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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这小伙子是从芬齐果勒河搭木船下来的,河流发源于高原上的达布逊湖,那只是一个不太著名的小湖泊,可是在一些真正知道它价值的人们心目中,却是一块圣地,因为经常有人在芬齐果勒河的沙岸里,或是河滩的浅沙里,捞到了闪闪发亮的金粒。 这小伙子一看就知道是从塔拉尔宫里出来的,因为那条木船是专门为塔拉尔宫的喇嘛们载送给养的,别的人都不准搭乘。但也令人觉得奇怪,因为他是汉人。 塔拉尔宫的活佛珠玛大喇嘛最讨厌汉人,也从来不跟汉人打交道,这个汉家的小后生怎么会从塔拉尔宫里出来呢?当他的脚离开了船舷,踏上噶尔穆简陋的码头第一步,就已经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不过,大部份的人都把怀疑放在心里,没人去问他,因为塔拉尔宫在整个青海都有着极其极其崇高的地位,那里的人和事都不允许人轻易过问的。 第一个向他搭讪的是王胖子,第一因为他是汉人,其次他不是此地的居民,只是一个行商,每年他都来到此地,住上十天半个月,带来一车子内地的布匹、日常用品、铁器,也有人知道他偷偷地还贩卖火铳火药,甚至于还卖春药跟堕胎药,换取当地的金沙、兽皮。 王胖子人长得很和气,对人总是笑嘻嘻的,做买卖很公平,不像有些汉人们那样黑心,所以他的人缘很好。 但是人缘好,长相和气并不表示他好欺侮,他曾经把一根手臂粗细的铁条挽成一个圆圈,就用他那一双多肉的肥手,他也曾独力把五六个醉汉摔进了马粪堆里。 王胖子笑嘻嘻地迎着看他:“小兄弟,你从上面来?” 手指河的上游,那是当地人对塔拉尔宫的尊称,他们认为直呼塔拉尔宫就是冒渎神圣的行为。 青年人只看看他,根本没搭理他,漠然的经过他面前,王胖子却不死心,追上几步伸出多肉而肥胖的手去拍年轻人的肩膀:“小兄弟!别走得那么快,你贵姓大名,我们交个朋友!” 年轻人头也没回,只是伸手拨开了王脖子的手,操着略显生硬而又带点川音的汉语:“拿开你的手,我不是你的兄弟,也不想交你这个朋友!” 王胖子的动作很敏捷,轻轻一翻手掌,已经刁住了年轻人的手腕,年轻人愤怒的转过身子,皱起了浓眉,眼睛瞪着王胖子:“你想干什么?” 王胖子的手仍然扣得很紧,但是他的胖脸上却堆下了一片笑容:“不干什么!小兄弟,只想跟你交个朋友,我姓王,三横王,王大为,大有可为的大为,不过大家都叫我王胖子,小兄弟,你贵姓大名?” 他一连串说了十来句话,手不住地抖着,好像十分亲热的样子,但是在旁边看热闹的人却已看出王胖子不怀好意了,因为他的脖子上青筋都鼓了起来。那表示他在用力。而且非常用力。 他在空手弯铁条的时候,就是这副情状,还有一次,他用手掌握住了两枚核桃,将坚硬得外壳捏得粉碎时也是这个样子,还有街口的马铁匠被他握住了手掌,疼得跪地求饶时,也是这个样子。 这小伙子的手腕被他这一阵紧握,恐怕骨头也将保不住了,有些人已开始替小伙子担心。虽然他们不讨厌王胖子却认为他太过分了,因为人家并没有惹着他,更何况这小伙子还是从塔拉尔宫里出来的。 但是那小伙子却冷冷的看着他,像是毫无感觉。 王胖子用了半天的劲,脸上的笑意已经收了起来,而且开始渗出汗水,那小伙子只冷冷的迸出两个字:“放开!” 声音冷漠,简短而有力。 王胖子不得不把手放开,脸上又强堆下一个僵硬的笑容:“小兄弟!我看你也是汉人,又是第一次来到这儿,山不亲水亲,所以才想跟你攀攀交情,既然你不肯赏这个脸,那只好算了,对不起,打扰了!” 他解嘲似的转过身子,手插进了衣襟,他带来的两个伙计本来也要走过来的,这时忙闪开了。 他们知道王胖子的腰上别着一枝短火铳子莲蓬头,那可是崭新的出品,在高原上,算得上是最犀利的火器。 不过他们对王胖子的发射技巧也领教过了,偶而不到一丈的距离打一个,也会打偏了,所以他们立刻中止了夹攻的打算,急急的闪过一边,唯恐波及。 王胖子的短火铳还没有掏出来,那年轻人却忽然转成了笑脸,赶上几步,走到王胖子的身边:“对不起,王老兄,看来你是真心的,我姓夏,夏志昌!” 他突然转变得友善起来,而且还伸出了一只手,使得王胖子为之一怔,再看看对方一脸诚挚的笑容,他的左手已经握在火铣上了,这时倒不便拔出来了。 便忙伸出了右手:“好说!好说,夏兄弟……” 他也是满脸堆着笑容,忽然显出了痛苦之色,那年轻人的手掌虽然比他小得多,但是握住了他那肥胖而多肉的手掌,竟像是一柄铁钳,紧紧的夹住,痛得他眼泪都要掉下来,但是当着这么多人,他又不能喊出声来。 那个叫夏志昌的年轻人却不像用力的样子,他只是轻轻的摇了一下王胖子的手,随即放开了,笑笑说:“我是从塔拉尔宫来的,打算要上西宁去,我不认识路,也不知道怎么个走法,正要向王老兄请教请教。” 王胖子手上的压力虽然消除了,那浑身澈骨的痛楚却还是继续着,他只有咬牙忍着,装出一副笑脸:“没问题,这条路我最熟,一年要走上几回呢!这样吧,兄弟,你先上那家酒铺子里坐着,我把东西收一下就来陪你!” 他指指散在车上的货品,夏志昌若无其事的笑笑:“好!那就谢谢王老兄了;你可快点来呀!” 说着他回头走了,王胖子很想掏出家伙来,对准他背后就是一下子,可是他的手指已经红得肿了起来,连弯曲都不利便,更别说是拔枪和扣枪机了。 气得他恨恨地朝两个伙计叫着:“收!收!还怔着干吗,收摊子了,今儿不做买卖了。” 一个瘦长个子的中年人压低声音问他:“王老大,是不是我们要找的正点子。” 王胖子哼了一声:“我还不能确定,不过看年龄很像,只是姓名不对,我不便鲁莽从事,否则刚才一露面,我就把他给制住了。” 另外一个较为年轻粗壮的伙计却道:“我看错不了,姓名可能是捏造的,他是塔拉尔宫出来的,又是汉人,不会再有第二个了。王老大,我们守候这小子已经费了五六年的心血了,今天终于等到了,可不能叫煮熟的鸭子给飞了,那以后就甭混了。” 王胖子的脸色很沉重:“我倒希望他不是点子,否则咱们哥儿三个的招牌,恐怕会砸在这个地方,因为我试出这小于很扎手,恐怕已经得到珠玛那老秃子的真传,刚才那一手大手印,差点没箍碎我的手指骨头。” 瘦长的汉子也神色凝重地点头说:“可不是,王老大是圈儿里有名的铁手,能经得你一握的人没几个,可是刚才竟在这小子得手中吃了暗亏,我跟老于正想出手,过来帮忙,那知你们已经松开了。” 王脖子的脸上又泛起了一阵红色,低声道:“贾桂,你少莽撞,我如果不行,加上你们俩也是白搭,假如把事情揭开了,使对方有了戒备,那就更难下手了!” 原来瘦子名叫贾桂,他跟另一个叫于七的汉子都是王胖子的助手,这三名是颇有名气的杀手,号称万无一失,在五年前,他们就已经受雇来暗杀一个叫辛志杰的汉族青年,只知道年岁可能在二十来岁,而且可能在三月初左右,由塔拉尔宫出来。那就一定要从噶尔穆镇上经过,他们就乔装为贩卖的货商,来到这里,已经五年了,每年都是空手而返。直到今年,总算等到了一个人,虽然还没有弄清楚是不是要下手的对象,但是王胖子却不能放过去,因为这一票生意的代价太大了。 他想了一下,把于七叫过来,低声吩时了一阵,于七先是点头,最后却怀疑的道:“老大,用得着那个吗?那断肠散咱们只剩下一钱许,只够用一次了,要是弄错了对象,那可太犯不着。” 王胖子低哼了一声:“于七!你什么时候升成老大了,居然能发号施令了!” 于七吓了一跳,连忙闭上了嘴,王胖子一挥手:“去!做得漂亮些,别叫人认了出来。” 于七答应着走开了,王胖子这才叫贾桂收拾车子上的货品,可是这时又来了一批女客,吱吱喳喳的要买他的胭脂花粉跟小琉璃珠串儿,王胖子无可奈何地说:“贾桂,你应付一下,别跟她们计较,随便报个价钱就脱手,咱们今儿动身回程!” 贾桂比于七好,他一向都是接受命令,从不表示自己得意见,除非王脖子问到他,他才开口,提出来的意见必然是十分中肯管用的,这证明他的头脑绝不差。 王胖子转身也向那间叫岳阳楼的酒馆走去,在这个僻处高原的小镇上开着一间只有四张桌子的小酒铺子,两间平房,一间作店堂,一间作厨房,也不够叫楼的资格,可是开店的吴长胜是湖南人,他起这个名字多少有点怀乡的意味,而且这儿的人大部份都不识字,因此他这方自书的牌匾只有三个字,写错了一对半,也没人去纠正过他,他自己倒是很注意,经常都要把牌子拿下来,重新用黑墨描上一遍,使它看起来永远是鲜明的。 夏志昌进入店来的时候,店中一个客人都没有,伙计、大师傅兼掌柜的吴长胜正趴在条桌上打瞌睡。 夏志昌没去惊动他,自顾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不巧偏又选了条三只脚的长凳,重心一偏,长凳向一边歪,却没有摔着夏志昌,因为他已经用一个坐马步,把身形控稳了,只是长凳倒地的声响,惊醒了吴长胜。 他连忙揉揉眼睛过来招呼:“对不起,客官,没摔着您吧,您一定是初来乍到的,在这儿的老客人都知道那条凳子只有三条腿,绝不会摔着的。” 夏志昌笑了一笑:“还好,我也没摔着。” 吴长胜看他还维持着蹲坐的姿势,好像下面真有条凳子似的,不禁竖起了大拇指:“客官!你真行,单是这一式坐马,恐怕至少也下了十年以上的功夫。” 夏志昌用手指指:“我是从塔拉尔宫出来的,也不知练了多少年了,反正我从懂事开始就练功夫了。” 吴长胜的脸上浮起了敬意:“敢情您是出身于珠玛老活佛的门下呀,那就难怪了,您吃点什么?” 夏志昌想了一下才道:“五斤牛肉、一盘糍粑!” 吴长胜皱皱眉头道:“客官,那是蕃子的吃食,街角那儿有个棚子,里面全是卖蕃子的吃食,我这岳阳楼只卖正宗的湘菜,就是湖南菜,您另外点吧!” 夏志昌有点不好意思,讪然的一笑:“我从小就在塔拉尔宫里长大,吃的就是那两样东西,因此麻烦你看着办好了,只要吃得饱就行了。” 吴长胜道:“那我就给你配几个菜好了,客官,您是不是还有客人,有几位?” “有一个姓王的胖子,刚认识的,他吃什么我不知道,等他来了自己再点好了。刚才是我自己要的。” “什么?客官,您一个人要吃五斤牛肉,一盘糍粑,您知道那有多少吗?” “不知道,我只是听老师父说我的食量很大,一顿要吃那么多,我想大概就是那么多吧!” 吴长胜想想又笑道:“宫里的喇嘛都是出家人,不会打诳语,那就不会错;不过他说的是新鲜牛肉,要是卤熟了,最多还剩下来一斤多两斤不到,约莫这么大。” 吴长胜用手比了一下,夏志昌对这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倒是很有好感,笑着说:“对!就是这么大。” 吴长胜道:“这么大的一块牛肉,再加一盘糍粑,客官也是好肚量了,您坐坐,我这就给您配菜去。” 他走到俊面的厨房里去了,王胖子也走了进来,拱着手笑道:“失礼!失礼!要你久等了,兄弟点菜了?” 夏志昌道:“我也不知道要吃些什么,随着掌柜的去配,王老兄,你要吃什么?自己叫好了。” 王胖子笑着道:“吴老头儿这家破馆子里,还能弄出什么好菜来,点也是那几样,由他配弄,也是这几样,你小兄弟吃什么,我也吃什么好了。” 他拉开一条长凳,打横头坐下,夏志昌却站了起来道:“王老兄,你要吃什么我可以代你付帐,只不过你得到另外一桌上去。” “这……这是为什么,这桌子宽得很……” “那是我的习惯,多少年来我都是一个人一张桌子,从来也不跟别人一起吃东西,因为他们都吃素,只有我一个人吃荤腥,所以就养成了这种习惯。” 王胖子的脾气出奇的和气,居然笑了一下道:“既然小兄弟有这个习惯,那我就挪张桌子好了,吴老头儿,照那位小兄弟的菜,给我再来一份!” 吴长胜正沏了一壶茶出来,放在夏志昌面前,闻言笑笑道:“王老大,照样来一份,您一个人吃得下吗?这位客官一共是四个菜,两个冷盘……” 王胖子怔了一怔:“什么?这么多!吴老头儿,你可别欺他是个初出门儿的人老实。” 吴长胜笑道:“那怎么会呢!我是问过了这位客官的饭量才给准备的,你每次来都是一盘炒鸡子儿、一碗牛杂汤泡馍,走的时候还要把炒鸡子儿包起来一半带回去,所以今儿您要这么多……” 王胖子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拍着桌子道:“叫你送什么就来什么,那有这么噜苏的,难道怕我不给钱!今天连这位小兄弟的都算在我的账上!” 吴长胜道:“王老大,对不起,您每次都是挂账,去年的账到今天才付,因为没有几个钱儿,大家又是乡亲,我也将就着算了,可是今天这一餐,差不多要二两银子呀。我这儿本小利薄,实在挂不起账。” 王胖子叫道:“什么?不过才几个菜,你竟要二两银子,我在西宁的堂子里叫一整桌的菜,也不过才一两,连小费带外赏全在里面了。你这是吃人不吐骨头吗?” 吴长胜仍然是笑着道:“王老大,你是跑码头的,当然懂得行情,在这个地方,一只鸡都成了凤凰,连一块腊肉都是从内地运来的,那能不贵呢?真要嫌贵,您可以上街口的棚子里去,两钱银子能把人撑死。” 王胖子张口欲叫,夏志昌从胸前取出一个袋子,丢在桌上道:“掌柜的,算我的账,你自己看着拿!” 他解开袋口的细皮素,哗啦一声,将里面的东西全倒在桌上,使得王胖子直了眼。 里面不但有鸽卵大小的金块,也有着大把的宝石、猫儿眼、以及浑圆晶莹的珍珠,满桌乱滚,有几颗滚落地上,王胖子弯腰去捡,有两颗滚进了地板缝里,他故意不去理会,因为夏志昌连看都没去看一眼,根本不知道掉了多少,大可以昧下来,回头再悄悄来取。 但可恨的是吴长胜居然用双筷子把那两颗珠子都箝起来,送到夏志昌的桌上道:“客官!快收起来,那要这么多,您一颗珠子都能把我这店都买下来了。” 夏志昌哦了一声道:“这么值钱!” 吴长胜拍了胸膛道:“没错!我老吴没吃过猪肉,可见过猪跑,我有个朋友就是贩卖珠宝的,所以我也知道价钱,您这些珠子宝石都不必说了,光是这些金粒金块,也能值上好几千两呢。客官,您可要收好,常言道:财帛动人心,又道是钱财不露白。您这么轻易亮出来,可是最危险的事!” 夏志昌只是笑笑,拈起一块金子道:“这个付饭菜钱够不够,要是不够,你尽管说。” 王胖子恨透了吴长胜,连忙道:“那里用得了这么多,这么一块金子值几十两银子呢。老弟,你身上可能没有银子不方便。” 夏志昌点点头:“是的,可是老师父说带着这些也一样可以当钱使,到那儿都有人要。” 王胖子道:“是的,黄金明珠,无人不爱,的确可以当钱使,只不过价值太高了,不容易找个吃得下的主儿,就以现在说吧!咱们一共也不过吃了二两银子,你拿这么一块金子,吴老儿怎么找得开呢!” 吴长胜道:“找不开可以剪开来。” “剪开,你这儿有戥子吗?你知道二两银子能买多少金子。你知道剪多少?老弟,你把金子收起来。这顿饭由我做东,咱们往后还有得亲热呢!” 他好不情愿地掏出了二两银子,丢向吴长胜,可是夏志昌却在中途伸手截住了,又丢回了给他,仍然把那块金子给了吴长胜道:“你还是拿着,就算是十两银子好了,你找我八两银子,以后我好花用!” 王胖子叫道:“什么?只作十两银子!小兄弟!” 夏志昌冷冷地道:“王老兄,金子是我的哪,我怎么用也是我的事,这位吴掌柜没有存心讹我,也没有少报它的价值,我认为这就是了不起的品德了。” 王胖子的胖脸又红了一红道:“是……是,小兄弟说得对,不过他要讹你也不可能,有我在,不会让你小兄弟吃亏的,我王脖子做生意一向很公平。” 夏志昌笑笑道:“这个我听说过,你在这儿做买卖有五六年了,取价公道,有时还宁可自己吃点亏……” “哦!小兄弟,你听说过我?” “王老哥,别忘了这儿还是塔拉尔宫的领地,我虽然足不出宫,但是对这儿的事,却全都清楚的很,王老哥,有件事不明白,你做生意那么大方,怎么在吴掌柜这儿又如此小气,斤斤计较呢!” 王胖子不由得一怔,没有想到夏志昌会突然冒出这样一个问题来,想了一下才笑道:“和气生财嘛,我是做买卖的,对那些顾客我当然要客气些,价钱算得公道些,人家都喜欢跟我交易,生意做得多,不是同样的赚钱吗?至于这吴老头儿,实在太黑心了,他要的价钱,比别处贵上几倍,我每次在这儿所花的钱,到别处吃山珍海味都够了。” 夏志昌一笑道:“他可没拿刀子,硬逼着你来吧,你嫌贵,可以不上他店里来吃。” 王胖子狠狠地吐口气道:“要是有第二家汉人开的铺子,王八旦才上这儿来,我要是能忍受那些蕃子的满身腥气,也不到这儿来受罪了。” 夏志昌笑笑:“这不就结了吗,你们一个是愿打,一个是愿挨,谁也勉强不了谁,就没什么好埋怨的!” “但是他也不能这么黑心肠,吃定了人似的。” 吴长胜一笑道:“王老大,我承认是卖得贵了些,不过没办法,东西样样都要从内地运来,进价就可观嘛,再说我孤老一个,没儿没女,自己放着福不享,在这儿起早赶夜的侍候入,图的是什么,无非是想多捞几个,混个下半世舒服,不多赚几个怎么够呢?” “你还图下半世、,我看你大半截都已经入土了。” 吴长胜也不生气,笑一笑道:“是吗,那我得打算一下,把店子收了,享几年老福去,别到了那个时候,双腿一伸,两眼一闭,白白便宜了别人!” 夏志昌笑道:“吴掌柜,你的家在湖南?” “是啊!湖南岳阳,那儿有座岳阳楼,可比我这破店雄伟多了,有位大儒范文正公还作过一篇文章……” 夏志昌高兴地道:“老师父教我念过那篇文章,真好,尤其是那两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那真是圣贤怀抱,豪杰心胸!” 吴长胜眼中发光道:“可不是吗?我们家乡人最佩服这位大贤了,他的这篇传世杰作,还刻石勒碑,留在岳阳楼畔呢,客官,你在塔拉尔宫居然也读汉文……” “是的,都是老师父教的,他教我练功、读书。” “珠玛活佛也会汉文?” “会!他的汉文根底很深,也会说汉语,我的汉语就是他教的,他跟我说话都用汉语……” 王胖子在一边直生气,他一心想跟夏志昌攀交,可是夏志昌对他始终不假辞色,倒是跟他素来最讨厌的吴老头儿谈得很投机,不过他也有点高兴,因为从他们的谈话中,了解了很多情况,用以确定这个夏志昌是否就是他们所要狙杀的对象。 可是他们对塔拉尔宫的谈话却又打住了,不再继续下去,使得王胖子又忍不住插口问道:“小兄弟,听说珠玛大喇嘛最讨厌汉人,他怎么会说汉语呢?” 夏志昌一回头:“你是听谁说的?” “这……大家都这么说,此地的人也都知道。” “我就不知道,我也是汉人,他对我就很好,而且我看见他对别的汉人也很好。” “塔拉尔宫中还有别的汉人吗?” 夏志昌的目中突露神光。逼视着王胖子:“王老兄,你问这个干嘛?” 王胖子连忙道:“不干嘛!小兄弟,你别多心,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因为你说他对别的汉人也很好……” 夏志昌道:“王老兄,你是在这条路上做生意的,应该知道禁忌,对塔拉尔宫的事,你最好少打听,老师父并不一定讨厌汉人,却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做坏事的人,还有一种就是对塔拉尔宫问长问短的人。” 王胖子缩了脖子,挨了一顿没趣,心里对这小伙子恨到了极点,他已经决定,不管这小子是否正点子,也要做翻了他。为了他身边那些金珠宝石,也不能放过他。 想到这儿,他的眼睛忍不住朝那口皮袋子望去,一半的地方还是鼓鼓的,桌上只倒了一半出来,却已宝光耀眼。以他的眼光估计,那一袋玩意儿,价值总在十几二十万左右,如果弄到了手,连那笔生意都可以不理了,总共才一千五百两银子,跟这简直不能比。 吴长胜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您看,我光顾着说话,忘了给您去弄菜了,怠慢!怠慢!您请先喝茶,我这就去弄菜。” 他替夏志昌斟了一碗茶,一股清香扑鼻,王胖子闻得喉头直生唾沫,他是个很爱享受的人,却又舍不得花钱,因此在这边陲的高原上,米珠薪桂,样样东西贵得惊人,他能将就的地方就马虎过去算了。 今天像这种不花钱的机会,能喝壶好茶,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他决心要多灌几杯。 那知道吴长胜竟像忘了他这个人似的,在后面添火剁肉,不像是泡茶的样子,他忍不住了:“吴老头,怎么我的茶没泡出来呢?” 吴长胜探头出来道:“对不起,王老大,我正在忙着,没空招呼你,茶在大吊子里,我早上才砌的,大概还热着,你自己倒一下吧!” “什么,要我喝那种茶,跟马尿似的,那是五个铜子儿一大块的茶砖,也能下咙喉!” “王老大,以前你喝的也是那种茶,你从来也没嫌弃过,还直夸说又香又醇呢,怎么今儿娇贵起来了?” “以前我吃的是一个角子的菜,今天可是整整一两银子的桌菜,自然可以要求好一点。” “你要喝什么样的茶?” “你这儿还能有什么好茶,就像刚才你泡出来,倒给小兄弟的那一种。” “对不起,王老大,那是我的私人体己茶,茶叶是从内地托人带来的,我自己也舍不得喝,是专为奉敬客人喝的,因此你只好委曲点。” “难道我不是客人?” “你只是吃茶的客人,可不是付钱的客人,我这儿只得那一把茶壶,所以有个规定,凡是做东付钱的主人,可以享用一壶好茶,其他人只有将就了。” 王胖子气往上冲,一拍桌子叫道:“这是什么规矩?” “打从六年前,我开了这家岳阳楼就是如此了,大家都知道,王老大,你从没做东请过客,所以不清楚。” 王胖子只有闷了满肚子的气,咕噜着道:“像你这种开店的,不关门才怪。” 他是低声说的,偏巧吴长胜在里间就听到了,嘻嘻的笑了一笑说:“王老大,这你可说对了,我是准备开今儿一天,打明儿起收店不干了!” 王胖子倒是一怔:“你不干了?” 吴长胜在里间一面炒菜,一面回答说:“是的,我不干了,这可是你劝我的,我已经是六十靠边儿的人了,孤老头子一个,在这儿混上个五、六年,多少也攒下了几个钱,我又没儿没女,要那么多的钱干啥,倒不如趁着现在身子还硬朗,回到家乡去,有命吗?说不定还能讨房媳妇,生个一儿半女的!” 王胖子冷冷一笑:“吴老头,你倒是真好算计,人老心倒不老嘛!” 吴长胜叹了口气:“不行喽,不但是人老了心也老了,可是白花花的银子不会老的,黄澄澄的金子也不会老的,只要有钱,就不怕娶不到黄花大闺女。” 王胖子差点没笑出来:“你还想娶个黄花闺女?” 吴长胜的声音听起来挺认真的:“怎么不想,我虽然年纪大了一点,到现在还没有娶过亲,因此我一定要娶个黄花大闺女做老婆。” “有人肯嫁给你吗?” “凭我这份人材,自然是没多大指望,可是凭我身边的钱,买也能买上几个来,我挑一个最俊的做老婆,其他的就做丫头,风风光光的活他几年。” 王胖子听了虽然满肚子不服气,却也没有法子去反驳他,因为这是事实,近几年来,内地好几个省在水旱饥荒,什么都贵,就是人贱,五、六两银子就能买到个黄花大姑娘了。 那倒不是说人已经到了可以公开买卖的程度,而是有些父母实在无计维生,把女儿卖给人家,至少可以过免于饥饿的日子而活下去。 王胖子可又不甘心就这么顿住,想想又问道:“吴老头儿,你有多少钱,敢这么个挥霍法,又想讨老婆,又要买丫头的?” 吴长胜刚好端了两盘子炒腊肉出来,一盘放到夏志昌面前,另一盘放在王胖子那张桌上去,笑笑道:“王老大,这个可不能告诉你,俗语说: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你老大也问得不上路。不过,王老大,你在这儿做买卖也有个四、五年了,应该知道这儿赚钱容易,只要不狂嫖滥赌,总能落下个千儿八百的。” 王胖子只有在鼻子里哼了一哼,吴长胜不理他。又到夏志昌面前笑道:“客官,不!我还是称你夏少爷吧,听说你是到西宁去。” 夏志昌道:“是的,我实际是要到平戎驿去找一个人,那是在西宁过去的一个镇落。” 吴长胜道:“不错!出了西宁四十来里,就是平戎驿,那里虽说跟这儿一样也是一个镇,可比这儿大多了,有几百上千户人家呢!” 夏志昌高兴地道:“吴掌柜的到过那儿了?” 吴长胜笑笑:“我们从内地来的,一定要经过那儿的,因为就是这一条路,不过我倒是还要在那儿落脚两三天,我有个朋友在那儿开豆腐店,上半年他还托人捎信来,劝我把店子给收了。” 夏志昌道:“话也是,叶落归根。你这一大把年纪的,何必还飘落异乡呢,既是后半世的生活有了着落,你也是该回去享享福了。” 吴长胜笑道:“可不是吗?夏少爷,您若是不急,就请在这儿留上一晚,我收拾一下,陪你一起上路。到了平戎驿,也可以托我的朋友代你找一找你要找的人,他在那儿已经十几二十年了,人头儿熟得很。” 夏志昌高兴地道:“那好呀,我的事情虽然很急,但是等个一天是没关系的,因为我也要准备一下,听说到西宁还远得很!” 吴长胜道:“远着呢,可真说得是迢迢千里,青海这地方太荒凉了,往往一走几百里不见人烟,少爷你大概就是这么随身一个小包袱吧!” 夏志昌道:“是的,就是一个随身小包袱,老师父要我下来再置备。” 吴长胜道:“既是我们结伴同行,少爷就不必置备什么了,车子牲口我都有,那是到别处去采办粮食的,连你的衣服我都有,我出来时,置好几套新衣服。还放在箱子里呢!来到这儿,开了这家店子,整天都是油腻腻的,根本就穿不着。” “那怎么行呢?我怎么能要你的衣服!” 吴长胜道:“这有什么关系,夏少爷,不是我要跟您客气,有您一起走,在路上我也放心得多,一则是有个伴儿,再者,你是从塔拉尔宫出来的,手底下总还来得两下子吧。” 夏志昌笑道:“我也不知道,老师父说我还过得去了,否则他不会肯放我下来的,我在宫中的时候,跟那儿的师兄们过手,从来也没有失败过,现在一个可以打他们六个了。” 吴长胜讶然道:“那可真了不起了,塔拉尔宫中的十八飞龙铁罗汉,听说是塞外的无敌好汉。去年西藏布达拉宫的喇嘛来切磋,全部落败而归,您一个人能打六个,那还得了吗?” 夏志昌笑道:“我们只是互相过手,不会太认真,所以我才能胜,真正要是拚命对搏的话,就没有那么轻松了,对搏跟过手是不一样的。” “这个我可不懂,但是我知道您的功夫很不错就是了,我们上西宁去,这一路上很荒凉,也很不太平,所以搭着您这么一位高人同行,我可是放心了!” 王胖子道:“这位老弟,你别听吴老头儿信口胡说,从西宁过来直到乌尔腾,横穿青海,这条路我走过十几遍了,可一直平静得很,从没有什么歹人……” 吴长胜也冷笑道:“王老大,那除非是你跟土匪们有交情,或是你上辈子烧了高香,吉星高照,一直没遇上而已,此外你不妨随便去找个人问了这条路上的情形如何,除了打闷棍、夺口粮的小贼不算,正式占山扯旗设立垛子窑的寨子,也有四五处呢!” 王胖子有点讪然地道:“那只是对大股的客商才会引起他们的兴趣,像我们这种做小买卖的,他们看不上眼的。夏老弟,你放心好了,我认识几个寨子里卡子上的哥儿们,只要应酬一份人情,就可以通行无阻,不但他们不再打扰你,就是那些散帮的也不敢来骚扰了,你跟我们一起走好了!” 吴长胜笑道:“王老大,我说你跟土匪打交道吧,否则那有这么顺利的!” 王胖子道:“这不是打交道,是纳例费,遇庙烧香、逢山拜佛,这是出外行路的规矩!” 夏志昌道:“假如不照规矩就怎么样呢?” 王胖子道:“那恐怕就要寸步难行了。” 夏志昌问吴长胜道:“吴掌柜的,你是否也要照规矩行事呢?” 吴长胜道:“王老大是做生意的,他们为细水长流,怕断了生计,所以才有一定的规矩,我只是回乡路过,没有一定的规矩要由得他们狮子大开口。三百、两百的不等,四五个卡子下来我几年的辛苦全孝敬他们了,那不是白忙了一场,所以我决心碰运气闯关!” 夏志昌道:“对!闯关!这太不合理了,人家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凭什么要平白送给他们。” 王胖子道:“夏老弟说的也是,每回叫他们抽去的利润,比我赚的还多,想来也实在心痛……” 吴长胜笑道:“王老大你在这儿卖的东西,几乎是不赚什么钱了,怎么还会有利润去孝敬他们呢?” 王胖子白了他一眼,对这个老头子是越来越讨厌,恨不得咬掉他一块肉,因此冷冷地道:“吴老头儿,隔行如隔山,我这一行的买卖你根本不懂,因此你怎么知道我不赚钱呢?” 吴长胜道:“我虽然没干杂货交易,可是我开的是饭馆,过路的客人上这儿来打尖的,也以杂货交易的多,日子久了,总还能交上一两个朋友,三杯酒落肚,无话不说,因此我知道你赚不赚钱。” 王胖子无法自圆其说了,照平时,他早就拍桌子走路了,根本不必回答了,但是此刻,他要拉拢夏志昌,使这个年轻人对他无疑,他就必需有个合理的解释! 好在他的江湖经验多,脑子转一转,已经有了说词:“做买卖各有各的诀窍,我做的是蕃子的生意,他们耿直好欺,但我不欺骗他们,就取得了他们的好感,最好的毛皮,最罕奇的药材麝香,他们全留下来给我,这东西到了内地,就能多卖上两三倍的价钱,我赚的就是这种利润,不着痕迹,两得其利……” 吴长胜道:“佩服,佩服,我说呢,王老大像是在赔钱做买卖,原来却别有生财之道,不过如此一来你可是不能跟我们一起闯关了!” “为什么?我每年辛苦赚来的白花花银子,要双手拱让给人家,我何尝不心痛?以前是为了人手单薄,现在有着夏老弟这样的高人同行,我也决心冒险一拚!” 吴长胜笑道:“但你在来的时候已经缴过例费了,回程的时候,已经可以安然通行,也用不着缴例费了,你跟着闯关,不是太没意思了吗?” 王胖子真恨不得撕烂那张老鸦嘴,但无可奈何,只得道:“我是为了下次。” 吴长胜道:“我们只是闯关,趁他们不注意,人手单薄的时候偷巧闯过去,可不是上他们的寨子里拔旗去,闯过了是运气,闯不过认命,不会有下次的,这次闯过去,关卡仍然是那群人把持着,如果这次亮了相,下次他们还能放过你吗?我们不再上这儿来了,你却是指望走这条路生活的,因此说什么你也没有闯关的理由。” 王胖子的确是找不出理由了,而且看样子夏志昌跟吴长胜那老家伙已经混得挺投机,夏志昌已经改口叫他吴老爹了。 搭上这个老家伙,实在很讨厌,王胖子以前没注意到吴长胜,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人。 刚才经过一番谈话,他才发现这老家伙不简单,是否深藏不露还不知道,但是就凭那份精明,就不好对付了,何况听他的口气,似乎对路上熟得很。 吴老头儿接触夏志昌,居然一见如故,想必也是有原因的,而且一见到夏志昌,就要把开了多年的饭馆给收了,说是还乡去享清福,那可是十足的鬼话,也只有夏志昌那种未经世故的雏儿才会相信。 吴老儿的目的何在呢,他是那一路的人呢? 王胖子在心里面盘算着,会不会是跟自己一样,也是到这儿来等候着执行一次特别的任务呢? 王胖子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性,吴老头这家岳阳楼,也是在六年前开的,只比自己早到此地半年。 “莫非他也是主儿派来此地的杀手?” 王胖子拍了一下腿,也装了满肚子的气,他心中已经确定了,一面在怪着主儿太不够意思,凭自己铁手无情这块铁招牌,难道还不够响亮,居然又偷偷地找了别人。 那老小子运气真好,偏偏小兔崽子跟他攀上了交情,那还不是稳落在他手中了。妈的,一大笔银子飞了……… 他心痛着那笔失落的巨奖,也懊恼着过去浪费的五年,虽然事主每年都津贴他五百两,但是也许他在达成任务后,付他一万两的酬劳。 就是为了这笔巨酬,他才每年一次,伪装货郎,跋涉千里,来到这小镇上落脚,待上十来天。 因为只有这十几天,才是塔拉尔宫开关的日子,那个点子要出来,也一定是这段日子。 苦等了五年,好不容易等到一个,虽然还不能确定,但想来应该不错,那知却被人捷足先登了。 更气人的是:这还是他把肥羊送上人家的门的,夏志昌下了船,很可能一脚就离镇而去了,是自己卖弄脑明,试探了一下,叫夏志昌进岳阳楼去等侯的。就这一念之差白挑了吴老头儿拣了个便宜。 想到这儿,他恨不得掴自己两个耳光,连后面的菜都不吃了,站起身子就往外走。 夏志昌对他的离去毫不关心,倒是吴长胜追了出来,道:“王老大,你怎么走了,你别小气,你的菜饭已经由夏少爷先惠了,绝不向你收第二次的。” 王胖子没好气地道:“留着去请别人好了,我不稀罕巴结这种朋友,他不愿意领我的人情,我又何必要领他的人情。” 吴长胜追出来,王胖子已经跑掉了。 吴长胜道:“这个人是怎么了,今天是吃错药了,平常他虽然小气,却总是笑嘻嘻,像尊弥勒佛似的,今天却是这副德性!” 夏志昌仍然是津津有味地吃著吴长胜为他特意炒的菜,烙的薄饼,十分的满意。吃完了自己的一份,把王胖子的那一份也拿了过来道:“他不吃也好,我可以多吃一点,我请他吃饭,只是为了要向他问路,现在有老爷子作伴同行,就不必请他了。” 吴长胜看了夏志昌一眼,脸上不知道是怎么一种表情,发了一下呆,又到后面去了。 王胖子一直冲到了街口,那儿有座棚子,是竹子架了芦苇,搭来临时遮蔽风雨的,里面都是吃食摊子。 有许多康巴人、回回以及受雇的脚夫、苦力都在这儿充饥打尖,很便宜,只不过口味太重、太腥气。 王胖子一进棚子就皱着眉头,他还没有吃东西,可是这股子腥味他就受不了,尤其是酸马奶以及油酥茶的气味,他闻到就会作呕。 他的伙计倒在一个摊子上吃得起劲,王胖子的气更大了,重重的敲了一下他的肩头:“贾桂,你倒舒服,还在这儿大吃大喝的,走!干活去!” 贾桂扔掉手里的马奶。匆匆地把一块牛肉抓起,塞进嘴里,跟在后面出来,王胖子已经走向一间大屋,那是他们每次落脚的地方,是一个老康巴人的屋子,为了贪图他们的租金,每年把屋子租给他们住半个月,自己正好拿着那笔钱去探望远嫁的女儿。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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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屋子在街头,孤零独立,王胖子就是看重了它的孤零,那便利他们谈一些不愿被人听见的话。 于七正抱了一瓶酒出来,看见王脖子就道:“老大,我把酒泡好了,为了使得药散化开,瞧不出形迹,我一直不停地摇着。” 王胖子道:“放下吧!” 于七一怔道:“王老大,怎么不用了呢,你放心,我开的是从山西带进来的真正汾酒,好把药味盖住,打开瓶盖,香透十里,要不是为了你郑重的吩咐,我真还舍不得给人喝呢!” 王胖子瞪了他一眼道:“舍不得你自己喝了!” 于七又是一怔,这才注意到王胖子的气色不佳,忙又陪着小心道:“老大!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王胖子进了屋子,先重重的在炕板上捶了一拳,把板缝里的臭虫都震了出来,然后才叹着气,把刚才的情形都说了。 于七凝重的道:“倒是看不出吴长胜那老小子,竟然是咱们的同行。不过我可没听过有他这一号呀?” 很少开口的贾桂这才道:“我们杀手这一行中,越是好手,越不出名,就以我们杀手无情王老大来说吧,人们只知道他万无一失,却没几人认识他的。” 王胖子冷笑一声道:“万无一失的招牌这下子可要砸了,哥儿们,大家白辛苦了几年。” 于七又想了一下道:“老大,这倒不尽然,咱们还有机会的,首先要确定那小子是否正点子。” “那还用说吗,我本来还想再求证一下,现在既然另外又有人盯上他,绝对错不了。再说就算不是他,这一票也值得做,那小子身边的一个小皮袋子里,足够咱们哥儿三个逍遥一辈子的。” 于七的脸上立刻现出了贪婪之色:“有多少?” “无法估计,因为有许多是珍珠宝石,塔拉尔宫历年接受各地教民的进贡,财富无匹,那小子大概得大喇嘛的宠爱,把一些珍贵的全给了他。” “呀!那就是价值连城了,不管他是否正点子,咱们都值得下手做一票。” 王胖子看了他一眼。然后道:“只可惜人落在吴老头的手中,咱们迟了一步。” “把他夺过来就行了。” “不行!事主曾经说过,他派出来的人不只是一批,若是前一组在进行时,他组不得抢夺或是破坏,一定要等到该组失败时,另一组才能接下去进行。” 于七笑道:“问题是咱们不知道吴老儿是另一组的人呀,事主可没有通知我们。” “那怎么通知呢,杀手本就是要不照面的。” 于七道:“所以我们照样可以下手,因为我们不知道吴老头儿的真正身份。” 王胖子摇摇头冷笑道:“事情那能如此莽撞法,你别忘了我们现在是拿了一成的定金,实际的报酬还在事主的手里没付,到时候事主怪我们违反了纣定,拒不付酬,我们可不是白忙了一场。” 于七道:“向来我们接下工作,不都是先收一半的吗,怎么这次只收一成呢?” 王胖子哼了声道:“事主说过了,要想全部先付都行,可是拿了银子就得立刻办事,点子在塔拉尔宫,我们难道闯进宫去不成?正因为要等点子自己出来时下手,所以只先付一成,而且这一成等于是给咱们的生活津贴,每年在这儿等上半个月,要是点子没出现,这一成酬金就白送,明年再付一成,事主的银子可没少花,我们在这儿等了五年,也就领了半数儿了……” 于七道:“敢情是这么着的,老大,这桩买卖的报酬是两万,一成就是两千了,啥事儿也不干,咱们不过在这儿等上半个月,顺便做些买卖。还可以赚上几文,这生意可真上算,经常咱们一年的买卖合起来,也没到两千的。” 王胖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于七,我答应你的报酬是每年两百两银子,可曾少过一文没有?” 于七忙道:“没有,没有,每年你王老大总还多给个三五十的,在这点上,王老大可说是仁至义尽了。” “那就好,因此我每年进帐多少,用不着你来操心,那怕我一年中连一票生意也都接不着,我也不会少了你们的报酬。” 于七这才发现,王胖子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可怕,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满脸堆上了笑容:“老大,你别多心,兄弟从来也没敢想管过你的事,只是关心你,因为兄弟入了这一行,就不得不关心你王老大………” 这番话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脸色,王胖子仍是冷冰冰地道:“于七,你只是我姓王的所雇的伙计,并没有入我们这一行,而且你也永远入不了这一行!” 于七虽然连答应了两个是字,却又不甘心地问了一声:“为什么?我跟你王老大也有好几年了,各种手法也都学了不少,虽然跟你王老大比还差得很多,可是我看别的那些同行,可不怎么样。” 王胖子这次连话都懒得跟他讲了,只哼了一声,动手收拾东西,那就是要动身的表示。 贾桂拿了水桶,装上了燕麦出去喂马匹。 于七觉得很没意思,但是待在屋子里跟王胖子在一起更没意思,搭讪着也出去帮贾桂的忙了。 很少开口的贾桂这次却低声地跟他开始了谈话:“于七,你是否觉得自己可以自立门户了?” “我………我倒没这个意思,因为我知道自己还不行,我只是觉得老大太瞧不起人了………” “他瞧不起你,是因为你的确太不上路了,你入不了杀手这一行,因为你的话太多,杀手是用手不用口的。” 于七呆住了。 贾桂笑了一笑道:“不过王老大也干不长了,这一次的买卖他非砸招牌不可,一个杀手,只要有一次失手,就不能再在圈子里混了。” 没有等于七问出为什么,贾桂已经替他作了回答:“他的话也太多了。” 口口 口口 口口夏志昌跟吴长胜在第二天清早就上了路,他们赶着一辆办货的双轮大车,没有车篷,两个人都坐在前面的车板上。 夏志昌的个子很高,腿特别长,两只脚几乎可以拖着地,而吴长胜则像是没睡醒似的,蜷缩在车子上。 拉车的是一头长耳朵的老灰骡子,老得连尾巴都秃了,只剩下十来根尺来长的尾鬃在无力的摇晃着。 比起王胖子他们那辆大车,要显得落魄多了,因为他们的那辆车子不但很新,而且还用两匹马拉着,不但如此,车后更拴着两匹小马,装配好了鞍子,可以骑着走,也可以用来替换拉车。 王胖子他们赶在前面,早走了半个多钟头,可是走到快中午的时候,已经下去有四五十里路,吴长胜的老骡破车,居然追了上来。 吴长胜还很客气地招呼着:“王老大,你们也走了,这次怎么那么快,你们才待了六七天,往常不是都要住足半个月才往回走的吗?” 他的话似无意,却又像有心,尤其是半个月那三个字,说得特别清楚,也特别响亮。 王胖子心里在嘀咕,更确定了这老头儿的身份。跟他一样,是为了狙杀那小伙子而来的,否则不会对半个月的期限那么注意。 半个月是塔拉尔宫开放的期限,供一般的信徒们前往朝圣。也是宫中的人出来的时限,过了这半个月,高大的宫门就又深闭,与外面的世界隔绝。 王胖子他们为了赶集场做生意,守着这半个月的集期还可以说得过去,吴长胜只是开饭铺子,一年到头都要做生意,他有什么期限呢,除非他也在等侯着一个从宫里出来的人。 看到夏志昌也很注意自己,王胖子只有回答道:“今年赶早把东西卖完了,可以早点回去。” “哦!这么早就卖完了,集期还有一半呢,大批的朝圣客都还没来到,你居然能把货都销完了,真不容易!” 他好像是存心在跟王胖子过不去,一定要点明王胖子提早上路是别有目的似的。 王胖子恨在心里,口头上却必须敷衍他,因为夏志昌看来还没有意识到本身的处境,可不能引起他的疑心,否则就难以得手了。 塔拉尔宫的技击据说是天下无敌的,这小子在宫里磨了十几年,必然是个很扎手的人物,只有出其不意,才能顺利的得手。 因此王胖子笑了一笑道:“今年我的货在一路上就销了一半,剩下的本来就不多,所以我干脆削价给卖了,好早点回去,免得在这儿受罪。” “那你不是要吃亏了吗?你王老大一向都是精打细算,半点亏都不肯吃的。” “也不见得吃亏,至少可以省下一笔花销,在那儿多住五天,给你这种狠心的饭铺子敲竹杠榨去的银子,不会此我削价卖货的银子差多少。” 王胖子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回敬了一句。 吴长胜却笑笑道:“王老大,你别抱怨,这可是一厢情愿的事,我开着饭铺子,可是没强拉着你进来,而且我已经收了铺子,往后也没有人硬敲你的竹杠了!” “不错,明年或许会不受你的敲榨了,可是今年却没法子,谁叫我自己不争气,吃不惯那些蕃子食摊上的东西呢,因此你吴老头儿一走,我也只好跟着走了,否则我就得挨饿了。” 吴长胜哈哈一笑道:“真没想到你王老大还这么喜欢我,只可惜现在我已经不开饭铺子了,你跟着我也没用,到吃饭的时候,我可不再侍候你王老大了。” “笑话,我也不会再受你的剥削了,再往前走六十里,就有打尖的地方,人家那儿卖的饭菜,至少比你便宜个三四倍的。” 吴长胜笑了一笑,轻轻地抖动缰绳,那头老灰骡鼻子里喷着气,却把车子拉得飞快,超过他们,一直冲向前去了,那是一段上坡路,而且很陡,骡子似乎很吃力,可是速度并没有慢下来。 王胖子心里有气,不甘心落后,吩咐驾车的于七也加了两鞭子,可是他的车子上载了三个人,还有一大堆的行李以及牲口的口料,拉不快,路又崎岖,怎么都走不快,眼看着落下了一大截,忍不住开口骂道:“妈的!于七,你是怎么赶车的,两匹马还赶不上一头骡子。” 于七也在吆喝着拚命摧马,一面回答道:“老大,这可是不能怪我,咱们的马匹原是骑乘用的,根本就不习惯拉车子,不像那头骡子,一直是拉惯了车子的,再说他的车子也比咱们的轻,又比咱们的好!” “什么,那辆破车子还比咱们的好?” “老大!他的车子虽然破了一点,却是专走这种山路的,车轮宽,那老小子又钉上了胶皮,而且还上了油,不像咱们的车子,包着铁皮的轮子虽然结实,在这种碎石路上又跳又滑,陷进去的车辙又深,再加上牲口不懂得使力,怎么样都比不上人家。” 他对车子倒是很内行,说了一大堆理由都在情在理。 王胖子的火大了:“亏你还好意思说,你是管车子的,既然知道有这些毛病,为什么不早点修改?” “老大!这你更怪不了我,我又不是专管拉车的,只因为咱们选了那个行当做掩护,而我又会赶车,所以才落到我头上。” “既然落到你头上,你就该想得周全……” 于七也火了道:“老大,你若是要个赶车的,二十两银子一年有人争着干,用不着找我来给你搭手!” 王胖子差点就想抽他一鞭子。 倒是贾桂开了口:“老大,你的确不能怪于七,大家都是玩玩票,谁也不是真干这个的。” “不怪他难道还怪我!” “那当然也不能怪你老大,因为我们都没想到中途会插出一个吴长胜,更没想到会要在路上赛车子,现在的问题是不是一定要追上他们。” “那不是废话吗?当然要了,咱们若是跟在后面,叫那老头子得了手一跑,咱们不是白忙了。” “那简单,咱们干脆弃车,骑了马追上去。” 王胖子一怔道:“弃车?车子不要了?” “点子已经出来了,咱们还要这车子干吗呢?往后也用不着了,咱们又不是真指望着赶车子卖杂货。” “可是车上的东西呢?” “细软值钱的带着,咱们还多一匹马可以驮着,笨重的家伙就扔了。” “扔了?买这辆车子,花了我四十两银子呢,再加上那些皮革,带到内地就是上百两银子,还有那几袋子的虎骨、野山当归。” “老大!舍不得金弹子,打不到巧鸳鸯,百两银子固然不少,可是那小于身上一颗珠子,也不止这个数,何况还能在事主那儿收上一大笔的报酬。” 于七这时也开口了:“可不是吗?老大,你假如舍不得,快点上去把他们给做了,回头再来收拾也不晚,这个破地方,别的好处没有,就是不怕丢东西,车子放在路边的山沟里,准保没有人会拖了去。” 王胖子想了想:“车子可以弃掉,但还得让人相信才行,否则我们追了上去,见了他们又是怎么个说法呢,如果叫那小子犯了疑心,可就不好收拾了。” 贾桂道:“这倒是,光是两个人,咱们还能吃下去,怕就怕在这条路上遇到了朝圣的队伍,点子是从塔拉尔宫出去的,很容易取得本地土人的相信,只要他们一会合,咱们就人单势孤了。” 王胖子道:“可不是,我若不是顾虑着这个,在镇上就下手了,那小子功夫虽好,可也逃不过一枪去,我要跟着他们,无非也是找个无人处好下手。” 于七道:“刚才就是个好的机会,前后都没人。” 王胖子道:“你懂个屁,即使前后没人,可也没法子靠近他们,咱们的家伙都揣在怀里,想要掏出来,能不被人看见吗?那个吴老头儿是头老狐狸,他的眼睛就一直盯着我,所以咱们必需找个最好的下手时机,而且最好是无声无息,放倒了往地里一埋。” 于七这次虽然挨了骂,却心平气和,他知道自己在杀手这个圈子里,要学的还多,不过在某些地方,他还有些个小聪明,因此他猛地加鞭,把车子朝一块大石头上赶去。 那块石子并不大,只不过像个小脚盆,大概是从山上滚下来的,梗在路中心。 车子可以从上面滑过,只要不挨着车轮,是不会有妨碍的,可是于七把车轮硬往石块上辗去,他的技术不错,居然辗个正着,车子跳了起来,斜斜地落下,重量侧在一边,跟着一顿,喀吧一声。 轮轴断了,车子也翻倒了下来,好在车上的人都是身体矫捷的江湖杀手,早已跳开了。 王胖子骂道:“于七,你疯了!” 贾桂却赞许地道:“于七,这一手不错,现在咱们有了最好的弃车理由了!” 轮轴断了,自然不能再驾车前进了。 王胖子想通了情由,也不能不佩服。可是他口中却斥责道:“你难道不能先告诉我一声。” 于七笑道:“我要是先说了,你老大可能会舍不得,因为这么一来,我们是必须放弃车上的东西了,轮轴一断,恐怕得到都兰才能找到个木匠来修换呢,一来一往几千里路,没有一个木匠肯跑那么远的。” 王胖子哼了一声:“反正扔掉的不是你的银子,所以你不心痛!” 于七道:“王老大,你若是真舍不得,不妨留下一匹马给我。我自己一个人慢慢的做,,破费个一两天的时间,准能把车子修好,一直送到西宁去。” 王胖子气得没话说了。 贾桂道:“王老大,于七这个法子很好,那个吴长胜是个老江湖,如果他真是咱们的同行,后面一定还有人来接应的,看到咱们断的车轴,才不会犯疑心,这一车子的损失,不过一百多两银子,你真要心痛,就扣我的报酬好了。” “扣你的,你有多少报酬?” “事儿议成了,照规矩,我跟于七可以提取一成的报酬,我可以分到一千两,扣我两百两也还有八百两呢。” 王脖子哼声道:“事情办妥了,我还会在乎这点银子,我王老大又不是这种小气的人,我说的是事情办不成,我们一共只有两千两银子,一切花费,就去了一半,你们两个人要分去四百……” 于七忍不住道:“就这样,你老大也还落下六百两呢,就心痛到这样子了?” 王胖子心中其实也想要弃车了,只是不愿意叫于七告诉他怎么做而已。现在听见于七又在跟他算细帐了,忍不住瞪起眼睛来刚要开口。 贾桂开口了:“老大,要准备弃车就得快,咱们还得略略整理一下,那也是时间,如果拖得太久………” 王胖子发现连贾桂都变得多话,而且对他这个老大不那么尊敬了,倒是为之一怔,他倒并不怕他们犯上,相信凭自己这两手,稳能吃得住他们的,但是贴身两个助手跟自己不齐心,这可是件很讨厌的事,所以他忍住了话,没有再开口。 贾桂笑笑说道:“老大,不是我要催你,点子已经下去了,若是叫别人给先得了手,咱们跟在后面,连骨头都挨不着啃了。” 这才是最让王胖子担心的事,因此他连忙一挥手叫道:“弃车,把东西搬上马匹去!” 叫人动手,他自己可解下了一匹马,自顾骑了上去,由着贾桂跟于七两个人弄去。 那两个人倒是没什么抱怨,因为他们跟着王胖子,干的原也是打杂、望风的帮闲活儿,,真正要动手的时候,轮不到他们的。 三把两把收拾了一下,就已经打点好了,王胖子瞧着丢了满地的东西直心疼,因为那都是银子,搬到内地能值上好几百两银子的,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扔了,他实在舍不得,正想开口叫他们再整理一下,遮掩起来,好等有空再回来拿取,忽然遥远处传来了枪声。 枪声很轻微,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伹方向却是在前面,使得三个人都变了神色。 夏志昌跟吴长胜已经下去了,就算这枪声不是冲着他们放的,他们也一定遭遇上了。 虽然王胖子的目的也是在放倒夏志昌,但却不肯让别人先得了手,即使是事主另外还托了别的同行,他们不能再挥上一手,但是夏志昌身上的那个包儿却不能叫别人捞了去。 王胖子再也顾不得那些货物了,当先飞快地鞭着马,追了上去,于七和贾桂也不甘落后,三人四匹马,一个劲儿的往前急赶。 枪声稀落的又响了两下,然后就停止了,这使得王胖子他们更为着急,策马更急,跑下了十几里路,却是一个小洼子,在路旁有一片平地,而且山沟在这儿,也积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池。 吴长胜那辆大车已经赶在平地上,而且把骡子卸了下来,骡子在池子里喝水,旁边还堆了一堆草料。 而夏志昌跟吴长胜,却正在火边,烤着一大块黄羊肉,在他们的脚旁,还堆着半头血淋淋的带毛黄羊。 黄羊是生活在高原上的一种野羊,动作敏捷、跑得快、跳得远,胆子又小,很怕人,所以很精明的猎人也很难捕到它的,这两个人居然猎到了一头。 王胖子看见了他们安然无恙,似乎松了一口气,驱马到了跟前,下来问道:“夏老弟,你们没什么吧,刚才我听见有枪声。” 夏志昌没有回答,专心地烤着那块羊肉。 吴长胜却笑笑道:“没什么呀,是我们在水池边上瞧见了一群黄羊,我连开了四枪,都没打下一根羊毛来,倒是夏少爷行,他用一口飞刀,刷的一声,就放倒了一头。” 王胖子道:“那可真是本事,吴老头儿,你有枪?” 吴长胜笑道:“在高原地方讨生活,干那一行都得有枪杆的,我有枝破枪,只是拿不住准头,连放了四枪都没打中那头羊,还是夏少爷的飞叶子行。” 王胖子眼睛四下乱找,就是没有看见吴长胜所说的那枝枪,他是个职业杀手,对枪械很敏感,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发自一种长程的马枪,枪膛内可以装八发子弹,轻轻一拉枪机推上,就能退壳上膛再放,射程长、取准好,是时下最好的一种枪,原名儿叫来福,在高原上却没有个准名儿,因为没几个拥有这种枪,却想不到这个瘟老头子居然能有一枝。 王胖子一直就想弄一杆,花多少银子都不在乎,却一直未能如愿,因此他盯了吴长胜一眼,决心要把它弄过来。 吴长胜却不知道他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笑笑问道:“王老大,你们的车子呢?怎么骑了马来了!” 王胖子哼了一声道:“都是于七那个混球,把车轮碰在石头上,轮轴儿断了,我们只好乘车骑马赶路了。” 吴长胜硬着嘴道:“那可是大麻烦,得到都兰城才能找到铁匠铺子买到新的,再带了来换上,一去一回就是半个月,你的那些货搁在路上行吗?” “不行也没法子,只有碰运气了。” 夏志昌忽然开口了:“王老板,其实你用不着赶到都兰去的,这几天随时都有到塔拉尔宫朝圣的人,他们去的时候,带着供品,回程时都有空余的马匹,你可以央他们带些货,他们都肯的。” 王胖子不能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只得道:“算了,求人不如求自己,我也知道那个方法省事,可是我受不了那些人身上的气味。” 夏志昌道:“他们身上没什么气味呀!” “怎么没有,他们整天以牛羊肉为食,又很少洗澡,身上那股腥味,闻了就叫人作呕。” “我倒是见过很多朝圣的人,闻不出来呀!” 吴长胜一笑道:“夏少爷,你自幼过的也是那种生活,身上也带了那种味道,自然闻不到了。” 夏志旨哦了一声。 王胖子连忙道:“没有的事,夏老弟身上可没那种味道,他一定常洗澡。” 因为他看见夏志昌的身上很干净,不像是那些高原土著,身上常年油腻腻的,所以忙作了解释,幸好这次的解释后夏志昌满意了。 笑笑道:“那倒是,在塔拉尔宫中,我洗澡不是为了干净,而是为了练功夫,每天一定要在水里泡上个把钟头,就是大寒天里也一样。” “那练的是什么功夫呢?” “水性,老师父说了,在高原上的人不会水,我把水性练好了,危急时往水里一跳,敌人就没奈何了。” “老活佛也是多虑了,你跟人无寃无仇的,那来什么敌人呢?何况你又有一身好功夫,谁敢惹你?” “这个我可不知道,反正老师父是这么告诉我的。” 王胖子还想开口说什么,可是夏志昌霍然站了起来,伸手把王胖子往旁边一推。 王胖子吓了一大跳。正想问他干吗要推人。空中忽的一声,一柄钢叉直落下来,插进了地面,正是王胖子刚才站的地方,若不是夏志昌推了他一把,这柄钢叉就会插在他的头上了王胖子的惊慌成了恨怒,忍不住骂了声:“是那个不开眼的王八旦,乱扔家伙,要是伤了人怎么办?” 话才骂完,已经有一个粗哑的声音接口道:“是你爷爷扔的,就是要宰你这头胖猪。” 那是一个满颊虬髯的大汉,站在山丘上,就像是一截铁塔,跟在后面,又涌出了一群粗眉大眼的汉子,手上拿着刀棍铁叉,看起来好像是高原上的猎户。 但王胖子却知道不是的,他对这条路上,江湖道上的人物很清楚,认得这正是积石崖的瓢把子铁狮子刘球。 刘球在积石崖聚了有十来个人,专门却掠过路的小股客商,听说此人凶狠成性,杀人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积石崖离这儿很远,这也不是他的地界,他带了人上这儿来干吗?会不会是也受了事主的委托,跟自己抢起生意来了? 王胖子在心中犯着恻怛,却不想去得罪这位黑道上的煞星。但是又不甘心示弱,正在不知如何是好,刘球却已带了那批汉子,像铁球似的从山丘上滚了下来。 他先看了王胖子一眼,冷冷的道:“胖子,你已经知道是刘老子扔的钢叉,打算怎么办?” 王胖子看了一眼那批大汉,个个都像凶神恶煞似的,虽然他们都只拿着棍棒叉,而自己的腰里却别着短家伙,但是在这种距离下绝讨不了好处,最多能放倒一两个,其他人却会一哄而上,而他们手中的家伙都是又沉又尖,挨上一下很够人受的。 因此,他堆下了一脸的笑:“刘老大,兄弟王大为!” 刘球却没听过王大为这个名字,冷冷的道:“你叫王八都没关系,你认得刘老子?” 王胖子忍住气道:“兄弟在这条路上做生意,经常经过刘老大的积石崖,常受到刘老大的照顾。” “你是做什么生意的,老子怎么不认识你?” “兄弟是贩卖杂货的,每年都要经过积石崖。” 刘球的眼中流露出不屑之色,冷哼一声道:“原来只是个做买卖的,你经过积石崖,可曾少了孝敬?” “那怎么敢呢,每次都是向一位薛老爹缴纳例费的,刘老大问他一问就知道了。” 刘球哈哈大笑道:“薛五只是老子派在山下收帐的小伙计,他认识的人,居然敢骂老子了。” “刘老大,先前兄弟不知道是你。” “现在你知道了,又打算怎么呢?” 王胖子怔住了,没想到刘球会如此的不上路,但是,他也放心了,刘球对他王大为这个名字毫无印象,至少不会是跟他抱着同一目的了,因此他谦和地道:“兄弟怎么敢跟刘老大计较呢?” 刘球粗犷地大笑起来:“胖小子刚才你叫阵的时候多威风,怎么现在软下去了,老子平生最敬重骨头硬的汉子,你要是一直硬下去,老子倒是认了这顿骂了,因为老子差点要了你的命,你是该骂人的。可是你这一软下来,老子可就不能咽下这口气了,胖小子,你说吧,该是怎么个消遣你法?” 王胖子久混江湖,看出了一点端倪,刘球离开积石崖,跑到这儿来,已经显得很离奇,黑道上最讲究的就是规矩与义气,他率众捞到别人的界上了,这已经破坏了规矩,也破坏了同道的义气,而且他一出头,竟像是专找自己的麻烦,这尤其不合理,说什么他也没有看上自己的理由,这里面一定有原因。 想到这儿,他也不再软弱了,冷冷一笑道:“刘老大,兄弟虽然是做小买卖的,但是这条道儿上也跑了几年,那一处的堂口,都没少了恭敬,前面不远的大青岭上,孙老虎孙当家的,兄弟也去拜会过了。” 刘球却不耐烦地说道:“你别拿孙老虎来压人,老子向来只兴自己的规矩,可不认识什么孙老虎!” 王脖子道:“可是这儿是孙大当家的地界!” 刘球的嗓门虽然低哑,但吼起来的声势却很惊人,彷佛是在打闷雷,连脚下的地都在震动。 他呸了一声,大声喝道:“谁定的地界,老子就要捞过地界来,看他姓孙的能怎么样?啃了老子的鸟去?” 这是公然的叫阵了,王胖子不由得一怔,忽而他想通了,刘球不是个不讲义气的人,否则他在这高原上就站不住脚,他之所以敢如此嚣张狂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跟孙老虎之间有了默契。 孙老虎早年也是干杀手的,现在虽然在大青岭上落了脚,但是没放弃那一行,是江湖上仅有几个知道自己底细的人,事主这桩买卖,必然也跟他谈过了。 由于事主怕托人少了,办不成事,托人多了,又怕争夺而坏了事,所以才立下了规定,一组在进行时,其他各组就不得插手。 孙老虎一定也早就派人在镇上盯着了,自己跟着这伙子下来,他当然也知道了信息,格于规定,不便公然下手,却把刘球给拖了来。 看来刘球也是瞧准了自己,想先把自己除去,再对夏志昌下手,所以刚才那一钢叉,是对准自己飞来的。 王胖子心中很愤怒,暗怪孙老虎不够意思,但目前的难题更亟待解决,面前这个铁塔似的铁狮子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别的不说,他在山丘后,飞空一钢叉,居然能笔直对准廿丈外的目标,这份手劲、准头,就很难有人能比得上。 眼看着善罢不了,必须一拚,但是对方人多,拚必须有个办法,至少得缠住对方的手下,全力放倒这头铁狮,再去对付他的手下,才有胜望。 自己不能分身对一群大汉,必须要有帮手才行。 想到帮手,他立刻想到了于七与贾桂,他们是自己的助手,而且也还学过两手。这正是用得上他们的时候。可是气人的是他们远远的候在马上,根本没过来。 王胖子尽管心里生气,却无法开口骂他们,或是叫他们过来,因为他还不想泄漏自己的身份与目的。 孙老虎尽管约了铁狮前来,也还没有泄漏他的身份,因此他或许可以从夏志昌这儿得到帮助。 所以他故作轻松地朝夏志昌笑一笑道:“夏老弟,你在塔拉尔宫所学的功夫,这下子有机会施展了。” 这家伙老奸巨猾,他一开口就把夏志昌硬给套上了,夏志昌果然上了当,一跳向前道:“喂!你们不要仗着人多欺负人,那可不是好汉的行为。” 铁狮刘球哈哈大笑起来:“仗着人多么,老子要收拾这胖子还用得着打群架,我一个指头也捏死了他。” 夏志昌道:“那行!这些人不出手,我也不管,要是他们不讲规矩,我就不客气了。” 他摆出了一副公证人的姿态,却显得很嫩,一个汉子忍不住冷笑道:“小子!你不客气能怎么样?” 谁也没看见夏志昌是怎么出手的,因为他的动作太快了,像一阵风般地卷了过去,臂影一掠,啪的一声脆响,那个说话的汉子已经平跌了出去,半边脸肿起老高,口角有血水流下,脸转向一边,再也转不回来。 夏志昌的一巴掌不但打肿了他的脸,更将他的脖子打得拧了过来,可见这一巴掌的份量。 其他那些汉子都鼓噪了起来,拿着家伙围上了夏志昌。 这小子却凛然不惧,双手抱着胸,淡淡地道:“我不许人开口叫我小子,做人要有礼貌。” 刘球大吼了一声:“退下去!” 这一喝很有威严。那些汉子虽然不情愿,却不敢违抗刘球的命令,纷纷退了下去。 刘球看了夏志昌一眼,笑笑道:“小兄弟!好身手!” 夏志昌一笑道:“也没什么,你要找人打架可以,却要招呼你这些人乖一点。” 刘球顿了顿才道:“好!小兄弟!冲着你这份身手,你也够资格说这句话。” 然后他回头对那群汉子喝道:“听见没有,一个个给我老实点,别给我丢脸。” 那些大汉退在一边,嘴里还在咕咕哝哝地,被刘球一顿斥责后,果然都不出声音了。 刘球笑着向王胖子道:“胖小子,现在你没得噜苏了,乖乖的过来,由老子消遣你了吧!” 王胖子见夏志昌出手打人后,心中暗喜,以为这下子可以把目标转移到夏志昌身上了。 那知道刘球仍旧是对着他,倒是有点意外,拱了一下手,陪笑道:“刘老大,你一心要跟兄弟过不去,总有个原因吧,兄弟可没有惹你。” 刘球道:“可以!老子是为了朋友出气,非打扁你这胖王八不可。” 王胖子一怔道:“为朋友出气?刘老大,兄弟可没有得罪贵友过。” 刘球吼道:“他妈的,胖小子,你这就不像汉子了,好汉做事好汉当,你打了我的朋友是你的本事,老子来找你是为朋友出气,你有种可以把老子也打一顿,你这么耍赖不敢承认,老子可要骂人了!” 王胖子忍住了气道:“刘老大,兄弟若是真得罪了贵友,自无不敢承认的道理,可是兄弟实在记不起来在何时何地,跟贵友起过冲突了。” 刘球怒吼道:“你记不起来了,老子就提醒你一声,我的朋友叫李老实,也是个贩买杂货的,带着个闺女儿,十天前就在这个地方,叫你给打了一顿。” 王胖子倒是记起来了,十天前他赶着车子经过这儿歇脚,刚巧另外也有父女俩驾着一辆车子在这儿生火烤肉打尖,由于那女孩儿里了一对小脚,长得很俏皮,王胖子一时高兴,口头上说了几句轻薄话。 那知道这女娃儿泼得可以,居然摔他一个大嘴巴,王胖子那能忍受这个,抓住了那个女娃娃的手腕,却又挨了一扁担。是那瘦子老头儿出的手。 王胖子施展拳脚,夺下那老头儿的扁担,又打了他几拳,刚好又有一队行商走过,劝解开了。 这根本是件小事,连王胖子自己都忘了,没想到刘球是为这个来的,那倒真是麻烦了。 刘球怒道:“你想起来了,也不开口了。妈的!胖小子,看你倒像个人样儿似的,却做出那种事儿,仗着你会两手功夫,在路上调戏妇女,欺凌老弱……” 王胖子挤出一脸的笑容道:“刘老大,我不知道那是你的朋友。” 刘球怒声道:“放屁?那不是我的朋友,他是我的恩人,我从小三岁就没娘没了老子,差点没饿死,是他拾荒把我拉拔大的,有时候断了粮,他宁可自己挨饿,却也留下一个干粮来给我吃。老子发了财,他因为不肯用我的不义之财,不要我供养,仍然自己带着闺女儿贩货做小生意,这条路上,那一处堂口都不敢收他的例费,你这胖小子有几个脑袋,居然敢调戏老子的侄女儿。” 王胖子吸了口冷气,这是他想不到的事,偏巧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惹上了这档子事儿。 无可奈何下,只得陪笑道:“刘老大,我也没有对他们怎么样,而且他们也都打了我。” 刘球怒吼道:“他们打你活该,你本就该打,我那老哥哥做人最和气,要不是你欺负了他的闺女儿,他绝不会动手打人的。现在他吐了血,还躺在我的寨子里,我那侄女儿跟我直哭,老子下山我就留下了话,说是找遍了高原,也要宰了你这狗头……” 王胖子知道事情无法善了,叹了一口气道:“刘老大,我不过对那女娃子开了几句玩笑,却挨了她一个嘴巴,那个李老实还打了我一扁担,我只不过回了他几拳,真要算起来,还是我吃亏。” 刘球呸了一声道:“你吃个鸟的亏,我那位李老哥还躺在床上,你却汗毛都没少了一根,,胖小子我一听消息就找了下来,虽然我的人多,却只有我一个人向你讨教,胖小子,你等着挨揍吧!” 王胖子朝夏志昌看去,发现对方正以不齿的眼光看过来,他叹了口气,知道无法再跟对方攀上交情,而且也无法取得对方的谅解与帮助了。 刘球摊开大手,当胸一把抓来,看上去好像根本不会打架,但是王胖子却不敢掉以轻心,他知道这个外号叫铁狮家伙,绝不会像他的外表那么鲁莽。 所以王胖子一缩脖子,身子蜷成一个肉球,朝着刘球滚去,快滚到面前时,肉球突然炸开,拳脚齐施,对准刘球的下盘攻去。 王胖子当了多年的杀手,他所习的功夫也都侧重于实用,攻人之所弱,一击而致命。 现在他对刘球的攻击就是如此。他知道自己在身材与气力上都吃亏;刘球的个子高大,想来下盘功夫略差,所以一出手,就是攻向刘球下盘的要害。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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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刘球果然没防到这一着,伸手护裆,阻住了劈来的一拳,腿弯处却叫王胖子的飞脚踢中,砰然声响,坐倒在地上,口中哇哇直吼。 王胖子一击得手,不敢怠慢,身子卷了过来,左手屈指,双龙戏珠挖向刘球的双目,右手握拳,横扣左太阳穴,这种招式十分凌厉,而且也十分阴毒。 左手的攻式看来凶险,却只是虚招,用来吸引人注意的,因为谁都不肯让自己的眼睛受到灾害,对攻来眼部的动作,总是十分敏感的,不管是躲也好、是挡也好,总会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去应付这一攻招。 可是王胖子真正的杀着却在右拳上,而且他真正的目标,却在对方的喉头,横扣太阳穴的一拳在将要接近时才往下沉,由对方的下颔边上擦进,再扫过喉头,凸出的拳骨在对方突出的喉骨上一顶一挤,当时就能要人的命。 王胖子使用这一手,搏杀过好几个成名的高手,因为他这手攻招太阴太刁,使人防不胜防,而且要把这一手使用得纯熟也不容易,那必须经过多年的苦练,使得两只手配合得天衣无缝,尤其是攻击时间,必须分毫不差,略迟半瞬,就能使攻击无功。 王胖子施出那一招后,刘球的反应也一如所料:移手挡住挖目的左手,再偏头躲开了横扣太阳穴的一拳,使得左边的颈部空门大开,正利于他右拳的滑进去。 但是王胖子的右手却滑了个空,因为刘球的身子忽地向后一仰,由坐着变为平躺下来,使得王胖子的拳头擦了个空,不但如此,他的手掌还抓住了王胖子的左手手指,往后仰倒时,把王胖子的身躯也向下拖去。 跟着右腿曲起,膝盖往上一顶,撞在王胖子的小肚子上,王胖子只觉得一阵巨大的撞力由小腹传到全身,痛得他的身子又缩成一个球,然后又像个球似的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久久起不来。 刘球却一纵身,跳了起来,哈哈一声大笑道:「王大为,你别以为老子不认识你,你叫铁手无情,是个很有名的冷血杀手,仗着你这一身阴毒的功夫,不知毁了多少英雄好汉,可是今天你遇上了我这头铁狮,只有算你倒楣了,你铁手的江湖,也混到今天为止!」 笑声中扔下了两枚血淋淋的手指,那原是握在他掌中,也是王胖子虚攻要剜他眼珠的,在他出膝撞顶开王胖子身体时,巧妙地一拗一拉,活生生的扯断了下来。 王胖子由于小腹的剧痛,一时感觉不到其他的伤痛,直等到刘球扔下两枚手指,他才意识到自己左手的两枚手指已经不在手上了,又是一阵剧痛彻心,使他几乎晕了过去。 伹他毕竟是成了名的杀手,就地一滚,手已伸入了怀中,掏出了那把莲蓬头,然后一翻身,对着刘球就是一枪,砰的一声后,刘球手抚肩头,身子向后趺去,王胖子狞笑着长起身子,正准备再给刘球补上二枪,忽然刀光又是一闪,他的手掌一阵急痛,一支细小弯如月眉的小刀,钉在手背上。 王胖子痛得连手掌中的枪都丢掉了,连忙用嘴咬住了那柄刀拔了出来,然后用断了两指的左掌去掩住了伤口,可是断指处的流血却掩不住,血一滴滴的直往外淌。 却见夏志昌一脸愠色的过来拾起了那柄小刀,插回自己胸前那条斜挂的布带上,那儿还有着十来柄同样的小刀,敢情这一刀就是他发出来的。 王胖子待要说什么,但是一接触他峻厉的目光,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夏志昌冷冷地由怀中掏出一个纸包,丢在他的脚下道:「拿去敷在伤口上,这是塔拉尔宫的白獭散,止血疗伤祛毒,是无上的圣品,以你的行为,我根本不该给你治伤的,但念你我终究认识一场,所以我才对你客气一点。」 照王胖子的脾气,真想不要那包药,可是塔拉尔宫的白獭散的确是疗伤的珍品,看看手上的伤,他只有弯腰拾起。 那边,刘球的手下已经过去扶起了他,撕开了他肩头的衣服检查了一下伤势,好在是伤在皮厚带肉之处,因为距离近,枪弹穿肉而过,虽是流了点血,却没有伤着筋骨。 两个汉子执着钢叉,要过来抓王胖子,却被夏志昌伸手拦住了道:「他已经受了伤了!」 一个汉子瞪眼叫道:「受了伤也不能饶他,妈的这小子居然敢当面打冷枪,伤了我们的大哥!」 夏志昌道:「他拔枪是他的不对,但是双方在交手中,他已受了伤,难免会急躁一点,何况第一枪他手下留情,并没有要你们老大的性命!」 那汉子道:「那是他手头欠准,他还想发第二枪呢!」 夏志昌冷冷的道:「我身上虽然没带着枪,可是并不是不会玩枪,我看得出这个胖子的枪玩得很熟,他如果存心要杀人,绝不会只打中肩头的。」 那汉子道:「就算他是手下留情吧,那也是他不敢杀人,他知道如果毁了我们刘大哥,我们会活活的剥了他,叫他死上七八十次还不断气。」 夏志昌道:「那倒可能,他是个做买卖的,算盘打得很精,自己陪上一命的事他不会做,但是他既然没杀人,你们就不能再为难他!」 「我们大哥不能白叫他打了一枪!」 「我已经惩罚过他了。」 「那算什么,我们非要他脱层皮不可。」 夏志昌沉下了脸道:「我说过就此为止!」 那汉子也发了横道:「小子,你算是那棵葱?」 也不过是说了这句话,夏志昌的身子再度卷了过去,啪的一声,又是一个嘴巴,那汉子捂着嘴飞跌出去,夏志昌拍拍手掌,像是要拍掉掌上所沾的灰尘似的:「我也说过,我不叫小子,没人能叫我小子!」 另外两名大汉闷声不响地扑过来,一柄钢叉、一根木棍,一左一右,同时攻了过来。 夏志昌连身子都没动,左臂轻抬,儿臂粗细的枣木棒子击在他的小臂上,喀擦一声,棍子断成了两截,那个使棒的汉子半截断棒也握不住了,脱手飞出去,虎口处也震裂了。 另一个执叉的汉子是直刺上去的,夏志昌用右手迎出,居然能在危急之际,握住了叉头,一挺一带,那汉子身不由己的往一边冲跌过去,叉柄脱了手。 夏志昌的右手执住叉头处,左手握住了叉柄,轻轻一动,那根有半寸粗细的熟铁叉柄居然也喀的一声,被他拗断成两截。 这一手功夫震住了其他的汉子,也使刘球瞪大了眼,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去了。 停了片刻,那汉子似乎不服气,鼓噪着又要上前时,刘球已大喊道:「住手!住手!你们这些王八旦,连黑白都不分,这位小兄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居然敢对他无礼,给我滚下来!」 这一喝倒是颇有威严,大汉们纷纷退了下来。 刘球的肩伤刚裹好,裸着半边肩膀豪声地笑道:「小兄弟,别见怪,我这些兄弟都是粗人。」 夏志昌冷冷地道:「粗点倒没关系,就是气量太窄了,有点输不起,这可不像好汉的行迳。」 刘球先是一怔,继而大笑道:「说的是,这些王八旦们就是输不起,妈的,混江湖的人,整天把命提在手里,输一阵算什么,何况老子也没真输,你们就现出这份娘娘腔来,撒泼耍赖,纠缠个没完没了。」 一个汉子道:「大哥若是真输了,我们倒也没话说,可是大哥明明在拳脚上已经胜过了他,却伤在他的暗枪之下,这太卑鄙了,所以我们才不能放过他。」 这个道理倒也不能算错,夏志昌听了不觉皱皱眉头。 另一个汉子又道了:「大哥,李老实叫他打得吐了血,还躺在床上哼呢,这可不能就此算了。」 那群汉子又鼓噪起来了,刘球大喝一声:「住口!」 大家又静了下来。 刘球道:「王胖子虽然行止不端,可是这位小兄弟已经出了头,说放过了他,就应该放过他,因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夏志昌倒不好意思了,连忙道:「刘老大,我可没有救你的命,这个胖子出枪太快,第一枪我就没来得及制止,是他自己没敢杀你。」 刘球笑道:「有我这些兄弟们在,也有你小兄弟在,岂能放得过他,这胖小子最没种,他杀别人时不皱眉头,自己却最怕死。所以他不敢杀我。」 夏志昌道:「由此可见,我并没救你的命。」 刘球道:「可是他手中拿了家伙,就可以威胁我们了,因此我仍是十分感激小兄弟的。」 夏志昌笑道:「刘老大有这么多人,怎会受人威胁。」 刘球道:「我这些兄弟个个情同手足,如若我被人杀了,他们势非拚命不可,倒是我被人胁制住了,他们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乖乖的听人摆布了。」 夏志昌哦了一声道:「刘老大跟他们的感情这么深。」 刘球笑道:「这个小兄弟可以去打听的,在青海省,我积石崖的弟兄是最齐心的。」 夏志昌道:「我今天才从塔拉尔宫出来,没有听过积石崖的大名,甚至于连积石崖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刘球道:「积石崖就在这条路上,约莫有两百来里,那也不过是一处山口,小兄弟若要过去,一定会经过的,可千万到积石崖去盘桓一程……」 夏志昌道:「我要到西宁去。」 「那就非经过积石崖不可,小兄弟,咱们虽是今日初会,对你的身手可是非常佩服,你是在塔拉尔宫中学的,珠玛大喇嘛是世外高人,我是闻名已久………」 他一个劲儿的套近,夏志昌却有点不感兴趣,淡淡的道:「老师父教了我武功,却没有收我做徒弟,刘老大,我这个人最不会交朋友,而且我看你手下这些弟兄对我也不太友善,咱们就交到此地为止吧!」 刘球一怔道:「这是什么话,我铁狮刘球一向是最重恩怨的,今天得了你的好处,我一定要报答你。」 夏志昌道:「不必了,我只是对王胖子暗枪伤人感到不齿,却并不是存心要帮着你,再说我对你这个人虽然觉得还不太坏,可是对你手下的这些弟兄却没有好感。」 刘球道:「那好办,叫他们走开,咱们好好交交。」 夏志昌道:「你的肩上受了伤。」 「那有什么关系,不过是皮肉之伤而已。」 夏志昌笑道:「可是你这些弟兄绝对不会放心把你一个人丢下来的是不是!刘老大,盛情心领,我们就此别过了吧,你的伤势并不太重,我的白獭散存得不多,所以我也不给你治伤了,你还是快点回去,找点伤药敷一敷吧,若是你一定要见情,我只有两点小要求。」 「什么事?小兄弟,你尽管说好了。」 「这个王胖子的双手都受了伤,希望你老大高抬贵手,不要再找他的麻烦了。」 「一句话,你小兄弟说了就算。」 夏志昌道:「还有就是我跟这位吴老爹同行,他是回到家乡去养老,车上只带了几两银子的棺材本儿,那是他血汗辛苦所积,希望老大能够手下留情。」 刘球立刻一拍胸膛道:「这是什么话呢,我们积石崖的弟兄虽是靠山吃饭,但是只对大队的客商才抽取一成的保护费,对单身做小买卖的朋友,从来不打扰的。」 夏志昌道:「那我就谢了,今天得罪了两位贵弟兄,很对不起。不过不能怪我,他们不应该开口就叫我小子的,下次若是碰上有人对我如此不礼貌,我还是不容情的,希望别再有这种不愉快的事情了。」 刘球的脾气出奇的和顺,笑笑道:「不会了!不会了!至少我积石崖的弟兄们已经受过了教训,不敢再对你小兄弟不礼貌了。」 夏志昌拔起地上烤羊的铁钉,用脚踢动泥沙扑熄炭火,看样子是准备动身了。 刘球觉得很没意思,挥了挥手道:「走!」 只这一个字,那群汉子又像阵风似的卷上了山丘,顷刻间走了个干净。 王胖子已经跟于七、贾桂两人会合了,两人也替他擦好了手伤,但是他也明白夏志昌不愿意再理他了,所以离得远远的没过来。 最沉得住气的是吴长胜,这个老头儿在打架时,瑟缩在一边,像是很害怕,只是脸上没有一点惊容。 夏志昌在整理火堆时,他已经把半只羊肉用炒熟的椒盐抹了一遍,挂在车子上让风吹干,好制成肉脯。 等到夏志昌上了车子,他才开口道:「李老实是有这个人,也的确是带着女儿,专在这条路上做生意,只不过他们跟铁狮刘球毫无关系。」 夏志昌微微一笑道:「你老人家怎么知道呢?」 吴长胜道:「因为他们父女是我在西宁那个朋友的远亲,每次都替我带信来,或是带点土产来。我们一向很熟,所以才知道。」 夏志昌哦了一声道:「他们被王胖子打伤的事有没有呢?」 吴长胜道:「我想是有的,因为王胖子专好欺负人,尤其是爱欺负汉人,银娃儿那妞妞又长得不错,若是在路上落了单,被他遇上了,免不了会受他几句风言风语的,只不过说李老实会被他打得吐血,我却难以相信。」 「哦!老爹,这话怎么说呢?」 吴长胜笑笑道:「李老实除非是故意相让,否则像王胖子这种脚色,再加上一个也要被打得满地找牙。」 夏志昌道:「这条路上倒是卧虎藏龙,隐伏着不少高人呀!」 「是的,夏少爷,你可要小心些,铁狮刘球是个坐地分赃的大盗,别看他的人长得粗,心眼儿却最多,而且他绝不是个见义勇为的人,他替李老实打抱不平只是个藉口,一个对付王胖子的藉口,也藉此想接近你……」 夏志昌笑笑道:「我知道,所以我不想跟他套近,我用飞刀伤了王胖子的手,并不是为了救他,而是借这个机会使得王胖子在最近这几天不能用枪……」 吴长胜满意地一笑道:「夏少爷,看不出你心眼儿也是很玲珑的。」 夏志昌笑道:「那是老师父教我的,他在我离宫时告诉我说,在我到西宁的路上,会遇见各式各样的人,有的笑脸相对,有的来势汹汹,但没有一个是怀着好意的,要我特别的小心,不要轻易的相信任何人。」 吴长胜点点头道:「江湖路险,是该如此的,珠玛活佛这番话语重心长,你要牢牢记住。」 