈盈一笑道:「你不认识我了么?」 立又温婉的说道:「少侠是正人君子,刚刚小妹颇有失礼,特敬备菲酌谢罪!」 此女不仅如今神态举止,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一扫前此亵荡妖淫之气,尤其这样言语,实在忒以动听。 宗岳恍疑对方乃是有意改邪归正,连忙趋步入席,抱拳道:「姑娘言重了。」 这时室内别无他人。 阴如花迅即亲手执壶,一面为宗岳满斟一杯美酒,一面轻喟道:「其实我也是好人家儿女,曾读诗书,哪得不知廉耻?」 宗岳不禁抬眼问道:「难道姑娘还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阴如花点点头,把盏娇声道:「少侠请先干此杯,小妹当掬诚奉告。」 宗岳微睨酒中,似无异状,马上一饮而尽道:「在下洗耳恭听。」 阴如花也陪了一杯,然後幽幽一叹道:「而且我的苦痛,普天之下,惟有你才能解。」 「愿闻其详。」 、 ; 「你可知道家师何以愿把全部五阴真经传授於我?」 「自然是姑娘天赋特高。」 「唉!少侠猜错了。」 「是什么呢?」 「因为我自幼患了一种五阴绝脉奇疾,恰好是这种功夫的良材,学来事半功倍,也有异常人,从此种下淫根,永难自拔。举世之间,只有五阳神功可以祛除!」 「怎样疗法?」 「五阴真经附录上曾有详载……」 阴如花忽然面含娇羞,垂首低语道:「一种是和会五阳神功的人,结为夫妇……」 「还有什么办法?」 「另一种是习练五阳神功第八、十两篇,自行调龙虎,配阴阳,以消化劣根。」 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这两种办法,在宗岳想来,一样都不能答应。 但阴如花却似乎抱著无比的希冀之心,粉面微扬,凝视宗岳,幽幽地问道:「你能成全我么?」 最是宗岳偶抬脸,四目相对,顿觉对方那两只深邃明亮的大眼里,充满乞求、哀怨、悱恻、使人不忍拒绝的魅力。加上语声娇婉,凄切柔媚,入耳生怜,立刻心波荡凄,情不自禁的,将口边难以相助的话咽回,作了个肯定的承诺道:「在下愿将五阳真经八、十两篇转授姑娘。」 此言一出,阴如花马上嫣然一笑道:「多谢你啦!」 更眉目生春,伸出一双雪藕般的粉臂,十指尖尖,取过银壶,又为宗岳斟满一杯酒,吐字如簧道:「第八篇上是说些什么?」 宗岳彷佛已经百依百顺,毫不考虑的答道:「全是练功的心法。」 「你先背诵一遍如何?」 阴如花一面提出请求,一面二目泛出异彩,侧耳倾听。 不料宗岳,忽然摇摇头道:「如今尚非其时。」 「你不是答应传我了么?」 「不错。」 「为什么又反悔呢?」 「君子一言,如白染皂,宗某岂是失信之人,只是不在今日而已。」 「要等待何时?」 「我扫荡了贵谷以後。」而且宗岳纵声笑道,「姑娘这次使的姹女迷阳大法,端的高明!」 「那有此事。」阴如花依旧矢口否认,轻轻一叹道,「你对我的成见太深了!」 宗岳立刻反守为攻,微哂道:「假如姑娘果是好人,何不先把解穴法告诉我,以明心迹?」 这倒是一记狠招。 但觑阴如花,倏地柳眉一扬,一双勾魂夺魄的媚日凝视,问道:「晨间我已说过,此法乃是出之於五阴真经七、九两篇,非阴阳合体难传,句句是实,你肯么?」 宗岳淡淡的答道:「我不信。」 阴如花又叹口气道:「唉,真屈死我了!」 「口诀总可以说出呀?」 「那是只能意会,不可以言传!」 「难道五阴真经上没有图说?」 「我乃是家师所授,不曾见过。」 「如此说来,咱们这场赌赛,岂不是毫无价值了么?」 阴如花连忙接口道:「不,若是你传我五阳真经八、十两篇,就有办法了。」 「昨天订约之时,可没有这项规定。」 阴如花粉脸微红道:「你也没有申明不肯接受合体传功呀!」 宗岳默然不语。 阴如花又娇声道:「有了,我记起家师似乎曾说过一句话,你不妨自己悟解试试!」 「什么话?」 「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刚。」 