夏志昌默然不语。 吴长胜又道:「夏少爷!你对我老头子怎么倒十分的相信呢?」 夏志昌笑道:「那是老师父关照的,他说只有一个人可以相信,对我不会有恶意,那就是你吴老爹。」 吴长胜一怔道:「是珠玛活佛告诉你的?」 夏志昌点点头。 吴长胜道:「那怎么可能呢?他根本不认识我,我们从没见过面!」 夏志昌笑笑道:「老师父并没有指明你老爷是什么样子,也没有说在那儿可以遇上你,只告诉我说若是遇上一个姓吴的老人家,外号叫不败神龙的,可以信任他。」 吴长胜道:「姓吴的老头儿可不止我一个,再说我这个样子,像什么不败神龙吗?」 夏志昌道:「看起来不像。」 「岂止是看起来不像,根本就不是……」 夏志昌道:「不过你刚好是姓吴,而且你的名字叫长胜,就是不败的意思。」 「原来少爷是从这上面来判断的,那可太没准了,长胜是个很普通的名字……」 「还有一点特别的地方,别人都会以各种称呼来叫我,却不会叫我夏少爷,但只有那位吴老人家会,因为听说他以前跟我父亲做过事……」 吴长胜的眼睛有点红,但仍然摇摇头道:「对年轻的哥儿称呼一声少爷,也是很平常的事。」 夏志昌道:「把这许多因素凑在一起,就不像是巧合了,如果再加上是一位左手有七根手指的老人家,那就绝对不会错了。」 「夏少爷,你这下子可错了,我的左手不但没有七根手指,而且只有四根手指。」 他伸出左掌,果然只有四根手指,小指的那个位置光秃秃的。只剩一个球状的肉疤。 夏志昌问道:「老爹,你的小指上那儿去了?」 「年轻时剁肉不小心剁掉了,那时我也在做生意,贪看一个漂亮的姑娘,没留神一刀下去,就剁掉了。」 夏志昌一笑道:「难道不是为了怕人从你小指的两枚枝指,认出你不败神龙的身份,你才剁掉的吧!」 吴长胜不禁一震,神情很激动,但过了一下,他又平静了下来,轻轻一叹道:「想不到老喇嘛倒是个有心人,足不出宫,居然对外面的事还是很清楚。」 夏志昌道:「老师父修行得道,早就不管尘世间的事了,只是对我的事略为关心一点。」 吴长胜道:「他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夏志昌道:「没说什么。他只叫我到西宁去找一个姓夏的人,说那人是我的叔叔。」 吴长胜讶然道:「什么?叫你去找姓夏的叔叔?」 「是啊!我姓夏,我叔叔也姓夏!」 「没有弄错吗?」 「绝不会错!我叔叔叫夏维洛,是个做官的。」 吴长胜讶然地道:「奇怪了,老和尚真是这样告诉你的吗?对于你的身世,他也没说吗?」 夏志昌道:「没有!他说见到夏维洛之后我自然会知道我的身世,在此之前,即使有人要告诉我关于我的身世,也叫我不要听。」 「为什么呢?」 「老师父说因为别的人不会比我叔叔更清楚我的身世,告诉我的事情也未必会正确。」 吴长胜默然片刻才轻轻一叹道:「老和尚是世外高人,又是令尊指令托孤的人,他的话必然是有道理的,关于你的事,别人也的确是难以插手,尤其是我们这些局外人,更无法参加意见。」 夏志昌道:「老爹,老师父想到会有人因此而感到不高兴,特别要我解释一下,他要我别听取别人的意见,不是不相信人,也不是认定别人的意见不对,而是别人对内情不清楚,……」 吴长胜笑了一下道:「夏少爷,你也不必解释了,老活佛既有安排,我就不表示意见了,他不负令尊所托,把你抚育长大,又把你调教出一身本事,绝不会害你的,我老头子反正把你护送到地头,尽我一份心意为止。」 「谢谢你,老爹!」 「别谢了,我只是为酬报令尊一番知遇之情,也为求自己的安心。何况看你现在的身手,说保护你是笑话,恐怕还要借重你保护我才是。」 「老爹太客气了,我从没有出过门,对外面的事一点都不懂,老爹的江湖阅历,就是我最好的帮助。」 吴长胜叹了口气:「我跟江湖脱节,也有十年多了,现在的江湖已经不像当年了,我所知道的那些,现在也未必管用了,只能走着瞧吧!」 把车子又套上了骡子,他们又重新上了路。 这次没有王胖子那一伙在后面盯着,他们走得较为轻松,吴长胜还唱起了家乡的小调,夏志昌听得入神,等他唱完了几段,见他不再继续了,这才笑着道:「老爹!你唱的是什么,好听极了!」 吴长胜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的道:「是我们家乡的小调,在初春农忙的时候,那些小伙子跟大姑娘们一面在田里工作,一面互相对口唱山歌,在歌词里互相对问对答,唱到情投意合的时候,就配成了一对………」 「真有意思,等我有了空,一定要去听听!」 吴长胜笑道:「要听山歌何必要跑到那么远去,这儿的年轻男女们也很喜欢唱歌的,每到月圆盛会时,他们还边唱边舞,比我们那儿还热闹呢,难道你没参加过?」 夏志昌摇摇头道:「没有!我一直都在塔拉尔宫里,那儿除了喇嘛,什么都没有,老师父跟几个大喇嘛在高兴的时候,也给我讲点外面的情形,但是大部份时间,他们在念经,我就在练功夫,他们在念经拜佛的时候虽然也跳舞,那既不好看,又不好听……」 吴长胜被他逗笑了道:「夏少爷!你在和尚庙里长大,居然没跟他们一样,被教成小怪物。」 夏志昌道:「那大概是老师父没要我成个喇嘛,所以不叫我受那些训练,否则我也一样会成为怪物的。」 老小两个人谈得很高兴,可是拉车的骡子却忽然止步不走了,吴长胜连催它两次,它就是不肯迈步。 夏志昌道:「它别是累了!」 吴长胜道:「不会的,这畜牲的脚力我很清楚,别说是这点路,就是从清早赶到天黑,一步都不歇,它都不会累的。拉上几百斤的重物,它一口气还能跑个百来里呢。现在下来不过才二三十里,就载两个人,它怎么会累?」 夏志昌道:「那它为什么不肯走了呢?」 吴长胜沉思道:「我这头老伙计跟着我也十年多了,已经能够互相了解,只要不是在岔路上,它能自己一直走了去,根本不用我操心,它忽然停下来不走,一定是有原因的,我下去看看。」 他跳下了车子,先在骡子身上找了一遍,又看看它的四蹄,忍不住骂道:「畜生,你今天是怎么了?没病没痛,蹄上的铁掌也新换了没多久,你倒是拿翘了,是不是皮肉发痒,不打不舒服了!」 说着用巴掌在股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可见他对这头骡子是很爱惜的,嘴里说得凶,却是舍不得真打! 那头老灰骡却似受了极大的委屈,轻举前蹄,在地上叩了几下,一面昂首掀鼻,低嘶了几声,似作申诉。 吴长胜道:「畜生,你还不服气,那你就给我一个交代,为什么好好的不走了?」 夏志昌却跳下来道:「老爹,别是路上有什么不对劲吧,我似乎也有点感觉了。」 吴长胜微微一怔道:「这条路我走过几次了。前面几里的地方虽有大青岭孙老虎的拦马椿,张子八在那儿收买路钱,这儿却不会有什么。」 但夏志昌已经很仔细地向前面一步步的搜索去了,大概走出了十几步,他忽又退了回来道:「这地下是空的,底下有个大坑。」 「别开玩笑了,路上那来的坑?」 夏志昌却跪了下来,用手拨开了路面上的浮沙,底下居然有一块厚厚的木板,架在一个小坑上。 坑的口径大概是两尺见方,夏志昌掀起木板,发现在坑壁上挖了两个圆洞,穿着两根茶碗粗细的圆木作为横梁,刚好架住了那块厚木板。 坑深约有三尺。夏志昌看了一下,移到旁边去,再度跪下扒开浮土,发现了另一个相同的坑。 两个坑相间约莫是四尺,坑宽两尺,一边一个,在路边各还有尺来宽的空地,就把丈来宽的路面占满了。 这显然是两个人为的坑,因为从坑底的泥沙干燥程度来看,这两个坑已经挖了很久了。 这两个坑的目的是为了要陷住车子,因为中间有四尺来宽的地方是实地,一般的马亦可以通行无阻,而且盖上木板时,车子也可以通行,因为木板很厚,木梁也很结实,足可载负一辆车子的通过。 木梁是装在两个较大的圆孔中,挖坑的人必然是有遥控的方法抽去木梁,木板只靠着一点边上米粒大的沙土卡住,略一吃重,就会下陷了。 一般的车子差不多是六尺到七尺宽,所以无论如何,车子的一个轮,必将会陷进坑里。 吴长胜过来看了这两个土坑后,脸色一变,忍不住道:「好险,好险。幸亏那头畜生通灵示警,否则我们这两条命就要活活的断送在这个鬼坑上了。」 他指的是左边的那个坑,因为坑中圆洞里的木梁已经拆掉了,如果他们的车子经过,左边的轮子必将陷下去,车子也会向左边倾跌,那刚好是一处山谷的缺口。 要是车子走得急,这一倾折,很可能就能连车带人一起摔下去,吴长胜看了看山谷下,悬高三四十丈,然后就是一片峥嵘的乱石,就是一具铁人也会摔得粉碎,忍不住铁青着脸,狠狠地骂了出来:「这些王八羔子的手段也太毒辣了!」 夏志昌却淡淡的一笑道:「老爷!这个坑是专为对付我们这辆车子的了!」 吴长胜道:「靠得住是的,活板的闩子可以抽落,路上只有我们一辆车子,活闩既已抽落,就是在等着我们,而且这是大青岭的地界,十成是孙老虎干的好事!」 「问题是他怎么知道,我们要在这个时候上路呢?」 「王胖子跟刘球都先过去了,任何一拨人都可以知会他一声,串通了来陷害我们的。」 「依老爷看是那一拨人较为可能呢?」 「夏少爷!你问这个干吗呢?」 「我不能挨打不还手,弄清楚是那一拨人,再见着他们时,我也好要他们自己尝尝这个滋味!」 吴长胜叹了一声,摇摇头道:「夏少爷!我们现在急着赶路,犯不着争这个闲气,再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纵然英雄了得,也架不住他们人多!」 夏志昌却不以为然的道:「老爷,我们不能因为人少就怕了事,怕事也未必躲得了事,如果对方真仗着人多就能吃定了我们,根本就不必设陷阱了,直接了当的把人放在路上,不也照样能把我们给吃下去。」 吴长胜道:「那他们倒不敢!」 「他们为什么不敢?」 「他们虽然在这儿占山据岭,设下了堂口,但是青海究竟还是喇嘛教的天下,塔拉尔宫才是最有势力的地方,那些江湖人,也只是在汉人客商身上抽点油水,对土蕃也好,回回也好,他们都不敢动的,惹翻了塔拉尔宫,他们将生无立足、死无葬身之地,你是塔拉尔宫珠玛大喇嘛的门下,虽然你是汉人,他们也不敢公然的对付你,只能暗地施手段。」 「要是我受了暗算,就不怕老师父找他们算帐了?」 吴长胜道:「那不同,塔拉尔宫跟汉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他不管汉人的事,汉人也不惹塔拉尔宫,你已经声明是大喇嘛的门下,他们若是公然把你给害了,大喇嘛找上他们没第二句话,若是偷偷的下手,没有证据,塔拉尔宫就不能硬找他们了。」 这个理由倒是很正确的,青海省蕃子们自治,但汉人毕竟在主持着行政,所以只要在道理上站住脚,谁也不能欺负谁的。 吴长胜道:「所以大喇嘛才要你自己上路,他不能派人护送你,因为你是汉人,他不能插手汉人的纠纷。」 夏志昌忽然倔强起来了,扬声道:「可是汉人在这儿做坏事,老师父还是可以管的,不但是老师父可以管,每一个人遇上了,都可以插手管的。」 「那当然!天下人管天下事!」 夏志昌用手一指路上的坑道:「所以这件事我就要管,他们在路上挖了两个害人的坑,那就是坏事!」 吴长胜苦笑道:「夏少爷,你现在可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管闲事,更没有时间去打抱不平了。」 夏志昌道:「这个坑是要害我的,我可不是管闲事,一定要把他找出来,他这一次害我不成,一定不会死心,还有着下一次的。我不能等着受暗算,倒不如先找上他去,老师父说过了,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御,如果准备要打架,就必须争取到先机。」 吴长胜看看他,目中忽然闪着一阵光采,点点头道:「夏少爷,你跟令尊像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脾气,豪气干云,义无反顾,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倒是我老头子越混越回头了,好!管就管吧,你是打算怎么个管法呢?」 「首先是要把存心害我的人找出来。」 「那倒简单,这是大青岭的地界上,除了孙老虎的人,别的人不可能在此地设陷阱的。」 夏志昌道:「可是我们不能找上大青岭去,一定要在这儿,抓到他的真凭实据。」 吴长胜想了一下道:「也行,找上门去,我们可能也吃亏,他不但以逸待努,而且还占了地利人和,我们就在这儿引他现身好了。」 这位老江湖客,似乎也恢复了他早年的精神与机智了,他先把车子徐徐的推过来,使得一边的轮子,轻轻地滑进坑里,车子就倾向了一边,然后找出了一套自己的旧衣裤,用行李卷上的被子扎成个假人,套上了衣裤,然后对夏志昌道:「夏少爷,你的身子伶便,可以跳下去,在山凹里那块突出的石头上躲着吗?」 「当然可以,为什么呢?」 吴长胜笑笑道:「诱兵之计,等人来自投罗网呀!」 「那个地方没什么掩蔽,一眼就看见了。」 「就是要人看见,一共有两个人,总得有两个人抵数,才能让人相信我们中了陷阱。」 「可是我在底下,又怎么上来呢,跳下去容易,想跳上来,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如果他们来两个人挡在上面,我可不是惨了。」 吴长胜一笑道:「少爷,有我老头子在,不会叫你吃亏的,你信得过我,就照我的话做,否则你就拿个主意出来,我老汉全听你的。」 夏志昌道:「那就听老爹的吧,你的阅历经验都此我强,要动脑筋的话,我可差太多了。」 他说完了就往下一纵,恰恰就落在那块凸出的大石头上,那是从峭壁肚子里伸出来的一块圆石,只能容一个人栖身,离上面的路缘还有一丈多两丈来高,想要爬上来还很不容易。 夏志昌道:「老爹现在我要干什么呢?」 吴长胜笑道:「自然是想法子爬上来。」 「想法子爬上来?」 「不错,你别当是自己跳下去的,就当是车子倾翻后,你侥幸掉在那块石头上。是不是急着要爬上来?」 「那要怎么爬呢,又没扶手,又没借力的地方。」 「没法子就要想法子,假如你真是翻了车摔了下去,想也得要想法子上来的!」 说完了只听得一声惨呼,一条人影掠过夏志昌的头顶,直向山下的乱石上跳去。 夏志昌还好记得吴长胜穿的是一件灰色大褂,而这条人影却是穿着蓝色的衣服,那是套在假人身上的,跌下去的分明是那个伪制的假人,但也吓了一大跳,因为吴长胜的叫声太突然,而且又那么逼真凄惨。 假人掉在岩石间跳了一下就不动了,蜷在那儿,望去的确像个死人。夏志昌往上看已经不见了吴长胜,他又往下看,突然发现谷底另一处小山丘上,居然冒出一个人来,但是距离很远,只像一个寸来高的小泥人。 那人站在小山丘上先看看谷底乱石中的假人,在那个距离下是看不清真假的,只是看见一个人体蜷在那儿而己,他似乎意犹未尽,继续在找着,终于慢慢的发现了在圆石上的夏志昌了,立刻在身边取出一个大牛角来,呜呜地吹着,好像在通知什么人。 没多久,夏志昌又听见上面的远处也有人吹起了牛角作为回答,角声忽长忽短,很有节奏,似乎在作有意义的暗号传达消息。 刘球果然没防到这一着,伸手护裆,阻住了劈来的一拳,腿弯处却叫王胖子的飞脚踢中,砰然声响,坐倒在地上,口中哇哇直吼。 王胖子一击得手,不敢怠慢,身子卷了过来,左手屈指,双龙戏珠挖向刘球的双目,右手握拳,横扣左太阳穴,这种招式十分凌厉,而且也十分阴毒。 左手的攻式看来凶险,却只是虚招,用来吸引人注意的,因为谁都不肯让自己的眼睛受到灾害,对攻来眼部的动作,总是十分敏感的,不管是躲也好、是挡也好,总会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去应付这一攻招。 可是王胖子真正的杀着却在右拳上,而且他真正的目标,却在对方的喉头,横扣太阳穴的一拳在将要接近时才往下沉,由对方的下颔边上擦进,再扫过喉头,凸出的拳骨在对方突出的喉骨上一顶一挤,当时就能要人的命。 王胖子使用这一手,搏杀过好几个成名的高手,因为他这手攻招太阴太刁,使人防不胜防,而且要把这一手使用得纯熟也不容易,那必须经过多年的苦练,使得两只手配合得天衣无缝,尤其是攻击时间,必须分毫不差,略迟半瞬,就能使攻击无功。 王胖子施出那一招后,刘球的反应也一如所料:移手挡住挖目的左手,再偏头躲开了横扣太阳穴的一拳,使得左边的颈部空门大开,正利于他右拳的滑进去。 但是王胖子的右手却滑了个空,因为刘球的身子忽地向后一仰,由坐着变为平躺下来,使得王胖子的拳头擦了个空,不但如此,他的手掌还抓住了王胖子的左手手指,往后仰倒时,把王胖子的身躯也向下拖去。 跟着右腿曲起,膝盖往上一顶,撞在王胖子的小肚子上,王胖子只觉得一阵巨大的撞力由小腹传到全身,痛得他的身子又缩成一个球,然后又像个球似的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久久起不来。 刘球却一纵身,跳了起来,哈哈一声大笑道:「王大为,你别以为老子不认识你,你叫铁手无情,是个很有名的冷血杀手,仗着你这一身阴毒的功夫,不知毁了多少英雄好汉,可是今天你遇上了我这头铁狮,只有算你倒楣了,你铁手的江湖,也混到今天为止!」 笑声中扔下了两枚血淋淋的手指,那原是握在他掌中,也是王胖子虚攻要剜他眼珠的,在他出膝撞顶开王胖子身体时,巧妙地一拗一拉,活生生的扯断了下来。 王胖子由于小腹的剧痛,一时感觉不到其他的伤痛,直等到刘球扔下两枚手指,他才意识到自己左手的两枚手指已经不在手上了,又是一阵剧痛彻心,使他几乎晕了过去。 伹他毕竟是成了名的杀手,就地一滚,手已伸入了怀中,掏出了那把莲蓬头,然后一翻身,对着刘球就是一枪,砰的一声后,刘球手抚肩头,身子向后趺去,王胖子狞笑着长起身子,正准备再给刘球补上二枪,忽然刀光又是一闪,他的手掌一阵急痛,一支细小弯如月眉的小刀,钉在手背上。 王胖子痛得连手掌中的枪都丢掉了,连忙用嘴咬住了那柄刀拔了出来,然后用断了两指的左掌去掩住了伤口,可是断指处的流血却掩不住,血一滴滴的直往外淌。 却见夏志昌一脸愠色的过来拾起了那柄小刀,插回自己胸前那条斜挂的布带上,那儿还有着十来柄同样的小刀,敢情这一刀就是他发出来的。 王胖子待要说什么,但是一接触他峻厉的目光,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夏志昌冷冷地由怀中掏出一个纸包,丢在他的脚下道:「拿去敷在伤口上,这是塔拉尔宫的白獭散,止血疗伤祛毒,是无上的圣品,以你的行为,我根本不该给你治伤的,但念你我终究认识一场,所以我才对你客气一点。」 照王胖子的脾气,真想不要那包药,可是塔拉尔宫的白獭散的确是疗伤的珍品,看看手上的伤,他只有弯腰拾起。 那边,刘球的手下已经过去扶起了他,撕开了他肩头的衣服检查了一下伤势,好在是伤在皮厚带肉之处,因为距离近,枪弹穿肉而过,虽是流了点血,却没有伤着筋骨。 两个汉子执着钢叉,要过来抓王胖子,却被夏志昌伸手拦住了道:「他已经受了伤了!」 一个汉子瞪眼叫道:「受了伤也不能饶他,妈的这小子居然敢当面打冷枪,伤了我们的大哥!」 夏志昌道:「他拔枪是他的不对,但是双方在交手中,他已受了伤,难免会急躁一点,何况第一枪他手下留情,并没有要你们老大的性命!」 那汉子道:「那是他手头欠准,他还想发第二枪呢!」 夏志昌冷冷的道:「我身上虽然没带着枪,可是并不是不会玩枪,我看得出这个胖子的枪玩得很熟,他如果存心要杀人,绝不会只打中肩头的。」 那汉子道:「就算他是手下留情吧,那也是他不敢杀人,他知道如果毁了我们刘大哥,我们会活活的剥了他,叫他死上七八十次还不断气。」 夏志昌道:「那倒可能,他是个做买卖的,算盘打得很精,自己陪上一命的事他不会做,但是他既然没杀人,你们就不能再为难他!」 「我们大哥不能白叫他打了一枪!」 「我已经惩罚过他了。」 「那算什么,我们非要他脱层皮不可。」 夏志昌沉下了脸道:「我说过就此为止!」 那汉子也发了横道:「小子,你算是那棵葱?」 也不过是说了这句话,夏志昌的身子再度卷了过去,啪的一声,又是一个嘴巴,那汉子捂着嘴飞跌出去,夏志昌拍拍手掌,像是要拍掉掌上所沾的灰尘似的:「我也说过,我不叫小子,没人能叫我小子!」 另外两名大汉闷声不响地扑过来,一柄钢叉、一根木棍,一左一右,同时攻了过来。 夏志昌连身子都没动,左臂轻抬,儿臂粗细的枣木棒子击在他的小臂上,喀擦一声,棍子断成了两截,那个使棒的汉子半截断棒也握不住了,脱手飞出去,虎口处也震裂了。 另一个执叉的汉子是直刺上去的,夏志昌用右手迎出,居然能在危急之际,握住了叉头,一挺一带,那汉子身不由己的往一边冲跌过去,叉柄脱了手。 夏志昌的右手执住叉头处,左手握住了叉柄,轻轻一动,那根有半寸粗细的熟铁叉柄居然也喀的一声,被他拗断成两截。 这一手功夫震住了其他的汉子,也使刘球瞪大了眼,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去了。 停了片刻,那汉子似乎不服气,鼓噪着又要上前时,刘球已大喊道:「住手!住手!你们这些王八旦,连黑白都不分,这位小兄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居然敢对他无礼,给我滚下来!」 这一喝倒是颇有威严,大汉们纷纷退了下来。 刘球的肩伤刚裹好,裸着半边肩膀豪声地笑道:「小兄弟,别见怪,我这些兄弟都是粗人。」 夏志昌冷冷地道:「粗点倒没关系,就是气量太窄了,有点输不起,这可不像好汉的行迳。」 刘球先是一怔,继而大笑道:「说的是,这些王八旦们就是输不起,妈的,混江湖的人,整天把命提在手里,输一阵算什么,何况老子也没真输,你们就现出这份娘娘腔来,撒泼耍赖,纠缠个没完没了。」 一个汉子道:「大哥若是真输了,我们倒也没话说,可是大哥明明在拳脚上已经胜过了他,却伤在他的暗枪之下,这太卑鄙了,所以我们才不能放过他。」 这个道理倒也不能算错,夏志昌听了不觉皱皱眉头。 另一个汉子又道了:「大哥,李老实叫他打得吐了血,还躺在床上哼呢,这可不能就此算了。」 那群汉子又鼓噪起来了,刘球大喝一声:「住口!」 大家又静了下来。 刘球道:「王胖子虽然行止不端,可是这位小兄弟已经出了头,说放过了他,就应该放过他,因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夏志昌倒不好意思了,连忙道:「刘老大,我可没有救你的命,这个胖子出枪太快,第一枪我就没来得及制止,是他自己没敢杀你。」 刘球笑道:「有我这些兄弟们在,也有你小兄弟在,岂能放得过他,这胖小子最没种,他杀别人时不皱眉头,自己却最怕死。所以他不敢杀我。」 夏志昌道:「由此可见,我并没救你的命。」 刘球道:「可是他手中拿了家伙,就可以威胁我们了,因此我仍是十分感激小兄弟的。」 夏志昌笑道:「刘老大有这么多人,怎会受人威胁。」 刘球道:「我这些兄弟个个情同手足,如若我被人杀了,他们势非拚命不可,倒是我被人胁制住了,他们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乖乖的听人摆布了。」 夏志昌哦了一声道:「刘老大跟他们的感情这么深。」 刘球笑道:「这个小兄弟可以去打听的,在青海省,我积石崖的弟兄是最齐心的。」 夏志昌道:「我今天才从塔拉尔宫出来,没有听过积石崖的大名,甚至于连积石崖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刘球道:「积石崖就在这条路上,约莫有两百来里,那也不过是一处山口,小兄弟若要过去,一定会经过的,可千万到积石崖去盘桓一程……」 夏志昌道:「我要到西宁去。」 「那就非经过积石崖不可,小兄弟,咱们虽是今日初会,对你的身手可是非常佩服,你是在塔拉尔宫中学的,珠玛大喇嘛是世外高人,我是闻名已久………」 他一个劲儿的套近,夏志昌却有点不感兴趣,淡淡的道:「老师父教了我武功,却没有收我做徒弟,刘老大,我这个人最不会交朋友,而且我看你手下这些弟兄对我也不太友善,咱们就交到此地为止吧!」 刘球一怔道:「这是什么话,我铁狮刘球一向是最重恩怨的,今天得了你的好处,我一定要报答你。」 夏志昌道:「不必了,我只是对王胖子暗枪伤人感到不齿,却并不是存心要帮着你,再说我对你这个人虽然觉得还不太坏,可是对你手下的这些弟兄却没有好感。」 刘球道:「那好办,叫他们走开,咱们好好交交。」 夏志昌道:「你的肩上受了伤。」 「那有什么关系,不过是皮肉之伤而已。」 夏志昌笑道:「可是你这些弟兄绝对不会放心把你一个人丢下来的是不是!刘老大,盛情心领,我们就此别过了吧,你的伤势并不太重,我的白獭散存得不多,所以我也不给你治伤了,你还是快点回去,找点伤药敷一敷吧,若是你一定要见情,我只有两点小要求。」 「什么事?小兄弟,你尽管说好了。」 「这个王胖子的双手都受了伤,希望你老大高抬贵手,不要再找他的麻烦了。」 「一句话,你小兄弟说了就算。」 夏志昌道:「还有就是我跟这位吴老爹同行,他是回到家乡去养老,车上只带了几两银子的棺材本儿,那是他血汗辛苦所积,希望老大能够手下留情。」 刘球立刻一拍胸膛道:「这是什么话呢,我们积石崖的弟兄虽是靠山吃饭,但是只对大队的客商才抽取一成的保护费,对单身做小买卖的朋友,从来不打扰的。」 夏志昌道:「那我就谢了,今天得罪了两位贵弟兄,很对不起。不过不能怪我,他们不应该开口就叫我小子的,下次若是碰上有人对我如此不礼貌,我还是不容情的,希望别再有这种不愉快的事情了。」 刘球的脾气出奇的和顺,笑笑道:「不会了!不会了!至少我积石崖的弟兄们已经受过了教训,不敢再对你小兄弟不礼貌了。」 夏志昌拔起地上烤羊的铁钉,用脚踢动泥沙扑熄炭火,看样子是准备动身了。 刘球觉得很没意思,挥了挥手道:「走!」 只这一个字,那群汉子又像阵风似的卷上了山丘,顷刻间走了个干净。 王胖子已经跟于七、贾桂两人会合了,两人也替他擦好了手伤,但是他也明白夏志昌不愿意再理他了,所以离得远远的没过来。 最沉得住气的是吴长胜,这个老头儿在打架时,瑟缩在一边,像是很害怕,只是脸上没有一点惊容。 夏志昌在整理火堆时,他已经把半只羊肉用炒熟的椒盐抹了一遍,挂在车子上让风吹干,好制成肉脯。 等到夏志昌上了车子,他才开口道:「李老实是有这个人,也的确是带着女儿,专在这条路上做生意,只不过他们跟铁狮刘球毫无关系。」 夏志昌微微一笑道:「你老人家怎么知道呢?」 吴长胜道:「因为他们父女是我在西宁那个朋友的远亲,每次都替我带信来,或是带点土产来。我们一向很熟,所以才知道。」 夏志昌哦了一声道:「他们被王胖子打伤的事有没有呢?」 吴长胜道:「我想是有的,因为王胖子专好欺负人,尤其是爱欺负汉人,银娃儿那妞妞又长得不错,若是在路上落了单,被他遇上了,免不了会受他几句风言风语的,只不过说李老实会被他打得吐血,我却难以相信。」 「哦!老爹,这话怎么说呢?」 吴长胜笑笑道:「李老实除非是故意相让,否则像王胖子这种脚色,再加上一个也要被打得满地找牙。」 夏志昌道:「这条路上倒是卧虎藏龙,隐伏着不少高人呀!」 「是的,夏少爷,你可要小心些,铁狮刘球是个坐地分赃的大盗,别看他的人长得粗,心眼儿却最多,而且他绝不是个见义勇为的人,他替李老实打抱不平只是个藉口,一个对付王胖子的藉口,也藉此想接近你……」 夏志昌笑笑道:「我知道,所以我不想跟他套近,我用飞刀伤了王胖子的手,并不是为了救他,而是借这个机会使得王胖子在最近这几天不能用枪……」 吴长胜满意地一笑道:「夏少爷,看不出你心眼儿也是很玲珑的。」 夏志昌笑道:「那是老师父教我的,他在我离宫时告诉我说,在我到西宁的路上,会遇见各式各样的人,有的笑脸相对,有的来势汹汹,但没有一个是怀着好意的,要我特别的小心,不要轻易的相信任何人。」 吴长胜点点头道:「江湖路险,是该如此的,珠玛活佛这番话语重心长,你要牢牢记住。」 夏志昌默然不语。 吴长胜又道:「夏少爷!你对我老头子怎么倒十分的相信呢?」 夏志昌笑道:「那是老师父关照的,他说只有一个人可以相信,对我不会有恶意,那就是你吴老爹。」 吴长胜一怔道:「是珠玛活佛告诉你的?」 夏志昌点点头。 吴长胜道:「那怎么可能呢?他根本不认识我,我们从没见过面!」 夏志昌笑笑道:「老师父并没有指明你老爷是什么样子,也没有说在那儿可以遇上你,只告诉我说若是遇上一个姓吴的老人家,外号叫不败神龙的,可以信任他。」 吴长胜道:「姓吴的老头儿可不止我一个,再说我这个样子,像什么不败神龙吗?」 夏志昌道:「看起来不像。」 「岂止是看起来不像,根本就不是……」 夏志昌道:「不过你刚好是姓吴,而且你的名字叫长胜,就是不败的意思。」 「原来少爷是从这上面来判断的,那可太没准了,长胜是个很普通的名字……」 「还有一点特别的地方,别人都会以各种称呼来叫我,却不会叫我夏少爷,但只有那位吴老人家会,因为听说他以前跟我父亲做过事……」 吴长胜的眼睛有点红,但仍然摇摇头道:「对年轻的哥儿称呼一声少爷,也是很平常的事。」 夏志昌道:「把这许多因素凑在一起,就不像是巧合了,如果再加上是一位左手有七根手指的老人家,那就绝对不会错了。」 「夏少爷,你这下子可错了,我的左手不但没有七根手指,而且只有四根手指。」 他伸出左掌,果然只有四根手指,小指的那个位置光秃秃的。只剩一个球状的肉疤。 夏志昌问道:「老爹,你的小指上那儿去了?」 「年轻时剁肉不小心剁掉了,那时我也在做生意,贪看一个漂亮的姑娘,没留神一刀下去,就剁掉了。」 夏志昌一笑道:「难道不是为了怕人从你小指的两枚枝指,认出你不败神龙的身份,你才剁掉的吧!」 吴长胜不禁一震,神情很激动,但过了一下,他又平静了下来,轻轻一叹道:「想不到老喇嘛倒是个有心人,足不出宫,居然对外面的事还是很清楚。」 夏志昌道:「老师父修行得道,早就不管尘世间的事了,只是对我的事略为关心一点。」 吴长胜道:「他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夏志昌道:「没说什么。他只叫我到西宁去找一个姓夏的人,说那人是我的叔叔。」 吴长胜讶然道:「什么?叫你去找姓夏的叔叔?」 「是啊!我姓夏,我叔叔也姓夏!」 「没有弄错吗?」 「绝不会错!我叔叔叫夏维洛,是个做官的。」 吴长胜讶然地道:「奇怪了,老和尚真是这样告诉你的吗?对于你的身世,他也没说吗?」 夏志昌道:「没有!他说见到夏维洛之后我自然会知道我的身世,在此之前,即使有人要告诉我关于我的身世,也叫我不要听。」 「为什么呢?」 「老师父说因为别的人不会比我叔叔更清楚我的身世,告诉我的事情也未必会正确。」 吴长胜默然片刻才轻轻一叹道:「老和尚是世外高人,又是令尊指令托孤的人,他的话必然是有道理的,关于你的事,别人也的确是难以插手,尤其是我们这些局外人,更无法参加意见。」 夏志昌道:「老爹,老师父想到会有人因此而感到不高兴,特别要我解释一下,他要我别听取别人的意见,不是不相信人,也不是认定别人的意见不对,而是别人对内情不清楚,……」 吴长胜笑了一下道:「夏少爷,你也不必解释了,老活佛既有安排,我就不表示意见了,他不负令尊所托,把你抚育长大,又把你调教出一身本事,绝不会害你的,我老头子反正把你护送到地头,尽我一份心意为止。」 「谢谢你,老爹!」 「别谢了,我只是为酬报令尊一番知遇之情,也为求自己的安心。何况看你现在的身手,说保护你是笑话,恐怕还要借重你保护我才是。」 「老爹太客气了,我从没有出过门,对外面的事一点都不懂,老爹的江湖阅历,就是我最好的帮助。」 吴长胜叹了口气:「我跟江湖脱节,也有十年多了,现在的江湖已经不像当年了,我所知道的那些,现在也未必管用了,只能走着瞧吧!」 把车子又套上了骡子,他们又重新上了路。 这次没有王胖子那一伙在后面盯着,他们走得较为轻松,吴长胜还唱起了家乡的小调,夏志昌听得入神,等他唱完了几段,见他不再继续了,这才笑着道:「老爹!你唱的是什么,好听极了!」 吴长胜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的道:「是我们家乡的小调,在初春农忙的时候,那些小伙子跟大姑娘们一面在田里工作,一面互相对口唱山歌,在歌词里互相对问对答,唱到情投意合的时候,就配成了一对………」 「真有意思,等我有了空,一定要去听听!」 吴长胜笑道:「要听山歌何必要跑到那么远去,这儿的年轻男女们也很喜欢唱歌的,每到月圆盛会时,他们还边唱边舞,比我们那儿还热闹呢,难道你没参加过?」 夏志昌摇摇头道:「没有!我一直都在塔拉尔宫里,那儿除了喇嘛,什么都没有,老师父跟几个大喇嘛在高兴的时候,也给我讲点外面的情形,但是大部份时间,他们在念经,我就在练功夫,他们在念经拜佛的时候虽然也跳舞,那既不好看,又不好听……」 吴长胜被他逗笑了道:「夏少爷!你在和尚庙里长大,居然没跟他们一样,被教成小怪物。」 夏志昌道:「那大概是老师父没要我成个喇嘛,所以不叫我受那些训练,否则我也一样会成为怪物的。」 老小两个人谈得很高兴,可是拉车的骡子却忽然止步不走了,吴长胜连催它两次,它就是不肯迈步。 夏志昌道:「它别是累了!」 吴长胜道:「不会的,这畜牲的脚力我很清楚,别说是这点路,就是从清早赶到天黑,一步都不歇,它都不会累的。拉上几百斤的重物,它一口气还能跑个百来里呢。现在下来不过才二三十里,就载两个人,它怎么会累?」 夏志昌道:「那它为什么不肯走了呢?」 吴长胜沉思道:「我这头老伙计跟着我也十年多了,已经能够互相了解,只要不是在岔路上,它能自己一直走了去,根本不用我操心,它忽然停下来不走,一定是有原因的,我下去看看。」 他跳下了车子,先在骡子身上找了一遍,又看看它的四蹄,忍不住骂道:「畜生,你今天是怎么了?没病没痛,蹄上的铁掌也新换了没多久,你倒是拿翘了,是不是皮肉发痒,不打不舒服了!」 说着用巴掌在股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可见他对这头骡子是很爱惜的,嘴里说得凶,却是舍不得真打! 那头老灰骡却似受了极大的委屈,轻举前蹄,在地上叩了几下,一面昂首掀鼻,低嘶了几声,似作申诉。 吴长胜道:「畜生,你还不服气,那你就给我一个交代,为什么好好的不走了?」 夏志昌却跳下来道:「老爹,别是路上有什么不对劲吧,我似乎也有点感觉了。」 吴长胜微微一怔道:「这条路我走过几次了。前面几里的地方虽有大青岭孙老虎的拦马椿,张子八在那儿收买路钱,这儿却不会有什么。」 但夏志昌已经很仔细地向前面一步步的搜索去了,大概走出了十几步,他忽又退了回来道:「这地下是空的,底下有个大坑。」 「别开玩笑了,路上那来的坑?」 夏志昌却跪了下来,用手拨开了路面上的浮沙,底下居然有一块厚厚的木板,架在一个小坑上。 坑的口径大概是两尺见方,夏志昌掀起木板,发现在坑壁上挖了两个圆洞,穿着两根茶碗粗细的圆木作为横梁,刚好架住了那块厚木板。 坑深约有三尺。夏志昌看了一下,移到旁边去,再度跪下扒开浮土,发现了另一个相同的坑。 两个坑相间约莫是四尺,坑宽两尺,一边一个,在路边各还有尺来宽的空地,就把丈来宽的路面占满了。 这显然是两个人为的坑,因为从坑底的泥沙干燥程度来看,这两个坑已经挖了很久了。 这两个坑的目的是为了要陷住车子,因为中间有四尺来宽的地方是实地,一般的马亦可以通行无阻,而且盖上木板时,车子也可以通行,因为木板很厚,木梁也很结实,足可载负一辆车子的通过。 木梁是装在两个较大的圆孔中,挖坑的人必然是有遥控的方法抽去木梁,木板只靠着一点边上米粒大的沙土卡住,略一吃重,就会下陷了。 一般的车子差不多是六尺到七尺宽,所以无论如何,车子的一个轮,必将会陷进坑里。 吴长胜过来看了这两个土坑后,脸色一变,忍不住道:「好险,好险。幸亏那头畜生通灵示警,否则我们这两条命就要活活的断送在这个鬼坑上了。」 他指的是左边的那个坑,因为坑中圆洞里的木梁已经拆掉了,如果他们的车子经过,左边的轮子必将陷下去,车子也会向左边倾跌,那刚好是一处山谷的缺口。 要是车子走得急,这一倾折,很可能就能连车带人一起摔下去,吴长胜看了看山谷下,悬高三四十丈,然后就是一片峥嵘的乱石,就是一具铁人也会摔得粉碎,忍不住铁青着脸,狠狠地骂了出来:「这些王八羔子的手段也太毒辣了!」 夏志昌却淡淡的一笑道:「老爷!这个坑是专为对付我们这辆车子的了!」 吴长胜道:「靠得住是的,活板的闩子可以抽落,路上只有我们一辆车子,活闩既已抽落,就是在等着我们,而且这是大青岭的地界,十成是孙老虎干的好事!」 「问题是他怎么知道,我们要在这个时候上路呢?」 「王胖子跟刘球都先过去了,任何一拨人都可以知会他一声,串通了来陷害我们的。」 「依老爷看是那一拨人较为可能呢?」 「夏少爷!你问这个干吗呢?」 「我不能挨打不还手,弄清楚是那一拨人,再见着他们时,我也好要他们自己尝尝这个滋味!」 吴长胜叹了一声,摇摇头道:「夏少爷!我们现在急着赶路,犯不着争这个闲气,再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纵然英雄了得,也架不住他们人多!」 夏志昌却不以为然的道:「老爷,我们不能因为人少就怕了事,怕事也未必躲得了事,如果对方真仗着人多就能吃定了我们,根本就不必设陷阱了,直接了当的把人放在路上,不也照样能把我们给吃下去。」 吴长胜道:「那他们倒不敢!」 「他们为什么不敢?」 「他们虽然在这儿占山据岭,设下了堂口,但是青海究竟还是喇嘛教的天下,塔拉尔宫才是最有势力的地方,那些江湖人,也只是在汉人客商身上抽点油水,对土蕃也好,回回也好,他们都不敢动的,惹翻了塔拉尔宫,他们将生无立足、死无葬身之地,你是塔拉尔宫珠玛大喇嘛的门下,虽然你是汉人,他们也不敢公然的对付你,只能暗地施手段。」 「要是我受了暗算,就不怕老师父找他们算帐了?」 吴长胜道:「那不同,塔拉尔宫跟汉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他不管汉人的事,汉人也不惹塔拉尔宫,你已经声明是大喇嘛的门下,他们若是公然把你给害了,大喇嘛找上他们没第二句话,若是偷偷的下手,没有证据,塔拉尔宫就不能硬找他们了。」 这个理由倒是很正确的,青海省蕃子们自治,但汉人毕竟在主持着行政,所以只要在道理上站住脚,谁也不能欺负谁的。 吴长胜道:「所以大喇嘛才要你自己上路,他不能派人护送你,因为你是汉人,他不能插手汉人的纠纷。」 夏志昌忽然倔强起来了,扬声道:「可是汉人在这儿做坏事,老师父还是可以管的,不但是老师父可以管,每一个人遇上了,都可以插手管的。」 「那当然!天下人管天下事!」 夏志昌用手一指路上的坑道:「所以这件事我就要管,他们在路上挖了两个害人的坑,那就是坏事!」 吴长胜苦笑道:「夏少爷,你现在可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管闲事,更没有时间去打抱不平了。」 夏志昌道:「这个坑是要害我的,我可不是管闲事,一定要把他找出来,他这一次害我不成,一定不会死心,还有着下一次的。我不能等着受暗算,倒不如先找上他去,老师父说过了,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御,如果准备要打架,就必须争取到先机。」 吴长胜看看他,目中忽然闪着一阵光采,点点头道:「夏少爷,你跟令尊像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脾气,豪气干云,义无反顾,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倒是我老头子越混越回头了,好!管就管吧,你是打算怎么个管法呢?」 「首先是要把存心害我的人找出来。」 「那倒简单,这是大青岭的地界上,除了孙老虎的人,别的人不可能在此地设陷阱的。」 夏志昌道:「可是我们不能找上大青岭去,一定要在这儿,抓到他的真凭实据。」 吴长胜想了一下道:「也行,找上门去,我们可能也吃亏,他不但以逸待努,而且还占了地利人和,我们就在这儿引他现身好了。」 这位老江湖客,似乎也恢复了他早年的精神与机智了,他先把车子徐徐的推过来,使得一边的轮子,轻轻地滑进坑里,车子就倾向了一边,然后找出了一套自己的旧衣裤,用行李卷上的被子扎成个假人,套上了衣裤,然后对夏志昌道:「夏少爷,你的身子伶便,可以跳下去,在山凹里那块突出的石头上躲着吗?」 「当然可以,为什么呢?」 吴长胜笑笑道:「诱兵之计,等人来自投罗网呀!」 「那个地方没什么掩蔽,一眼就看见了。」 「就是要人看见,一共有两个人,总得有两个人抵数,才能让人相信我们中了陷阱。」 「可是我在底下,又怎么上来呢,跳下去容易,想跳上来,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如果他们来两个人挡在上面,我可不是惨了。」 吴长胜一笑道:「少爷,有我老头子在,不会叫你吃亏的,你信得过我,就照我的话做,否则你就拿个主意出来,我老汉全听你的。」 夏志昌道:「那就听老爹的吧,你的阅历经验都此我强,要动脑筋的话,我可差太多了。」 他说完了就往下一纵,恰恰就落在那块凸出的大石头上,那是从峭壁肚子里伸出来的一块圆石,只能容一个人栖身,离上面的路缘还有一丈多两丈来高,想要爬上来还很不容易。 夏志昌道:「老爹现在我要干什么呢?」 吴长胜笑道:「自然是想法子爬上来。」 「想法子爬上来?」 「不错,你别当是自己跳下去的,就当是车子倾翻后,你侥幸掉在那块石头上。是不是急着要爬上来?」 「那要怎么爬呢,又没扶手,又没借力的地方。」 「没法子就要想法子,假如你真是翻了车摔了下去,想也得要想法子上来的!」 说完了只听得一声惨呼,一条人影掠过夏志昌的头顶,直向山下的乱石上跳去。 夏志昌还好记得吴长胜穿的是一件灰色大褂,而这条人影却是穿着蓝色的衣服,那是套在假人身上的,跌下去的分明是那个伪制的假人,但也吓了一大跳,因为吴长胜的叫声太突然,而且又那么逼真凄惨。 假人掉在岩石间跳了一下就不动了,蜷在那儿,望去的确像个死人。夏志昌往上看已经不见了吴长胜,他又往下看,突然发现谷底另一处小山丘上,居然冒出一个人来,但是距离很远,只像一个寸来高的小泥人。 那人站在小山丘上先看看谷底乱石中的假人,在那个距离下是看不清真假的,只是看见一个人体蜷在那儿而己,他似乎意犹未尽,继续在找着,终于慢慢的发现了在圆石上的夏志昌了,立刻在身边取出一个大牛角来,呜呜地吹着,好像在通知什么人。 没多久,夏志昌又听见上面的远处也有人吹起了牛角作为回答,角声忽长忽短,很有节奏,似乎在作有意义的暗号传达消息。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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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夏志昌知道在下面了望的人,已经用角声通知上面,还有一个人没有摔下去跌死,正在往上爬脱困,上面的袭击,很快就会来到了。 他虽然相信吴长胜一定不会让他再受到袭击,可是在这块石头上太危险了,上面的人只要随便找几样东西砸下来,也能把他砸下深谷的。 因此最好的办法还是赶快上去的好。 他必须下来一下,跟坠谷的那个假人凑足数,才能使谷底的了望者认为他们已经中了陷阱。 而且他也必须要在这块圆石上,才能使对方的伏击者很快地来到,因为这个地方,距离路面并不高,只要有时间,总会有办法脱困的。但是要设法要爬上两丈多高的绝壁,毕竟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事。 夏志昌审察一下地势与地形后,从身边取下一柄小薄刀来,那是他的武器,也是他的暗器,也是他在塔拉尔宫中所学的唯一的兵器。 珠玛大喇嘛是技击名家,却并不固执,知道时代已经进步了,有些武功也必须随着时代的潮流而取舍。 最好是学枪法,但是珠玛活佛又是摒弃现代文明的人,枪炮器械严禁携入塔拉尔宫,就是青海省的省主席来拜会时,也得把携枪的卫士留在宫外。 所以他没有教夏志昌用枪,却教了他一手好飞刀,在适当的距离下,飞刀的威力比枪还大,尤其是在一个娴熟的高手施放下,它可以比枪快,比枪准,能双手连发,能够容易地补充飞刀,用过可以取而再用,而且,不怕弹药潮湿,不会有机件故障…… 在近身肉搏时,短刀握在手中,也是很趁手的武器,现在它更表现了它的特殊用途。 刀尖在硬壁上捣几下,那坚硬的泥沙混合的光壁上就凹进了一个小小的坑,夏志昌双手执刀,一左一右,慢慢的向上挖着,每个洞距离约半尺。 洞的大小恰可容半只前脚掌,脚踩住低处的孔,手攀住高处的洞,再往更高处伸展。 夏志昌知道吴长胜一定是躲起来了,抱着他的那支来福枪躲起来了,准备给那些被引来的暗击者一个迎头痛击,只要把那些人解决了,吴长胜自然会丢根绳子把他引上去,根本不必费这些事。 但是他觉得不妨利用自己的力量爬上去。这不但是一个磨练,也是个考验自己的机会,也许以后还有用得着这一手学问的机会。 这应该不是学问,但真到去做的时候,才会发现还是有很多诀窍的,如洞的大小、深浅、形状以及距离的高低,都有很大的讲究。 他挖一个,试一个,改进一个,直到快要接近路面时,已经挖了十几二十个洞了。眼看着再往上挖一个洞,就可以够着路边,脱困而出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挖了多久,由于潜心于工作,他忘了时间,忘了手酸,也忘了去留心四周的动静了。 直到现在,他才突然意识到,为什么上面的人还没过来呢? 而且在接近成功时,他才感到手酸和脖子疼,那是因为他一直仰着头,而且举着双手的缘故。 好在已经接近成功了,他加速了手中短刀的进行,这最后的一个洞,仅作扳手之用,不必挖得太深,只要能扳住手指就行,洞挖好了,他把手指伸进去搭住。把身子提高了半尺多,伸出右手,已经吊住了路的边缘。 再上去不必挖洞了,只要把脚逐步提高,就可以上去了,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剧痛由手指上传来。 那是一双硬牛皮的大靴底踩在他的手指上,跟着是一颗毛茸茸的头伸了出来,朝他不怀好意地笑着。 夏志昌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对方已经不声不响的来了,而且就在上面等着他。 因此他只有一面怪自己太粗心,一面怪吴长胜太不经心,怎么能让人来到这么近。 对方踏住了他的手指,只要再加上一脚,就可以把他踢下那十几丈高的深谷之下去了。 不过夏志昌还是很冷静的,他很快地又伸出了另一只手道:「快!快拉我一把,我的手已经没劲了!」 那毛茸茸的头是一个中年大汉的,他咧开了血红的大嘴,露出了一口黄板牙,笑着道:「哈!小兄弟,你怎么会到那下头去了呢,莫非那下头有什么宝贝不成……」 夏志昌似乎没有体会到他狰狞的笑意,仍是着急地道:「我是从马车上摔下去的,有位老爹已经摔死了,我是运气好,掉到那块大石头上……」 大汉啧啧两声:「那真太不幸了,好好的怎么会从车上掉下去的呢?」 夏志昌差点就要说出路上有坑的话,但他反应快,立刻就把话咽了下去,如果他真是从车上摔下去,是看不见路上的陷坑的:「我也不知道,走得好好的,车子突然一歪,就把我们给翻了下来,这位大哥,你快拉我一把,我慢慢挖坑,一步步地往上挪,好不容易才到了上面,已经累得一点劲都没有了。」 那大汉笑道:「这么说来,你小兄弟的运气还真好。」 一面说,一面将身子前倾,身体的重量也就集中在前脚上,那使得夏志吕感到一阵椎心的剧痛。 但是在塔拉尔宫中多年的严格训练见具了效用,而喇嘛教僧侣们对于身体的忍受痛苦,是列为日常功课的。 夏志昌的脸上毫无痛苦之色,只是将另一只手伸得高一点道:「运气好就不会遇上这种事了,这位大哥,你把我救出去,我一定会重重的报答你的。」 大汉很感兴趣的道:「哦!你能给我什么报答呢?」 夏志昌道:「我身上有八两银子,一起送给你。」 大汉哈哈大笑道:「才八两银子呀,那还不够我暍一顿花酒哪,小兄弟,你知道这是边陲地方,什么都缺少,连女人都少得可怜,银子可不当回事。」 夏志昌道:「我身上还有些金块跟珠宝。」 「那还差不多,拿出来给我看看。」 夏志昌伸手在怀里取出了那个小皮袋子,啪的一声丢到上面,扎在袋口的绳子松了,有几颗珠子滚了出来。 由于袋口是向着深谷这边的,滚动的珠子慢慢的滚向了深谷,这使得那个大汉本能地弯腰伸手,要去挡住拿取滚动中的珍珠,也使他的身子更往前倾。 夏志昌是故意造成这个机会的,他那只被踩住的手突然一抬,使大汉的重心失去了平衡,跟着另一只手轻拉他前胸的衣服,那个大汉就带着一声惊惶的呼喊,身子像一块石头似的,直往谷地坠去。 他的运气更坏,跌在一块尖出的石头上,溅开一片红色后,就没再见动了。 夏志昌以一个轻巧的姿势翻了上来,根本没去瞧摔下去的人,先弯腰拾起了那几颗滚动的珠子和皮袋,等他把珠子装回皮袋中,准备把袋子放回怀中时,才不经意的看了一下,也看见了四支冷冰冰的枪管,以及四张冷冰冰的脸。 这四张脸十不但干净,而且还红白分明。头上有长长的头发,扎成了一条大辫子,盘在脖子上。 这居然是四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 三个穿青衣服的都是浓眉大眼、高鼻梁,足登皮靴,是典型的维吾尔缠头回女郎。 只有其中一个,穿着一身红,腰细细的,系了一条红带子,下面红灯笼裤,套了一双红綉花鞋,是个汉家的姑娘,长得也秀气多了。 只不过她的脸上此刻却一点都不秀气,而且她们握在手里的四管枪也不秀气。 夏志昌如果是识货的,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这四管枪都是德国造的勃朗林,枪管虽然短,威力却很大,而且准头好,杀伤力极强,是最新的一种轻便火器。 可是夏志昌对枪械是很陌生的,他毫不在乎地搓搓手,揉着被踩痛的指节,然后还笑笑道:「姑娘们可是跟刚才那个人一起来的?」 那个红衣服汉家少女冷冷的道:「不错!我叫孙小琴,刚才被你摔下去的人叫孙老虎,是我的哥哥。」 这番话倒是很出夏志昌意外的,他想到那大汉必然是孙老虎的人,却没有想到是他本人。 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女郎会是孙老虎的妹妹。 孙小琴说话的声音冷冷的,没有愤怒,也没有悲哀,由此可以证明,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一定很糟! 这一点夏志昌倒是没有猜错,因为孙小琴自己也开口了:「你杀死了我的哥哥,我不会恨你或怪你。他不是个好人,早就该死了,如果他不是我的哥哥,我早就自己杀了他了,所以你杀了他,我不会为他报仇的。」 夏志昌连忙拱拱手道:「这个我很抱歉。难得姑娘如此明理,你知道我杀死令兄,实在是万不得已,他根本是存心来杀我的!我翻车就是他造成的。」 「这个我明白,他安排的陷阱没有杀死你,他是来给你补上一脚的,他之所以没立刻下手,就是想得到你手上这个袋子里的东西。」 夏志昌又是一怔,孙小琴的每一句话都能叫他大吃一惊。 因为她说得太坦率了,但也太冷漠了,似是在谈着一个不相识的人,而这人却是她的哥哥。 即使他们兄妹的感情不佳,但是自己的兄长在片刻前被人杀死了,面对着杀兄的凶手,还能如此冷漠的实在不多见,这使得夏志昌感到有点莫测高深。 孙小琴似乎也看出了对方的犹豫,停了一停,又道:「你别疑心,我说过不为我哥哥的死而仇恨你,完全是真话。因为他死得不寃枉,死得活该,如果你手中的袋子到了他手里,他还是不会放过你的……」 夏志昌只得咳了一声来缓和自己的情绪,然后道:「姑娘能明白最好,事实上我只是在自保,我知道令兄对我不怀好意,只是我还想请教一个问题……」 「什么话,你问好了!」 「我跟令兄素无仇隙,他为什么要我的命呢?」 「这个我可不知道,他虽是我的哥哥,对他的事我从来不去过问,我倒还想问你呢!」 「问我?」夏志昌又是一怔。 「是的!问你!我知道我哥哥从没做过一件好事,但是最近他已经很少亲自出马了,有事都是派遣他的手下去做的,这次他为了对付你,居然亲自出马,而且还把手下的一些弟兄撇开,这使我很奇怪,你究竟有什么事才使他如此的重视?」 夏志昌摸摸头苦笑道:「我说我也不知道,姑娘相不相信?」 「不相信!小伙子,别以为你这一手装糊涂能骗得过我。我哥哥是财迷心窍,我可不糊涂。你的车子虽然有一半倾进了陷阱里,可是车轮一点都没损坏,而且车上的东西也没凌乱,陷阱边上没有碰撞的痕迹。这证明陷阱根本没陷住你,是你自己把车子推下去的。」 她向前逼进一步,用手又指着那块石道:「这儿虽然有块石头,但凸出不过只有三四尺,如果你是翻车跌下去的,绝不可能掉在石头上,根本你是故意把车子弄倾,再跳下去的。」 夏志昌不能不佩服她的心细了,这现场是有很多破绽,经不起仔细的推敲。 孙小琴冷冷的道:「我哥哥闯了那么多年的江湖,居然会看不出这么明显的破绽,想害人的反而被人害了,所以我才认为他死得活该,现在你总得承认你翻车落崖是一个故意布成的局吧!」 夏志昌不得不承认了,顿了一顿才道:「姑娘高明,我是在路上发现了陷阱。」 「你怎么发现的呢?这两个坑不是新挖的,很久以前就有了。上面的浮土也干得全无痕迹了,以前用来陷车从没失误过,你是如何发现的呢?」 「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是这头拉车的骡子老哥发现的。它虽是畜生,但是对于感觉危机,却此人灵敏得多,也许是它的脚敲在地上的感受不一样吧……」 孙小琴看看那头骡子,点点头道:「这倒可以相信,有些地方畜生是比人强得多,好了,你发现了陷阱,所以安排下一个假局。」 夏志昌道:「有人要害我,我总得要设法瞧瞧害我的是什么人吧!」 孙小琴道:「那很公平,所以我哥哥要杀你,你杀了他!我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对,但是,朋友,你总不能再以不知道三个字来回答我了。」 夏志昌苦笑一声道:「我的确是不知道,我知道这路上有人要对我不利,却不知道为什么!」 「你知道有人会对你不利,却不知道为什么?」 「这话说来令人难以相信,然而的确是事实。」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要杀你,而且能把我哥哥也拖进去,必定有很大的好处。」 夏志昌苦笑一声:「很大的好处?总不会是为了我身上这个口袋里的东西吧!」 他又把口袋打开了,展露出里面的金块、珍珠和宝石,那三个维吾尔女子的眼睛都放了光,但是孙小琴却像无动于衷,只是点点头道:「嗯!是不少,足以使人对你眼红了,你身上带着这么多的财宝干吗?」 「是塔拉尔宫里的老师父们送的,我也不知道它们有多少银子,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孙小琴的眼睛中透出了怀疑:「你真不知道价值?」 「是的,我一直在塔拉尔宫里长大,那些老师父们都很喜欢我,我要离开了。他们每个人都送我一点东西,我的确不知道它们值多少。」 孙小琴沉思片刻才道:「你这话说给谁听也不相信,但是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好了!话也说清楚了,你可以收拾一下,准备上路了。」 夏志昌倒觉得有点意外地道:「姑娘的意思是说我可以走了?」 「是的!虽然你杀了我哥哥,但是我看得很清楚,你是为了自救,是我哥哥先要对你不利,因此我不能对你报仇。我哥哥做了很多坏事,我没有能力阻止他,他被人杀死了,我也不会为他报仇,因此,我也没有理由留下你不走。」 她已经把枪收了起来,可是那三个维吾尔的女子却仍然用枪比住夏志昌,孙小琴道:「马兰莎,把枪收起来吧,别再为难人家了。」 话是对着一个年龄较大的维吾尔女子说的,马兰莎大概就是她的名字,可是马兰莎却不理会,冷笑着道:「小琴,你没有问过我的意思就作了决定了?」 孙小琴道:「我哥哥死了,大青岭的事情就该由我来作主,为什么不能决定呢?」 「不!你错了,孙老虎死了,大青岭的事情该由我们来作主才是,我们是他的妻子。」 孙小琴感到很意外地道:「你们……」 「不错!我们难道不是他的妻子吗?」 「你们怎么能算是他的妻子,你们只是他的女人,是他从你们父亲那儿赢来的女人!」 马兰莎笑笑道:「不错!我们是从父亲的手里输给他的,照我们族里的规矩,妻子跟财产一样,是可以买卖的,我们的父亲输了银子,拿我们做抵押,卖给了孙老虎,因此我们就是他的妻子!」 「我哥哥可没有说要你们做他的老婆。」 「是吗?你不妨当面问问,看他是否不承认。」 「他已经死了!怎么否认法?」 「只要他不能否认就行了,在我们的族里,只有丈夫才能取消一个女人当妻子的权利,如果孙老虎活着他可以把我们再卖掉,或者是送给别人。但是他死了,我们就能代表他的一切,享有他的一切遗产,如果他有儿子或是兄弟,那自然轮不到我们,可是他什么都没有。」 「他有一个妹妹。就是我!」 马兰莎冷笑一声:「妹妹?妹妹只是没出嫁的女儿,在我们的族里,女儿是最没有地位的,随时随地都可能被家长送给人或是卖掉,只有像我们一样成了寡妇的女人,才是最有地位的人。」 孙小琴顿了一顿才道:「你们别以为我是在贪图大青岭的这点基业,我是一点都不在乎的,我立刻把堂口解散,把财产分送大家……」 「小琴!你没有权力作任何决定,大青岭的事由我们来决定,我们要维持大青岭的堂口!」 「你们行吗?大家会听你的吗?」 马兰莎微微一笑道:「那是我的事,不过你放心好了,他们一定会听我的,而且也不敢不听,你要知道,我们不但是姊妹三个人,而且还有几个族人为后盾。」 「你们的族人也会做你们的后盾?」 「当然了!我父亲是族中最有名的大郎中,怎么会输给孙老虎那个劣手,而且只输了三百两银子,怎么就会拿我们姊妹三个人做抵押呢?」 「那你们是故意输给我哥哥的了?」 「不错!我们过来后还带了好些个女孩子过来,她们嘴里虽然说是为了贪图大青岭的生活享受,其实你也明白,那些女孩子个个能文能武,长得像一朵花似的,大青岭又不是天堂,有个屁的生活享受,还不是一样的要烧饭做菜洗衣服,还要陪着那些杀胚,当真是生得贱了不成?」 孙小琴笑了起来:「我也正在奇怪,想不透你们为了什么,今天总算是明白了,你们早就看上了大青岭。」 马兰莎居然点头承认道:「是的,我的族人越来越多,靠着流浪游牧的生活,已经无法维持了,所以我们需要一块固定的牧地,大青岭有一片草原,是很好的牧场,我们也需要布匹、食盐以及很多的东西,可是我们却没有钱去买,占下了大青岭,我们就有收入了。」 「那点收入够养活你们吗?」 「够了!我们的生活很简朴,而且我们也不是全靠这份收入来生活,只是用来买一些日常用品足够了。」 孙小琴吸了一口气:「凭你们的力量,也可以把大青岭给吃了下来,何必要费这么大的事呢?」 马兰莎苦笑一下道:「小琴,我们的族人虽多,但大部份都是女人与小孩,年轻力壮的战士本已不多了,如果我们用武力来占领大青岭,一定要损失很多男人,我们可受不起这种损失。再说我们若用武力强占下来,别人也可以用武力来抢夺的,我们的地位就不够安全,所以必须采用合法继承的方法……」 孙小琴一笑道:「我哥哥占下大青岭,就是采用武力强占的方式,你们又怎么能合法继承呢?」 马兰莎道:「孙老虎用什么方法建下大青岭堂口我们不管,反正他已经占了多年,没有人提出反对,就算是合法了。」 孙小琴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们是根据那一处的法,居然认为当土匪是合法的地位。」 马兰莎道:「青海虽然有执法的政府,但是在高原上,却有我们自己的法律,只要我们维吾尔人认为合法就行了。」 夏志昌忍不住道:「可是,在这儿并不止你们维吾尔一族,还有汉人、康巴人、以及信喇嘛的土蕃……」 马兰莎道:「我们各行各法,只要不违反我们维吾尔的法规,我们就能得到同族的支持,谁要欺负我们,也得准备着对付我们整个维吾尔族。」 孙小琴一笑道:「只要你们撑得住,我就把大青岭交给你们,半个人都不带,立刻离开。」 马兰莎道:「我不领情,大青岭本就该我继承。」 孙小琴笑道:「你根据的是你们的规矩,大青岭上却全是汉人,他们可不会听你的,就算你们抓住了几个人,也只能在私底下支持你们,在公开的场合,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你如果不信,我们就试试看,把人都召齐了问一声,看他们是跟你们还是跟我!」 马兰莎不敢作声了,她也知道自己所持的理由很薄弱,竞争不过孙小琴的。 可是另一个女的却说话了:「那也不过是暂时的,等过几天,我爸爸带着族人来到,我们会要求公道,那时候就没人敢听你的了。」 马兰莎点点头道:「是的!我们没想到孙老虎会突然死掉的,所以没准备,否则早就通知我爸爸了。」 孙小琴冷笑一声:「大青岭上全是一批亡命之徒,不是一般普通的安份良民,你们若是仗着人多未必能吃得住他们,不过你们放心好了,我没有意思跟你们争,只要我不出头,也不会有别人跟你们争。」 三个维吾尔女郎都吁了口气。 马兰莎道:「小琴!你不争是最好。如果你要争,我们是绝不放手的,因为我们一心一意要得到大青岭,如果必要,我们不惜杀人。」 她把枪口朝孙个琴点了一下,孙小琴毫不在乎地道:「你的意思是想杀了我!」 「必要时我只有那么做,这是你自己也说的,只要杀了你,就没有人跟我们争了。」 孙个琴冷笑一声:「你杀得了吗?你们的枪法是跟我学的,凭你们那几手,还想跟我别苗头?」 「小琴,我承认枪法不如你,可是我们有三个人,三支枪,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三支枪一齐发,总有一枪能把你放倒下来。」 「那或许可能,但是我却有把握至少放倒你们两个人,而另外一个还活着带伤。」 她的神情很平静,口气中也充满了不屑,马兰莎等三人的脸色变了一变。 马兰莎厉声道:「就这样我们也是值得的,因为我们是为了族人而争,一定要得到。」 孙小琴冷笑道:「但也可能是你们三个人躺下,我却丝毫无伤,你们知道我说这话并不是夸大,上次对南路上的黑胡子火并时,我一个人落在四支枪口下,仍然毛发未损地把对方全都放平下来。」 马兰莎脸上的肌肉牵动了一下,仍然毫无惧色的道:「我们知道你确是了得,不过我们还是要拚一下!我们留在大青岭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机会来了,我们绝不放弃!」 孙小琴忽又一叹道:「可是我却不想跟你们拚,因为我无意再留在大青岭,更不想继续那种生活……」 马兰莎宽慰地一笑道:「那太好了,小琴,我们一向都相处得不错,我也实在不愿意跟你作对,只要你放弃大青岭,你永远是我们的好姊妹,每年,我们可以给你全部收入的十分之一……」 孙小琴笑了道:「我既然离开了,就是摆脱这儿的一切,我一两银子都不要你们的,而且我现在就走,麻烦你们帮个忙,把车子抬出来,我搭这位汉客的车子走。」 马兰莎道:「你要跟这个男人走?」 孙小琴的脸一红道:「我只是搭他的车子离开,到了前面的城市,我就另外买马……」 马兰莎道:「小琴,他杀死了孙老虎,那是你的哥哥,难道你就这么算了?」 孙小琴道:「是我的哥哥先要杀死他,他只是自卫而已,在这种情形下,我不认为是什么仇恨,再说是我哥哥要抢劫他,死了也是活该。」 马兰莎道:「好!既然你肯放过他,我们自然也不好再去向他追究了,不过,那珠宝至少要留下一半。」 孙小琴一怔道:「什么!你们还要他的珠宝。」 马兰莎笑道:「小琴!我们只要一半,已给你留下一半了,难道这还不够意思。」 孙小琴道:「你们弄错了,东西是人家的,我连一颗珠子都不要,你们也不能要。」 马兰莎道:「小琴,你什么都不要,居然肯放弃大青岭的一切,我就知道准是为了那批珠宝。」 孙小琴生气了道:「胡说!我就是为了讨厌这种强盗的生活才离开大青岭的,怎么会要别人的珠宝呢?」 马兰莎道:「你不会是等到了路上再独吞吧!」 孙小琴冷笑道:「只有你们才会存这种脏心思,我若是有这种念头,刚才就一枪一个,把你们先放倒了,少说废话了,帮忙把车子抬出来,我们好上路,你们如果不信,可以一路跟着,到前面的城里……」 马兰莎笑笑道:「要到都兰才有县城呢,我们一路跟了去,果是发疯了,再说,离了大青岭,就不是我们的天下了,我们可没这么儍,你要不要珠宝是你的事,我们这一半却非要不可。」 孙小琴瞪大了眼睛道:「在大青岭也不见得就是你们的天下了,我说不许动就是不许动,乖乖的替我把车子抬出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她的动作很快,眨眼间,枪火回到了手上,枪口比着马兰莎,脸上已堆下一片寒霜。 马兰莎退后了一步,似乎没想到孙小琴拔枪的动作会这么快,但是她却没有让步的意思,道:「小琴!我们是三支枪对你一支枪。」 孙小琴冷笑道:「我这支枪却不一样,我要打你的眉心,绝不会偏到额头上去,倒是你们,对是对准了,也不一定能射得准!而且你们只有发一枪的机会,在你们第二声枪响前,我有把握全部放倒你们。」 马兰莎咬咬牙道:「枪就是枪,只要指头一用劲,子弹就出来了,我们只要发一枪,就有可能打中你。」 孙小琴道:「不错!有可能。但是我敢拚一下,你们如果有种,也不妨赌一下运气。」 马兰莎想了一下道:「拚就拚吧,除非你把我们全部都放平,否则我们一定要留下一半的珠宝,像这么肥的羊,等上十年也遇不到第二回了,我们绝不放过。」 孙小琴不再说话,她的眼睛瞪住三个维吾尔女郎,不是看她们的枪,而是看她们的眼神。 这是一个行家的做法,因为一个人在行动之先,他的眼睛必然会先有所预示,只要注意对方的眼睛,就可以测定对方的行动而取得先机。 只有修为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才能掩饰去眼中的杀机,杀人于不动声色之间。 但是这三个维吾尔女郎显然还嫩得很,她们握枪的手已在颤抖、眼中流露着惊惶与畏惧,不敢猝然行动。 不过这也是很危险的时刻,因为她们太恐惧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手指间用上了力,在她们自己都不知道的状况下发出了枪弹。 好在这种时刻,枪口难以取准,枪在喷火爆发时的回震也容易使枪弹偏飞,很难击中对着的目标,孙小琴很了解这种状况,所以她虽然面对着三支枪,却非常的冷静,一点都没有惊慌的样子。 四周都彷佛一下子沉寂下来,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那是一种使人窒息的沉寂。 忽而,夏志昌在一边开口了,他居然笑笑道:「不过是为了这点东西;,那也值得拚命吗?」 说着又打开了皮袋子,伸手进去抓了一把珠宝出来,摊开了手掌,雪白的珍珠,红色的、晶蓝的宝石以及黄澄澄的金块,辉映成一片灿丽的色彩! 那色彩实在太动人了。使得三个维吾尔女郎的眼都直了,居然忘了她们是在枪口的威胁下,眼光都移注夏志昌的手。 夏志昌笑笑道:「你们不是要一半吗,这里差不多是一半了,你们拿去吧!」 孙小琴忙道:「不!不能给她们!」 夏志昌笑笑道:「谢谢你,孙姑娘,我认为这东西饥不能食,寒不能衣,最多是颜色好看一点,拿来玩玩可以,为它们拚命却太不上算了。」 孙小琴道:「你……不知道它的价值。」 夏士昌一笑道:「我是不知道,所以我对它们的得失毫不在乎,更不愿意你去为它们拚命。」 孙小琴正要开口,马兰莎道:「小琴!你刚才还说过,你对这些珠宝一点兴趣都没有。」 孙小琴道:「我是没兴趣。」 「既然你没兴趣,那又急个什么劲儿。」 「我不是急,这是人家的东西,你们凭什么要。」 马兰莎道:「是他的东西,他愿意给我们,凭这点就够了,你别舍不得,我们只要一半,还有一半留着给你呢,你想独吞可不行。」 孙小琴怒叫道:「放屁,我说过了,一点都不沾,我离开大青岭,就因为我不想做强盗。」 马兰莎一笑道:「好!你不要我们就全要了。小伙子,把那只袋子也拿过来吧!」 孙小琴一怔道:「什么!你……」 马兰莎却不理她,冷冷的道:「小伙子.把那只袋子放在一起交给我,听见没有,我的枪对着你的胸口,如果你还要命的话,就乖乖的照我的话做!」 她忽然变得凶了起来,原因是夏志昌已经站在她的前面,做了她的掩蔽,使得孙小琴的枪无法再威胁她了。 孙小琴刚要移动一下位置,马兰莎道:「小琴,别动,你只要动一下,我的两个妹妹就开枪了,而且我的枪也会朝着你放的。」 孙小琴怒声道:「第一个倒下的一定是你!」 马兰莎笑道:「绝不会,第一个挨枪的是这个小伙子。虽然他的生死跟你没关系,可是他却能挡住你的枪弹,小琴,人家自己都说了,对那些珠宝的得失不在乎,你又何必小气呢?除非你是别有用心想独吞……」 孙小琴恨恨地一跺脚道:「这可是你自己找的!」 夏志昌仍然是笑嘻嘻的道:「没关系,今天,我能够留下性命,已经很高兴了,这点珠宝又算什么,我车子上还有好几袋呢,给她们一袋也没关系!」 马兰莎道:「你车子上还有珠宝?」 夏志昌道:「是的!塔拉尔宫里的老师父们都很慷慨,而且他们是出家人,要这些东西也没有用,我要离开的时候,他们给我装了好几袋子……」 马兰莎一笑道:「我说你怎么会那么大方呢。原来你还多的是!那好,你自己去拿出来!」 夏志昌正要转过身,马兰莎忽然又把他拉住了道:「别忙!我跟你一起过去,你不准离开我的枪口!」 她倒没被珠宝照昏了头,居然还记得孙小琴在一边虎视眈眈。所以拖住了夏志昌一直挡在自己的身前。 孙小琴则已经气得干脆放手不理了,她实在没想到夏志昌会是这么儍的一个人,她拚了性命去维护他的财富,而他却双手奉上送给别人,还怕别人不够,把隐藏在车子上的也告诉了别人。 难道他真是在塔拉尔宫中长大,不知道那些珠宝的价值吗?还是他对财富看得太轻呢? 但是遇上了这么一个人,孙小琴倒觉得犯不着拚了性命去维护了。 夏志昌走到了车子旁边,他的手中左掌握了一把珠宝,右掌握着半袋子珠宝,没有办法再去拿别的东西! 马兰莎也没有办法,她不敢自己伸手接过来,也不敢叫她两个妹妹过来一个,那两支枪要监视住孙小琴已经嫌不够了,绝不能减少一把了。 夏志昌举了双手,示意要马兰莎接过去,马兰莎却摇摇头道:「放在地上,再去拿车子上的!」 夏志昌道:「你还要多少?」 「有多少都拿出来!」 夏志昌叹了口气道:「你不觉得太贪心了吗,在你们可兰经典里有教训说,贪婪的人,到手的珍珠也会变成石块的,你莫非忘记了。」 马兰莎脸色一变道:「少废话,你懂得什么可兰经!」 夏志昌道:「我虽是在喇嘛寺里长大,但是我并不信喇嘛教,所以我对每一种经典都看过一点,可兰经是你们回教的圣典,也是你们的真神阿拉颁给你们的宝贵的教训,要你们虔诚、勇敢、正直、诚实、友爱、谦虚,可是这些教训你都违背了,你不怕真神对你惩罚吗?」 马兰莎被说得脸色铁青,心中十分恐惧,色厉内荏的叫道:「少废话,快把珠宝拿出来!」 夏志昌摊开左掌道:「依我说,你把这些拿去就算了,因为这是我答应给你们的,也是你们原先所要求的,至于其余的部份,则是你们贪心强取的了,贪婪强求的人,不得神佑,必遭天惩。」 马兰莎恼羞成怒地把枪管朝前一戳,砰的一声,枪口喷出了火花。那是她在无法控制之下,触发了扳机。 枪声使每个人都为之一惊,可是倒下去的却不是夏志昌而是马兰莎自己。 她是双手掩着脸而自己滚倒在地的,当枪声响时,夏志昌手中的珠宝像是受了一股巨大的冲击力量,由他的手掌上飞溅起来,打在她的脸上。 那股力量太强了。许多的珍珠宝石都嵌进了她的脸上。这些珠宝如果镶成饰物,戴在头上,固然能增加美丽,但嵌在脸上,却不好看了。 马兰莎双手捧着脸,倒在地上痛苦狂吼,她的两个妹妹连忙奔过来,看见马兰莎满脸的鲜血,在手指缝里还不断有血流出来,一时慌了手脚,再看看夏志昌却安然无事站在那儿,胸前的衣服上有一个焦孔。 那是由枪弹所造成的,可是却没有血迹,好像那一枪根本没使他受伤,一时不由得呆了。 孙小琴也怔住了,望着夏士昌,似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呆了半天,她才过来道:「你是不是受了伤了?」 夏志昌摇摇头道:「没有!不过很痛就是了,我没想到这么一支小小的玩意儿,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什么,你没有受伤,枪子儿打在身上,连衣服都给穿破了,你会没有受伤,别是枪弹穿透了身体。」 夏志昌道:「怎么可能呢?这是手枪,在二十丈外就打不伤人了,没有那么大的威力的。」 「可是你是在两寸不到的距离下中枪的。」 夏士昌一笑道:「子弹离开枪口的时候,力量并不是最大的,我虽然没有玩过枪,却懂得一些枪的性能,像这种手枪,威力最强该是两丈到五丈的距离。」 他一面说,一面在衣服的破洞处用手指挖弄了一阵,终于挖出了一颗变了形的弹头道:「这不是吗?还差一层布就会碰到皮肤了,幸亏我运气得快,不然的话,虽不至于伤到那里,但是肋骨却会撞断了。」 孙小琴几乎难以相信的道:「你说这一枪连你的衣服都没有穿透,你穿的是什么宝衣?」 夏志昌笑笑道:「那倒不是什么宝衣,只是一件背心而已,是老师父送给我的,他说这背心叫金丝甲,是用头发加上金丝编起来的,一共有十层,但不过才几分厚,据说是任何刀剑都刺不透,可是今天一试,也不怎么样,那颗子弹就差一点穿了过去。」 孙小琴这才吁了一口气道:「能够挡住枪弹的衣服你还说不怎么样,满袋的珍珠宝石,,你看作石头子儿,我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怪人。」 夏志昌只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我在喇嘛寺里长大,那里全是喇嘛,连一面镜子都没有,因此我也不知道自己是长得什么样子。」 孙小琴忍不住笑了,她觉得很有意思,她的一生中,从没见过这样一个男人。她是在山寨的强盗窝里长大的,那儿的男人都是粗野的,开口就是脏话,从没有正正经经的说过一句话。 她也见过一些市集上的男人,有些认识她,战战兢兢,把她当作毒蛇,有些不认识她的,则又浮言浪语,口齿轻薄,老是想占她的便宜。 所以她的心目中,对男人没有一点好印象,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虽是才见面,却使她感到与众不同。 因此她的声音也变为轻柔了,笑笑道:「夏………夏志昌,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是的,孙姑娘。」 孙小琴道:「我搭你的车子到都兰去行吗?」 夏志昌道:「自然可以。不过,孙姑娘,我可要把话说在前面……」 孙小琴立刻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对你的珠宝动心思,我只是要脱离这个地方。」 「姑娘误会了,我不是怕姑娘动我的珠宝,老实说,我根本没将这些玩意儿放在心上,姑娘如果喜欢,我可以把这些珠宝完全送给你。」 他倒是绝不做作,说着就把手中的袋子丢给了孙小琴,她接住了,倒是真有点愕然:「你真送给我?」 「当然了!连袋子都交给你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可惜我身边只这么多了,否则我会多送你一点。」 「……车子上不是还有好几包吗?」 夏志昌笑笑道:「那是骗人的,这东西到底不是种稻田里的米粮,那会有这么多,车上两袋子装的是粮食,不信你可以打开来看,我的珠宝就是这些。」 「就是这些也够多了,你别打开袋子了,我相信就是,夏志昌,你只有这一袋,给了我,你自己呢?」 「我?我不要这玩意儿。」 「你不要,你知道它值多少钱?」 「我不知道,可是我不稀罕它,我认为银子一定要自己赚来的,花得才心安。」 「好!好志气,可是你又为什么要送给我呢?」 「我很喜欢你。」 孙小琴不禁脸上一热,可是她看看夏志昌脸上的神情,却又没有一丝绮情的成份,才知道夏志昌口中所说的喜欢,不是她所想的那种意思。 果然夏志昌道:「一个姑娘家能够认清是非,弃暗投明,努力向上,使我很佩服,所以我愿意送给你。」 孙小琴的眉毛跳了一跳,傲然的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也不要你的珠宝。虽然它很值钱,但是我也不喜欢要人家的东西,我喜欢自己赚自己花。」 说着把珠宝袋子又丢了回来。 夏志昌不在乎的接了往胸前一揣,笑道:「好!孙姑娘,你跟我的性情一样,我们可以交个朋友。你要到都兰去?」 孙小琴道:「我要回到内地去,都兰只是我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那儿有我开的一间小店铺。」 「你还在都兰开店?」 「怎么,你不相信,我哥哥做强盗,我可不是,我开的那间药材铺可是规规矩矩的做生意。」 「不!我相信!既然你有生计,倒是不必跟我一起走了,等我走了,你在后面慢慢的上路。」 「为什么?还是怕我劫你的珠宝?」 「孙姑娘,你是在说笑话了,我怎么会有那种心思,刚才我已经把珠宝全送给你了,是你自己不要。」 「那为什么不肯让我搭你的便车走呢?这儿去都兰还有好长的一段路呢!却很少有车子,大青岭上虽然有马匹,我却不想要他们的。」 夏志昌道:「跟我走在一起太危险,不知道是什么人跟我过不去,一路上都想要我的命。」 「谁叫你带了这么多的珠宝,随便的亮相呢?财帛动人心,自然会引得人眼红了。」 夏志昌道:「不是的!