这十三个字,颇有玄奥,好像其中果有道理。 宗岳不由信以为真,立刻推敲起来。 阴如花见状,妩媚的一笑道:「少侠不忙苦思冥想,反正还有两日,今天我要一尽地主之谊,酒後献几样管弦薄技以娱佳宾。」 这丫头确如十绝魔君所说,不论是心计武功,都比崔蝶仙、文士仪之流高出十倍。 别看她此际一本正经,端庄文静,满口全是入情入理动听的好话,但在这等花言巧语假面具掩护之下,却隐藏有极厉害的诡谋。 她自从登上代理十绝谷主的宝座,就决心要大显身手,一网打尽上门寻衅的十家掌门,以除後患。因而先激令群龙之首的宗岳入壳,明以留此三日作赌赛,其实乃是一种变相的软困,用为诱使其余敌人入伏的香饵。 不想此计仅有公孙小凤一人上当,还倒贴一位卞无邪,不曾如愿。 於是又欲擒故纵,主动提出走马换将,一面亲对宗岳大做水磨功夫,一面派遣文士仪、毕少凡,率领谷中高手,暗蹑孔素棠行踪,严令一俟卞无邪被释,便大举进攻,不留活口。 尤其她自己,大展看家的解数,一套又一套花样翻新,层出不穷,欲图骗取五阳真经,并收服宗岳以为裙下之臣。 始则是卖弄色相。 继之乃采取「君子可欺以方」的古训,扮成本性养良,楚楚可怜之态软攻,更巧妙地於轻颦浅笑之中,杂以「姹女迷阳大法」,以及殷勤劝饮内有奇淫无比媚药的藏春洒,双管齐下。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 恰好「藏春酒」为假冒黑心张三的宇内樵子所经管,早就做了手脚。 虽然暗使「姹女迷阳大法」,宗岳一度险些被惑,但终因天性过人,暗有戒心,即时警觉,转危为安。 因此,阴如花好生诧异,不得不改弦易辙,想另出奇兵了。 自然宗岳也明知对方说的必将又是一种手段,顿时故作赞誉道:「姑娘倒是博学多才!」 不久双双终席。 侍女们迅即入室撤去残肴,各奉上一杯香茗,焚起一炉香退出。 阴如花马上取过一张古琴,跌坐在锦凳上,娇声道:「少侠乃是雅人,荒居无好招待,特奏陋曲一阙,以博一笑。」 宗岳微哂道:「只怕我不是知音呢!」 阴如花也不再答话,仅微徽一笑,便低眉凝神,伸出水葱儿般的玉指,十分庄重,缓缓拨弄起来。 滴隆咚…… 叮…咚…… 开始彷佛操的是高山流水。 但却音调极度低沉,宛如江底雷鸣,嗡嗡不绝,毫无韵味可言。 宗岳暗暗好笑。 渐渐指法加快,目睹五弦齐动,起落不停。 可是竟出奇的反不闻其声。 不知这丫头玩的什么把戏? 他偶抬脸,猝见炉中袅袅的香烟,亦发生怪事,忽然一分为五,散作圈圈涟漪,一道接一道,细如游丝,好像具有灵性,纷纷绕自己盘旋。 转瞬之间,便如天罗地网,交织得密密层层。 宗岳心头突起警兆,骤感神志摇摇,四外寒冽砭骨,不由大吃一惊赶忙行功抗拒。 分明这是一种极厉害的魔法。 这时,耳听阴如花曼声低唱: 阿侬昨夜遇知音, 一见萦怀倾慕深。 倾慕深,陪销魂, 相思难寄倍伤神。 千种柔情化万缕, 丝丝为我绾郎心。 绾郎心,勿放松。 海枯石烂不离分。 歌声如怨如诉,缠绵悱恻无以名状。 宗岳顿觉字字直扣心弦,不能自已,神志也越发如同波涛汹涌,无法收摄,大有想扑上前去,拜倒石榴裙下,高呼一声:「妹妹我爱你!」才能快意之感。 环绕的烟网,更不时飘出奇香,沁人欲醉。 这真是一种别开生面而又阴狠无比的阵仗。 宗岳忍不住霍地起立,冷笑道:「这是待客之道么?」 陡聚五阳真气,一招「开天辟地」,朝身外烟网扫去。 照说以他如今的艺业,掌势该是何等的有力。 那知事实却不然! 入目劲风所及,除了扩大一些空间,迅又恢复原状外,烟网竟是仍旧紧紧笼罩,完好无损。 不仅如此,宗岳反感被一股阴柔的潜力,震得双腕酸麻,好生骇异! 试一举步,也立为烟网所阻,虽然看似无质,但却亚赛铜墙铁壁一般的坚轫,不能离开坐处方圆三尺之外。 这种事太古怪了! 是真? 是幻? 一时宗岳有说不出的困惑和诧愕! 微睨阴如花,抚琴如故。 炉中香烟,亦仍旧生生不息,化为无数的淡圈,向自己围来。 没奈何,只得坐回锦凳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瞑目垂帘。意欲先行自保,然後再思对策。 不料尽管他夙根深厚,总是心神收摄不住,耳畔、脑际,始终萦绕对方适才所唱的情歌,抹不掉,驱不去,激荡难安,连四肢百骸也随之时而血脉贲张,时而懒洋洋提不起精神,忽冷忽热,烦躁之极。且愈咬紧牙关压制,澄思涤虑,愈增苦恼,好像一颗心果被那万缕烟丝绾住,要向对方身旁飞去。 亏得宗岳毅力之强,远非常人可此,忍耐再忍耐,绝不示弱,好不容易熬到日影西斜。 忽闻窗外有人亮声道:「对这种毫不知情识趣的傻小子,杀了岂不干净?十妹身历本谷重任,何必费上偌大的心力?」 听口音,大约是崔蝶仙。 阴如花一面仍是操琴不辍,一面淡淡地答非所问道:「大姊请勿擅入。」 崔蝶仙咯咯一笑道:「知道啦,我是在这里代你护法,准备稍时讨杯喜酒喝嘛!」 接着又轻轻一叹道:「想不到十妹竟把恩师秘不传人的『十绝五烟罗大法』都学来了,真是难得!」 言下大有十分羡慕之意。 其实在她,这是由於一种万分不平的妒忌心所发,自觉身为女同门之长,多年色事乃师,无所不用其极,如今反被一个不知底细的小丫头後来居上,得到大家都不曾有的传授,傲视侪辈,气使颐指。 当然昨夜一统贼秃受惩,也是导致这淫娃不满的一样因素。 阴如花仅看了一眼,未加理会。 不知崔蝶仙是何心意,依旧喋喋不休道:「如花十妹,老姊姊要提醒你一句,在不久以前,恩师曾和十全老鬼打赌,亲口将素棠十妹,赐配了这傻小子呢!」 此言一出,阴如花立刻粉脸变色,急问道:「有这等事?」 最是语音未落,突然古琴铮铮连响,五弦齐断。 同时室内热浪四溢,入目宗岳已昂然卓立,浑身紫焰缭绕,凛若天神,所有的层层烟网,都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崔蝶仙首先惊呼道:「这是怎的?」 反是阴如花,不慌不忙,先怒视了崔蝶仙一眼,然後回顾宗岳,幽幽一叹道:「人算不如天算!」 顿又展颜一笑道,「这也足见少侠的五阳神功,果是不凡!」 宗岳冷冷的答道:「不敢当姑娘谬誉。」 这是何以故呢? 原来十绝老魔的独门「十绝五烟罗大法」,完全是一种精神功夫,威力的强弱,端赖施展的人心念集中与否,因此宗岳之所以能安全脱困,从表面看,似乎是五阳神功战胜了五阴真气,但其实主要的还是阴如花被崔蝶仙前来打扰分神所致,不过若非宗岳功力精纯,也不能支持如许之久,出险如此之易。 他们双方都暗中有数,各怀忌惮之心。 阴如花更十分知机,自忖目前绝难降伏斯人,不如放宽一步,慢慢再作计较。 她见文士仪无精打采地出现在窗外,分明任务没有达成,於是立向宗岳微笑道:「实告少侠,贵友要穴乃被家师以五行逆运手法所制,应昏睡十日,并无解法,也毋庸强解,时效一失,便自醒转,照算今天当已痊愈。此番订约,只是小妹意在一分高下,如今看来,暂时谁也难占上风,咱们既然立场有别,不妨多作准备,明年中秋再一决胜负好了。」 宗岳恍悟上当。 窗外的文士仪,闻言马上插口道:「十妹千万别轻易放这小子。」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七十四章 哪知阴如花却毫不理睬,反轻移莲步走近宗岳,亲切地低语道:「今天诸多失礼,尚请海涵。」 此女似乎对同门十分高傲,一个都不放在眼中。 宗岳回忆适才经过,仍心有余悸,自觉扫荡十绝谷尚非其时,亦无此力。何况十绝老魔虽是口称坐关,安知不又是诡计,既然萧、牛二人穴道乃是五行逆运手法所制,期满失效,毋庸疗治,自无必要在此多留,迅即傲然道:「区区准定明年八月十五前来领教。」 马上一抱拳,转身大踏步出室。 阴如花更朝门外侍立的使女喝道:「快传令各处关隘,不得对宗少侠阻拦!」 宗岳也卖个顺水人情,行到院中微停,侧顾文士仪冷笑道:「今天看在阴姑娘面上,我暂不和你这弑父叛师的恶徒计较。」 阴如花正随後依依不舍的相送,闻言盈盈一笑,接口道:「不错,所有的过节,大家都在明年八月十五一总清算。」 