不是为珠宝,我刚离开塔拉尔宫时,没人知道我身上带了珠宝,可是有个姓王的胖子就上来假意地搭讪,想暗算我。」 「王胖子?铁手无情王为仁!西南道上有名的杀手,他跟你有什么过节?」 夏志昌道:「我根本不认识他,怎么会有过节呢?他倒是像为等着我似的,看见了我,连生意都不做了,匆匆的结束了生意跟着我。」 孙小琴道:「王胖子真正的生意是杀人,……他缀上了你,一定是有人出价要除掉你,难怪他这几年,每年这时候要跑来一趟,以贩卖杂货作掩护,原来是为了要对付你,你结了什么大仇家?」 「我不知道,我要到西宁才能问清楚我的身世。可是到西宁的这一段路上,一定不会太平。」 孙小琴点点头道:「难怪我哥哥要亲自出来对付你了,那一定是王胖子唆使的,三个小时前,他带了两个手下来到大青岭找我哥哥,我就知道没好事,看来你的身分一定很重要。」 「哦!我的身分很重要?」 「是的!王胖子的代价很高,能够请得动他的人,必然是大财主,而他狙杀的对象,也一定是很有地位的人,他既然找上你,你必然不是个等闲人物了。」 夏志昌摸摸头道:「那我可不清楚,我从小就被送进了塔拉尔宫,由珠玛师父抚育长大,我所知道的是在西宁有个叔叔,我要找他去。」 孙小琴想了一下道:「我还是要跟你一起走,如果再有人敢对你不利时,我也可以帮你一把,我手上的这支枪很有点威力呢!」 夏志昌看了她一眼,笑笑道:「你只要不怕危险,我自然是万分欢迎的,我们是不是这就走?」 孙小琴点点头道:「不错!立刻走,立刻离开这个贼窝,永远也别再回来了。」 另外两个女郎已经扶起了马兰莎,她们似乎已经知道了夏士昌的厉害,不敢再逞强了。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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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夏志昌则弯腰把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珠宝拾起来,马兰莎顾不得脸上的创痛,忍不住道:「这些珠宝是我的,你已经答应给我们了!」 夏志昌道:「不错,我是答应过,但是我也告诉你过,说不可以贪婪,贪心能使到手的珠宝变为沙石,你不肯听,这次终于得到一个教训了。」 马兰莎无以为答,夏志昌顿了一顿,但还是数出了五、六颗珍珠。放在她面前的地上道:「我给你留下这些,那是为了医治你脸上的创伤的,在伤痕快要收口的时候,把这些珍珠磨成粉,跟药一起吃下去,可以便你的脸上平复如前,不留一点痕迹。」 马兰莎茫然的蹲下,拾起那几颗珍珠,却不知如何是好。 夏志昌含笑过去,用一只手扳着车轮,一只手抬着车身,用劲往上一抬,已经把一千多斤的车子由陷坑中抬了起来,往前推了两步,使车轮完全着地时,才放了下来。 孙小琴咋舌道:「你的力气真大。」 夏志昌只是笑笑,正要开口,忽然又是两声枪响,枪声是发自不远处的斜角。 紧接着枪声之后,又传来一声痛呼声,那却是来自山壁上一个隐蔽的地方。 孙小琴脸色一变,连忙拔枪在手喝问:「谁?」 却见吴长胜拖着一支长马枪,由隐蔽处出来,笑嘻嘻地道:「是我老头子!」 孙小琴诧异道:「你……你又是谁?」 吴长胜道:「我是夏少爷的伙伴,也是替他赶车的车夫。」 「你不是摔下去了吗?怎么没有死?」 「摔下去的是我的老伴儿。」 孙小琴愕然地问夏志昌:「你们一共不是只有两个人吗?怎么会变成了三个人呢?」 吴长胜笑笑道:「那是我的一件老棉袄跟一条破棉被,我已经用了十几二十年了,可不是我的老伴儿吗?」 「原来你是用衣服做个假人,摔下去骗人的。」 吴长胜笑笑道:「孙姑娘,你既然已经发现车子是故意陷进陷阱的,自然也会想到不可能有人会真正的摔下去吧!」 孙小琴看看他手中的枪,目中现出了异采道:「老爷子,你还真行,居然能弄到这么好的枪,能借我看看?」 吴长胜大方地递给她,孙小琴接过来,试了试枪机,然后又熟练的推开弹夹道:「这里面可以装八发子弹。」 「是的!如果把第一发先推进枪膛,可以装九颗,动作快的话,可以在五秒钟内射完,最远可以及两百丈,只是一百五十丈外,就不容易取准了。」 孙小琴道:「这么说来,在一百五十丈内,你可以百发百中了。」 「这个我老头子没那么大的本事,只能打个对折。」 「能够有一半的命中,也很不容易了,老爷子,你练了很久吗?」 吴长胜笑笑道:「老头子玩枪儿不过是近年来的事,不过这支玩意儿很合手,凑合着练了三五十发,就差不多摸熟了,不是我吹牛,只要枪响,就不会落空。」 夏志昌笑道:「老爹,打对折可也是你自己说的。」 吴长胜笑道:「我也没胡说,这玩意见的枪子儿可不好买,我只有五十发,叫我百发百中可不是得折半?」 孙小琴又忍不住被逗笑了,她发觉这个老头子也很有意思,看看他藏身的地方道:「老爷子你可真会挑掩蔽,从那儿点着放,我们这儿,一个也漏不掉。」 吴长胜轻叹道:「不错,我躲在那儿是为了掩护夏少爷哪,可是我发现还有人比我占了更好的位置,吓得我一直不敢动,我只要一露身形,第一个挨枪的就是我,所以夏少爷,我很抱歉,让你受惊了。」 夏志昌笑笑道:「没有呀,我这不是好好的。」 吴长胜道:「起先我是看出孙老虎对你不怀好意,可是我不能动,因为这四位姑娘之四管枪都对比着你。我可以一枪把孙老虎放倒,可是这四管枪那一管开了火,也能把你打下去,我只有祷告上天保佑了。」 他看看孙小琴,又看看马兰莎她们笑笑道:「总算老天爷听了我的哀求,动了慈悲,孙老虎自己摔了下去,可没想到这三位姑娘又来上一手,可是我不愁,因为孙姑娘站在你那边,有她一管枪,另外的三管枪就等于是假的了,人家那才叫是神枪手。」 孙小琴微笑道:「老爷子!你是在臊我呀,我这神枪手连枪都没响一下,倒是你自己刚才在二百丈处,由下往上,子弹能打进尺来方的小窗孔里,那又叫什么呢?」 吴长胜一笑道:「那是瞎猫手,这只能算是瞎猫逮住了死耗子,蒙上了而已。」 夏志昌这才笑笑道:「老爹,是谁在上面?」 孙小琴也道:「是啊!是谁在上面呢?那儿有个小窑头,可是很秘密,除了我哥哥之外,大青岭上没人知道,那是遇上大票的买卖时,我哥哥躲在上面监视用的,今天可没叫人上去过,怎么会有人呢?」 吴长胜一笑道:「大概是王胖子跟他两个伙计吧!隔太远了,我看不清楚,只看到一个大概的影子。」 孙小琴神色一变道:「什么!是这三块料,他们怎么知道那上面的窑洞!」 吴长胜道:「他们跟令兄是老朋友了。」 「再老朋友也不会叫他们在上面的。」 吴长胜一笑道:「我相信不会是令兄叫他们躲上去的,因为一开始他们把枪管对着令兄,如果夏少爷叫令兄杀死了,我相信他们的枪口就会朝着令兄和你们四个人了!」 「他们敢这样做?」 吴长胜一笑道:「有什么不敢的?那些人还讲什么信义,他们一路上盯着夏少爷,王胖子丢了一条胳臂,都没舍得放弃,又怎么肯落在别人手里呢?」 「这三个畜生,我非剥了他们的皮不可!」 孙小琴恨恨地说着,回身就要朝山上去。 吴长胜笑着道:「算了吧!孙姑娘,我老头子一直在盯着他们,看见他们有行凶的意图了,才先发制人,给了他们两枪,虽然没瞧见打中了谁,也不知道打中了什么地方,但相信已经给了他们一个教训了,这会儿早就溜了,你要找他们,在路上还有的是机会!」 「他们还会来吗?」 吴长胜道:「只要他们不死,一定会再来的,夏少爷这颗脑袋不知道是谁悬下了重赏,再加上他身上带着的珠宝,那简直就是一块难得一见的肥肉,谁不想咬上一口呢?何况他们是唯利是图的职业杀手,自然更不肯放了。」 孙小琴听了吴长胜的说话,似乎江湖行情很熟,而且他的枪法也高得惊人,虽然她手中的枪支很好,但是在两百丈左右却也无法取准了,他居然能毫不偏差地射进那个小孔口里去。 这条路上的江湖人物她都很熟,却没听说有这一号人物,倒是要慢慢摸摸他的底子。 于是她收好了要拔出来的短枪道:「好吧!这次便宜了他们,以后再遇上,我就要他们的命。」 夏志昌朝她笑笑道:「孙姑娘好威风!」 孙小琴不禁脸上一红道:「你不知道这三块料多可恶,他们躲在那个地方,分明是想把我们全都放倒下去,若是不给他们点厉害,实在太便宜他们了。」 吴长胜道:「好了!走吧!孙姑娘!假如你不准备回大青岭,这会儿就该上路了,赶它个四五十里,天黑时分,才能赶到严家屯子,否则今晚上就得露宿了。」 孙小琴道:「我不回去了,否则会有一阵罗嗦,也许就脱不了身了。马兰莎,大青岭是交给你们了,不过我要劝你一句话:你把族人找来在那儿放牧,那是没人会与你争来的,如果你想像我哥哥一样,继续开山立窑,我劝你们还是收收心吧。黑道的圈子不是这么容易混的,更不是你们几个回回的女流所能挑起来的。」 马兰莎道:「为什么?我是你哥哥的妻子!」 孙小琴道:「不错!但你不是大青岭的女当家,没人会承认你的身份,你不信就试试看,在大青岭那批亡命之徒的眼中,你们只是几个女人而已,我们总算相识一场,才劝告你这些话,听不听在你了。」 把骡子拴上车子,他们三个人坐上车子走了。 马兰莎脸上还流着血,手中握五颗珠子,跟她两个妹妹一起,目送着车子离去,似乎有点茫然之感。 车子在碎石子路跳得厉害,这次是吴长胜一个人坐在前面驾车,夏志昌跟孙小红并排背向着前方而坐,车上堆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口袋,把前后隔开了,夏志昌似乎不太爱开口,背靠着一袋燕麦,闭着眼养神。 孙小琴则在默默地想心事,想着,想着,她的眼泪就忍不住扑扑的往下掉。 夏志昌忽然发觉道:「孙姑娘,很对不起!」 孙小琴显然为他这句没来由的话感到一怔,因此愕然地注视着他。 夏志昌不安地搓着手道:「杀死你哥哥,我实在是万不得已,因为我不动手,他就要下手了。」 孙小琴道:「我知道,我就站在一边,看得很清楚,王胖子来到后,他就决心要你的命了,路上设陷阱,就是要摔死你的,否则九道陷阱中,也不会选上这最凶险的一道了,只要车子走得快一点,就会整个的翻下去,我哥哥不知利用那儿伤了多少人命,他自己也送命在那儿是天理报应,我并不为他的死而恨你。」 「但他毕竟是你的兄长。」 孙小琴怒哼了一声:「那也只是一个名份而已,实际上他从没有尽到一个做哥哥的责任,小时候,他没有尽到一点兄长的责任,不但自己拳打脚踢,而且也听任他那些手下对我打骂,我比一条养的狗都不如……」 「他……怎么这样对待你呢?」 「他那个人心目中只有黄的金子跟白的银子,他要不是为了怕丢脸,他早已就把我卖到窑子里去了。」 夏志昌不知道窑子是什么地方,珠玛大喇嘛虽然把外面的人情世故告诉他很多,但是有些事是他无法学到的,只是他想到那必然是个很不好的地方。 孙小琴似乎很愤怒,沉着声音道:「我知道这个哥哥不可倚靠,要想出头必须要靠自己,所以我咬着牙,拚命地练功夫、练枪法,总算给我练出了一点成就,他才对我另服相看了,因为我的枪法不但可以帮他的忙,也已经超过了他。」 「那一定是很不容易了!」 「是的!天知道我吃了多少苦,下过多少努力,我比他们每一个人强,因为他们都没有我这种环境,逼得去下苦功。山上的日子渐渐好过了,大块的肉、大把的钱,使他们都懒散了,只有我在不断地磨练自己。」 夏志昌叹了口气:「是的!功夫是不断的苦练磨出来,我在塔拉尔宫中,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没有一天断过练功,刚开始的时候,简直无法忍受,可是老师父督促很严,不准我偷一点懒。」 两个人都没说他们在练功时是如何的苦况,但是他们都能了解,因为这是他们的体验。 孙小琴道:「你的功夫实在很高,我看到你用手上的震力把珠宝弹起来打击马兰莎,实在羡慕得很。」 「你也应该不错,这不算什么,只要下苦功,谁都可以练到的。」 「不!我差远了,你有名师指点,我只有靠自己摸索,所以到后来,我只有专心练习枪法了,因为这玩意儿可以无师自通的,其他的功夫在山上的人自己也是三脚猫,我跟着学不出什么名堂来。」 夏志昌叹道:「塔拉尔宫里不准携枪进去,所以我就是没机会学枪法,但老师父说我可以出来再学……」 孙小琴笑了一下道:「开枪没学问,手指一扣扳机就行了,根本不必学,至于把枪玩得熟,打得准,那可不是一天的功夫,而且也急不来的,我看你身上插着飞叶子,想必一定很有火候吧!」 「还好!十丈之内打着头,一口气连发二、三十把,最多只有一两把会漏空。」 「那你根本不必费神去练枪了,手枪的威力也不过如此,却没有你这么快,因为还要装子弹,再说这玩意儿毛病多,难以把握,很可能在紧要关头,遇上一颗打不响的弹,就会因此而送命。还不如刀子稳靠。」 「老师父也这样说过,所以他一个劲儿的教我练功夫,只不过他在我临走的时候,又告诉我说时代究竟不同了,火器越来越进步,功夫再好,也无法在百丈之外伤人,可是一支长枪就能办得到。」 「那也是,你可以向吴老爹讨教一下,他的那支长枪是最好的,而且他的枪法也出神入化了。」 由枪谈到武功,再由武功谈到其他,话就多了,可是孙小琴的眼睛又红了,那是由于话题转到身世上。 夏志昌的身世根本还不清楚,孙小琴的身世堪悲,从小死了爹,八岁时又死了娘,就由一个邻居把她送到孙老虎那儿去,在这以前,她没见过这位哥哥,因为孙老虎比她大得多,早就不务正业,出门浪荡去了,而且知道他在大青岭落了草。 没有人敢收养这个孤女,为的是怕惹上麻烦,只好将她送到大青岭。 孙老虎那时只有七八个人,两杆破枪,对这个幼妹根本不当同事,她的待遇比那些抢来的女人还不如。 她是在屈辱、打骂、血泪中长大的,所以她拚命的练功夫,使自己坚强,她饱受凌虐,所以她痛恨暴力,摒弃这种生活,也为此,夏志昌虽然杀了她的哥哥,她不恨夏志昌,这当然也因为她在江湖的圈子里成长,才有这种观念,否则的话,不管孙老虎对她多坏,到底是她在世的唯一亲人,手足被害,很难如此释怀的。 夏志昌静静地听着,一面同情,一面唏嘘感叹。 这实在是个很平凡的故事,而且,孙小琴的遭遇也不是悲惨的,世上比她更不幸的女孩子还多得很。 只不过夏志昌是从寺庙中出来的。在藏人心目中的喇嘛是很崇高的地位,被选为喇嘛的子弟,都是贵族,献身佛职是一种荣誉。 所以夏志昌从来没有接触过什么悲哀,也没有听过悲惨的故事,因此他对孙小琴的身世就认为是很凄惨了。 但是,他自己本身也是在严格的磨练中成长的,因此对于孙小琴的奋斗认为也很平常。 这使孙小琴略为失望,她对自己的坚强自励一直认为很自傲的,好在她也知道夏志昌的过去只是一片空白,对他无法作更多的要求,—也就不以为意了。 夏志昌忽然问道:「孙姑娘,既然你不为令兄的死而伤心,那你又为什么要哭呢?」 「我……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为我的将来而感到茫然吧,我以前在大青岭可以分到一份红钱,今后自然没有了,如何生活,就成了问题。」 「你不是在都兰开着一家药材铺吗?」 孙小琴叹了口气:「那是赔钱的生意,我的药材铺里有两位大夫,由我每月贴上五十块钱月俸,他们给人施诊不收钱,我的铺子里只有穷人光顾,大部份的药钱也是奉送的,我从大青岭得来的钱,全花在那个地方,好几个人靠着我养活,可不能作为生计的。」 「原来你是位行善的侠女,佩服!佩服!」 孙小琴苦笑一声道:「我在大青岭取的是昧心钱、不义之财,只有那样花去才能心安。正因为如此,我才经常留在大青岭,否则我早就离开我哥哥了。」 「这倒是,那你以后如何去维持呢?」 「没什么,我只是在暗中支持那家铺子,并没有公开出名,铺子里是两位大夫挂的名,最多我去通知他们一声,把铺面送给他们,叫他们自己去维持就行了。」 「那不好吧,本来是施诊施药的,忽然改成要钱了,不是要使得那些穷人失望了吗?」 「这也没办法,我总不能再去做强盗抢了银子来支持,以前是为了哥哥拖着,无法脱身,现在我再也不干那种事了。」 「当然,抢了钱来做善事,到底不是办法,孙姑娘,我这袋子珠宝,你可以拿去……」 「不行,夏兄!我以前因为是不义之财,才那样子花费的,你这些珠宝是人家送给你的。」 「我不需要!」 「你要不要是你的事,那怕到了都兰,你把药材铺接过去办都行,却不能由我经手。」 夏志昌倒是没有办法了,他找不到理由去说服孙小琴,而且孙小琴又道:「夏兄!都兰城里还有别的做善事的人,我不支持,自然还会有人肯出钱支持下去的,你倒不必为这个去费心思了。」 「可是,我却不忍心见你为这事伤心、发愁!」 「我发愁的不是药材铺子,开这家店,我是为了求个心安,现在我不赚那种昧心钱了,不去理会它也问心无愧,我愁的是未来的日子怎么过……」 「那有什么好愁的,你还怕会饿着不成?」 孙小琴道:「不错!就是这个问题,我上无片瓦,下无寸土,身无一技之长,连一般女儿家的普通活计都不会做,除了身边一杆枪外,什么都没有,总不成我还替人家去当枪手不成!你说叫我做什么?」 夏志昌也怔住了,想了一下道:「你可以做保镖,我听老师父告诉我说过,很多不愿沦入黑道的江湖人,都是以保镖为生,这是一条江湖人正正当当的生路。」 「夏兄!这是以前的事,现在可不时行这一套了,也没人开镖局了,否则也没有这么多收买路钱的堂口了。做生意的人,不会花钱请了保镖,又一路上花钱烧香拜佛,孝敬这么多绿林祖宗了。」 夏志昌一怔道:「没人开镖局了?」 孙小琴道:「是的,也许在内地大城市里,还有那么一两家在勉强撑着,像这些穷乡僻地,镖行早关门了。」 「为什么呢,难道大家都……」 「因为年头儿变了,一管枪伸伸手指就能杀人,没人肯下死劲去练功夫了,大队的商家,把请保镖的钱省下来,买上几支枪,教伙计们带在身上,一样能保护自己了,小一点的生意人,只要乖乖的交出买路钱,也就过去了,因此自然就用不到保镖的了。」 「那些商队总要请人护队,教人用枪的吧!」 「是的!他们当然要请人去教枪法,平时也有随队的教练,来指挥督导枪兵所组成的民团。」 「什么叫民团?」 「那是各大乡大镇的民间自卫组织,也称为乡团或者自卫队的,壮丁是他们自己的子弟,武器经费由地方上公摊,目的就是防卫自己,不受盗匪的侵扰,有些大的商号,也有着差不多的组织。」 「那你可以去担任教练呀,我相信你的本事足以胜任的。」 孙小琴苦笑道:「论手底下的工夫,我是足足有余的了,只不过,一来,我是个女孩子,民团里没有女人的,二来,他们只要本乡本土的人,虽然也聘请外地的高手做教练,可是一定要身家清白、来历清楚的,我是孙老虎的妹妹,他们不抓我起来就算好了,绝不会要我去工作的。」 「这是什么话,你跟你哥哥不同。」 「夏兄!你知道我,可以这么说,别人却不知道,谁敢用我呢,再说这种生活,也不适合一个女孩子吧!」 夏志昌的确不知怎么才好了,他紧锁着双眉,彷佛遇上了一个难题,想了半天才道:「有了!那位吴老爹也是孑然一身,他要回到关内去安居,一定会照顾你的!」 「非亲非故!他凭什么要照顾我呢?」 夏志昌忙道:「这位老人家古道热肠,最是热心不过了,而且他对你的印象很好……」 「你怎么知道他对我的印象如何呢?」 「那还用问吗,我们在路上所发生的事,所说的话,他在一旁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如果他对你印象不好,绝不会要你跟我们一起走了。」 「这位老人家也怪,他好像跟你也是刚认识。」 「是的!我们刚见面不久,不过他跟我父亲好像是非常熟,他在那个小镇上做生意,好像也是为了等侯我、照顾我,所以一见到我,立刻就扔下买卖跟我走了。」 「你怎么知道的?」 「是珠玛老师父告诉我的,他说我离宫之后,可能会有很多的麻烦,对任何人都要防备一二,只有两个人是可以信任的,其中一个就是他。」 「能被珠玛大喇嘛推许的人,必非等闲之辈。」 「是的,他以前的外号叫不败神龙。」 孙小琴一怔道:「不败神龙!那是位很有名的江湖前辈,听说他跟多手天王,曾经是一位康巴族王爷的亲信侍卫。」 「不错!老师父告诉我可以信任的另一个人,就是多手天王哈卡达。至于其他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那么你跟那位王爷也有关系了?」 「我不知道,我对自己的身世毫无所知,要到了西宁,找到了我的叔叔才能知道。」 「难道连一点底子都没有?」 「没有,我到宫里的时候,大概才三岁吧!」 「三四岁也该有一点印象了。」 「也可以说没有,我只记得我小的时候,家里有很多的人,有很大的房子,此外,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你的父母呢?也都不记得了?」 夏士昌笑道:「我似乎从来没见过父亲,有一个女人,长得很美,我叫她兰姨,她照顾我,但她不是我的妈妈,对以前的事,我只记得这么多。」 「那位吴老爷子应该知道你的身世吧?」 夏志昌道:「大概知道一点。」 「你问过他没有?」 「没有!虽然他像是有意想要告诉我,可是我叫他别说,因为老师父说了,我的身世除了那位叔叔之外,谁都不会清楚,谁都无法告诉我正确的一切,若是有一点错误,都足以造成很大的影响。」 「吴老爷子因此就不再说了?」 「是的,他很敬仰老师父,认为老师父既然坚持要如此,必然是有道理的,所以就不再说了。」 「你自己呢,难道一点都不着急?」 夏志昌笑笑道:「我为什么要着急呢?既然要到时候才能知道,我急也没有用的。」 孙小琴看了他一眼才道:「夏兄,你真是个怪人,若是换了别人,怕不早就急死了。」 夏志昌道:「塔拉尔宫里的喇嘛们都是从小就被抱进宫里的,他们也都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可是他们都生活得很好。」 孙小琴叹了口气道:「不错,被选定为喇嘛的人都是自小就斩尽尘缘的,你在那一群人中长大,才能不关心自己的身世,如果换个环境,就不会如此镇定了。」 夏志昌笑笑道:「是的!老师父说尘世种种,最易扰人心境,叫我放开一切,专心去练功夫,等把功夫练成了,智慧沉定,自能平心静气,冷静去面对一切,为所应为,行所当行。」 孙小琴沉吟片刻才道:「夏兄!你将来作何打算呢?」 「我?我不知道,要等到了西宁之后,我才能作打算,目前什么都作不得准的,也许有许多事由不得我自己。所以我也不去伤这个脑筋了。」 「至少你不会再回塔拉尔宫做喇嘛去吧!」 「大概不会,虽然我对那儿的生活很喜欢,但是老师父似乎没有那个意思要我回去。」 孙小琴吁了口气道:「这就好了。」 夏志昌莫名其妙地看看她。 孙小琴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是说我离开了大青岭,举目无亲,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可以照顾我。」 「吴老爹也可以照顾你的。」 「他虽然也能照顾我,可是他年纪已经大了,谁知道能照顾多久,你的年纪轻,总比他可靠一点。」 她说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因为一个女孩子对一个男人说这些话,已经是很露骨的表示了。 孙小琴认识夏志昌没多久,本不应该说这些的,但是她似乎已经认定夏志昌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只可惜夏志昌对这种事太隔阂了,完全不了解她言外之意,只从语意的直接方面去了解。 因此,他点点头,认真地道:「那当然了,只要是我能力范围以内,我一定会尽力照料你的,不过,有一点要你原谅的,就是我从来也不知道如何去照料别人,倒一直是别人在照料我,像吃饭、洗衣服,我都没动过手,都有别人替我做得好好的。」 孙小琴道:「这些我不要你照料,而且还能照顾你,如果你的衣服破了,我可以替你补,脏了我给你洗,吃饭的时候,你把米粮买来,我替你做。」 「这些你都会吗?」 「当然会了,一个女孩子至少要会把自己身边的琐事料理好,只是我的菜做得不太好,怕不合你的口味。」 「你可以跟吴老爹学,他以前在镇上就是开饭店,做的菜好吃极了!」 孙小琴笑了一笑:「你要我学,我一定用心去学。」 「孙姑娘,如此说来你根本不必要人照料嘛!」 孙小琴叹了口气,但她知道夏士昌不是装儍,而是真的不懂,只能委婉的道:「那些是我们女人份内该做的,但是天上不会掉下麦米,那要男人去赚来的。」 夏志昌算是懂了,这还是先前那个老问题,因此他慨然地道:「这个你放心,我绝不会饿着你,只要我身上有一块饼,我一定分给你半块。」 「哦!要是只有半块呢?」 「那就全给你吃,我在塔拉尔宫里练过内功,两天不吃东西不会感到饿。」 这虽是孙小琴所希望的答案,却不是所期望的解释。 不过孙小琴没有机会去多作思考了,因为吴长胜忽然把车子停了下来,孙小琴忙问道:「老爷子怎么不走了,是不是到万家屯子了?」 吴长胜道:「还没呢!那要天黑才能到,这会儿不过才日影偏西,最少还得走两个钟头呢,是我这头老伙计瘾犯了,不肯走,要过两口瘾。」 孙小琴一怔道:「老爷子,你的骡子该不会是也有鸦片瘾吧?」 吴长胜笑笑道:「那倒没这么尊贵,那玩意见比金子还贵,连人都抽不起,还能孝顺畜生。是它的酒瘾犯了,孙姑娘,车上有口袋子,里面装着酒,另外有一个桶里泡着豆子,麻烦你拿出来,对上半壶酒喂喂它。」 夏志昌忙道:「我来,我正闷得慌。」 吴长胜道:「夏少爷,你有你的事儿,前面有道冈峦,你的身子灵活,上去瞧瞧,有没有人埋伏在那儿。」 孙小琴忙道:「夏兄的江湖阅历不足,恐怕看不出什么来,而且也太危险,还是我去吧!」 吴长胜道:「不!让那小伙子去,他需要历练一下,再说危险的事儿更没有叫你一个姑娘家去的道理。」 夏志昌忙道:「对!孙姑娘,这该我去!」 跳下车子,一转身就往山冈上去了,动作灵捷,如同一头狐狸似的,没见他费劲,就已经翻上了两三丈高的陡峭斜岗。 孙小琴有点担心地道:「夏兄的这身功夫是值得人佩服,只是他太没经验了,怎么这样忙着就上去呢?若是岗后有人当头给他一下子……」 吴长胜笑笑道:「孙姑娘,你放心,我在江湖上闯荡了几十年,这点见识总是有的,岗子后面没人,我们是从坡上下来的,岗后若有人,老远就能看见了,那后面是一片大平坡,也藏不住人,我是故意叫他走开的。」 「那………那是为了什么?」 吴长胜神色一正道:「孙姑娘,我们虽然刚见面,我这双老眼自信还能识人,我看得出你是个好姑娘。」 「谢谢你,老爷子,听夏兄说你是一位江湖前辈……」 吴长胜一叹道:「老夫老矣,往事不堪重提,我老头子很惭愧当年未能尽到力,维护故主,现在只有小主身上尽点心。」 「老爷子,那夏兄他真是……」 吴长胜摇摇手道:「别说下去了,我相信他就是我的少主,但是尚未能肯定,对于事情的曲折内情,知道得也不清楚,所以无法告诉你什么。」 「是!我不该问的!」 吴长胜道:「我知道你只是好奇,但是这件事牵连太大,被牵进去立遭杀身之祸。」 孙小琴慨然道:「我不怕,老爷子,夏兄已经告诉过我,说跟他同行在一起会有危险,我却没放在心上。相信我还能派上一点用处而不至成为累赘。」 「那是当然的,你孙姑娘辣手西施的大名在这条道上叫得很响亮,你手上的那一支枪,曾是神鬼皆愁……」 孙小琴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没开口。 吴长胜又道:「这一路上绝不会太平,有你帮忙,我是非常希望的,因为我正在担心一个人的力量不够。」 「这个老爷子放心好了,我已经离开了大青岭,一身无所事事,难得遇上夏兄这么一位侠义心肠的汉子,就是拿性命巴结上也是值得的。」 吴长胜道:「这小伙子的气度、人品都很好,确有令人心折之处,别说是我还有对故主的责任,就是为了他这个人,我也愿意把老命赔上来结交他。」 孙小琴知道吴长胜要说的不是这些话,因此也不再搭腔,静听他说下去。 吴长胜深吸了一口气,顿了顿又道:「我相信,孙姑娘也是跟我一样,认为他这个人还不错,才不耻下交。可是我们还要认清一点,他是从小在喇嘛寺内长大的,对于人情世故都不熟,现在正在历练中,而且他如果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恐怕还有很多的事要做。」 孙小琴道:「我知道,我会尽自己的能力帮助他。」 吴长胜道:「这个老头子相信也很感激,不过珠玛大喇嘛一直不告诉他身世,最主要的就是怕扰乱他的心境,影响他的冷静。」 孙小琴刚要开口,吴长胜摆摆手道:「我们现在帮助他,就该尊重大喇嘛的意思,别去扰乱他,一切都等他明白身世,办完了大事再说,这小伙子是个很实心的人,我想他不会忘记我们的。」 孙小琴的脸又红了,她知道自己与夏志昌的谈话,都被这位老头子听见了,吴长胜对夏志昌只是尽心,一无所求,这番话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 换了第二个女孩子听了这些话,早就羞得不能动了,更别说要她开口回答了。 但是孙小琴不同,她不但爽朗大方,而且也很理智,想了一下后,居然回答道:「是的!老爷子,我记住了,其实我说的那些话也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只不过是了解一下他心里的想法。」 吴长胜轻叹一声道:「他是由当今第一高人珠玛大喇嘛抚育成人的,心胸绝不会邪恶,可也有一点不好,庙里的生活太单纯了,这小子的心窍还没开,什么都不懂,你恐怕还是他见到的第一个汉家姑娘。」 孙小琴就是再大方,听了这话也禁不住飞红了睑,不过她知道吴长胜说这些话并不是在取笑她,也不是有意轻薄,因此只有低下头不作声。 幸好,夏志昌回来得很快,他那矫捷的身形,比一头狸猫还要灵便,几个纵跳起落,就回到了路上,笑笑道:「老爷,山岗上很平静,什么都没有。」 「哦!那就好,至少到万家屯子的这段路上,我们可以安安静静地走着,不怕有人来惊扰了。」 再度驱骡上路,吴长胜的地理果然很熟,一路行去,都是平坦的砂砾地,间而长着几株不到一尺高的小草,高原上的寒冷与干燥,使这些砂砾地面变得坚硬,路并没有经过刻意的修整,只是一条走出来的轨迹,可是几十年来,却也没什么改变。 荒凉是唯一的形容了,可是能看得远,藏不住东西,因为这儿是死寂,只要有生命,那怕是一只野兔在活动,老远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吴长胜的那头老灰骡,想来是也耐不住这一片灰色的寂寞,没有人催它,自动的撒开脚步快跑起来。 所以他们原估计要在天黑的时分才能到万家屯子的,结果却在夕阳的霞影里,就进了这个只有四十户的小村落。 万家屯子是传下来的名字,里面的人已经没有一家是姓万的了,而且也不像个屯子了。 屯子是垦荒的人家集结的村落,这儿原来倒是还有几亩干田,可以种植一点高梁或青棵的。 可是天候的干旱,取水灌溉的困难,使屯田的人们灰了心,听任那些田地荒废了,不过,万家屯子却很热闹。 三十几户人家没增加,屋子却加盖了不少,那全是为适应需要而添盖的,因为前后各地的来客,这是唯一有人能落脚休息的地方,也因为这儿有着唯一的一口水井,在高原上,一口水井可以说是一个奇迹,干燥和高地使得地下水源很难探测和发现。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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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万家屯子却是一个被发现的水源,也造成了它的繁荣,三十几户人家,每家都有着五六间多余的空房子,以供应过路的人住宿、打尖果腹。 没有一家客栈,家家都是客栈,大部份是汉人,但也有几家是土番,甚至于也有一两家回回,大家的生活习惯、信仰、语言都不同,却能和平的相处共存着,各自招待着他们自己的客人。 车子走进屯子的时候,倒是有很多人出来瞧瞧,等看清车上的人是汉人后,那些土著们都退了回去。 显然的,这不是他们的生意,但是,却有一个藏装打扮的青年人,环抱着双手,眼睛盯着车后的夏志昌,嘴角噙着冷笑,好像是天上的鹫鹰在看着地上的小羊。 首先感到这眼光的是夏志昌,他用手肘轻轻的碰了一下孙小琴,低声问道:「那个人你认不认识他?」 孙小琴的目光和那青年作了个接触,不禁打了个冷战,她不认得这个人,却能领受到他目中的杀气。 吴长胜到了一家认识的人家,主人是一个叫老谢的中年人。带着老婆跟两个女儿在这儿落户做生意。 吴长胜要两间房,老谢却只有一间了,因为塔拉尔宫的朝圣期快到了,很多赶着去做生意的人,在这儿等着进香朝圣的队伍,把房子都住满了。 可是他一看见同行的孙小琴。立刻乖乖的又给匀出了一间空房,那原是他两个女儿住的,赶忙叫两个女儿把破被褥搬到他们老夫妇的屋里,又铺上干净的卧具。 吴长胜等三个人已经在堂屋里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看见老谢起劲地忙着,忍不住笑着道:「老谢,你是怎么了,我先告诉你,说同行的有个大闺女,不方便一块挤着,你硬说没空房间了,现在怎么……」 老谢干笑着道:「本来就是没有了,屯子里接二连三来了几批客人,把几家人都住满了,就我这儿,前几天又加了一间出来,刚巧你就赶上了!」 「可是这会儿怎么又有了呢?」 「那……那是腾出我两个女儿的屋子。」 「为什么你一开始不腾出来呢,非得见了人才肯点头,难道还怕我是诳你不成,多要你一间房子是给钱的,又不白住你的,这么小气干吗?」 老谢看孙小琴在旁边,不敢随便回答,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满脸堆着尴尬的苦笑,还是孙小琴给他解了围,笑笑说:「我是谢掌柜的老主顾了,经常在他这儿住宿的,他怎么好意思叫我睡在露天去!」 老谢连忙道:「是的!是的!老主顾了,没屋子也得给想办法呀,三位坐一下,我给你们张罗吃的去。」 他急急忙忙的走了,旁边一张桌上却有人开口了:「小妹子,你这么细皮白肉的,露宿在外面不叫人心疼吗?真要是没房间,哥哥我的屋子里倒是挤得下!」 另一个男人也笑着说:「本来就是嘛,这么标致的大姑娘家,出门行路还要花钱住房间,那不是太儍了吗,只要不怕挤,准保第二天又有住的,又有拿的……」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张桌子上也是三个人,粗眉大眼,大概也是跑江湖的,不过是第一次跑这条路,所以才不认识孙小琴,说了那番轻薄话。 这也因为孙小琴先前的那番话引起了他们的误会,因为孙小琴说是这儿的老主顾,常来住老谢这儿。 一个正经规矩的大姑娘是根本不出家门的,那会经常的住在客店里呢,那地方只有跑码头的流娼才以客舍为家,跟着客人走。 孙小琴脸色乍变,但是吴长胜摇摇头,她居然忍了下去,只是另外两张桌子上却有了动静。 那不是动,而是静,鸦雀无声的静。 那两张桌上都有四五个客人,都是跑单帮的商贩,他们都是认识孙小琴的。知道她是孙老虎的妹妹。 孙老虎的死讯还没有传出来,但是这位辣手西施的大名却如雷灌耳,她不找人的麻烦,已经是阿弥陀佛了,现在居然有人敢轻薄到她头上,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 原本是闹哄哄的堂屋,一下子静了下来,变得像死一般的寂静,他们似乎嗅到了死亡与火药的气味。 这一张桌上的三个汉子说了两句俏皮话,他们原以为会引起哄堂的大笑,那里知道却换来了一片寂静。 堂屋虽然不大,但是只有他们这一张桌子上的笑声,却显得很冷落与单调,所以他们笑了几声,也发现了不对劲而停住了笑声,诧然的向旁看去。 孙小琴冷着脸没理他们,吴长胜装作没看见一般,夏志昌则是因为没听懂他们的俏皮话,没有在意。 因此,这一桌上倒没怎么样,但是,另外两桌上的突然冷漠却使得他们不安,尤其是投过来的眼光,更令他们觉得很不是滋味,那眼光里说不出是含有什么,居然不是愤怒,也没有赞赏与嘲弄,而是一张漠然的怜悯,就像是看着一个倒在路边上的垂毙的陌生人,在等着看他们断气,却又怕惹上是非而不愿去搭手。 这种眼光使得那三个汉子很不是滋味,闷了片刻,一个汉子似乎耐不住这股子冷漠,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吼道:「看什么,老子脸上又没长花,有什么好看,老子只是说句笑话,也没调戏你们的媳妇姐妹?我操……」 这是一种恼羞成怒的表现,很显然的,这个汉子已经失掉理智了。不过也难怪,在那么多的奇异的目光凝视下,确实是一种极为难堪的经验。 另外一个汉子也受不了这份蔑视与沉默,愤然的一拍桌子,帮着他的同伴向大家叫阵道:「爷们走南闯北,都是这个调调儿,谁要是不服气,就到门口去,不论划下什么道儿,爷们总接着!」 这更是进一步公开的叫阵了,但是引起的反应却很出他们意外,没有人回答他们一句话,一两个字,但也没有人收回眼光,仍然是那么冷漠,还带着点可怜的神情紧盯着他们,只不过有一两个人,却又悄悄的用眼睛溜向了孙小琴那一桌。 第一个汉子看见没有人应声,似乎较为得意了,猛然掀开衣襟,以极快的速度拔出了一支短枪,绕在手指上,很熟练的转了几个枪花,然后重重的一声,放在桌子上,以示威的眼光,扫向那两张桌子。 看他们玩枪动作的熟练,很明显的,他是一个枪手,要不也是一个经常玩枪的人。 这时候,才有人轻轻的哦了一声,而且那两张桌上的人,看他们的眼光也改变了,由冷漠变成了激赏。 因为他们都是认识孙小琴,知道这位辣手西施的手段,也知道她的本事。所以听到那两个汉子胡说八道,只当他们在自己找死,才用那种眼光看他们。 及自这汉子掏出枪来耍了一手,大家倒也识货,知道他们是有两下子的,可能是存心来挑战生事的。 跟两个汉子同桌的那个男子始终没开过口,三个人中,只有他年纪较大,显得较为沉稳,但也较为阴沉,这时却听他开了口:「小马!把家伙收起来,你才喝了几杯,就醉成这个样子,这可是你逞威风的地方!」 他的声音虽低,却别有一股威严,那个叫小马的汉子却满心不情愿的嘟嚷道:「大哥!我没有醉,是这些人太可恶了,我只不过说了句笑话,他们就把我看成犯了杀头大罪似的!」 这个汉子的感觉很敏锐,先前别人看他的眼光,的确像是看着绑赴刑场的罪犯,令人有一种以为他们死定了的感觉。 中年男子峻厉地瞪了他一眼道:「把家伙收起来!」 他只重复了这句命令,但是语气已更为冷峻,使得这个叫小马的男子不敢再违抗,乖乖的收起了枪。 可是,另一个搭腔的汉子却不以为然的道:「胡大哥,你也是太小心了,这个地方是人吃人的,你要是不亮出两下子来,人家会以为咱们是好吃的呢,你没看见刚才他们是用什么眼光看人的!」 胡老大一皱眉道:「秦明,你要弄清楚,咱们是来办事的,不是生事的,正事没办,何必节外生枝!」 这个叫秦明的家伙可不像小马那样对胡老大恭敬,但见他冷冷一笑道:「办正事也不能叫人把咱们看扁了,尤其是听说咱们这次的点子很扎手,连王胖子三个都栽了个大跟头,那正是显显咱们本事的时候,又何必如此窝囊呢?叫人知道了,不笑掉大牙才怪!」 那个叫胡老大的中年人似乎很生气,沉下脸道:「秦明!你少胡说八道,满口嚼的什么蛆!」 秦明也冷冷的道:「胡老大,你别冲着我抖老大的威风,我可不吃你这一套,我霹雳火一向是独来独往,名头并比你们沱江双怪弱,这次因为是被搭配在一起,也因为你年纪大一点,才称你一声老大,并不真因为你是老大!」 胡老大似乎没有想到秦明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跟他抖出这一套,气得发抖道:「秦明!你在说些什么?」 秦明冷冷的道:「我说的是我们目前的事,我已经讨厌听你呼来喝去了,如果要是你不再对我客气点,咱们就散伙,从此各干各的!」 胡老大火起来了,他沉声道:「散伙就散伙,我们稀罕你不成,我跟小马哥儿们在道上混了几年了,从来没跟人搭过伙,也没办砸过事。」 这时那个被称为小马的汉子反而急起来了道:「大哥,秦大哥,你们怎么了,自己人怎么反闹起来了。」 秦明冷笑道:「小马,不是我要闹,这是姓胡的要跟我过不去,他摆的那门子老大,管到我头上来了。」 小马道:「秦大哥!胡大哥不是管你,他顾虑得也对,我们是来办事的,何必节外生枝呢……」 秦明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小马,刚才是你掏家伙出来的,我是为了支持你,你倒说起风凉话来了。」 小马拱拱手道:「秦大哥!你多包涵,刚才我是忍不住了。妈的!这些土佬太气人,好像我们外乡人好欺似的,等我一拔枪,一个个又像是龟孙子样了……。」 这家伙的确是个草包,忙着向秦明解释,言语中却又将堂屋里的人得罪了,而且这一句还是公然的侮辱。 可是他们先前的那番对谈,已经让人明白这三个家伙都是在江湖上混的脚色,这些跑单帮的客人对江湖圈子多少也有个耳闻,知道这三个家伙还都是狠脚色。 因此尽管他们言语发横,却没人敢出来招惹他们,只不过他们的眼光都一直看着孙小琴,心里在奇怪,为什么今天辣手西施的脾气特别好,是不是被那三个家伙的名头吓住了。若是在平时,她早就火蹦八丈高了。 对江湖行情稍微了解深一点的人,却更为不解了,因为他们深知凭辣手西施这四个字,在黑道上的份量绝不会弱于什么霹雳火或沱江双怪,而且强龙不压地头蛇,那三块料再狠,只能在四川干棒老二。来到这青海地面上,绝对迈不过孙小琴。 终于这边的孙小琴动了,伹她才不过站起来,跟她同桌的小伙子却先动了,那是夏志昌。 他站起来后,动作看起来很斯文,还是那么不慌不忙,但却快得像电火般,一下子就闪到了那三个人的桌子旁边,笑哈哈的道:「刚才听三位说到王胖子,是不是叫做王大为的?」 胡老大诧然地打量一下夏志昌才道:「不错!」 夏志昌道:「凑巧得很,我跟他认识,一路过来的。」 秦明立刻道:「你跟他一道来的?听说他栽了。」 夏士昌道:「是的,他首先碰到了铁狮刘球,两个人干上了,王胖子断了条胳膊。」 秦明这才哦了一声道:「我说王胖子怎么那么不济事,叫人把胳膊也弄折了,原来是刘铁狮下的手。姓胡的,你听了,本地道儿上的人也插了手,你还要一个劲儿装迷糊,要是叫他们得手了,咱们这趟岂下是白来了。早就该照我的意思,一进地头就叫明了字号,通知他们别混插手了。」 胡老大冷冷的笑道:「叫明字号,人家肯听你的?」 秦明道:「他们敢不听!以后就别想再混了,事情有先来后到,我们是事主摆明了邀请的,照规矩他们就不该插手,你不肯打招呼,自然就人人有份了。」 胡老大道:「你怎么知道事主没请他们了。」 秦明一翻眼道:「事主若是也请了他们,又何必巴巴的到四川去把我们给弄了来,点子不过是一个小伙子,那用得着如此劳师动众的。」 胡老大不禁叹了口气:「秦明,到底你有没有接到帖子,帖子上是怎么说的?」 秦明道:「怎么会没帖子呢,凭帖子先领两百两银子,我们是一块儿到手的。」 「帖子上是怎么写的,你看清楚没有!」 秦明虎起大眼道:「胡老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识字,帖子是一个小兄弟代我接下来的,他说要到这儿来做一个人,先支两百两银子车马费,事成后凭脑袋去换取两万的票子,事情不成,也有五百两银子。」 「不错!是这样子。」 秦明道:「这不得了吗,要不是为了这两万两银子,老子还懒得跑这一趟呢!」 胡老大道:「事主在交代时,你跟小马喝酒去了,所以才不知道,事主对点子的情况并不清楚,已经让王胖子候了五年了,都没有等着,今年他算准了一定会出来,却也料到多少会扎手,单说王胖子怕吃不掉,才不惜工本,广撒绿林帖,凡是附近有点名气的线上的朋友,差不多全邀到了,并不仅是咱们三个。」 「什么!那得要多少钱了?」 胡老大道:「不知道。我们报到的时候,已经发出了二十几份车马费了,在我们之后的,恐怕还有。」 「二十几份,一份两百两银子就是四五千两了。事成后还得加赏两万,那不是得花上两万五了。」 胡老大道:「还不止这个数目呢,他虽然邀了这么多人来碰运气,却只有一个人能得手,其余的人不能空跑一趟,所以凡是踏进青海边境,只要跑过这条路,那怕空手而回,都有五百两的酬劳,而且如果是两三个人一起得手的,赏金也是每人两万,这次事主一共准备了十万两银子来办这些事。」 小马双眼中闪出了贪婪的异光:「我的妈,十万两,就是堆起来也能把人压死了,这个事主真有钱!」 胡老大冷笑道:「事主是有钱,但是并不儍,他肯出这么多的钱,自然是有道理的,那点子一定很扎手,铁手无情王胖子已经砸了,他是这一行的老手了,居然也砸了锅,可见这银子并不好赚。」 秦明道:「听这位兄弟说,王胖于是栽在刘球的手里,那只是自己人窝里反而已。」 胡老大脸色沉重地道:「我也听说了,由此可知这一趟更为扎手,就算是把点子放倒下来,还得防备道上的同行黑吃黑拦了去,所以我打算不动声色,悄悄的吃下来,假如叫人先得了手,我们再跟着照吃下来……。」 「那怎么行,人家难道不认识我们?」 胡老大冷笑道:「干我们这一行的,都是头巾里藏知了——鸣(名)声在外。听过我们名字的人不少,见过我们、认识我们的人却不多,只要我们小心点,万一得了手,就处处提防,见人先下手为强,应该过得去的,可是叫你们那么大吵大叫,那还有个屁用。」 秦明倒是能屈能伸的,一听忙陪笑道:「胡老大,你为什么不早说呢。我是不知道,以后听你的好了。」 说完又朝夏志昌道:「小兄弟,你也是道上的。」 夏志昌道:「不是的,只不过凑巧跟王胖子走在一起,所以对三位谈的那件事清楚一点。」 秦明看了他片刻才笑道:「我明白了,小兄弟,你虽然不在道上,可是也想趁机会发笔小财对不对,没问题,小兄弟,只要你能出得上力,我们不会少了你一份的,但是你要听明白,你必须是真正出得上力。」 夏志昌笑道:「当然了,我跟那个点子照过面,认得出他来,这个岂不是比什么都管用。」 胡老大道:「你跟点子照过面?」 「是的,我一路跟着他下来的。」 胡老大却很精明:「慢着,你说王胖子跟刘球兄干上了,那时候点子也在吗?」 「在!他就在一边看着他们打架的。」 「刘球拚下了王胖子,没对点子下手吗?」 「没有,他还跟对方称兄道弟拉交情,说要保护对方同行,邀他到积石崖去呢!」 秦明道:「这……这是什么意思呢?」 胡老大冷笑道:「这还不明白,那是他虚情假意,把人哄到积石崖,他再下手,离西宁就近了,带一个活的人,总比带一颗脑袋方便多了,他可以把人杂在他手下的弟兄中间,不声不响的带了走,免得别人动心思。」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个小伙子答应了没有?」 「没有,他大概也看出刘球心存不轨,所以没有答应。」 「这么说来,这小子也挺精的呢!」 胡老大道:「若是个很容易放倒的雏儿,事主也不会化大把的洋钱,买动这么多的高手去对付他了。」 秦明这一次倒是乖乖的接受讥嘲,他大概也知道事情没有想像中那么容易,不是独力能干得下的了,于是他换了口气道:「小兄弟,以后呢?」 夏志昌道:「以后到了大青岭,那个王胖子也串通了孙老虎,在路上布下了陷阱拦截。」 胡老大忙道:「孙老虎这个人我只听说过,手底下倒不怎么样,他的妹妹外号叫辣手西施,据人家说很有两下子,腰里一管枪又准又狠,放倒过不少知名的好汉,他们有没有拦截下来?」 夏志昌摇摇头:「没有,那个小伙子很精明,路上的陷阱没坑住他,反叫他摆下了一出空城计,把孙老虎摔下了百丈深谷。」 听的三个人都啊了一声。 小马急问道:「那个孙老虎这下子可不是完蛋了?」 「那么深的绝谷,摔下去连个铁人也砸扁了,那还有命呢,现在的大青岭大概是由他的寡妇在当家。」 这三个人对谁去当家显然不感兴趣,小马只是困惑的搔搔头:「这个点子倒是挺扎手的!」 夏志昌笑笑又道:「还有呢,那个王胖子虽然是丢了一条胳膊,可没死心,他的两个伙计也不肯放弃,三个人躲在半山的狐洞里,想要打冷枪,结果反而叫人打了两枪,伤的情形不知道,但一定是有人挂彩了。」 秦明嘴快道:「是贾桂那小子,一枪中在左肩窝上,难怪他一来就赶紧找大夫,我问他是怎么受伤的,他死咬紧了嘴不肯开口。」 胡老大笑道:「这种丢人的事儿,他怎么肯说呢?再说,王胖子看样子还没死心,他虽然打头里下去了,可能还想在路上来一下子,自然更不肯告诉我们实情了。小兄弟,你是跟那小伙子一块儿走的?」 夏志昌点点头,胡老大忙又道:「那么点子也到了万家屯了,他进了那一家?长得什么样子?」 夏志昌犹豫不言。 胡老大道:「小兄弟,你放心好了,咱们要是得了手,绝对少不了你的一份,十万两银子平均分为四股,你占一股。」 秦明立刻反对道:「这可不行,胡老大,咱们搭伙的时候,你说好是一边占一半的,那我应该是拿五万,你可不能在我的份下分出一半儿去。」 胡老大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秦明!点子已经来了,你若是有本事,让这位小兄弟指点着你去,一个人若能得手吃下来,就全部归你,我们半份都不沾。」 秦明几乎要拍胸膛担下来了,但是他想了一下道:「一个人吃下来我认为并没什么,对方不认识我,抽冷子打冷枪,一下子就解决了,可是我担心在回去的路上,那些同行可能会对我下手。」 胡老大这才皮笑肉不笑的道:「那也没关系,你可以雇我们保护你,有我跟小马保护你,足可万无一失了。」 秦明想了想道:「你们的事又要多少呢?」 胡老大道:「五万两银子这是我跟小马原本打算要的价钱,一两也不能短少,霹雳火,你怎么说?」 秦明忽然手一摊道:「我雇不起,而且我也不想去接这票生意了,完全让给你们。」 这个改变使得胡老大为之一怔,他了解中的秦明一向心狠手辣,唯利是图,是绝不肯轻易放弃暴利的人,念头转了一下笑笑道:「那么你是打算受雇来保护我们了?」 秦明道:「你们不会要人保护,而且我秦明只会杀人,却不懂得如何去保护人不被杀。」 胡老大道:「看情形你是打算在途中对我们下手。」 秦明一笑道:「我不找你们,也一定会有别人找你们,我们是一路来的,对你们下手,这种事情我还做不出来,因此胡老大,你大可以放心,只要你们能一路顺风的回到西宁,我绝不动你们半根寒毛。」 胡老大冷哼一声:「只不过别人下手时,你却在一边袖手旁观,绝不肯帮忙了。」 秦明道:「在道义上来说,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可是跟着你们在一起,那又太危险,我什么也没捞着,白挨上一枪岂不是太寃枉,所以我也不打算跟着你们走。」 小马愕然道:「秦大哥,你要拆伙了?」 秦明一笑道:「小马,像你这种血性伙伴,我姓秦的就算是拚上了性命,也说不出一个散字,可是像你们胡老大那种为人处事的精明么,我实在高攀不起。」 这家伙阴得很,见了苗头不对,心里已经另作了打算,不但主动的拆了伙,而且还烧了一把火,使得胡老大顿有莫知所措之感。 秦明干脆站了起来,一拍夏志昌的肩头道:「小兄弟,这位胡老大是最够意思、最大方的了,你跟他合作,保证可以发大财的,我可没有兴趣了,胡老大,为了表示我不会挡财路,我现在就离开你们。」 说完他果真转身向门外走去,可是他脸上的表情却完全不像是要放弃的意思。 夏志昌一笑道:「这位老哥,你如果想一个人偷偷去发财,那可要失望了,撇开了我,你永远别想找人!」 秦明怔了一怔,回头道:「我可没这意思。」 就在这时候,孙小琴动了,她的动作也很快,因为她已经明白了夏志昌的意思,要逗逗这三个杀手。 即使不除去他们,至少也想弄明白是什么人在主使着这件阴谋,是谁在花大把的银子要夏志昌的命。 她一跳就拦在秦明的前面,挡住了秦明的去路,冷冷的道:「姓秦的,你等一下!」 秦明一看挡路的是个小娘们,没放在心上,哈哈笑道:「小妹子,你叫我干吗?」 孙小琴冷冷的道:「刚才你满嘴喷蛆,对姑娘我轻薄了一阵,就想这么走了?」 秦明笑笑道:「小妹子,出门在外,在客栈酒楼里说两句俏皮话解闷、逗乐儿,那也是很平常的事。」 孙小琴冷哼道:「哦,那你为什么不拿你妈出来逗逗乐子,给大家解闷儿呢?」 秦明已经知道她在存心找碴儿了,却没放在心上,口中仍是嬉笑着道:「我妈可惜没有你小妹子这么年轻俊俏,所以只能呆在乡下,干不了你这一行。」 孙小琴的俏脸上布下了杀气,她觉得这个人实在无耻,口舌上绝对占不了便宜,只有动手了,因此撩起左手就是一个嘴巴打上去。 秦明却早已有了准备,他是四川有名的独行盗,也客串参加杀手的行业,身手自然不差,知道那番轻薄话出口后,对方一定会行动。 所以他不躲不闪,待孙小琴的巴掌快逼近时,才伸手掣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扭一转,已经把孙小琴的身子扭得反转过来,被制住的左臂反扭在背后,然后他更轻薄的把手微微后收,使孙小琴的身手背贴在他怀中。 秦明的脸上浮堆着邪狎的笑意,鼻子在她的颈根香了一香,笑着道:「小妹子,看不出你的性子还挺野的,不过没关系,大爷我就喜欢骑野马。」 话只说到这儿,他的脸色忽然变了,就像有人塞了一枚鸡蛋在他口中,张大的嘴巴也闭不拢了。 旁观的人自然知道秦明要倒楣了,在青海这条路上,谁惹上这位姑娘都讨不了好处,所以才赢得辣手西施这个外号。而这个叫秦明的家伙居然不知死活,自己把脑袋送进老虎嘴里去。 可是他们也弄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孙小琴被反扭手臂,背贴在秦明的怀里,分明已受制于人,很不容易展开反击的行动。 只有坐在这边的吴长胜看得清楚,孙小琴的右手已经拔出了枪,枪口抵在秦明的腰眼上秦明则是凭感觉而知道的,他是个枪手,不用眼睛看也知道是什么东西抵上了身体,更知道自己捣了一个马蜂窝。 因为在贴身的刹那间,他感到孙小琴身上是别着家伙的,除了枪支之外,还有一排子弹。 身上别着一把,抵在自己腰上的也是一把,这个女娃娃居然身携双枪,在道上没有第二号了。 他尽量的把自己的笑容拉得好看一点,而且也把孙小琴朝前推开了一点,却不敢松手,干咳了两声:「请问姑娘可是贵姓孙,是大青岭孙大当家的令妹?」 孙小琴冷冷地道:「不敢当,秦大爷,我是姓孙,不过大青岭上已经没有孙大当家了。」 秦明立刻道:「是!是!我刚才已听人说了,令兄孙大当家的叫人给害了,凶手就是那个,那个……哦,你跟这位小兄弟在一起,想必是要找凶手,为令兄报仇,没问题,为了道上的义气,我们都会帮你的!」 孙小琴道:「不必了,家兄是死在他的贪心跟邪恶之下,也可以说是死有应得,我并不想帮他报仇!」 秦明看了看夏志昌,才恍然的道:「我明白了,孙姑娘赶情也是为了那点子的事儿来的,那我们当然是不便插手了,好在刚才我已宣布退出,孙姑娘你也听见了,我的话绝对算数,你总没理田再为难我了。」 他借机会放开手,退了两步,可是他看见孙小琴手中的枪仍然没收起来,不禁苦了脸道:「孙姑娘,这是何苦呢,不知者不罪嘛,先前是不认识你……」 孙小琴道:「跪下磕三个响头,向我道歉,还要自己打十个嘴巴,我可以饶了你。」 「这……孙姑娘,似乎太过分了,杀人不过头点地!」 孙小琴双眉一挑道:「过分?你先前轻薄我的话难道就不过分了,想想你说了些什么?」 秦明十分狼狈,孙小琴举起了枪道:「你不肯磕头也行,我就在你的脸颊上轰一个洞,打下两颗牙齿也就行了,你放心,我的枪法很准,绝对不会偏到别处去,不过你要是害怕,脑袋乱动,那就难说了!」 她的手举得很稳,一动都不动,目中闪出了凶光,这下秦明着急了,连忙道:「孙姑娘,有话好说,咱们再商量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就这两条路,不磕头就挨一枪。」 她的手指已经准备击发,秦明连忙摇手道:「孙姑娘,我只是跟着起哄罢了,又不是我第一个开的头。」 他的手转向小马,可是另一只手却在向小马作暗示。 孙小琴道:「少不了他的,因为你要走,所以才先跟你把帐清一下,怎么说,你到底作何打算?」 秦明又作了个手势才道:「好,孙姑娘,我算是怕了你,我向你磕头陪罪!」 他缓缓的向下跪去,周围仍然鸦雀无声,秦明这才明白为什么他跟小马说了那番俏皮话后,堂屋里忽然变得静了下来。 而且每个人都以诧异时眼光看过来的意思了,原来大家都认识这条母大虫的,他俩却偏惹了上去。 这三个磕头真磕了下去,他秦明虽是保住了性命,但霹雳火三个字就算是在道上除了名,再也别想混了。 好在他已经跟小马打过招呼,也让小马明白孙小琴不会放过他的,一切都寄托在小马身上了。 双膝已沾到地,孙小琴的枪口也跟着低下去,秦明偷偷用眼角瞄向小马,见他毫无动作,心中不禁暗恨。 「好小子,你居然在一边风凉着,瞧我的热闹,你就看着好了,回头我不整得你哭娘叫爹,是你养的!」 他在肚子里暗暗的诅咒着,但场面已经逼得他不能老是这么跪着,于是万分委屈的低下头去。 就在这时候,门口忽然飘进了一条人影,这个人说飘进来的原因是事前既未听见脚步声,也没人看见他是如何过来的,突然的,他就在门口出现了。 正因为这人是突如其来的,才引去了每一个人的注意,连孙小琴也把头偏了过去。 正在这时候,小马与胡老大都有了行动,他们是专门干狙杀行业的枪手,而且是老经验的行家,因此他们懂得利用一切的机会。 门口进来一个人,他们不去理会,这人使孙小琴的注意力转移过去,那才是他们的好机会。 两个人同时起立,飞快的拔出了腰间的短枪,拔枪时拇指已经推开了保险栓,枪口指向孙小琴就喷火了。 这是一个连续的动作,但是在他们而言,却几乎已经是本能的反射了,快得只在眨眼之间。 只不过两人的准头都不够,一枪射进了地下,跳起了一蓬碎泥屑,另一枪却偏过去了,射中了柜台上的一口酒罐子,砰的一声,罎子碎了,里面装的是五加皮,红色的酒汁急速的流出来,倒是很像鲜血。 秦明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孙小琴回头的时候,他也有了行动,首先是一个翻滚,因为孙小琴的枪口还是对着他,最可能挨上一枪的是他,所以他必须先滚开。 在滚开的同时,他也拔出了腰间的枪,一直滚到孙小琴枪口不及的死角处,他的枪才向前探出。 但是他的枪却没有喷出火来,因为就在那时,他的手背上一阵剧痛,仆的一声,枪支握不住掉了下来。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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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鲜血开始由穿透的手掌心滴下来,痛的他几乎要跳起来,而胡老大跟小马两个人也是一样,他们的枪射了一发,这时也拿不住了,掉在地上,手背同样的钉着一支短箭。 三个人都中了同样的暗器——一支黑色的、铁制的短箭,箭尾上夹了两片蔴黄色的羽翎,那是雕羽。 雕是产于沙漠上的一种凶禽,此老鹰要大好几倍,而厉害也超过几倍,它的利爪可以抓碎一个人的头颅,它的尖喙可以啄穿牛腹,而它双翅的力量,可以带着一头羊飞上天空。 孙小琴回头时,一切都已发生了,看了三个人手上的箭,她直觉的望向了夏志昌,但夏志昌的手只是摸向胸前,指间夹了两把柳叶飞刀。 孙小琴记起夏志昌是用飞刀的,不是用袖箭,那三支小箭自然不是他发出的,那么是谁呢? 她没有费心去找,夏志昌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他含笑放下了手中的飞刀,一弯单掌,像是喇嘛们那样地行了一个问讯礼道:「好手法,又快又准!」 他是对着门口说话的,自然发箭的那个人是从门口进来的了。 孙小琴先前一瞥,只知道是个维吾尔人,现在再度打量,才发觉那是先前在街上对他们特别注意,发出冷笑的年轻人。 个子很高,身体很壮,宽上额,脸有点扁,鼻梁却很高,深凹的眼眶中,一对微蓝的眼珠闪闪的发光,以维吾尔人的标准,那是个典型的美男子。 他冷漠的注视着整个堂屋,神情倨傲得像是君主在检阅他的臣民。 孙小琴知道他是发箭的人,点头笑了笑:「谢谢!」 那倨傲的年轻人却冷冷的,用着生硬汉语道:「把枪收起来。我最讨厌用枪的人,如果不因为你是女人,我就给你手上也来一箭!」 这人说话太不客气了,孙小琴几乎要给他一枪,但是她毕竟不是很泼辣的女孩子,对方还帮过她的忙,因此她终于收起了枪。 那青年跨进几步,朝着三个捧着手的汉子盯了一眼,沉声道:「滚!如果我还在青海看见你们,我就在你们的喉咙里钉上一箭!」 胡老大努力的抬起了头。正视着那逼人的眼光:「朋友!好本事,留下个万儿来,我们好日后讨教!」 青年冷冷的道:「可以!我叫哈吉泰!」 吴长胜轻吁了一声:「原来是天山雕王子殿下!」 天山雕三个字使得每个人都为之一震,他是回疆的一个部族的少主,也是回疆的第一勇士。 有关他的传说很多,像他在竞技大会上勇夺了三年的竞技冠军。他曾徒手搏杀了一头野熊,双手分开了决斗中的野牛,飞身追上了急奔中的快马…… 他也在擂台上打倒了俄国的大力士,最神奇的就是他的小箭,可近可远,百发百中,可以贯穿十几丈外的牛眼,也能射下两丈外飞着的苍蝇,小箭是装在他的衣袖中,用一具特制的小弩弓,但究竟是怎么样的弩弓,却没人见过,只见他一抬手,对方就倒了下来。 有人见到他的仇家买了十名枪手,在一间酒楼围住了他,结果他安然全身而退,十名枪手却全留下了,每人咽喉上钉了一支小箭。 那十个人有的正要拔枪,有的已拔枪在手,却没有人能发出一枪、可见他发箭的速度,已到了惊人的程度,近乎是神话了。 但是由他刚才对付三个枪手的手法来看,那不算是渲染过甚,因为没有一个人看得清楚他是何时发箭的。 吴长胜叫出了他的来历,三个枪手的脸色都变了。哈吉泰的父亲死于枪手的暗杀,所以他最痛恨用枪的人,不管是谁,只要有人在他面前拔枪,他一定奉上一支箭,中箭的位置,却要看对方与他的关系。 无缘无故,他不杀人,但有了杀人的原因,他杀起人来绝不犹豫,一眨眼间,也能杀十来个。 遇上这么一位煞星,胡老大等人只好认栽了。 哈吉泰冷冷的道:「我再说第二遍,滚!滚得远远的,今天晚上,我不想再在这集上看到你们!」 天山雕叫人滚,通常只有两遍,到了第三遍,对方就不必滚了,那一定是由人抬着出去埋了。 所以胡老大听说是第二遍的时候,飞快的拉了小马出门而去,秦明也跟在后面,急如丧家之犬,他们知道天山雕的忌讳,扔下了枪,没带着一起走。 哈吉泰笑了一笑,朝开店的老谢道:「吵了你的生意了,那三个人走了,可能也没有付银子吧!」 老谢连忙道:「没关系!没关系!」 哈吉泰道:「不过他们留下了三把枪,都很值钱,你把枪卖了,足够抵偿损失了,只要记得一件事,不准卖给我们维吾尔人,也不准卖给枪手。」 老谢只有连连称是。 哈吉泰笑着走向夏志昌道:「你叫夏志昌?」 夏志昌点点头,对方能叫出他的名字,他并不惊讶,哈吉泰似乎很欣赏他的沉稳,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晓得你的名字吗?」 夏志吕道:「大概早就有人告诉你了,所以你在街上就已经注意我了。」 哈吉泰点点头道:「不错,告诉我的人,是一些想要杀死你的人,他们杀不了,就把生意转给我了。」 吴长胜道:「殿下,你不像是为银子杀人的杀手。」 哈吉泰一笑道:「我的确不是,但为了很多的银子,我也会考虑杀人的,听说杀死你可以得到很多银子。」 夏志昌道:「是不少,刚才那三个人说有十万两呢!」 哈吉泰道:「我听到的没有这么多,只有五万两,大概是告诉我的人想赚下一半,不过这没有关系,我对十万两的兴趣更大,更加坚定杀你的决心了。」 夏志昌居然还能笑,他笑道:「很好!你什么时候下手呢?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哈吉泰一笑道:「当然,我一定会的,我一定要告诉你明白,等你把身后的事交待清楚,然后才下手。」 夏志昌道:「那就好,我希望能等我到了西宁之后,见到我的叔叔,问明我的身世后你再杀我,否则我这么糊里糊涂的死了,实在很不甘心。」 哈吉泰想了一下道:「可以,因为要拿了你的头,到西宁去才能换银子,我不想带了一颗死人脑袋走!」 夏志昌一笑道:「那就寄放在我的颈子上好了,至少不会发臭,不会烂掉。」 哈吉泰道:「第二点,我也想弄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肯出那么多的银子买你的脑袋,你的命为什么值银子。」 夏志昌笑道:「不错!我也很想明白,不过你可以放心,你一定会收到这笔银子的,即使到了西宁,你发觉我的命不可能值那么多的银子时,我自己也会给你的。」 「你会给银子?」 「是的!我有珠宝,我自己不知道值多少银子,但是别人估计过,说可以值好几十万呢!」 他又取出那个珠宝袋子,倒在桌子上,亮晶晶的珠子乱滚,但是哈吉泰却不感兴趣道:「收起来吧,我不是盗贼,我只赚正当的银子。」 夏志昌道:「哈吉泰,杀人的代价可不正当!」 哈吉泰一笑道:「这是那个主使者的问题了,我想他肯出十万两银子,公开买动杀手来取你的性命,一定是有他的理由了,我只是赚那笔银子,不必去管理由,因为要你命的人不是我而是他,假如那理由错了,那是他的错,也不是我的错。」 这实在是狗屁不通的理由,但夏志昌居然接受了,笑笑道:「说得好,哈吉泰,如果我发现那个人杀我的理由不够充分时,我会去找他算帐的,只不过那个时候,你已经下手了是不是?」 「是的!这是很遗憾的事,我可不能等你们慢慢去弄清了谁是谁非再下手,我需要银子!」 「你是全族的勇士,无论走到那里,都可以受到族人的欢迎,享受最尊敬的待遇,你怎么会需要银子呢?」 哈吉泰道:「但是我自己的那一族,族人都要靠我来养活,他们成天跟着我练武功,没有时间去放牧了,他们都是战士,战死了,他们的家人就是战属,不必工作而享受最好的待遇,我这一族的战属特别多,所以我要养活他们。」 夏志昌道:「那么你可以再赚一笔银子,如果那个人杀死我的理由不够充分,你能否在杀死我之后,再去杀了他,我也给你十万两的报酬。」 哈吉泰想了一下道:「这似乎也很公平。」 夏志昌想想又道:「我也学过几年武功,不能束手听任你杀,我也要动手反击的。」 哈吉泰大笑道:「那当然,我从来不杀没有抵抗能力的人,我会给你一个公平的决斗机会。」 「也有可能你会被我杀死!」 哈吉泰顿了一顿才道:「不错!有可能,不过那可能性很少,刚才在动手时,你也准备拔刀了,可是你的手指才夹住刀柄,我的箭已经出手了。」 夏志昌一笑道:「是吗?你看清楚了吗?」 「当然看清楚了,我一直注意你。」 夏志昌笑笑道:「那恐怕你没有看清楚,你在看见我的时候,我不是要拔刀,而是把刀放回去,我发觉你已经出手,而且也没有杀人的意思,所以我把刀收了回去,你如果不信,可以看看我这几把刀的排列。」 他指指胸前那一排插飞刀的皮带,哈吉泰的脸色变了,这条皮带上扫着十八柄飞刀,但是有四支的刀尖排列与其余的是相反的方向。 这是一种很精细的薄刀,没有刀衣,刀柄很薄,以便于夹在指缝间发出去。因为没有刀衣取准,掷出时要使刀恰好及于目标就需要一番功夫了,而且为了风速及掷出时的劲道加强,插刀也有讲究。 如果是右手掷刀,刀柄的方向应该在左边,以使夹住了刀柄后,利用手腕反摔的力量,将刀子以最快的速度掷出。 哈吉泰是个行家,一看夏志昌的短刀排列就明白对方并没有吹牛,这四柄刀已经拔出来过,然后又插了回去,拔出时是反手的方向,插回时恰好无法按照原来的方向了,那必须用左手一支支的插回去,才能恰到好处的将刀身插进紧合的窄皮套中。 套子是牛皮做,那隙缝仅可容一柄刀身挤入,这样才能把刀子牢牢的扣住。 现在这四柄刀以相反的方向排列,说明了一件事——夏志昌是一名高手,只有高手才能在不为人知的情形下拔刀,再插回去,方向虽相反,但是把四支刀同时插回去,却是绝顶高手才能做到的事。 这个动作看似简单,留心一想,才知道其中的功夫要多深的火候,这可以用一个小小的比喻来说明。 在湿泥上,量好适当的距离,插上四根筷子,然后使这四根筷子夹在一只手的指缝中,再用一只手,同时拔起这四根筷子,那是人人都会的事。 可是要把拔起的筷子,再插回原来的洞中,那就必须一支支比好了,再用力挥下才行,想以极快的手法,信手一插,能有一支对准了洞都是碰巧,把四支一起插回去,那几乎是绝无可能的事。 挥筷子,还可以用眼睛看看,藉着视力的帮助,但是把手指夹着的四支刀子,要挥回胸前的皮带上,完全不用低头,全凭手臂的感觉测定距离。 那除了功夫深之外,还得加上很高的天分,普通人穷其一生的时间与精力来练习,都不见得能做到。 这种情况也必须要一个真正的行家才能领会的,而哈吉泰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行家。 因此,夏志昌的话在别人心中,并没有多少作用,甚至于还未能领会,但是对于哈吉泰,却是一个极大的震荡,愕然良久,才一收傲态道:「好!好手法!」 夏志昌一笑道:「彼此!彼此,你的袖箭功夫也不错,抬手间连伤三个人,而且都射中在手背上,这份功力也颇令人钦佩了,只是比我的飞刀还差了一截火候,你承不承认?」 哈吉泰无法不承认在手法上是比人差一筹,因为他的袖箭是以机弩发射的,对方的飞刀则是以腕力掷出的,格调上已此他高得多。 但是在口头上,他却不肯认输,冷冷道:「不见得!」 「你别嘴硬,把你的袖箭给我,我的速度与准头不会弱于你,但是把我的飞刀交给你,却不见得有我这份俐落与迅速!」 哈吉泰道:「那当然,你练的是飞刀,我练的是袖箭,各有所长,那是不能比的。」 「为什么不能比呢!我没练过袖箭,却有信心可以比你高明几分,你要不要试试看?」 哈吉泰冷笑道:「我没有兴趣跟你比手法,我练袖箭的目的在于伤人,只要能伤人就行了。」 夏志昌道:「能伤得了我吗?」 哈吉泰一笑道:「这个不是在口头上说说就行,而是要以事实来证明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夏志昌轻轻一叹道:「我实在不愿意跟你这样一个人动手,希望你能多想想。」 哈吉泰道:「你是不是不敢较量。」 夏志昌道:「你自己明白我是否不敢较量,我只是希望你明白,如果你的袖箭伤不了我,你就完了。」 「真到那个时候,我也认了,做一个杀手,本来就要冒点险的,杀不了人就赔上自己的命,这是天公地道的事情;不过有两件事情,我要声明的:第一、我要取你的性命时,一定当面来取,绝不会在背后下手。」 「好!好汉子,一个杀手虽不是好人,但是一个卑鄙的杀手却是最低下的败类。」 哈吉泰哼了一声:「第二点我要说的是我不一定用袖箭来杀你。」 「那不是你最拿手的兵器吗?」 哈吉泰傲然道:「那只是我常用的手法而已,对别的人,我根本无须用别的手法。」 夏志昌笑道:「那就更好了,我也不喜欢用飞刀,除非万不得已时才施展。我认为那玩意儿太恶毒,你用什么手法对付我,我都以同样的方法奉陪。」 哈吉泰点点头,然后道:「我到这儿来,是为了告诉你,在去到西宁的路上,你可以放心的睡大觉,你的性命由我定下来了,再有人要想打你的主惫,那就是我的事了。」 夏志昌一笑道:「这话你应该去对别的人说,告诉我可没用,我总不会找自己的麻烦。」 哈吉泰道:「我都说过了,这万家集上每一家我都去打过招呼了,就差这一家。」 夏志昌笑道:「虽然我并不需要你帮忙,但是对你这份感情,我仍是很感谢的。」 「不必,我不是保护你而是保护我的银子,你这条命值万两银子呢!」 夏志昌道:「说得也是,那我就不谢了,不过若是我一定活不成的话,我也希望这笔银子能由你赚了去。」 哈吉泰冷哼一声。 夏志昌笑笑道:「喝杯酒如何?」 哈吉泰拍拍腰间的皮袋子道:「我从来不喝别人的酒,我自己带的有。」 「那么请我喝一口你的酒行吗?」 「我的酒只请朋友喝,你我不是朋友。」 「在没到西宁前,我们还可以交个朋友的。」 「不!不行,哈吉泰从不杀朋友,你我若是成了朋友,到了西宁,我也不能杀你了,可是我非杀你不可。」 夏志昌轻轻的叹了口气:「就是为了要赚那笔银子?」 哈吉泰的眼中略见痛苦之色道:「是的,我一定要赚到那笔银子,我的族人只剩一个月的口粮了,过了一个月,他们就挨饿了……」 忽然他觉得在夏志昌面前说这种话似乎太示弱,一挺胸膛,又沉声道:「你喝你的酒,我喝我的酒,我们可以互相喝一杯!」 他解下了皮袋,大大的喝了一口,夏志昌也肃然的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他不善喝酒,而面前的这杯,却又是吴长胜特地叫的二锅头烈酒,入口呛喉,一股火辣辣的感觉,几乎把他的眼泪都呛了出来,但是他猛吐两口气,强忍了下去。 哈吉泰似乎很欣赏他这种男儿气概,哈哈大笑道:「好,好男儿应该如此,夏志昌,我们虽然不是朋友,我却视你为一个可尊敬的敌人,只有对一个可敬的敌人,我才会喝第二口酒,而且是喝你的酒!」 他灌下了一大杯酒,擦擦嘴唇,却也连声的呛咳了起来,连脖子都呛红了,好不容易停了下来,才向夏志昌道:「我尊敬你,并不因为你的飞刀技术比我高明,而是因为你这份豪情。你在面对我之时,仍然能够如此的从容,如此的高兴,真遗憾我们是敌人而不能成朋友。」 说到后来,他似乎有点哽咽,转身大跨步地走了出去,脚步却有点踉跄。 他的身影消失后,堂屋中仍然是很寂静,良久后,夏志昌轻轻一叹道:「这个人真是又可爱、又可怜!」 哈吉泰的行径确有惊世骇俗之处,但他表现的是一种草原男儿的豪情,连孙小琴都对他产生出一种敬意了。 可是夏志昌却以可爱与可怜两个词来形容他,使得每个人都感到惊奇了。 用可爱来形容哈吉泰,已经不妥当了,可怜这两个字,是绝对加不到他身上去的,因为他是一个强者。 孙小琴诧然道:「你说他可怜?」 夏志昌道:「是啊!这家伙可能从来也没喝过一口酒,却又不好意思承认,为了逞英雄,也强灌了一杯下去,现在一定是找地方呕吐去了。」 「他从来也没喝过酒?」 「是的!你没看他走的时候,脚步都乱了,一杯酒就醉成这个样子,那像个喝过酒的。」 「他可能没喝过这种烈酒,维吾尔人习惯喝葡萄酒跟羊乳酒,淡淡甜甜的,但是后劲很足……」 「我知道,但是他却没喝过,他是个很虔诚的回回,他们的宗教是禁酒的。」 「那怎么可能,他身边就带着一皮袋子的酒。」 「那是水,我的鼻子很灵,只要有一点酒味,我能闻得出来,就是水,我也能一闻就知道。」 「难怪他既不肯请人喝酒,又不肯被人请喝酒,真没想到他的袋子里装的是水。真怪,不喝酒又不丢人,为什么强要把水说成酒呢?」 「他怕丢脸,虽然他们禁酒,草原上却又盛行着一种习惯,认为不饮酒的就不是男子汉!」 孙小琴道:「这是什么习俗,既然禁酒,却又有这种说法,不是自相矛盾吗?」 夏志昌笑道:「可不是吗,他们平时是禁酒的,但是在重大的庆典时,却又举酒狂欢,尽醉方休,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也不清楚,只不过我敢打赌,那个哈吉泰今天的确是头一回喝酒,所以才会那个样子,死要面子,活受罪,真是何苦来呢。」 孙小琴道:「夏兄,你也别一个劲儿的乐了,他会不会喝酒都没什么,可是他说要杀你却是很认真的。」 「我知道,而且他也很坦白,他需要银子的理由,更使人同情,比起其他的杀手来,他是可敬得多了。」 「伹他也比其他的杀手可怕多了。」 「我倒不这样想,他不会暗算我,一切都敞明着来,就没什么可怕了。」 「他那一身技艺,草原上不作第二人想,刚才伤在他手中的三个人,在江湖道上都颇有名气,却逃不过他一箭,可见他不是个好对付的。」 夏志昌笑笑点头:「不错,他的袖箭神出鬼没,使人防不胜防,的确很厉害。」 吴长胜道:「少爷!他确被你的飞刀手法镇住了,自己承认暗器功夫不如你,倒使我老头子不明白了,以我看,他的袖箭功夫,已经到了神乎其技了,你的飞刀真能比他更高明吗?」 夏志昌道:「是的,若是以暗器手法来此,我可以胜他一筹,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高手相争,些微之差往往就是生死之别。」 夏志昌轻轻叹道:「别的功夫可以那么说,只有暗器却不是这么分的,我快他一刹那并不能算占先。两个人若是正面相对,同时出手也好,先后出手也好,双方都逃不了,只有个先死后死之别,因此我实在不想跟他比暗器而同归于尽。」 孙小琴忙道:「比别的你有把握吗?」 「我不知道他的身手如何,不敢说结果,但是我的估计中,若是空手对搏,我一定不如他,如果较量兵器,我可能会胜过他。」 吴长胜不以为然的道:「少爷,我以为恰好相反,珠玛大喇嘛为技击第一人,你的徒手功夫,绝对可以胜他一筹,倒是比刀剑,你会输给他,因为你到现在,还没跟人拚过命,而他却是在杀伐中成长的,出招的凶狠,搏战的经验,你绝不如他。」 夏志昌道:「这是一般的看法或想法。」 「少爷!你莫非还有什么特别的看法?」 「不是特别的看法,而是我练过特别的功夫,密宗气功,刀剑砍一下,不会伤得太重,在动家伙的时候,我拚着挨一刀,也还他一刀,占胜面的机会就大了。」 孙小琴道:「你有护体气功,徒手对搏就更不怕了,挨上个十七八拳也没关系。」 夏志昌道:「七、八十拳也没关系。」 「那还怕什么,就算他的招式比你精,你挨两拳才回他一拳也输不了,你能挨七、八十拳,他却不见得挨上三、四十拳吧!」 夏志昌道:「我练的是密宗大手印重手法,不必三、四十拳,一拳也够他受的,我运足了劲力,一拳能击碎磨盘大的石块,也能打晕一头壮牛。」 孙小琴讶然道:「那就更没什么可怕了,他的身子不会比石块更结实。」 夏志昌道:「他曾经力搏过两头人熊。」 「是听人说过,熊跟牛差不多,你也行的,最多两、三拳也能把熊打倒。」 夏志昌一叹道:「塔拉尔宫中也养了人熊,我徒手搏熊更干脆,当顶一拳,大熊就躺下了。」 孙小琴道:「那你就此他强多了,怎么会输给他?」 夏志昌道:「问题在他不是熊,不像熊那么笨,我的大手印是重手法,动作很慢,并不容易打倒他。」 「拚着挨他几手,回击一拳的机会总有的。」 「没有!他知道我出身塔拉尔宫,一定精擅大手印,他不会还来挨我的拳头而跟我采取近身肉搏的,他必然是离我远远的,乘我出拳的空隙,舍身进来,用布库的技术把我摔出去。」 「布库的技术?那又是什么功夫?」 「布库是蒙古人的特长,也就是所谓的摔跤、角力的功夫,只要给他们沾上了一点身子,就能以力打力,把对方摔出去,我虽然能挨,连摔个五、六十跤,也是吃不消的。」 「没听说哈吉泰会摔跤的功夫。」 夏志昌道:「他一定会,因为他没学过大手印的功夫,徒手搏熊,就一定是仗着那种巧劲,否则以人的体能是无法胜过野兽的。老师父告诉过我,说我的技艺天下都可去得,就是遇上了布库的好手会吃亏。」 孙小琴想想道:「那你就不跟他比拳脚好了。」 夏志昌叹了口气道:「当然可以,但是他若提出,我就很难拒绝。」 「为什么,你们又不是在比武,是在拚命,大家只要有本事保命,什么都可以用,没有什么规定的。」 夏志昌道:「如果只是要杀死他,我有很多的方法,比如说见了面就给他一飞刀,也没人能说我不对。」 「是啊,他已经公开说要杀你了,你只是采取自卫,别说是用刀了,就是用老爷子的长枪,老远给他一下子,也没人能怪你。」 夏志昌道:「孙姑娘,现在他一定正在什么地方躺着难过呢,你若是去给他一枪,他一点辙儿都没有,可是你肯去吗?」 孙小琴不禁默然,她究竟是个江湖上闯出来的女孩子,像这种事是做不出来的。 夏志昌也不需要她的答案,叹口气道:「我不是杀人为业的凶手,你也不是,所以我们都不能平白的杀人,即使是为了自卫,我也得看情形,对你哥哥那种人,我提得起杀机,对他那种人,我就是提不起杀机。」 孙小琴的脸色变了一变,孙老虎跟她的兄妹之情再淡,当面听这种话,总是难堪的。 夏志昌也发觉了,微带歉意地道:「孙姑娘,我不太会说话,伹我说的都是心里的老实话,我也就是这样一个人,请你原谅。」 孙小琴只有一叹,道:「夏兄,我也是个实性子的人,我懂得你的意思,不会把你的话放在心上的,而且我是在替你着急,哈吉泰杀你之心不会改忧,你不肯杀他,是否存心让他杀死呢!」 「那倒不是,我还没有活够。」 「那该怎么办呀,总得有个解决呀!」 夏志昌道:「到西宁还有几天呢,目前不急吧!」 孙小琴道:「虽说还有几天,但是一眨眼就到了,你心里总该有个打算呀!」 夏志昌笑笑道:「我在塔拉尔宫里学会了一件事,就是如何忘去烦恼,解决不了的问题,干脆不去想它。」 「这不是办法,那是逃避!」 「不是逃避,佛家说:一转瞬间有无数个刹那,每一刹那的世界都不同。也许到时候,情形也有新的变化,现在决定了,到时未必能用得上。因此,我认为还是到时再说的好,世界上没有走不完的路,总有个尽头,上天也一定有个安排的。」 这个在佛门中长大的小伙子,的确有他的过人之处,似乎人间的忧愁、烦恼、与悲苦,都困扰不了他,一场风波才过,他立刻就是笑嘻嘻的了。 他的洒脱与豁达也影响了吴长胜与孙小琴,所以他们在第二天上路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惊惶与困惑,就像是要进行一次兴奋而愉快的旅游。 在车子出发了没多久,后面就追上了三乘飞骑,马上的是哈吉泰,另外陪着两个骠悍的维吾尔青年。 马匹追上了车子后,哈吉泰很不高兴的责问道:「你们怎么可以不声不响的就走了,也不通知我一声!」 夏志昌笑着道:「你是要杀死我的人,我只有躲着你才对,走时干嘛要通知你!」 哈吉泰很生气的道:「哈吉泰说过的话,就像黄金一样的真实,永远也不会改变的,我说过要到西宁后才开始杀你,这一路上绝不会对你动手,难道你不相信。」 夏志昌道:「我相信,所以我才早点上路,让你早一点能够动手。」 哈吉泰道:「可是你应该通知我一声,好让我走在前面,替你挡住另外一些要杀你的人,使你能够活着到达西宁,你要知道这一路上想杀死你的人很多。」 夏志昌微笑道:「假如你想得到那笔赏金,不被人家捷足先得,你应该自己多留心一点,我为什么要通知你,死在你手中跟死在别人手中,有什么两样?」 哈吉泰道:「不一样,我是等你到了西宁,问明白你想知道的事情后才杀你,而且我是正大光明的向你挑战,在决斗中杀死你,别的人却没有那份耐心,更会不择任何手段下手,死在我的手中,总比死在别的人手中好吧!」 「嗯!不错,听起来是你有理,如果我非死不可的话,我的确愿意死在你手中。」 「那你就该跟我走在一起,不要单独上路!」 夏志昌道:「问题在我到了西宁后,也不想死!」 「那恐怕很不容易,哈吉泰已经决定要的东西,从来也不会落空的,一定能得到手。」 夏志昌微笑道:「这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想法!」 「你是什么想法呢?」 「我认为你要别的东西,或许不会落空,但是要我的头去换取赏金,恐怕会失望了,你要找我决斗,你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很可能死的是你自己。」 哈吉泰也笑笑道:「有很多事并不是你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我也不想杀死你,但是,我非杀不可!」 夏志昌道:「我只是不想杀死你,但是为了要保护我自己不被杀,我会尽力与你一搏,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想领你太多的情。」 「你不必领情,我并不是保护你,而是保护我自己的财产,你的头值十万两银子,我不能让人家拿了去!」 夏志昌道:「那你还是自己多留点心,钱财没有不劳而获的,而钱财又是人人所喜爱的,你若是想要这笔钱财,是你去跟紧它,而不能要它来跟紧你。」 哈吉泰一生气,拨转马头,拚命的鞭着马跑了,他的两个跟随也连忙策马追了上去。 他们的马很好,刹那间就跑得不见了影子。 夏志昌哈哈大笑,吴长胜忙催动骡子,快步的跟上。 夏志昌道:「老爹,我们不急,慢慢的走好了。」 吴长胜皱眉道:「夏少爷!他们的马快,这一冲下去已经很远了,骡走得慢了,又要害他们等我们。」 「让他等好了。」 吴长胜道:「夏少爷,昨天那三个家伙的话,你也听见了,你的对头悬下重赏,这一路上有很多人等着要你的命。」 「我知道,那个哈吉泰就是其中一个。」 「哈吉泰虽然也想杀死你,但他多少总是条磊落的汉子,何况他答应了要到西宁才找你决斗。」 「那又有什么差别呢,他迟早还是要找我的。」 吴长胜道:「但他是正大光明的找你决斗,不像其他那些杀手,会施用各种偷袭暗算的手段,所以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离他太远。」 「为什么?难道我们真要靠他来保护不成?」 吴长胜摇头道:「不!我们是去保护他。」 孙小琴也不懂,问道:「老爷子,我们要去保护他?」 「是的!这人是条血性汉子,虽然他的道理和想法不全正确,但不失为光明磊落,他走在前面,少不得会跟那些牛鬼蛇神冲突起来。」 孙小琴道:「天山雕的名气很大,手底下的功夫也很扎实,又有他的族人为后盾,没人敢去惹他的。」 「无缘无故,人家自然犯不着去结怨他,但是为了重利,却很难说了。」 孙小琴笑道:「钱财固然会使人眼红,却重不过性命去,只有拚了命去赚钱的,没有舍了命去换银子的,想从天山雕的手下去争利,这种人不多。」 「但也不会少,这些闻风而来的江湖杀手,都不是省油的灯,天山雕三个字还吓不倒他们。」 「那就让他们去拚好了,对咱们只有利。」 吴长胜叹了口气道:「如果哈吉泰能够一路顺风的闯过去,对咱们自然很好,可是那些人没那么好说话,哈吉泰的功夫虽不错,他却有个弱点——不会用枪。」 夏志吕道:「他的袖箭威力不逊于枪。」 吴长胜道:「那只是面对面的时候,如果在几十丈外,用长枪招呼他,这小子就惨了。」 孙小琴哼了一声:「他的生死与咱们无关。」 吴长胜笑笑道:「孙姑娘,目前,我们却不希望他有什么不测,他可以为我们开路,把一些牛鬼蛇神找出来,所以保护他也等于是帮我们自己的忙。」 孙小琴还要说话,吴长胜又道:「而且这小子最重恩怨,我们如果帮了他一点忙,就可以对他提出要求!」 「什么要求呢?」 「比如说是到了西宁后,不让他跟夏少爷决斗。」 孙小琴忙道:「我想夏大哥不会希罕用这种方法去中止决斗的。」 夏志昌却道:「不!孙姑娘,如果能避免跟他决斗,什么方法我都不在乎。」 孙小琴愕然道:「夏大哥,你又不是害怕他……」 夏志昌笑道:「我是不怕他,但是我不愿意跟他作那种无谓的拚命,那太没意思了,我虽然学过武功,但是从没打算要在江湖道上混,更不想跟人去争雄斗胜!」 吴长胜笑道:「孙姑娘,夏少爷不是江湖人,你也打算跳出江湖这个圈子,因此你一定先要摒除你心中那些江湖人的看法与观念。」 孙小琴没说话,接过了吴长胜手中的繮绳,抖了一抖,催促那匹老灰骡快跑,那就代表了回答。 夏志昌也没反对,而且不住的用眼睛看着前面,表示他的关切。 哈吉泰虽然口口声声要杀他,但是在他的心中,却始终没有把哈吉泰看作仇敌过。 骡子走下了有五十多里了,仍然没看见那三匹马的影子,但是他们却听见了前方传来了稀疏而零落的枪声,那表示有人在前面开上火了。 孙小琴把骡子勒慢了下来道:「前面那里是积石崖,是铁狮刘球的地盘,莫不是哈吉泰跟他们干上了。」 吴长胜道:「那还用问,在这条路上,是铁狮刘球的势力最强,他不但本人的功夫好,而且也最舍得买枪械,像我那样的新式来福,他手下有二三十支,这正是马枪开火的声音!」 枪声稀落,过一阵子才发个一两声。 夏志昌道:「这是怎么同事,哈吉泰没有枪,要是双方干上了,几下子就该解决了,哈吉泰若是挨了枪子儿,一定早完了,要是给他逼近了对方,对方也完了,怎么还在打呢?」 吴长胜道:「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哈吉泰被人盯死了,躲在一个枪弹打不到的地方,可是也无法出去,那些枪声就是他逞强想冲出来t又被赶回去的声音!」 孙小琴道:「以他那种傲脾气,还能吃这一套,我想他就是拚了命,也会硬冲出去的。」 吴长胜笑道:「孙姑娘,天山雕能够创下这么响亮的名气,绝不是靠着运气挣来的,他对敌的时候,固然以勇猛而闻名,但绝不是盲目的拚命,不顾生死,否则他纵然有十条命,也都成为一头死雕了,照我的揣测,对方的长枪镇住了他,他的袖箭暗器也封住了对方,双方都接近不了,茌互相对耗着。」 夏志昌道:「耗到什么时候呢?」 吴长胜抬头看看天色道:「今天一天没有影,天黑得早,等到天一黑,他就不怕长枪了。」 「那我们是否要过去呢?」 孙小琴道:「当然去啊,替他解了围,这是个要他感激的机会。」 夏志昌道:「如果他自己能够脱困,我认为还是别去插手的好,我不愿意他欠下我们的情。」 孙小琴驽诧的道:「夏大哥!你在不久之前还说,你不想跟他决斗拚命,不惜用任何方法去避免的。」 「是的!我是说过,但是故意示恩要挟的事,我却不屑为之,除非他是在真正需要帮助的时候。而且我要给他帮助,是纯粹的帮助,绝不附带任何的条件,更不要求他给予任何回报!」 孙小琴惑然的望着夏志昌,似乎无法理解。 吴长胜却笑笑道:「好!夏少爷!施恩不望报,这才是大丈夫的胸襟,既是如此,咱们就进去看看。」 「我虽然不指望他报答,但是也不想让他心里有负担,如果他自己能够解决,我们又何必要插手呢!」 「少爷,看看并不一定就要插手是不是,铁狮刘球的人虽长得粗,心眼见却不粗,他岂会想不到哈吉泰是想等到天黑才脱困,又怎么会容他挨到天黑。再说,铁狮把他这些长枪手都搬了出来,安排在路口,绝不会是为了对付哈吉泰的,谁是他真正的对象,你也明白了!」 夏志昌这才不说话了,孙小琴把骡子慢慢的驱向前去,枪声又响了两下,这次可清晰多了。 吴长胜道:「听那枪声似乎就在前面的岗子上,爬上了那道斜坡,就可以看得见了,我得准备一下。」 他飞快的跳下了车子,又从后面翻上了车子,用一袋豆子挡住了身子,然后把两支马枪都取了出来,上满了子弹,比着前面道:「你们两个人照样前进,分开着点,别挡了我的视线,也别挡了我的枪口。」 夏志昌与孙小琴向两边挤了挤,空出了前面的地方。 吴长胜又道:「回头该怎么应付,你们自己斟酌,别当我在后面,我是一子伏棋,能够不用最好,没人知道我的身份,也没人知道我拿着枪,才能造成有利的情势。」 这一点夏志昌、孙小琴都很清楚,他们把车子赶上了坡,就看见路旁的水沟里趴着一双大汉,穿着黑衣,喉头插着一枝雕羽翎短箭,都已气绝了。 这是刘球的手下,两个汉子都握着短枪,他们埋伏在路旁的干沟里,身上覆着干草,是想突然施袭的,没想到却被哈吉泰抢先下了手。 再往前去,却听到一块石头后面传出喝声道:「夏志昌,快退回去,这儿有理伏。」 那是哈吉泰的声音,他躲在一块石头后面,两边躺着两匹马,都已经被枪弹打死了,他们把死马拖了过去,横在石头的两边,作为掩障。 石头前面又有三具尸体,两具穿着黑衣,是积石崖的人,而另一具则是维吾尔的装束,是跟着哈吉泰出来的战士之一,他的双手还又着一具尸体的咽喉,腰间的刀鞘已空,短刀扫在另一具尸体的胸前。 他的身上布满了弹孔,是被远处的乱枪打死的,但是他在肉搏中杀死了两个强敌,故而死状很平稳安详,脸上带着笑,跟另外两具尸体,龇牙裂嘴之状,成了鲜明的对照。 夏志昌看了心里非常难过,连那两匹马算在内,这已经是七条生命了,七条生命都是因为他而失去的。如果不为了他,哈吉泰与积石崖是不会冲突起来的。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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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在前面约五十丈处,有一栋石块堆成的碉楼,很宽大,可以容纳几十个人,峙立在路旁,碉楼上开了很多的小窗口,由窗中伸出了乌黑的枪口,窗洞中还隐约的闪着一颗颗的人头,那是积石崖的枪手们。 孙小琴道:「那就是刘球所设的堂口,他是公开在路旁设站,抽取买路钱的,别人还没他那么大胆。」 夏志昌道:「在这个地方可不算理想,四面都是荒地,无山无树,连喝的水都没有。」 孙小琴道:「这只是一个站,可不是他的老窝,他的老窝在前面的积石崖,那儿才叫隐僻呢,只有一条小石路可以通上去,他在那儿聚了百来个人,四五十条枪,就成了青海的一霸,有一次他把官方的饷车给劫了,官府派了一支军队来剿他,反而被他打垮了。」 「他有这么厉害?」 「倒不是他厉害,他是懂得用地形,先诈败躲进了山里,等官军走在山道上,他用几匹马,身上扎了浸油的稻草,点上火,也赶上山路,马匹伤痛拚命乱窜,把成队的官军都挤下了山谷。」 「这个人倒是很有点心机的。」 孙小琴道:「能够在这条路上立足的人都不简单,他比较特出而已。老爷子倒是说对了,哈吉泰被盯死在那儿了,距离五十丈,他的长枪可以够上,哈吉泰的袖箭却没有那么远的威力,我们……」 夏志昌沉声道:「向前走好了,见铁狮去。」 哈吉泰却叫道:「夏志昌,快退下去,刘球带了一大批的人专门在等着你。」 铁狮在堡楼上露出上半身来哈哈大笑道:「天山雕,尽管你平时英雄了得,这下子你也成为一头死鸟了,自身难保,还要管别人的闲事!」 然后又朝着夏志昌道:「夏老弟!上次我约你上积石崖来玩儿,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夏志昌朝上一拱手道:「刘大当家的,兄弟急于赶路上西宁去,敬请借道一行。」 刘球在上面哈哈大笑道:「这是什么话,昨天有个小兄弟从万家屯过来,说夏老弟已经歇在那儿了,我就想到你今天可能会到,早就在这儿恭候着了,快上来,无论如何也要喝杯水再走。」 夏志昌道:「不敢打扰,刘大当家的能够借条路,兄弟就感激万分,而且兄弟也是按照一般的惯例,如数奉上敬意。」 「那怎么行呢,夏老弟,你我是朋友,我要是收你的过路费,不是骂人吗?」 「刘大当家的不必客气,你是在此地设堂口的,不能为兄弟坏了规矩。」 刘球顿了一顿,旁边有个人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虽然隔得远,夏志昌也看得见,那正是王胖子身边的助手贾桂,现在投到铁狮这边来了。 刘球听了贾桂的话后,又打了两个哈哈才道:「夏老弟,你大概认为我们是黑道上的人,高攀不上,那也就算了,你要照一般的规矩过去也行,你知道规矩吗?」 夏志昌道:「一辆车子十两银子,每个人两两银子,兄弟准备奉上四十两银子。」 刘球哈哈大笑道:「那是对一般的行客,你夏老弟的身价可不同,有人出价十万两银子买你的脑袋,积石崖对一般的行商是值百抽一,你老弟这颗脑袋折价也要一千两银子,这不算多吧?」 孙小琴已经按捺不住了,可是夏志昌碰碰她,朝上高声道:「不算多,刘大当家的派个人过来收银子吧!」 刘球道:「慢着,这只是老弟的一颗脑袋的价钱,你的身体要通过,还得另外计。」 夏志昌笑道:「我的身体可没有人出价,一个银子也不值,不知大当家的要如何抽法呢?」 刘球笑道:「那是别人的看法,兄弟却知道你老弟身边带着价值百来万的珠宝,因此你最少也得付上一万两银子才能过得去。」 夏志昌道:「也不多,问题是我付了这一万两银子后,是否能一定通过呢?」 「这个你放心,积石崖的堂口在这条路上,已经设立多年,不能坏了规矩。」 孙小琴忍不住叫道:「铁狮!在道上,你是最不讲规矩的人,经常吃过了界!」 刘球笑了笑一道:「说话的是孙家妹子吗?」 「不错!就算你的眼睛花了看不见,也应该认得你家姑奶奶的声音!」 刘球的神情更得意了:「刘某不但眼睛没花,而且还亮得很,对你的一举一动都看得很清楚,因此你也别去摸你腰上那两把枪了,这么远的距离,短枪的子弹是打不到的,而且那种子弹又特别贵,别浪费了!」 孙小琴气呼呼的道:「姑奶奶要过去,你是否也打算抽买路钱?」 刘球不答,反问:「听说令兄孙老虎遭了不幸。」 孙小琴道:「是的!闯江湖在黑道上讨生活的人,迟早总免不了有那一天的!」 「令兄是叫这位夏老弟给摔下山谷的。」 孙小琴冒火道:「王胖子那个吃里爬外的助手贾桂在你身边,这些事你都知道了,还噜苏修什么劲儿!」 刘球打了个哈哈:「我只是想问,你不想替令兄报仇,反而跟夏老弟走在一块,那又是怎么回事了。」 孙小琴道:「我说别的理由,你是不会相信的,因此我干脆把话挑明了,我要那十万两银子!」 「这才是老实话,只是夏老弟又怎么肯让你跟他走在一路呢?」 孙小琴道:「你以为我是想跟他走在一路,就用机会下手杀了他,好去领那笔赏金吗?」 「当然了,此外你还有什么别的财路。」 孙小琴一笑道:「那十万两银子可不好赚,夏志昌是塔拉尔宫里出来的,要是杀了他,珠玛大喇嘛就不肯放过我,我还能在青海待下去吗?因此,我跟夏志昌说好了,我护送他到西宁后,由他给我十万两银子。」 刘球喔了一声,孙小琴又道:「夏志昌身上有些珠宝是不错的,但是在大青岭已经给了我那三个嫂子一半,作为杀死我哥哥的补偿!」 「有这回事?」 孙小琴道:「你不妨问问贾桂,他要是没告诉你,就是存心隐瞒着,别有用心。反正这件事是可以对证的,谁也骗不了谁!」 刘球果然向下低问了几句,然后伸手一挥,传出了一个男人的痛叫声,想是孙小琴的话得到了证实,因而给了贾桂一巴掌。 孙小琴道:「铁狮!我作了详细的估价,夏志昌身上的珠宝没有外传的那么多,最多不过三五十万,那还是在内地的盘价,若是在这种边远地方,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万,其中的十万是我的,你是否想伸一手?」 刘球道:「孙姑娘,银子如果在你身上,我自然不会动手的,可是银子还没上你手,那就是见者有份了。」 孙小琴道:「我是护送夏志昌到西宁才收银子,你现在中途插手,就是打算黑吃黑了。你向来也做惯了这种事,我不跟你讲什么道义规矩,只要你明白一件事,就是我哥哥已经过世了,大青岭上就是我当家了。」 刘球怔了一怔后道:「大青岭上那几十支破枪,还吓不住我刘球。」 孙小琴一笑道:「我知道你自恃力大,把同道都不放在眼里,因此大家都对你很不满意。」 「那又能怎么样,有种就叫他们来碰碰看!」 孙小琴冷笑道:「你的积石崖占了地利,外面玫进去很难,可也有一个缺点,把你自己也关死在里面了!」 「这话怎么说?」 「你是夹在中间,西有大青岭,东有盘云口,我们两家也不必来攻你,只要紧紧的守住,不叫你的人通过,两三个月,就可以活活的困死你。」 刘球为之一震,这是他没想到的一手。 孙小琴冷笑道:「你别以为这不可能,大青岭已经由我当家了,盘云口的陈大奎已经向我提了几次亲,我只要点个头,他什么都会听我的。」 刘球又默默片刻,终于干笑一声道:「小妹子,你外号叫辣手西施,是这条道上出了名的美人,陈大奎那个独眼龙,怎么能配得上你呢?那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屎堆上吗?他居然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孙小琴也笑了一声道:「这只癞蛤蟆与众不同,他有五六十个人,五六十杆枪,而且恰好是在你积石崖的那一头,只要跟大青岭合起来,就能堵死你这头铁狮,在黑道上,讲究的是势力,为什么不能嫁呢?」 刘球再度默然片刻后才笑道:「好!大妹子,算你厉害,冲着你保了夏老弟,我只好放弃这一票了!」 孙小琴道:「那小妹就谢了,你叫你的人把枪都收起来,让我们过去!」 刘球道:「这……大妹子,我们可不是冲着你,那儿还有两个回回呢!」 夏志昌道:「你们放下枪,我也保证哈吉泰不向你出手,大家相安无事。」 哈吉泰立刻道:「不行!他们杀了我一个弟兄!」 夏志昌道:「哈吉泰,你们也杀了他们五个人,算起来是你占的便宜大,你若是不甘心,以后尽可以再找他算帐,今天就此算了。」 哈吉泰不作声,大概是默认了。 刘球却也经过一番商量,再度抬起头道:「夏志昌,你能保证那两个回回在通过的时候不出手吗?」 夏志昌道:「我可以保证今天他绝不先动手!」 「要是你的保证不生效呢?」 夏志昌道:「我深深了解他们的为人,答应的话绝不会更改,假如他违反了约定,孙姑娘的双枪跟我的飞刀也会对付他的。」 刘球一叹道:「夏老弟,听说他也是要杀了你去领那笔悬赏的,你干吗要帮他呢?」 「他要等到西宁后,再跟我公开一决,在此之前,他绝不会动手,因此到西宁以前,他是我的朋友!」 「你相信他的话吗?」 「我相信,倒是有些人的话难以相信,表面上称兄道弟,客气得很,背地里却在打我的主意。」 刘球干笑道:「夏老弟,你是在駡我?」 夏志昌道:「是不是骂你,刘大当家的,你自己心里明白,你嘴里说得客气,要跟我做朋友,邀我来玩,可是你在路上安排了这些人,居心又何在!」 刘球哈哈一笑道:「夏老弟,你我既无亲谊,也没有交情,何况你的身边带着珠宝,头上悬着赏金,我就是一心想高攀,你也不会相信的,是不是!」 「那倒不见得,多少我也交到一两个朋友,但绝不是你,因为你不是那种交朋友的人。」 「说得好,夏老弟,今天我是冲着孙大妹子,不再留难你,不过由此到西宁的路还远着呢,咱们很可能还有见面的时候,你请吧!」 他说完身子已经隐入了碉楼,接着碉楼上所有的人都隐入不见了。 这的确是很出人意外的,谁也不会相信铁狮刘球真的会卖交情,但是照他的行动看,确实又像颇有诚意。 哈吉泰带着他那名手下,也一跃翻出了掩蔽的石块,隐身在车子后面,他一点都不领情的朝夏志昌道:「我叫你别过来,你偏不肯听!」 孙小琴道:「我们若是不过来,你就被他盯死在那儿了,一动都不能动!」 哈吉泰傲然的道:「真笑话!一群麻雀能盯死一头老鹰吗?我只是暂时被困在那儿罢了,等天一黑……」 「铁狮不会让你挨到天黑的!」 「他没有办法把我从那儿赶出来的,虽然他能把我困在那儿,可是他们的人,同样也无法靠近过来。」 孙小琴冷笑道:「我可以想出十种法子靠近你而不怕你的袖箭,比如说,我找人在碉楼用火箭射过来。」 「连枪弹都打不进来,火箭又怎能射过来。」 「他不必直接射中你们,只要射在附近好了,光是那股浓烟就能把你们给薰出来。再者,用一辆车子,前面钉上厚板子,后面跟上十几个枪手,慢慢推着走近过来,你的袖箭射不穿阻板,碉楼上则仍然用枪手盯死你,那时你又怎么办,还不是束手待毙。」 哈吉泰的脸色变了一变,这两个方法的确都可以制住他,默然片刻才道:「除非你去告诉他,否则他还不会想出这种法子来。」 孙小琴哼了一声道:「刘球是青海境内黑道上最狡猾的一头狐狸,我想到的他岂会想不到,再说那两种方法是我们通常所用的,又不是我想出来的,不久以前,堡楼里还在传出钉木板的声音,他们不会是在修理屋子吧,哈吉泰,你不要强辩,众寡悬殊,力不能敌,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干吗不敢承认呢?」 哈吉泰低下了头道:「可是你们不来,谅他也不敢杀我,除非他敢跟我们维吾尔全族作对!」 孙小琴一笑道:「他为什么不敢,你们这些回同们在新疆的沙漠上才神气,那儿是你们的天下,这儿是青海,最多的是吐番的藏族人,珠玛大喇嘛才是这地方最有势力的人,杀了你,除了你们自己那一部族的人或许敢来拚命报仇,其余的人根本不会来的。」 哈吉泰刚要反对,孙小琴道:「别忘了我哥哥有三个女人都是你们维吾尔人,对维吾尔的情形我很清楚!」 哈吉泰这才吁了口气。 孙小琴又道:「藏蕃的土司们不会允许大批的维吾尔人入境的,就是你同族的战土,也无法一下全部过来,若是零零碎碎,三五个人一伙前来,没到积石崖就会被人吃掉了,刘球就是看准了不怕你,才敢对付你。」 哈吉泰这下子成了斗败的公鸡,可是他仍倔强的道:「最了不起一死而已,我拚了命,至少也要捞回他几个垫底的,可不领你们的情。」 夏志昌一笑道:「我们也不要你领情,而且我也不是来替你解困的,我自己要过去。」 哈吉泰最着急的就是怕受了夏志昌的好处,听他这么说才不做声了。 孙小琴道:「刘球虽然把人撤了下去,可是他踞守在碉楼里,我们的车子必须要从碉楼门口经过,如果他突然下令暴袭,大家可是死路一条。」 夏志昌道:「我也想到他没有那么好说话,因为他跟我已经把话叫开了,他是被你吓下去的。」 孙小琴摇摇头道:「铁狮刘球绝不是个吓得退的人,更不是一个肯放弃到手利益的人。」 「那么他为什么把人都撤下去了呢?」 孙小琴想想道:「我们这个地方,他的长枪虽然够得着,却还不容易取准,他怕你回头跑了。」 夏志昌道:「那么他是要引我过去了?」 「是的!他一直对你客客气气,就是要你对他没有戒心,然后等机会来一下狠的。」 夏志昌想了一下道:「他这时候躲在碉楼里,等我们过去的时候才暴起发难?」 「他一定是打这个主意!」 夏志昌笑笑道:「如果我也展开反击呢?」 「夏大哥,你别开玩笑了,他们有多少人你可知道?照我的估计,那儿至少也有三十个人,而且全是好手!」 夏志昌道:「长枪利远不利近,等我接近之后,这些长枪手,就没多大用处了。」 「夏大哥,尽管你英雄了得,但有两件事你不得不承认,一是好汉架不住人多,二是血肉之躯无法跟枪子儿比狠,所以你这险冒得不上算!」 连哈吉泰都同意了道:「铁狮刘球明明是摆下一个陷阱,等我们过去送死!」 「那该怎么办呢?」 哈吉泰道:「等!等天黑了,我们就方便行动了,我先摸过去扰他一个手忙脚乱,然后快步冲过去,只要过了他这一道堡楼,就不怕他人多了。」 孙小琴道:「刘球不会被你扰得手忙脚乱,他那些手下也都不含糊,而且你那办法太危险,很可能会把你撂倒在堡楼里而于事无补。」 「那么你说该怎么办?」 孙小琴道:「最好的办法是回头。」 夏志昌道:「回头!回到万家屯去?那不行,我要赶到西宁去,而且很急,据老师父说,绝不能晚过五月初五去,现在只剩下半个月了。」 「只要顺当,有个十天一定可以到西宁的。」 「绝不会顺当的,路上还不知道会有多少阻碍呢。所以我一定要争取时间,绝不能耽误了。」 哈吉泰道:「回头也不是办法,铁狮堵在路上,又没有第二条路好走,迟早要过这一关的。」 夏志昌道:「而且他还可能追过来,如果是在后面的山谷中把我们给堵住了,还更危险呢。」 孙小琴道:「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我先过去,看看他们的动静,然后再冲过去。」 夏志昌道:「你先过去有什么用呢?」 「自然有用的,他的对象是你,而且只有对我,他还稍微有点顾忌,不敢对我怎么样,我在碉楼里看准了,就通知你们放车子过去。」 「那有什么用,车子再快也快不过枪子儿去,伸手拿枪,不过是举手之劳。」 孙小琴一笑道:「我会叫他们把枪械机拉开、子弹退膛后才通知你们过去的,而且我还在那儿招呼着,他们想捣鬼可没有那么容易。」 「铁狮肯听你的吗?」 「他不听你们就回头走,他一心一意想要你的命跟身边的珠宝,因此我想他会听的。」 「如果他听了你的,不就是放过了我,什么都捞不着了吗?刘球怎么会做这种儍事。」 孙小琴笑笑道:「过去四十里全是积石崖的地界,我们即使是闯过了碉楼,他还有别的机会,若是把我们逼得回了头,他可完全没指望了,因为他不知道你有期限,我也能用话挤他的。」 「什么话能挤住他?」 「半个月后,就是藏民的朝圣节,那时有大队的藏人通过,如果你以塔拉尔宫的名义,合在朝圣的队伍里经过,谁也无法动你了。」 「可是我无法等这么久呀!」 「刘球不知道,他就没辙儿了。」 哈吉泰忽然道:「我从来也不会听一个女人的话,我认为她们也出不了什么好主意。可是今天,我倒认为这位姑娘的方法可以一试!」 连哈吉泰都这么说了,而躲在车子上的吴长胜也不作声,他虽不赞成,也没表示反对,因此孙小琴跳下了车子道:「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听我的招呼后就赶车飞快的通过去,走出两里后,再停车等我。」 「也许他们会把你扣留下来呢?」 孙小琴一昂头道:「他恐怕不敢那么做,那对他全无好处,只有找来麻烦,前面的陈大奎的确想娶我,他若真的扣下了我,你们到了盘云口,通知陈大奎好了,独眼龙不找他拚命才怪!」 夏志昌急急说道:「那怎么行呢,如果你陷在他们手中,而叫我们丢下你不管,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孙小琴很安慰的一笑道:「得了吧,我的少爷,想要扣下我孙小琴可没这么容易,我腰间有两支枪,每支枪里有六粒子弹,除了铁狮之外,还得赔上十一个人才能困得住我呢,你放心好了。」 哈吉泰道:「我可以负责她的安全,如果她被扣下做人质,我把全族召集了,杀进积石崖也会救她出来。」 孙小琴不禁一怔,她没想到哈吉泰对她也会这样子关切,但是哈吉泰的下一番话却差点没气炸她的肚子。 因为哈吉泰道:「在我心目中,女人是最不值钱的,跟货物一样,可以送来送去,她是你的女人,本来不关我的事,但是刚才我也同意了她的行动,就必须对你负责,她被人抓住了,我救她回来交给你。」 「我若是死了呢?」孙小琴气忿的问。 「我赔他十个女人,十个哈萨克的女人。」 孙小琴气得一顿脚向前走了,一直跑向碉楼,夏志昌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有高声叫道:「孙姑娘,你要多小心一点。」 这句叮咛总算使孙小琴高兴一点,回头答应了一声,摆摆手,才又一直走去。 哈吉泰看了她一阵,见她的步子很坚定,毫无犹豫及畏缩的样子,才轻轻的一叹道:「夏志昌,你这个女人真不错,但愿阿拉保佑她,她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给你十个最好的哈萨克姑娘也抵不上的。」 夏志昌大声道:「她不是我的女人。」 「不是你的女人,怎么肯为你拚命冒险的。」 「她是我的朋友,朋友!你懂吗?」 哈吉泰一笑道:「当然懂,好朋友可以为你两胁插刀,为友情而不惜性命,但那只是在男子汉与男子汉之间才会发生,男人与女人之间没有友情。」 「为什么不能有友情?」 「男人与女人只能有普通的友情,不会成为生死相共的朋友,因为女人多半缺少那种为友牺牲的义气,她们只为爱情而牺牲,那个姑娘若是不爱你,绝不肯做这些事,所以我说她是你的女人。」 夏志昌也无法跟他辩下去,因为维吾尔人的观念中,男人与女人的关系很单纯,看中一个女人,就把她买来,或者用别的女人,或者用东西换回来,女人没有地位,男女之间,也很难产生刻骨铭心的爱情,更谈不到什么道义相照的友情了。 但是孙小琴真是为了道义与友情才肯去这样冒险吗?夏志昌自己也难以肯定了。 他是在一个没有女人的天地中长大的,但也不是完全接触不到女人。 在以前,每逢朝圣之期,青海各部的贵族、富户都带了家眷去到塔拉尔宫朝拜献礼。 他不是喇嘛,但是他也接到过很多代表最高敬意的哈达(喇嘛教中一种表示敬惹的丝织品,挂在对方的身上,以示尊敬。)多半是一些美丽的少女们送给他的。 更因为他不是喇嘛,不必受到清规的约束,可以跟那些女孩子们自由自在的谈天说笑。 那些女孩子们很喜欢他,但是在他心目中,却没有留下多少印象,因为珠玛大嘛嘛给他的功课很重,使他没时间去作旖旎的梦。 跟孙小琴接触的时间也不算多,但是却因为环境的关系,一开始就很接近,孙小琴对他的称呼已经由直呼其名进展到叫他夏大哥,有时甚至于直接就叫他志昌。 认识到现在不过才两三天,但是从没有分离过,现在不过是片刻的暂别,不知怎的,他心里已经在想念着那个女郎,而且十分的关心。 孙小琴进了碉楼,这边的四个人已经开始在作准备了,哈吉泰他们一共骑了三匹马来,两头被打死了,只有哈吉泰骑的那头黑马,原是躲在原野中流荡的,此刻哈吉泰用哨也把它召了过来,不停的低声抚慰它。 天色渐渐的黑了,碉楼中燃起了灯亮。 但是,孙小琴却没有消息,她进了碉楼后,就没有再出现过,彷佛给碉楼吞噬了一般。 夏志昌忍不住道:「孙姑娘怎么没消息了呢,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这是他第五次发问,前四次,哈吉泰都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覆:「不会,铁狮不敢留难她的。」 这一次,哈吉泰也没有那么肯定了:「我想不会吧!她身上带了枪,在进门的时候,枪已握在手中,不管发生了什么意外,她最少也应该有发一枪的机会,我们并没有听见枪声。」 「也许她一进门就被制了呢?」 哈吉泰想想道:「也许有这可能,我知道刘球是个很狡猾的人。不过我也可以担保,她一定还活着,刘球绝不敢杀死她的。」 夏志昌想想道:「我们怎么办呢,等下去?」 哈吉泰道:「不能等了,孙姑娘进去半天了,她既然没消息,就证明谈判没成功,我们必然要有所行动。」 「怎么行动,是退回万家集去?」 哈吉泰道:「目前说来这是最好的办法,我的族人还有十几个在那儿,我可以召集他们,作一番准备明天再来。」 「那又能怎么样呢,他们能比刘球的人多吗?」 「人数虽然不多,但全是不怕死的战士。」 「没有用的,你们只有刀、长矛、弓箭,刘球的手下却有二十来支长枪,可以射远的长枪。」 哈吉泰骄傲的道:「我们不怕,在大漠上,我们已经打过几十次仗了,对方全是有枪的,我们凭着刀箭跟长矛,照样杀得他们落花流水,我们把牛皮泡水后,披在身上,就能挡住枪弹……」 夏志昌叹了一口气:「哈吉泰,就算挡过了头一阵枪子儿,肉搏时你也要吃亏的,刘球有几十个人呢。」 「我们哈萨克的勇士一个可以抵他十个。」 「不行!哈吉泰!我见过铁狮的手下,他们也不是庸手,凭你那十几个人,绝对拚不过的。」 哈吉泰道:「拚不过也要拚,哈萨克的勇士只有光荣地战死,从来也不会向敌人低头的。」 「这不是凭勇气去拚命的事。」 哈吉泰急了道:「夏志昌,本来我觉得你视死如归,很像个英雄,那知你竟是这么一个婆婆妈妈的人,你怕死,我可不怕,你不敢去,我去好了,虽然孙姑娘是你的女人,但是我答应过她,保证她平安的。」 夏志昌只笑了一笑,然后上了车子,策动骡子,慢慢的向前行去,哈吉泰忙问道:「夏志昌!你干吗?」 夏志昌道:「找刘球谈判去。」 「那你不是去找死吗?他要你的命,可不会跟你谈判的!快停下来,跟我去找人。」 「你相信你的方法,我相信我的方法。」 「夏志昌,你的方法根本就是送死!」 夏志昌一笑道:「有一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你听过没有?」 「我……当然听过了。」 「你懂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怎么会不懂,我在沙漠中率领我的族人,就是用这种方法,才能取得每一次战斗的胜利……」 「那你就不该阻拦我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直接找铁狮当面解决!」 「可是你这样过去,他只要一枪就放倒你了。」 夏志昌一笑道:「我知道,我这样慢慢的走,他只要用一支枪对准我就行了,而且随时都可以杀了我。」 哈吉泰道:「所以我才说你是去送死。」 「当你认为随时都可以杀死一个人时,你会急着杀死他吗?假如你是铁狮,你会叫人对我开枪吗?」 哈吉泰一怔道:「那也许不会,可是我一定叫人把枪始终比着你,你一动就给你一枪。」 夏志昌一笑道:「在远距离的时候,我怎么动,他的枪弹都可以追得上我,可是到了面对面的时候,我动一下,他再跟着我动,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可是到了那里,他的人更多。」 「射人先射马,擒贼须擒王,只要能制住铁狮,就不怕他的人多了。」 哈吉泰又想了一下才道:「这倒也是个办法,那就听你的了,反正你这条命是我先定下来的,我不能叫人家占了先,只有跟着你了。」 「不!我希望你能照你的方法,退回万家屯去。」 「什么,你叫我退走,放你一个人前去?」 夏志昌道:「天已经黑了,马跑的声音听得见,人若是悄悄的走,就不容易发现了是不是?」 哈吉泰略为一想,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笑道:「阿鲁!骑了马,回万家屯子召人去。」 这是一个没头没脑的命令,但是那个叫阿鲁的人似乎也是没有头脑的,他只接受命令,从来也不出主意或是提什么意见,所以他拉了马,跳上去,回头就鞭马急奔,马奔了两三步后,哈吉泰也跳上了马,由他带着回头走了。 夏志昌回头看看那扬起的蹄尘,才低声道:「老爹,你觉得我的办法如何?」 吴长胜道:「既然非过去不可,就无所谓用什么方法了,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那么老爹呢,你是否也出来跟我一起?」 「不!我只是一个没用的糟老头子,已经吓破了胆子,躲在车子里连一动都不敢动,那能帮你的忙呢!」 夏志昌笑了一笑道:「你躲在车子上,他们也会找到你的!」 吴长胜道:「找到我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我只是一个开酒馆的老头子。何况,你在跟他们见面时,若能热闹一点,他们可能就会忘记我了。」 夏志昌点头道:「好!我会记得的,在见面时给他们来个热闹的。哈吉泰不知道是否已经回头了没有?」 「回头了,他躲进我的车肚子下面。」 「这么快就回头了?」 「不错!这正是他聪明的地方,现在天还没全黑,还能看得见一点,对方看见他离开了,没想到他这么快回来,还能唬得过,若是等天黑了,对方反而会防备了,刘球不是盏省油的灯。」 「正因为现在看得见一点,他回来时,若是被对方看见了,那不是糟了吗?」 「不会的,他跳上了马后,很快就又滑了下来,马跑得很快,扬起的灰尘还没有落定,他已经滚下来了,而且还躲进了车子的影子里,在这些地方,你不用替他担心,天山之雕,这名头不是侥幸得来的。」 「我不是替他担心别的,而是怕等一下人家要搜搜车子,说不定也会看看底下。」 「那倒是可能,铁狮一向是个很小心的人,不过你若是能够多动脑筋,说不定也能叫他们忘记这件事。」 夏志昌道:「好吧!我尽量设法就是了。」 吴长胜也不说话了,只把自己藏得更严密一点,因此这辆车子上,看来就只有夏志昌一个人了。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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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车子慢慢地动着,终于到了碉楼的门口了,大门竟是关着的,灯光从缝里漏出来,却没有人来招呼他。 好像刘球真的是放交情,要放他通过了,可是夏志昌知道事情绝对没有如此简单,所以他也不走了,坐在车子上大声喝道:「铁狮!你出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叫到第二声,门开了出来了一个人,却不是铁狮刘球,而是另一个高大的汉子,他冷冷的道:「叫什么,刘大哥已经卖了交情,放你过去了,你不快点走,还要刘大哥出来给你送行不成。」 夏志昌沉声道:「刘球呢?我有话要跟他说!」 那汉子道:「有什么话,你跟我说也是一样!」 夏志昌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算老几?」 那汉子受了激怒,跨前一步道:「小子!大爷姓马,叫马大龙,是积石崖的第二把交椅,刘大哥要卖交情,马大爷却不卖什么交情,你再敢多说一句,马大爷立刻就打你一个满地找牙……」 才说到这儿,忽然啪的一声,马大龙立刻掩着嘴叫了起来,那是夏志昌抖动手中的鞭子,给了他脸上一下,这一鞭子下得很重,马大龙叫了两声,向地上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口水,里面居然有两颗大牙! 这下也激怒了里面的人,有四五个汉子拥了出来。 夏志昌不甘示弱,干脆跳下车子,双手一插腰道:「怎么样,你们仗着人多,想打架。」 马大龙叫道:「揍他!揍扁这小子!」 两个汉子冲了过来,伸拳直捣,拳急如风,看得出他们是很有拳脚底子的。 夏志昌却站在那儿,不躲不闪,听任两个人的拳头击在他的胸膛上,发出了咚咚两声。 以势子看,这两拳都在两百斤上下,落在平常人身上,早就被打得趴下来了,但是夏志昌却站得很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身子也没动,反倒是那两个汉子,飞快的收回了拳头,苦着脸,他们似乎感觉到拳头击在钢板上,疼得彻心。 就在他们用另外一只手去搓揉受痛的拳头时,夏志昌才笑笑道:「该我了!」 他举起了双手,轻轻往下一劈,动作平淡,就是速度惊人。 那两名汉子也看见了夏志昌的动作,却是无法躲得开,砰砰两响,两人都是后颈着掌倒了下去。 另外有两个大汉已经绕到了夏志昌后面,一个抬腿踢向后腿弯,一个则伸拳击向腰眼。 两人出手都很毒,腿弯如果被踢中了,势非残废不可;腰眼上捣一拳,不死也得重伤躺下。 但是夏志昌仍然不在乎,不!他多少还是在乎一点的,只不过是作了一些很小的动作。 他的腿弯原本是有些弯曲的,这时突地一挺,绷得笔直,任由那大汉踢过来,啪的一声,脚尖踢在腿弯处,刚好迎上了对方的反绷之劲,就像是一根大铁柱敲了过来,顿时把他的人摔出来。 剧痛中还有几声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的卜卜轻响,那是脚趾骨碎断的声音,他一倒下来,就抱住那只脚乱滚乱吼。 击腰的那一个更惨,夏志昌虽然自己的气功练得颇有成就了,却也不愿意在那个地方挨上一拳。 因此他只伸手一托,手掌托住了拳头,顺势往前一带。 那大汉脚步不稳,直冲了出去,夏志昌在他冲出去时,把手掌转了一转,抓住的拳头连着手臂,却向身子冲去的方向逆转,格格两声,整条胳臂就像是用皮套子缝在肩膀上一般,虚荡在那儿,关节处的臂骨已经被扭碎断了,这条胳臂也残废定了。 大门是开着的,由门口看进去,可以看见里面是一间敞厅,点着很亮的大牛皮纸灯笼,有一张桌子,桌上放着酒菜,刘球一个人坐在那儿,手中还握着一只鸡腿,另一只手则端着一个大海碗。 可见他是十分悠闲的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但也不过眨眼之间,他的手下已经有五个人受了伤。 这下子他再也悠闲不起来了,猛然站了起来,把手里的酒碗一摔,大吼道:「姓夏的,你是什么意思?」 夏志昌笑笑地道:「没什么意思,是他们先动手的,我也挨了一下,并没有怎么样,他们却吃不消了!」 刘球没话说了,因为夏志昌的话没错,他不是仗着灵巧的手法功夫胜了那几个大汉,而是结结实实的真挨,那也越显得真功夫。 顿了半天,他才指着马大龙道:「我这个兄弟可没有动手,你却抽了他一鞭子!」 夏志昌道:「那是因为他对我没礼貌,既在我面前自称大爷,又叫我小子,我要给他点教训。」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夏志昌傲然道:「知道!这是积石崖的碉楼,是你的堂口!」 「那你还敢如此放肆,你知道有几支枪在对着你!」 「知道,看得见的有四支,还有很多看不见的!」 刘球冷笑一声道:「原来你还看得见,我以为你的眼睛不管用了呢,我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把你打成个蜜蜂窝,我知道你的气功了得,但是挡不住枪子儿吧?」 夏志昌傲然道:「何必要那么多呢,只要一颗子弹也能要了我的命,只是我想在这儿,你还不敢杀我!」 「我不敢杀你,夏志昌,你真把自己当什么了?」 夏志昌笑了一笑道:「我什么也不是,但是你不敢在堂口上公开的杀我,因为我是塔拉尔宫里出来的,在青海,没有人敢公开得罪塔拉尔宫。」 刘球的神色变了一变道:「笑话,珠玛大喇嘛只能管他的教民,却管不到我们江湖人头上来!」 「话是不错,可是你别忘了,这儿是喇嘛教民们的天下,塔拉尔宫只要摆出一句话,你就将没有容身之处,所以你不像王胖子,他如杀了我,可以领了赏格一走了之,你却走不了,你舍不得放弃这儿的基业。」 「笑话!你的头值十万两银子呢。」 「十万两银子给一个人是很多了,给你们整个堂口来分,却又太少了,守着这个地盘,一年也有个十来万的收入,所以你不敢公开的杀我,虽然你不想放过这十万两银子,只能放我过去,再在路上偷偷的下手。」 「我现在把你做了,也没人会知道。」 「原先是可以的,所以你在路上设下了埋伏,就是想对我下手的,那知道哈吉泰先来一步,跟你对上了,如果无法摆平他,你就不敢杀我,现在哈吉泰跑回去了,你更不敢杀我了。」 刘球怒声道:「我不敢!你再多说一句,我立刻就叫人放倒你下来。」 「那除非是你自己下手,别人是不肯干的。」 刘球道:「夏志昌,你脑袋别是有毛病吧,我手下的弟兄会不敢杀你。」 夏志昌道:「不错,因为我这十万两银子的赏格,你不会分给他们的,却要他们放弃这个每年有十几万两银子的好地方,他们不会答应的,所以你尽管嘴里说得好听,卖我一份人情,但我却一点都不领情,而且我知道,你在前面的路上,一定安排了人想打我的冷枪。」 刘球把手中的那只鸡腿紧紧的捏着,捏着油水直滴来,显示他心中的愤怒。 但只不过是气了一下,随即,他的脸上堆下了笑容道:「好!夏志昌,不愧是珠玛大佛爷教出来的徒弟,胆识见解都值得佩服,冲着你这几句话,我刘球是不敢为难你,你要过去就请吧。」 夏志昌冷笑道:「就这么轻易的放我过去了?」 刘球淡淡的道:「不错!你算说对了,积石崖这个堂口虽然没什么重油水,但也是我们这些弟兄辛苦建立的,每年有十几二十万两银子的收入,足够大家过过苦日子,所以我不能为了自己发财而丢开他们,那十万两银子的赏格只好便宜别人了。」 「我在前面若是再遇上埋伏,也与你无关了。」 刘球哈哈大笑道:「当然了,十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想要你性命的人多得很,你总不能要我保着你出地界吧。」 「那倒不必,而且我相信他们还奈何不了我,只是有一点,刚才孙小琴姑娘来到这里了。」 「嗯!不错!她是青海道上的大美人,我十分高兴。」 说完之后,他大概自己也想到这高兴两个字用得不怎么妥当,又加以补充道:「这位小妹子一向就人缘儿佳,到那儿都受欢迎,这次好容易路过,我留她下来玩两天,对了,她让我谢谢你,让她搭了一路的便车。」 这明明是鬼话,但是刘球说来居然十分自然,倒把夏志昌给难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答话,顿了一顿后才道:「她不跟我一起走了。」 刘球一笑道:「她说不敢再麻烦你了,一两天后,我会派人送间大青岭去。」 「孙姑娘说她不回大青岭了。」 刘球耸耸肩道:「是吗?这个我倒没听她提起过,不过也没关系,她爱上那儿都行,都由我送她去。」 「这是她自己的意思吗?」 「当然了,这位姑奶奶是有名的辣手西施,她自己若是不愿意,谁还敢强留她不成。」 夏志昌却摇头冷笑道:「我不相信,除非你叫她出来当面向我说一声,否则我绝不相信她是自愿留下的。」 刘球笑了一下道:「夏志昌,你实在太嫩了。」 夏志昌微愕道:「我什么地方嫩?」 刘球道:「你说那种话就表示太嫩,你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我铁狮又是此地的什么人,在这儿,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只有听的份,因此,我说她是自己留下来,就是她自己留下来,我放你过来,就是你祖上烧了高香了,你还不赶快夹了尾巴滚。」 夏志昌脸上堆下了一层薄怒,沉声道:「刘球!只有狗才会夹了尾巴滚,我是人,因此我必须要正大光明的走,你说话必须要客气点。」 刘球看了他有好一阵子才笑道:「夏志昌,我真不知道你长这么大的个子是拿什么喂的!你怎么一点都不通窍,难道你以为我真不敢撂下你。」 夏志昌毫不退缩的道:「你当然是不敢,否则你早就动手了,不会容我来到这儿,先前我就说过了,你只能在路上偷偷的杀了我,却不敢在这里明目张胆的对付我,因为你怕塔拉尔宫追究。」 刘球真被他吃住了,夏志昌所说的理由,的确是他顾忌的事。 夏志昌见自己的攻心之策已经有了效果,更进一步的威胁他道:「珠玛老师父对你们霸踞青海,已经感到很不满意了,只因为你们是汉人,只要不吃到藏民的身上,他不便干涉,这次正是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小子,你也是汉人!」 夏志昌一笑道:「我的身世还没有弄明白,究竟我是什么人,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不过有两件事却是很明显的。第一、我是珠玛老师父的门人,第二、我身上带着的珠宝都是属于塔拉尔宫的,只要是我的人,或是我的珠宝有所失闪,珠玛老师父就有足够的理由来对付你们了。刘球!你真敢动我吗?」 刘球气得恨恨地一跺脚,使周围都起了震动,但是他不敢发作,因为夏志昌的话真吃定了他。 塔拉尔宫对这些占据通路、设立堂口、抽取买路钱的黑道中人,的确已有很不满的表示。 只是格于汉夷分治的规定,而他们又仅是向过往的汉商伸手,才不便管他们,但塔拉尔宫早就放出了话,只要是喇嘛教下的弟子信徒受到了欺凌,塔拉尔宫将对他们采取行动。 所以,尽管有人出了重赏,要夏志昌的命,也只有那些从内地来的枪手才敢公开的行动,而本地的江湖人却只有在偷偷摸摸的情形下活动了。 在大青岭时,孙老虎放弃了优势,只带了几个心腹弟兄拦截,就是因为这层顾忌,现在的刘球要放过夏志昌也是这个道理。 夏志昌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敢坦然无惧的逼近刘球的碉楼,虽然离开塔拉尔宫时,珠玛老师父已经告诉过他说,在他离宫之后,因为种种不能说的原因,塔拉尔宫就无法再给他任何的庇护和支持了,他的安全,必须要他自己去注意,但是夏志昌发现,别人显然还不知道这一件事,因此巧妙的运用上了。 铁狮刘球被夏志昌逼得怒火填胸,却无法下令叫手下对夏志昌射击,即使他下了命令,恐怕也没有人会听他的。 因为这些手下都了解到利害关系,刘球虽然是积石崖的头儿,却不是一个绝对权威的主宰。 不过刘球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他冷笑了一声道:「姓夏的,你是塔拉尔宫的门下,孙小琴却不是,我扣下了她,是我们江湖道上的家务事,珠玛活佛可管不着吧?」 「老师父管不着,我可管得着。」 刘球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道:「孙小琴就在这碉楼里,你若是不肯留下她一个人走,就进来找她好了,不过,话说在前面,你进了这碉楼,就是侵入了我的家门,发生了什么事,珠玛活佛可不能怪我了。」 夏志昌只回答他一个蔑视的眼光道:「刘球,你的外号叫铁狮,其实你的行为,却像一头胆小的兔子。只会躲在家里称雄跟欺负女孩子。」 刘球哈哈大笑道:「夏志昌,我混了几十年的江湖了,要是被你几句话就激动了,那我不是刘球而叫混球了,人在里面,我是留定了,你想带她一起走,就自己进来带,否则你就一个人上路。」 夏志昌沉声道:「你以为我不敢进来?」 刘球笑道:「我没有这么说,只是你的脚踏进了门,就是侵入了积石崖的堂口,塔拉尔宫就怪不到我了。」 夏志昌微微一笑道:「我进不进来都是一样,反正这儿全是你的人,你就是在路上把我打死了,再抬进碉楼里,做成是我闯进来的,也没人能拆穿你。」 刘球一笑道:「夏志昌,你别想信口诬赖人,我们一向遵守塔拉尔宫老佛爷的规定。」 夏志昌眼角一瞟,发现了一条黄色的人影,等到那人影走到门口,他才看清,那是本地的僧官拉努尔,不禁怔了一怔道:「师兄!你怎么也在这儿?」 拉努尔是当地的僧官,只是珠玛大喇嘛的记名弟子,因为他经常到塔拉尔宫去朝觐,夏志昌才认得他。 拉努尔是蕃民的行政官,汉蕃之间,有了冲突时,也由他调停,所以他的汉语也说得很好。 见了夏志昌,他合十作了个问讯,然后道:「夏师弟,恭喜你出师了!我是到西宁去公干回来,经过这儿,受到了刘头领的邀请,在这儿休息一下。」 夏志昌不禁皱起了眉头道:「师兄跟他很熟吗?」 拉努尔笑笑道:「谈不上很熟,我的工作必须要认识很多人,大家认识就是了。」 他忽然又用藏语向夏志昌道:「师弟,我从西宁过来时,就听说有人出了很高的价格,要取你的性命,有很多有名的杀手到青海来了。」 「我知道,我已经遇上了几个。」 「师弟,你虽是塔拉尔宫门下,但是大活佛一定告诉过你,我们能给你的庇护,只限于宫里。」 「我也知道!师兄从西宁过来,可知道是什么人要杀我,为了什么吗?」 拉努尔顿了一顿道:「知道,我到西宁去,多半是为了你的事,只是我不能告诉你。」 「那就算了,师兄,那位孙姑娘在里面吗?」 「在的,她只是行动失了自由,却没有受到伤害,师弟,刘球也想对你不利的,只是顾忌我在这里,依我说,你别管什么孙姑娘了,赶快走吧。」 「没有用的,刘球不会放过我的,他在前面的路上,一定还有埋伏。」 「可能,不过我有两个随行在此,可以派个人送你一程,离开他的地界再回来。」 「他可以越界追了下去的。」 「那你只有自己小心了,我想那到底不太方便吧。他也没办法带很多人去。师弟,这是我所能给你最大的帮助了,你的事情很辣手,我们实在不便插手,大活佛把你带到宫中抚养,已经是违反约定了。」 夏志昌所幸不是一个好奇的人,所以没有对他的话追诘下去,而且也没有为他的话引起多大的震动。 拉努尔似乎微感失望,因为他还想多告诉夏志昌一点的,但是看了夏志昌的样子,似乎不太感兴趣,只得算了,顿了一顿道:「师弟!有什么我可以效力的?」 夏志昌想想道:「请师兄为我主持一下公道。」 「主持公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进去救那位姑娘出来!」 「师弟!你疯了,你知道里面有多少人?」 「我知道,但那位姑娘是为了我才失陷的,我不能抛下她一个人走了。」 拉努尔叹了口气,摇摇头:「师弟!塔拉尔宫虽是此地的主宰,但是我们管不了汉人……」 但是夏志昌已经一直走进了碉楼,他才发现在旁边还有一席,有两个黄衣的僧官坐在席上,见夏志昌进来,似乎微感不安。 夏志昌的眼光四下搜索,终于发现在屋角的一根石柱上,绑着孙小琴,遂怒声朝着刘球道:「快把她放下来!」 刘球似乎没想到夏志昌真敢进来,朝着后面的拉努尔道:「官长,你是看见的,这是他闯进来找麻烦。」 拉努尔无可奈何的道:「刘头领,他是老佛爷的亲传弟子,虽然他叫我师兄,但是我却没有管辖他的权利。」 刘球道:「我只想知道官长的立场!」 拉努尔道:「僧家只把实在的情形奉告老佛爷,此外不参加任何意见,也不帮任何一边。」 刘球道:「那就够了!」 拉努尔道:「不过,依据我们的规矩,遇到纠纷时,可以用决斗的方法来解决,以求公平。」 刘球道:「官长,夏志昌是老活佛的弟子,珠玛活佛的技击举世无敌,这可不算公平。」 拉努尔道:「不过你们的人多。」 「官长所说的公平究竟要到什么程度?」 「这个我也说不上,反正一定要公平就是。」 刘球道:「他是用刀的,而我们有的人却只会使用枪,假如也要我们跟他一起用刀,那就不公平了。」 拉努尔道:「刘头领要怎么样都可以,僧家虽然要求公平,也只是要求而已,绝对不会插手的,僧家只是为了向大佛爷禀告时,好有个交代。」 刘球想了一下才道:「好!官长,我一定记住你所提的原则,让你有个交代就是。」 话又转向了夏志昌:「姓夏的,你看见了,人就在那儿,只要你有本事,就可以把人救出来,只要你们出了大门,我绝不叫人追击!这样子公平吗?」 碉楼里有十几二十个人,有的执着武器,有的佩着短枪,夏志昌却只有孤身一人,怎么能算得上公平呢? 但是夏志昌居然点点头道:「公平!」 拉努尔本来想提抗议的,但是夏志昌自己都认为公平了。他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只有刘球以不怀好意的神情笑着道:「好!夏志昌,是你自己认为公平的,回头吃了亏,也怨不着人了,请吧!」 夏志昌坦然无惧的向前看去,他此刻与孙小琴被缚的地方,相距有二十丈左右,并没有人在旁边看守着,只不过他们中间,横摆了五六张大方桌,桌上虽没有坐人,却妨碍他直接通过,必须要绕着过去。 在两边却稀稀落落的站着十来个汉子,每个人的手都按在腰间的枪把上,他只要一动,那些人都会向他拔枪射击的,情势十分危险。 夏志昌却不在乎这种危险,他只想弄明白一件事,孙小琴是怎么样被捉住的。她的身手很矫捷,而且还带了两把枪,她更不是一个怕死的女孩子,在怎么样的情形下,才会使她一枪不发的将她制住呢? 夏志昌一面在打量情势,一面用眼睛向四处打量,终于被他发现了,那是一面张悬在屋顶上的巨网。 在猝然之间,那张网由上面落下来,是很难躲开的,当人被网住后,已经无法行动了,这就难怪孙小琴来不及有什么行动了。 这张网拉得很高,屋顶的阴暗光线使它很难被发现,夏志昌若不是特别小心,而且在塔拉尔宫中专练过目力,也很难发现的。 看样子刘球打算故技重施,也用这张网来擒住他,夏志昌笑了一笑,心中已经有了计策。 他的两只手上都扣好了三把飞刀,这样他才可以在最快的速度下出手,而且能分击六个不同的地方。 然后他一步步的向前走去,当他快要接近第一张桌子的时候,他才明白这些桌子为什么要横在这儿了。 原来桌子底下都躲着有人,这些人不但可以在他接近时施以暗袭,而且更可以在网子落下来时,迅速的抱住他,使他无法挣扎,这个设计实在太恶毒了。 可是夏志昌不在乎,他仍然从容的向前走着,来到第一张桌子前五六尺的地方,他做了一件很出人意料的事,忽然一展身,跳上了一张桌子。 每张桌子相距丈许,从这一张跳到那一张,对夏志昌而言,并不是很困难的事。但是却可以回避桌子下的攻击,如果他是在桌子之间穿行,五六张桌下暗藏的打手一起出来,应付起来很不容易。 只是跳上了桌子,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将身子更形暴露于两边的枪手的威胁之下,使他们更容易找准射击的目标,但是夏志昌却选择了这一项冒险。 他并不是盲目的选择,因为他想过了,两边的枪手并不是攻击的主力,他们只是用来摆摆样子,刘球真正的攻击是放在桌子下的人以及屋顶的那面巨网,因此那些人在心理上并没有准备。 夏志昌的选择对了,他跳上了桌子,而且迅速的跳越到第三张桌子上,而那些枪手都没来得及拔枪,等到他们想到应该要拔枪的时候,夏志昌的行动也开始了,双手齐扬,六把飞刀都脱手发出,跟着又是六把。 他攻击的目标不是人,而是两边粗如入臂的巨烛,以及高悬在架子上的灯笼。 那些都是固定的目标,也没有人想到会去保护,本身更不会躲避,所以飞刀出手,全部命中。 那十二支飞刀并没有造成伤亡,但是却使厅中陷入了一片黑暗,引起了一阵混乱。 刘球高声叫道:「放网,放网,别叫他跑了!」 刷的一声,那面巨网放下来,范围很大。将半个厅堂都罩在下面,隐在桌子下的打手们也感到有个人落在地上,他们都冲了出来?压住了那个人,高声叫道:「捉住了!捉住了!」 这边虽然在叫着捉住了,但是混乱却没有停歇,两边的枪手们开始发出了一声声的痛呼,有人从高处掉下来,有人盲目的开了火,有人盲目的还击。 一时枪声、叫声、喧闹声,乱成了一团,困在网中的打手们怒骂着:「妈的,是那个王八蛋还开火,点子已经被我们按住了,你们在打自己人。」 另一个枪手却回骂道:「放屁,你说把点子捉住了,那从我面前晃过去的又是谁呢,他还给我一飞刀!啊……」 最后又是一声惨叫,以及一个人从高处栽落的声音,大概是那家伙又挨了一飞刀。 这一来使得人心更乱,有枪的拔出枪来,砰砰乱放,黑暗是人类最原始的恐惧,在黑暗中,人们茫然无所适从,无法冷静,他们只知道凭着一点点的感觉,感觉有人接近时就拚命的发枪。 碉楼虽然很大,也不过是二十多丈见方而已,子弹无论是从那一个位置发射,都可以到达任何一个角落。 于是在碉楼中的人就惨了,不知道从那儿来的流弹都可能击中自己,何况更有一个神出鬼没的敌人在暗中施袭,因为黑暗中不住地有人痛呼着:「啊呀!我的头子上挨了一飞刀。」 「哇呀,疼死我了,是那个王八蛋乱开火。」 终于铁狮刘球的声音镇住了全厅:「住手,你们这些王八蛋,都给我住手,都不准开火!」 枪声是停了下来,但是刘球却又跳着脚,不断的怒吼着:「夏士昌,你这王八蛋,居然下这种毒手,老子逮到了你,不活活的剥了你的皮才怪。」 擦的一声响,火光一闪,是刘球擦了一根火柴,点燃了一支蜡烛,在烛光的照耀下,他的脸上流着血。狰狞如鬼,血是从他的右眼中流下来的,那儿钉着一支黑色的小箭。不是飞刀。 刘球从眼中拔出了小箭,用那只完好的左眼看了一下叫道:「夏志昌,你还用别的暗器?」 一个冷冷的声音由暗中响起:「铁狮!别怪错了人,那是我的袖筛,不是夏志昌的。」 听声音也不像是夏志昌,刘球吼道:「你是谁?」 「我是哈吉泰,天山之雕,大漠上的英雄,哈萨克的复仇之神,铁狮!你惹上了我,是你自己找死。」 说完了话,笃的一声,又是一支袖箭,插上了刘球的咽喉,他那巨大的身躯摇了几摇,终于倒了下去。 这时暗中又响起了夏志昌的声音道:「哈吉泰!不能再杀人了,刘球已经死了。」 「夏志昌,你还活着吗?没有受伤?」 「没有!我很好,当灯光一灭的时候,我就躲进了桌子底下,把下面的那个家伙踢了出来,他们自己就乱成了一团,我听见他们吵着说中了飞刀,就知道是你。」 「哈哈……夏志昌,你倒是会享福,让我一个人去冒险拚命,你倒在一边凉快。」 「哈吉泰,不要再杀人了,你已经杀了不少人了。」 哈吉泰道:「除非不得已,我并不喜欢杀人,可是这些家伙太可恶了,他们居然在路上打冷枪,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杀死了我一个亲爱的弟兄……」 「可是你已经杀了他们很多人了!」 「人命不是可以用数量来计的,那一个是我最亲密的弟兄,在我说来,就是杀光了所有的人,也抵不上那个弟兄的损失。」 「哈吉泰,一切都是铁狮刘球的过失,你已经杀死了刘球,至少也可以抵消一些仇怨了!正如你所说,就是杀光了所有的人,也不能使你的弟兄活过来。」 哈吉泰沉思片刻道:「好,看你的份上,我饶了他们,因为是你造成了混乱,才使我有复仇的机会,我欠了你的情,你叫那些人放下武器出来。」 夏志昌道:「大家出来吧,刘球已经死了,你们犯不着再替他卖命了。」 叫了七八声,结果只有五个人走出来,两个还受了伤,哼哼哈哈的。 他们显然都丢开了兵器,而且是将双手抱在头上出来的。 哈吉泰道:「才只有你们五个,其余的人难道还不死心,想要我再赏你们一家伙?」 「不!不!我们的身边已经没有活人了。」 一个家伙慌忙的摇着高举的双手叫道。 这时候,拉努尔也跟两个伴随从桌子下面爬了出来,拉努尔道:「我以本地行政长官的身份作仲裁,今夫的打斗就此结束,谁也不准再动手了,否则就是跟我作对,我就会发动治下的全体教民来对付他,把火点起来。」 二个汉子拿起了刘球手中的火摺子,把所有厅中的蜡烛又全部点着了,然后才以抖着声音道:「长……长宫,没有活的了,都死了。」 哈吉泰从隐身的石柱后出来道:「胡说!我已经数过了,在这碉楼里,共有二十七个人,我掩进来时,摸掉了两个,后来在黑暗中,我杀了大概有七八个……」 那汉子道:「在黑暗中,大家胡乱放枪,那些人都是被乱枪打死的,你看好了。」 这时夏志昌已经把孙小琴解开了,拉着她过来道:「哈吉泰,我已经从头到尾都搜了一遍,我可以证明,的确没有活人了。」 哈吉泰似乎有点难以相信,拉努尔更是惊愕,他们都难以相信二十几个大活人,就在这片刻之间报销了。 夏志昌道:「在碉楼里唯有这几个人了,但是在积石崖的老窝里,恐怕还有不少人,我们还是快走吧,免得回头碰上了麻烦。」 哈吉泰傲然道:「我不怕,人都是我杀的,他们不服气,尽可以来找我。」 拉努尔道:「你们走吧!积石崖虽然有近百个人,但是这二十多个才是刘球的心腹兄弟,刘球一死,那些人也聚不起来了。积石崖的堂口也散伙了!」 他别有深意的看了夏志昌一眼才道:「师弟,虽然还有别的人插手,但是我可以说,大青岭跟积石崖两处的堂口,都是毁在你手中的。」 夏志昌道:「我什么都没有做。」 拉努尔双手合十道:「师弟,佛祖会保佑你的,祝你一路顺风,我要留在这里,把积石崖的事作个善后,不能送你了。再见!」 夏志昌也朝他拜拜,然后问哈吉泰道:「你走不走?」 哈吉泰道:「你先走一步,阿鲁回去召人了,我会追上来的,记住,你这颗脑袋是我定下来了,谁也不准摘了去,如果在路上,碰到有人要找你的麻烦,可以把话告诉他。」 夏志昌只好笑了一笑道:「我会记得的,而且,我也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自己,把命留下来给你的。」 哈吉泰的身子一闪就不见了,那辆车子仍然停在碉楼前的路上,夏志昌过去看看,躲在车上的吴长胜居然睡着了,遂笑了一笑,拉着孙小琴上了车,扬鞭轻驭,车子又叽叽咕咕的前行了。 孙小琴在车上噘着嘴咕哝道:「夏大哥,说起来真泄气,我连枪都没来得及拔,就被一张网子给罩住了,我看见他们又要用同样的方法来对付你,真是急死我了,可是我的嘴又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来。」 「那是难怪的,我如果不得到你的暗示,也难免会上当的,你虽然不能开口,可是你不住的把眼睛往上翻,我才发现上面有毛病,没被他们困住。」 孙小琴笑笑道:「还是你行,你跟哈吉泰两个人,竟然把他们二三十个人都解决了。」 夏志昌忙道:「不是我,我没动手,大部份都是哈吉泰下的手。」 「夏大哥,你别骗人了,哈吉泰说了,他一共才宰了十个人,其余的人都是被枪打死的,我可不信那些人都是死于乱枪的误杀!那些人全是头部中枪,准极了,误杀也不会死那么多人的。」 夏志昌道:「我敢发誓,我没动手,我一直都躲在桌子下面,因为外面有网,我躲进桌底里,是为了有桌子撑着,不会被绳网牵制了行动,我本来是打算趁乱出来救你的,可是满厅枪弹乱飞,把我吓住了。」 「我不信,你不是一个吓得住的人,你更不可能一直躲在桌子底下没有出来过。」 夏志昌笑一笑道:「我是出去过一趟,不过我没杀人,只收回了那些飞刀,这是我的随身兵器,打造不易,我不能浪费掉,在黑暗中,我只甩手掌劈倒了两个人,可没有杀人,你知道我是不会用枪的。」 「奇怪了,哈吉泰也不会用枪杀人的,那是谁呢?」 夏志昌道:「假如那些人不是死于误杀,就是一个有心人,趁乱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打击。」 「那会是谁呢,不是拉努尔吧。」 「不是的,拉努尔虽然想帮我的忙,可是他必须恪守他的立场,不能插手的。」 孙小琴想了一下道:「我知道是谁了,碉楼中的人都是用短枪的,但是我却听到有长枪的声音,那只有一个人有此可能,老爷子,你别装睡了。」 吴长胜咕囔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的,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了,还不让我睡一下,我这一天担惊受怕,好容易才找个机会合合眼。」 孙小琴道:「我不相信你真睡得着,刚杀了那么多的人,你还能定下心来睡。」 「你说什么?我这个糟老头子那敢杀人。」 「怎么不敢,每个人都是头上中枪,一弹毙命,除了你之外,谁还有那么好的枪法?」 吴长胜笑笑道:「积石崖有几十杆长枪,难免没有一两个枪法好的人,也许他们对刘球早就不满了,借机会捣了积石崖的堂口,目前没有人知道有我这糟老头子在,也不会有人相信我能用枪,人反正都死了,你还追究什么呢?」 孙小琴笑道:「我知道,老爷子,您是一着奇兵,不把您掀出来,有很大的好处,可是,这会见没有别的人在,说说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你必须在人前人后,都不当有我这个人在。」 孙小琴道:「人前我自然不会提到您,但是背着人,我干嘛也得装得那么神秘的样子?」 吴长胜道:「不是装,是根本不以为有我这个人在,那样子才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我也才能发挥出真正的作用,就像今天一样,刘球若是知道有我这个人在,他还会那样大意吗?假如不把手下那些人都收拾了,我们能这样顺利通过吗?」 孙小琴点点头,夏志昌这才笑着道:「老爹,我今天之所以敢如此冒险深入,主要就是恃着有你在,没想到哈吉泰也适时的摸了进来。」 吴长胜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家伙的确是个狠脚色,尤其是把刘球放倒下来,才是今天扭转局面最重要的一着,刘球若是不死,事情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易了结的,他不但有一身好功夫,本身又工于心计……」 夏志昌道:「是的,也只有哈吉泰下得了手,出其不备就是一袖箭,要是刘球小心注意了,那一箭不一定能暗算得了他,而且面对面动手的话,哈吉泰还不是刘球的敌手呢?」 吴长胜道:「所以我说哈吉泰是个狠脚色,他懂得把握机会,先发制人,少爷!这一点你得跟他学学。」 夏志昌笑了一笑道:「我倒不以为该学他,各人有各人的处事方法,我学不来他的那一套……」 吴长胜正准备反驳他的话,夏志昌道:「老爹!假如刘球今天没看见哈吉泰回头的话,他会不会跟我定什么约呢?」 「当然不会了,而且连碉楼都不会让我们靠近,或许就在门口给我们一阵乱枪,因为他知道哈吉泰的作风向来是说干就干,完全不讲规矩的,他不敢冒这个险。」 「这就是了,如果我像哈吉泰一样,我们到现在仍然被封死在路上,进退两难,孙姑娘陷在碉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脱险了,刘球之所以敢放我进碉楼,是因为他有把握吃得掉我,如果我也像哈吉泰一样的令人起戒心,别人对我的手段将凶残恶毒得多……」 吴长胜想了一下,轻叹道:「你说得也不错,不过你这一路过来,已经挑了大青岭跟积石崖两处堂口,那些居心要对你不利的人,也会提高了警觉,因此再下去的路,也将更难走了。」 孙小琴道:「大青岭倒不算什么,积石崖可是这条路上最难闯的关,夏大哥都能闯了过来,还怕什么呢?何况还有哈吉泰在前开道。谁想来找麻烦,也得先掂掂自己的份量,我想很可能这一路都会平平静静的!」 吴长胜笑笑道:「我也希望是如此,老实话,我在那个酒店里一泡十多年,早把我的一些胆气都磨掉了,一看见要打斗拚命就心惊肉跳的,全身都打颤……」 「老爷子,你别自谦了,刚才你一口气宰了十多个人,个个都是额前中弹,一发毕命,要是手在打颤,可没法子打得这么准。」 「那是在黑暗中,没人看得见我,而且我知道这是保命的唯一方法,刘球已经作了安排,不让我们过去了,我只有硬撑一下了!」 夏志昌道:「老爹,在寺里,老师父说起不败神龙,满口交赞,能当得老师父称赞的,举世间也难得找出几个,可是你为什么老要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呢?」 吴长胜轻叹道:「老了!人一老,豪情壮志皆冰消,连带的身手技术也受了影响,好汉不提当年勇,所以你必须把我看成个糟老头子,处处地方,要你自己小心!」 夏士昌笑了一笑,忽然道:「刘球虽然死了,但是积石崖的问题可没解决。」 吴长胜道:「不错,刚才因为有拉努尔在,他不便在碉楼里留下你,才要放你过去。」 夏志昌道:「他当然不是真放我过去,一定在前面留下了人埋伏,这批人还没解决呢。」 孙小琴道:「你放心,他既然想推卸责任,就不会在他自己的地界里动手,那些人一定是在老虎口躲着。」 「老虎口是什么地方?」 「老虎口是两个山口之间的一段山谷,一边是积石崖的地界,另一边就是盘云口独眼龙陈大奎的地界,中间这段两里长的山谷是两不管地区。」 「怎么叫做老虎口呢?」 「不知道,多少年来,别人就这么叫下来了。」 吴长胜道:「因为在路的两边都是密密的竹林,以前常有老虎出没,所以才如此称呼的。」 到底是老江湖,见闻广得多,夏志昌颇感兴趣的道:「老虎,我在塔拉尔宫里见过一张虎皮,黄黑条子,漂亮极了;我早就想弄来养养,现在还有没有?」 孙小琴笑道:「早就没有了,现在那还有这个,野兽都被赶到深山去了,虎皮倒偶而还可以得猎人的手里买到,活老虎却是难得一见了。」 吴长胜道:「刘球把人埋伏在老虎口,可比老虎还要难对付,老虎要扑到近前才能伤人,他们躲在竹林子里,却抽冷子给你一枪。」 夏志昌道:「老虎口有多远?」 孙小琴道:「还早着呢,大概还有四十里吧,等天亮的时候才能够到达,此时你正好在车上先睡一觉,养足精神,趁着天亮过去。」 夏志昌想了一下道:「为什么不就在这儿睡它一觉,等天亮了再赶路呢?」 「在这儿睡亮,夏大哥,这儿是大路呀。」 「天路上为什么就不能睡觉呢,这儿反正不会有人经过了,我们又不会挡人的路。」 吴长胜忽然把骡子叫停了道:「少爷说得对,这么夜深了,绝不会有人经过这荒僻的山路了,我们就在路上歇它一宿,等天亮再走。」 「可是这个地方……要歇也得到前面一点,路边有块空地。」 「一样是露天而宿,干吗要找路边的空地呢?」 「我们随时都可能遭到暗袭,若是离大路远一点,人到了大路上,我们就能提高了警觉!」 夏志昌笑道:「这个时候,这条路上不会有人了,若是有人来了,一定是为了我们来的,在路上还可以先发现!」 吴长胜笑道:「这条路上,能够露宿的地方不多,若是我们在空地上露宿,那些存心要找我们的人都会留心的,很可能在老远就放轻了脚步,悄悄的掩近,反倒使我们措手不及。」 「可是从没有人在大路上露宿的。」 「正因为没有人如此,才较为安全,不管是车子也好,骑马也好,来到附近也不会掩藏行迹,这样子我们在老远就能听到声音,少爷,你这个主意真好。」 孙小琴道:「能过了老虎口再歇下不好吗?」 「不好,假如对方真的埋伏在老虎口,这会儿一定是聚精会神,等我们送上老虎口去,即使明天天亮时通过,我们一夜跋涉,他们正好以逸待劳。」 说话的是夏志昌,他虽无江湖阅历,但是头脑冷静、思考力也相当敏锐,略顿一顿又道:「那些人若是等了一夜,不见我们经过,一定会焦躁不安,天亮了,就会急着回来询问究竟,我们等明早从容上路,在路上碰到他们,岂不是省事得多。」 孙小琴道:「铁狮刘球管束手下的人很严格,他没有命令,那些人是不敢回来的。」 「那更好,等我们明天到达老虎口时,他们已经有十多个钟头没合眼了,精神一定疲累,以逸敌劳,也容易对付了。」 孙小琴想了一下,觉得这的确不错,笑笑也同意了,于是就在路中间展开了宿营的准备。 先把车子推到靠山边停好,轮子卡好横木。再把骡子的口料拌好,让它慢慢的享受去。 最后在车上抱下两个被卷,摊开在车旁。 他们已经露宿过两次,因为每次都要匀出一个人来守夜,所以两份铺盖,已经够三人睡了。 夏志昌道:「今夜不用守值了,贴地而眠,在两三里外,我都可以听见车马的声音。」 「要是你睡着了呢?」 夏志昌笑笑道:「我的耳朵永远不会睡着的,这是我在塔拉尔宫学会的本事,大家放心睡好了。」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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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孙小琴却发了愁,大家一起睡,两份被卷,怎么够用呢,盖的毯子是从夏志昌那儿分给她的,但是垫的褥子却只有两份,她势必要跟一个人挤在一起了。 