且猛抬眼,向墙外一株古树上发话道:「我今日不留客,你也可以随宗少侠回去了。」 好怪!她准是有什么发现。 首先文士仪暗吃一惊!心想自己守谷有责,早上的任务未能达成,如果反被敌人深入,这还得了,立将对宗岳反唇相讥的话咽回,转面高喝道:「什么人?」 耳听有人哈哈一笑道:「姑娘说的是。」 随声宛如飞絮轻尘,飘下一个十八九岁的小癞痢头。 原来是斑衣神童顾大可。 他朝文士仪扮了个鬼脸道:「姓文的,你想不到吧!」 此际崔蝶仙已不知何往。 文士仪眼见阴如花不假辞色,心怀鬼胎,默默无言。 宗岳连忙上前,手携斑灰神童,故问道:「顾兄来此则甚?」 斑衣神童闪动二目,微掠阴如花,扮作一本正经的答道:「我还当宗兄在这里招了驸马呢!」 宗岳不由俊脸一红道:「顾兄休得取笑,咱们走吧!」 倒是阴如花,大大方方地娇声道:「小妹不送了。」 宗岳也不得不按江湖规矩拱手道:「再见!」 顿时与顾大可展开身形,如飞离去。 果然一路上并无拦阻, 不久就到达秘洞。 宇内樵子也因春花、秋月事发潜回,萧、牛二人,确如阴如花所说,都早巳无恙醒转,大家好生兴奋。 据说午前多亏斑衣神童混迹十绝谷,看出对方图谋,心生巧计,仗有无上轻功,抢先扮成乃师十全老人模样,坐镇谷口,掩护孔素棠和公孙小凤,惊退贼党,才得安然无恙未遭毒手。 宗岳得知就里,立朝斑人神童笑道:「这次顾兄该是第一功。」 北星小道士道:「盟主孤身涉险,也功不可没。」 葫芦童牛千里和玩铃童萧土麟,同声叹道:「诸位此来出生入死,都是为了小弟,全皆有功!」 如今公孙小凤,连经挫折,已锋芒尽敛,忽闪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凝视宗岳问道:「盟主哥哥,咱们下一步该作何打算呢?」 这话有理,大家不由都接口道:「不错。」 宗岳略作沉吟,轻喟道:「敌众我寡,假如仅凭咱们十多个有限之人,实在不足以和十绝老魔及其党羽较一日之长短!」 「怎么办呢?」 公孙小凤又逼紧一句道:「难道罢了不成?」 宗岳含笑道:「不,自然我也有一些管见提请诸位公决。」 众人个个凝神静听。 宗岳续道:「为今之计,第一必须号召天下正义之士,同申讨伐。第二是集中力量,采取各个击破的方法,先削弱贼党羽翼,恢复咱们十大门派的基业。然後共举义旗,於明年八月十五日前来十绝谷,擒拿阴古希老怪,扫荡魔氛。」 这是他刚刚在路上早就想好的主意。 宇内樵子首先高赞道:「盟主高瞻远瞩,端的有大将之才,我第一个赞成。」 悟果小和尚合掌道:「这才是高论!」 北星小道士道:「我完全同意。」 病仙女和徐琚同声道:「赞成,赞成。」 葫芦童牛千里和玩铃童萧士麟道:「小弟一切唯盟主之命是从。」 斑衣神童和公孙小凤不停的鼓掌。 大家自从昨日救出萧、牛二人,已对宗岳武功机智,五体投地信赖。 这时惟有孔素棠微笑不语。 公孙小凤不禁诧异的问道:「棠姊姊怎不表示意见呢?」 孔素棠看了心上人一眼,道:「我还有什么说的?」 宗岳又道:「既然诸位同意,咱们就先从青城着手,杀了蓝海臣狗贼,为公孙掌门雪恨,为十大门派立烕如何?」 公孙小凤一听竟是头一个便为自己报仇,忍不住激动得热泪盈眶,脱口道:「岳哥哥谢谢你啊!」 斑衣神童顾大可道:「小弟愿充前部先锋。」 众人全都没有异议。 於是说动就动,一齐起程扑奔青城。 这一次他们已经学了乖,越发精诚团结,不再是乌合之众。 加上宗岳深感身为盟主责任重大,小心谨慎,明知敌众我寡,不宜硬拚,决心出其不意夜袭,不仅避开贼党耳目不走官道,且求知己知彼,先派斑夹神童顾大可,乔粧前往探查虚实,然後按各人艺业,使之长短相辅,区分为五组,规定联络信号,详授互相策应,以及攻守之法。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 初更不到,便抵达青城山下。 此番斑衣神童最为卖力,只不过半日时光,就奔波数百里,在龙溪镇柳家庄和贼人巢穴附近打了多转。 据报今日恰是七海毒蛟蓝海臣的四十寿诞,群贼悉在「上清宫」。 