一个姑娘家,要跟个大男人挤在一张褥子上,那的确是很不方便的,虽然她以跟吴长胜一起较为适合,因为吴长胜的年龄大她很多,几乎可以做她的祖父。 然而吴长胜的那套卧具是旧的,一股味道实在难闻,以前两次,她都是睡这套新的褥子,等吴长胜轮到守值时,夏志昌睡到吴长胜的铺上去。 今夜要怎么办呢,她当然愿意跟夏志昌挤一下,但是又怎么开口呢。 幸好,吴长胜自己抱着被卷道:「我这身老骨头可没法子睡在地上,得了湿气就惨了,我得到车子上去!」 他把被子铺在车子上,爬上去睡了,那儿可挤不下两个人,孙小琴必须跟夏志昌挤了。 不管她平时多大方,这一刻总是很难堪的,好在吴长胜已经识趣的避开了,她老着脸皮,跑到夏志昌的脚头躺下,一颗心却怦悴直跳。 夏志昌却道:「孙姑娘,你还是换一头睡吧。我的睡相不好,脚会乱踢的,要是踢了你一脚多不好。」 「没……关系,掉了头你还不是一样能踢的。」 「那只能踢到你的脚,而且我的靴子脱了后,味道很不好,你在那头薰得受不了的。」 孙小琴口中支吾答应着,却没有动作,夏志昌却自己掉过头来了。 孙小琴不能再掉过去,她心中也不很反对,因为夏志昌脱掉了靴子的那双脚,味道的确不好。 虽然已经同行了几天,两个人却从没有如此接近过,夏志昌很坦然,孙小琴却很不自然。 她把头别过去,背向着夏志昌,但是夏志昌却将她扳了过来道:「你这样子睡我可受不了,你的头发被风吹拂在我的脸跟鼻子,痒得我直想打喷嚏。」 现在两个人的脸相对了,夏志昌却全无睡意,夜空中有几点疏星,微光照射下,他的眼睛也亮如星星。 孙小琴虽然闭着眼睛,可是她的眼皮却不停的跳着,那证明她并没有睡着。 忽然,她感觉到夏志昌的双手围了过来,抱住了她的身子,使她全身都颤抖了起来,连忙推拒着道:「夏………志昌,你要做什么?」 「小琴,你的身上好香,给我闻闻!」 他的嘴唇吻上了她的脸、她的鼻尖、她的脸颊,最后停顿在她的嘴唇上。 孙小琴先还作着轻微的挣扎,后来她全身都酥软了,在他的热吻下,她意会到一种从所未有的奇妙境界中。 良久后,夏志昌才离开了她的嘴,无限满足的吐了口气道:「小琴,你身上真香,比别的女孩子好闻多了,就像是花一样的。」 「你……你闻过别的女孩子了。」 「是啊!很多个,都是那些土著女孩子。」 「你不是自小在塔拉尔宫吗?怎么会有女孩子呢?」 「她们是来朝圣的!」 「在塔拉尔宫里,你也跟她们乱来?」 「不是在宫里,是在宫外的山上,那儿有花园,带她们去玩,或者是在湖上的游船中。」 「你……怎么可以呢?」 夏志昌笑笑道:「我又不是喇嘛,当然不受拘束,跟女孩一起玩玩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玩玩吗?」 「是啊,最多闻闻她们的脸上,亲亲她们的嘴唇。」 「那还得了,我听说土著的女孩子最是尊严,她们脸上的面纱都不准人揭开的。」 「不错,是这样的,可是她们前来朝圣时,却不戴面纱的,而且我每次都是陪着三四个女孩子一起。」 「三四个女孩子一起,你都吻过她们?」 「是啊!她们争着来给我闻,而且叫我来评判谁最香,那可真叫我为难,我可实在不愿叫她们伤心!」 孙小琴感到兴趣了,这的确是很好玩的事,而且是很难听到的趣事。所以她笑笑道:「你怎么评判呢?」 夏志昌道:「一般的情形下,我都是说她们一样的香,因为她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洒着同一种的花露水,闻起来也是一个味道,只有一次,我指出了一个女孩子特别香。」 「为什么,难道她用的是另一种花露水?」 「没有第二种,青海只有一种明星花露水。」 「胡说,我就有过一瓶外国的香水,是一个来传教的洋婆子送给我的,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只有一点点,但是只要用两三滴就很好闻了。」 「我知道,我是在塔拉尔宫长大的,什么好东西见不到,甚至于我也有过好几瓶呢!」 「你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宫里只有我一个俗家人,那些东西别人用不着,就送给我了。」 「可是别人怎么会送香水给宫里呢?」 「那送东西的人根本不知道这是香水,还以为是一种很名贵的香料,他们是送来给佛租净身的,出自一片诚意,老师父不忍心拒绝。但老师父却是有见识的,自然也不会胡乱使用来惹笑话,所以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就给我做玩具了。」 「你说那个特别香的女孩子是怎么同事,她既没有使用第二种花露水,又怎么会特别香呢?」 「她根本就没有洒花露水。」 「她没有洒花露水,那这个女孩子一定是特别出色了,我知道吐番的女孩子们身上都有一股很特别的气味,尤其是贵族的家中,她们经常是使用名贵的麝香,香料加在水中洗澡。」 「很少有这种事,只有在做新嫁娘之前才那样做,平时她们是不用那种珍贵的香料的。」 「那你说的那个女孩子?」 「我说的那个女孩子一点也不特别,她只是不洒花露水而已,因为她们常年的吃羊肉,喝奶茶,身上都带着一种腥气,她们自己闻惯了不觉得,而且还觉得很好闻,但是我却受不了。」 「那你还说她特别香。」 夏志昌笑笑道:「我是故意那样说的,因为那一次有两个女孩子此较大一点,已经有十六岁了,我要是对她们有称赞的意思,她们会想到要嫁给我。」 「我的天,还会有这种事。」 「这是很普遍的事,你知道,他们的女人此男人少得多,往往一个女人可以嫁几个丈夫,一家有几个兄弟可以共娶一个妻子,因此如果女方主动向男方求婚,拒绝是很失礼的事。以老师父的身份,自然可以为我拒婚,但是他总希望我不要引起这种纠缠的好。」 「你说那两个大的才十六岁。」 「是的,他们的女孩子多半很早结婚,十五、六岁,通常已经可以嫁人了。」 「那么你择定的那个最香的女孩子几岁呢?」 「十二岁,年纪最小,所以我对她表示好感,也不会引起求婚的麻烦。」 「有很多的女孩子希望嫁给你吗?」 「是的,塔拉尔宫在喇嘛教中的地位很高,比在西藏的布达拉宫地位还要高超,跟塔拉尔宫有关系的男人自然也有很崇高的地位,是一般贵族女儿争婚的对象。」 「你吻过很多的女孩子,她们又有多大呢?」 「跟我差不多大小。」 「跟你差不多大小?那不是很大了吗?」 「怎么会呢,我那时才不过十四五岁。」 孙小琴嗤的一声笑了起来:「弄了半天,原来只是小孩子时候的游戏,那你以后呢?」 「过了十六岁之后,老师父就不让我出来见女孩子了,他说练功夫在那段时间最忌分心!」 「那他又为什么要放你跟那些女孩子们在一起呢?一直不让你见她们,不是不会分心了吗?」 「不,老师父说我不是出家人,也不须斩尽七情六欲,必须对任何事情都有个了解,否则艺成出师,成了个什么都不懂的笨瓜,或是不通人情的怪物,那反而失去了本意了。」 「这位老活佛倒是很懂得教诲之道。」 「是的!老师父是天下第一高人,不但是他的功夫高,他的学问见识,也是无人能及。」 言下流露出无限的孺慕之情,而且声音也有点哽咽了,孙小琴也很感动的道:「你实在很幸运,能够受到这位宇内第一高手的亲诲教导。」 夏志昌却黯然的道:「受恩深重,报答无门。」 「他当然不希望你报答的,你以后常去看他,尽一点孝心就行了。」 「这一点恐怕也难以达到了,老师父在分手时就说过,一别永诀,再无见期了。」 「这……这是为什么呢?虽然他是这儿的大佛爷,平常人不容易见得到他,但是你去看他总不受限制的吧?」 「那时,老师父说过,我要到塔拉尔宫去,随时都可以,宫门永远为我而开,但是他说的永诀,我知道是指的死别,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 「他的修为那么深,年纪大有什么关系呢?」 「老师父说他早该成正果了,都是为了我才羁留人间,好容易把我盼到艺成出宫,老师父在送我走的那一天,既高兴又难过,说他在尘世间的最后一件心事已了,今后可以放心地而去了。他为我祝福,却说可能等不到眼看我成功了。」 「这不会吧,听人说他的身体很健朗。」 「是的,他这一辈子也没生过病,那是修为有素之故,正因为如此,才令人担心,因为像他这样的高人,已经可以预知死期,不会随便说话的。」 孙小琴心头有点酸楚楚的,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才好,两个人就这么默默的躺着,不过已没有了绮情,完全被一种肃穆的心情代替了。 孙小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何时醒来,她只知道自己曾经朦胧过一阵。 醒来时夏志昌已不在身旁,天还是很黑,甚至于比她就睡的时候更黑,连天空的那几点疏星都隐去了。 睁开眼睛时,由于久经黑暗,才可以看见附近一点模糊的轮廓。 四周很寂静,偶尔会有一两声唧唧的叫鸣,那是山鼠在争食时所发出的。 孙小琴突然感到一种孤单的恐惧,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向来她都是独来独往,独宿独眠,也没有感到什么孤单恐惧过,昨夜,不过是一个男人抱过她,吻过她,突然不见了这个男人,她怎会感到孤单了呢? 她悄悄的坐了起来,看见一个人影向着她爬过来,本能的要去掏枕在头下的枪,那影子却向她摇摇手,她才能辨认出是夏志昌来,这才放心地道:「志昌,你上那儿去了?干嘛又要这么悄悄的爬回来?」 她说话的声音很低,差不多是在耳语,但是夏志昌却听得很清楚,悄悄的掩近她身边才道:「小琴,有人来了,我们要准备一下。」 「有人来了,在那儿?」 夏志昌的手朝前后各指了一下:「两边都有。」 「两头都有!难道是积石崖的人?」 「不知道,但至少有一边是。」 他指指前方,孙小琴道:「是派在老虎口的人回头了,他们怎会知道消息的呢?」 夏志昌道:「我不知道,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那除非是用飞鸽传信,可是在晚上,鸽子也看不见方向呀,还能有什么方法通信呢?」 夏志昌道:「对了,那一定是用猎鹰传的信,我曾经看见有两头猎鹰飞过去。」 「猎鹰?猎鹰也能通信吗?」 「当然可以,猎鹰飞得又快,又能在夜间飞行,塔拉尔宫里就有十几头,想不到积石崖也有驯鹰师。」 孙小琴指指身后的方向道:「那边呢,会不会是积石崖的人对我们夹击呢?」 「我不知道,当然也有可能,也许是哈吉泰的人来了,我只能听出有人接近,却不知道是谁。」 「人来了有多久?」 「有一下子了,先是在两里外放轻了马步,到了一里处,人也下了马,走路过来的。」 「那不会是哈吉泰,他不须要悄悄的接近我们。」 「哈吉泰不知道我们会在路中间停下来,他为了慎重起见,摸过来看看清楚也是可能的。」 「我们怎么办呢?」 「躲到一边去,把对方弄清楚再作决定,假如是对我们不利的,就先下手为强,因为对方可能会使用长枪,我们不能等着挨打。」 孙小琴拍拍枪道:「我知道,这次我就不会再客气了,也不再跟他们讲什么道义,看见了就是一枪。」 「也别太莽撞了,万一是哈吉泰的人,岂不是伤了和气吗?」 「我也不管,哈吉泰也是你的敌人呀,他只是暂时不跟你为敌罢了,到了西宁,他仍然是要跟你拚命的。」 「小琴,哈吉泰至少是条汉子,他不会偷偷摸摸的施暗算,而且,他对你有恩,在碉堡中,若不是他的帮忙,我也没办法救你出来。」 「不管他对我有多少恩惠,只要他不放弃杀你的企图,我就不会放过他。」 夏志昌笑了一笑:「哈吉泰跟我的纠纷,由我跟他来解决,你别挥手了,而且在目前,,哈吉泰不会是我们的敌人,他对我们只有帮助,这一路上到西宁,还不知道有多少阻碍呢,我也须要这么一个帮手。」 孙小琴才不说话了,略停片刻,她才问道:「吴老爷子呢,是否要通知他一声?」 「我去过了,他已经醒了,而且作了准备,他躲在车子上很安全,而且他的那支枪是我们最有力的保护。」 「到底是老江湖了,行事不动声色,却发挥了最大的效果,比我们强多了。」 「不错,所以他才有不败神龙的美号,以他这种神龙般的行事手法,谁要是惹上了他才真是倒霉呢。」 夏志昌说着把睡觉的毯子又动手扯扯好,把被卷调整了一下,做成有人躺在里面的样子,然后才拉孙小琴的手,滚向一边的干沟,趴了下去。 干沟只有一个人宽,他们是脸向着脸趴着的,这样不但便利谈话,而且也可以互相照顾身后。 孙小琴很紧张,夏志昌反倒显得很冷静。 孙小琴忍不住问道:「志昌,你不害怕?」 「不怕!这有什么好怕的。」 「我可是不行,我好紧张啊,虽然这不是第一次跟人拚命搏斗了,但每一次我都是好紧张、好害怕!」 「也许因为你是个女孩子。」 在从前,孙小琴最不服气的就是这句话,她绝不肯认输,认为女孩子会不如男人,可是这句话出自夏志昌的口中,她不但默认了,而且还十分的乐意。 在夏志昌面前,她希望自己能显得软弱一点,温柔一点、像个女孩子的样子。 夏志昌伸出一只手,盖在她的手上,那是一种抚慰、一种镇定,目的在消除她的紧张。 但是在孙小琴的感受上,却似乎更为紧张了,手上的颤抖更为强烈了,那是由于心情的激动,因为她想起了昨夜的共眠,他的拥抱,他的轻吻。 虽然只到此为止,没有更进一步发生什么,但是对孙小琴而言,她的激动却是无比的强烈的,她似乎感觉到自己已经完全属于这个男人,已经成为他的一部份了。 山谷中仍是十分寂静,但是天色却在静寂中泛出一丝微白,曙色也悄悄的爬上了地平线。 一条矫捷的人影同样的也由干沟中翻出来,因为距离很远,似乎没看见干沟中静趴的两个人。 他一直向车子接近,孙小琴轻吁道:「果然是哈吉泰,这家伙也是的,害人家空紧张半天。」 哈吉泰张开双手,像是为了避免引起车中人的误会,而且还轻轻的招呼道:「夏志昌,孙姑娘,原来是你们,怎么露宿在大路上呢,害我紧张了半天!」 孙小琴正要出声招呼回答,却被夏志昌掩住了,低声道:「别响,另一边的人也接近了!」 哈吉泰见车子里没有动静,笑笑道:「夏志昌,你们睡得真死,我要是你们的敌人,把你们的脑袋偷走了,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呢!」 他越过了车子,向铺着被卷的地方走去,忽然停住了。因为一条毯子,盖着隆起的一团,那倒没什么,令他停步的是两双鞋子,一双是夏志昌的皮靴,另一双则是孙小琴的黑布面搭扣便鞋,那是他们就寝前脱下的。 醒来后由于事机勿促,来不及穿着,都是打着光脚就离开了,那两双鞋子正并排着放在一起。 孙小琴不禁红了脸,不敢去看夏志昌,而哈吉泰却笑着道:「夏志昌,我知道你们一定是醒了,只是不好意思见我,才躲着没起来,对不起,是我闯来得太冒味了,好!我先退回去,一会见再过来拜候。」 他含笑转过身去,夏志昌却突然喝道:「小心!跳!」 这种招呼法很绝,夏志昌已经发现有两管枪从山沟中伸出向哈吉泰暗袭,一支平射,一支贴地。 这两个人想是老手,知道一般人避枪的习惯必然是扑地卧倒。 砰砰两响,两枪先后发出,若是第一枪落空,哈吉泰扑地时,第二枪也恰好可以命中。 可是夏志昌却叫哈吉泰跳起来。 而哈吉泰的反应也奇快无比,夏志昌的叫声方落,他已经原地拔起,一跳丈许高。 一颗子弹呼啸而过,另一颗却在他身下的地上激起了一蓬泥尘,可见那个枪手发射极准,若不是夏志昌判断正确,这一枪纵不要他的命,也一定能叫他受伤挂彩了。哈吉泰一翻跳进了干沟,枪弹是无法打中他了。 可是砰的一声,枪又响了,这一枪是孙小琴发的,有一个枪手还想继续对哈吉泰射击,由于哈吉泰在不停地打滚,他无法取准,枪口跟着移动,不知不觉的把上身露了出来,成了孙小琴最好的枪靶子。 她的枪的确很准,根本无须瞄准,就这么举手一挥,那个汉子的身手一颤,俯身倒在路边上不动了,手中的枪也抛得远远的。 夏志昌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的出手,倒是颇为诧异地道:「小琴,解决了?」 孙小琴吹吹枪口冒出的一缕青烟,笑笑道:「只解决了一个,还有一个缩得快。」 「你打什么地方?一发就叫对方躺下不动了。」 「放心,子弹钻进大脑爆开,神仙也救不活了。」 「你用的是手枪,劲道不够强,而头骨又是人身上最硬的地方,照理是穿不透的。」 「所以我才要打眉心,那个地方是软骨,死人骷髅头在那个部位都有个洞,子弹就是从洞里钻进去。」 夏志昌伸伸舌头:「你出手真准!」 孙小琴道:「我必须准,因为我遭遇的都是些亡命之徒,如果一枪无法放倒对方,我就没有开第二枪的机会了,江湖道上,存不得慈悲的。」 夏志昌轻叹道:「难怪那天刘铁狮要用网子来对付你了,如果不先缚住了你的手,谁都不敢接近你。」 孙小琴苦笑一下,有点伤感的道:「我不想这么狠的,这不是一个女孩子的本份,可是处在那个环境下,我又不能不狠。」 哈吉泰已经顺着那道干沟,缓缓的蛇行过来,首先朝夏志昌点点头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夏志昌忙道:「那不算什么,哈吉泰,很对不起,刚才我无法回答你,因为对方几乎是跟你同一时间逼近的,我一开口暴露了位置,就会挨上一枪的。」 哈吉泰道:「不怪你,是我的警觉性太差,不过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他们居然同时赶到了。我知道积石崖有几个人埋伏在前面,没想到他们会回头的,我以为他们会在老虎口伏击你们的。」 夏志昌道:「他们原本是有那个打算的,可是久候不至,又接到了碉楼里的通知,沉不住气就回头了。」 哈吉泰点点头道:「你们昨晚就歇在路上了?」 夏志昌道:「是的,反正到那儿都是睡露天,又何必拣地方呢,反正这条路在夜间也没有人走,挡不着别人走路,睡在路上,第二天上路也方便些。」 哈吉泰笑道:「高明,高明,这一着的确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我以为你们纵然要歇下,也会在前面的高地上,所以才没有特别注意这里,否则……」 夏志昌笑道:「否则前面有人埋伏,一定不会漏过你的耳朵的。」 哈吉泰有点不好意思的道:「这倒不是我吹牛,我的确有这点把握的,我是在沙漠上长大的,耳目聪明是在沙漠上求生的基本条件,两里外,那怕是一头兔子走动,我都能知道,今天我是把注意力全放在你们身上去了,才忽略了前面。」 夏志昌笑了一笑道:「我就考一下你的听力,你知道前面来了几个人?」 哈吉泰道:「四个,两个在前,两个在后,两个在左,两个在右,左前方的一个已经被放倒了,因此现在还有三个,怎么样,我还能合格吧?」 夏志昌笑了一笑,忽又问道:「你带了几个人来?」 「两个人,阿鲁本来已经召了八个人来。可是我看已经用不着了,留下了六个人,只带两个人过来。」 夏志昌道:「那么追踪在你们后面的人,不会是你的族人了?」 「什么?还有人追踪在我们的后面?」 「有四个人,四匹马,遥遥的跟在你们马后一里处,假如不是你的族人,就得叫你的两个兄弟小心些。」 哈吉泰的脸上透过一阵惊意,顿了一顿才道:「昨天你说这话,我一定不相信,因为我的听觉,已经算是最灵敏的了,从没有人能强过我,不过现在,我却毫不怀疑你的判断,夏志昌,幸好你不是哈萨克人,也不是生活在大漠上,否则我这第一勇士就要让给你了。」 能够从哈吉泰的口中说出这句话的确是不容易。 夏志昌却凝重的道:「哈吉泰,你最好回去照顾一下你的人,因为那四个人已经渐渐逼近到离他们三十丈了。」 哈吉泰一笑道:「我也听到了,从你说后面有人时,我已经听到那四个家伙在移动了,真不错,一定是行动的好手,这么近了,才发出那一点的声音,比一只兔子的脚步还要轻。」 孙小琴急道:「那你还不快回去。」 哈吉泰道:「我回去也没有什么用,如果敌人接近到三十丈内,他们还是没有发觉的话,那就该死了。」 夏志昌道:「话不能这么说,就算他们能够发觉,但对方是四个人,多出他们一倍!」 「才多出一倍算什么,我的战士兄弟应该是以一敌十的好汉。」 孙小琴道:「那你不该叫他们硬着头皮冒险,你回去帮他们一下,不是更好吗?」 哈吉泰道:「我没空,我要对付更多的敌人,前面还有三个埋伏在那儿。」 孙小琴道:「那三个人我们会对付的。」 哈吉泰一笑道:「他们是我的敌人,不是你们的。」 夏志昌忙道:「怎么是你的敌人呢?他们明明是冲着我而来的。」 哈吉泰道:「可是他们刚才却朝我开枪,在哈吉泰背后发冷枪的人,一定要受到惩罚,而且必须要我自己出手去惩罚他们。」 说着佝偻着身子,顺着路沟向前伏行过去。 孙小琴不禁摇摇头:「我真不明白这个人,他是怎么活下来的,照他这种不知死活、不分轻重缓急的行事,有十条命也是不够的。」 夏志昌却道:「小琴!你错了,他不是莽撞,而是对他手下的弟兄有充分的信心,确信他们能够应付得了,自然可以利用机会去对付另一边的敌人了。」 「他又没见到来的是谁,怎么就知道一定能应付呢?」 夏志昌一笑道:「不必见到,来的绝不是高手!」 「你怎么知道,积石崖有几个人手底下很不差,只要来上一两个,单对单,哈吉泰都不见得稳能取胜,何况对方还来了四个人。」 夏志昌道:「正因为来的是四个人,才能确定绝不是高手,因为一个高手,绝不屑于跟别人一起行动的,像哈吉泰,他手下有那么多的人,可是每有行动时,都是单独的。」 孙小琴道:「那算什么呢,逞个人的英雄。」 夏志昌道:「这倒也不是,而是确有其必要,一件事情,派一个高手去办,若是有一半成功的希望,而多派两个人去帮助他,却绝对不会成功了。」 「这笔帐是怎么个算法,我倒是不懂。」 「若是成功与失败的可能各居其半,就证明这件事情很危险,也很困难,由一名高手去办,靠着他非凡的身手,冒险一逞,或有成功之望,如果多了两个不当力的帮手,不仅出不上力,有时还要分他的心去照顾,所以就更难成功了!」 孙小琴这才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夏志昌又道:「就以昨天晚上来说吧,铁狮刘球的技击功夫并不差……」 孙小琴抢着道:「是的!在青海的黑道圈子里,他的功夫是第一把交椅,居然叫哈吉泰轻而易举的收拾了,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夏志昌笑笑道:「这正是我要说的道理,刘球以为他的人多,稳占了上风,行事不免大意,才被我们突袭成功,若是昨天只有他一个人,我们想要放倒他,救你出险,恐怕还没有这么容易。」 孙小琴想了一下道:「对!这个道理我以前从没想透过,志昌!你没有在江湖上闯过,怎么会懂的?」 夏志昌道:「是在塔拉尔宫里学的。」 「他们尽教你这些?」 「是的!除了练武功之外,老师父还教我很多其他的知识和道理,尤其是领导别人的方法,像哈吉泰这样,是最佳的统御术。他对自己手下的弟兄十分关心,然而也对他们充满了信心,虽然有多出一倍的敌人,他也放心的任由他们自己去应付。」 「也不问他们是否能应付得了?」 「平时他就鼓励手下的弟兄以一当十,使每个人都养成一种超人的骄傲,临敌时无畏无惧,奋勇百倍,就不至有应付不了的敌人,老师父说有很多人,自居于领导的地位,却又不肯相信人,事事都要插一手,不肯把事权交给手下,总是怕底下的人会把事情办砸了,这样,他手下就是有再多的人,也难以成大事……」 孙小琴道:「对,我哥哥就是如此,百事不肯放手,结果虽有不少的人,却始终起不来,而且也留不住人才,有两下子的人,呆不了多久又走了,志昌,珠玛活佛教你这些,莫非也要你在江湖道上闯下个局面?」 「这我想不至于吧,对江湖道上的一切,他都没有教我太多。」 「那他为什么要教你这些统御下属的方法呢?」 「我也不知道,老师父只要我用心的学、细心的体会,说是我将来会用得到,但是究竟该在那儿应用,我也不知道!」 孙小琴一时也想不出个道理来,不过她也相信夏志昌不可能会在江湖道上打出天下来,因为夏志昌的武功虽高,心思也很灵敏,却不像一个江湖人,他没有一点江湖气。 略顿一顿,孙小琴才又问道:「志昌,我们现在该作些什么?是否要到那一边去帮帮忙?」 夏志昌道:「当然应该,虽说前后都有哈吉泰接下去了,但是不能让人家去拚命。」 「那我们还是帮后面的人去。」 「不!到前面去。」 「前面只有三个人了,哈吉泰应付得了的。」 「哈吉泰既然认为他手下足可应付了,我们再去帮忙,反而是对他的侮辱。」 「那我们去帮哈吉泰的忙,不算是侮辱吗?」 夏志昌一笑道:「他也许会不高兴,但是却无法拒绝,因为后面的人是盯着他的部属,如何应付是他们的事,前面这些人都是为着对付我而来的,狙击的对象也是我,我们采取行动时,也不能干涉。」 「志昌,你想得真多!这也是老师父教的?」 「是的!老师父还再三的声明,这是非常重要的,当你想帮助一个人时,一定要做得恰到好处,否则不但不会得到对方的好感,或许还会引起误会结寃家。」 「这是什么话,帮助人还会伤和气?」 「的确是这样的,比如说吧,你看见一条饿狗,丢一块肉在地上就是救了它,但是一个饿了三天的人,你把一块饼丢在地上,那个人很可能会跟你打上一架。」 「这我知道,对人跟对狗自然不能一样。」 「我只是举个例子,一样的人,他们之间的差别,或许比人与狗之间的差别还大,我们在做一件事时,也得认清对象,用对方法。」 孙小琴笑道:「我虽然是在江湖上混大的,但跟你比起来,倒像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小琴!不是这么说的,有的人肯留心,有的人从不用心,有的人有机会,有的人没机会,有的人过去就算了,有的人事事记在心里,有的人是在混日子,有的人却在真正的过日子,一样活着,差别就很大的。」 孙小琴一叹道:「不错!以前我只是在混日子,虽然一天天的活下去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今后,我希望能够过些有意义的日子。」 夏志昌笑了笑,也沿着路沟,慢慢地向前移动,孙小琴跟在后面,却已把双枪都握在手中。 夏志昌回头道:「你可以把枪先收起来,这样子行动起来就俐落多了。」 握着枪的确不方便,路沟深浅不一,依地势而延展,也依地势而修凿,一般总有半人多深,只要弯了腰,就可以在路面的掩护下了,但有些地方,底下恰是一块大岩石,凿沟的人,就不会费力去开通了,就让它高起一段,因为这路沟系为排水之用,不必太整齐的,只要低于路面就行了。 那些地方只比路面低下尺许,必须手足并用,才能匍匐爬过,否则就得把身子高出路面上去。 ——请看中册——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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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强敌利器,守伺在前,露出一点影子,很可能就会挨上一枪,孙小琴双手都握着枪,遇上那种情形时,只能以肘拐支地,行进得很辛苦。 可是夏志昌叫她收起枪,她立刻反对道:「没关系,我常常练习这种走法的,不觉得辛苦,枪可不能收,随时都要用的。」 「到要用的时候,再拔出来也还来得及。」 「来不及!这道干沟高低不平,很容易隐身,谁也不知道在前面会遇上什么,如果等有了警再拔枪,很可能就差那么一刹那而挨上一家伙。」 夏志昌笑道:「这个我知道,但是你可以放心,我们不会碰上那种情形。因为有哈吉泰在前面,有敌人的话,他会先碰上。」 这倒的确不错,哈吉泰那样一个高手打前锋绝不会毫无声息就被人摸掉了的,在没遇上哈吉泰之前,他们只要注意不使身影冒出路面,却不必担心前面的敌人。 孙小琴暗骂自己实在太笨,为什么连这简单的事情都想不到,把枪插回腰间,又爬前了十多丈,却在一处石块前,看见了哈吉泰静静的伏在地下。 夏志昌挨了过去道:「怎么样了?」 哈吉泰低声道:「这边十多丈前有一个,对面沟里有两个,封死了我们的进路。」 「隔这么近了,我怎么没听见!」 「这三个家伙是好手,狙击的经验很丰富,你们在移动的时候,他们也在移动,所以你听不见声息。」 「要如何对付呢?这样熬下去总不是办法。」 哈吉泰叹了口气道:「没办法,他们的地形已经占了居高临下的优势,我们要想抢越,必须翻过这一段石沟,只要冒出身子,就会挨上一枪,沟里太窄,行动也不方便,躲闪都困难,否则我早冲过去了。」 「那干脆翻上路面去,行动就快速多了。」 哈吉泰摇摇头道:「那更危险,在沟路是一个对一个,上了路面,对沟的两个也可以击中你了,我一直在动脑筋,只可惜没想出个办法来。」 夏志昌想想道:「我上去,我的身上有一件金丝软甲背心,能够挡掉子弹。」 哈吉泰道:「还是不行,由对方的行动看,必然是好手,他们要是给你脑袋上一枪……」 「我可以把头藏在身子里面。」 哈吉泰一笑道:「那可不是办法,你可以团成一个人球,也许能挡掉一两发子弹,但是你自己也没法子行动了,等你伸出头来的时候,人家正好给你一枪………」 夏志昌笑笑道:「他们用的是长枪。」 「那更糟,长枪的威力比短枪强上几倍,你的软甲也未必挡得住。」 夏志昌道:「这我知道,就算能把子弹挡住了,但是那一片撞击的劲道也够瞧的,不过长枪利于射远而不利于射近,因为它要瞄准。」 「你这么大的人,不会瞄不准的。」 「如果我站着不动,他们自然是瞄得准,我一路用急筋斗翻出去,他们就难以取准了。我以前试过,若是不加瞄准,举枪就放,就是神枪手,也无法在五丈之内,射中移动的草人。」 「那还是太冒险,如果碰上了一枪就完了,再说这儿离对方有十多丈呢,你要翻多少筋斗才能接近?」 夏志昌笑道:「翻筋斗是喇嘛寺中武学的精着,从里面出来的人,至少也要一口气连翻七八十个才合格,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帮我一个忙,扔石头过去。」 「什么?扔石头,对方躲在掩蔽的后面,石头若是扔得到,我就用袖箭了!」 「前面有掩蔽,上面可没有盖,看准位置,把石头往高处扔,可不就掉在他们头上了,这当然不容易打到他们,但是能够扰乱他们一下,就已经够了。」 哈吉泰目中射出了奇光:「夏志昌,你是个天才!」 这虽是个很简单的方法,但是却很合用于当时的情况,在紧急的状况下,能够想出一个合用的方法,这是一种天才,哈吉泰这句赞词是出自内心,他接着就道:「你扔石头,我出去。」 「不行!还是我出去!」 「为什么?只要能扰乱一下对方的注意,我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逼近去。」 「我去比较合适,因为我身上穿着软甲。」 「软甲只能保住不送命,挨上一枪照样要受伤,再说,到了敌人身边,你就不如我的手狠心狠,很可能会因你一时的不忍而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这也的确是个理由,夏志昌却笑笑道:「这个办法是我想出来的,我就有权利决定谁去,再说,扔石头的本领我不如你,那必须要当头落下才有用,离得对方太远,人家根本不理,就不管用了。」 第一个理由使哈吉泰开不了口,第二个理由却又使哈吉泰的尊严得到一点满足。 他默默的用手从沙中把一块块的石头挖出来放在一边,这个工作一开始,就得要连续不断,来不及去一块块找石头,所以必须先搜集一批。 孙小琴钦佩地看了一眼夏志昌,她发现这个年轻的小伙子除了在机智及武功方面过人外,还有一种服人的气质,哈吉泰虽然没有在口头上表示,相信在他的心中,已经确认了夏志昌的领导地位了。 至少,他已不再跟夏志昌争执了。 孙小琴弯着腰,也从地上挖石头。 哈吉泰看了一眼道:「孙姑娘,你选的石头太小,不管用。」 孙小琴挖起的石块只有鸡蛋大小,比哈吉泰所选的小了一倍,她微带讪然地道:「我的手劲儿没你大,要抛高到十几二十丈外,只能用这么大的,虽是小了一点,但是落在头上,一样能打破头。」 哈吉泰道:「可是我用起来就不顺手了,开始抛石块后,就要接连不断,没时间让我斟酌轻重而施劲,所以最好是用差不多大小,以同样的劲力抛出去。」 「哈吉泰,这些石块是我用的。」 「抛石块是我的事……」 孙小琴有点不高兴地道:「你丢你的,我丢我的,我也不会妨碍你,多一个人总会好一点吧!」 「你有你的事,如果你喜欢抛石块,就让你一个人去干,我干你的那一份工作去。」 孙小琴道:「我的工作是那一份?」 哈吉泰用手指着道:「对方是三个人,两个在对面的沟里,我的石块只能扰乱这一边,还有那边的两个人,也得设法解决。」 孙小琴忙道:「那就把另一边交给我好了,我管人少的这一边。」 「人少的这一边本来就是你的,但不是用石块去扰乱他,而是用家伙去解决他。」 「哦!怎么个解决法呢?」 「夏志昌冲到路上逼进时,对面的两个受到石块的扰乱,一时来不及攻击,这边的一个一定会逮准机会打出冷枪的,因为夏志昌一直在动,他不容易瞄准,一定会探出身子来发枪,你必须在他枪口喷火前先放倒他,这是个很重要的工作,你担任得了吗?」 「我………试试看,尽我最大的努力。」 「不能试,你一定要有绝对的把握才行。」 夏志昌道:「哈吉泰,这种事谁也不敢说有绝对的把握,只能尽力而已。」 哈吉泰却沉着地道:「不!在我们哈萨克的语言中,没有尽力而为这句话,做得到做不到,就是一句话,事前可以斟酌自己的能力拒绝,但是答应了,就不能失败,对这件事情负责到底。」 孙小琴道:「我可不是你们哈萨克人。」 哈吉泰看了她一眼道:「女人!你为何如此轻贱自己,我已经把你认为是一个哈萨克的勇士了,所以才没有徵询你的意见,决定了你的工作,而你却没有自信。」 孙小琴受了刺激,道:「我怎么没自信,我干就是了!」 「你知道你是不能失败的,如果你让对方的枪口冒了火,夏志昌就可能会送命!」 孙小琴恼火的道:「我当然知道,我会赔上我的命。」 哈吉泰冷漠的道:「那不够的,他的一条命值十万两银子,那是我的银子,谁赔偿我的损失?」 孙小琴道:「出赏格的人只要夏志昌的命,并不一定要他的头,只要夏志昌死了,你就可以去领赏。」 「那不行!如果夏志昌不是我杀的,我就不能去领那笔赏金!」 孙小琴更为愤怒道:「如果夏志昌在今天被人杀死了,我去领赏金,领来赔给你。」 「对方杀死夏志昌的目的,也在那笔悬赏,他们肯让给你吗?」 「我有办法叫他们肯的,死人不会来跟我争的,我杀了他们,问题就解决了。」 哈吉泰笑了一笑道:「好!你可以准备出发了,从沟里慢慢逼近过去。当我开始扔石块,夏志昌也到了路上时,对方的注意力一定都放在路面上,你就赶快翻过石道石埂,然后就接近对方了,他躲在那块石头后面,一冒身体,你就快速放上一枪。」 孙小琴厉声道:「不用你多噜苏,我知道怎么做的,别忘了我也闯了十多年的江湖了,不是你一个人行。」 哈吉泰只笑了一笑,孙小琴果然慢慢的摸索着向前爬去了,夏志昌皱眉道:「你干吗要那样去激地呢?」 哈吉泰道:「因为她的任务最重要,也最危险,那个躲在石后的家伙,一定要逼近去才能解决,而他的位置对你的威胁也最大。」 「如果她被对方先发现了,挨枪的可能也最大。」 哈吉泰道:「不错,所以我才说这个工作最危险,她送命的机会比你还多。」 「你怎么把一份最危险的工作叫个女孩子去做呢?」 「因为她会用枪,而且能用双枪,出手比我们都快,一击不中,第二击立即能跟上。」 夏志昌不禁吸了一口气道:「你有危险吗?」 哈吉泰一笑道:「如果对方的目标不放在我身上,我自然没危险,如果对方存心要我命,,我是最危险的一个人,因为在抛石块时,我的身体一定要伸出路面去,不但没有掩蔽,而且还无法还手。」 夏志昌起初只是一句气话,那是为了哈吉泰对孙小琴的态度,在他的想法中,哈吉泰是最安全的一个。 可是经哈吉泰一说,他才发现哈吉泰的确是最不安全的一个人,必须要站起身子,才能把石块扔出去,整个上半身都在对方的枪口之下,除非他的第一块石子就把三个人都打倒下去,否则任何一个人,都能从容地瞄准哈吉泰再扣发枪机。 想到这儿,夏志昌不禁歉然的道:「哈吉泰,这个办法不太高明,我们再换个方法好了。」 哈吉泰却摇头道:「不必换了,这是唯一能快点打破僵局的方法」 「那我们来交换一下工作好了!」 「也不行,我干得了你的工作,你却干不了我的,别以为扔石头是件简单的事,我曾经在这上面足足下了好几年的工夫呢。我们以前很穷苦,买不起枪械,甚至于连制弓箭的能力都不够,在大沙漠上,找竹子木头并不是容易的事,我们只有利用最廉价的武器——石块。」 夏志昌正要开口,哈吉泰道:「准备一下,我要开始了,我准备了一百块石头全部扔完,大概是五分钟时间,在这五分钟内你如果还是无法逼近过去,杀倒对方,那只有让阿拉真神慈悲你了。」 夏志昌回头望了一下后方,那儿虽无动静,却有疏落的枪声传来,那是哈吉泰的部下跟积石崖追出来的人接触上了,不禁看点焦急。 如果阿鲁他们挡不住那批人,他们就会前后受敌被夹死在中间,因此,他们必须立即解决前面的敌人。 哈吉泰的脸漠然无表情,对于后面所发生的事,似是毫不关心,只握了一块石头,表示就要开始了。 夏志昌长吸了一口气,朝他点点头,哈吉泰身子一长,扔出了第一块石头,接着又是第二块。 每块石头都扔得很高、遥远,然后才作垂直地下坠,这证明他的技巧很精熟,而且他扔的速度也很快。 第十块石头出手后,贴地聆听的夏志昌才听见第二块石子落地的声音,然后他也听见了另一种细致的移动声,以及不断的人声。 这证明了哈吉泰的测位落石很准确,落石已经使得潜伏的敌人感到不安,他们必须要移动位置,以避开头上的落石。 夏志昌向哈吉泰一竖大拇指作为赞佩,然后他的身躯也像块石头似的弹了出去,到了路面上,他就双手并拢,双足直合,身子变成一个圆圈,一直向上滚去。 那当然不是滚,而是以连环的虎跳鲤跃,打着空心斛斗向前推进,只因为动作太迅快了,在视觉上,只看到他的人成了一个滚动的圆圈,分不出头手身体脚了。 落石如雨,哈吉泰投得更急了,他也不是胡乱发石的,每当他弯腰取石时,他的耳朵一定贴住地面,聆听着对方的移位而修正落石的方向。 伏在对沟的两个汉子显得很狼狈,他们根本无暇去注意到路面上,夏志昌已经出来逼近了,从第一块落石开始,他们就不断的移动,免得被石块击中了,而接连着落下的石块却似有眼睛的跟着他们,总不会超过一两尺,有些石块落地后,甚至还弹在他们身上。 弯着腰躲闪已经够苦了,偏偏在对方的那个同伴又发出了招呼:「小心注意,点子过来了!」 一个家伙忍不住骂道:「妈的!范老二,你没长眼睛,老子们正在躲这些鸟石块,点子来了你不会打……」 他可能还没体会到对方的意思,顺口回骂了一句,来发泄那一肚子的闷火,仔细一想,才发觉不对劲。 点子过来了,那是说对方已经逼近来了,这一连串的落石,正是对方的掩护行动,那可比落石更严重了。 顾不得头上的落石了,他直起身子一看,可不是一道人圈正在滚近过来,看不清是什么人,但那是个人却不会错,乖乖,那还得了,忙把枪抬起来,却无法瞄准。 因为他不知道该打什么地方,而且那个圈子的进行是作不规则的曲线移动,他的枪口跟着移动都来不及。 圈子越滚越近,快到他们藏身之处了,虽然还是无法瞄准,他已顾不得了,咬牙扣下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在手中跳了起来,跳脱了他的掌握,他没有伸手去抱头。 因为他的脑袋挨了一下重击,直打得他眼中金星直冒,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家伙还比他的同伴幸运,在旁边的那个汉子也发现了状况不对,把枪瞄准了那个扑近的人圈,但是圈子却忽然弹了起来,冒高了一倍,足足有一丈多高。 他也把枪口抬高,而且不自主的站了起来,他看见圈子展直了,变成了一个人,一个年轻人。 他是认识夏志昌的,第一次跟铁狮刘球在大青岭附近见到的,那次刘球只是去照个面,没有存心行动。 因为那是大青岭的地界,猛龙不过江,他们不能吃过界去。 那一次刘球收拾了王胖子,去了一个竞争者,而且也叫手下的人认清了点子。 这家伙认清是夏志昌后,正准备看夏志昌落地后就是一枪,那样容易命中。 但是夏志昌落地后,他却连扣扳机的力量都没有了,一把飞刀刺进了咽喉,连带把他的身子撞得向后仰去,倒在水沟里,跟着身上又挨了三四块落石。 两个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头上挨了一石头的那个汉子也不过多撑了一刹那,然后太阳穴又挨了第二下重击。 那是另一块石子,是哈吉泰平着飞投来的,这是哈吉泰扔出的第六十九块石头,也是最后一块,对方因为站了起来,冒出了肩膀,他的石子也就有了目标,不必吊高了,平着过来,打破了他受伤的脑袋。 战斗却没有停止,在路沟中进行着。 那是孙小琴跟范老二。 范老二单独在这边的路沟中,前面还有一块凸起的青石,那是很好的掩护。 只是他的注意力被路上的夏志昌吸引去了,忽略了由沟中过来的孙小琴,当他举枪想去射击夏志昌的时候,孙小琴突然在他眼前出现了,满脸的煞气。而且手中还握着一支枪,近得可以触到他的鼻尖。 一阵死之恐惧爬上他的眼睛,出于本能的,他放开了手中的枪,双手高举起来。 孙小琴应该扣下扳机的,但是对一个放弃抵抗的敌人,她的心再也硬不起来,说什么也扣不下扳机去。 只要对方已经不再能构成威胁,她又何必要杀人呢?于是她掉枪口反握,用枪柄往他的头上敲下去。 她的本意并不想敲昏他,只是为了要放他一条生路,因为她知道哈吉泰是从不放过一个敌人的。 只可惜范老二并没有领会到她的好意,孙小琴的枪柄击下去,他把头一偏,枪柄敲在肩膀上,虽然很痛,却不足以致命,而旦这正是他活命的机会。 所以他立刻伸手握住了孙小琴执枪的手,用另一只手夺她的枪。 孙小琴的劲力并不比一个男人小,范老二在拚命时力气也不小,她的右腕被握住了,拚命往回挣夺,但是范老二抓得很紧,左手也握住了枪把,却夺不下来。 枪管握在孙小琴手中,因为较细,所以能握得很紧,范老二抓住了枪柄,却使不上力气。 因为他的肩头挨了一下重击,敲伤了筋络,而这根却又偏偏是运动手指的,于是两人滚成了一堆。 这两个人的纠缠目标都是那管枪,孙小琴似乎忘记了自己腰上还别着另一管枪,但范老二却是注意到了。 他不去拔那支枪,是怕孙小琴也想到那管枪去,假如两人差不多先后伸手的话,他是争不过孙小琴的。 因为那管枪是别在孙小琴的腰上,位置也配合她取用的方便,范老二在感觉中,知道自己的力气比对方大一点,应该可以夺下这柄枪的,可是他不敢全力夺枪。 孙小琴在掉转枪口,使用枪柄的时候,已经把保险闩给推上了,那是一个熟练的玩枪者的习惯,这种习惯的养成是为了本身的安全,以防枪支不慎走火。 范老二即使夺下了枪,也必须推下保险闩才能够发火,在这点空隙间,孙小琴可以在他发火射击之前,先拔出另一支枪来。 所以范老二只是装着全力争夺这支枪,却暗中等待机会拔出对方的第二支枪。 机会终于有了,那是他自己制造的,他装着一个不小心,被孙小琴翻身压了下去,又拚命的想把她翻下去,空出的那只手到了她的腰间,摸到了枪柄,用拇指把枪机保险扳后打开,迅速地抽出了那支枪,此在孙小琴的脑袋上道:「好了!孙姑娘!放开手吧!」 冰冷的枪口使孙小琴冷静了下来,范老二已经松开了对夺的那柄枪,因为枪管握在孙小琴手中,他不怕对方回过枪来反击,他也料定孙小琴不会做这种儍事,因为他只要勾一下手指,就能轰碎她的脑袋,那绝对比地任何动作都要快。 倒握着枪管的孙小琴一脸的倔强与不服气,冷冷的道:「范老二,你别自己找死,更别想讨得好处,要是落在哈吉泰手里,你的罪就够受的!」 范老二冷冷的一笑道:「我知道,你们在昨天晚上,不但杀死了刘老大,而且也杀死了我们好些个人。」 「不是很好吗?你范老二可以抖起来了,否则凭你这块料子,一辈子也爬不上头把交椅。」 范老二沉声道:「我知道自己的份量没有刘老大那份本事,撑不起积石崖的家,这个堂口算是完了。」 「那你干吗还要自寻死路送上来呢?」 「孙姑娘,人是总要活下去的,积石崖已经不能混了,我们总得另找活路,往后的日子怎么个打发,总也得算计算计。积石崖里虽然有点底子,可是昨夜我们没在窝里,这会儿早给人分光了,我自然得另谋财源。」 「所以你就把算盘打到我们头上来了?」 「不!你跟哈吉泰身上榨不出多少油水来,只有那个夏志昌身上可旺得很,光是那袋子珠宝,也足够我下辈子逍遥了。」 「原来你是在打那袋珠宝的主意!」 「早先我们还想连他的脑袋一起摘下,有人在西宁肯出十万两银子换他的命呢,现在只剩我一个人,这十万两银子太烫手,我准备放弃了,只要那袋珠宝就好。」 「你倒想得好,人家凭什么要把珠宝给你!」 范老二把枪推了一下:「凭这个!姑奶奶!」 他加重了语气又道:「把你手里的枪丢掉,丢得远远的,可别作怪,否则你就是在跟自己过不去了。」 孙小琴略作犹豫后,把倒着的枪丢开了,范老二一面支腿站了起来,就势把孙小琴倒扭臂,挡在自己面前,推着跨出了路沟。 哈吉泰跟夏志昌也才结束对面的扫荡工作,刚走向这边来,见孙小琴被对方制住了,不禁微微发怔。 孙小琴道:「夏大哥,对不起!我把事情给办砸了!」 夏志昌道:「没关系,你能够拖住他,已经算成功了,我们这边的问题都解决了,他一个人好对付。」 范老二看看面前伏尸,脸上微现怖色道:「夏志昌,你还真有两下子,积石崖的四大金钢,你放倒了三个!」 夏志昌道:「四大金钢就是你们四个?」 「不错!你可以打听一下,在青海这条道上,铁狮刘老大排第一,我们四大金钢数第二,第三才轮到大青岭跟盘云口呢。」 哈吉泰哈哈地笑道:「那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你们号称第一铁狮刘球在昨晚上也难逃一死,四大金钢在不久前去了三个,你这头独脚猫又能狠到那儿去。」 范老二微笑道:「哈吉泰,我知道你很了不起,放平了刘老大,青海的江湖道上可以由得你称雄了。」 哈吉泰道:「我才不希罕在江湖道上称雄呢。」 「那是你的事,反正我也不打算跟你争,青海道上我反正也不想耽待了,正好借这机会衣锦还乡去。」 夏志昌皱眉道:「当强盗可不算是衣锦还乡!」 「老子在青海是强盗,在家乡可是规规矩矩的大掌柜呢,这次再带了大笔的银子回去,谁敢说不是衣锦还乡,有银子的王八坐首席,这年头儿就怕穷。」 夏志昌未经世务,自然也听不懂他的高论,但是对他肯退出江湖回家去,倒是很欣慰,连忙道:「那实在太好了,既是你回家去能受人尊敬,就不须在这里当强盗害人了。」 范老二笑道:「夏志昌,我要带着大把的银子回家,才能受人尊敬。」 「哦,我明白了,所以你才伙同那三个人在路上想杀了我,好去领那十万两银子的赏金。」 「不错!原先我们是那样打算的,不过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杀了你也没有用,动这个主意的人太多了,就算我割下了你的脑袋,也提不到西宁城去。」 「那很对不起,不过你还年轻力壮,只要肯上进,总有一天也能赚到大把银子的。」 范老二望着他,几乎以为他是从地里冒出来的怪人,居然向自己说出这么一段话来,看他的态度又很诚恳,不像是开玩笑,更不像是故意说风凉话。 这小子是什么意思,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眼我装疯卖傻…… 范老二心里暗忖着,终于一沉脸道:「老子要是能够安安份份上进,规规矩矩的赚钱,也不会进积石崖了,姓夏的,你装糊涂也不行,老子明白说了,我要你身边的那袋珠宝。」 夏志昌叹口气:「我知道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老实说这袋子珠宝,我并不放心上……」 「你不放在心上那最好,放在心上也没有用,乖乖地交出来吧,否则我只要这么一扣手指,砰的一声……」 他把手中的枪往前指了一下,使孙小琴又往前一冲,夏志昌道:「你杀了她,自己活得了吗?」 范老二看看一脸冷色的哈吉泰道:「那我就不管了,反正临死我也要抓个垫底的。」 夏志昌诚恳地道:「朋友!把珠宝给你,换回小琴的一条命,我是绝对同意的,只是现在不能给你!」 「什么时候才能给呢?」 「到西宁之后,你来找我,绝不让你失望。」 范老二笑了起来:「姓夏的,你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儿了,少噜苏,快把珠宝拿来!」 「我是为了你好,现在把珠宝给了你,你绝活不过两个钟头去。」 「只要你不死,别人不会知道我已经得了珠宝,他们会来找你,不会留神我的。」 夏志昌道:「但是哈吉泰知道,他会放过你吗?」 范老二看看哈吉泰,他却一脸的冷漠毫无表情,心下不禁犹豫了一下,但是接着一咬牙道:「那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把珠宝交出来好了。」 夏志昌摇摇头道:「不交!给了你是害你。」 范老二道:「不给我就连孙小琴一起害了!」 夏志昌正在沉吟,孙小琴道:「范老二你逃不过哈吉泰的追踪的,珠宝在夏志昌身边,他为了遵守诺言,暂时不会动手,如果到你手上,他就没限制了。」 「哦!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动手?」 「到西宁,这是他们谈好的条件,等到了西宁才一决生死,目前他还会尽全力去保护夏志昌的安全。」 「就这样他们才合在一起的?」 「是的,这就是他们会合在一起的原因。」 范老二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呢,哈吉泰也是想发笔财的,怎么会跟夏志昌成了一伙呢?哈吉泰,你是要珠宝,还是要那十万两银子赏金?」 哈吉泰道:「我是为了那笔赏金而来的,不过珠宝到了你的手中,我就不会放过的。」 范老二沉声道:「夏志昌,把珠宝交给我,然后禁止哈吉泰追踪我!」 「这个我可没有办法,我不能去干涉别人的行动,更何况他也算得上是我的敌人,他不会听我的话。」 范老二道:「你一定要想办法叫他听你的话,否则你就要得一个死的孙小琴了,她可是你的好朋友,昨天为了你而出生入死,你总不会让她年纪轻轻就送命吧?」 孙小琴一直很冷静,她见夏志昌已经准备去掏出皮袋了,才沉声道:「花老二,我们以前还有两次见面之情,我才没对你下杀手,你该明白,开始时我若给你一枪,你早就完了。」 范老二哈哈一笑道:「孙小琴,亏你还啡辣手西施呢,在这个圈子里,是动不得慈悲之念的。」 说完又朝夏志昌道:「快把珠宝拿过来。」 夏志昌叹了口气,取出了皮袋道:「朋友,拿去吧,我已经尽过心,对你忠告过了,这会使你送命的。」 范老二狞笑道:「要送命也有个娇滴滴的大姑娘陪着我,所以我放心的很,孙小琴,麻烦你把珠宝接过来。」 夏志昌道:「干吗?难道你不想要了?」 「怎么会不想要呢,可是我还更想要活命,因此目前还是由她拿着的好。」 「这么说你还不准备放开她?」 「当然,现在放开了她,你们没了顾忌,变成三个人吃我一个,所以我还要她送我一程。」 「送你一程,要送到那儿?」 「前面不远的地方,我有四匹马,我上了马之后,自然会把她放下来的。」 脸再转向哈吉泰道:「我那四匹马都是百中选一的良驹,又休息了一夜,这会儿劲头正足,我骑一匹,带三匹走,一路上轮流骑,马匹也不会太累,你的骑术再精。恐怕也追不上了吧?」 孙小琴忽然道:「就算我们不追你,积石崖还来了四个人,正在你后面呢,那可放不过你!」 范老二笑笑道:「他们是蹑着哈吉泰的人来的,本来的计划是由他们先攻击的,到现在还没见动静,大概是完蛋了,因此不必为他们操心了。」 孙小琴道:「你打算带了珠宝一个人上路,不去管他们了?」 范老二道:「那四块料贪心不小,本事有限,带着他们不但帮不上忙,反而是累赘,所以我不想跟他们搭伙了,倒是你们该注意一下,如果哈吉泰的人截不下他们,你们就费心截下来。」 「什么,叫我们替你截下他们!」 「你们当然可以不管,只是由不得你们而已,因为他们还想杀了夏志昌去领赏金呢。」 孙小琴咬牙道:「范老二,我知道在黑道里已经没有什么道义可言了,但是像你这样卑鄙无耻之徒,还真少见,你此一头畜生还不如。」 范老二哈哈笑道:「孙小琴,随你骂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你别忘记脑门上还有一管枪比着,随时能要你的命,现在乖乖的把珠宝拿了,跟我走吧!」 孙小琴不肯伸手,夏志昌却将皮袋子塞在她的手中,哈吉泰已经做好了一个攻击的姿势。 范老二忙道:「夏志昌,最好你能管住哈吉泰一下,否则我的手指只要一扣,这位孙姑娘就完蛋了。」 他知道哈吉泰的厉害,始终把孙小琴挡在自己的身前,一步步的向后退着走,面朝着夏志昌跟哈吉泰说:「你们也听明一点,别想跟上来,否则就是逼我拚命了。」 哈吉泰一直想找机会用袖箭去射他握枪的手,但范老二十分机警,始终不给他机会。 退出了十几步后,哈吉泰举步要跟上,夏志昌忙道:「哈吉泰,由他去吧,小琴的生命要紧。」 哈吉泰道:「珠宝是你的,我绝不沾手,我是为了你。」 夏志昌一笑道:「我始终也没把那些珠宝看得多重,上次我就打算送给你的,是你自己不要。」 哈吉泰哼了一声道:「我是为了你的脑袋的赏金来的,此外任何的份外之财,我都不会要的。」 「我的脑袋还好好的为你留着,其他的就不去管它了,我认为人生的生命才是无价之宝。」 哈吉泰恨恨地踢出一块石子道:「我是不甘心,三个毛贼都宰了,偏偏漏出一个去,孙小琴,你真差劲,我是看重你,才把这家伙交给你,想不到你……」 孙小琴一笑道:「哈吉泰,你别急,该我的份,我自然会做得很好,你放心,这个家伙绝跑不掉的。」 说着她的手臂忽然朝后一挥,肘弯撞在身后的范老二胸前,力量很重,打得范老二弯腰痛呼。 跟着她拿着皮袋子的手又猛挥出去,袋子击在范老二的脸上,里面的金块、宝石份量都不轻,这东西揣在身上固然能使人心里高兴,但打在脸上的滋味却非常的不好受,范老二被打得一个踉跄,已是满脸鲜血。 他的手中仍然紧握着枪,却不敢轻易的扣发,因为他知道打死了孙小琴,他自己也没命了。 因此他很快的拿枪比住了孙小琴,连带也指向哈吉泰与夏志昌,不让他们近前,口中怒骂道:「臭妮子,你当真不想活了!」 孙小琴距离他有三四步远,但是范老二却不敢再迎过去,怕再挨她两下,他已经看出孙小琴是豁出命来硬干了,而他却还不想死。 孙小琴却根本不理他,反而慢条地走向路沟,那儿丢着两支枪,一支是她自己的,另一支则是范老二的长马枪。 范老二再喝道:「站住!不许动!把袋子丢过来,范老子现在就放过你!」 他只有退而求其次,虽然他很可以开枪击倒孙小琴,而后再用枪胁住其余两个人,但他不敢冒这险。 枪声一响,哈吉泰的袖箭、夏志昌的飞刀立刻就会跟着来到,更何况一枪还不见得稳能放倒孙小琴,因为这不是他自己的枪,性能摸不熟。 如果只打伤了孙小琴,那情况就更糟了,一个受了伤的敌人,就跟一头受伤的猛兽同样的危险,在决斗时最怕见到流血,那会使人失去理智而疯狂的。 孙小琴却不理他的恫吓,仍然是慢步跨下了路沟,先弯腰拾起了自己的短枪,然后又举起来,范老二不能再犹豫了,孙小琴手中也有了枪,就可以对自己展开反击了。 他必须先放倒这个女的,举枪对准了孙小琴的头部,他扣下了扳机,只听得卜的一声。 没有枪响,只有卜的一声,撞针空击的声音,大概是碰了一颗哑弹。 在紧急的状况下,最怕的就是这种事,但没有办法,他只好咬牙又扣第二下。 还是一声卜的空响,第三下、第四下,只有连声的卜卜,始终没有发火。 范老二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是一支空枪,一柄没有子弹的空枪,他被孙小琴耍了。 难怪她在枪口的威胁下,敢出手攻击,原来她早知那是一支杀不了人的空枪。 也难怪她在贴身肉搏时,不去动用这支枪,一个使用双枪的人,居然会空着一支枪,由着对方抢去,这都是不合情理的事,只怪自己太大意了。 范老二像是一下子掉进了冰窟中,此刻最好就是举手投降,但是他看见了哈吉泰与孙小琴脸上的杀机,就知道没希望了,尤其是孙小琴,她如果有放过自己的意思,就不会下沟去拿枪了。 范老二吼了一声,把空枪对准孙小琴摔了过去,孙小琴居然一伸手就把它接住了,她是个玩枪的老手,又是接自己的枪,自然很轻松。 范老二也知道那一砸打不倒孙小琴,他只是争取一点时间而已,掷出枪后,转身就逃去。 哈吉泰自然不会放过他的,拔步也追下上去,夏志昌忙道:「哈吉泰算了,放他一命吧!」 哈吉泰没有理会他,夏志昌忙也追了上来。 范老二为了逃命,把吃奶的力气也使出来了,拚命地奔逃,但是哈吉泰追太快了,三丈多的距离很快就追上了,他连一根袖箭都不想浪费,猛地拔起了身子,像一头巨雕似的,由空而降。 十指也像巨雕的利爪,抓向范老二的颈部,天山雕就是这样抓人的,可以把人的颈骨活生生地抓断。 哈吉泰被人称为天山雕,是因为这招杀手。 这是他称雄大漠,精心独创的杀招,十指之下,不知败了多少好手,那股劲力,再加上他身子的冲坠之力,无人能够抵挡,即使在不致命的地方,也能造成对方的重伤! 眼看着手指快要抓中范老二了,身边传来夏志昌的声音:「哈吉泰,何必一定要伤人呢,放过他吧!」 哈吉泰却无法收劲了,这种功夫一经施展,是无法控制的,否则就会伤害到自己,因为他是在空中发招,劲力全集中在十只手指上,如果收回了劲道,他本身的冲坠力量会把手指撞断。 正如把一柄钢叉由高处掷向地面,叉尖很硬,深插进地面是没有问题的,若是把那三股叉条换成木头的,碰撞之下,叉枝一定非折断不可。 哈吉泰自然不能为了放过范老二而把自己的手指断送了,因此他口中应道:「抱歉,我收不住手了!」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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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手指仍然贯注真力插下去,斜里人影一闪,却是夏志昌插了进来,而且还把双掌迎了上来。 哈吉泰十指猛收,却像是握住了两团海绵,软软的、靱靱的,虽无抗力却有弹性,把他的劲力都化开了! 夏志昌把手臂一抬,哈吉泰的双脚落地,两个人的手掌还是握着,哈吉泰忙松开手,运动了一下手指,发现都很正常,这才吁了口气,可是他看见夏志昌的双手也没有受伤的样子,神色不禁一变! 他并不愿意伤害夏志昌,但是夏志昌轻而易举的化开了他的杀着,却令他难过。 因为这是他引以为傲、自夸尘世无敌的劲功,现在却在夏志昌的手下栽了个跟头。 脸色一沉道:「夏志昌,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志昌笑道:「没什么意思,只是请你饶过他一命,如此一个鼠辈,值得你用那种绝顶的功夫去对付吗?」 哈吉泰冷冷的道:「绝顶功夫,却被你轻描淡写的化解了,你这位塔拉尔宫的高徒岂非更为高明了!」 夏志昌道:「那倒不是,老实说你若不是开口说话。我还不敢伸手接下来的,这种至刚之气,的确是天下无敌,但是你开口回了我的话,气势已泄,连一半的威力都没有了,我才能挡下来!」 这一说也有道理,哈吉泰却无从体验,以前他攻击敌人使用这一招时,从来没有开口说过话,而且指下也没有一个人逃过去,不知道这种说法是否确实。 但至少,他的心里好过一点,而且还有一件事使他的火气更消了下去。 经夏志昌一挡,范老二算是死里逃生,已经跑出了十几丈去,忽然砰砰两声。 那是枪声,而且是长枪的声音,接着是奔逃中的范老二向前一扑,倒地滚了两滚就不动了。 那两枪是对着他开的,要了他的命。 夏志昌与哈吉泰愕然回顾,但见孙小琴举着取自范老二的那支长枪,正站在路中央,微微发怔。 哈吉泰哈哈一笑道:「干得好,阎王注定三更死,谁也留不到五更头。」 夏志昌走回去,走到孙小琴面前,目光中有着一丝怒色:「小琴,那家伙虽然可恶,但是你在开始时既然没杀他,又何苦在后来补上一枪呢?」 孙小琴低声道:「志昌,我没有杀他。」 「你没杀他?你手中的枪口还在冒烟呢!」 「是真的,我那一枪是朝天放的,这种枪我没用过,抓不住准头,你跟哈吉泰还在附近,我怎么敢随便乱开火呢,我朝天发枪,只是吓吓他,叫他逃得快一点,我看见你从哈吉泰的杀手下把他给救下来,又怎么会再补上一枪呢!」 夏志昌见她说得很诚恳,相信她说的是真话。 孙小琴却怕他不信,忙补充解释着:「是真的,我只发了一枪,弹壳还在槽里,没退出来」 她拉开枪机,跳出一枚弹壳,落在附近的地上,在路面上也只有那一枚弹壳。 路是灰色的泥沙,金黄色的弹壳在上面很明显,的确没有第二枚了,夏志昌道:「我听见了两声枪响。」 「不错,的确是有两声枪响,另外一声是来自我的身后,我没有瞧后面,不知道是谁。」 其实后面也没有别人了,只有吴长胜躲在车子上,他用的也是长枪,而且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 夏志昌道:「是吴老爹了,他为了什么呢?」 「我不知道,你去问他好了!」 夏志昌无言地走向车子,吴长胜正困难地推开身前的掩蔽,爬下了车子,而且还埋怨道:「这些家伙真够叫人讨厌的,大清早,就来吵人家的觉。」 夏志昌压低了声音:「老爹,刚才是你开的枪吧?」 吴长胜笑了一笑道:「我是看见孙姑娘开了一枪,也跟着凑热闹,放一枪玩玩,年纪大了,眼睛不妙,距离又较远,那儿打得着呢!那家伙一定是孙姑娘放倒的!」 孙小琴的枪是朝天放的,绝不可能打中人,吴长胜虽不承认他打中了人,却又解释道:「不过那个叫范老二的家伙的确是放不得!」 夏志昌忙问道:「为什么呢?」 「这儿到西宁的路上,必然还会有人要你的命的,但都是为了十万两银子的赏金,十万两银子虽不是小数目,但是还不见得能把所有的人都买动来卖命,但是如果有人知道你身边还带着价值几十万的珠宝,那就很难说了,有些人能为了这些珠宝来找上你的。」 「杀了他就没人知道了吗?」 吴长胜笑笑道:「知道你身怀珠宝的人,最远的是铁狮刘球,这消息不会传过积石崖地界去。那个范老二该是最后的一个人了,我想消息不会传太远去。」 「铁狮刘球早一天就知道了,他那儿不会传出去吗?」 「不会,这种消息是秘密的,越少人知道越好,谁也不会乱传的,但是那个范老二跑了出来就不同了,他自己在这儿吃了大亏,跑过去一嚷嚷,满条路上将会塞满了要找你的人,所以绝不能放他逃走。」 夏志昌不禁一声长叹:「真没想到,我这袋子珠宝会惹出这么多的麻烦来!」 「可不是吗,我的少爷,人家讲究的是财不露白,你却把上百来万的珠宝随便就亮相,这不是引鬼上身吗?你的头上顶着十万两银子的悬赏,这已经够轰动了,那知道你小祖宗还嫌不够,要多招些麻烦来!」 夏志昌只有苦笑了,这时孙小琴也过来了,哈吉泰却不见了影子,夏志昌问道:「哈吉泰呢?」 「他到前面牵马去了,他说在青海虽然没什么好马,伹这四个人都死了,马匹用不着了,放在路上流浪太可惜,他要牵了去!」 吴长胜笑道:「这小子,说起来还是个王子呢,却也干土匪的买卖,而且还死要面子,嘴上说得好听!」 孙小琴道:「天山雕在大漠上也是以抢劫为生,不过他那一族的人有三不抢——不抢牧民、不抢良民、不抢商旅。所以称不得是黑道上的人。」 夏志昌道:「这三种人都不抢了,他还抢谁?」 「专抢那些干没本钱买卖的黑道人物!」 「那就是所谓的黑吃黑了!」 孙小琴笑道:「可以这么说,但他自己不承认,他不以为自己干的是黑道,他认为干的是除暴安良。」 夏志昌也只是笑笑,哈吉泰一个人单骑,身后还牵着头空马来了,在他们身边停下笑道:「我以为在青海找不到好马,想不到这四大金刚的坐骑还真不错,倒是纯粹的天山种。夏志昌,我们一人两匹。」 夏志昌忙道:「我不要!」 哈吉泰道:「还是收下吧,骑马比坐车子舒服!」 孙小琴道:「我要!我骑惯了马,前两天窝在车子上别扭死了,反正这些马匹也都成了无主的马了!」 哈吉泰笑道:「可不是,我们骑了去,总比再落在那些江湖人手里,拿来为非作歹强。」 他把两匹马交给了孙小琴,道:「这两头都是白的,正好是一公一母一对,你跟夏志昌骑着正合适,夏志昌,你还得帮帮忙,帮我把四个死人搬过来。」 「干什么?还不挖个坑埋了,难道你还想烤了吃!」 哈吉泰笑道:「只有秃鹰才吃死人,天山雕只吃活的东西,我没时间去刨坑,但也不能把尸体放在路边发臭,我带到后面去,交给他们的同伴,照顾得总比我们尽心些。对了!这些枪……」 夏志昌道:「我不要,你带去还给人家好了。」 哈吉泰道:「还给他们,让他们再拿着去杀人?你要就拿两支去,不要我就不客气了,这是最新式的长马枪,有银子还不一定买得到呢!」 「你要了干吗?你不是不用枪的吗?」 「我是不用枪,但我的族人可以用。」 「我以为你的族人也都是不用枪的!」 哈吉泰苦笑道:「我的族人不是不用枪,是我们太穷买不起枪,所以我们只好以血肉之躯去硬拚,我的族人跟着我出来拚死拚活时,我们的女人、儿童必须躲起来,以免受到仇家的侵害,她们若是有了枪,就可以自卫了,所以对这些枪枝,我就不客气了。」 他很小心的把死人都抬了上来,解下他们身上的子弹带跟弹匣,把四支长枪都背在身上,然后把死尸放在马背上,笑笑道:「你们要走的话,可以上路了,我会很快追上来的,遇见有人拦路时,你们斟酌一下,能对付就对付,对方太强的话,就跟他们对耗一下,我会很快的来支援的!」 他笑了一笑,又道:「我不放那个范老二逃走,还有一个缘故,就是前面的人不知道我们合成一伙了,不会防备我,对我们来说,那是个很有利的情势!好!再见吧!祝你扪一路顺风,但是我也希望你们能够遇上一些不太麻烦的麻烦!」 夏志昌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哈吉泰笑道:「我也好顺路栋点便宜呀,像现在这样,两匹好马、四支快枪、几百发子弹,夏志昌,你真是个运财童子,要是每天都能有这么好的收获,一路跟到西宁,我就发财了。」 夏志昌只有对他发出一个苦笑,哈吉泰却十分高兴,居然唱起了他大漠上的情歌,拉着两匹马走了,走出十几丈后,夏志昌忽然赶上去道:「哈吉泰,后面怎么没劲静了,我陪你下去看看吧。」 哈吉泰笑道:「不必了!没动静就表示我的手下已经把对方吃住了,否则敌人一定冲过来了,我对我的族中勇士们有绝对的信心,你走你的吧!」 看他一副轻松的样子,夏志昌倒是不便再要求去帮他的忙了,于是拱拱手,道:「好吧!谢谢你了!」 「别客气,这种忙我是很乐意帮的。」 说着拍了拍身边的枪托,夏志昌正待回身时,哈吉泰忽然又叫住了他,问道:「夏志昌,今天你化解我的杀手的招式,叫什么名称?」 夏志昌道:「那是雪山的功夫,叫大鹰爪!」 「雪山大鹰爪,好!好功夫,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这头天山雕,要斗斗你这头雪鹰的。」 「雪鹰,我可不叫雪鹰呀!」 「没关系,我送你这个外号好了,雪山之鹰才能施展雪山的大鹰爪功夫呀,这个外号很适合你,夏志昌,在大漠上,用鹰或雕来称呼一个人是很尊敬的意思,那也是我们最崇敬的一种猛禽。」 「那我只有谢谢你的称号了。」 「雪山之鹰,雪鹰!哈……哈,好称号,好汉子,好功夫,我们等着决一高下吧!」 他十分高兴,一路上发着豪迈的笑声,夏志昌摇摇头,同到了车子旁,吴长胜跟孙小琴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等待动身了。 孙小琴道:「志昌,我们是不是就走,老爷子的意思是要先弄点东西吃了再上路,我想等到前面有水的地方再歇下来。」 夏志昌道:「这也好,这里刚死过四个人,还有着一股子血腥味,我也吃不下什么。」 孙小琴道:「你会不会骑马?我们骑马上路好不好?」 夏志昌道:「你这两个问题连在一起可不易回答。」 「那有什么难回答的,会不会、好不好,答案都很简单,最多也不过四个字!」 「假如我不会骑马,第二个问题又怎么回答呢?」 「不会我教你,你练过武功的,已经懂得控制身体平衡的,很容易就学会了!」 「这么说我不论会与不会,都一定要骑了。」 「不!如果你不会,就一定要学会,因为这一路上还危险重重,如果你有一匹马,在必要时,冲锋、突围,都能帮助你脱险,假如你已经会骑了而不想骑,我自然不会勉强你!」 夏志昌笑笑道:「在塔拉尔宫中,骑术是必修的课程之一,我在十岁时就能骑无鞍的野马了。」 「那为什么不让你骑马出来呢?」 「第一、是宫中只有未驯的野马,性子都很野,只能用于练功,不适合乘骑;第二、老师父又说我不骑马或许较能不引人注意,那晓得我才出宫门,就被那个王胖子盯上了,现在已经不是怕不怕引人注意的问题了。」 「那我们就快马跑一阵,哈吉泰留给我们的这两匹马还真不错,比我在大青岭的强得多,我真想好好的跑它一下!」 吴长胜笑道:「孙姑娘的话不错,这两匹马的体型看起来很有劲道,哈吉泰是大漠上来的,他说马好,必然是好的,你们跑熟,把性子摸摸清楚,倒是很必要的,只是别放得太远,把老头子给撇下来。」 夏志昌见那一对白马都很神骏,倒是引起了兴趣,一笑说道:「哈吉泰把最好的两匹留给了我们了。」 「那算什么,他捞得多了,尤其是那四支枪,一支就能抵上两匹马了,他心里真正想要的也是那四支枪,自然要把好马留给我们了。」 「小琴,话不能这么说,枪和马都不是我们的!」 「可也不是他的,是那四个死人的。」 「那四个人要杀我,为了自卫,我杀了他们不算什么,但是不能把他们的东西占为已有呀。」 「是的,如果那四个人有家有眷,我们该把东西还给他们的家人,可是那四个家伙是盗贼,枪跟马都是他们抢得别人的。我们又还给谁去,正如哈吉泰所说的,总不能还给他们的同伴,再拿去杀人呀。」 夏志昌只有叹气了,他的内心里虽然不以为这样的占有是对的,但是却说不出一个道理来,他发现塔拉尔宫里所学的道德标准是不足以应付外面的世界的。 幸好,珠玛喇嘛并不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也没有用一定的严格的规矩来约束他的行为,而给了他一些不背正道、可以活用的原则。 因此,夏志昌在骑上马的时候,心中也没有太多的犯罪的感觉,只微微有点不安而已。 孙小琴已经拍马冲了出去,夏志昌也双膝轻夹马腹,催马追上。 这匹马虽然是他初次骑乘,但马是一匹骏马,骏马多半是有点个性的,所谓个性,也就是一种反抗性,对骑它的人,存有着一点抗拒的心理。 一般的骑者,是以骑术去门马,压服它的反抗性,使马匹迎合人的意志。这样的关系虽能使马儿听话了,却未必能有感情,经常还会闹些小别扭。 但是一个真正懂得马的骑手却不是去降伏马,他先是顺着马的性子去配合马,用自己的骑术去配合马的行动,骑在马的身上,却不增加它的负担,而且尽量去使马匹感到舒适。 人骑在马的身上,多少都有点不舒服的,但是一个好的骑手却不会因为使自己的舒适去改变马的习性,使人与马之间,找出一个最协谓的位置与关系来,这样,人与马之间,已能溶为一体而心灵相通,人要去的方向,不是用繮绳控制马,而是以心灵的引导,使马儿自然而然地走向那个地方去。 简单一点说,就是把被动的关系变为自动,对一匹有尊严的好马而言,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而如何去达到这个目的,却是一种只可意会而不能言传的玄妙体验。 夏志昌是从驯野马开始练骑术的,因此对如何与马匹沟通,自然也有他的那一套特别功夫。 在几次接触试验后,他与那匹大的马之间,已经建立了那种微妙的情况。 所以,在孙小琴领先了一程之后,夏志昌已经很轻松地追了上来,而且轻松地越过了她这使孙小琴很不服气,拚命地催马要赶上来,夏志昌却只是潇洒的在马上微笑着,他没有用鞭,更不用繮绳,只是用手轻轻地拍拍马颈,就能控制了马行的速度与方向,在孙小琴看来,那简直是奇迹。 终于她叫道:「停下来!停下来!我们不比了!」 夏志昌含笑地再度轻轻地拍拍马颈,马步慢慢地停了下来,孙小琴追了上来道:「你那匹马比我的好,难怪我追不上了。」 夏志昌一笑道:「我们换一匹骑好了。」 孙小琴道:「好!换过再比,我不相信你能再赢我!」 夏志昌跳下来,跟她换过了马,孙小琴忙又催马急奔了出去,这匹马经过夏志昌调理熟了后,又换上一个陌生的骑手,不禁犯了性子,它虽然在跑,却很不合作,不住地前仰后抛,想要把背上的人摔下来。 孙小琴的骑术很不错,双腿夹住了马身,一直贴在马背上,始终是稳稳的,终于把马降伏了。 它知道了背上的人是无法抛掉了,也是无法以蛮性去抗拒的,但是它却以另一种方式来反抗。 它顺从地向前跑着,也接受了马上骑手的指挥,向着择定的方向前进,看起来是完全驯服了。 只是,它没有尽全力,一匹好马的智慧是很高的,它懂得如何巧妙的做假。 有十分的马力,它只用出了几成,不但保留了一分体力,而且它还懂得如何不着痕迹的减速度。 纵起时前腿提得很高,着地时又很快地纵起,看起来它很卖力,奔跑的姿态也好看极了,然而,却不是它最快的速度。 每一匹好马都知道自己如何奔进的姿势,能够达到最快的境界,但是,它只为一个骑者用那种方法。 一匹好马的最强状况就像是一个女人的贞操,只为一个人保留着,而且它比女人更执着,女人把贞操献给了丈夫,这丈夫并不一定是她所爱的男人。 但是一匹好马的贞操却绝对只有一个骑者所能享有,那骑者不一定是它的主人,如果它一辈子遇不到一个跟它能心意相通的骑者,它一辈子也不会发挥它所有的潜力。 所以一个好的女人,不一定能称为烈女,一匹好马,却可以用烈马去称呼它。 夏志昌的马又追上来了,而且又超前了,他仍然是把繮绳挂在马鞍的把手上,偶而轻轻地拍拍马身,那匹马却发挥了它十二分的潜力,像风一般地卷进。 孙小琴无法不服气了,她看得出,夏志昌骑马不是用骑术而像是在用法术,或是一种很神奇的魔术。 她换过来的这匹马比原先所骑的好一点,她留下了最好的一匹给夏志昌,固然一半是出乎心中的爱意,但另一半,她也相信自己的骑术,足可以弥补马力的稍逊。 但现在,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如夏志昌,再差一点的马,在夏志昌的驾驭下,也会成为千里神驹的。 夏志昌在一处平荡的山口前驻马等侯,孙小琴气喘喘地追了上来后,也下了马,那儿有一条小小的溪流,也有一片平坦的草地跟一丛竹林。 两匹马自顾去喝水吃草了,孙小琴也趴下喝了两口水。用手捧水洗了一下脸才道:「志昌,你一定是在塔拉尔宫学的魔法,控马的魔法!」 夏志昌笑道:「控马那有魔法的?」 「我相信一定有,喇嘛们会吞刀吐火各种异术,你在那儿一定也学了不少。」 「吞刀吐火不是法术,是一种真功夫,再加上一些特殊的器具,目的是制造神迹,使信徒们更加敬畏,但我不是喇嘛,没学这些,我学的是着着实实的武功。」 「伹你骑马时一定用的是法术。」 「我不承认是法术,因为在那塔拉尔宫中也没人会,那是我自己体会出来的一种方法。」 「哦!能教给我吗?」 「不能,这是一种体会,无以言传的,但是却有原则可循,使它成为你的一部份,用你的心,指挥它的脚去跑。」 「这实在太玄了,我不懂。」 「我也无法说得更详细了,因为这是一种意会,本来就无法言传的,只在开始时,你可以用一个方法去尝试,那就是别去降伏马而让它降服你。」 「让马来降服人?」 「听起来很玄是不是?但真正做起来却并不玄,你只要在心中把你是马的主人这个念头抛开,假说马是你的主人。别去拂逆它,久而久之,马已经与你合成一体,而马的智慧,一定比人低,那时你就代替了它的思想,而它却代替了你的脚。」 「我还是不懂。」 「那我就没办法了,只有你自己去体会吧。」 蹄声得得,车声辘辘,吴长胜驾着车上来了,他驾车跟夏志昌骑马一样,不加控制,完全是由着那头老灰骡自己高兴,爱怎么跑就怎么跑,甚至于吴长胜还闭着眼打瞌睡。 可是车子走得并不慢,只不过是说几句话的工夫,车子已经追上来了,看见他们后,骡子自动停止了。 吴长胜张眼说道:「呵!已经到了老虎口了。你们等久了吧?骡子本就不能跟马比,何况又拉着车。」 夏志昌笑道:「我们也不过刚到一会儿,老爹,你这头骡子的脚程还真快,我们是一路飞跑着过来的,要是它不拉着重车,恐怕此我们还快呢。」 吴长胜一笑,道:「少爷,这话可说得外行了,我要是骑了这条活宝,这会儿恐怕还没走到一半呢。骡子本就是拉车的,拉了车,它能跑得又快又久,但换了样儿就不行了。你们虽有两匹快马,但要是找辆车子来叫它们套上,两匹马都赛不过我那头骡。」 夏志昌笑了一笑道:「那当然,不过你这头骡子可实在了不起,拉着重车,跑起来居然不比马匹慢。」 吴长胜道:「你别瞧着拉车累,其实也不过是起步时重一点,跑开了可轻松啦,只要轻轻一点力量就能行动了,有时甚至是车子在推着骡子走,当然这是一点巧劲,要畜生懂得利用巧劲并不简单,好在这头老伙伴还挺聪明,没教它多久就会了,我就省得多操心。」 孙小琴说道:「教骡子使巧劲,那是怎么教法?」 吴长胜笑笑道:「这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他笑着又道:「要教会一头畜生做些特别的事,首先你要找一头比较聪明、能解人意的畜生,然后再把自己当作也是畜生去跟它接近,学它的说话,明白它的意思,再教它听你的说话,能明白你的意思,而后,你想怎么做,告诉它就行了。」 他的方法跟夏志昌的驯马法几乎是一样的。 然而,孙小琴在跟夏志昌说话时,吴长胜还没追上来,当然不可能是听了夏志昌的话再说的。 只能说,他们都是采用了相似的方法,孙小琴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学会这种方法了。 把车子拉到一边,松开了骡子,它也很高兴地挤到两匹马旁一起去吃青草了。畜生也是喜欢有伴的。 吴长胜把铁锅拿下来,孙小琴则已经找了些石头,架起了一座石灶,又捡了几根干柴,夏志昌则溜进了竹林子,没多久,他手里已经拿着两只兔子和一头山鸡,笑嘻嘻地过来道:「我们可以舒舒服服地吃一顿烤肉了,我虽然是生长在喇嘛寺里,却没学会吃素,连吃了两顿的炒米和糍粑,我的嘴里已经淡出鸟来了。」 孙小琴很快地接过了他手冲的野味,看了一看笑道:「都是一刀割断喉管,宰兔子不难,用飞刀取山鸡,倒是要点功夫!」 夏志昌道:「这倒没什么,眼明手快而已,倒是如何把它们弄得干净,我认为很不简单,始终就没弄好过,这可要麻烦老爹了!」 孙小琴道:「洗洗剥剥我还行,烤的功夫可不行,非得麻烦老爷子了。」 吴长胜道:「我是开馆子的,总不能说不会,想躲懒也没法子了!」 孙小琴道:「我可不是想躲懒,是真的不会,老爷子不必动手,您就在一边用口头指点我来做好了,我也正好趁机会学学!」 「也好!女孩子家,这些工作是该会的!」 他们一老一少,凑合着忙起来十分起劲,夏志昌则找了块大石头,曲了手臂做枕头,往上一躺,眼望着天空,呆呆的想起了心事。 野味洗剥干净了,抹上了盐,涂上了酱,架在火上烧烤着,透出了扑鼻的香气。 夏志昌闭上了眼睛,享受着那种香气,心神也飞驰到往日的岁月里。 那时,他也是陪着一个小女孩一起到后山去玩,一时兴起,他打了一头山鸡,由那女孩子负责烧烤,他在一边帮忙,由于天气本热,又在火堆边,那个女孩子把外衣脱了,只穿了一件轻裯的白小衫子。 薄薄的春衫,玲珑的胴体隐约可见,那一次曾给了他无限的美感。只是,他现在只记得那件事,连那个女孩子的名字都忘记了。 使他更为难忘的是昨夜,他抱着孙小琴的身子,感觉上是那么的柔软、充实。 只可惜的是天太暗了,而且两个人都蜷在毯子里,他看不见是什么样子,只能去想像! 下一次,我们要找个市镇歇下,住进一家客栈里,我要点上灯,看看她的身子…… 夏志昌在心里想着,脑中飘过了一缕绮思。 他从未接触过世俗,因此也没去考虑这种做法是否会为礼俗所允许。 不过他也只是如此地想想而已,根本没想到其他,长时期的清淡的生活与禁欲的训练,压制了他心理与生理上的情欲,那还有待进一步的启发。 就这么恍恍惚惚的想着,使他的警戒松驰了,一直到有人走近了,他才突然警觉。 来的是两个步行的人,年纪都在四十多五十不到,穿着长袍、布鞋,每人都肩着一个布包,用一把雨伞挑着,腰里束着一根布带。 这是很普通的行客打扮,但是夏志昌却直觉的感到这两个人的不普通。 那是他们的脚步声,此刻,他们是停在小溪的旁边,杂草丛生,草下是许多细小的石子。 无论是什么人走过,总是要发生声音的,可是这两个人却只发出了极为细微的音响,可以说是根本没什么声音,就像是从路上飘了过来。 吴长胜与孙小琴正专心地烤着那两只兔子,居然也没发现有人走近。 夏志昌本来已经要坐起来了,但是他略一沉思后,还是躺着没动,因为他躺的这块大石头,周围长了很长的芦苇,恰好把人遮住,成了一片很好的掩护。 那两个人可能还没看见他,他就不急着出去了。 吴长胜跟孙小琴离他只有两丈多远,真要有什么,他相信还是可以来得及照料的。 那两个人走到半丈处才被吴长胜发现,他轻触了一下正在翻动兔子的孙小琴,叫她镇静,然后才抬起了头,露出了一睑的惊色道:「两位早!是走路过来的?」 两个人停了下来,前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嗯了一声,道:「不错!我们连夜从盘云口过来……」 「呵!那可真不容易,一夜间走了四五十里路呢!」 「没什么,我们在半路上还睡了一觉,否则早就走到了!」 另一个光下颔的人却不耐烦的道:「老钱!那这么多的废话,老头儿,我们赶了一夜路,肚子在饿着,闻到你们在烤肉,味道很香!」 吴长胜笑道:「这不算什么,这儿的野兔子多的是,火堆作料都是现成的,二位要是中意,再去捉两只,放在火上烤一下……」 那家伙哼了一声道:「我们还要赶路,没这份闲功夫,要捉你们去捉,我们要这烤好的。」 孙小琴立刻不乐意的道:「那是我们辛辛苦苦捉了来,准备自己吃的,凭什么给你们。」 那家伙冷笑一声道:「凭我们这两把伞!我叫柳一卷,这是我的老搭档,他叫钱一鸣!」 孙小琴一愕道:「天罗双绝,一钱如命跟一卷而空!」 钱一鸣哈哈一笑道:「不错!妞儿,看你腰里别着家伙,相信也是道儿上的人,对我们这两块招牌,多少也会有个耳闻吧,我们够资格要这两只兔子吧!」 孙小琴的脸色先是一变,她知道这个家伙是西南道上极负盛名的一对独行盗,而且是专干黑吃黑的买卖,黑白两道,遇上他们就只有认倒霉,他们开口要什么,只有乖乖的双手奉上。 否则,惹恼了他们,恐怕连性命都难保了。 这两个家伙心狠手辣,出手必然是一卷而空,不给人留分文,不过他们的胃口也很大,小买卖不感兴趣,只有上万的生意才有胃口,六亲不认,连皮带骨一口吞,但他们的功夫也着实厉害。 两个人的兵器都是手中的那柄大雨伞,铁骨油布面,施展时风雨不透,连枪弹也打不进。 他们很少到青海来,因为这儿没什么大油水,现在居然来了,想必是为了夏志昌,为了那十万两银子的赏金。 孙小琴故意叫出他们的名字,就是给在附近的夏志昌打个招呼,她没听见夏志昌有何回应,知道他一定是有了准备,心儿就笃定了,淡淡的道:「二位虽然在西南道上名头响亮,但也有句话该听说过,强龙不压地头蛇,在本姑娘面前,没你们神气的。」 钱一鸣笑道:「呵!看来咱们是遇上同道了,不知道姑娘尊姓芳名,在那一处得意?」 孙小琴道:「姑娘姓孙,落脚大青岭。」 柳一卷朝钱一鸣看了一眼,哈哈大笑道:「原来你就是辣手西施孙小琴呀!那可好极了,咱们就是来找你的;听说你贴上了一个叫夏志昌的小子!」 依照孙小琴的脾气,这时该跳起来,给对方一个大嘴巴,但或许是慑于对方的凶名,她居然忍下来,而且还笑着道:「不错!二位是听谁说的?」 「这个我们必须要告诉你吗?」 「是的!我相信二位也是为了夏志昌来的。」 两个人都没否认,孙小琴又道:「听说夏志昌的脑袋能值十万两银子,真有这回事吗?」 钱一鸣笑道:「是有这回事,否则我们二位老人家还不会有兴趣来呢,因为我们向来是不做小生意的。」 孙小琴笑了一笑:「消息如果确实,倒真是一笔大买卖,不过有你们出了头,别人只好闻闻香味了。」 柳一卷道:「那只是指别人而言,对你孙姑娘,我们可不能独吞了,因为那小子就抓在你手中,把那小子交出来,咱们三一三十一,不!二一添作五,你拿一半,我们哥儿俩拿一半。」 孙小琴笑道:「天罗双绝手从来伸手就是吃肉不吐骨头,居然对我这个初出道的女流之辈如此客气,别说是人家不会相信,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柳一卷笑着道:「你的确不同一点,因为那小子身边还有价值几十万的珠宝,相信已经到你手中了。」 「二位是听谁说的?」 「这个你可以不必问吧!」 「不!我一定要问清楚!」 「为什么?这跟你没关系呀!」 「关系太大了,这一路上我已经闯了好几关过来,都是赶尽杀绝,不留一个活口!」 柳一卷道:「好!绿林道上行事是应该如此,干净俐落,不留后患,我们哥儿俩一向就是如此的作风!」 「这个我可没二位这么大的本事,敢树下那么多的敌人,这次是真的逼不得已,因为我怕消息传过去,只是十万两银子还好,那只不过一句话而已,事成之后,对方是否肯如数付出还成问题。」 「这个你放心,一文也不会少,他们要是敢只付九万两银子,老夫就摘下他的瓢儿来。」 「就算能全付吧,也是一笔明财,知道的人太多,想要独吞是不容易的,至少还要花一半去烧香拜佛,求几个有力的靠山!」 「老夫兄弟出了头,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但是总不如现拿在手的好吧,何况还多出个好几倍呢。」 两个家伙眼中射出了光芒。 钱一鸣道:「真值那么多吗?孙姑娘,你看见没有?」 「自然看见了,只多不少,因为我还是以边城的行情来估价,如果能拿到内地那些大城市去,我相信能够超出百万去。」 「现在可是在你手上?」 「不在!不过跟在我手上差不多,因为人在我的掌握中,现在二位该说出消息的来源了。」 柳一卷沉思片刻道:「铁手无情王大为说的!」 孙小琴一跺足道:「我知道准是这个死胖子泄的密,当时就该追上去,先把他拦下的。」 「没关系,我们哥儿们出了头,你还怕什么,赏金我们分你一半,那批珠宝……」 孙小琴道:「江湖一把伞,准吃不准攒,二位既然已经知道了,那还有什么说的呢,我也只拿一半!」 钱一鸣刚要表示异议,柳一卷却踢了他一下道:「行!孙姑娘,我们哥儿俩那一个的岁数也比你大上一倍不止,还有几年好活的。有了那一半,也足够风风光光的舒服一辈子了。」 孙小琴道:「别说是一半了,就算是一成,也足够人舒舒服服的过一生了,因为银子是活的,即使什么都不做,放进钱庄里长利息,也足够吃吃喝喝的了。」 「好吧,孙姑娘,那批珠宝……」 「珠宝在,人也在,不过二位应该去做一件事,才能够享用到那笔银子。」 「什么事?」 「去把王脖子那张嘴堵住,否则的话,我不怕二位生气,任凭二位的技业有多高,也架不住那些成天在头上动主意的江湖人。」 钱一鸣道:「老夫不相信有那种不长眼的人。」 「这可难说,有道是财帛动人心,若是人家知道我们凭空落了那么一笔横财,就是你们的儿子也难保不会在暗中算计你呢。」 柳一卷哈哈大笑道:「有道理,孙姑娘,看不出你年纪轻轻,道理却懂得不少。」 「我年纪虽轻,也闯了十来年江湖了,在黑道里混了十几年,还有什么不懂的,我们把夏志昌的脑袋,提到西宁去领了赏金怎么分都行,几万两银子,引不起多少人的兴趣的,再到内地,找个大城市定下来,慢慢的把珠宝出手,才能安安稳稳的享福。」 「好!高明!高明!你早算计好了。」 「我贴上了夏志昌,就一直在盘算,老实说,我也没打算能一个人全吞下来,那数目太大了,能把人活活撑死的,但也不能逢人就分出一份去,最好是找一两个架得住的人合作,有二位出头,总算人是找到了,可是再也不能让人插手进来了,因此,王胖子那张嘴一定要封住,这是我的条件。」 柳一卷道:「好!王胖子包在我们身上。」 「光包下来还不行,必须要立刻行动,免得他把话又传出去,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麻烦。」 柳一卷笑笑道:「孙姑娘,你真了不起,考虑周详,行事果决,辣手西施,果然名不虚传,好叫你放心,我们是在都兰遇上王胖子的。」 「他居然走得这么快。」 「也不算快,在大青岭子,他一看苗头不对就飞快地溜了,马不停蹄,昼夜不停,一口气赶到都兰,恰恰就碰上我们!」 「那时柳老就该把他给封了。」 柳一卷哈哈大笑道:「老夫外号叫一卷而空,既然有这么大的好处,老夫还会让他再去告诉别人吗?」 孙小琴一动道:「柳老已经解决了?」 柳一卷笑道:「那家伙已经缺了条胳臂,老夫瞧他活着也可怜,所以把他捆成了一团,顺手就丢进了那美克泉,这会儿大概已经进了鱼肚子。」 孙小琴道:「这我可放心了。」 钱一鸣道:「孙姑娘,你放心了,也该让我们放放心吧,那个叫夏志昌的家伙呢?」 孙小琴笑道:「别急,我还有一点没问,二位是否问过,王胖子有没有把话告诉过别人?」 「有!他在路上遇到了两拨人,都是他们干杀手的同行,前后一共是五块料。」 「那可不太好。」 钱一鸣笑道:「我们老兄弟俩有两宿没合眼了,一路拚了老命下来是干什么的,快天亮的时候,我们送了两个寃鬼上路,所以你才没有遇上别的人。」 孙小琴笑道:「这下子我是真正地放心了。」 柳一卷道:「夏志昌那小子的人呢?」 「他上竹林子里捉兔子去了。」 「什么?上竹林里去捉兔子。」 「是的!二位放心,他的功夫很不错,丢不了的。昨天我们扫平了积石崖,宰了刘铁狮,这儿前前后后,再也没人会找麻烦了。」 两个人都为之一惊。 钱一鸣道:「你们扫平了积石崖,放倒了铁狮刘球?」 「是呀!要不然怎么能够安安稳稳的过来了?刘铁狮是道儿上最黑心的家伙,他肯放过这笔横财吗?」 柳一卷道:「就凭你三个人?」 孙小琴笑道:「我只伸手放倒了几个小角色,这位老太爷是赶车的,根本没动手,铁狮刘球跟他手下的四大金刚,都是夏志昌一个人料理的。」 「这小子有这么大的本事?」 「你们见过王胖子,相信也问过了,他的飞刀出手既快又准,只一扬手之间,刷刷连声,刘铁狮眼四大金刚就这么躺下了。」 钱一鸣不由自主地轻抖了一下道:「那一定是趁人不在意时突然下手的。」 孙小琴道:「不错!不过他的身手太快,的确是不容易对付,否则我早就下手,用不着虚心假意的贴住他了。现在有二位来了,可以放开手来干了。」 说着伸手要去掏枪,柳一卷伸出手中的雨伞头,压住了她的手道:「别动。」 「怎么!柳老,你不让我掏家伙,回头怎去动手呀!」 「点子还没现身,你忙着拔枪干吗?该不是为了对付我们吧?孙姑娘,这一套我可见多了!」 孙小琴笑道:「柳老!你可真多心,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二位的面前玩花样呀。」 柳一卷道:「我们老哥儿俩以往在西南道上混了多年就是靠着这份多心,谁也不准在我们面前动家伙。」 「那怎么动手呀!」 「有我们在,就用不着你动手,回头他回来的时—候,你们装着没事儿人一样,说我们是行路的客商。」 孙小琴笑道:「看起来可不像,一共才两只兔子,你们全要去了,行路的客人可没这么霸道的,而且我也不是那种当善人的人。自己不吃,把好东西送给别人,夏志昌回来,看见你们手中的兔子,就知道你们不怀善意。」 他们在说话时,柳一卷已经把两只烤好的兔子拿了去分给了钱一鸣一只,只是还没有开始吃。 柳一卷听她如此一说,倒也有道理,一共是两头兔子一只山鸡,就算要招待一下行路的客人,也没有把两只兔全部献出来的,除非是在极不心甘情愿的情形下,受了逼迫而致。 能够把孙小琴慑住的人,必然不简单,稍微细心一点的人,老远就能看出来不对劲。 钱一鸣想了想道:「我们也不是为了抢东西吃才过来的,王胖子说你们是乘着车子的,我们一路过来这是看见的第一辆车,当然要来瞧瞧,这还给你好了!」 他把兔子摔向孙小琴,孙小琴伸手一抓,只抓住了一条兔子腿,烤得熟透的兔肉连着力不大,抛掷时兔子本身也有了重力,所以孙小琴抓住了一只前腿,兔身却撕裂开向地上掉去,孙小琴连忙弯腰去捡了起来,匆忙中却把手中的兔子腿递给了身边的柳一卷。 柳一卷原来是跟钱一鸣站在一起,站在一丈之外的,为了制住孙小琴拔枪才靠了过来。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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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孙小琴把兔腿递过来时,他出手本能的接在手中,那知孙小琴拾起了兔子后,竟然又朝他钱一鸣丢了回去道:「这只你弄脏了,我可不要!」 钱一鸣出手本能的也伸手去接,这一来他们两个人的四只手都没空了。 孙小琴就在这个时候,伸手去拔出了腰间的枪,枪一离套,枪口立刻对着两个人,砰砰两声。 动作快,距离近,自然不会打不中的! 但是那两个人却没有中枪的样子,冷笑着看着她。 孙小琴怔住了,枪声两响,两发子弹出去了,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在这种距离下,她有百分之百的自信不会落空,可是这两个人连眉头没皱一下,分明是未曾中弹,他们难道有避弹之能吗? 这一惊使她没敢再开枪,呆呆地望着两个人。 只不过一会儿,她就明白了,那两个人手中都拿了一头烤熟的兔子横在胸前。 两颗子弹,也都打进兔子身上去了,手枪的射劲本来就不大,射进兔子后,即使能穿透过去,力道也减弱了许多,未必能伤人了。 想通了这个道理,她毫不犹豫地就举枪再发,但是却没有这个机会了。 柳一卷的大铁伞忽地一探,已敲在她的手背上,把她的枪敲落了下来,奇痛彻心,笑着道:「孙姑娘,在我们面前玩鬼,你还差远了,老夫一再夸你聪明,那只是哄哄你,你可别当真以为你真聪明了!」 孙小琴咬着牙,强忍住手上的痛击,她知道这两个家伙手段很毒辣,既然动了手,就已注定了生死,他们是不会放过自己这条命的。 比拳脚,自己那点功夫差多了。吴长胜的长枪倒是百发百中,可是他的枪放在车子上没拿下来。 现在唯一可倚靠的,就是左面的另一支枪了,好在自己练过双枪,左手也一样能放枪,只要能有机会,拔出左边的枪,那就行了,这次不再朝身上料理了,轰他们的脑袋。 机会不多,因为那两个都是老江湖,但是吴长胜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在为她制造机会了。 机会在吴长胜的脚下,他站起来,满脸惶恐,张开双手道:「二位,有话好说,别动手……」 钱一鸣喝道:「老头儿,你给我乖乖坐下,否则老子就先砸烂你这老兔崽子!」 举起了手中的铁骨伞,就待砸下,吴长胜吓得往下一坐,就坐在火堆旁。 那儿有一把铁铲,架在火堆里,是使火柴的下面能够进空气而烧得旺一点。 这会见已不再添柴了,铲子上已满满是烧红的柴炭,吴长胜一屁股坐在铁铲柄上,顿时把铲子给掀了起来,火红的火花像一蓬流星似的罩向了柳一卷。 这是令人难以防备的,柳一卷的脸上挨了几粒,更有几粒落在他的脖子上,由衣领的空隙滚进了背上。 这种痛苦是够瞧的,柳一卷立刻跳了起来,哇哇乱吼乱叫,还同时伸手到背上乱抓。 孙小琴没放过这个机会,左手探进了腰侧,已经把枪拔了出来。 那也是一支六发的左轮,俗名叫莲蓬头,有一座圆形的弹仓,内嵌六发子弹,扣一下,弹轮转一格,使下一发子弹入膛,可以连续六发。 孙小琴一口气射出了六发的子弹,她没有瞄准,都是对准那个影子扣发的,她相信一发都不会落空。 可是六发击完后,她又呆了! 一张比圆桌面略小的大伞面在面前转着,伞上画着的花纹转起来瞧得人的眼都花了。 这正是天罗双绝的兵器追魂伞,油布面套金丝织成的,可以避刃,铁骨为架,十分坚固。 伞是钱一鸣撑开的,他在孙小琴拔枪的同时,张开了伞,挡住了柳一卷,旋转的伞面,也挡开了六粒子弹。 跟着一声大吼,一条人影从伞后穿出,直扑向孙小琴,那是柳一卷。 他的脸上有着残伤的痕迹,但更多的却是愤怒,他们出道江湖以来,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他手中的伞也张开了,比圆桌略小的伞面上也一样尽是些令人眩目的花纹。 但是更惊人的却是在伞面之外那一排闪亮的寒光。 那只是很多极为锋利的细刃,本来是藏在伞骨中的,一按机钮,这些橡刺刀一般的尖刃就弹了出来。 每支不过才三寸乡长,但是安在一柄大伞上就可怕了。 尤其是旋转起来就成了一个巨大的刀轮,当者披靡,这是天罗双绝的拿手绝招,他们有一次跟太行山的黑道兄弟起了冲突,对方集中了六十名好手,将他们包围了起来,他们就凭这一手滚进杀出,把六十名悍盗杀得没一个活的。 自后就很少听过他们再用这一手了,想不到今天居然用了出来,可见他是恨到极点了。 孙小琴还是呆呆地站着,她的枪中已经没有子弹,使她不知如何是好了,她会一点拳脚功夫,但她自己知道跟这两个人差得太远,对方用一只手就能把她打得落花流水,更别说是动家伙了。 所以她除了站在那儿等死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事好做。 虽然她已引颈待戮,柳一卷却丝毫没有一点同情的意思,伞刃急卷,洒开一片寒光,像是要把她切成两段才甘心。 就在这时候,吴长胜动了,他的动作很斯文,用铲子又铲起了一堆火炭,对着柳一卷洒过去。 柳一卷的伞面向天,原是赖以伞刃攻敌的,这下子逼得没法子,只好把伞面平了起来,挡住了那蓬火炭。 吴长胜却像是慌了手脚,把手头的东西丢了过来以阻挡他的前进。 拍的一声,一袋子烈酒摔过来,那知道刚好丢在伞头上突出的那一支像矛尖铜刺上,那是跟伞前的薄刃同时弹出的,使得这柄伞还能当短矛使用。 噗噗的酒汁随着香气而飘,柳一卷冷笑着前进。 吴长胜似乎没办法了,又铲了一捧火炭洒出去。 这一铲火炭已经只有十几点了,因为火堆中的火炭所剩已无几,都给他洒完了。 柳一卷又用伞挡住了狞笑道:「老家伙,你好,回头柳老子可有叫你好受的。」 可是这一次十几粒的火炭却有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伞上轰的一声,居然着火熊熊地燃烧起来。 那是袋中的烈酒被火炭点着了,柳一卷连忙挥动伞柄,想把火熄掉,但是烈酒引起的火势,又岂是那么几挥能煽熄的呢?火势反而更大了。 那是伞面上的油布也烧着了,这是用绸蔴布浸透了桐油而织成的,其中还掺杂了细金丝,又坚又靱。 那知道今天可惨了,烈酒引起了桐油的燃烧后,把伞骨跟伞面上的绸金丝也烧红了,更无法熄灭了! 不但如此,连握手的伞柄也热得无法握在手中了,钢铁的柄把热传了过来,柳一卷无可奈何,只得把伞朝吴长胜丢过去。 吴长胜一躲一避,用铲子一撩,无巧不巧的把那柄烧红的伞撩进了溪流里。 嗞嗞一阵响,一面冒出水汽,一面往下沉,柳一卷连忙冲下水中,把伞拾了起来。 可是那只剩几支铁骨了,伞面已完全毁了,他撑动了一下伞托,想把伞骨收起来。 那知道一用力,綳的一声,穿连伞骨的钢丝断了,使得那些伞骨东倒西散,这下子使他自己也怔住了。 天罗双绝的盛名是靠这两把伞而创下的,除了用惯手的武器外,伞上还有许多的装置,那是由一个名匠精心特制的,工成之日,他们一刀砍了那位名匠,使得他们这一对奇兵成为盖世无二,而且也没有泄露制作之秘了。 却没有想到今天毁了,而且再也无法重制了。 柳一卷眼睛盯着吴长胜,假如目中的眼意能杀人的话,吴长胜该死上十次了。 可是吴长胜却一反先前的畏缩之态,朝前走了两步,他的手中仍握着那柄铲子,神态威猛,却像是一尊巨神,嘴角上浮起了一阵轻蔑的笑意:「天罗双绝,你们仗着这一对奇兵横行西南,老头子一直想除去你们为世人除害,苦于没机会,那知道你们今天自己送了上来,这大概是天意了。」 柳一卷为他的气势所慑,退了两步。 钱一鸣却走前一步道:「老家伙,你报个万儿。」 「吴长胜。」 钱一鸣念了两遍道:「没听过,大概不是什么人物。」 孙小琴这时也恢复了信心,她先前只寄望夏志昌能够及时出现,挡一挡这两个魔头的,现在看到吴长胜挺身出来,而且已经毁了柳一卷的铁伞,知道这位老前辈想伸手了,她也急于瞧瞧盛名之下的前辈人物有什么惊人的技业。 因此忙也挺上一步,冷笑道:「吴老爷子的外号叫不败神龙,那可比你们天罗双绝的匪号响亮得多,你们快跪下来求饶吧!」 孙小琴虽然在别人口中听过不败神龙的名号,知道是老一辈中的成名人物,但究竟响亮到什么程度,她并不清楚,可是听在另外两个人耳中就不一样了。 两个人都为之一震,钱一鸣居然停住了脚步,以充满了疑惑的眼光望着吴长胜:「台端是不败神龙?」 语气中虽然还是有点不相信,但已经客气多了。 吴长胜淡淡一笑道:「我老头子在江湖上闯荡的时候,你们还是些无名小卒,想不到我偷懒休息了几年,居然轮到你们叫字号了。」 钱一鸣顿了一顿才道:「姓吴的,就算你真是不败神龙,也吓不了人了,江湖无辈,长江后浪推前浪,今日江湖,已经不是你来称尊了。」 吴长胜哈哈一笑道:「说得好!老夫从没有在江湖上称尊过,可是也容不得你们这些后生小辈在我面前横行霸道。」 说着又朝前逼近一步,他的手中虽然只是拿着一柄铁铲,却像是一尊操着人生杀大权的神灵。 天罗双绝在他的威势之下,情不自禁的又退了一步,柳一卷嗫嗫地道:「吴………吴前辈,千里江湖一脉通,在下兄弟俩不知道有你前辈在,才答应下这笔生意,既然你老人家伸了手,为了对江湖前辈表示敬意,敝兄弟自然只有收手了,就此别过。」 说着一拱手,就想后退。 吴长胜道:「慢来,你们这就想走了?」 柳一卷忙道:「前辈还有什么吩附?」 吴长胜一笑道:「听说你们兄弟俩是金字招牌,接下来的买卖从来没有失手过,这次空手而回,岂不是了砸招牌,以后还怎么混呢?」 柳一卷亦笑道:「在下的兵刃已毁,今后只有收摊子了,还能混什么呢?」 「你们肯甘心认输吗?」 「折在成名前辈手中,也不算丢人的事。」 吴长胜道:「我老头子退隐多年,可不想让人知道我老头子又出来管事情了!」 「那我们就绝口不提前辈的大名就是。」 「这又怎么对人交代呢,我老头子那点臭名,虽然不太有人记得了,但是你们若提出来,多少还能盖盖丢面子的事,若是不提我老头子,你们又怎么个说词呢?」 柳一卷迟疑片刻才道:「这个……前辈放心好了,我们栽了这个跟头,唯有死心一途,往老家一钻,从此收起字号,什么人都不见了,也不必对谁去交代了。」 吴长胜点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老头子若是再要不肯松手,就太不近人情了!你叫钱一鸣把那柄伞留下,然后麻烦你们往前面多走几步,过了三天后再走回头路,那时随你们怎么说都行。」 钱一鸣立刻道:「这是什么意思?」 吴长胜道:「你们既然收了山,那柄伞不要也罢,天罗双绝要两柄伞配合的,单剩下一柄,也没什么威力了。至于要你们往前走三天的路,那是为了我老头子复出的事,不愿意让人知道。」 钱一鸣道:「我大哥已经答应你们不向人提了,难道你还信不过?」 吴长胜道:「我是信不太过!」 钱一鸣刚要开口,柳一卷拉了他一下道:「前辈,初次见面,是很难叫人相信的,我们就遵命向前走三天然后再回头,至于这一柄伞,还请前辈见谅,敞兄弟在江湖上得罪的人不少,多亏这一对兵器镇住了他们,现在虽毁了一柄,有一柄防防身也是必要的。」 吴长胜一笑道:「柳老大,我老头子又不是三岁小孩子,那么容易受骗,你们口中答应得好,走出没多远,你们又赶回头,把消息放出去,我急着赶路,没精神来料理你们,那可不是为自己添麻烦了?」 「那要如何才能使前辈相信呢?」 「很简单,我另外还有人押着你们往前走,三天之后,自然会放你们回头。」 「前辈另外还有人?在什么地方?」 「这个你别管,到时候自然有人陪你们上路,但是若你们还有一柄伞在手中,陪伴的人恐怕压不住你们,所以你们必须把那柄伞留下。」 柳一卷道:「我们实在需要那柄伞防身。」 「这个情形我能理会,我把伞留在都兰,要你们三天之后回头经过时,自会有人送还给你们。」 「要是在这三天之内我们遇上仇家呢?」 「同行的人足可保护你们。」 「找上我们的仇家可不是省油的灯。」 「我老头子找来陪伴你们的人也不会太差,你们天罗双绝本身的技业也颇有可观之处,他们能够在你们空手时押你们上路,绝对不会叫你们吃亏的。」 双方都是老江湖,各持一番理由,柳一卷的理由听起来似乎是叫人无法拒绝的,但是吴长胜居然能把他完全给驳回去。 钱一鸣忍不住道:「如果我有这柄伞在手里,那些人就看不住我们了?」 「是的,因为你们的这柄伞里有不少鬼花样,令人防不胜防,虽然丢了一柄,威力已经减弱了不少,伹还是很令人头痛的。」 「既是如此,我们又为什么要放弃有力的保护呢?」 吴长胜道:「因为我老头子要你们如此做,我不怕你们伞里的那些破铜烂铁,伹又不能让别人吃亏,只好叫你把玩意儿留下了。」 「钱老大外号叫一钱如命,这柄伞是花了不少银子打造起来的,钱老大靠着它又挣下了不少的家财,这样一件生财养家的宝贝,钱老大不放心交给人保管。」 吴长胜笑道:「不错,换了我也不肯干的,柳老大自己的家伙毁了,才幸灾乐祸,故作大方。」 柳一卷忙道:「我们哥儿俩打出道开始就在一起,几十年来情逾手足,你挑拨不了的。」 「那是以前大家差不多,今后强弱之势分明,你处处要靠他,恐怕这交情就难以维持了,除非把那柄伞也毁了,否则你们两个人日后很难相处的,柳老大,我这为的是你好。」 钱一鸣多少有点心动了,用眼睛看看柳一卷,这说明吴长胜的话多少起了点作用。 柳一卷叹道:「老钱,我不慎毁了家伙,才起了息事宁人之心。那是我确知这个老家伙难缠,但我绝不会同意交出你的那柄伞的。」 钱一鸣道:「我知道,天罗双绝的名声就是在这两柄伞上创下来的,毁了一把,咱们还能够撑一下,若是两柄都毁了,咱们哥儿俩就是死路一条,别说是仇家找上门了,连我们的朋友都能把咱们俩给吃了。」 吴长胜摇头叹了口气道:「多可怜,也可见得你们俩平时为人多刻薄了,连信得过的朋友都没一个。」 钱一鸣道:「不错,钱老子一向都抱定一个宗旨,除了自己之外,谁都不相信,所以留下伞的事谈都不要谈,今天冲着柳老大,已经答应你了,咱们暂时放过那个小子,下回那儿遇上那儿算,柳老大,走!」 他持着伞,严密戒备着,跟柳一卷慢慢地向后退去。 吴长胜哈哈大笑道:「看样子你这小气鬼还不死心,老头子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大的能耐,滚吧!下次再遇上,老头子连你们的命都要留下了。」 两个人战战兢兢地后退,一直退到大路上,见吴长胜仍无留难之意,忙飞快地走了。 孙小琴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结束的,更没想到吴长胜会放过那两个人的,因此地诧然地看着吴长胜。 吴长胜朝她笑笑道:「姑娘,你的手怎么样?」 「喔!还痛得很。」 吴长胜叹了口气:「姑娘,这次你学会一个教训了,你的枪只是打得准,却不够快,你只是一个会放枪的人,却不是一个枪手。」 「我本来就不是,本来我以为自己还挺不错了,现在才知道我差得太远了。不但是我差得远,在这青海道儿上混江湖的,没一个好样儿的。」 吴长胜笑道:「这倒不错,像铁狮刘球这种角色,也只配在边陲地界称称字号,移到内地,就没他混的了,至于你跟你哥哥,我说句不客气的话,连混都不够资格,虽说年头变了,江湖还是江湖。要想在这里面混出个名堂来,没有点真才实学是不行的。」 「是的!老爷子,今天总算看见你露了一手。」 「你是说毁了柳一卷的那柄伞?那是他太大意没把我放在心上,而且我也知道他的玩意儿怕人,动了点儿心计,才侥幸得了手。」 孙小琴道:「老爷子,早上是你补了一枪,杀死了那个范老二的?」 「是的,夏少爷身边带着珠宝的事,可不能泄出去,否则我们就很难平静地到西宁了,这地方的人都是穷疯了的,为了几千两银子,都有人来拚命的,几十万,那能把青海一半的人都引了来。」 「可是消息还是漏出去了。」 「是的,我没想到那个王胖子还是漏掉了,不过也算他倒楣,遇上了天罗双绝,这两个家伙又狠又贪,听说有这么大的好处,绝不容他再去告诉别人的,所以我想他们一定已经把王胖子的口给封住了。」 「封住了王胖子的口有什么用,你又把那两块料给放走了,他们还不是照样会把事情给渲染开来的。」 「这两个人不会的?他们很快会再回来的。」 「他们会很快回来?」 「是的,我预料他们不会超出十分钟就会赶回来了,这次回来,可不能再放过他们了。」 「既然您存心要放倒他们,何不在刚才解决了,一定要等到第二次呢?」 「因为我的枪不在手头。」 「啊!您是要用枪来对付他们?」 吴长胜叹了口气道:「姑娘,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在十年前,练功时岔了气,虽然后来活动开了,还能够行动,但是当年的功夫,却已撂下一大半了,所以我才不惜工本,买下那支枪,而且还苦练枪法,因为我只有靠它来自卫了。」 孙小琴似乎不信:「你的武功都撂下了?」 「是的,当年的枪械没现在进步,我不败神龙这个外号可不是靠枪杆儿创下来的,连天罗双绝那种人,都不屑于使用枪械,我又何必要弄上那么一支长家伙呢?实在是没办法!」 「可是你对付一卷而空时,完全是凭着空手呀!」 「那是手上一点巧劲,再加上一点心思与经验冒险一试而已,所以在得手后,我立刻就抬出不败神龙的招牌吓吓他们,我可真担心那个姓钱的不服气要动手!」 夏志昌从草堆中跳了出来,道:「老爹,你可真沉得住气,我还以为你成竹在胸,所以才没有出来,那知道你是在唬人的,那我该就早出来了。」 吴长胜一叹道:「少爷,我也知道你就在旁边,必要时能接应一下,所以胆气才够壮,但是我却不想你跟他们真正的照面。」 「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他们搏杀的对象,他们有很多杀人的绝招,轻易不肯亮相的,为了对付你,却不惜会使用。」 「老爹,我也不是纸扎面糊的。」 「我知道你在塔拉尔宫学了不少本事,但是我希望你善保此身,尽量地少冒险,你的本事要用在将来。」 「用在将来?老爹!我实在不明白你的话。」 「我是说你到了西宁之后。弄清了你的身世,那才是真正危险的开始,你将要明着去对付更多更凶险的敌人,因此,现在你必须特别小心谨慎,不能受一点伤,不要逞能,保持着身心最佳的状态去接受艰难的战斗。」 夏志昌答应了一声,也不再追问原因了,他对于自己的未来似乎是最不关心的,一提到这个就完全没有好奇心了,倒是对其他不太了解的事,他会追问个没完。 孙小琴也很失望,她希望能够对夏志昌多了解一点的,但看见这一老一少都无意谈下去,才在地上拾起了自己的枪,打开枪机,试试机件的灵活,又把另一支枪的空腔都装填好,插进枪套,试着拔出来。 伤痛的手仍然未能如意,那影响了她的动作。 吴长胜道:「姑娘,我再给你一个忠告,如果你的手指不够灵活,就不要去用枪,那会使你死得快一点,因为拔枪的动作,最容易引起别人的反击,一个耽误会使你自己先送命!」 「您说天罗双绝还会回来的,我总要准备一下?」 吴长胜道:「我想他们很快就会同来了,还是麻烦你替我把车上的枪给拿来吧!」 夏志昌道:「我去好了!」 孙小琴道:「还是我去吧。志昌,你再去打两只兔子来,烤得好好的兔子肉,叫那两个杀胚给糟蹋了。」 说着走向车子,爬了上去,才把长枪端到手,忽然眼前人影一晃,却是天罗双绝又回来了。孙小琴只得隐身在车子上。 钱一鸣飘身落地,哈哈一笑道:「吴老头儿,我们又回来了。这小子就是夏志昌吧?」 柳一卷也朝着夏志昌看了半天,笑笑道:「没错!准是那小子。跟我们看见的画像很像。」 夏志昌道:「我的画像?」 柳一卷道:「不错,我们在接下生意时,在西宁看过一张画像,就是你这小于的形状。」 夏志昌道:「西宁怎么会有我的画像呢?」 吴长胜轻叹道:「有人处心积虑地谋取你,自然会下很多功夫,你深居塔拉尔宫虽然与世隔绝,但还是有人前往朝圣的,你在宫中又是个很特出的人,找个好画师乔扮朝圣者前往,记下你的样子,画张像并非难事!」 柳一卷却沉声道:「吴老头儿,少扯那些废话,刚才我们一时大意,叫你给唬住了……」 吴长胜轻叹了一口气:「今天活该是你们天罗双绝毕命之日,老头子已经放过你们一次,警告过你们说再次相逢,我就不客气了,你们偏偏自己送上门来。」 钱一鸣冷笑道:「老头儿,你别说得好听了,想当年你也是有名的心狠手辣,手下从没有放过那一个,今天居然会发善心,让咱们兄弟走了,叫人实在难以相信了,再说我们天罗双绝的资格虽比你浅一点,也成名有多年了,就这么叫你唬回去,未免太窝囊了!」 吴长胜眯着眼睛笑笑道:「别的话都不必说了,你们既然回来了,想必是对我老头子的几手玩意儿不太相信,总得见个真章才死心,说吧!你们要怎么个死法?」 钱一鸣道:「吴老头儿,咱们可不是要跟你比武切磋,一招一式的慢慢玩儿,一动上手就是要命的,因此把那一些俗套全免了,谁有本事就叫对方倒下。」 这老小子还真阴,口中说着话,手底下也没闲着,铁伞直搠了过来,势沉力猛,伞头上突出了三寸多长的钢刺,像条毒蛇的舌信,上上下下,虚虚实实,已经攻出了八九招。 吴长胜手里只有一根铁铲,对他这一连串的急攻倒是有点难以应付,虽然勉强地闪躲遮挡开了,脚下已连连后退出四五步去。 钱一鸣更得意了,冷笑道:「吴老头儿,幸亏钱老子没上你的当,要折回来看看,否则岂不太寃了。」 吴长胜一面挡一面道:「钱一鸣!等你上鬼门关报到的时候,你才知道是谁寃了。」 尽管口头在说狠话,手底下却不争气,铁铲被刺尖卡住了,钱一鸣顺势一绞一送,吴长胜逼不得已,只好把铁铲丢开了,两个滚身,才躲开了又一招急刺。 钱一鸣哈哈大笑,毫不放松地追过来。 吴长胜慢慢地退向车子那边,柳一卷看出了便宜,截住他的退路,双掌一封道:「老头儿,别跑了,你躺下吧!」 夏志昌不能再袖手了,他看见吴长胜的脸对着钱一鸣,全力注意他手中的铁伞无暇顾及后方,及时闪身进去,双掌一振,硬接了柳一卷的一推。 两个人身子一顿,双方都退了一步,可见这一招对掌,双方倒是势均力敌。 柳一卷瞪了夏志昌一眼道:「小子,你也要找死?」 夏志昌冷笑道:「你们是来找我的,带上别人干吗?有本事的冲着我来好了!」 柳一卷冷笑道:「迟早也漏不掉你的,你要是等得不耐烦,就先解决你也是一样。」 徒手进招,屈指如钩,势子十分凌厉,夏志昌也运掌如刀,或封或砍,一面拆招,一面反击,两个人拳来脚往,打得很激烈。 可是吴长胜那边不理想,他在钱一鸣铁伞的进逼下,十分狼狈,身上的衣服也被挂破了几处,尚幸躲得快,没有伤及皮肉,但已惊险百出,只不过他已渐渐地退近了车子。 孙小琴几次忍不住想出来帮忙,可是她对手中的长枪使用不习惯,腰闻虽有两支短枪,却都是空的,没来得及装上子弹。 吴长胜又是一个翻滚,到达车边,将手一伸道:「妞儿,把家伙丢给我!」 孙小琴倒是配合得快,立刻把长枪抛了出去,吴长胜才接到手中,钱一鸣也追到了,身形纵起,铁伞前指,一直罩将下来。 他在恍惚中已能看见吴长胜接到一样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只觉得像杆枪,但他很难相信吴长胜会用枪的。 只不过他做事一向仔细,心中虽确定那可能性不太大,但是在空中,仍然把伞给撑开了,急旋而下。 即使对方手中是杆枪,也可以用伞面挡住了。 只是他没想到吴长胜用的是一支最新式的长程马枪,威力较一般的枪要大得多,再者,他如果不打开伞,以他扑刺的速度,还能逼得吴长胜无暇发枪。 他撑开了伞面,空气的阻力使他下降的速度一减,虽是刹那间的事,但已经够使吴长胜举枪扣发了。 另外还有一件他想不到的事,就是吴长胜靠着车子而站的,为了躲他的扑势,已经蹲下身子,缩到了车子下面。 伞面挡住了钱一鸣的视线,直冲而下,伞骨撞在车框上,才阻止了他的前冲之势,而在车底的吴长胜也放完了弹仓中的八发子弹,由另一边钻了出来。 车上的孙小琴是从另一边跳了下来,在忙乱中她把手枪中的子弹填好了,转到另一头,正想抽空给上一枪。 她只看见伞上的尖刺扎进了车上的木板,钱一鸣双手握柄似乎要拔出来,因为扎得很深,所以拔得很吃力,孙小琴心中暗喜,举枪瞄准着。 钱一鸣拔出了伞时,身子一定会后仰或是后退,那时正好给他脸上一枪,连躲都没处躲。 但是钱一鸣似乎在跟她过不去,又似乎已经知道了她的企图,低着头,双手握着伞柄,几乎把半个身子都埋进伞里,半天都不动。 倒是在她旁边的吴长胜轻笑道:「姑娘,别为那王八旦操心了,他早已经上路了!」 孙小琴一愕:「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我一共喂了他八颗的卫生丸,这王八旦的胸口已经成了个马蜂窝了,他要不死才怪哩。」 再看看钱一鸣,几乎已经把上半个身子挂在伞柄了。 吴长胜道:「虽然隔着伞面,但是我第一枪是对着他的心口打的,相信他没落地就送了命。」 「他的铁伞不是能避弹的吗?」 「那要看什么枪了,从前那种土枪,自然是能挡两下,就是你的短枪,也不容易穿得透,可是对这种新式的长枪,能挡住的东西还不多。」 孙小琴终于吁了口气:「老爷子刚才可把我们急坏了,你既然知道他们要回来为什么不赶快来取枪。」 「急什么,能够宰了他就行,不争迟早。」 「可是你太危险了,差一点就伤在他的手里……」 「哈哈!姑娘,我老头子虽然老了,但是他凭这把破伞就想要我的老命,还差得远呢!」 孙小琴不敢说,吴长胜笑道:「你一定是在笑我吹牛,忘了刚才的狼狈劲儿了,但那是我装出来的!」 「装出来的?你干吗要装呢!」 「为了骄敌之心,而且能快点解决他。天罗双绝最厉害的一着叫退现天罗,那是柄伞骨里的三十六支淬毒飞针一起射出,若是两柄伞一起配合施展,的确是厉害,再多的人也讨不了好去,我先设法毁了一柄,只有钱一鸣的一柄了,虽然好一点,但仍然相当讨厌,所以我必须装得不敌,引他来追杀我,就不至于施展那一手了。」 孙小琴笑道:「我说呢,你不败神龙声名赫赫,又何至于这么稀松,三两个照面就叫人打得满地乱滚。」 吴长胜也笑了道:「不过这两块料的本身技业的确也不错,你看柳一卷跟那小伙子打得还很起劲呢!」 夏志昌跟柳一卷仍然在以拳脚对搏着,两个人都没注意身边发生的事。 直到吴长胜与孙小琴走了过来,柳一卷才发觉,手下一慢,被夏志昌咚的一拳击在前胸上。 这一拳把他打得连退了五大步,口中已喷出血来,但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受伤,凄然高呼:「钱老二!」 歪歪倒倒的向着钱一鸣的尸体扑去,在这种情形下,谁都不便去阻拦他。 可是他把钱一鸣的尸体一下子拨开,竟是在抢那柄伞,吴长胜忙叫道:「不好,快趴下来。」 他伸手把身边的孙小琴拉倒在地。 夏志昌站得较远,也有较为从容的时间,他看见柳一卷拔出了铁伞,执在手中急旋的时候,也同时听见了吴长胜的警告,双腿一弹,屈身跃起空中时,身子是卷成一团的,可是到了空中,他猛地伸腿向上方急甩时,居然又把身子拔高了半尺,翻了一个跟头。 说来似乎是不可能的,亲眼看见了,仍然难以相信这会是事实,因为那已经超越了人的体能极限。 但是夏志昌就是以这空中一连串的跟头,一个连一个,越翻越高,越翻越远,当他翻出第九个跟头,已经到了柳一卷头上六七丈高了。 柳一卷没看见,他的人被伞面罩住了,不断地急旋伞柄,发出了咻咻的声音,而且手还按紧了机钮不放,把铁伞骨上的那支短刃先弹出去,接着把藏在骨中的淬毒飞针,也全部的射了出去。 这些飞针又细又密,劲力却很强。几乎把他身边每一个方向都管到了。 只是飞针射出的高度是照人体的高度而设计的,高不超过丈五,低不下于尺半。 这是最厉害的一着杀手,一直到他放出了三分之二的飞针,他才把伞抬高了一点,看看成果。 吴长胜与孙小琴平躺在地上,他先还以为是中针倒地的,可是仔细一想,却不像两人所躺的地方,离他只有两三丈,在这种距离下,针是射不到这么低的,何况两个人的眼睛还炯炯的盯着他看着。 不像别的中针者,毒发满地乱滚,他们只是静静地趴着,双手还撑着地面,把头部微微地支高起来。 这两个分明没中针,他们在针发之前,就趴成这个姿势,的确是可以避过的。 但是柳一卷心中却在暗笑着:你们躲不了的,老子只射了三分之二的毒针,等老子把伞面斜过来,那时就有你们的乐子了。 他太粗心了,竟忘了还有一个夏志昌不见了,不过就算他记得,也绝不会想到夏志昌会在在他的头顶上的。 所以他把伞面转成倾斜同时,夏志昌正好如同一头大鹰似的急落下来,两只脚分别落在伞面上一蹬,又飞快地弹向了一边。 一个人从七丈高处下落,那重量是够瞧的,就算那人有一百多斤,这时已变成有四百斤了,何况夏志昌的双腿还蹬了一下,使重力又增加了一倍。 柳一卷是全无准备的情形下擎着伞的,这一下重压来得太突然了,首先是那支全钢的伞柱在胸口处猛触了一下后刺穿了进去,这倒不一定会致命。 但又有要命的事,就是那些伞骨被一蹬之下,滑落收拢了起来,而那些剩下的毒针,也在这时射了出来,全部都射在他的胸膛上。 柳一卷几乎是立刻死去的,不过他的眼睛却没有闭,因为他始终不明白,抓在手中的铁伞是被哪一种力量压下来的。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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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吴长胜一跳而起,拍着手道:「好!好!这是真正的雪山九现云龙身法,当年珠玛大喇嘛,就是以这一手功夫技慑群雄,赢得了天下第一高手的封号,全场有天下各路的武林高手一百多人,没一个反对的,少爷,大喇嘛倒没藏私,把压箱底的功夫都教给你了。」 夏志昌道:「老师父叫我跟着大家一起练的,可是没想到我的成绩最好,宫中的人,最多只能翻到七个跟头,老师父自己也只能翻到八个。」 吴长胜轻叹了一声:「大喇嘛究竟是上了年纪了,功力虽然更为精深,却不如当年俐落了,当年他一翻九折,似乎还有余力,现在毕竟老了!」 地下的柳一卷脸上,已经变得灰黑,可见那毒针上毒性之烈,夏志昌摇摇头道:「他那把铁伞还真厉害,如果我不是听老爹先说起,刚才是绝对躲不过的,九现云龙身法太耗力了,非必要是不宜施展的。」 孙小琴伸伸舌头道:「这两个家伙的确厉害,如果他们在一照面时就施展毒针,我们都完了。」 吴长胜道:「这些毒针淬制很费事,淬针跟铸伞的匠人都被他们杀死灭口了,毒针如果用完了,他们自己也无法再制,所以很珍贵,不到非常危险的关头,他们也舍不得轻易使用的。」 看着相距不远,趴成一堆的两具尸体,吴长胜又感慨地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两个家伙,仗着一对特异的兵器,横行了一辈子,最后仍是死在异乡,这就是江湖人的下场。」 孙小琴也有着同样的感慨道:「是的!老爷子,我看过不少的江湖人,似乎都没有善终的,所以我才想要摆脱江湖的生活,过平常的日子。」 「姑娘!你决定得对,若要脱离江湖,就得要趁早,像你现在还年轻,还能改得了,若是再耽些年,根深蒂固,就无法改变了。」 他用手指指地上的残尸道:「这两个人不知做了多少坏事,也不知积下了多少的作孽钱,我听说他们在很多地方都置了产,都已经是百万富翁了,我相信他们不是为了银子才出来,只是为了一种习惯。」 夏志昌不解道:「一种习惯?」 「是的,一种习惯,一种不安于平淡的冲动,他们打打杀杀惯了,没法子平平静静的过日子,所以非要出来,把老命送在外面,所有的江湖人,几乎都是如此的,这就是江湖人的悲哀。」 拿起铁铲,在地上掘土,准备把死人埋掉,夏志昌从车上又拿了一把大铁锹来帮着工作,很快就挖了两个深坑,把尸体埋了,也把那两柄铁伞给埋了。 再次准备上路的时候,吴长胜才道:「你们或许奇怪我为什么要把天罗双绝给埋了吧?」 夏志昌道:「这没什么好怪的,人死了总得埋的。」 吴长胜道:「在我说来,这是第一次。」 孙小琴道:「您以前杀了人都不管埋的?」 「是的!我杀人多半是在荒郊野地,对方若有同伴,自会料理的。若无同伴,荒野有的是狐狼野犬,也会把尸体收拾得干干净净!」 夏志昌不以为然。 吴长胜道:「我并不是对死者太残忍,我这人一生中极少结仇,杀人时多半是负有急务,也没空来料理,那些死在我手中的人,全是来阻止我完成任务的,我杀了他们,急着去完成任务,自不能因而受耽误。」 「那自是情有可原,可是像刚才……」 「刚才我埋掉天罗双绝,是出于一份谢意。」 「一份谢意?有什么可谢的?」 「这两个家伙跟高于天,心狠手辣,他们插手的事情,在没有结束前,谁也不准再插手的,我把他们一埋,没人知道他们死了,今后在路上,就会太平得多,我想不会有人再敢来找麻烦了。」 吴长胜的预料没错,以后的路上十分平静,再也没有人前来找碴了。 过盘云口时,那儿原有一处堂口的,但不知是孙小琴的关系,还是天罗双绝放下过话,他们的车马经过时,堂口的人不但没问,更躲起来没照面。 安安静静的到了都兰,又启程向西宁进发,先还有人在后面鬼鬼祟祟地吊着,到后来连尾随的人都不见了。 只有碰见了哈吉泰的几个族人,有的在他们前面,有的在他们后面。 见了面后,他们也没有打招呼,只作了个友善的微笑。 吴长胜高兴地道:「这倒好,有几个阴魂不散的讨厌鬼,由哈吉泰收去了,咱们这一路到西宁,都可以安安稳稳的了!」 不过由都兰到西宁的路上已经不荒凉了,不但有客商行人,而且也有各乡镇的自卫队巡逻,孙小琴的短枪跟吴长胜的长枪都收了起来,以免拿在手中太显眼。 而且这一路的城镇也多了,每隔二、三十里就有一处,打点、投宿都很方便。 哈吉泰本人没露面,他的族人都始终不离前后,他们很特别,公然背着掳来的长枪,呼拥而行,却也没人去过问他们,有些人更远远的避开了他们。 这一来也给夏志昌他们省了很多麻烦,尤其是他们在歇宿时,那批哈萨克人也一定有几个住进同一间旅馆,却很少见到其他的客人。 住什么店是由吴长胜决定的,夏志昌有一次提议要住另一家店时,吴长胜也不反对,可是他们才住下没多久,店里的客人纷纷都搬走了,换进的又是一批批哈萨克人。 夏志昌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吴长胜笑道:「这表示哈吉泰的那一族人很罩得住,他们要住那一家客栈,别人就得让出来。」 「他的人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们呢?」 「因为你的脑袋是他定下来的,他当然要尽心保护,不让别人来摘了去!」 「哈吉泰呢?这一路怎么都没看见他?」 「我也不知道,问也问不通,他们那一伙没一个会说汉语的,也许是故意装马虎,不肯告诉我,别去管他了,反正这小子目前对我们没什么恶意,有他的人一路护送,我们乐得轻松!」 就这样走了八天,他们终于到了西宁。 哈吉泰居然在城外等着他,见面后,他笑着说道:「夏志昌,你终于来到了,我一路还在担心你到不了呢!」 哈吉泰笑着又道:「我叫他们背着长枪,公开地跟着你们是有用意的,因为我知道有两个很有名的杀手,也去找你了,那两个家伙所用的武器很厉害,只有长枪才能对付,所以我才叫他们背着枪,时刻不离左右,想不到真把对方给吓住了,其实我的族人刚把枪弄到手,根本还不会放呢!」 孙小琴忙问道:「你说的可是天罗双绝?」 「是的,他们用的是一对铁伞,古怪很多,那伞面据说连枪弹都钻不透,只有那种新的长枪威力强大,伞面挡不住,我一路不现身,就想在暗中找到那两个家伙,用别的方法对付他们。」 孙小琴笑道:「你白忙了一场,我们早就碰上了。」 「真的!在什么地方?」 「在老虎口。」 「啊!你们没干起来?是怎么躲过的?」 「天罗双绝要找的人还躲得了吗?唯一的办法就是来硬的,把他们放倒下来。」 「你们用什么方法?」 孙小琴笑道:「我们手上也有一支长枪的。」 「那长枪真能制住铁伞吗?」 「不错!一钱如命死于枪下,不过柳一卷却死于决门,被志昌徒手格杀的。」 哈吉泰眼看着夏志昌,满脸不信的样子。 孙小琴道:「你别不相信。那时他施展的是最厉害的杀手,放出伞骨中的毒针。但是志昌却用九现云龙的身法,飞到他的头上,两脚蹬在伞面上,把伞柱踢进了他的胸口,伞骨收下来时,余下的毒针射进他的身上。」 她说得很轻松,伹哈吉泰已经张大了嘴,还等着听下文,见她不说了,忙问道:「以后呢?」 「还有什么以后,我们刨了两个坑,把他们埋了。」 「那两把伞呢?」 「都毁了,这种歹毒的杀人的凶器,留在世上只会害人,自然是毁了的好!」 哈吉泰这才吁了口气,叹道:「毁了也好,夏志昌,你真了不起,徒手竟能胜过那柄铁伞,的确是比我强多了,我却在那柄伞下吃了大亏。」 夏志昌不禁失声问道:「你也遇上了他们过?」 「一年前在甘肃兰州碰上的,他们要劫持我一个朋友,我就跟他们干上了,动拳脚我们差不多,我发出神箭,都被他们挡开了,他们发出毒针,我却没有办法,幸得我族中一个弟兄,拚命用身子挡住了我,他替我一死,此后我发誓要找他们报仇,他们却躲了起来。」 他苦笑了一下,又道:「我不是杀手,像这种工作,我本来是不插手的,可是我想到这种事,他们很可能会来的,所以抢先一步找上你,却想不到会被你们先遇上了。」 他像是不胜遗憾地道:「从盘云口之后,我一直都没离开你们,就只有在那之先,我把这些枪枝要教给我的族人,略略训练他们一下,想不到就是这半天之差,把他们给漏过了。」 夏志昌笑道:「反正他们已经死了,你的仇恨也可以清了!」 「不!我曾经在那个死去的弟兄尸体前发誓,一定要亲手割下他们的首级,这下子我不知如何才能安慰那位死去的弟兄的英灵。」言下颇懊丧。 夏志昌笑道:「如果我们是兄弟,我代你报了仇,就跟你自己报仇一样。」 「但我们不是兄弟呀!」 「兄弟并不一定要同胞手足,异性兄弟的情份更深于手足,我们可以结成兄弟。」 哈吉泰顿了一顿才高兴地道:「真的吗?那我可是高攀,我除了年纪比你大些,此外什么都不如你。」 夏志昌道:「兄弟还讲究这些吗?再说论身份,应该是我高攀才对,你是一位王子。」 哈吉泰苦笑道:「我这个王子也太寒酸了,总共才只有一百多人,但兄弟你的部族子民却有上万人。」 夏志昌一怔道:「我?兄长你没弄错吗?」 哈吉泰笑道:「没错!我比你早到了半天,而且我要打听一下,究竟是什么人要买动这么多的凶手暗杀你,结果知道你是八大王族的联盟族长的世子,而暗杀你的是八大王族的现任摄政王!」 夏志昌不信地道:「兄长,你不会弄错吗?」 哈吉泰道:「绝不会错,因为今年是摄政二十年期满,八家王族的王公都来到了西宁,等着参拜新王,如果你死了,摄政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上盟王的宝座,如果你安好,他就要把王府的统治权交给你!」 夏志昌还是不相信,吴长胜红着眼睛道:「少爷,这是真的,二十年前,我是你父亲的卫士,你父亲骑马摔了下来,不慎而中风,没有一个月就死了,我跟另一伙伴杜老七恰巧都不在他身边。」 夏志昌道:「那位杜七叔呢?」 吴长胜道:「他还在你叔叔身边呆着,不过已经改了姓名和容貌,见了面或许能认出他来,但是却说不上是那一个了。他托人捎了个信给我,告诉我说你被珠玛喇嘛抱走了,要我去守着照顾你,等你长大回来。」 夏志昌十分感动地道:「老爹,真不知要怎么感谢你才好,你为我受的委屈太大了。」 吴长胜眼睛湿湿的,哽声道:「没什么,你父亲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他对我们像兄弟一样,所以我跟老杜都决定把这一辈子交给他,我们很惭愧,没有能尽到保护的责任,让他受了奸人的暗算!」 「什么?我父亲是被人暗算的?」 「这只是我的揣测,却没有实据,因为你父亲是青海最好的骑士,怎么会从马上摔下来呢?而且他也是青海技击的第一高手,跟珠玛大喇嘛切磋过十几场,每次都是平手,有这身功夫的人,即使从马上摔下来,也不可能会中风的!」 哈吉泰道:「兄弟,原来你就是雪山飞龙夏老王爷的后人,那就难怪了,夏老王爷的许多英雄事迹,现在还为人念念不忘呢!」 夏志昌笑道:「大哥,我可不知道,对于我的身世,老师父一直都没说,我要找到西宁平戎驿去找我叔叔夏维洛,听说他在那儿做官。」 哈吉泰道:「夏维洛,是真的吗?」 「真的,老师父就告诉了我这个名字。」 哈吉泰道:「这就怪了,夏维洛是语政事务所的委员,伹也兼八大王府的总管,也是现任摄政王的弟弟。」 「摄政王也是我的叔叔?」 吴长胜沉下脸道:「但他不是你父亲的弟弟,只是同一族而已,他们兄弟两个人穷途潦倒,落魄得都快饿死了,来投奔你父亲,你父亲对他们恩重如山,让夏维洛充当了八王府的总管,那知道这个家伙虎子狼心,恩将仇报,居然陷害你父亲。」 孙小琴道:「老爷子,这话还不能说得太肯定,因为你并没有证据。」 吴长胜道:「我当然有证据……」 「什么证据?」 吴长胜看了看夏志昌一眼,叹了口气道:「算了!珠玛大喇嘛或许比我更清楚,他要少爷去找夏维洛去问明身世,或者还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内情,因此我不说了,让夏维洛去说吧!」 夏志昌道:「那我们快上平戎驿去吧。」 哈吉泰道:「夏维洛的事务所虽然在平戎驿,但是要找夏维浴却不必去了,他就在西宁城内。」 「什么地方?」 「八大王族有个联合办事处,专门处理汉蕃之间的事务,夏维洛就在那儿坐镇着,不过,兄弟,我不主张你直接去找他。」 「为什么?」 「因为悬赏十万两银子要杀死你的人就是他。」 众人又为之一愕。 吴长胜道:「他们兄弟两人狼狈为奸,还会有什么好东西。」 「不是摄政王要杀志昌?」孙小琴不解地问。 哈吉泰道:「八大王公都来了,夏维光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杀死夏兄弟,只有授意他的弟弟代办了。」 「难道别人不会想到吗?」 哈吉泰笑道:「想到了没有证据也是白搭,而且这件事并没有太多人知道,只在几个杀手的圈子里风传着,我是因为也表示过想赚这十万两银子,才能够摸到一点门路。」 夏志昌道:「大哥,你能确定是我的叔叔吗?」 哈吉泰道:「没错,我把在西宁跟我接头的中间人叫来问过了,我说我已经把你稳抓在手中,逼问他找谁要银子去,他才说出来,我想是不会错的。」 吴长胜道:「这么说来,少爷,你的确要慎重考虑了,老和尚不知是在捣什么鬼,非要你找他不可。」 孙小琴道:「会不会是珠玛大喇嘛不明外务,不知道夏维洛跟摄政王之间的关系呢?」 夏志昌道:「我想不会,老师父虽然不出宫,对宫外的事却十分明白。他不告诉我自己的身世,说要我找到我的叔叔后去问明,相信必有深意。」 哈吉泰道:「我也想大喇嘛不会胡乱作决定的,最重要的一点是要证明夏兄弟的身世。」 夏志昌道:「这是怎么说呢?」 哈吉泰道:「兄弟,你的身世大致是明白了,如果只为了让你知道自己的来历,那自然够了。但是你的身分还关系着八大王族的统治权,就必须要进一步的证明。」 吴长胜道:「少爷的形貌和故主一般无二。见过老王爷的人,一看就知道,还要什么证明!」 哈吉泰道:「老叔,证实一个王族的继承人,可不是这么简单。更别说是八大王族那样一个大族了,就是我这个小小的部族长,一直都跟族人在一起,家父过世后,我也必须拿出先父授统的信物,才算是正式继任了族长的地位。」 夏志昌道:「大哥是什么信物呢?」 哈吉泰道:「是一块破碎的木头,上面刻了很多的花纹,我十岁时,父亲很隆重的交给了我,叫我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说如果我有一天要担任族长时,必须要拿出这东西来,才能正式为族人承认。」 「一块破碎的木片,也能证明什么吗?」 哈吉泰道:「你别看不起一块木片,关系很大,而且是独一无二的,最重要的是上面的花纹。我父亲在我十岁生日那天,召集族中的八位长老,把一块木片放在火中烤焦了,盖上自己的族徽,然后用刀切成了九片,由八位长老各自保持一片,自己留下最中央的一片。」 「以后一定要九片木片凑在一起,才能拚成一个完成的花纹。」 「这倒不一定,因为那些长老都是一支小部族的首领,有时会迁投到别的部族去,我保存的这一片却十分重要,因为我是最中间的一片,跟其他八片都有关连。我必须要取出木片,跟他们的拚合,才能得到他们的拥戴,否则的话,他们不会承认的。」 「这倒是一件很有心思的设计。」 哈吉泰道:「因为我们不是一个统一的王族,而且每一族都有很多王子,如何来择定继统的人是很困难的事,如果宣布早了,就会引起很多的纠纷,所以老王往往很秘密的决定一个继承人,授出信符,一直到他死后,取出信符,才知道谁是继承人。」 「其他那些王子没有得到信符,不就知道自己没有份了吗?」 「不!每个人都有一片的,谁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片的真假,只有在跟别人相对时,才知道自己在本族中的地位,所以我想夏老王爷一定有着类似的方法。关键掌握在夏维洛的手中。」 「那他早就献给他哥哥了。」 哈吉泰道:「还没有,假如摄政王已经得到了继统的信符,就不须杀死夏兄弟了,也许夏维洛是忠于老王爷的,手中一直掌握着八王爷的秘密!」 「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出面悬赏买凶手来杀死少爷呢?」 这次是吴长胜提出了问题。 哈吉泰苦笑道:「我没有见到夏维浴,因此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我知道夏兄弟如果这个样子去到八王府,是没人会承认他的世子身份的。兄弟,你没有什么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吧?」 「没有!我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清楚!」 「是了!珠玛大喇嘛是世外高人,又是你父亲的好朋友,对你的事情,必然已有了妥善的安排,夏维洛既是非见不可,就见他一下,只是如何一个见法,兄弟由我安排如何?」 夏志昌道:「当然可以,就请大哥费心好了!」 哈吉泰笑道:「我安排他单独来见你。」 「那行吗?我是说他会来吗?」 「现在还没人知道你已经来到了,所以我去找他,说是已经把你捉住了,向他领赏去,他大概会来的吧!」 夏志昌想了一下道:「大哥!你不会一个人去吧!」 「我干什么都很少带人,最多带个阿鲁。」 夏志昌一笑道:「这次请大哥多带个兄弟去。」 哈吉泰笑道:「干嘛,我又不是去打架,你放心好了,我这头天山雕还有点臭名,在西宁城里谅也没人能把我给吃了。」 夏志昌笑道:「我知道大哥了得,才想去见识见识!」 「什么!你要跟我去?」 「不是我跟大哥去,而是,大哥带个人去。」 吴长胜忙道:「少爷!不行,你这个样子,人家一看就认出来了,你没听说吗?八王府里已有你的图形。」 夏志昌道:「那倒没什么,老师父教给我改变形貌的方法,是叫我避入耳目用的,结果这一路行来,我得到了大家的帮助,平平安安的过来了,所以没用上,但现在倒是用得上了!」 哈吉泰笑道:「兄弟要去,那自然可以了,而且你易容跟着我一起行动,还真是安全,即使有人想打你的主意,也不会在我的身边去找。」 当下把他们带到落脚的地方,那是一所维吾尔人开的吃食店,哈吉泰是哈萨克人,但也是回族的一支,他跟维吾尔人很友好,也很受他们的尊敬。 青海的居民很复杂,有奉喇嘛教的蒙藏两族人,蒙古是旗盟,藏蕃则以八大王族为主,此外还有康巴族人、游牧的维吾尔人等,虽然汉人居多,设为行省,但是自治区也很多。 吴长胜与孙小琴留下了。 夏志昌则变成了一个面孔黝黑的哈萨克青年,骑了马,跟哈吉泰两人,一起来到了一所大屋子前面,门口有一块牌子,写着汉文跟吐鲁蕃两种文字,是八大王族驻西宁办事处,门口居然还有两名掮着枪的士兵。 哈吉泰等两个人下了马,士兵刚过来要干涉,哈吉泰已经道:「替我们看好马,我找夏维洛!」 也许是他的气势慑人,那两个士兵居然不敢再诘问了,一个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把他们的马接了过去,另一个则将他们领了进去。 里面的布置像个人家的豪华客厅,哈吉泰跟夏志昌被让到客位中坐好,士兵又进去通报了。 没多久,出来了一个中年人,抱拳道:「请问二位找兄弟有什么事?」 哈吉泰刷的一招手,一支袖箭擦着他的头皮过去,笃的一声,钉在后面的墙上,把那中年人吓坏了。 哈吉泰道:「我们是来找姓夏的算帐的,你阻得了吗?」 那中年人陡然脸色雪白,讷讷地道:「在下只是夏总管的师爷,夏总管正在后面休息,二位请稍侯。」 哈吉泰一瞪眼道:「没你的事,你跑出来穷噜苏干吗,你是吃饱了饭撑得难过?」 那中年人连忙道:「不!不!夏总管因为要穿好衣服才能会客,要耽误一下子,所以才叫在下先出来陪客!」 哈吉泰道:「你给我滚一边儿去,快告诉夏维洛,说爷们是来算帐的,又不是来挑女婿,叫他快点出来,别忙着化妆了。」 那中年人连声应是,三步并成了两步,急急地进去了,又过了一会,才见另一个较瘦的中年人,一面走一面还在扣着长袍的扣子,出来后,先打量了他们一下,然后才道:「二位听说是找兄弟来算帐的,但兄弟与二位素味平生!」 哈吉泰道:「阁下就是夏维洛?」 「是的,兄弟在青海多年,认识兄弟的人也不少。」 哈吉泰道:「我可没见过你,刚才我若是不唬一下,岂不叫那家伙给唬了去了,现在看来不会错了!」 「什么,刚才那人在二位面前自称夏维洛?」 哈吉泰一笑道:「那倒没有,可是我们已经声明要来找你的,他却跑出来问我们贵干,至少是存心想打马虎眼的,我唬了他一下,他才赶紧说不是夏维洛。」 夏维洛也笑了,但也有点生气地道:「这些人越来越不像话了,兄弟以后一定要训斥他们一番,但不知二位前来是有何指教?」 哈吉泰道:「我们是来领取那十万两银子赏金的。」 夏维洛神色一变道:「什么,你们已经杀了那……」 由于哈吉泰的声音放得很轻,夏维洛的声音也跟着放轻了,可是他脸上的焦急之色,却是显而易见的。 哈吉泰淡淡地道:「还没有!」 夏维洛神色一舒,然后才道:「人呢?」 哈吉泰道:「已经在我的掌握中,到了西宁了。」 夏维洛哦了一声道:「什么,已经来了?」 哈吉泰道:「不错,已经来了,现在正在我们掌握中,把赏金拿来,就可以交给你。」 夏维洛道:「银子自然是没问题,不过却不能光凭阁下一句话。首先我要弄清楚那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哈吉泰一笑道:「绝不会错,夏总管手边不是有图像?就是图像上的人。」 「哦!阁下看过图像吗?」 「我没看过,但是天罗双绝看过,确认无误。」 「啊!那可能不会错了,他们两个人呢?」 哈吉泰冷冷笑道:「我出头接下这笔生意,他们还有份吗?赏金只有一份,谁到手就给谁不是吗?」 「是!是!那当然。不过天罗双绝是两个很难缠的人,也是不肯轻易放手的人。」 「嗯!他们的确不是,只不过我跟他们交情不同。」 「交情?听说这两个人是从不讲交情的。」 「也不错,但是我不同,他们欠我太多了,因此除了把这笔生意让给我之外,没有别的法子。」 夏维洛这才对哈吉泰特别注意起来道:「阁下,关于这笔生意,知道的人不多。」 「不错!但我却已经知道了。」 「有意承接这票生意的人,事先都要通知一声。」 「我也在总管面前先登记过的。」 「这……实在抱歉,兄弟好像初次才见阁下。」 「是的!前次行路忽匆,我没有来拜会,只是由一个叫傅兴珠的人居中连络了一下。」 「傅兴珠,开清真教馆的傅回子。呵!是的,记得他向我推荐了一位当代青年高手,天山之雕哈吉泰王子。」 「不敢当!就是敝人!」 「失敬!失敬!原来台端就是哈吉泰殿下!」 「别客气了,一个几百人的小部族,跟八大王族的声势是不能比的!现在我们不作客套,我只是想问一声,那笔赏金……」 「赏金绝不成问题,只是人……」 「人在我手里。拿到了银子,我就会把脑袋奉上。」 夏维洛道:「不!殿下,别忙,虽然对外的宣布是凭脑袋付赏金,但对殿下,兄弟是绝对信得过的!」 他在身边取出了一叠银票道:「这是德丰钱庄的票子,总计是二十万,请殿下点收一下。」 哈吉泰道:「怎么,又增加了一倍?」 夏维洛放低声音道:「另外的十万两银子是请殿下多做一点事,把天罗双绝也做掉。」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有人知道那个人已在殿下手中。」 哈吉泰笑笑把银票接过,交给了夏志昌道:「总管放心好了,那两个家伙已经不会泄露了!」 「莫非殿下已经把他们解决了?」 「这两个家伙的确很难缠,也不肯轻易放手的,为了减少麻烦,只有请他们躺在地下了。」 夏维洛这才宽心的一笑,道:「殿下果然了得,难怪我这儿一点消息都没有;这太好了,这太好了,殿下,这件事再也没人知道了吧?」 「大概没有了,我来到西宁的路上,还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紧盯着,我为了怕麻烦,也加以清除了。」 夏维洛的眼睛里闪着泪光,顿了一顿,才道:「那个叫夏志昌的小伙子,现在很好吧?」 「还活着,我找了好几个人看着他,因为他手底下还颇为了得,不过随时都可以把他的脑袋奉上的!」 「不!不!绝对不要!」 「为什么?总管不是悬下赏格要杀他的吗?」 「那……是八大王族的意思。」 「八大王族的摄政王是总管的兄长。」 夏维洛轻叹一声才道:「殿下,这里面的曲折很多,我也不便多说。反正,这不是我的意思就是了!」 「那……总管的意思要怎么样呢?」 夏维洛道:「我想请殿下在三天后的中午前,把人护送到塔尔奇的铁山之下,才一百多里……」 「这个我知道,可是为什么要上那儿去呢?」 「那是黄教始祖宗喀巴的诞生地,也是喇嘛教的圣地之一。」 「我也知道,铁山上有个喇嘛庙,庙中有很多金银的佛像,但我不是喇嘛教的信徒,不便前往朝圣。」 「殿下不必上去,你们在山下扎营就行了,现在正值朝圣之期,山下有市集,各种人都有的!」 「那是做生意赶集的,我去干吗呢?」 「只要殿下能够把夏志昌安全地送到山下,我可以再致酬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银子!」 夏维洛叹了口气道:「是的!只有一万两银子,但这已经是我的全部所有了,我当了多少年的总管,积下的银子不过是十一万左右,刚才我已经把其中的十万给了殿下,所以只剩下一万了。」 「银子的事情好办,我已经多拿了一倍。」 夏维洛道:「不过殿下可以放心,只要我还活着,我在一个月后,至少能再送你二十万两银子。」 「一个月后你就有那么多银子了?」 「是的!除非我死了,那就只有委曲殿下了。」 「总管!你的身体还很好呀!」 夏维洛苦笑道:「这不是身体健康的关系,我的生死,就看这几天了,记住,三天之后,我到你的营地里来见夏志昌把他带走,到时我会把一万两银子带到。」 「何必要等那么久呢,你随时可以来见人的。」 「不!这几天我不方便,去了只会给你添麻烦,三天后中午前,我们在铁山下见好了。」 「就这么说定了,总管对我很慷慨,我应该为你尽点力的,我保证三天后,会在山下侯驾。」 「在这三天内,殿下还请多加小心,尤其是关于夏志昌的事,别泄露给任何人知道。」 「这个绝没问题,我们住的地方很隐秘,除了我的族人外,别的人也到不了。」 夏维洛似是很高兴,拱拱手道:「那就谢谢殿下了,你帮了这个大忙,我会永远感激你的,为了避免引起麻烦,我也不多留了,三天后见!」 哈吉泰也拱拱手,起立告辞,夏维洛把他们送到门口,拱手而别。 两个人在马上慢慢地走着,夏志昌几次想开口说话,但是都被哈吉泰用眼色止住了,低声道:「兄弟,我们叫人盯上了,留点神,在你左边的后方十多丈处。」 夏志昌一笑道:「我早注意到了,一出门口他们就跟着了,因为街上人多,我不便对付他们,而且他俩只是跟着,也没有行动,我们总不能无缘无故欺负人呀。」 哈吉泰道:「说的也是,那就让他们跟着好了,我们来眼他们开开玩笑,摸摸他们来的底儿。」 一拉马头,向城郊转去,出了城之后,路上的行人较少,他们就把马放得快一点,后面跟踪的人,也就明显了,却大出他们的意料之外。 原先他们只注意到两个步行的汉子,这下一放开马,才发现到另外还有四个骑马的汉子,腰里别着枪,枪柄上系着长长的红裯,白布包头,青布短装,这是士兵的打扮,只是他们别着短枪,说明他们是卫土的身份。 在青海,因为地属边境,政府推行民族自治,很多少数民族都还保留着世袭的王族制度,王公们的侍卫们也都是这种打扮,在街上见得多了,已经不知道是那一家的,但是现在却十分明显,是追着他们来的。 哈吉泰一看前面有一片小小的树林,乃笑道:「兄弟!在前面那片林子里动手吧,但是有四个枪兵,那很讨厌,咱们俩要分成一明一暗!」 夏志昌道:「好!大哥是他们的正主儿,你在明处,他们就不会疑心了,兄弟在暗处,大哥可以放心,绝不叫他们发出一枪来。」 哈吉泰点点头道:「就这么说,要是换了人,我还真不放心,一个人管四支枪,是很难照顾周全的,但兄弟你在,我就不耽心了。」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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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进了林子,两人像有着默契似的,哈吉泰把马勒慢了一点,夏志昌已腾身上了树,哈吉泰则故意以一根横枝一挡,从马上跌了下来,他的马匹受了嘱咐,仍是继续向前跑去。 后面的追兵也不慢,哈吉泰才站起身子,他们已经追到了,四名骑兵立刻包围住了他,连枪都没拔,好像吃定了他似的。 而两名步行的汉子只差先后一脚也到了,动作不但快,他们这一阵急跑,少说也有五六里地了,居然气不喘,人无疲态,这使得哈吉泰心中一动,知道这几个家伙都不简单。心中虽有了防备,口中却装作怒冲冲地道:「你们想干什么,拦路打劫?」 一名汉子笑笑道:「老哥!别紧张,兄弟们在城里公然地跟着你出来,当然不会拦路打劫的,没有人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省城里胡作非为!」 另一名汉子则指指四名枪兵道:「老兄再看看这四位,他们能够公开携械,当然是有来路的。」 哈吉泰道:「不管你们是什么来路,被你们拦住,就没道理,我的马都被你们吓跑了!」 第一名汉子笑道:「朋友,那可怪不着我们,是你自己骑术不精,摔下来把马吓跑了。」 「你们不追我会乱跑吗?」 「我们只是想问你两句话,你又没做犯法的事,干吗要跑呢?」 「你们要问什么呢?」 「刚才你跟夏专员在一起谈了些什么?」 哈吉泰故意地问道:「那个夏专员?」 「老兄,你别跟我们打哈哈了,我们看见你从办事处走出来,夏专员还一直把你们送到门口,非常客气……」 「喔!原来是他呀,他不是八王府的总管吗?」 「不错!但是他也兼任了边境调解处的专员,朋友看样于是北疆人吧?」 「不错!我是哈萨克人!」 「对了!那就不会是为了八王府的事找他,所以我们想了解一下!」 「你们各位是……」 「八王府的,通属于夏王爷手下的卫队。」 「那好,你们去问夏总管不就行了吗?」 那汉子道:「我们是属于夏王爷私人的卫队,夏王爷主管两大王族,地方太大,人又多,王爷怕受人蒙蔽,所以另外派我们出来调查一下,回去报告王爷,看看别人对王爷报告的是否相同。」 「王爷倒是很小心呀!」 「当然了,王爷英明有为,治理八王府多年,使得八大王族日渐壮大,不像别的部族,一天比一天没落,这都是王爷详察为明!」 另一个汉子道:「好了!别噜苏了,说你是干什么来的,朋友,你最好说实话,在青海,天下三分,省主席占一分,蒙古人占一分,夏王爷占了第三分。」 他加重了语气道:「但是真正论权力,却要数夏王爷第一,夏王爷摇摇头,省主席就不敢点头,因此你跟夏维洛说了些什么,一五一十,一个字都不能少说出来!」 语气十分狂妄,哈吉泰却强硬地道:「不管夏王爷有多大,却管不到我们哈萨克人头上来。」 「在哈萨克管不到,你来到了青海,夏王爷就能管到你。朋友,我劝你把照子放亮点。」 哈吉泰双手一抱,抬眼向天,干脆不理了,那汉子正待发作,另一个汉子却又上前打圆场道:「朋友!你别误会,夏王爷对别的边疆民族的同胞都很客气的,尤其你们远来是客,王爷更是万分的欢迎。」 哈吉泰道:「这个我倒是听说了,所以我们才远道而来,可是看了你们这样子对待客人……」 那汉子连忙解释道:「误会,误会,最近因为八王族又到了王公大会的会期,王爷才比较谨慎一点。」 「八大王族王公开会,跟我们有屁关系!」 「那当然没关系,可是朋友去找夏维洛,那就有关系了,夏维洛是八王府的总管,在会期中,他接触的人,王爷都要弄弄清楚。」 「他是你们夏王爷的兄弟,难道王爷对他还不相信?」 「这……是另一码子事儿。王爷对谁都是一样,就是他的兄弟也不能例外,朋友,我们是奉了王爷的令谕,要追查一切有来往的人,希望你能合作,别使我们为难,你们到底谈了些什么?」 哈吉泰道:「他是八王府的总管,还会有别的事?」 「这么说朋友是为八王府的事而来的了,那我们更该了解一下!」 「这是属于机密大事,夏总管吩咐过别告诉别人的!」 「不告诉别人,还能不告诉王爷吗?我们是王爷的私人卫队,跟我们说了,就是告诉王爷!」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王爷的卫队呢?」 那汉子笑道:「朋友说的是,看来朋友很细心。」 「不细心能代表来谈机密大事吗?」 「是的,是兄弟不对,应该先给你看一下我的身份证明的,朋友!你瞧瞧这个!」 他亮出了一块金质的圆牌,牌上有一头巨鹰的刻像,以及一个汉字的伍字。 那汉子笑道:「鹰是夏王爷的族徽,所以八王府又称为鹰王府,这是王府卫队的号牌,总错不了吧?」 这一块纯金的号牌足足有好几两重,价值不菲,所以持牌人十分小心,不致轻易遗失,而且冒充伪制也要化费大本钱,却只能作身份证明,因此没有人去做那种傻事,倒是十分安全可靠。 但也要有八王府这种财势,才能有如此豪华的手笔,哈吉泰这才道:「我是来向夏总管证实一下那笔赏格。」 两个汉子都一震道:「你们有夏志昌的消息?」 「当然是有了消息,才来打听一下,那笔赏格是否确实,八王府是否真肯出这笔银子。」 「赏格绝对确实,你们若是真能把夏志昌的脑袋送来,还不止十万两银子呢!」 「这一点夏总管也保证过了,所以我急着要回话去。」 「回话?向谁回话。」 「向我们的族长回话去。」 「贵族长已经找到了夏志昌,他在那里?」 「这个可不必告诉你们吧,反正是提了人头来才向你们要银子,讹不了你们的。」 汉子忙笑道:「朋友,话不是这么说,王爷为了这件事,不仅悬下了巨赏,而且还派了几批人前去,那知到了现在,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所以我们才急着问一声。」 哈吉泰笑笑道:「老兄!若是你们知道了下落,自己跑去摘下了脑袋,就把赏金省下了。」 「不,老兄,你别误会,只要你们能确实通知了夏志昌的下落,不必等动手,赏格也照付,一文不少。」 「夏总管可没这么说。」 「他是怎么说的呢?」 「他只保证有这回事。」 「喔!这是王爷新作的决定,还没通知他,所以他不知道,朋友,只要你能带我们去找夏志昌,现在就能领到赏金。」 「这是你的保证?」 「是的,我的保证绝对有效!」 哈吉泰一笑道:「空口白话,我又不认识你是谁,这实在叫我难以相信,你要是夏总管,他是有头有脸的人,一句话还能作个数。」 那汉子急了道:「是真的,朋友,别看他是总管,在鹰王府里,我们那一个的话都比他要靠得住些。」 哈吉泰笑笑,没有多说话。 那汉子道:「这样好了,我们再回去,见了夏维洛,叫他把赏金先付给你,然后你再把我们带到夏志昌那儿。」 「为什么还要同去?你们现在就把银子付给我不行吗?