宗岳大喜,马上又密告机宜,并派宇内樵子随公孙小凤由正道登山,必要时可以现身诱敌。 其余各组,或由後山,或由侧背前往。 大家兴奋无比,立刻各取干粮饱餐了一顿,向「上清宫」进发。 凑巧宗岳和孔素棠乃是一组,率先按公孙小凤所告途径,认准了方向,连袂在星月微光下上路。 约莫二更左右,便攀山越岭,到了「上清官」後山。 入目眼前有殿有阁,气魄雄伟,黑压压一片。 此间乃是青城的发源处,虽然当年公孙大娘并未身入玄门,但这座观宇,却是该派祖传的基业,根本重地。 大约贼党骄狂自大已惯,丝毫无备,二人一点没有费力就乘虚潜入。 宗岳更见後院一座精舍无人,灵机一动,取出两套贼徒们袍褂和爱侣改扮。 这时大殿上,正肆筵盛开,呼么喝六之声不绝。 七海毒蛟蓝海臣,居中高坐,群贼川流不息的敬酒祝寿,同席的,乃是几个曾在柳家庄助纣为虐的藏边高手。 不想正当彼辈酒酣兴浓之际,忽然後殿杂役连报失火。 群贼纷纷奔去。 片刻之间,另一处又红光冲天,七海毒蛟赶忙派人前往灌救,最是这场火警十分古怪,此熄彼起,累得贼徒们疲於奔命,一时整座上清宫,混乱成一片。 蓝海臣只当乃是党羽们酒醉不慎之故,仍然坐镇前殿不为之动。 其实这是斑衣神童奉命做的手脚,因而各路老少掌门,全都兵不血刃混入。 公孙小凤报仇心切,马上飘身飞落殿前,手横长剑,杏眼圆睁,戟指恶徒七海毒蛟厉叱道:「姓蓝的狗贼,今天你的死期到了!」 宇内樵子亦随之现身。 同时,病仙女和徐琚在後院,北星、悟果在东院,葫芦童与玩铃童在西院,斑衣神童大展绝世轻功飘忽不定,神出鬼没,一齐发难,乘乱逢人便伤,杀声震耳。 至此,蓝海臣才暗吃一惊,恍悟是日前那班娃娃掌门前来找场。 不过他依旧自恃人多势众,也不放在心上。连身都不起,向公孙小凤狞笑道:「小乖乖,你来的好,先陪我喝一杯如何?」 同席的三个藏边高手霍地一齐离坐,同声道:「咱们今天未备贺礼,何不擒住这小妮子为蓝大哥祝寿?」 又听殿後有人高呼道:「割鸡焉用牛刀,看我的!」 但见一条人影如飞而出。 只是好怪! 此人发招却不向前,反剑如长虹横扫,出人意外的将七海毒蛟蓝海臣的一颗头颅,像切菜瓜的一般砍下,血雨飞洒,卷到殿前,朗声道:「凤妹请接仇人首级。」 却是宗岳。 孔素棠也从殿後现身,娇喝道:「降者兔死!」 公孙小凤目睹仇人伏诛,芳心大快,激动得无以复加,一把抓住飞来的头颅,热泪盈眶,颤声道:「多谢岳哥哥!」 这仅是一眨眼之间的事。 常言道:蛇无头而不行。 群贼骇然,慌不迭由大殿两侧旁门溜之乎也,连那三个藏边高手,都在这种骤然不意之下,大惊失色,纵身飞走。 公孙小凤见状,怒叱道:「鼠辈那里逃?」 宗岳摇摇头道:「穷寇勿追,咱们只除首恶。」 殿外贼党,也顷刻逃走一空。 公孙小凤立在神前设下乃母灵位,以仇人首级祭奠。 今夜十家掌门,总算第一次大获全胜。 於是宗岳又提议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取峨嵋。 自然大家没有谁不赞成。 尤其徐琚无限兴奋。 只是公孙小凤却泪眼婆娑地急道:「盟主哥哥,本门目前仅有小妹一人,这份已收复的基业,可没个主持人怎好?」 宗岳微笑道:「愚见暂时大可不必有人镇守。」 宇内樵子道:「盟主说的不错,咱们如今实力尚弱,不宜有这种负累,以自失主动,何况此间和十绝谷近在咫尺,若想保持,亦非容易。」 宗岳又道:「事实上今天杀了这姓蓝的狗贼,便已在精神上重振了青城,使江湖上知道贵派後继有人了。」 公孙小凤螓首连点道:「岳哥哥你说的对,我懂了。」 众人随即席不暇暖,取道峨嵋下山。 斑衣神童依旧是先行官。 宗岳计虑周详,派徐琚和病仙女这一组为第二拨,兼程前往会合乃师、乃弟,定期共同举事。 暂放下他们不表。 且说伪峨嵋派太极宫这班贼党。 自从文士仪返回十绝谷,主持一职,便仍落在往日首恶法元,也就是月前曾计诱宗岳和孔素棠入伏的那位破衣老人身上。(侠圣按:张冠李戴,此节作者未曾细阅前文呀!) 这贼徒荒浮好杀,极其霸道,远近居民,无不谈虎色变。 