既然你们比夏总管更罩得住,付这几个银子,总该没问题吧。」 那汉子红了红脸道:「朋友,话不是那么说的,谁也不会在身边携着十万两银子吧。」 「夏总管就有,他说我们只要交出人头,他就立刻把赏金支付,一个子儿也不少。」 「他是总管,手头经管着王府的经济,自然可以随时支付,但是除了王爷规定的,他一个子儿也不敢多付,我们却比他权力大多了,我们随时都有权力叫他多付个三五万的。」 哈吉泰笑道:「老兄,你光是嘴里说得好听,可没见一个钱影子。」 那汉子道:「你只要回头走一趟,我们可以叫夏总管立刻付给你。」 哈吉泰想了一下道:「算了!这事情我还是不敢作主,我的族长只叫我来问问是否有这回事,可没叫我带人去,老兄!你急也不在这一下子功夫,等我回去禀明了族长,若是他同意,自然会再来跟你们接头的。」 那汉子想了一下道:「不行,王爷正在等着这件消息,片刻也难捱,我们眼你走一趟好了!」 哈吉泰犹豫难决,汉子道:「我去见你们族长,当面跟他说去,不叫你为难,这总行吧!」 哈吉泰道:「我劝你不必费事了,空口说白话,我们族长也不会相信的,你若是有诚意,去把银子带了来。」 两个汉子商量了一下后,还是那汉子道:「老兄!这样吧,你辛苦一下,跟我们去见王爷,说不定王爷问你几句话后,会立刻把银子给了你。」 「你们王爷也在这儿吗?」 「这个你不必问,反正就在不远就是。」 哈吉泰道:「我不去,我们族长在等回话。」 那汉子道:「对不起!老兄,你老兄既然是带着夏志昌的消息来的,那就不能再让你去跟别人碰头了。」 「为什么,我又不会随便告诉人的,这消息既是值那么多银子,别人也出不起。」 那汉子道:「别人也许出不起那么多的银子,但是对夏志昌的消息却一样有兴趣,你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 哈吉泰道:「我知道的全说了,而且全告诉了夏总管。」 「夏总管没用的,去见王爷才管用,赏格虽然是由他出面宣布的,但王爷不点头,他还是不敢给银子的。」 哈吉泰道:「我不管,我们族长叫我来跟夏总管连系,我就只跟他连系,有关夏志昌的事,你们问他去。」 「自然会问的,但消息是你带来的,我们就不能让你带给别人去,朋友你跟我们走一趟,只要你的消息确实,绝不会亏待你。」 哈吉泰冷冷地道:「看样子我不去是不成了?」 「不错!我们已经守候很久了,凡是来找夏维洛的人,都不能放过,王爷要亲自问话。」 「假如我说不想去呢?」 「你是为银子来的,就没有不去的理由!」 哈吉泰道:「你们知道哈萨克人的脾气,我们是吃软不吃硬的。」 「朋友,我已经把好话说尽了,是你不肯赏脸嘛。」 「你们是准备用强了。」 「希望不用,但朋友你一定不肯帮忙,我们也只有得罪了,反正这一趟你是非去不可了。」 哈吉泰笑道:「你们究竟是不是八王府的人?」 「这个嘛,倒是如假包换,鹰王府的号码牌在青海没有第二家!」 「赏格是你们府里总管提出来的,他既是代表王爷,为什么还要我们去见王爷呢?」 「这个吗?我们也不清楚,是王爷吩咐的,反正走一趟对你有益无害。」 「我不去,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那就表示你有问题!」 「有问题?有什么问题!」 「不知道,到了王爷那儿,不怕你不说实话,夏维洛对上门应徵的人都是冷冷凶凶的,唯独对你们特别客气,我就知道有问题!」 哈吉泰冷笑道:「你们若是以为这是你们的地盘,可以欺负人,那就打错算盘了,我们族长若是找上门来,恐怕连你们夏王爷也担待不了,夏总管对我们客气,那是为了我们的族长,可不是赏我们的面子。」 「哦!贵族长居然有这么大的威风吗?」 「当然了,天山之雕,哈吉泰王子,在回疆光这个名字就能叫人发抖!」 这五个字的确使那两个汉子怔了一怔。 那汉子道:「天山雕也想来赚那笔赏格?」 「为什么不能,只要是规规矩矩的银子都能赚,所以族长要我来弄清楚,看看赏格是不是确由八王府提出的,我们不怕人赖帐,却怕糊里糊涂杀错人!」 汉子哈哈一笑道:「夏维洛出头就不会杀错人了?」 「那倒不是,他是八王府总管,代表八王府说话,若一杀错了人,自有八王府负责。」 汉子又顿了一顿道:「我带你去见王爷,不是更能负责吗?」 哈吉泰笑道:「但我可没见过夏王爷,谁知道是真是假,至于夏总管,我以前是认识的。」 汉子怒声道:「朋友!天山雕的大名我们虽是久仰了,但是今天事出非常,请你一定要辛苦跑一趟。」 哈吉泰不住地回头望去。 那汉子笑道:「我们知道你还有个同伴,他一定会回头的,因为前面是死路,出了林子就是绝壁悬崖,今天只怪你们路不熟,不该往这条路跑的,这也是我们不放心你们的地方!」 哈吉泰看看周围道:「你们就是这六个人了?」 那汉子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哈哈一笑道:「不错,就是咱们六个人,因为前面是死路,我们不必再派人去追你那同伴,在这儿等他回来岂不更好!」 哈吉泰笑道:「朋友,你弄错了,我问你们人数的原因是我打算要回去了,却又懒得跟你们多缠夹不清,一下子打发了最好,我也知道前面是悬崖,所以才把你们引到这儿来,我又不是头一回上西宁来,那条路通那儿,我会不知道吗?」 汉子怔了一怔道:「你是故意引我们过来的?」 哈吉泰脸色一沉道:「不错!我哈吉泰最讨厌有人鬼鬼祟祟在后面盯梢,这一路上,我已经摸掉了好几批人了,你们却又来凑热闹。」 「你摸掉了我们好几批人?」 「我只知道把盯在后面、行动鬼祟的人解决掉,也没问他们是那一路的。」 那另一个汉子叫道:「难怪我们一点消息都没接到,原来那些眼线全给你摸掉了,你们好大的胆子,——咦!那些人盯着你干吗?莫非夏志昌落在你手中?」 哈吉泰大笑道:「当然了,要不我怎么会到八王府来领取赏格呢?」 「你是去领赏的,人呢?」 「我答应交给夏总管的,他已经付了银子!」 「胡说,他会付银子?没见人头,又没有王爷的令谕,他会付银子给你?」 「怎么不会,他不但付了,而且还多给了一倍!」 说着把两张银票拿了出来,在他们面前摊开,让对方看清楚了上面的数字,那汉子愕然道:「他真给你了,这倒奇怪了,他为什么要给你呢?」 哈吉泰笑道:「那还不简单吗,因为我手里有夏志昌,当然他就会给银子了。」 「你把夏志昌给宰了?」 「没有,正因为是活的,所以才加倍给付,要是死的,最多也只值十万两银子了。」 汉子道:「不错,如果你手里的人真是夏志昌的话,加一倍也值得,王爷绝不会小气的。」 哈吉泰微笑道:「当然是真的,凭我哈吉泰这三个字,也不能说瞎话来蒙人吧!」 汉子这才警觉道:「原来你就是哈吉泰殿下呀!」 哈吉泰一笑道:「不敢当,我这个王子殿下,跟八大王族是无法相比的!」 这时那两名汉子才感觉到事态有点不寻常,对望了一眼之后,还是那汉子道:「失敬!失敬!殿下,先前是不知道,所以才多有冒犯。」 「好说,现在你们知道了,大概总不会强迫我去见你们王爷了?」 那汉子斗了斗眉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殿下,敝王爷对你帮忙捉住了夏志昌的事,一定十分感激!」 「那倒不必了,我是冲着那笔赏格才干的,银子已经付给我了,而且还加了一倍,我已经十分满意了。」 两个汉子又对看了一眼,道:「那我们就跟着殿下去提人吧!」 哈吉泰笑道:「提人?提谁去?」 「殿下,别开玩笑了,自然是提夏志昌!」 「你们没弄错吧,银子是夏总管交给我的,他可没说要我把人交给你们。」 「没错!他是代夏王爷出头,我们是夏王爷的卫士,把人交给我们就行了。」 哈吉泰一笑道:「我只认识一个付银子的人,可不管什么夏王爷,夏总管交代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他……要殿下怎么做?」 「他要我好好地保护夏志昌的安全,三天后护送到塔尔奇的铁山去。」 汉子脸色一变道:「他是这么说的?」 「不错!所以他才多付了一倍的酬劳!」 汉子道:「难怪王爷要我们监视他,说他靠不住,想不到他果然包藏祸心,殿下,这个夏志昌是我们王爷的一个对头。」 「那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据说刚从塔拉尔宫里学艺出来,怎么会跟你们王爷结仇呢?」 汉子被问住了,翻了一阵白眼道:「这个我们可不清楚,反正这是王爷亲口交代的,而且那笔赏格也是王爷揭示宣告的。」 「这些我不管,夏维洛已经把银子,一个不少付给了我,他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汉子又顿了一顿才道:「殿下,如果你肯将人交给王爷,我们可以再付给你二十万。」 哈吉泰笑道:「那我就得把这二十万退还给夏总管,把人送到夏王爷那儿,却未必准能拿到二十万,我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才去找这种麻烦!」 汉子道:「殿下,这只是银票,你到钱庄里去提银子的时候,王爷如果否认,那你一个银子都提不到的。」 「没有的事,我早就打听过了,这种票子已经由夏总管交割清楚,凭票提现,一文不少。」 汉子又想了一下道:「这么办吧,殿下到王爷那儿去一下,兄弟保证这二十万仍是殿下的,而王爷一定再加倍奉上。」 「你们王爷会这么大方吗?」 「绝对会的,因为这夏志昌对王爷的关系太大了。」 哈吉泰一笑道:「什么关系呢?」 「这个我们可不知道,不过兄弟保证王爷会付出那笔银子的。」 哈吉泰一笑道:「你们不知道,我倒知道了,你们的王爷只是摄政王而已,那夏志昌才是真正的鹰王世子,现在摄政期满,应该由他来接政了,而你们的摄政王却不舍得交出政权,所以才想杀死夏志昌。」 汉子与那四名枪兵脸色都为之一变,片刻后,汉子才笑道:「殿下此我们知道得还清楚,当知道此事对王爷的关系至钜,因此王爷一定不惜高酬。」 哈吉泰笑道:「摄政王肯出高酬我是知道的,可是我若帮了夏志昌重掌鹰王府,他对我不会小气吧!」 汉子神色又变道:「是不是夏维洛告诉殿下的?」 「他没有这样说,不过鹰王府在二十年前的那场变故,大家都知道,稍微用点心一想,就不难明白。」 汉子冷笑道:「殿下,不管夏维洛在打什么主意,但是夏志昌想重掌八王府是绝无可能的,夏王爷摄政多年,早已得到其他六大王族的支持。」 哈吉泰道:「那没有用,他如果取不到自己那一族的王公地位,期满就得交出政权来。」 汉子道:「看来殿下是不想跟王爷合作了?」 哈吉泰一笑道:「这件事如果换了别人,或许在重利之下,是会被夏王爷收买的,但是找到我头上,却很难说得动话了,我本人也是一族的王公,对于这种阴谋篡位夺权的事,最为深恶痛绝。」 「殿下说笑话了,殿下英名盖世,深得同族的爱戴,有谁敢在殿下的头上打主意。」 「那可难说,鹰王府以前的夏老王爷还是当代第一名高手呢,结果仍然被宵小所害。」 汉子变色道:「夏老王爷是坠马而死,殿下不可乱说,这种话可不能轻易出口的。」 哈吉泰一笑道:「那只是鹰王府中告诉别人是这么一回事而已,真相如何,等我那位夏兄弟重掌鹰王府时,会作深入调查的。」 「夏兄弟!」 哈吉泰笑道:「原来你们还不知道,夏志昌是我的结义兄弟,这一路上,我们哥儿俩联手,破大青岭、除铁狮刘球以及消灭天罗双绝等一干杀手!」 「那些人都死在你们手中?」 「不错!要不我们怎么能一路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西宁呢,你们的消息太欠灵通了!」 两个汉子脸色大变,同时伸手摸向腰间,各拔出一把亮晃晃的短刀来,刃口泛蓝,一望而知是见血封喉的淬毒兵刃。 哈吉泰一笑道:「要动手了!」 那汉子道:「哈吉泰,你天山雕名头虽大,却未必能够唬得住我们,鹰王府的卫士也不是省油的灯!」 另一个汉子道:「哈吉泰,你强煞了也只是一个人,爷们先前是为了不愿意多惹麻烦,才客客气气的跟你商量,现在已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扬刀扑进来,哈吉泰轻轻一闪身避过,跟着就是一掌切向他的手背,发招极快。 可是那汉子的功夫也不差,飞快地回手,把刀锋转上,对准他的手掌戳去,使得哈吉泰非撤回手不可。 不过他技击功夫精纯,同时又踢出一腿去。 这是有名的无影脚,那汉子身形已老,眼看着躲不开了,只有一挺身子,躲开腰眼,以背脊硬挨了一脚。 这一脚踢得虽重,却因为他已有准备,运气相抗,所以虽然被踢出五、六尺去,却没有受伤,一滚身跳了起来,握刀又刺了过来。 他的同伴见他才一交手就失利了,想是知道哈吉泰的功夫着实,忙摆刀也参加进来。 一对一,哈吉泰是稳占上风的,二对一哈吉泰就不轻松了,最伤脑筋的是他们手里的淬毒兵刃,只要割破一点皮,沾上一点血就足以致命,这使哈吉泰动手时也颇多顾忌。 三个人打了四、五十个回合,依然不分上下。 哈吉泰倒是有点惊奇,他不知道这两个家伙是从那儿冒出来的,名不见经传,手底下可真不含糊。 拚到六十多回合时,两个家伙更见精神了,短刀也舞得更见威力,哈吉泰盘算了一下,觉得不能再跟他们缠斗下去,那太吃亏了,他们皮坚肉厚,挨上个一拳一掌还不在乎,可是给他们的刀子划一下,就只有送命了。 因此他看准了一个机会,双腿一纵,身形拔高丈许,伸手吊住了空中的一根横树枝,把身子也翻上了树去,一个汉子跟着拔上,哈吉泰伸手就是一支袖箭。 他的袖箭工夫卓绝,出手无虚,可是这次居然脱了空,那汉子居然一横刀,把袖箭拨开了,不过因这一阻,使他的身形落回了地面。 哈吉泰还准备发两支袖箭,但是一看那两个汉子都已作了戒备的姿势,知道奈何不了他们,遂也不浪费了,用手指了指道:「你们怎么不上来了?」 那汉子道:「哈小王爷,我们知道你的铁骨没羽箭指下追魂,十分厉害,可是我们只要多注意,相信还威胁不了我们!」 哈吉泰一笑道:「不错!但是我专打人冷不防,积石崖的刘铁狮就是在粗心不防之下,一箭送命的,你们追上树来,可就没有平地那么舒坦了,准有你们受的!」 那汉子冷笑道:「你这么一说,我们就更不会上当了,你在上面凉快吧,我们在下面侯着!」 哈吉泰一笑道:「就这么一直候着吗?」 「你不急,我们自然也不急,反正在下面总此你在树上舒服,你在上面窝不住的时候,总会下来的!」 哈吉泰道:「那好,我们就磨到天黑好了。」 那汉子道:「不必等到天黑,哈小王爷,最多再等半个钟头,你就插翅难飞了,我们来的时候,虽然没跟人打招呼,伹去向是有人知道的,只要我们久久不回去,就会有人找过来,那时候,哈小王爷,可就热闹了!」 这一说倒是把哈吉泰说得怔住了,默然片刻才道:「你们这一身本事真不错,为什么要屈身为人做奴才呢?」 那汉子笑道:「哈小王爷,你别使用离间计了,那没用的,我们共有十二名兄弟,都在鹰王府当差,名义上我们是夏王爷的侍卫,但实际上却像他的兄弟手足一般。」 「不管怎么说,你们总是下人。」 那汉子一笑道:「凡是在八大王族辖区范围内,没人会把我们当下人看,说句不怕你见笑的话,八大王公,除了夏王爷之外,还不如我们神气呢。」 「喔,夏维光倒是很抬举你们!」 「不错,我们是他亲手训练的,等于是他的门人弟子一般,还有不受器重的吗?」 「二位贵姓大名?」 「我叫夏七,他叫夏八。」 「你们也姓夏?」 「我们原来不姓夏,在进鹰王府前,我们都是流浪的孤儿,夏王爷把我们从街头收容回来,给我们吃好的、穿好的,亲自教我们练武,又花重金,聘请名师指点我们,更为我们娶了老婆成了家。」 「也买下了你们的命!」 「是的,只要夏王爷一句话,我们随时都可以为他而死,若不是他,我们在十五年前就饿死在街头了,我们的姓是夏王爷赐的,名字是依照年龄大小排的,这表示我们不但是夏王爷的弟子,也可以算是他的兄弟子侄,你想我们还会对他不忠心吗?」 哈吉泰一叹道:「夏维光倒是很会用人,二十年前,他干下那件阴谋后,大概知道将来会有人来找他麻烦,所以才网罗了你们这批死士。」 夏七一笑道:「其他的是是非非我们不管,我们这十二名弟兄,却是夏王爷最忠心的部属,谁要对夏王爷不利,我们就会跟谁拚命。」 夏八道:「所以,哈小王爷,你今天是死定了,除非你肯把夏志昌杀了!」 哈吉泰笑道:「你们想我会吗?」 夏八道:「你大概从夏维洛那儿听到了什么,但是还不能相信,所以要我们这儿印证一下。」 「是的,夏志昌的身世,我约略知道一点,我去找夏维洛,是想打听详细一点,他给了我二十万两银子,却要我保护夏志昌的安全。对他的用心,我一直在怀疑,经你们这一证实,倒是证明他的可靠了。」 夏七一笑道:「哈小王爷,你的闲事管得太多了一点,而且又喜欢说话,若是你装迷糊一点,我们还不会注意你,可是你偏要说出你跟夏志昌是结义兄弟。」 哈吉泰笑道:「我把你们引到这儿来,而且故意说了那些话,目的只是在证实一下夏维洛这个人的可靠性,现在总算已经得到了结果。」 夏七冷笑道:「那可是一个很不幸的结果,他被你证实了可靠,就是对王爷不可靠了,我们会放过一个对王爷不可靠的人吗?」 哈吉泰道:「夏老七,你的人不算笨,怎么脑筋却转不过来呢,我已经证实了夏维洛是忠于夏志昌的,又把他给的银票给你看过了,更说明了我跟夏志昌的关系,你想,我还会让你们去告诉夏维光吗?」 夏七与夏八的神色俱是一动,两人向四下看了一眼,夏八道:「哈小王爷是打算把我们放倒在这儿了?」 哈吉泰一笑道:「原来我倒是并不想这样子的,所以才问了很多话,看看你们是否有非替八王府卖命不可的理由,现在知道了你们对夏维光忠心不二,我也没有别的方法能够帮助你们了。」 人的名,树的影,哈吉泰的赫赫盛名,对他们的确是具有威胁性的,所以两个人对看了一眼。 夏七才道:「哈小王爷,你的意思我们是明白了,只是不明白你究竟用什么方法能把我们给放平下来,别说这儿有四支枪在对着你了,刚才就凭我们兄弟俩,也会把你吓得躲上树不敢下来!」 夏八更为尖刻地道:「是啊!我们只知道哈小王爷的外号叫天山鹃,却不知道还有个外号叫天山猴儿的,只有猴儿才窝在树上不下来。」 哈吉泰一点都不生气,仍是笑哈哈地道:「很好!你们尽管在口头上痛快就是了,趁这会儿有气的时候不妨多说几句,同头你们想说话也开不了口了。」 说完他居然悠闲地又跳上另一根横枝,夏七与夏八又是紧张,又不敢放松注意。 他们凑在一起商量了一阵后,忽然夏七回头向林外走去。 哈吉泰道:「你们怎么走了?」 夏七道:「没走!七爷在这儿等着你呢!」 哈吉泰道:「夏八呢?他往那儿去?」 夏七一笑道:「哈小王爷,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们都得有个人去报告王爷去。」 哈吉泰笑道:「假如他是打的这个主意,那可是打错了主意,叫他前去送死吧。」 夏八走得很慢,闻言停住了脚步。 夏七却叫道:「别听他的,快走,报告王爷去!」 哈吉泰在树上要追过去,夏七朝那四名枪兵喝道:「给我轰他下来,现在不要留活口了。」 那些枪兵立刻拔出了枪,朝树上发去。 这种枪枝头重,而且还是要灌火药、灌铁砂子才能再次发射,十分麻烦,威力也不大,在很多地方,都已经淘汰或是进了博物院了,只有在边陲地区,却仍然使用着,不过也由此可知,这些枪兵并不受重视。 难怪夏七夏八一直不叫他们开枪,想是也看出了没多大用处,只能在万一时作吓阻之用。 尽管枪支老旧,但发射时的威力仍然使哈吉泰不敢怠慢,凌空急跃,先将身体藏在树干后面,然后又顺着树干滑下来,那四个人的第一枪并没有射到哈吉泰。 他们又开始取下腰间的羊角,倾入枪管,但是正在退走的夏八却已扑倒在地。 他走出才两三丈去,枪声响时,他也回头来看,大家也注意哈吉泰了,此刻听见夏八倒地的声音才引起大家的注意,有人甚至于还忘了灌枪药了。 夏七惊呼一声:「老八,你怎么了?」 飞快地过去,把夏八扶了起来,但见他额前开了一个大洞,红的血、白的脑浆都流出来了,显然是活不成了,也难怪他一声不响就送了命。 哈吉泰也吃了一惊,不是惊于夏八之死。 他知道夏志昌在树上隐身监视着,一定不会放夏八走掉的,所以他故作姿态,逗得那四名枪兵开枪,实际上是让夏八快点离开,让夏志昌下手。 因为夏七夏八两个人在一起,互相照应着,想要放倒他们还真不容易,只有让他们分开放单,化整为零,才能逐个击破。 在哈吉泰的估计中,夏志昌一定要等夏八走远一点时才出手的,那知道这么快就发动了。 等到一看夏八致死之因时,就更为吃惊了,夏志昌是用飞刀的,最多一刀断喉,绝不能在脑袋上开个洞。 照伤口看,倒像是这四个枪手的所为,因为他们的枪弹是一颗桂圆核般大的钢珠。 夏七也看出不对了,放下了夏八的尸体,怒视那四名枪兵道:「是谁打死了八爷?」 那四名枪兵愕然相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夏七叫道:「那伤口分明是你们的枪弹造成的,你们趁早把凶手交出来,否则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那些枪兵都急了,其中一人道:「七爷!这太寃枉了,你明明看见,我们是对着树上开枪的!」 夏七道:「但一定有个人朝着八爷发枪的,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背叛王爷,我要你们一起偿命。」 那枪兵道:「七爷,就算我们中间有一个人背叛了王爷,但其他的人却是无辜的,你也不能把我们全算上。」 「你们把人交出来,否则就全体处死!」 「我们怎么知道是谁呢?」 「你们在一起开枪的,怎么会不知道?」 「我们四个人各据一方,大家都是自己管自己,怎么会注意别人呢,再说七爷你自己也在场,你应该看见的呀。」 夏七被问住了,恼羞成怒地道:「我不管,反正你们四个人中总有一个是凶手,你们不把人交出来,我只有把你们一起处死。」 说着握紧了手里的短刀,一步步的逼过去,厉声叫道:「全部下马来,排成一列,把手里的枪丢掉!」 那枪兵急了道:「七爷,你不能这样寃枉人!」 「寃枉?总有一个不是寃枉的,我把你们送回去,王爷也一定是这样处置的。」 那枪兵还要辩白,夏七道:「没什么可说的,除非你们自己把凶手交出来,否则就只有认命!」 那枪兵道:「七爷!我们到王爷那儿讲理去。」 夏七怒道:「到那儿都是一样,你们都知道,王爷对我们这十二个人是何种重视,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杀死老八,就算不是你干的,你们也都活不了!」 他忙着为夏八复仇,居然把哈吉泰都忘了,这时哈吉泰却走到前面道:「夏老七,你先别急,我们的事情还没了呢!」 夏七这才警觉,而且脸上显出了一层惧色,他知道情况很不妙,此刻只有一个人是绝难对付得了哈吉泰的。 因此只有道:「哈小王爷,我们的人里面有了内奸,你的事情等一下再谈!我要先清除内奸。」 哈吉泰道:「夏老七,你真想得如意,你肯等,我却不想等呢!」 夏七道:「哈小王爷,你是想跟王府作对不成?」 「这个我可不敢,我那一族才几百人,八大王族,合起来却有十多万人呢,别说对拚了,就是踩也能把我的族人踩成肉酱。」 「你明白就好,那你不妨回去考虑一下,王府的私事,你插手进来犯得着吗?」 哈吉泰一笑道:「我的行为已经跟鹰王府作对定了,可是我又实在惹不起鹰王府,唯一的办法,就是不给鹰王府知道。」 「那瞒得了人吗?谁都看见你跟夏维洛接头了?」 「可没有人知道我是什么人,更没人知道夏志昌是我的结拜兄弟,我想夏总管必然有一番话交代的。」 「想瞒过王爷可没这么容易!」 哈吉泰一笑道:「到现在为止,除了你之外,还没人知道这件事情,因此只要你不开口……」 夏七一愕,惶然道:「我……不开口!」 哈吉泰冷笑道:「你对夏维光太忠心了,会不开口吗?说什么也没人会相信的,那只有叫你开不了口。」 夏七退后一步道:「你们听好,把这个家伙拿下来,我就不追究老八被杀的事!」 那枪兵道:「七爷!你这不是开玩笑吗?哈小王爷是回疆的第一勇士,你跟八爷联手都没能抓住他,却叫我们去抓他。」 夏七色厉内荏地叫道:「这是你们将功折罪的唯一机会,否则你们都是个死数!」 那枪兵道:「七爷!就算我们四个人都拚上了命,也不是哈小王爷的敌手,这个你很清楚!」 「你们有枪,用枪对准了一起放!」 「这种破枪只能唬唬老百姓,杀得了谁,再说,我们真把哈小王爷抓回去,功劳是你的,我们仍然难逃死数,你不会忘记八爷之死的。」 夏七忽然道:「桑托!我发现你的话很多,别人都没开口,只有你一个人在说话!」 桑托道:「我是他们的小队长,当然是由我来代表开口说话了。」 夏七道:「很好!你是小队长,我就唯你是问,把杀死老八的凶手交出来!」 桑托道:「我没办法,我知道他们都不是凶手。」 「你怎么知道呢?」 「我是他们的小队长,自然是了解他们,八爷是头上中弹死的,用我们这种枪,他们打不了这么准。」 夏七忽又一震道:「桑托,我记得你是队里的神枪手,百发百中,每次的射击比赛,你都是第一名。」 桑托笑道:「是的,我们家世代都是鹰王府的侍卫,我从小就有机会练枪,这种手枪虽然老式,但是我用了十几二十年,自然比人家要准得多。」 「那么要一枪打中老八的额头,只有你有这本事了?」 「别的人碰巧也会蒙上的,但我只有偶尔才失手。」 「今天你没有失手吧?」 桑托一笑道:「七爷,你要我们射的是哈小王爷,我却打在八爷头上去了,怎么不算失手呢?」 夏七脸色大变,厉声叫道:「桑托!果然是你,你为什么要……」 桑托道:「这很简单,我们是鹰王府的侍卫,自然要效忠主人,不像你们,是摄政王爷的私人武土,只对他一个人效忠。以前,摄政王摄理政务,我们效忠他,现在,小王爷已经长成了,我们就该效忠小王爷。」 夏七张大了嘴,说不出一句话来,半天后,他看看另外三名枪兵道:「你们听见他的话了,他已经承认自己是凶手了,因此只要你们把他擒下……」 那三个人一动都不动,桑托笑道:「七爷,你怎么还在做梦呢?想想你们平常对大家多刻薄,不是打就是骂,有好处,你们全占去了,倒楣的事却全推给我们,这个时候却指望他们为你拚命了。」 夏七道:「只要能擒下这叛徒,我保证会有重赏。」 桑托笑道:「重赏要来做什么?修一座黄金的坟墓,还是买一口黄金的棺材?」 夏七忙道:「你们别听他煽动,叛徒已经找出来了,自然不会再怪罪你们……」 桑托笑道:「七爷!你别忘了,还有哈小王爷在这儿,他为了保持志昌小王爷的秘密,绝不会放一个活口回去的,要想活命,只有立即向志昌小王爷表示效忠,因此,你要他们做什么,一定先得保住他们的性命。」 以那三名枪兵听桑托承认开枪打死夏八时的反应看来,显然的,他们并没有准备反叛鹰王府。 现在经过桑托的话后,终于有了决定。 有两名已经装好了子弹的枪兵,把枪举起,瞄准了夏七,这使得夏七脸色如土,脚步连连后退。 退不到五六步,一名枪兵已经开枪了,并没有打中,但枪弹却擦着他的脸颊过去,把他吓得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跟着第二枪也响了,这次是另一名枪兵发的枪,夏七的胸口上冒出了一朵血花。 夏七说什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在这些枪兵的手中。 这些平日他看来连下人都不如,粗手笨脚的土卫士们,居然能要了他的命,他到死都难以相信,也难以抑下胸中这口气,拚着最后的一点余力,他掷出了手中那柄淬毒短刃。 谁也不知道这濒死的一掷有多大的劲力,因为他的人已经倒了下去,胸前中弹,这是很明显的事实,使大家的戒心已松弛了,谁会想得到他又来这一手呢? 更有甚者,他的刀看来是掷向哈吉泰的,但是走到一半时,居然会斜斜折向,奔向了桑托。 对这突其而来的袭击,桑托儍直了眼,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手上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支上了膛的短枪,出乎本能的,他举枪对着短刃扣下了枪机。 砰然声中,硝烟蓬起,以一颗铁丸,想去击落一支直刺而来的飞刀,那是太难了,再高明的神枪手也不行,因为飞行的短刀,从它的正面看法,只有此米粒还小的一个刀尖。 谁能击落空中飞行的蚊子呢? 桑托开了一枪,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却听见了叮然的一响。 那支匕首正端端正正地插在他脚前的地上,距离只有半尺。 桑托怔住了,几乎难以相信地看看自己的枪,枪口还在冒烟,证明子弹是射出去了。 难道真是枪弹把飞刀击落了? 不!这不可能,即使枪弹不偏不倚的恰好击中了飞刀,也不应该是这种现象。 他的手臂伸出去有两尺多,飞刀说什么也不可能插进他脚前半尺的地上。 这是怎么同事呢,桑托愕然不解,其他三个枪兵也诧然地望着他。 那只是桑托的感觉,实际上他们却是望着他的旁边,那儿站了一个人。 一个打扮穿着跟哈吉泰相同的人,人是从树梢上飞下来的,既轻巧、又快速地落在桑托身旁,手中也握着一把刀,轻轻地一格。 这就是那叮然一响的由来,因为这一格,才使得那支飞刀插进了地面,救下了桑托的一条命。 哈吉泰大笑道:「兄弟!好功夫,好准的手法,我正在想你怎么一直不出手呢!却想不到你来了这一手。」 这个时候,桑托也才发现身边多了个人,不过他一看到这人手中拿着的飞刀,脸色又变了。 来人是夏志昌,他的手中各拿着一柄短刀,刀泛着蓝色,跟夏七、夏八所持的完全相同。 他认得这种刀,是所谓神鹰十二铁卫所持有的兵刃,摄政王特别重金聘了一个巧匠来,铸造了这十二把见血封喉的毒刃,给他十二名武士使用。 这个人手里也拿着这种刀,莫非……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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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但是十二铁卫他全认得,没有这个人呀! 哈吉泰也看见了道:「兄弟!你从那儿弄来的这两口刀,小心点,那是淬了毒的!」 夏志昌笑笑道:「我知道,我用它试过,只在对方的屁股上刺了一刀,他只跑出三步去,人就倒在地上全身发黑断了气,我从没见过这么霸道的玩意儿。」 「你用它试过?对什么人?」 「在林子的路口上,是随后来到的两个家伙,他们悄悄的掩迎过来,听了几句话后,又悄悄的想溜……」 桑托急道:「那一定是夏十一和夏十二,他们两个今天是担任巡逻的,随后赶了来,听到消息,想回去报告,这位仁兄,刚才是你救了我吧?」 哈吉泰一笑道:「若不是我兄弟来得巧,你大概也是全身发黑断气了,真没想到那个家伙还有这一手绝活,发出的飞刀还能拐弯,这一手比我还高明呢!」 桑托道:「只有他们的淬毒刀能够折向,那是摄政王特聘一位巧匠铸造的,刃叶上有一点特别的设计,发出时也有特别的手法,厉害得很。摄政王接掌鹰王府后,有很多老王爷手下的旧人对他表示不满,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可是没有一个能逃过这种毒刀的暗算。」 说完又对夏志昌拱拱手道:「这位仁兄,多谢你救了我的命,那两个人呢?没给他们溜掉吧?」 哈吉泰笑道:「我这兄弟做的事比我牢靠多了,他既然发现了那两个人,自然不会被他们给脱身的。」 夏志昌道:「我怕以后还会有人来,不敢出身惊动,一个被我一飞刀切断了脖子解决了,另外一个却真不赖,居然跟我动上了手,十几个回合后,我才踢中了他一脚,打中他一拳!」 哈吉泰笑道:「兄弟,还是你行,我却被两个家伙赶得上了树,成了天山猴儿了。」 夏志昌笑笑道:「其实他是故意让我踢中的,他见到力搏胜不了我,但求远退,借着我那一脚滚出老远,起身就跑,而且还跑得真快,我用足了气力才追上他。」 桑托忙道:「仁兄,夏十二是十二铁卫中最轻巧的一个,你能追上他,可实在了不起。」 夏志昌笑着又说下去:「看看跑不掉了,他才回身把刀子掷了过来,却被我伸手接住了,然后又掷了回去,我本来想留个活口的,一刀只伤在他的屁股上,那知道他只跑出三步去,就跌倒在地上,等我过去一看,已经全身发黑了。」 这段过程,他说来很轻松,但是哈吉泰却知道这些铁卫士的厉害,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道:「兄弟!真有你的,这批家伙真行,摸到附近,我居然会毫无所知,幸亏兄弟在暗中发现了,不然的话,可就麻烦了。」 夏志昌微笑道:「是啊,一个是维洛叔叔恐怕免不了有一番大麻烦。再者兄长那儿也将很讨厌,兄长现在对维洛叔叔大概已经没有怀疑了。」 哈吉泰笑道:「现在自然相信他了,可是先前我实在对他不能无疑,尤其在吴老爷子口中,对他非常的不谅解,说他忘恩负义,狼狈为奸。」 夏志昌笑笑道:「但是老师父要我去找他,总是没错的,再者老师父要我在找到他之前,对自己的身世不要过问,总是有道理的。」 桑托听着他们的谈话,似乎略有明白,连忙问道:「这位仁……就是小王爷吗?」 哈吉泰一笑道:「你难道连你们小王爷都不认识?」 桑托困扰地道:「哈小王爷,我们只知道小王爷从小就给塔拉尔宫的珠玛老活佛抱去了,谁也没见过,只不过摄政王为了要使他雇来的刺客们辨认,曾经请了一名画师,利用为老活佛画像的机会,也为小王爷画了一张像……」 夏志昌道:「原来我的画像是那个姓林的画师画出去的,我正在奇怪,塔拉尔宫中没有外人,怎么可能会有我的画像流传出去呢?」 桑托道:「那张画像很秘密,摄政王不肯让人多看,因为鹰王府中,忠于老王爷的人还是很多,他怕知道的人太多,会妨碍到他谋害小王爷的计划……」 「你见过没有?」 桑托道:「我见过一次,因为我是枪兵的队长,才让我见了一眼,摄政王没告诉我是什么人,只告诉我,见了那个人就立予格杀。」 「这么说他对你很信任了?」 「我的父亲原来就任王府的卫士,老王爷死了,他也受伤断了一条腿,无法再担任卫士了,生活很苦,摄政王在我们贫困时把我找了去,让我接任了我父亲的缺,又提升我做火枪队的队长,他以为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夏志昌点点头道:「他对你的确很不错。」 桑托道:「可是他却没想到我父亲是忠于老王爷的,老王爷死后,他就是为了不愿意再在摄政王手下,才故意趺断了腿以求离开鹰王府。一直到他死,他都嘱咐我,务必要效忠小王爷,他也看出摄政王将来一定不会放过小王爷的,要我设法匡助小王爷执政……」 他慨然地道:「本来我就是饿死了也不会在摄政王的手下做事了,后来一想,只有这个机会才能够接近他们,知道小王爷的下落,所以我才答应了,而且很卖力,以等待机会。」 哈吉泰道:「所以刚才你就开枪打死了夏八?」 桑托道:「我听哈小王爷说已经有了小王爷的消息,就不能让他们把消息带到摄政王那儿去。」 夏志昌一笑道:「这句话我是相信的,因为我就在你上面,看见你的枪首先喷火,而枪口指向夏八,以后才移向上方的。」 桑托道:「这杆枪虽然陈旧,却在我们家两代了,我父亲就使用这杆枪,我从小也在摸这杆枪,在我手中,这杆枪已能百发百中,再也没有更称手的武器了。」 哈吉泰一笑道:「桑托,你现在只要举起枪来,朝他一放,就是摄政王的大功臣了。」 桑托看看夏志昌道:「这真是小王爷?」 哈吉泰一笑道:「你既然是继承先人的遗命,要效忠小王爷,见了小王爷,为何还不见礼?」 「可是我见过画像,不是这个样子。」 哈吉泰道:「你是相信我的话,还是相信画像?」 桑托想了一下才道:「我相信画像,摄政王为了那张画像,花了五千两银子,而且他还重金请了不少杀手,都是以那张画像为准去杀人的。」 「你怎么能确定那画像上就一定是小王爷呢?」 「因为小王爷跟老王爷很相像。」 夏志昌道:「你见过老王爷吗?」 「见过!老王爷归天时,我已经十岁了,以前我跟父亲到鹰王府去玩,老王爷对我们小孩子很和气,常常买酥糖给我吃,所以我对老王爷印象很深刻,这一位看来实在不像!」 夏志昌摘下了帽子,又在脸上用手巾擦了一阵,奇迹般的恢复了本来面目,笑笑道:「现在你看看,我是否像那画中人呢?」 桑托看了一下之后,双膝一屈,跪倒在他面前,俯伏下去吻着夏志昌的脚尖。那是他们最尊荣的礼节。 等他抬起了头,已是热泪盈眶,哽咽着道:「谢谢神明佛祗保佑,小王爷,您终于回来了。」 另外三名枪兵也都跟着跪下。 夏志昌拉着桑托道:「起来!起来!」 桑托站了起来道:「小王爷!您一路平安地过来了,在路上没遇见危险吗?」 夏志昌一笑道:「遇见了几次,幸好都闯过来了,正因为一路上危险重重,我才化了装过来,在西宁,你是第一个见到我真面目的人。」 桑托十分激动地道:「小王爷!这一来可令小的太不安了,摄政王为了陷害您,在四处布下了天罗地网!」 夏志昌一笑道:「我不是闯过来了吗?」 桑托道:「那只是一些放在明处的,用意只有障人耳目,他自己却另有安排。」 夏志昌与哈吉泰都为之一动,连忙问道:「他还有什么安排?」 桑托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他另外还养了一批死党,那是十分秘密的,专门替他办一些秘密的事!这些人的身份很秘密,从没有人知道,可是他们办事的效率很高,这才是他真正的心腹。」 「比他的十二卫士都要亲信?」 桑托道:「也可以那么说,不过那批秘密武士只是替他办事,十二侍卫却是保护他的,双方面亲信的方式不同,无从比较起。」 「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的?」 桑托道:「小人有一个相知的女人,是摄政王的贴身女侍,每月都要替他送一笔银子,到一些地方去。」 哈吉泰道:「是些什么地方?」 「不一定,有时候是一家客栈,有时候是一家银楼,也可能是一家皮货庄还有中药铺。每次都不一样。」 「那也许是做买卖!」 「不可能,钱的数目很大,都在十万以上,这些地方收下了银子,也没有送货品去,可见是另作用途的。而且鹰王府的财务都是由总管经管,这笔银子却是由摄政王私下支付的,所以才叫桂花私下送去。」 「桂花就是那个女侍?」 「是的,她是侍候王妃的,伹大部份的时间,却跟在摄政王身边,因为跟小人较为要好,每次送银子的时候,都约小人陪着一起去。」 「你怎么知道那是摄政王用来养私人党羽的呢?」 「这个是小人凭自己的意思揣测的,但相信不会错,因为有些人跟摄政王不合作,都死得不明不白。」 「是那些人?」 「多半是八大王族中的王公,他们有时跟鹰王府的意见相左,结果就死了。」 「这么做不怕引起别人的怀疑吗?」 「虽然有人怀疑,但是摄政王总是做得很干净,绝不拉扯到自己身上。比如说,大前年,有位王公跟摄政王闹得很不开心,他在西宁城里有个相好的红妓女,那天在红妓的家里,跟一个外路的陌生客人,为了争风打了起来,叫人一刀子打死了,凶手也跑了。」 「怎见得是摄政王授意的呢?」 「出事当天下午,小人陪桂花送了一封信到集盛客栈去,给一个姓周的客人,据说那个姓周的客人,就是行凶的凶手。」 哈吉泰点点头道:「很不错,用这种手法来消除异己,的确是很高明。」 桑托道:「鹰王府虽是八大王族的盟首,但也只是一个名义而已,事实上仍是各管各的,只有在大事情上集合商量一下。但自从摄政王居政以后,情形就不同了,那怕一点小事情,鹰王府不点头,那家的王公就不敢私自作主,现在所谓的八王府,已经是鹰王府一家当权。」 哈吉泰笑道:「这个夏维光倒是个人才。」 桑托道:「可以这么说,现在八家王公以及他们身边的人,日子过得都此从前舒服了,对摄政王自然是十分拥护的,只有八大王族所辖的老百姓,日子可苦多了,王族们的徵纳加重了两三倍,大家都在怀念仁慈的老王爷!」 夏志昌的脸上这时才呈现出怒色道:「可恶!」 桑托道:「如果仅为我自己,我应该拥戴摄政王,我只是一个火枪队的队长,家里可以用三个仆役,我的妻子、我的孩子都养尊处优,不必做一点事,从前我父亲替老王爷作侍卫,一家仅可温饱而已,但我宁可再回到从前的苦日子去。」 夏志昌道:「为什么呢?难道你不想过好日子?」 「想!但要过得舒坦。从前,我们到亲友家去走动,大家都和和气气,可是现在除了与同僚家来往外,再也找不到亲友了!有些人的儿子长大了,娶不到媳妇,没人愿意把女儿嫁到我们家里来。」 「为什么呢?嫁到你们的家里,日子可以过好一点!」 「不错!可是一般的老百姓,对我们都是又畏又恨,当着我们的面,畏惧如鼠,背后却叫我们是狗,在我们背后吐口水,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夏志昌拍拍他的肩膀道:「桑托,谢谢你。」 桑托忙道:「小王爷,你谢小人什么?」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桑托道:「小人不过是说出自己的见闻感受而已。」 「对我却非常重要,我以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从没想到我是个小王爷,离开了塔拉尔宫,虽然接触到一连串的杀手的侵扰,知道是我的叔叔所遣,为了怕我去夺他的王位,我并不恨他,甚至我还打算把王位让给他。」 桑托忙道:「小王爷,千万不可以!你要知道,大家全把希望寄托在您身上,尤其是那些老百姓们,他们一直就在盼着您长大,能够重新过以前安乐的日子。」 夏志昌道:「现在我不会放弃我的责任了,以前我想夏维光究竟是我的叔叔,他摄政二十年,一切都比我熟悉得多,而我却是什么都不懂,我打算仍旧请他主政下去的,现在却知道他是暴君,为了那许多老百姓,我也不能听任他横行下去。」 桑托等四人又跪了下去,夏志昌伸手道:「起来,起来。桑托,我还不是小王爷,那要等三天之后……」 「可是小人们从现在起,已经发誓追随小王爷。」 「追随我,那太危险,还有三天,三天可以发生很多事,也许我活不到三天,就死在那些秘密杀手的手中,你们岂非也跟着遭殃。」 「小人等刚才已经知道小王爷的仁慈胸怀,与昔日的老王爷一般无二,小人等衷心拥戴小王爷,虽死无憾。」 「不!君子爱人以德,我感谢你们的忠心,但不想牵累你们。现在,你们还是回去的好,第三天之后,我能接过王位,再来借重你们。」 哈吉泰也道:「桑托,你们现在跟着小王爷,不但帮不了他的忙,反而会增加麻烦,小王爷来到西宁,目前无人知道,他只要稍改装,也没人认得他,若是你们跟在一起,反倒引人注意了,你们还是回去的好。」 桑托忙道:「小人们也无法回去了,要不然摄政王问起夏七他们四人的下落,小人这就无法回答了。」 哈吉泰一笑道:「这个倒是有办法的,你们只说不知道就行了。」 「不能说不知道,小人等是配属他们两人行动的。」 哈吉泰笑道:「那太简单了,你就说追人进了树林,每人头上挨了一下,昏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忽的一扬手,那三名枪兵都仰头倒了下去,原来他手中不知何时已拾了几颗小石子,随手掷出,打在那三人的额头上,应手而倒。 哈吉泰才道:「桑托,这三个人都靠得住吗?」 「他们是我的弟兄,而且是由我选拔训练的,应该没问题。」 哈吉泰一叹道:「这很难说了,不过目前只好信任他们了,我们对你的忠心是可信赖的,你可要小心点。」 「小人知道,假如他们真要出卖了小王爷,小人绝不会饶他们的。」 哈吉泰想了一下道:「唯有如此了,不过万一泄了秘,你也不妨把实情说出来,最主要的是保全你自己。」 「小人为了小王爷,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那倒不必,小王爷单身一人,即使能接下王位,对一切都很生疏,亟须一些忠心耿耿的部属来辅助他接掌王府,所以你必须活下去。」 他的脸色一沉道:「你可以告诉你的三个弟兄,就说小王爷是我的兄弟,谁要敢背叛,我绝不放过他,即使我死了,还有我的族人,他们的难缠是有名的,谁要是有二心,将是我们第一个报复的对象,夏维光能够以八王府的全部力量来保护他们吗?」 「是!是!小人会告诉他们的。」 哈吉泰又告诉他一些话后,才在他的头上擂了一拳,这一拳很重,桑托倒在地上,头上肿起一个大瘤。 夏志昌道:「兄弟!你要掩人耳目,打昏他也就行了,何必要下这么重的手呢?」 哈吉泰道:「那是为他方便,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来解开他们,总得要留点伤痕。」 说着解下身边的绳子,把四个人都绑在树上,却叫夏志昌再把脸上化装了一下,一声呼啸,他们的两匹马由林中应声跑来,两个人上马走了。 夏志昌的脸色很沉重。 哈吉泰道:「兄弟,你别愁眉不展了,有我这个兄长在,我绝对保证能把你拥上鹰王府的宝座。」 夏志昌摇摇头道:「我对这个没兴趣。」 哈吉泰道:「这个我了解,正如我这个小王爷一样,我干了有兴趣吗?但是没办法,这不是权势与尊荣,凭你我的身手,我们难道还怕创不下一番事业来?但这是先人留下的责任,我们必须挑起这副担子。」 「我也知道,我绝不放弃责任的,只不过我个人的生死不打紧,我担心的是桑托……」 「是的!这个人很难得,你没有现身前,我应付夏七夏八两人并没有占到上风,他就冒险一枪放倒了夏八,证明他是真心拥护你的。」 「是啊!所以我才为他担心,因为另外三个人并不像他那样积极,万一泄了密……」 「你放心,我已经交代他了,要他们在醒来后,立刻去找夏维洛。」 「维洛叔叔能保全他们吗?从夏七他们的口气听来,夏维光早就在怀疑他了。」 「这个我也知道,不过我相信他一定有保全自己的方法的,夏维光既然早就对他不放心,却又不敢动他,必然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呢?」 「你这小王爷要到后天他来到后才算定局,我想他一定是掌握着鹰王府掌权的信物,等他交给了你,你的身份才告确立,夏维光如果得不到信物,在摄政期满后也只有乖乖的解除权利,因为你们的地位,必须要经塔拉尔寺的大喇嘛认可的,他却是认物不认人的。」 「那信物一定在他手中吗?」 「不知道,但是他必然知晓信物之所在,所以珠玛大喇嘛非要你找他不可。」 「那是什么呢?」 「知道就好了,造假也造出来了。」 夏志昌只是担心夏维洛的安全,听见哈吉泰解说之后,已然放心了,其他的问题,他不想去追究了,两个人在马上也不便多说话,因为他们又已回到了城里,为了怕再引起人注意,他们也不再慢慢地走了,加鞭疾行,一脚来到寄寓的客栈,只见闹哄哄的一团,好像是出了什么事。 哈吉泰跳下马来,分开了人群,但见地上躺着阿鲁,人已奄奄一息,他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人七嘴八舌地用维吾尔话告诉他经过,夏志昌则蹲了下去,检视阿鲁的伤势。 等哈吉泰大致有了个了解后,夏志昌已经黯然地用手推上了阿鲁的眼皮,站了起来。 哈吉泰怔然道:「兄弟,阿鲁他去了?」 夏志昌沉重地点点头:「是的,他是被人用重手法击倒的,颈骨折断,内脏碎裂,下手的人真是狠。」 哈吉泰的脸上涌起了一股怒色道:「好家伙,居然向我直接挑战了,我若是不把他们挫骨扬灰,誓不为人。」 夏志昌道:「这多半又是为了我来的,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来的是四个人,都是生面孔,只知道是汉人打扮,连姓名也没留。」 「他们是何方神圣,目的何在,总有个交代吧,无缘无故,总不能上门来殴人生事。」 哈吉泰冷笑道:「不仅是杀人,还掳走了两个人,只留下了一句话,叫我上七星坪去。」 「掳走了两个人,那是谁?」 「吴老爷子跟孙小琴。」 「啊!是他们两个!」夏志昌的脸上也现出了惊色,受惊的原因不是担忧那两个人的被掳,而是要把这两个人掳走,可实在不容易。 哈吉泰接着道:「那四个人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他们住在后进,我为了怕引人起疑,吩咐过我的人,不准前去打扰的,因此他们如何受制也不清楚,只知道从后面出来了四个人,两个人架一个,就这么出来了。」 「他们有没有受伤?」 「外面看不出来,只是垂着头,脚步踉跄,被他们半拖半架着出来,我的这些族人要围攻上去,但是其中一个家伙拿了支家伙出来,比着孙小琴,阿鲁怕伤了她,喝止住大家,只去问话,对方只丢下一句,叫我上七星坪去,跟着就是一掌一拳,把阿鲁打倒了。」 「阿鲁的身手不错呀!」 「可是对方的身手更高,动手的人只用了一只手,另一只手还架着吴老爷子呢,先是兜心一拳,接着在后颈上一掌砍下,阿鲁连手都来不及回。」 夏志昌道:「照吴老爹跟小琴他们受制的情形看,好像是被人点了穴道,对方的确是个高手,这种功夫已经很少有人练了。」 哈吉泰冷笑道:「我倒不信,非要斗斗他不可,瞧他是否能把我也点倒下来。」 夏志昌忙道:「兄长,你别赌气,对方掳走了吴老爹与小琴,分明是冲着我来的。」 「我知道,他们杀死阿鲁,是为了向我示威,掳走那两个人,是逼你出头,只不过这种做法,欺人太甚,真把我这头天山雕当小鸡看了。」 「对方是怎么离开的?」 「有一辆马车在远处等着他们,看见他们出来,马上就过来把人给带走了。」 「可见这是一个有计划的行动。」 「是的,那辆车子后面居然架着一台水联珠,所以我的族人才没敢追上去。」 「水联珠是什么东西?」 「是一种连发的机关枪,枪膛用水冷却散热,一口气可以打出一百多发子弹。」 「那只有一个人,具有这种武力。」 哈吉泰道:「这种武器的威力很强,当然只有鹰王府才有财力购买,而且这种最新式的兵器也不是随便卖的,只有像鹰王府这种机构出面,才能买得到。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人已经太明显了,问题在怎么去找他们?」 「他们不是留下了话,在七星坪吗?」 哈吉泰道:「西宁城里城外,五十里左右,没有一个叫七星坪的地方。」 「也许他们不清楚,问问别的人看。」 哈吉泰道:「这儿的店主马回回,是土生土长几十年了,百里之内,他闭着眼睛都能数出来,因此,他说没有就是没有了。」 「难道是在百里之外?」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想一定有这个地方的,他们大可以不开口,犯不着说一个没有的地方来搪塞。」 「可是要上那儿去找呢?」 哈吉泰想了一下道:「我想这个地方也许只是他们的称呼,别人却不是那样称呼,因此只有问他们去。」 「怎么问,要是找得到他们,也不必问地方了。」 「兄弟,我说问他们,不是问那几个动手的人。这几个家伙既是生面孔,没人见过,想来只有几个人会知道他们的身份,我想找桑托去问就行了。」 「他会知道吗?」 「他知道夏维光还有一批私人的亲信武士,今天来的必然就是那些人,他可能会知道。」 「这批家伙神通也大,居然能摸到这儿来了。」 哈吉泰想想道:「我们去看夏维洛,一定有人从上面猜测到是什么事了,我虽不常来,但到底是有人认识我的,也知道我一定是住在这儿,那些人很可能是来找我的,只是我被那批混蛋耽误了一阵子,没有碰上,所以他们就把人带走了。」 夏志昌道:「大哥猜测的都很合理,只是差了一点,那些人来找你是不错的,可是他们却不声不响的到了后面,而且还把吴老爹跟小琴掳去做人质。」 「对!那一定是知道我们关系的人,奇怪,那会是谁呢,我已经把人都放干净了。」 夏志昌道:「究竟有多少,兄长并不知道,只要有一个漏下的,消息就传过去了。」 哈吉泰道:「这个人不但知道孙小琴跟你的关系,而且还知道吴老爷子跟你的关系,否则不会把他架走的。」 夏志昌道:「吴老爹跟我一路同行过来,多少也有点关系的。」 「不然,假如关系不够密切,他们犯不着把人带走的,从这儿架着一个人出去,很不容易的。」 哈吉泰道:「铁手无情已经被天罗双绝所杀,他的两个助手,一个死在大青岭,另一个叫贾桂的家伙却始终没见影子,我想这定然是他捣的鬼。」 夏志昌道:「是谁都不重要了,要紧的是赶紧去找到这个叫七星坪的地方。」 哈吉泰道:「不!有关系的,假如对方不认识你,我们去救人时是一个方式,对方若是有人认识你,就是另外一个方式了。」 「为什么要两个方式呢?」 「很简单,对方的目的在除去你,若是看见你那就会不顾一切,出动所有的人员、兵器,以求把你撂倒,若是没人认识你,他们为了要得到夏志昌,至少不会一见面就蛮干!」 夏志昌道:「兄长!你的意思是叫我最好静避起来不动,别参加救人的事。」 哈吉泰一笑道:「那的确最好,只要你不落在对方手中,那怕我也被人掳去了,咱们仍然没输,只要你能在后天的塔尔寺中取得王位,对方就是一败涂地。」 夏志昌道:「兄长,在我说来,取得王位并不是最重要的事,不管吴老爹、小琴或者是你,要牺牲你们任何一人去换得王位,我都不会答应的。」 哈吉泰叹了口气道:「正因为我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所以也不对你提出这个要求,而且对方的势力很强,我一个人也力有未逮,少不了要你这样一个高手的帮助。只是,我们必须要谋定而后动。」 夏志昌这下子不反对了:「任凭兄长安排就是。」 哈吉泰道:「好!兄弟!我先去找寻桑托他们去打听一下七星坪在什么地方,你就在这儿等着,绝对不要离开,等我问明白了,咱们再一起行动。」 「桑托这会儿恐怕还在树林里绑着呢!」 「不要紧,我先去见夏维洛,看看他知不知道,如果他不知道,我就着他派人去放回桑托,问明地址,这趟走下来,多半是天黑了。兄弟,你可千万要等我回来,天黑了,正利我们行动。」 「我知道,兄长,你放心去好了。」 「还有,你留在这儿要小心,最好别落单,跟我的族人们挤在一起,以防对方去而复至。」 「好了,我知道,兄长,你怎么像个老婆子似的,叫噪个没完,天山雕见成了老母鸡了。」 哈吉泰笑笑:「这不是琐碎,而是小心,我天山雕的名号,一半就是靠小心闯下来的,好!我走了。」 他又向族人交代了一下,大家用门板把阿鲁的尸体抬了进去,放在后院中。 没有人哭泣,连女人跟孩子在内,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种悲愤的神情。 夏志昌很难过,因为这条命等于是为了他而牺牲的,所以他只能默默的坐在尸体旁边。 有两个哈萨克人弹奏着一种乐器,像是三弦,却又多了两根弦,声音很好听,可是旋律却颇为悲壮,居然金戈铁马,有杀伐之声。 有两个女人和着乐声唱歌,歌声也是慷慨激昂的,居然还带着一些欢娱的意味。 夏志昌问旁边的一个人:「这是什么歌?」 「是我们哈萨克的慰灵之歌,祝福死者的灵魂安息!」 「可是我却感受不到悲哀的气氛。」 「没有悲哀。」那个人沉着面孔回答。 「战斗而死,是哈萨克勇士最好的归宿,我们都为他欢呼,欢送他在神的迎接下进入天堂。只有病死在床上的人,才值得悲哀流泪!」 夏志昌轻轻叹息一声:「难怪你们每一个人都是那么样的骁勇善战,原来你们天生就是战斗的民族。」 那人庄严地道:「是的,哈萨克在维吾尔人中,就不是壮大的一支,我们的人数少,牧地又在高山区内,生活困难不说,还要常受虎狼野兽的侵袭,所以我们必须要以不断的战斗来保护自己。」 夏志昌道:「这个阿鲁,他成家了没有?」 「没有,他有一个心爱的姑娘在天山的家乡,原是等他这一次回去成亲的。」 「那……我对这位姑娘真是抱歉了,请你替我把这些带给她,表示我的歉意。」 他抓了一把宝石,也不计多少,交给这个哈萨克人,对方却拒绝了:「夏小王爷,用这个理由,她不会接受的,阿鲁之死,跟你没关系。」 「杀死他的人是为我而来的。」 「不管他是死在什么原因之下,都是他自己愿意的,只有真正杀死他的人,才必须为他的死亡付出代价,那是血的代价,我们这些未死的人,都有责任替他报仇,用敌人的血来润湿他的墓土,滋养他的墓草。」 这一个战斗的民族,一切的人情世俗习惯,都是带着战斗性的。 夏志昌道:「那就算我送给阿鲁的,酬谢他在路上给我的许多帮助。」 「那应该把这些珠宝伴着阿鲁一起殉葬。」 「可是阿鲁是出来赚一笔丰盛的聘礼,回去迎娶那位姑娘的,他的人虽然回不去了,他答应那位姑娘的聘礼,却是不能失信的。」 在这个理由下,那人欣然地接受了,笑笑道:「好!谢谢你,夏小王爷,我替我的嫂子谢谢你,也为我的妻子而谢谢你。」 「你的妻子?」夏志昌愕然了。 那人道:「我叫阿吉,阿鲁是我的哥哥,在我们的习俗中,兄长若是不幸亡故了,她的未亡人就必须再嫁给他的弟弟!我们族里年轻的女人本就不多,不能允许一个年轻的女人守寡,而浪费她的生命。」 「若是那个弟弟已经结了亲,有了妻子呢?」 「那他就必须加倍努力的工作,来赡养两个妻子。」 「要是一家的弟兄很多,而上面的兄长们又不幸一一战死的话,那最小的弟弟可就苦了。」 「是的!不过也不会严重到那里,我们的女人也会工作的,她们不但可以养活自己,而且在必要时,还可以用很高的代价转让给别人。」 夏志昌皱起了眉头。 阿吉忙道:「这只是一般的习俗,但是我们这一族却不会有这种情形的,哈小王爷极为开明,改革了许多传统,像阿鲁死了,我还未娶,可以迎娶他的妻子,要是我已经有了妻子,就要看阿丽莎的意愿了,她可以嫁到我家来,也可以嫁给别人去。阿丽莎就是既将成为我嫂子的人,现在则将成为我的妻子。」 「她必须要嫁给你吗?」 「是的,她虽然还没有嫁过来,可是已经定了亲,议定了聘礼,就等于是我家的人。」 「阿吉,你别多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对你们多一点了解。」 「不要紧,夏小王爷,很多人都对我们的风俗习惯不明白,但是我相信我们的风俗是好的。」 「假如那位阿丽莎不喜欢你呢,她是不是也非要嫁给你不可呢?」 「是的,这是规定,除非我放弃娶她的权利,否则她就非嫁不可。不过她不会不喜欢我的,她在选择阿鲁时,同时也选择了我,假如一个女孩子,在择定情郎时发现对方的兄弟中,有了她不喜欢的人,她必须在事先作慎重的考虑,因为这个不喜欢的人,很可能会成为她第二丈夫的。但她既然选定了,就毫无怨言!因为这是她自己愿意的。」 「为什么要这样规定呢?」 「这是使一家亲爱相处的方法,女人要善待丈夫的兄弟,兄弟也要尊敬自己的嫂嫂,因为他们可能也成为夫妇的,最重要的为了孩子;我们常有战事,男人在年轻力壮时死亡的机会很多,孩子都会很小,他们若随着母亲改嫁到人家去,总不会比在自己家中愉快。」 夏志昌无法批评这个规定的得失,从表面上看,这似乎很合理,但是他总觉其中有不尽然之处。 阿吉却似已明白了,道:「夏小王爷,你以一般的标准来看我们的婚姻制度,也许不太合理,但是在我们自己,却很少会有你们所想的不合理的现象,因为我们的族人,从小就接受这种观念,心理就很自然了,这种制度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孤儿寡妇,不会乏人照顾,尤其是无父的孤儿,他们的继父是自己的叔叔,是一起生活的亲人,心理上就较为容易接受。」 夏志昌一叹道:「我对这个世界实在懂得太少,而我却将要去治理一个庞大的王族,所以我需要多学一点,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阿吉道:「没关系的!哈小王爷临行时指定我给您作伴,也要我把这种婚姻制度,向您多说明一下,那对您以后很有关系。」 「哦,为什么呢?」 「因为您将要接掌的八大王族联合王府,也是这一种婚姻制度,而且此我们更为进一步,他们族中因为男多女少,无法实行一夫一妻制度,往往有兄弟几个合娶一个妻子的。」 「那怎么行呢?」 「这是几十年传下来的习俗,一件事只要成了习惯,也就没什么了,小王爷要您心理上先有个准备,将来对某些事情,才能心平气和的接受。」 夏志昌道:「心平气和的接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以前对鹰王府一点印象都没有,纵然有些我不以为然的规定,但行之已久,我只有慢慢地设法改革,却不会因此生气,大哥为什么要我心平气和呢?」 「不知道,小王爷是这么交代的,我也根据他的话转述,却不明白他的意思。」 夏志昌陷入了深思,他觉得有很多的问题需要考虑,这时,他深深的明白,以前珠玛老师父不告诉他身世的用意,而且还极力地培养他怡然的心胸,对自己的身世,尽量的抱一种淡泊的心情,这实在是很明智的行为,否则他绝难练成这一身功夫的。 现在,他还没有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世与往事,只是由侧面得到一些点滴,却已破坏了他心情的宁静。 那也是难怪的,因为他跟哈吉泰到夏维洛那儿去时,看见了一幅八大王族辖下的地图。 那几乎占了四分之一的青海。 夏志昌在塔拉尔宫学过很多的技能知识,研读地图就是其中之一,当时并不知道这些知识有什么用。 现在才明白,那是为他日后接掌治政的基本常识。 因为有了这种知识,他才知道自己所辖下的王国有多么的大,人口是多少,以及有些什么资源与财富。 他也明白了夏维光何以恋栈不肯放手,这是一个使任何人动心的诱惑。 夏志昌动心的不是财富与权势,却是基于一种先天因素,而后天教育又促成的责任惑。 那是在塔拉尔宫时被有意养成的,在许多的治权知识之后,又告诉他,一个人所应负的责任与职守。 所以,他知道自己将负的责任有多大,任务是多么的艰巨,他深深地惶恐。 这一静思一直到天黑,直到阿吉送灯进来,他才警觉,忙问道:「大哥还没回来?」 「没有,不过小王爷一直在夏维洛的家中谈天,非常安全,您请放心好了。」 「你们怎么知道的呢?」 阿吉道:「虽然小王爷一身神功无敌,但是我们对他的安全却十分的留心,他不要人去保护他,我们总是暗中有几个人跟着他的,这些人一直不动声色,不断的传回小王爷的消息,所以我们是知道的。」 夏志昌点点头,阿吉又道:「您晚饭要吃什么,我好叫人给您送来。」 「随便好了,我什么都吃。」 阿吉看他的神情分明是还想静思一番,忙答应着离开了,替他把门也带上了。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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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夏志昌又静静地想着心事,忽然他有了警觉,那是一种很玄妙的第六感觉,他意识到有人潜行接近! 来人的身手很高,已经摸进了院子,而且藏身在一棵廿多丈高的大树上。 夏志昌吹熄了灯,悄悄的拉开了门,正准备摸上去,树上的人也警觉了,轻轻一笑道:「高明!高明!这儿太杂了,跟我来吧!」 那分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年轻。然后他看见一条黑影,像只大鸟似的,扑下了树梢,落向树后的悬崖。 夏志昌大吃一惊,忙叫道:「小心!」 叫归叫,人已经落下去了。 夏志昌不免怅然,虽然来人敌友未明,但是就这么掉下悬崖,丢了生命,总是件令人难过的事。 他赶到悬崖边上,但见一片黑蒙蒙的,那个女子落了下去,已经没有踪影。 住进来时,店主马回回已经说过,这后面的悬崖深不见底,一泓急湍,落下去就尸首无存,看样子那个女子也活不成了,夏志昌不由得发出一声长叹。 忽然下面传来一个轻脆的声音:「也许我是来杀你的敌人,你居然会替我担心惋惜,可见你这人的心地不错。」 夏志昌忙道:「姑娘是什么人?」 「是来引你上七星坪去的人,你敢去吗?」 夏志昌忙问道:「七星坪在什么地方?」 「跟着我去就到了。」 「跟着你去?莫非是在这悬崖下面?」 先是噗哧一笑,道:「你可是不相信?」 「我的确不相信,因为这儿的店主已经说过,下面是奔流急湍,绝不可能有人停留。」 「那么我又怎么能停留在下面的呢?」 「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停留在下面的,但是我绝不相信七星坪是在下面。」 「那么你是不打算去救人了?」 「那倒不是,被掳去的两个人,一个是我的朋友,另一个是我的老世伯,说什么我也要把他们救出来。 「可是你却不敢为他们冒一点险。」 「不是不敢,而是无此必要,我的目的是救人,不是自己盲目的送命。」 「你是不相信我,以为我在害你?」 「姑娘!萍水相逢,我甚至连你的面都没见着,怎么能相信你呢?」 「哼!真不识好人心,我冒险前来通知你,要领你去救人,你倒以为我是来陷害你的,你爱去不去?」 语毕寂然,那个女子大概是负气而去了,夏志昌只是笑了一笑,既没有出声挽留,也没追下去看看,他反而回到屋子里躺下了。 大概是过了一盏茶功夫,他又听见有声音移近了窗口,表示又有人接近了。 夏志昌早已作了准备,他把被子卷成了一条,横在身体前面,平行地歪在床上。然后,悄悄地从床的另一边翻落下去,对方若是在窗口处看进来,在那么微弱的光线下,很难分辨出那不是一个人在躺着。 他自己却轻轻地掩到微启了一小半的门前,到了门外,又迅速地绕过了屋子,来到院中的窗子那儿。 他又看到那个苗条的身形了。不问这个女子是友是敌,但她的那一手功夫还是颇为令人佩服的,她掩近过来时,只有极为细小的声息,而她此刻,更是以一个极为困难的姿势——挂悬金钩,挂在屋檐上。而且地只是一只脚尖轻勾住了屋檐,正用手指沾了唾沫,要去濡湿窗上的棉纸。 夏志昌不动声息,看她如何动作,但见那女子把窗纸刺破了一个洞后,凑上眼去张望了一阵,才自言自语,低声呢喃道:「真是没出息的家伙,居然睡得着。」 接着她从身边又取出一样不知什么东西,屈指轻轻一弹,那样东西已嗤的一声,穿纸飞入屋中。 夏志昌这时才轻笑道:「那是棉被,打不死的。」 女子突然听见有人在身边开口,倒是吓了一大眺,不过她的反应也相当迅速的,另一条悬空的腿突的轻点屋檐,把身子弹了出去,一飞丈许,才飘落下来,同时对着夏志昌一扬手,飕飕连声,不知是什么暗器。 夏志昌敞开身形,只伸手把飞向门面的那一粒伸手接庄了,对于击向身上的两粒却未作理会。 噗噗两响后,暗器被他身上的金丝软甲挡住落地,发出叮叮两声,敢情那是两颗钢珠。 这时那女人又自身边拔出一口短刀,进身直刺过来,刀至临近,她才轻呼:「啊!是你!」 缩腕收刀,却已来不及了,刀子随着她的冲势,仍是刺向了夏志昌,使她吓得张大了嘴。 但是夏志昌早已作了防备,及时一伸手,扼住了她握刀的手腕往上一抬,刀子已刺空了,她的身子却仍然撞了过来,夏志昌不在乎,她却差一点痛得叫起来,感觉上好橡撞到了一根大石柱。 她只发出了一声轻呼,然后拚命地想夺回手,可是夏志昌却抓得很紧,如同一副铁铐似的。 她忍不住轻声急叫道:「快放开我。」 夏志昌没理她,那女子挣不开,又用拳头去捶,夏志昌却一直拖着她往屋里去。 女子打了几下,倒把自己的手捶痛了,她只有认输,乖乖住手,听由他拉着进到屋于里。 屋子里点着洋油灯,火心本被夏志昌捻得极小,夏志昌进屋后,把火心捻大了,屋中顿放光明。 夏志昌顿觉眼前一亮,他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个女凶手好美,第二个感觉则是这个女娃娃好高。 最多不过十九,二十年纪,但是一张蛋形的脸、大眼睛、高而直的鼻梁、小巧的嘴。 夏志昌自己是个高个子,可是这个女孩子居然跟他差不多高,最多只矮上一寸半寸的,相信比其他的男人,一般都要高出大半个头了,更别说是在女人堆里了。 夏志昌第三个感觉,则是这个女孩子好香,她的脸上虽是不施脂粉,但是她的头上、她的身上,却散发着一种浓烈的香气。 这三种感觉使他呆了一呆,他怎么也看不出,这个美丽、高大而香喷喷的女郎,竟会是来行刺。所以他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 女郎也被他望得不好意思了,噘着嘴道:「好!算你本事大,我已经被你抓住了,该可以放手了吧?」 夏志昌放开了手,笑笑道:「我倒没想到,一个这么美丽的姑娘,居然会有这么高明的身手。」 女郎望了他一眼,夏志昌的话虽然不够和气,但至少却是一种夸奖,可是她很快又沉下脸道:「高明什么!才一招就被你给逮住了,喔!对了,你已中了我两颗弹子,伤了皮肉没有?那可是淬了毒的。」 夏志昌脸色一沉:「你用淬毒的暗器?」 女郎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知道这种行为不太光明,只不过我的确有此需要,我要靠着它来打发许多讨厌鬼;而且我弹子上的毒药也不会毒死人,只是破皮见血后,能叫人的伤处烂个十天半月而已,你若是被我打伤那里,趁早说出来,我好给你解毒。」 夏志昌笑了一笑:「还好,我的衣服穿得厚,而且皮肉较为粗糙,所以没受伤。」 他把接的那粒钢珠看了一下,又放在鼻下闻了一闻,那女郎道:「我不会骗人的,那上面的毒很轻微,不会杀死人的,否则我一定要戴上鹿皮手套才能抓它了。」 夏志昌一笑:「弹子上的剧母倒的确杀不死人,只不过你就算不在上面淬毒,也足够要人命了,你的手劲儿可真不小,两寸厚的木板都打得穿。」 女郎的脸又是一红,低下了头道:「我是一时情急之下,出手就拿不准轻重了,平时我可不用这么重大的劲儿打人的,而是用手指弹出去,劲道很小。」 「平时你也用弹子打人吗?」 「这……也不常用,只不过遇上了纠缠不清的讨厌鬼,才给他那么一下子,叫他全身发水泡,又肿又痒,不舒服十天半个月的。」 夏志昌笑道:「我可惹你厌吧?」 女郎含嗔地望了他一眼道:「我怎么知道你躲在外面吓人呢?只以为你还在屋里挺着呢?那知道你竟是内里坏,对我来上这一手。你真好意思,我冒着生命的危险来给你通风报信领路,你却这样子对我。」 她说话时风情万种,眼儿媚,脸色嗔,若是别的男子,瞧她那样儿,一定骨头都酥了,谁知我们的夏少爷却偏是个不解风情的。 他皱皱眉头:「姑娘,你是来通风报信引路的?」 那女郎见夏志昌不为她的媚态所动,神情微震,立刻又改成规规矩矩说道:「是的,我从吴大叔的口中,才知道你已经来了,所以赶紧来通知你,趁着这会儿,他们还不知道确实消息,赶快去救人出来还方便些。」 「慢来!请问姑娘贵姓大名?」 「我……夏少爷!你连我一丈青都不认识?」 「一丈青,扈三娘,梁山伯的英雄豪杰。」 「少爷,你怎么扯到那上面去了!我因为身材长得高,城里的缺德鬼就给我起了那么一个外号,慢慢地叫开了,也就成了我的浑名了。」 「扈姑娘。」 「鬼才姓扈呢,夏少爷!你别乱缠好不好,我说过了,那是别人起的浑名,你真不知道我?」 「我……怎么知道呢,我到西宁不过才半天。」 「半天也够长了,别人说,只要是男人到了西宁,一个钟头后,谈话一定会扯到我一丈青王凤姑身上。」 「原来你姓王,那还是跟扈三娘有关系,水浒传上的扈三娘后来嫁给了矮脚虎王英,不就改姓王了吗?」 一丈青有点生气地道:「夏少爷,我姓王,是因为我爸爸姓王,我跟扈三娘毫无关系,我还没嫁人,将来我不会嫁给一个姓王的人,更不会嫁给一个矮脚虎。」 「这倒是,同姓联姻倒还没什么,但一丈青嫁给了矮脚虎,我可实在替她叫屈,我看水浒传,每看到这里就恨不得把书给撕了。」 一丈青居然也笑了道:「夏少爷!你也这样想啊!那可真跟我志同道合了,我本来对这件事倒也没什么,可是自从被人称为一丈青之后,我就为这件事生气,想那扈三娘是何等英雄了得的一位女中豪杰,却会叫宋江硬作主嫁给了王矮虎,更气人的是宋江因焉杀掉了王矮虎的一个妇人,才拿扈三娘赔给他的,那简直混蛋,他为什么不拿他自己的老婆赔给他?」 「只可惜宋江没老婆,只有一个相知的妇人阎惜姣,被他自己给杀了。」 这句话是从窗子外面飘进来的,一丈青脸色一变,扬手又要发出铁弹。 夏志昌却笑道:「兄长!你可回来了,我差一点要找你去了。」 哈吉泰从门口挤了进来,笑了一笑,朝一丈青拱拱手道:「王姑娘,幸会,幸会!我正想约我这兄弟去拜访你,想不到芳驾竟已惠然光临。」 一丈青神色一变道:「你是天山雕哈小王爷?」 哈吉泰一笑道:「不敢当,正是哈吉泰,对王姑娘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闻之久矣,只是遗憾的是我每次到西宁时,都是匆匆路过,未能前去拜会一下。」 夏志昌道:「兄长!她在西宁很有名?」 哈吉泰笑道:「太有名了,家喻户晓,无人不识。」 夏志昌道:「不过以这位姑娘的身手而言,也的确是值得佩服,要不是我身上穿了金丝甲,差一点……」 「什么,你们动过手?」 夏志昌还没开口,一丈青已经红着脸道:「那是夏少爷客气,我这点技能,还不够他一个手指头呢。夏少爷!你别弄拧了,哈小王爷说我有名,可不是指我的武功,事实上,我这点玩意儿根本上不了台盘,而且根本也没人知道我会武功。」 「那你怎么会成为家喻户晓的大名人呢?」 哈吉泰笑笑道:「兄弟,王姑娘是以她的美丽与琵琶闻名,的确没人知道她还会武功。」 说完,朝一丈青冷冷的道:「姑娘能够深藏不露,不愧为高明,难怪能不动声色,到这儿来掳人伤命。」 一丈青脸色急变道:「哈小王爷,你误会了,那可不是我。」 「这个我知道,来动手的是四个中年男人,难道他们跟姑娘不是一个地方来的吗?」 一丈青道:「我跟他们不是同一条道上的。」 哈吉泰依然冷冰冰地道:「姑娘若不是他们的同道,怎么会知道七星坪的所在呢?」 一丈青道:「我跟他们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却不是他们的同道;而且我来此的目的,则是受了吴大叔之托,来带引夏少爷前去救人。」 「不是安排一个陷阱,让我们去自投罗网?」 一丈青叹了口气道:「哈小王爷一定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我知道很难使人相信……」 夏志昌却道:「不!姑娘,我相信你。」 哈吉泰道:「兄弟,你相信她?」 「是的!我相信她不会是对方那一伙的,因为她一开口就知道我是夏志昌,到现在为止,对方并不知道我在此地,可见她的确是受了吴老爹之托而来,才会知道我的身份与下落。」 「嗯!这的确是个理由,但是也未可全信,她可能是试探一下,碰巧撞对了。」 一丈青冷笑道:「假如夏维光确已知道夏少爷在此地,早就派遣大批人马,不会只派一个人来试探了。」 这反驳倒是较为有力,使得哈吉泰无以为答了。 夏志昌又指指床上那卷起的假人道:「如果她是前来不利于我的,方才在窗外,她就会,朝我的要处下手,不会轻轻的打个招呼了。」 床上有一颗铁弹子,落在那个卷起的假人胸前,可见一丈青在出手时用的劲道很小,意在使床上的人惊醒而已,夏志昌领教过她的手劲,若是她加足了劲,足可以把棉被打穿个洞的。 哈吉泰沉思片刻才道:「姑娘!我不能不多疑,因为你是来自天香楼的。」 一丈青道:「我知道,但我若不是来自天香楼,又怎会知道他们的行踪,而赶来报讯领路呢?」 她忽地一顿道:「哈小王爷已经知道了藏人所在了?」 哈吉泰道:「不知道,我去找夏维洛,向他打听一下七星坪,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那哈小王爷何以知道天香楼呢?」 「我问起夏维光有一批私人的党羽,是他养在外面的秘密好手,这次掳人之举,很可能就是他们干的,夏维洛叫我上天香楼去探探消息。」 「他居然会知道天香楼。」 「他是很细心的人,表面上,他看似跟他的亲哥哥夏维光一起狼狈为奸,实际上他却是忠于老王爷夏维宗的,老王爷身故后,他对夏维光的一切举动都在注意中,他知道天香楼十分可疑。」 「夏维光一直都不信任他,因为他是鹰王府的总管又是边疆事务所的连络官,具有官方的身份,不便对他怎么样,天香楼之设,一半为了替摄政王打听消息,一半也是为了监视他,想不到居然也没瞒过他。」 「他倒不是对天香楼的底细完全了解,只是觉得可疑而已,第一是夏维光每到西宁来,总要到天香楼去一下,表面上好像是荒唐寻乐的。」 「摄政王去的时候,也的确是召了一大批歌妓舞娘,恣意行乐,那些土司王公们,都爱这个调调儿,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但是夏维洛知道他的这位哥哥,以前在北方当胡匪头子的时候,就是最注重纪律,最忌好色奸淫,他虽然工于心计,野心勃勃,却最不喜欢女色,因此他知道夏维光绝不是为了荒唐才去的。」 一丈青点点头道:「这倒是,他虽然去到那儿大摆酒席,却只是做做样子,实际上却是指示行动或听取消息回报……」 哈吉泰道:「还有八大王族之中,有几个跟他不太合作的王公,差不多全都是在天香楼中出事被害的……」 一丈青道:「这倒不是他们要选在那个地方,而且夏维光还吩咐过,最好别在那儿闹事,以免引人起疑。可是没办法,那些王公们行动很谨慎,出入时都是护卫随从,警备森严,暗算不易,只有到那儿去,才不会带多少人,而且在别处暗算了他们,也容易引起怀疑,只有在那儿,为了争姑娘而打架、挨上一刀是常有的事,而且苦主事后还怕丢人,不敢声张。」 哈吉泰道:「光是杀人闹事,还不容易引起怀疑,夏维洛曾经为了那儿出了好几桩人命,要求官方予以查封,那知竟被夏维光骂了一顿,说是不该利用八王府的势力去欺负生意人,逼着他撤回了申请,夏维洛才觉得夏维光对天香楼似乎有意袒护。」 一丈青笑道:「他倒是够小心的,夏维光已经十分谨慎了,想不到仍是被他瞧出破绽来。」 哈吉泰道:「青姑娘,那天香楼究竟是什么背景呢?」 一丈青道:「我姓王,一丈青只是别人混叫的花名,我叫王凤姑。」 「王姑娘,你能对天香楼的背景多作点透露吗?」 「能!天香楼的背景就是鹰王府的秘密机关。」 「这………夏维洛是鹰王府的总管,怎么会不知道呢?」 一丈青道:「夏维光登上鹰王府的摄政王宝座后,才开设的天香楼,老板余铁生是夏维光当年当胡子时的弟兄,里面的人有一半都是他的老伙伴,另一半则是他聘来的杀手。」 「那不全是他的心腹了。」 「是的,不过他做得很秘密,那些杀手在天香楼是以客人的身份住进来的。」 