唯其如此,所以在太极宫方圆数十里内,等闲谁也不敢前去。 不过今天却是例外。 天刚破晓,峯下便来了两老三少,不仅硬闯上山,而且连伤多人,指名向法元挑衅。 这是贼党篡夺峨嵋以来,从所未有之事。 法元闻报怒不可遏,马上亲率十多个高手,离开太极宫迎战。 更一眼就认出来人竟是当年逃而未获的峨嵋派长老太阳神针瞿稼轩和铜冠子,另有三个不知姓名的少年男女。 有道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法元老贼暗中微惊!嘿嘿一笑道:「原来是你两个剑底游魂,自行投到,好极了。」 瞿稼轩一见仇人,巨目圆睁,厉声道:「老夫今天特地回山一算当年血账,狗贼还不快快束手就缚?」 徐琚更不打话,闪电般的使长剑一领,使出独门「虚灵七式」中的第一招,「混沌初开」,宛如一道银色匹练,寒光飞洒,直取恶徒。 贼党中,顿有一个壮汉,急掣兵刃,出场迎敌。 凶徒法元又嘿嘿一笑道:「姓瞿的,是谁受缚,稍时便有分晓。」 因为在他想来,自己党羽众多,峨嵋派再强,也只不过长幼五人,何足为患。 可是语音未落,却猝见对方少年,剑势突变,玄妙已极,出场的手下顿感不知如何化解,掌中略缓,立刻惨噑一声,断了一臂。 突听宫中报警钟声急响,当……当……不绝。 同时峯上传来两声喝叱。 转面竟发现,赫然乃是不久以前,连铁室机关都陷不住的宗岳和孔素棠二人。 至此,法元老贼才心头猛震,满脸变色。 徐琚马上收剑卓立,冷笑道:「万恶的狗贼,我不妨告诉你,太极宫已被本门收复了。」 一眨眼,北星、悟果也由峯上飞下,高呼道:「盟主哥哥,山上贼党都已降顺了。」 而且续有人到,形成了包围之势。 最是宗岳,手横青溟剑,暗凝五阳神功,浑身隐现紫焰,目射精光,一步一步地向前迫近。 群贼都识得厉害,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行出手。 法元老贼见状,深知今天已难讨好,陡然回顾党徒,喝声:「快拿下这小子!」 只是他自己却又避重就轻,掌剑齐施,猛朝病仙女方向扑去。 显然是想逃走了。 不料此际,恰好罂稼轩老英雄和宗岳也双双高叱发难。一个是抖手一把太阳神针,一个是青溟剑亚赛经天长虹疾起。 一时法元老贼,竟弄巧成拙,左右受敌,连念头都没有来得及转,便觉二目与颈项一阵剧痛,身首异处,遭了恶报。 唬得其余贼徒,纷纷抛下兵刃,连呼饶命不已。 於是群侠又算打了一次胜仗。 Wavelet 扫描 侠圣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第七十五章 光阴似箭,不知不觉的就是一年。 在这一段不算短的时日中,宗岳他们始终坚守既定策略,以神速、果敢和秘密的行动,时而江南,忽焉漠北,到处打击敌人。 首下「青城」,次收「峨帽」,再及「黄山」、「武当」、「少林」、「长白」、「华山」…… 不仅实力已经茁壮,而且名震海内外,江湖上誉之为「武林十字军」,群起响应。 散布各地的阴古希老魔党徒,反感备多力分,望风而逃,不得不退守十绝谷老巢,同时甚且因此而内哄。 在十大弟子中,一统贼秃与两仪贼道为互争领导权双方反目。 十大公主,也暗地不和。最显著的是以九尾狐胡媚娘为首,结合崔蝶仙、卞无邪,凡事皆阳奉阴违,对代理谷主阴如花作消极抵制。 男女门人之间,为了争风吃醋,也是各逞机谋,虽然表面上还是一家人,其实彼此都是死对头,只差不曾爆发而已。 阴古希老怪自从口称坐关百日离谷,一去未返,谁也不知道是在何处。 崔蝶仙、卞无邪,和一统三人,对五阴真经第七篇,似乎并不急图速成,一直都抱着不屑向後来居上的师妹求教。 阴如花也彷佛淡忘,不加传授。 反是那弑父叛师的恶徒文士仪,城府深,虑的远,暗有鬼胎,日怀恐惧宗岳之心,不敢不求教於人充实自己,苦练五阴真经。 一、三两篇本已精纯,第五篇也以甜言蜜语博得崔蝶仙欢心,早经指点习成。 於是又朝思暮想,希望得窥七、九二篇堂奥,不惜百般趋奉阴如花。 不过这位十公土却性情怪异,从不与同门合流,经常冷若冰霜,除了有事使唤以外,压极儿就不理睬。尤其此女,功力既高,人又机智,喜怒不测,执法如山,全谷上下个个忌惮,稍有不慎,使遭惩处,连巴结都难。 亏得文士仪,耐心极强,饶是如此,依旧用水磨功夫,时时留意伊人起居,准备遇机好献殷勤,丝毫不懈。 因此之故,被他偶然发现阴如花,每隔半月,必於夜阑人静之时,离谷一次。去的方向,乃为後山一座人迹罕到的高峯。 分明有什么秘密。 也恰是一种作为要挟的良机。 经过多次的暗蹑,终於摸清途径地点,只苫不敢接近,无法看出究竟。 这一日,又届阴如花私出之期。 文士仪决心一探真相,特别先行前往,隐匿一旁。 约莫三更左右,伊人果在星月徽光之下如飞而来。 但觑她黛眉深锁,好像心事重重,一到就手朝停身之处的一块巨石略按,人影一闪,失了踪迹。 想不到此间还有机关? 文土仪,马上小心翼翼地走近察看。 只见巨石依旧峨峨,没有半点可疑之处,倒是无意中伏在石脚下侦查,却突闻有声隐隐入耳。 「花儿,我的活罪已经受够,你总该消恨了吧!」 文士仪陡吃一惊!这分明是乃师十绝魔君的口音。 又听阴如花答道:「我娘死的好惨,你还记得么?」 「唉!我不是早就认错了?」 「还有我自己的恨……」 「那是为传五阴真经,不得不尔……」 「呸!如今骗不了我啦!」 「不论如何,你总是我的亲骨血……」 「哼!亲骨血也可以作你泄欲的工具么?」 「唉……」 「你不是人,是禽兽……」 「花儿,我求你痛痛快快的给为父一刀好吗?」 「你想叫我担上个恶名是不是?」 「我已经生不如死了!」 「这是报应。」 「孩子,你要怎样才甘心呢?」 「我还没有想到。」 至此语音顿寂,倏地巨石转动,文士仪慌不迭闪到暗处,目睹露出一个斗大的洞穴,阴如花一跃而上,匆匆恢复原状,便行纵走。 听双方口气,显然十绝老魔乃是被阴如花困在其中,而且他们双方的关系,还是真正不折不扣的父女。 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想像的事。 文士仪略作寻思,忽现满脸喜色,迅即按适才阴如花的手法,转动巨石,毫无畏怯地飘身跳下石洞。 入目其间竟是一座顶嵌明珠,十分华丽的大石室。 只是居中玉床上,却蜷曲着一个憔悴不堪的老人。 文士仪不由一愕!暗忖,难道这就是谷主么? 只见对方全身都已瘫痪,惟有嘴能出声,呻吟道:「是花儿又回来么?」 文士仪默认良久,才确定果是乃师。迈步走到明处,低答道:「是徒儿文士仪前来。」 十绝魔君颇出意外,急问道:「你可是来救为师?」 文士仪仍然立在丈外,扮作极其恭顺的答道:「是。」 「快把案上玉瓶中的『女儿红』拿来,先喂我喝几口。」彷佛这老怪已经多年不嗜酒味,接着又轻叹道,「这恶丫头,每隔半月,才给为师一次的饮食,以苟延残喘!」 原来阴如花用的是饿刑。 文士仪竟然毫不生怜,反而口角浮起淡淡的奸笑,一面走近石案,一面问道:「恩师可能坐起?」 「糊涂虫,我能行动,还用得着你?」这老魔头依旧不改往日的威风,接着又和声道,「好孩子,你能寻到此间,足证忠心,此後我倒要好好的栽培你。」 文士仪漫应道:「多谢恩师。」更续问道,「你老人家可是穴道被制?」 「过去是……」 「徒儿能解么?」 「如今不成了!」 「这是何故呢?」 「唉!为师的是年前在此坐关,练一种无上神功。不料正当吃紧之际,如花那恶丫头,却口称赶来护法骤出不意,用五行逆运手法,点了我的要穴,以致走火入魔,功力全失,四肢僵枯,成了废人。」 又叹了一声道,「这真叫做养虎伤身!」 「师妹怎的这等无良?」文士仪以同情的口吻作答,又道,「那怎么办呢?」 「稍时徒儿把我迁离此间再说。」 老魔头好像十分兴奋,只顾说话,连酒都忘了。 「恩师五阴真经秘本可还在身边?」 「早被那恶丫头搜去了。」 文士仪忽然打开所取的玉瓶,立刻酒香满室,高赞道:「果是江南名产。」 十绝老魔,连呼道:「快拿来,快拿来!」 可是文士仪,竟慢条斯理地答道:「恩师可否先把五阴真经七、九两篇口诀传授於我?」 十绝魔君馋涎欲滴,迫不及待地急道:「那容易,你喂我几口酒再说。」 文士仪朝前走了几步,立又暗中一动,忖道:「莫不是这酒中有什么解药?」 顿时微微一笑道:「你老人家说了就有酒到口嘛!」这种语气,其含意已是极其明显了。 十绝魔君,半晌才反问道:「要是我不说呢?」 「恩师一向圣明,当已早知徒儿心意。」 「你也要威逼於我?」 「这是徒儿求艺心切,事非得已。」 「你先说说看,要用什么手段?」 「我先按本门三大毒刑,『五鬼搜魂』、『阴火焚身』、『冷焰穿心』顺序施为,然後再取你老人家齿、舌和双目。」 这恶徒,说来口气亲切,笑语从容。 一时直听得十绝老怪,连道:「罢了,罢了!」 想不到一个独霸江湖十多年,黑白道闻名丧胆的十绝魔君,如今竟在自己门人手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文士仪又狞笑道:「我不能在此久留,你老人家最好快说。」 那知语音未落,反感身後要穴一麻,有人娇叱道:「大胆的狗贼,我早看出你鬼鬼祟祟,不安好心。」 入目赫然乃是阴如花去而复转。 文土仪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不禁吓得心胆皆裂,额上冷汗横流,满脸露出乞怜之状,颓丧无比。 十绝魔君却呵呵一笑道:「好好,老夫死也瞑目了!」 阴如花又眉聚煞气,戟指文士仪娇喝道:「听说你这恶徒,过去便曾弑父叛师,禽兽不如,今天居然敢起狼子野心,在我眼皮下捣鬼,岂不是活腻了?」 十绝魔君接口道:「花儿,你给我留个伴儿好不好?」 阴如花斜睨答道:「那也救不了你呢!」 呛啷一声,掣出背插的长剑,寒光连闪,将文士仪武功破去,刺伤一目,双手双足齐腕踝切断,踢到一旁,成了一具活死人,转身就走,冷笑道:「让你们这两个一丘之貉,同尝尝往日自己害人的滋味吧!」 这位姑娘,出手好辣! 似乎她唯有如此,才可发泄胸中怨气。 尤其此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十绝谷中,只当文士仪奉命出山,谁也梦想不到竟是这么一回事。 一晃便届中秋约期前夕。 不仅十大门派人马齐集邛崃,而且江湖上各路英雄都纷纷前来助战。其中知名之士,诸如: 衡山祝融居土、洞庭吕氏双侠、天合流云剑客、点苍玉笛书生、泰山碧霞观主、天山雪海散人。 如今的宗岳,亦已望重武林,非复年前了。 大家一到便把十绝谷围得水泄不通,主力留在山神庙,准备翌日一举扫荡魔窟,永靖妖氛。 只是十分古怪,对方一直坚守,不闻不问,没有丝毫动静。 虽然众人个个士气如虹,有必胜的信念,但宗岳反担心阴如花别具诡谋,以及老怪在坐关中所练的魔功,惴惴不安。 因为惟有他,才深知彼女的一身所学,非比等闲,心计之工,不能轻视,何况这一场乃是正邪双方生死存亡的大决斗,稍一不慎,立将万劫不复。 孔素棠也看出个郎所虑,暗有隐忧,不过她最恐惧的还是十绝魔君阴古希。 转眼便到了月上中天。 这时大家正在山神庙中,密议明日对敌之策。 不料倏地一阵烛影摇红,微风飘过,忽见宗岳席前,现出一封端端正正的棠柬,上书「敬陈宗少侠」五字。 众人齐吃一惊! 宗岳连忙拆阅,内云: 佳客远来,有失迎迓,特备明月之觞,素心之点,候驾於北峯之巅。 阴如花启 这是什么阵仗?什么叫做明月之觞?什么叫做素心之点? 首先公孙小凤急道:「分明这是妖女的诡计,盟主哥哥身寄武林安危,千万去不得!」 大家也深以然。 倒是宗岳,沉吟良久,毅然道:「我不能示弱,亦无所惧,大不了她使的调虎离山之策,咱们正好将计就计。」 随即对各路人马作了一番安排,并嘱爱侣孔素棠和斑衣神童在後接应,立刻单枪匹马扑奔北峯。 不多久便将近绝顶,但觉明月在天,罡风寒厉,四外无人,一片静寂。 宗岳暗忖,难道这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