「这倒好,醇酒美人供养,难怪那些人都肯为他卖命了。」 「还不止于此,他付给那些人酬劳时更妙,都是叫本地的一些大商家,到那儿赌钱,输给他们。所以这种手法十分隐密,谁都看不出那些人跟鹰王府有关系,所以那些人闹了事抽身一走,跟鹰王府扯不上一点关系。有一次,有一名杀手杀了一位王子,却不小心落在官方的手里,鹰王府还派了一批杀手入牢。」 哈吉泰道:「他们若是派人去劫狱,那可太胆大妄为了。官府也不会答应的。」 一丈青道:「夏维光怎么会做这种笨事,他是派人前去把那名凶手给暗杀了,在他自己是为了灭口,却还说是为苦主报仇,使得那一家王族对他十分感激,本来跟他还不太合作的,自后也对他十分支持了。」 「这人真是好手段。」 夏志昌急问道:「姑娘!七星坪究竟在那儿?」 「就是天香楼里面,后院的地下室内。」 「什么,后院还有地下室?」 「天香楼原是一家大富户的老宅。夏维光为了看中了那个地方,于是想尽方法,把人家弄得家破人亡,然后余铁生出面,把屋子盘了下来,前进作为艳窟,后进就辟作秘密办事的地方,地下室原来是藏金的地窖,他们又加以改建了,扩大成为地牢。 「地牢?难道还关着很多人吗?」 「是的,鹰王府总有不少作对的人,有些又不便即时杀害,只有抓到地牢中去,加以一番折磨,肯屈服的就放出来,否则就一直囚禁下去,到死为止。」 「那些放出来的人,不会泄漏地牢的秘密吗?」 「他们的行动很秘密,别说是受拘禁的人了,就是在天香楼的人,也不见得知道地牢的所在。」 哈吉泰一笑道:「但是王姑娘却知道了。」 他对这个女郎仍不无怀疑,一丈青笑笑道:「我当然知道一点,因为我是天香楼最红的歌妓,也是他们探听消息最得力的人,夏维光已经把我当作自己人,而且我的工作一半是在监视那儿的人。」 「他对那些人也不信任?」 「他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一个他肯信任的人,他公开地宣布我是在那儿的监督人,自然使得那些人战战兢兢,不敢有半点违抗他的意图了。」 「这怎么会呢?他既已公开作了宣布,真心想反叛他的人,自然会避着你一点了。」 一丈青笑道:「我若是想知道什么事情,很少有打听不到的,我要问一个人的话时,也很少得不到回答的。而我在天香楼的地位很自由,到处都可以去,谁也不敢在那儿做什么隐密的事。」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是哈吉泰已经明白了,一个男人,在她的美丽与笑语之下,是很难藏住秘密的。 因此他笑笑道:「王姑娘很受器重。」 「在天香楼,可以说是的,连当老板的余铁生都要对我客客气气的,不管人前人后都是如此;在人前,我是他的摇钱树,在人后,我是他的监督人,对于他的一切行事,我是向夏维光直接报告得失的。」 「王姑娘,既是如此,你该对摄政王忠心耿耿才是,为什么你却会跑到这儿来通风报信,你该知道兄弟是夏维光最大的敌人呀!」 「是的!我知道夏志昌才是鹰王府里真正的主人,除非他死了,否则摄政王摄政只能到此为止,所以摄政王千方百计,买凶手来杀死他。」 「你也是他买动的凶手之一吗?」 「我?摄政王对每一个能杀人的人都下过杀死夏志昌的命令,也提出过十万两银子的奖赏,却没有对我作过那个要求,因为他不知道我会武功。」 「哦!王姑娘,你有这一身好功夫,为什么要瞒着他呢?那样不是更能得到重用吗?」 一丈青笑了一笑道:「因为教我武功的师父只准我把武功用在效忠夏少爷上,所以在天香楼,没人知道我会武功。」 夏志昌忙问道:「你师父又是那一位?」 一丈青叹了口气道:「夏少爷,你应该想得到的,老王爷待人仁厚,但摄政王的手段太厉害了,威胁、利诱,再加上暗杀,真正忠于老王爷的人,活着的已经不多了,而且能逃过毒手的,除了吴大叔之外,只有一个人了。」 夏志昌兴奋的道:「是范大叔,神眼游龙范子强,范叔叔,他在那儿?」 一丈青道:「你还记得他?」 夏志昌道:「我记得,我只记得他一个人,因为是他把我送到塔拉尔宫的,我记得他的样子,胖胖的脸,好亮好亮的一对眼睛……」 「那就是他神眼游龙外号的由来,当年他跟吴大叔是老王爷手下出两条龙,可是现在你看到他,一定会不认得他了。」 「是的!二十年是一个漫长的岁月,范叔叔一定老了很多吧!」 「岂止是老了,而且还瘦了很多,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灰蒙蒙的只能看见一丈以内的东西。」 「这怎么可能呢?我听老师父说他的神目如电,夜可见物,目及十里,飞鸟不漏。」 「为了怕人认出他来,他用石灰揉进了眼睛,然后又用药洗过全身,变得又干又瘦,十年前混进了鹰王府,在那儿替人守门,没有一个人认得出他了。」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你!夏少爷,他知道你长大成人后,摄政王一定不会放过你,所以跟吴大叔约好,吴大叔守在塔拉尔宫外照料你,他自己则潜身在鹰王府刺探消息,就近接应你,他们两个人身受老王爷知遇之恩,一心要报答在你身上。」 夏志昌不禁恻然地道:「他们两位对我的这番情意,叫我如何才能报答呢?」 「他们那么做,只是为了酬答老王爷对他们的恩情,跟你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身受者是我。」 「那么你就好好的保重自己,把鹰王府从夏维光的手里接过来,为老王爷报仇……」 「报仇!我父亲难道是被人陷害的?」 一丈青道:「老王爷是从马上捧下来中风死的,可是他们两个不相信,认为其中必有蹊跷。老王爷死时,他们两个人都不在身边,无由知道内情,但是他们一直在查探着……」 「查探出结果没有?」 「没有,因为当年在场的人多半已经身故了。只有一两个人,深居王府后宅,吴大叔不在近前,我师父也无法进去,他们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要你一定把这件事查个明白。」 夏志昌道:「当然,我自己也要查个明白的。」 一丈青道:「老王爷一生英雄无敌,如若是死于奸人的阴谋,不仅使他的英名有损,也使他的部属心中难安,他们希望少爷不但要把当年的事查清楚,而且更要明白地告诉他们,让他们来报仇。」 夏志昌道:「我当然会查清楚的,而且我父亲若真是为人所害,我自己也要报杀父之仇。」 一丈青道:「他们只希望你能把真相告诉他们,倒不希望你报仇,只要求你别偏袒真凶,隐瞒真目。」 「这是什么话呢?夏维光虽是我的族叔,但他为了夺权而害死我父亲,我不会放过他的。」 哈吉泰忙道:「兄弟,两位老人家的意思大概是不愿你担上一个弑上之名,所以才不要你报仇,交给他们去办,无论如何,夏维光总是你的长辈。」 他一面说,一面朝一丈青做眼色。 一丈青忙道:「对!对!两位老人家就是这个意思,他们觉得未能对老王爷尽保护之责,衷心有愧,发誓在有生之年,一定要手刃仇家,故而恳求夏少爷必要成全他们。」 夏志昌看见哈吉泰的眼色,知道其中必有什么隐情在瞒着自己,好在他自己在塔拉尔宫中养成了静修的功夫,不会为任何事情而纷扰情绪的,他也知道一丈青的话里都别有含意,但他们既不肯说,由己也不必再去查究了。 因此口中也含糊地道:「两位老人家为了我的事,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我岂有不识好歹的。」 这番话算是答覆了,其实却很含混,并没有肯定答应什么。 一丈青却已经满意了,笑笑道:「夏少爷!有你这句话就行了,两位老人家是为了报故主之情,我却完全是为了你。」 夏志昌忙道:「是的!大姐一定是受了范叔叔之托帮助我的。你受的委屈,小弟十分感激。」 一丈青道:「光是一句感激就算了吗?我一个女儿家,置身在卖笑的欢场中。」 夏志昌道;「大姐,大恩不言谢,我所以只说感激而不道谢,我知道不是一个谢字所能报答的,反正我会把大姐的这份情记在心里就是。」 一丈青看了他一眼道:「好!少爷!我为你这句话,就是把命赔上也值得了,走吧!」 哈吉泰忙道:「王姑娘!你是从那儿进来的。」 一丈青用手一指道:「后面悬崖下。」 「后面的悬崖下怎能上来呢?」 「我乘皮筏从上流淌下来,到了悬崖下面,再吊着绳子攀上来。」 「下面有立足之处吗?」 「四丈多处有一根突出的老树椿,再下面的急流旁有一块石头伸入流泉,接两根绳子就可以通上来了。」 哈吉泰一呆道:「那一定要人在这边上面接应才行了,否则绳子还是放不下来的。」 「不错,绳子是从上面放下去的,这是店里原有的,下面的那道急流是从深山流出来的,有人在山里种鸦片,熬成烟膏后,就由这儿转运出去,所以尽管官府查得紧,却始终无法抓到贩卖的人,就是因为有这条秘密的通道。」 哈吉泰神色一变道:「老马做这个生意?」 一丈青道:「老马是股东之一,天香楼里那些人也是股东,夏维光则是大股东,八王府又是大买家,八大王族,差不多全有吸一口的嗜好。」 哈言泰神色一冷道:「这个该死的东西。」 一丈青道:「上午那四个家伙就是由后面来的,所以尽管你在前面布置得门禁森严,鹰王府的人还是说来就来,哈小王爷,你们住在这儿,可以说是投进了虎口,幸亏你没泄漏夏少爷的身份,否则他们就不会只掳去两个人了。」 哈吉泰道:「这个混帐东西,竟敢出卖我。」 夏志昌却道:「兄长,马回回只不过跟你同一宗教而已,他既不是你们哈萨克人,也不是维吾尔人,这个你不能怪他。」 「可是我把他当成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呢?你跟他推心置腹吗?我跟你在一起,你没有告诉他。」 「这……连我同族的人,我也很少说。」 「这就是了,你既没有把你的秘密告诉他,他自然也不会把他的秘密告诉你。」 「可是他居然做这种该杀的事,赚这种黑心钱,我绝对不饶了他,我最痛恨的,就是贩卖烟土的人。」 一丈青笑道:「我也听说了,哈小王爷在大漠上,碰上了贩卖烟土的商队,一定是赶尽杀绝,鸡犬不留。」 「不错!而且我还把那些烟土一把火烧光,我的族人虽以打劫为生,但我们专干黑吃黑,只打劫盗匪,对正当的商队,我们不下手,只有对这种人例外。」 夏志昌道:「我也听老师父说过,这是一种坏东西,能使人倾家荡产。」 哈吉泰道:「光是使人倾家荡产倒也罢了,反正那是自作自受,它还能使人的志气消糜,廉耻全无,一个人上了瘾而又无法得到时,什么事都做得出,所以这个马回回,我绝不饶他。」 一丈青道:「哈小王爷,你即使要对付他,也得过一两天,现在我们可没空。」 哈吉泰道:「是的,我现在不会惹事,等我要离开的时候,绝不会放过他。」 一丈青笑道:「我本来不必打这条秘道来的。就是我知道底细,如果泄漏了风声,我们就救不成人了,所以我仍然悄悄地来,我们也从这儿悄悄地走。」 哈吉泰道:「我们不必了吧?」 「不,他们把人掳走后,已经给马回回下了指示,你们只要一出门,立即就有人盯梢,若是知道你们到天香楼去,那可就糟了。」 哈吉泰想了一想道:「不错,我们要救人就得悄悄地行动,不过我们如此一走也不行,他们若是借个送茶送水的理由,进来一看没了人,岂不又是麻烦?这样吧,你们二位先去看看,我一会儿明着来。」 一丈青道:「明着来,那不是更糟吗?」 哈吉泰道:「我从夏维洛那儿也打听到天香楼,只是难以确定七星坪也在那儿。对了,王姑娘,那儿为什么要叫七星坪呢?」 一丈青道:「那是他们以前打家劫舍的地方,只有自己人才知道七星坪是什么地方。」 哈吉泰道:「可是那四个家伙闯来掳人,临去时却丢下个七星坪的地址,这是什么意思呢?」 一丈青想想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也许他们是说顺口了,也许是想看看你,能否打听出那个地方。」 夏志昌道:「一定是后一个用意,兄长,你不是立即去找维洛叔叔了吗?他们借这个机会,也在试探一下维洛叔权。」 哈吉泰点头道:「不错,这样我更该明着去了,这对夏维洛也有好处。」 「那有什么好处呢?」 一丈青也道:「摄政王对这个弟弟一直不放心,也一直想除掉他,可是又投鼠忌器,因为夏维洛掌握了他太多的秘密。」 夏志昌道:「那他更该灭口呀!」 一丈青笑道:「夏维光不是个顾念手足之情的人,自然也打过这个主惫。可是他不敢,夏维洛不是个笨人,在早些几年,他表现得十分合作,取得夏维光的信任后,参与了不少机密,以后就不再那么听话了,但是夏维光却不敢对付他,夏维洛把鹰王府的许多秘密都搜齐了证据,交给人带到外地去了,只要夏维洛一有意外,那些秘密即将公开。」 「这些秘密都是见不得人的吗?」 「不错!包括夏维光过去当土匪的丢人历史,若是公开出来,至少这个摄政王是干不成了,夏维光没有办法,才在天香楼另成立一股势力,瞒着夏维洛,以免给他知道太多的秘密。」 哈吉泰道:「所以我明着到天香楼去,对他是有好处的,夏维光知道七星坪的秘密也未能瞒过他时,对他只有容忍。夏维洛知道夏兄弟已经安然来到的消息,十分兴奋,所以他已经豁出性命来支持我们了,在后天的会期前,他就是死了,也一定会把夏维光扳倒下来的。」 夏志昌道:「我应该保护他的。」 哈吉泰笑道:「这倒不必了,他说他自己有保护自己的力量,而且他的安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安全,若是你有个意外,那才什么都完了,不管他掌握了多少的劣迹,夏维光也都能稳居鹰王府了。」 一丈青道:「这也好,七星坪虽在天香楼的后院,但是那儿的守备却很严,凭我们两三个人的力量,想要悄悄去救人,并不容易,哈小王爷能够带了人,大张旗鼓的从外面进行探索,也许可以方便我们救人的行动。」 哈吉泰道:「我差不多在一个钟头后到达天香楼,王姑娘认为我该如何行动呢?」 一丈青笑道:「到了那儿,最好把事情闹大一点,打起架来,别伤人命,但是每个上来动手的人都别放过,那全是他们的打手,最后你直接找到余铁生要人。」 「他会否认的。」 「哈小王爷不妨一口咬定他,说是你有最可靠的消息,七星坪的主持人就是他。」 哈吉泰道:「我懂了!」 一丈青想想又道:「哈小王爷如果要闹事,最好是从我的屋子闹起,吵架也由我开始。」 「这个我懂得,先把你的怀疑撇开。」 一丈青道:「那倒不是。你先找到我,我就可以利用职权,把里面的好手支出来。」 夏志昌忙道:「那不行,叫大哥怎么应付得了。」 一丈青笑笑道:「哈小王爷是带了人去的,你们有着十几杆长枪,到时候全亮出来就行了。」 夏志昌道:「他们也有枪的。」 一丈青道:「我可以不让他们用。」 夏志昌道:「事情闹大了你就压不住了,大姐,你要明白,夏维光虽然派你去监督他们,但是你没有实权的,你可以告他们的状,却管不了他们,要他们空手去抵挡枪杆,别说是你,夏维光也驱不动他们。」 哈吉泰笑道:「这话不错,他们是一批亡命之徒,为利所趋,才肯俯首听命的,真到性命关头,谁也压制不了他们的,不过你们放心好了,我领着这一批族人,相信谁也不敢轻易惹翻我们,我不担心别的,只担心那挺水联珠。」 一丈青拍拍胸膛道:「那简单,包在我身上好了,管叫它打不响。」 哈吉泰道:「姑娘,这可不是开玩笑。那要出人命的,我总共才只十几个兄弟,不够一箱子弹打的。」 一丈青笑道:「我回去就把撞针给挫掉一截,撞不到底,那就成了废物。」 哈吉泰道:「你有机会吗?」 「有!那一直就由我保管的,库房的钥匙在我手里,我若是没机会,别人就更不会有机会了。」 「好,就这么说定了,一个钟头以后见。」 他说完回到外面去了。 一丈青道:「少爷!我们也走吧,我是抽空溜出来的,可不能耽太久。」 两个人来到悬崖边上,一丈青道:「这儿下面就是那根树椿,你不清楚位置,还是绑了绳子下去吧!」 她弯腰在地上摸索了一下,捞住一根绳子,直身却已不见了夏志昌。 一丈青实在很着急,悄悄的来,原是怕泄漏形迹,那知道在紧要开头上,夏志昌突然不见了,急得她正想拉开嗓子招呼的时候,底下却传来了夏志昌的声音:「王大姐,小弟已经下来了。」 一丈青这才吁了口气,放下绳子,也纵了下去,脚落在树根上时,看见夏志昌已经站在那儿等着了,树干为她落下来的重力一压,摇晃了起来,一丈青心中一惊,连忙伸出手去抓住他,叫道:「当心!」 夏志昌却稳当得很,只是不便负了对方的好意,让她抓住了手,笑道:「大姐,你放心,这上面宽得很,我不会掉下去的。」 一丈青却道:「我的少爷,你别开玩笑好不好!你对这下面的情况不熟,怎么怔着就往下跳呢?要是一脚踏空了怎么办?」 夏志昌道:「不会的,我看准了才落脚的。」 「看准了?你能看见下面?」 「是的!不过才四丈左右吧,再深些我也能瞧得见,在塔拉尔宫中,我足足练了十年的目力!」 一丈青道:「那要有灯光才能看呀,黑漆漆的,目力再好也不济事的。」 「不然,大姐,这下面并不黑,多少总有点微光,那已经够清楚的了。」 「除非你有夜猫子一样的夜眼。」 「夜猫子是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那是一种鸟,头长得像猫,专门在夜里出来飞动,捉小鸟、老鼠吃,叫的声音很难听,我们认为它是一种凶鸟,进了那一家,那一家就要倒楣。」 「哦!原来就是夜枭,俗称为猫头鹰,我小时候养过一对,现在还留在塔拉尔宫里。」 「什么,你养那玩意儿,可真有意思,你又不是武大郎。」 「武大郎,那不是武松的哥哥吗?跟猫头鹰有什么关系?」 「武大郎养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 这是一句俏皮话,大意是说鬼鬼祟祟的人,做不出正经事来,含有着骂人的意思。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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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夏志昌看过水浒传,固然知道武大郎这个人,却不知道这句损人的俏皮话,他的语言是在塔拉尔宫中跟那些喇嘛们学的,出家人的口中,自然也听不到那些言不及义的谈吐。 一丈青究竟在风尘中混久了,多少染上些邪气,说出那句话,她就后侮了,因为她一直想留给夏志昌一个好印象的,幸好夏志昌听不懂,她连忙岔开来道:「我是说你怎么会养这种恶鸟的?」 「它们没有什么不好呀,是我在山上的树洞里掏回来的,而且它们的眼力尖锐,我后来就在晚上跟它们比眼力,满山去找野鼠,瞧谁抓得多,谁捉到就是谁的,起初老是它们胜,后来它们却一次都赢不了我。」 「你也真是的,跟它们比捉老鼠,你不怕闲得无聊了吗?」 「不,这是一种练眼力的特殊方法,野鼠是珠玛老师父叫别人捉了来的,到了晚上,他再到山野间去,在远处放出来,让我们空手去捉回来,除了眼力之外,还要练轻功和速度,那两头夜枭长成以后,飞行很快,要胜过它们实在不容易。」 「你的武功就是这么练成的?」 「是的,老师父督促我练功夫,可说是煞费苦心。他怕我练那些单调而持久的武功时缺少耐心,所以用各种方法来提起我的兴趣。」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感情与怀念,使得一丈青很感动,顿了一顿道:「大家盼你将近十几二十年,每个人都在用不同的方法献出自己,总算把你给盼来了。夏少爷,你可千万不能使人失望。」 夏志昌一怔道:「这我知道,可是大姊,我怎么会使人失望呢?」 「你不会最好,我只是提醒你一声。」 「你最好说得明白一点,我怎样才是使人失望呢?」 「每个人都期望你能接下老王爷的传统,接下鹰王府。你若是做不到,就是使大家失望了。」 「假如这是我的责任,我一定做到的。」 「这就好,你要记住这是你的责任,绝不能因为任何原因而放弃。」 「有什么原因会使我放弃呢?」 夏志昌知道她的话中一定有所指,因而小心的试探着,但是一丈青很谨慎,不再说下去。 她只是避重就轻地道:「八王府盟主,在别人眼中,是一种无比的权势与财富,但是你却似乎看得很淡,不当一回事,所以我才提醒你一声。那不但是一种权利,也是一项责任,不仅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也是很多人的责任,不容你轻易放弃的。」 夏志昌道:「我知道了。」 一丈青忙道:「我们下去吧!这下面有十几丈深呢,你可不能再抢先了,跟着我下去吧!」 她又找出另一根垂下的绳子,双手握紧了,缓缓的向下溜去,夏志昌这次倒是很乖,跟着她滑到了崖底,那全是奔湍的急流,却幸好有一块巨石,横亘在靠岸处,急流到这儿回转旁流,巨石后面才有一个小小的平静的水面,漂着一只皮筏。 那是西北西南边境常见的一种水上交通工具,用羊皮缝成一个个的袋子,吹足了气,再用绳子捆住,连成一片,用以渡过急流,有些较为讲究的,则用羊皮缝成独木舟形,中间一段是空的,以坚木为支架,两头则仍然是以充气的皮袋为浮力。 船有底,人可以坐在舟中操桨,一丈青坐来的就是这样的一只皮舟。 水面反映朦胧的天光,仅约略可见物而已,夏志昌却看得清清楚楚,笑笑说道:「这玩意很有意思。」 说着就要跳上去,一丈青忙叫道:「你不会操舟,别乱动,等我来吧!」 两个人都上了船,挤在一起并排坐着,因为船上只有这一点可容身之处,一丈青双手操着一根木桨,把船推入急流中,却无法维持平衡了,船在急流中不住地打横旋转,而且摇摇晃晃,差一点就翻了下去。 因为这是一种单人的皮舟,挤下两个人,浮力是够的,但是单桨操舟,重量不平衡,用力也不对劲。 夏志昌含笑把桨拿了起来,不过才拨弄了几下,船已像箭般的,在急流中直直的急行而去。 一丈青有点不好意思,但又十分钦佩地道:「你会操舟,刚才怎么不说呢?」 「操舟我是学过的,只是没弄过像这种船,所以我不敢说,可是后来一看,那跟一般的木船没有什么两样。」 「你从什么地方看出跟木船一样的?」 「看你所犯的错误以及船进行的状况。」 「我犯的错误?」 「是的,你大概只会在平静的小河里划划小船,根本就没经过这种激流。」 「谁说的,我来的时候也是一个人,不是好好的?现在因为多了一个人,不好使力。」 「大姐,这都不是理由,别说是多一个人了,你看过那些渡船上的船夫,满满一船的人,在滚滚的江水中,照样走得很好,这完全是巧妙的运用,强辩也没用的。」 一丈青只有不作声了,她倾慕地看着身边这位壮健朴实的少年,心中涌起一阵莫可名状的情意。 顿了一顿,她才问道:「夏少爷,那位孙小琴姑娘是你在路上认识的?」 「是的,她肯弃邪归正,放弃了大青岭上的堂口,是个很了不起的姑娘。」 「看样子你们的感情很深呀,那些人把她抓去了问你的下落,她咬紧了牙不开口,连刀子放在她的脖子上都没开口。」 「她没受伤吧?」 「没有,你们的感情是不是很深呢?」 她还在追问着,夏志昌道:「我们相识没有多久,相处的时间也短,这感情又怎么深得起来。」 「可是她拚命也不肯吐露你的下落,你对她也是十分关切呀!」 夏志昌一笑道:「我们这一路上出死入生多次了,大家都已是生死患难中建立的交情,这是人与人之间的道义之交,生死与共,宁死不负,这是常见的事,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都能如此,何况我们已经相处了一阵子呢,这是义气,却不是感情。」 「我却不以为然,我看得很多,男人之间,也许会有那种义气,女人却没有过,女人不会讲义气的,只有在两种情形下例外。」 「哦!那两种呢?」 「一种是为了她所爱的人,她可以不顾一切,另一种是为她所爱的东西或事情,她也可以不计生死。」 「没有第三种了?」 「可以说没有了,也许她们表现的方法跟所爱的对象不同,但都不出那两者。」 夏志昌笑道:「还有就是为理想,就像大姐你帮助小弟,并不为了什么,只是为了理想。」 「我是为了我师父的要求,我是一个孤女,师父收养了我,教我武功以及做人的道理,他又是我的义父,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能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不!大姐,我想范大叔既然教了你做人的道理,就不会强迫你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他虽然请求你,却也说明了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也是你应该做的事,才使你答应的。」 「是的,所以你不必领我的情。」 「大姐,你误会了,小弟我对你的感激是无可言喻的,但我的感激却不如我的尊敬更有价值,你不会认识先父,也没有见过小弟,虽说是出之于范大叔的请求,但是你的牺牲很大,除了你自己心里认为这是件义所当为的事情外,你不会作这么大的牺牲,正因为如此,我对你的尊敬之心,更甚于感激之情。」 一丈青很感动,轻声道:「好,少爷,有了你这句话,我觉得已经得到补偿了。」 夏志昌道:「孙小琴也是一样,她跟我以前陌不相识,跟她见面时,我刚杀了她的哥哥,但她却没有仇恨我。她跟我在一起,除了她自己要摆脱江湖生涯,还有就是知道我在危急中,她要帮助我,完全是出于义气,她不出卖我,也是为了理想。」 「那你对她的关切呢?」 「一样的,她被积石崖的铁狮刘球扣留下来时,我跟哈大哥拚了命,闯入碉楼中去救她,也是同一个道理,那是患难时的义气,这与感情无关,比如说大姐现在被人抓住了,你会为了想活命而出卖我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呢?」 夏志昌一笑道:「我有绝对的把握相信你不是那么一个人,但我们才见面,谈不上感情吧!」 一丈青看了他一眼,脸有点发烧,她自己在心里问着自己——真有那个情形,我会出卖他吗? 答案是肯定的,不管在任何的情形下,即使要赔上性命,她绝不会出卖夏志昌。 但是那理由呢?果真是没有一点感情的成分吗? 假如夏志昌不是这样一个英俊的小伙子,而是一个面目可憎的家伙,她也能为他不计一切的牺牲吗? 那个答案连她自己都不能肯定了。 直到河床较宽的地方,水流轻缓,一丈青道:「好了,把船靠岸,我们从岸上绕回去。」 「你平时也走这条路?」 「还要远得多,要从这儿上山,到达河的上游,再乘皮筏顺流而下,才能到那个地方。」 把船靠了岸,夏志昌问道:「船呢?」 「随它流去好了,有人会来收的,这是我自己租来的船,船主自己会到河里来收取的。」 「没有别人来取走吗?」 「没有,因为它只能在这条河里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记号,不会弄错的。」 「我是怕有人从这条船想到大姐身上,而对你不利。」 「你放心,租船的人是我的朋友,他驾车送我上山,还帮我把皮筏送到河边,那是个可以信得过的人。」 「大姐跟这个人很熟了?」 「是的,很熟,熟得可以为我做任何事。」 「不知道还能不能麻烦他一下?我想把人救出来之后,在他那儿躲一躲,躲到后天,等到事情解决。」 「躲一躲当然可以,但是为什么呢?他的家里人口很简单,住二、三个人没问题,不过哈吉泰的族人是信回教的,在那儿住得惯吗?」 「只有孙小琴跟吴老爹,连我都不在那儿。」 「你要到那儿去呢?」 「我随便在那儿都可以容身,那怕找个山洞,在里面打坐都可以过两天,一直等到后天,八大王族在塔尔寺中集会举汗时,我再赶到就行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想这两天夏维光一定会拚命的找我。」 「不错,前一阵子他还很放心,以为他派出那么多的杀手,一定可以把你解决的,这两天不得消息,他已急得快发疯了。明天是最后一天,若是找不到你,他会把西宁城都翻过来。」 「所以我才躲起来,明天他必然会不择手段,跟我在一起的人,必然会有危险。」 一丈青微笑道:「夏少爷,你真能替人打算。」 夏志昌道:「我知道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他们还是很有被找到的可能,但却是我唯一能想出来的法子。」 一丈青道:「找不找出来是另外一码子事儿。只说你夏少爷的这份用心,就够人感激涕零的了,你自己把多仁多义的英雄角色争着做了,却叫大伙儿去扮贪生怕死的混蛋。」 夏志昌一愕后,急急地道:「大姐,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哦!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夏志昌本来就不善于言词,在辞锋峻厉的一丈青面前,自然格外地窘迫了。 一丈青却不肯饶他,冷冷的又接着道:「像我义父他们两个老人家,一个屈志易容变音隐姓埋名,投身在鹰王府中操行贱业,还把个女徒弟兼干女儿陪上,送到声色场中;吴大叔放下一身本事,一个人跑到边远无人的小镇上去开饭馆,一窝几十年,这些人是为的什么?」 夏志昌低下了头道:「都是为了我。」 「不!不是为你,只有那位孙小琴才是为你,因为她认识你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你的身世,她冲着的是你这个人,我们都是为了鹰王的世子夏小王爷,大家忍受辛苦屈辱,为的就是把你小王爷安全的扶上鹰王府的王公宝座,而你却要在最后重要关头上,叫大家避起来。」 夏志昌有生以来也没受过这么严厉的斥责,额上汗珠直冒,呐呐的道:「大姐!我不会说话。」 一丈青看他那份着急的样子心中又觉不忍,掏出了身边的帕子,替他擦着额上的汗珠,笑道:「少爷,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只是好心用得不当,却比恶言谩骂更为伤人。」 「是,大姐,我知道错了。」 「那就好,以后再也别提那些话了,而且说了也等于白说,谁也不肯躲起来的,我们这些人,连那位哈小王爷在内,都已经准备把性命也给你了,没有一个肯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你的。」 夏志昌只有静听的份了,两个人默默的走着,但一路上却全是荒僻的山径小路,直到将接近市区时,一丈青才低声道:「快到了,咱们得避着点人。」 她把扎头的丝巾拉低一点,夏志昌倒无所谓,因为根本就没人认识他。 慢慢的穿过两条街,由于已经入夜,显得很荒凉,一直等来到一道高墙外面,一丈青才道:「到了。」 夏志昌望了望道:「就是这个里面?」 「是的,这儿就是天香楼的后院,从这儿翻墙进去,就是他们关人的七星坪。」 「那我们就进去吧。」 「等等,少爷,这儿可不像别的地方,由得你随便乱闯,夏维光的全部私人秘密,差不多全在这儿,戒备之严,远超过你的想像。」 夏志昌叹口气道:「大姐,那怕是铜墙铁壁,龙潭虎穴,也总要进去的。」 「话固然不错,但是多了解一点才进去,总此你一个人单闯好吧?」 「大姐,你对这里面是不是非常之熟?」 「也不熟,因为这不是我管的范围,没事儿我不会来,每次来了,也总是有人带着,因此我也只能告诉你一个大概。」 夏志昌道:「大姐,假如你只能了解个大概,还不如不说的好,由着我自己去闯,我会每一步都小心,若是听了你的,稍一疏忽大意,反倒会受牵制了。」 「这话是怎么说呢?」 「你认为绝对安全的地方,我心中有了先入之见,自然会放松戒备,要是突然遭了埋伏,就会措手不及了。」 「那怎么会呢?我每次经过那里布置都差不多。」 「大姐,我在塔拉尔宫中时,那儿有座金库,里面放着善男信女们奉献的各种奇珍异宝,每到朝圣之期,那儿也开放供人参观,只是警卫重重而已,而且也要有僧侣引导,才能通过那些机关埋伏,可是一过了朝圣期后,金库就关闭了,一切的机关埋伏和布置,也都换了形式位置,只有几个人才知道的。」 「为什么要这样子呢?」 「我也问过老师父,他说这是为了安全,财帛动人心,有些人利令智昏,想入庙盗取宝物,一定会依照以前的禁制而来,就很容易查觉了。」 「那是圣地,也有人敢前去冒渎吗?」 「一般的信徒自是不敢的,但是参观的人,不全是喇嘛信士。有些是外族的王公,有些是汉家的官员。」 「他们也会起盗心吗?」 「这很难说,人心难测,宫中常抓到一些外贼,他们都是王公或官员的侍从人员,有的是爱了指使,有的则是私自前来想捞一笔的。」 「那又如何发落呢?」 「若是外贼,发交他们的主人领回责罚,若是内贼,则斩去右手,驱逐出宫。」 「若是受了指使前来,该处分他们的指使人才对。」 「真是受了指使,也不会承认的,老师父不想太得罪人,发交原主领回,那已经很丢人了。」 「你说还有内贼?」 「有,都是入宫修行的僧侣。」 「他们也会偷盗宫内的东西吗?」 「怎么不会,财帛动人心,对出家人也是一样的,只有几位修为有素的老师父,才能真正的四大皆空,那些宝物大部份是他们自己的,变更的禁制也只有他们才清楚。」 一丈青想了一下道:「你是说我看到的情形,未必是真确的?」 「我不能确定,但是若无变更,你走过一两次,自己就知道了,不必每次都要派人领路了。」 一丈青道:「不错,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其中真有点蹊跷了。少爷,那我就不告诉你,由你自己去判断了,这种事是出不得错的。」 她想想又道:「不过囚人的地牢是在园中的八角亭下面,那是不会改的。」 「入口呢,有几处?都在什么地方?」 「我知道的只有一处,就是在西北角上的那栋小石板屋子,里面堆着很多种花的工具,每次我都是从那儿出入,不过我相信另外一定还有出入口的。」 「好,我知道了,大姐,你请去吧!」 「我得去一下。哈吉泰也快带人来闹事了。他们一定会找我,我也得亮一亮相,少爷你可千万小心,若是被人发觉了,你尽快脱身,躲到我的地方去。」 「我在园中最高的那栋楼上,有两个丫头跟一名仆妇,她们都是我的体己人,无论找上谁,都能帮你藏起来的。」 「那不是要连累你了吗?」 「不要紧,除了是夏维光自己来,别的人还不敢惹我,上我那儿搜查去。再说,你已经来了,我也不必再在这儿干下去了,闹开了也好。」 夏志昌想想答应了,一丈青又叮咛了一阵才道:「我上那边叫门去,那时他们会注意那边,你就可以翻墙进去了,若是找不到方法进地牢,也别着急,我会给你想办法造成机会的。」 她终于去了,夏志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地飘身上了墙头。 墙内是一片花园,规模很大,亭台楼阁,假山鱼池,布设得很豪华,然而夏志昌却嗅得到这儿的危机重重,树下、石旁,有阴影处都有人在守伺着。 夏志昌知道派在这儿守门的,自然不会有顶尖高手,可是这儿全是夏维光私人所网罗的武士,身手也绝不会太差,所以他没有逞险溜过去。 万一惊动了他们,脱身自然没问题,但是自己的目的是来救人,打草惊蛇,对方的戒备加强,救人就很困难了,所以他只有耐心地伏在暗处,等候机会。 幸好,他没有等多久,一丈青已经来替他制造机会了,远远的有一个人影过来,立刻就有两个汉子迎了上去,低声喝问道:「什么人?」 然后是一丈青的声音道:「我!还会有谁打前边儿过来,我也没变样子,你们就不认得了。」 一个汉子陪笑道:「原来是青姑娘。」 一丈青好像是存心找碴,抖手就是一个嘴巴摔上去。 一丈青沉声道:「你叫我什么?」 说着又向那汉子逼去。 那汉子捂着脸道:「我叫你青姑娘。」 啪的一声,他的另一边又挨上了一嘴巴,那汉子明明看到她出手,却就是躲不掉,嘴巴并不重,但这是一个很令人气恼的挨打位置,而且含有教训惩诫及侮辱的意味,所以那两个嘴巴把那汉子打呆了。 一丈青余怒未息,怒声道:「不错,姑娘的别名叫一丈青,外面的人也都叫我青姑娘,你到了外面,也可以那么叫,那只是在外面,到了这里面,你该知道我的身份,这三个字也是你能叫的。」 那汉子道:「可是平常都这么叫你的。」 一丈青哼了一声道:「平常我是不计较,总想等你们自己学点规矩,那知道你们竟是以为我好欺侮,顺着杆儿往上爬了,我要问问你们的头儿,是怎么教你们的。」 她到了后来,简直是在大声嚷嚷了,果然没多大功夫,园中转出来了一个中年汉子问道:「什么事?」 一丈青冷笑道:「许武!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问问你这位好弟兄去。」 那个挨打的汉子忙上前低声说了,这个叫许武的家伙上前一脚又将他踢了个跟头,骂道:「混帐东西,王姑娘在外头挂牌,只是一种掩护,她是王爷派驻在这儿的监察人,连咱们余老大都要对她恭恭敬敬的,你居然敢对她无礼。」 那汉子被踢得打了几个滚。 许武又骂道:「不怪王姑娘生气,青姑娘三个字可是你叫的,我们哥儿四个,口口声声都喊她王姑娘,你们倒抖得像大爷了。」 提脚又要踢人,倒是一丈青把他叫住了道:「算了!许武,我可不是来争这口气的,平时你这些弟兄也是这么没规没矩的,我都不计较,今天实在是他们太不像话了,我才借个题目发挥一下。」 许武道:「王姑娘,这些狗头们是不像话,但是也不能怪他们,因为他们可能不知道你姓什么,跟着前面的人叫。」 「笑话!他们会不知道我姓王!」 「就算是知道吧,他们也不知道你对一丈青这个名字犯忌讳,跟着大伙儿叫顺了口,我们哥儿几个,要不是听你发了回牢骚后改了口,以前不也是那么称呼的?」 「这么说我该一个个,对每人都发次牢骚了?」 「王姑娘,你这不是骂人吗?是我们哥儿四个没小心,忽略过去了,往后一定没人再冒犯你了。王姑娘,你到后面来是有什么指示吗?」 一丈青道:「没什么,今天关了两个重要的人,应该特别注意警戒,我特别来看看。」 「那你可以放心,从人带回来开始,我们已经加倍布哨了,所有的人全出动了,哈吉泰那儿留下了话,他早晚会来的。」 「他已经带了人来了。」 「哦!王姑娘怎么知道的?」 「我自己去看了一下,亲自瞧见的。」 「你自己还去瞧了一下。」 「许武,你别跟我打马虎眼儿了,我出去了一趟,你会不知道吗?」 许武低头不好意思的道:「姑娘出门,我们是派了两个人跟着去保护的。」 「那还会不知道上那儿去了?」 「可是那两个家伙转了两圈儿又回来了,说是跟丢了,所以姑娘以后的行踪,我实在不清楚。」 一丈青冷笑道:「这可见你的人实在太差劲。」 「是!是!这个我以后一定会注意,不过姑娘又上马同回那儿去干吗呢?」 「替你们补漏洞去,你们从马回回那儿弄了两个人来,都不是正点子,你们留下了话,叫哈吉泰来作个交代,却只丢了个七星坪的地址,哈吉泰怎么知道七星坪在那儿?」 「他不知道可以去打听。」 「上那儿打听?西宁城里就没一个叫七星坪的地方,只有咱们自己人才知道。」 「我瞧见他往夏维洛那儿去打听了。」 「夏维洛会知道吗?」 「我正在怀疑那老小子靠不住,特别耍了记死招看看他是否知道地方,若是他指出了这儿,就证明这老小子包藏之心,早巳留心上咱们了。」 「许武!我不能说你做的事不对,可是你却分不出轻重缓急,如果夏维洛指不出这儿呢?」 「那我会想法子通知他的。」 「许武!这是什么时候了,还能容你慢慢的拖?后天就是王爷决定性的大日子,若是不能把正点子给解决,王爷的宝座,连同我们这儿的基业都前功尽弃了。」 「没那么严重吧,就算王爷不长鹰王府,咱们这儿的江山却动不了半点。」 「你是木头做的脑袋,天香楼在西宁城里撑起的那点基业,要不是王爷在后头支持着,有这么舒服?」 「这话我不认帐,我们从没有打着王府的招牌招摇过,还不是好好的。」 「哼!难怪王爷对你们不放心,要我来监视着,你们的确是一批大混蛋,不让你们打出王府的招牌,是避免跟王爷直接的扯上关系。在暗中,要没有王府的后台,凭着天香楼这一块半堂子半酒馆的招牌,侍候别人还来不及,能吃得了谁?」 「可谁也不敢吃了咱们,除非他不要命了。」 「你讲的是强盗理,这可不是你们当胡子的时候,也不是你们的地盘;这儿是省城,是青海的省城,而且这儿还多半是八王府的势力,八大王族的头儿鹰王府不吭气儿,别人才不便多事,要是王爷不掌鹰王府了,谁还理这个碴儿,不出三天,就能把天香楼给抄了。」 「笑话,来一个宰一个,来两个宰一双。」 「要是省府调来一个团的保安队呢,你是否也能把整个团给吃了?许武!斗狠要看对象。」 许武这才没话说了。 一丈青道:「查夏维洛,清内奸,有的是时间,现在最要紧的是把王爷的江山保稳,干掉夏志昌。」 「把两个人质控制在手,不怕那夏志昌不来自投罗网,贾桂说过了,这两个人跟夏志昌的关系很密切。」 「密切个屁!夏志昌是孤身一人离开塔拉尔宫,那个吴老头儿跟姓孙的丫头,都是在路上搭上伙的,充其量只有一点道义交情罢了。」 「那也行了,据我们后来得到的消息,夏志昌那小于很重道义,孙小丫头失陷在积石崖,也跟哈吉泰两个人硬闯了去,火拚了铁狮刘球把人给救了出来。」 「不错!是有这码子事儿!我已经问过了。」 「王姑娘!你问的谁?」 「这个不必告诉你,我这个监督自然有我的路子。我现在要提醒你的是,夏志昌并不跟他们在一起,他已经到了西宁城,伹只有哈吉泰一个人知道他在那儿,你抓住人质,只能把哈吉泰引来,再从哈吉泰口中,才能套出夏志昌的下落,经得起你慢慢的拖吗?」 许武似是词穷地道:「他不是来了吗?」 「那是我通知他的。」 「你去通知他的?」 「不错,据我所知,哈吉泰在夏维洛那儿,并没打听到什么消息,我只有辗转把天香楼的地方告诉他。」 「他来了就好,咱们再把他给圈住。」 「许武!我不愿说你们什么,你们去掳来两名人质都没什么,可是错在不该杀了一个哈萨克。」 「那是尤老大一时失手。」 「哈吉泰号称天山雕,是西南最难缠的一个人,他跟夏志昌本来没什么关系,最多是一点点交情而已,而且他的那一族常闹穷,咱们只要出钱,原可以打发的,可是你们杀了个人,那就难办了。」 「有什么难办的,虎落平阳不如犬,这儿不是大漠,可轮不到他神气。」 「好!这可是你说的,他把十几个人都带来了,回头你去对付。」 「我早知道他有十几个人,早就安排好了,只要他进了这个圈子,管保有他受的。」 「哼!你把哈吉泰瞧得扁了,他那十几个人,个个都是生龙活虎般的好手,而且都有长枪。」 「长枪!他的人不都是空手吗?哈吉泰最讨厌别人用枪的。」 「那是哈吉泰,他有这个本事,他的族人没他那份本事,他也不反对他们用枪,以前他们是穷,买不起好枪械,这次在积石崖,并掉了刘球的精锐,每人都弄了支最新式的长枪程来福枪,你知道那种枪,连鹰王府也没几杆,现在杀过来了。」 许武道:「那也不在乎,咱们有管水联珠。」 一丈青冷笑道:「那是我保管的,我很清楚,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的老货了,唬唬人还行,真到打起来,恐怕响不了几下子。」 「那怎么会呢,我问过操作它的小杭州,他说每隔几天就上油一次,机件灵活得很。」 「那顶个屁用,要打得响才行,就算机件好,子弹都长了铜绿,是否能用可难说,上个月我跟他去试枪,一条弹带上打响了九发,九十一发是没用的哑弹。」 许武一惊道:「这个混蛋,他怎么没告诉我。」 「告诉你,你不扒了他的皮,他敢告诉你?」 「那你也该告诉我一声呀!」 「我干吗要向你报告!是你来向我报告才对。你不说,我调查出来,只向王爷报告。」 许武这才急了道:「王姑娘,那要看什么事,像这种重要的事,你自然该向王爷报告一声,但同时也该知会我一声。才好设法补救。」 「这个不用你操心,王爷并不打算使用那玩意儿。」 「这……为什么?」 「不为什么,反正在这个地方,也不适合使用那些玩意儿,王爷在这儿设立一个堂口是秘密的,不想闹得人人都知道,这儿究竟不是八大王族的辖地,中央还有个省政府在这儿,民家私藏军火,那个罪名可不轻。」 许武呆住了,这时却又有一个大汉跑过来道:「青姑娘,老板请你出去一趟,有位哈小王爷,带了十几个人找上门来。」 一丈青道:「他指名要找我吗?」 「这……倒没有,可是他指名要找院里最红的姑娘,那除了你还有谁。」 一丈青道:「我不去,他找的是姑娘,我虽然在院里挂名,可是只有我高兴时才应酬,今天我不高兴。」 那汉子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许武也道:「王姑娘,你就去一下吧,好歹敷衍他一下。」 一丈青道:「你倒说得好,你难道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他要真是来逛窑子,我出去一下不在乎,他是找岔子来的,我不是自找倒楣了。」 许武道:「人是你找来的。」 「没有的事儿,你留下了七星坪的地名,我只是告诉他七星坪在那儿,你都安排好了,自然是由你去见他。」 园门处已经起了争执声,想是哈吉泰带了人过来了。 一丈青道:「你留下地名时已经准备好他要来的,人来了你却躲着不敢见面,这是什么意思。」 许武咬咬牙道:「好,我去见他去。」 一丈青道:「人质那边儿的戒备如何?」 许武道:「错不了,胡老三、叶老四两个人亲自坐镇,还有四把快枪看着,哈吉泰如果只带十几个人,想把人抢走还没这么容易。」 一丈青道:「那好,这是你们的事,我不管,我到自己的屋里去了,有事别扯上我。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别让你的人去找我。」 她说完,从一条小路闪身溜了,许武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可是门口那边吵得更厉害,而且还有两声枪响,许武没办法,只得一招手,带了两名汉子过去,每走十来步,他就招招手,就有两个汉子从暗中出来。 大概是听说对方人多,他也要多带几个人。 夏志昌一直在暗中听着他们说话,对一丈青十分佩服,她故意一阵吵闹,把暗椿都惊动了,而且又利用机会,把地牢的虚实也刺探出来,变相告诉了自己。 夏志昌也配合得很及时,于是他沿着阴影,急速地向前移动,他踩的是一丈青所行的路线,因为一丈青每走几丈,必然会停下来。确定没有人了才又继续前进,分明是在为他指路。 一直到达八角亭驸近时,她才指着一块假山石,喃喃自语道:「该死的许武,这么重要的地方,也不留一个人守着,要是有人摸过来了怎么办?」 一面说一面折向另一条小路,夏志昌明白,她是在指明地道的入口,遂不再跟她走,慢慢地向着那块假山石接近过去。 这块假山石不过有两丈多见方,堆峙在花圃间,一面磨平了,镶着块大青石板,石板上题了四个大字——曲径通幽——实在很不伦不类。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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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那是一句题在山径小道上的跋词,此地无山无幽,但夏志昌却为之会心一笑,假如这是通向地牢的入口,那四个字实在太适合了,至少这题字的人很风趣。 他把耳朵贴在石板上听了一下,有一阵嗡嗡之声,证明里面是空的,但是如何打开呢? 他找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机关,就在不远处有一只石凳,不是放在地上而是平埋进土中。 石凳面上有泥土,旁边却很干净。 这是一点很不为人注意的细节,夏志昌却看到了,想到了,石凳面上有土,证明无人去坐,周围很干净,证明常有人用手去摸的。 这张石凳高不过两尺,半尺陷入土中,大半截在外,人必须弯腰伸手才能摸得到。 谁会在花园中经常去摸一张凳子,除非是有特殊的目的,而塔拉尔宫中,也有一些机关门之类,是用轮盘作开关的,这石凳分明也是一个轮盘的装置。 转动石凳一定可以打开石门,夏志昌虽然发现了开关,却没有急着去开门。 这儿未设巡守,却又摆着一个非常明显的开关,显然不是对方的疏忽。一条较宽的路,直通到石板前,另有一条较小的路,直通向石凳。 这就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安排。 石板上那四个字都足有西瓜大小,老远都可以看得清楚。自没有必要走近去看,纵或有人要欣赏一下那书法及雕刻,但绝不会天天有人如此,更不会有很多人如此,而这条路,却已在硬黄土上深陷一条沟痕,却是很多人硬走出来的。 这很明显的,表示出这块石板后,一定别有文章,石牢下既关了两个非常重要的人质,上面却又不设警卫,这究竟是用意何在,想想就容易明白了。 夏志昌观察了一阵之后,忽地心中一动,原来他又有所发现了,其实那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大发现,只不过是一片小鱼池,以及一条小水沟而已。 鱼池是人工挖出来的,大约有三丈多见方,呈不规则的图形,有一道小小的水沟把溢出来的水流走。 在水沟的一头,却是水源的进口,那是一支粗毛竹管,由假山上接过来,至于这水又从何处流到这儿来,夏志昌却不去管它,他所要利用的,就是那根进水的长竹管,而他所谓利用,也不过是把它移了一个位置。 毛竹管长有五六丈,把中间的竹节打通了,以为引水之用,然后再一根接一根,直通水源把水引来,夏志昌搬了个方向,只是把水流向了另一个地方。 那也是一根毛竹管,深插进地下,只露出了尺来长的一截,栽立在草丛中,每隔半丈就有一枝。 那是一条土垄,一般人看了都不会在意,也不会去穷究毛竹的用途,那也可能是植在地下打桩用的…… 但是夏志昌想了片刻,就看这地下并没有打桩的必要,那些粗竹桩可以说是毫无用途,但是在青海,这种粗大的毛竹管却十分的名贵,不应如此用来浪费的,除非地下是地室,这些竹管就可以作通气之用了。 因此他移动了那根进水的水管,对着地上的一根竹桩把水灌了下去。 果然,他的猜测没有错,源头的水不断地引来流进了竹管,也没有灌漏,水不断地流下去。 做了那步工作后,他就在另一根竹桩处用耳朵静静地听着,首先入耳是哗啦啦的声音。那是水流落底的声音,没多久,他终于听见有人问道:「这是什么玩意,快去看看。」 没多久,就有一个人急急的报告说:「胡三爷!不!不好了,是通气管那儿漏水下来了。」 「胡说!那怎么会呢,通气孔怎么会有水的。」 「是真的,水流得好急,水柱粗得像海碗似的,那儿离着鱼池近,别是鱼池通了。」 「别乱说,鱼池离那儿还有一丈呢!」 「三爷!水是从底下漏过来的,只要有缝,就能流过来,以前不也是常有这种情形吗?这次可厉害了,整条水柱儿倒下来,你看,水都淌过来了,咱们快出去,要是灌漏了,这儿就惨了。」 「不准乱动!外面好像不久前传过来枪声,准是有人闯来了,这会儿正乱着呢!你一闯出去,咱们的安排就白费心思了。」 那汉子不敢开口了,水声更响了。 又过了一会见,另一个声音道:「三哥,我看不对劲儿,水已经漏到脚背了,准是鱼池通了底,要是一直灌下来,咱们可得活活的闷死在里面了。」 「老四!你别自己人起哄好不好,这底下比鱼池大个两三倍呢,就算整个鱼池的水都流下来,也灌不满的。」 「三哥,咱们这地室虽然此鱼池大,可是你别忘了,鱼池的水是用竹管由外头河里接过来的,不断的朝里灌,没多久就能灌满的!你会游水,我可是个旱鸭子,我得上去了。」 由一丈青先前跟人的谈话,夏志昌已经知道这底下有六个人,四名枪手,还有两名头目,一个姓胡,排行老三,一个姓叶,排行老四,这两个家伙跟那个叫许武的家伙,都是到客栈去掳人的,功夫很不错。 现在听听,果然有些道理,他们相当镇定,处在这种状况下,居然还没有乱,只不过那个姓叶的家伙,有点沉不住气了,在这种情形下,只要有一个人乱了,就表示镇定不久了。 他在暗中笑了笑,花园的另一头,许武已经跟哈吉泰争论了起来。 哈吉泰来要人,许武则不肯交,要他把夏志昌的下落交出来,作为换人的条件,哈吉泰不肯,坚持要进来搜查带人走,双方虽是在言词上争得激烈,却没有像要动手的样子,哈吉泰叫得凶,他的那些弟兄们也都在鼓噪,把园子里埋伏的暗卡都吸引了过去。 这些声音,在底下是听不见的,因为下面也开始呐喊得厉害,是叶老四一定要出去,胡老三却不准。 不过情势对叶老四渐为有利,那四名枪手因为水势愈涨愈高,已经淹到小腿肚子上,而且孙小琴的声音,也夹在里面骂开了。 一名枪手道:「三爷!你要我们守在底下对付来人,现在敌人没来,你却没理由要我们硬泡在水里呀!」 胡三的声音很愤怒:「妈的!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王爷平时大鱼大肉,大把银子,花不溜丢的姑娘供养着你们,就是要你们卖命的,一点水就吓着你们了。」 叶老四的声音道:「三哥!这不公平,这四个弟兄是我带来的,我敢担保他们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可是你不能没理由的要他们卖死命,点子如果来了,上去也能拚命,在这儿活活淹死却太没价值了。」 「还早呢,这点水淹不死人的。」 「三爷!开门的机关不过才两尺来高,已经去了一半了,若是水把机关淹掉了,操纵失灵,咱们可只有活活淹死一条路了。」 叶老四道:「三哥!你要留下你一个人留下,我可要带人出去了。跟我走!」 胡三连叫了几声,大概没人理他。 胡三只得道:「老四,你先带两个人上去看看,我觉得这淌水来得离奇,怎么不早不晚,刚好赶在这节骨眼上淹来呢?」 夏志昌知这机会已经成熟了,悄悄地来到那个出口的地方,没有多久,只听到一阵吱吱格格的声昔,先探出了一个人,看了一下道:「四爷!没人。」 底下有人道:「出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儿。」 他们还是很谨慎的,先是一个上来,隔了一会儿才又出来了一个,两个汉子手中都拿着枪,他们张望了一下,虽是花园那边有争吵声传来,这儿附近却是静悄悄的。 一个汉子终于看见夏志昌所移去的水管,才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是谁在开玩笑。」 两个人都跑过去要搬开那支毛竹管,灌满了水的竹管相当沉重,夏志昌天生神力,一个人搬得动了,一个汉子却没这份劲儿,他搬了一下,只把水管推开了,水仍是在流着,他又道:「快来,帮我搬回鱼池去。」 两个人都弯腰动手,为了搬水管,他们的枪都收了赶来,夏志昌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飞快地过去,毫无声息,掩到两个汉子身边道:「放下,别去管他。」 那两个汉子还以为是叶老四来了呢,抬起头来,还没开口,夏志昌双掌翻飞,每人喉头都着了一掌,一声不吭就向后倒去。 要是哈吉泰,必定每人给他们一支袖箭,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但是夏志昌却不愿随便杀人,这一念之仁,为他自己带来了麻烦。 叶老四悄悄地掩了过来,他也够阴的,居然一声不响,夏志昌砍倒了两个人,他却拔出短刀,对准腰眼上急刺过来。 刀风临体时,夏志昌已经有知觉了,他可以躲开,但是他做了件很冒险的事情,如果一躲,那家伙刺空了,必将声张起来。对救人的工作就没那么顺利了,因为胡老三还带了两名枪手,在底下看守着人质。 假如他拿人质来威胁夏志昌,夏志昌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所以他一咬牙,只扭开腰眼,硬用后背来挨了那一刀,同时伸臂一勾,将叶老四的脖子勾住了。 叶老四一刀扎过来,以为十拿九稳了,手底下又加了两分劲,疏于本身的防备,脖子被夹住了,连忙用力一挣,那知道夏志昌的单臂劲力很强,比一道铁箧还坚固,根本就挣不动。 这家伙也够狠的,居然拿起小刀,猛地扎向夏志昌的胯间,夏志昌本不想要他命的,只想制住对方,所以才咬牙硬挨一刀,避开腰眼,用背部迎上去。 他的身上穿了金丝软甲,可避兵刃,连枪弹也打不透,可是他也知道,避刃只能保住性命,那股顶撞的力量还是够受的,外衣刺破了不说,那股疼痛的感觉直彻心腑,而叶老四的第二着杀手接着又到了。 他不能再仁慈了,那是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右臂猛地使劲紧夹,左手挥掌疾拍,啪的一声,叶老四的手被拍扁了,连手中的短刀也被拍飞出去,跟着是一阵轻脆的格格声,叶老四的腿踢了几踢,身子开始软了下去,夏志昌情急一夹的把他的颈骨活生生的夹断了。 背上的挨刀之处仍是火辣辣地痛,夏志昌却不敢怠慢,他把叶老四的身体用双手托着,直向入口处走去。 那块石板已经翻了起来,露出一个方洞,有石级通下去,底下有亮光射出。 夏志昌又顿了一顿,然后把叶老四的身子举在自己前面,走了下去,才跨了四五步,两边闪出两道人影,是两名执枪的枪手。 因为前面是叶老四,所以他们才没有立即开枪,一人问道:「四爷!上面是怎么回事,好像水停了。」 夏志昌倒是很镇定,继续往下走,口中回答道:「四爷受了伤!快来帮忙扶一扶。」 他一开口,嗓音就不对,而且在灯光的照射下,叶老四脸上那痛苦的表情以及眼珠突出,五官流血的死相看得清清楚楚。 胡老三在较远的地方,一看情形不对,立刻喝道:「有人混进来了,开火。」 碎碎砰,枪口火光连冒,两名枪手的反应也够快的,他们同时射出了五、六发子弹;而且每一发都不落空,只不过,叶老四挡在前面,所有的子弹都招呼在他身上了,有两发还打在脸上,使他那血流满面的脸上又开了两个洞,变成血肉模糊了。 子弹的撞击力量,使得叶老四低垂的头抬了起来,那恐怖的样子使得两个枪手呆住了。 枪击声一停,胡三立刻叫道:「老四已经死了,别顾忌,继续开火,把对方撂倒下来。」 他连吭了几声,却没见两个枪手开枪,而且咚咚两声,两名枪手都先后倒了下来。 那是夏志昌的飞刀出手了,他知道不能再仁慈了,对方既然已经发现叶老四是一具尸体,已没有掩护作用了。 而这两名枪手却是很严重的威胁,他们不但枪法准,而且还习惯打人的脑袋,夏志昌只有在喉头给他们一人一刀。 发现两名枪手倒地,胡三才意识到来人的不好相与,他一面抖开系在腰间的那条链子枪,一面却慢慢朝后退着,口中却惊恐地叫道:「你是谁,你要干吗?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夏志昌却很从容地徐步向前逼进,笑着道:「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儿是天香楼的后院,你们自己人却称为七星坪,是夏维光设在西宁的秘密机关,我来干什么,你也很清楚了,我是来救人的。」 他用手指指栅栏,那儿用铁条分成两个小间,吴长胜跟孙小琴一个人一间,而且照情况看,这般人显然地还没有掏清楚吴长胜的底子,对他未加防范,所以他在右边的那一间中,还能自由地活动。 左边的孙小琴却没有那么好福气了,她除了被一把巨锁锁住外,手上脚上都拖着重重的铁链,但他们此刻都挣到铁栏前,望着外面。 胡三已经抖开了铁链,呼呼直响,夏志昌正想抛开手中的叶老四,徒手扑上去,孙小琴已急声叫道:「志昌!小心,他的链子枪上有鬼,会突然冒出毒刺来,千万不能用手去抓。」 胡三忍不住回头怒骂道:「臭婊子,你敢揭老子的底,瞧我回头不砸烂你的嘴。」 孙小琴也怒叫道:「胡老三,你就是仗着那根枪上的毒刺才把我擒住的,你要是有种的话,开门把我放出来,咱们一个对一个,再比划看看。」 胡三哈哈大笑道:「一个对一个,三太爷也稳吃得了你·只是现在没功夫,等我们宰了夏志昌之后,三太爷得了闲,咱们慢慢玩儿好了,咦!小子你是什么人?」 他这时忽然记起了孙小琴刚才叫的志昌两个字,故而才追问一句,而且还将身子挪偏一点,使灯光能照向夏志昌,看得清楚一点。 夏志昌手中扼着的叶老四却始终挡住半边脸,使他瞧不清楚,夏志昌却回答道:「我是谁都没关系,我只要你开了锁,把人给我放出来。」 胡三已经大略地看了个轮廓,冷笑着道:「原来你就是夏志昌,那可太好了。」 夏志昌冷冷的道:「不好!因为我把你的伙伴们都解决了,只剩下你一个人,你能怎么样?」 「笑话!三太爷一个人照样能摆平你。」 他挥动链子枪,一冲向前,猛地一着杀着,平扫过来,势子很急,只可惜他忘了夏志昌手中还托着个叶老四,链子枪吧的一声,全招呼在叶老四的身子了,枪上的毒刺也都弹出来,紧咬住叶老四。 而且这时夏志昌已经放开了手,所以胡三抽回链子枪时,把叶老四的尸体也带得向他身上扑去。 胡三吓了一大跳,情急叫道:「老四,寃有头,债有主,你别冲着我来。」 连忙松开了手,抬腿向前猛踢出去,总算把叶老四给踢得倒跌向后,砰的一声,连同那根链子枪倒在地上。 胡三也不去捡取链子枪了,一掀衣襟,居然也拔出了两支短枪。 那本是孙小琴所用的一对左轮,被他接收了过去,这会见掏出来还耍了两个枪花,手法居然很熟练。 只可惜他却看不见敌人了,眼前的夏志昌只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他四处张望了一下,都没有看到,这才感到紧张了。 胡三不愧为老江湖,他在眼睛所及的范围内都没看到夏志昌,知道对方一定躲在他视线不及的地方。 那一定是背后了。 夏志昌能在眨眼之间,躲到他的背后去,那份身法与速度太惊人了,他知道自己若是按一般常情转身发枪一定来不及的,对方不是抢先攻击,就是再度闪到他的背后来,他一定要想个绝主意出来。 因此他扬着枪,装作不知道似的叫道:「夏志昌,你躲到那儿去了,快出来,三太爷好送你上西天去。」 他像发疯似的叫了好几声,忽地枪口倒转向后,双臂交绕,由肋下突出枪口,砰砰砰砰,一口气打出了十颗子弹。 这两支莲蓬头的圆形弹仓中有六颗子弹,他击发了十响,每边还留下了一颗子弹,以备紧要时之需,一个老练的枪手是永远不忘记为自己留一手的,也永远不使自己手中有一支空枪的。 在估计中,这十发子弹由上到下,已经很够了,这时他才缓缓地转过身子,枪口前指,始终在保持警戒中,可是他又儍了,因为他仍然没见人。 墙上有一串斑驳的弹痕,那是他刚才打下的。 只是夏志昌呢?一个活生生的人,总不会化阵清风,就这么不见了的。 放目四顾,四周事物的影子都在摇晃着,好像是欣赏了一出精采的闹剧后,笑得前俯后仰。 胡三心中一动,这是不通风的地牢,那些家具也都是笨笨重重的,影子怎么会摇动呢? 可是它们的确在左右晃动。 影子是不会动的,它只会随着主体而动,只不过那些家具都没动,至少,上下嵌死的铁栅是不动的,可是那一条条的影子正在作规则的移动。 只有一种情况会产生这现象,那就是光源在动。 光源是来自头上,由横梁上悬下的两盏煤气灯,它也不会动,除非有人在摇动它们。 他连忙抬头,看见灯上的横梁架上,摇着一个身影,肚子里暗骂着:小子,好身手,蹦得真高,只是还躲不掉三太爷的掌心。 砰!砰!举枪又是两下,这次可击中了,梁上的黑影飘然而下,却是夏志昌身上那件翻老羊皮外套,一直落向胡三的头上,这是他最后看见的东西。 接着而来的两下重击,同时撞向左右的太阳穴,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来的。 身体晃了一晃就倒下来,很巧,他倒在叶老四的身上,那带有毒刺的链子枪并不认识他是主人,照样无情地扎进他的头脸上。好在他也不知道痛苦了。 夏志昌双腿飞踢两脚尖,已经要了他的命。 夏志昌的确是在横梁上,只不过胡三拔枪上击时,他已转到另一个地方下纵了,却把他的衣服脱下,挂在一枚小钉子上。 等胡三的子弹放尽,他才突地落下攻击,踢出了致命的两脚,两脚踢实后,他毫不犹豫,飞快地在叶老四的裤带上解下了钥匙,首先把吴长胜放出来道:「老爹,你受苦了!」 吴长胜一笑道:「还好,没什么,我只是个没有用的赶车老头儿,只不过挨了两脚,苦的是大妞儿,足足挨了好几鞭子,都是这姓叶的下的手。」 夏志昌又打开了孙小琴手脚的锁链,见她腕上的皮都磨破了,背上的衣服也给抽破了,现出好几条血痕,不禁怜惜道:「小琴!苦了你了。」 孙小琴却毫不在乎地道:「那算什么,你问问老爷子,我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志昌,你怎么找来的?」 「一丈青把我带了来的。」 孙小琴道:「她对我们很好,说是一位范老爷子的徒弟兼干女儿,爷儿俩也是为了你而留在这儿的。」 吴长胜道:「我知道老范打进了鹰王府卧底,却不知道他弄得那么香,还带了个徒弟来。」 夏志昌哽声道:「我知道,老爹,我会好好地报答你们二位老人家的。」 「那倒不必,我们是为了老王爷的知遇之恩,少爷,你能闯进这儿,外面都没问题了吧?」 「我是摸进来的,哈大哥带人在外面耗着呢!」 吴长胜这才点点头道:「我说呢,这儿的王八蛋们身手都来得几下子,你虽然了得,要闯过重重拦截摸进来可还没那么简单,刚才上面漏水是你弄的?」 「是的!我把鱼池的水管移到通气管上。」 吴长胜欣慰地道:「少爷,这是随机应变,可不是那个师父能教得的,这些地方,你也比老王爷强,老王爷一生技击功夫超绝,堪称天下无敌。但是他太没机心了,一味宽恕仁厚待人,从不相信世间有坏人,结果自己也落入了小人的陷害。」 夏志昌道:「老爹,我已经见到了几个鹰王府的人。」 吴长胜忙道:「你没泄露自己的身份吧?」 「说了,事实上也掩不住,夏维光早已叫人画了我的像给很多人看过了。」 吴长胜微微一怔,然后才道:「那些人作何表示?」 「我找到了他们的一个队长,名字叫桑托,据他说他的父亲就是我父亲的侍卫。」 「桑托!那一定是桑达雅的儿子,这个该死的畜生,老王爷对他的父亲有海股的恩情,他居然会去侍候那个叛贼。」 「不。老爹,你不能寃屈他,他是接到他父亲的遗命,再入鹰王府的,目的就在帮助我,他们知道我长大后一定要回来的,所以他们才要为我预立基础。」 「那还差不多,只是这话可靠吗?」 「我想是可靠的,因为他曾经暗杀了摄政王手下的一名亲信,以防止秘密外泄。」 「那不会是故意做给你看而博取你的信任吧?」 「不会。那时他们追踪哈大哥而进入一所密林,我躲了起来,他发枪时我还没现身,他杀人,只是为了帮助哈大哥,而且他是暗中下手不让人知道,是我在暗中看到的,因此我认为他绝对可信。」 「那就好了,真是谢天谢地,想不到还有人在做着和我们同样的工作,少爷,那个桑达雅的儿子手下有多少实力,我是说他掌握了多少人?」 「他只是火枪队的一名小队长,不过火枪队中队员全是他去召来的。」 「太好了,火枪队是鹰王府中最具威力的一个队,有这批人的支持,我们就不怕了。」 「老爹!我们又不跟人开火作战,要武装实力干吗?」 「怎么能不要实力呢?你到塔尔寺中,只能取得教宗大喇嘛的正式认可,只是确定你的正式名份而已!」 「那还不够吗?」 「在一般的情形下是够丁,但是从夏维光手中取回权势,恐怕还不够,这些年来,他已经在王府中换进了不少的私人,如果没有相当的实力,你还是无法进入鹰王府。」 「老爹!不是我说你,这可是你多虑了,不管鹰王府换了多少人,那些人只是属于鹰王府的,不是属于那一个的,我的名份如得确定,他们能赶走我吗?」 「那当然不行,可是他们能不合作,也离开鹰王府。」 「这是当然,我也不能强迫谁留下呀!谁要离开都可以自由地走,我想我还能另外找到一批人来的。」 「少爷!你知道鹰王府有多少人吗?」 「不知道,但是我认为早先的鹰王府能有那么多工作的人,将来也一定会有人进去工作,何况桑托告诉我说,鹰王府中的待遇很高。」 「不错,八大王族辖地的人民生活都很苦,进入王府工作,那是一件可羡的差事。」 「那还怕鹰王府的人走吗?他们在别处找不到更好的工作。」 「少爷!早先老王爷的时候,鹰王府中人,待遇比一般人好一点,只不过是好一点而已,但是夏维光摄政之后,那儿的人待遇就好出很多了!那怕是一名仆役,也能此一般做苦工的高出十倍!」 「那是我的父亲对下属很苛待了?」 「绝不是。老王爷仁慈爱民,但他只能付这么多的工钱,因为他收入也只有那么多。」 「夏维光为什么就能付出高的酬劳呢?」 「王府的收入是向属地的老百姓徵来的,徵的多,王府的收入多,王府中人的待遇就高了。」 「我明白了,但是老百姓就苦了。」 「是的,鹰王府中约莫有三百个人,但魔王府的百姓却有三十多万。每人多徵一两银子,分给那三百个人,每人就多收一千两银子……」 「但是那三十万人中,有一大半是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的。」 「我只是举个例子,当然夏维光也不会向每个人徵收一两银子来分给他的部属,他不会这么笨,他有他的办法,王府控着老百姓生活的必需品,也代理着老百姓的生产销售,他在这上面做些手脚就够了,收进时低一点,卖出时高一点,这就有他赚的了。」 「这种方式更为可恶,我若是重掌之后,一定要革除这种恶习,取之于民,还之于民!」 「老王爷就是如此的,所以那时王府中的人,生活并不比一般老百姓好多少,现在却不同了,他们此一般人高出太多。」 「这个我听桑托说了,我也答应他一定要改革,绝不在老百姓头上打主意。」 「可是王府的人就不会高兴了,他们养尊处优惯了,不会再想回到从前的生活了。」 「那可没办法,我不能剥削大多数的老百姓,来养这一小批的人,他们无法接受我的标准,就必须离开,我也不要这种人。」 「少爷,你不能一下子把所有的事务都立刻接下来的,所以我说你要一批人,帮你看好鹰王府的财产,最好是有武装实力的,那才能阻止他们把王府搬空。」 夏志昌道:「老爹,我不懂这一套,但是我相信也不会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如果王府里的人要离开,我不会阻止,他们自己的财产,我不能强占他们的。」 「那你只能接收下一幢空房子。」 「老爹,我父亲在世时,王府有多少财产?」 「老王爷是个自奉很俭朴的人,他没有私产,王府中的财产也没有估计。」 「这就是说我父亲没有私产了?」 「老王爷不必要私产,整块的采地都是他的。」 「这就是了,我父亲既没有私产,王府中也就不应有财富。」 「少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王府虽没有私产,但是王府中每一样东西,都是属于王府的,比如说其他王族送来的珍宝古玩啊,那些东西不属于谁,也没有什么纪录,大家都知道。」 「但是有人在离开时要搬走,也没人能阻止。」 「人人都可以阻止,但是如若大家一起行动这就难说了。」 夏志昌道:「老爹,我不相信夏维光他能把所有的人都带走。但是,真要有人那么做,我也不在乎。」 「现在当然没关系,你有火枪队。」 「不!老爹。你错了,火枪队的人留下来,我只是为了以后要他们帮忙,却不是用来对付谁的,更不是用来看守鹰王府财产的。」 「少爷,这是怎么说?」 「我父亲只留下一个名份与责任给我,我就继他之志,负起那个责任,至于其他,我都不在乎,甚至于我连鹰王府都可以不要。」 「那,少爷,你要住在那里?」 「我可以架个草篷子栖身,一切都从头开始。」 孙小琴笑道:「那倒不必这么惨,志昌身上还有着一大包值钱的珠宝,再另盖一所鹰王府也足够了。」 夏志昌摇摇头道:「小琴,我以前是不知道金钱的价值,所以对那袋珠宝不放在心上,现在我多少有点了解钱的作用了,夏维光只悬了十万两银子的赏格就可以买动那么多有名的杀手来对付我。」 孙小琴道:「十万两银子可以买下很多的杀手,因为杀手是很贱的,有时十两银子也可以买到一个杀手,但是还有很多学武的人去干杀手,因为那是最容易赚钱的方法,一个苦力,足足干一个月的苦工,也赚不到一两银子。」 夏志昌道:「来到西宁后,我接触的人多了一点。我懂的事也多了,我身边的这袋珠宝既然还能值几个银子,我已经想好了用途。」 「我要送十万两银子给哈大哥,用以改善他族人的生活。」 吴长胜道:「你该多送一点的!他帮你的忙太大了,如果他要赚那十万两的赏格,倒是有很多机会。」 夏志昌笑笑,道:「我想哈大哥是个一介不苟取的人,他不会多要的,另外我也为老爹跟范大叔各准备十万两银子。」 「别管我们,我们不是为银子……」 「这我知道,但是我准备在这儿,你们要就拿去,你们不要也可以指定作什么用途……」 吴长胜这才不说话了。 孙小琴忙道:「你那些珠宝约值百万之数,还有七十万呢?」 「我想都用在辖下老百姓的身上,我父亲死后二十年,他们在摄政王的苛徵剥削下受了二十年的罪,这是我们父子的失职,我要补偿他们一下。」 「你自己不留下一点?」 「不留!小琴,我也没有替你留一点,因为我想要请你继续的帮助我,重新整理鹰王府的,工作很繁重,我一个人实在负担不了,我知道你也是一个不要银子的人,否则你绝不会毫无条件地就放弃了大青岭。」 孙小琴再也没有此此刻更感动了,她的热泪盈眶,一直沿着面颊流下,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吴长胜也是十分激动地道:「少爷!我老头子还没老,还能够出点力,你就不要我了?」 「老爹,您怎么这样说呢,我只是想到您也该回到内地的家乡去……」 「我从二十岁离家,漂泊江湖,四十年都没回去,家里恐怕早就忘了我这个人,而我连家乡是什么样子都忘了,还回去干吗?何况我又是孑然一身。」 「老爹,假如我要鹰王府保持旧貌,说什么也要留下您享享福的,可是将来在鹰王府中,恐怕没得清闲。」 「少爷!我老头子这二十年在闲着吗?」 夏志昌笑笑道:「老爹肯留下帮忙,我是求之不得的,因为我需要老爹的地方太多,但是我说不出口,因为我给予老爹的只是麻烦。」 吴长胜也笑了道:「这么说来,少爷是故意要我这老头子自己开口的了,少爷,这你可不像老王爷了,他对人绝无机心,都是以诚相待,有一句说一句。」 夏志昌道:「我的诚意绝对不减,像我对小琴,就是开门见山,直接要求,但是对老爹却不敢;我父亲跟老爹是亲逾手足的弟兄,他可以要求老爹怎么做。但老爹是我的长辈,我却不能对老爹那样子开口。」 吴长胜忙道:「够了!少爷!就凭你这句话,也值得我把老骨头埋在这儿了。」 夏志昌笑道:「老爹!您可千万要保重,将来需要您指点的事还多着呢,可绝不能把老骨头埋在这里。」 吴长胜在屋角的架子上,找了一杆长枪出来道:「我们出去吧,哈吉泰已经跟人拚上火了。」 上面传来的枪声已由稀疏的一两声转为密集,夏志昌也觉得应该快出去接应。 孙小琴则从叶老四的腰间解下了弹带,填满了双枪,笑笑道:「我的子弹本已不多,这家伙把我的枪夺去,没窝热就又还来了,却还替我补充了几十颗子弹,者爹,您何必使用那种破家伙呢,那些短枪火力还较为强些。」 吴长胜举举那杆老式长枪笑道:「我不是用它来射人,而是用来打人。」 「打人,怎么个打法?」 吴长胜把长枪玩了个花式,左右一扫,笑道:「就是这么个打法,我以前的兵器是一根盘龙棍,长短、重量都跟这差不多,所以后来我弄了杆长枪,这一路上没机会发挥,今天叫你们这些年轻人瞧瞧我不败神龙的名头是如何创下来的!」 他摇着往外走去,但是夏志昌却抢在他的前面,先一步窜出了那个方洞。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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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黑暗中不停地有闪光亮起,也夹杂着有清脆的枪声。夏志昌赶上去时,正遇上有两条人影抬着一架黑黝黝的家伙过来道:「许爷,水联珠是抬来了,可是青姑娘说这玩意见只能够摆摆样子,可不能真放。」 「去她的,枪不能放还有什么用?」 「她说,本就是一架老爷货,再加上不懂得保养,早已毛病丛生,一放骨头就会散了。」 「放她妈的屁,这臭婊子懂个什么,王爷不过是叫她探听一下消息,她就真的端起来了,人五人六的,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了,架上,架上,对准了给我轰!」 两个汉子忙把那一架水冷式的马克枪给架好了。 夏志昌这才看清两边的人是隔着一条路,对上了火,哈吉泰在对方十五六丈外的地方,躲在一处花坛的后面,掩蔽的位置并不好,但是他们的火器较为精良,而且那些部下的射技也较优,看上去仍是占了上风。 这边是散开的,人势也较多,但他们都是用短枪,射程上不及,却又不能逼近,一冒险就挨枪,路上已经趴着十来个人了,大部份都已经寂然不动,小部份的人则在作垂死的挣扎。 难怪许武要红了眼,不顾一切地豁开来干了,等机枪架好后,许武在一块石头后面叫道:「哈吉泰,你出来回话,同时也看样东西。」 哈吉泰也够大胆的,他真的从花坛后面站起了身子,把上半身露出来。 这时如果有人打冷枪,一枪可以撂倒下来。 但是没人敢,因为发射的人必须要先探身出来才能瞄准,可是他们的枪支射不到这么准,也无法取准,靠着运气,命中的可能太小了,何况只要一枪不中,对面的子弹却能不偏不倚,立刻跟到,谁也不会嫌命长,自己去找死的。 哈吉泰勇气如天神地道:「许武,是不是你们已经屈服了,把人交出来。」 许武冷笑道:「哈吉泰,你倒想得轻松,我说过了,人质可以放,但是一定要有条件。」 「条件就是夏志昌的脑袋?」 「是的!我们知道你眼夏志昌没什么交情,而且你也是为着鹰王府所悬的赏格来的,只要你交上人头,十万两银子的赏额仍然一文不少。你有什么不上算的?」 哈吉泰冷笑一声道:「许武!你既然清楚一切,自然也明白你掳去的两个人质,跟我的关系并不大,倒是跟夏志昌的关系密切一点,他把这两个人寄在我这儿,就是对我的一种考验,如果没有这两个人,他还会来见我吗?他不现身,我怎么找他去。」 「我想你一定有办法的,如果你没办法,这两个人质放在这儿,就由我们保管,等夏志昌来找我们好了。」 「那我就这么白白的忙一场了么?」 「不!等事完之后,敞上夏王爷仍然会有一份人情。」 「我哈吉泰可不是来打秋风的。」 「对你哈小王爷我们王爷出手绝不会太小家子气,总要像个样子才行。」 「他能出多少?你们杀了我一个弟兄,一条人命又值多少银子?」 「哈小王爷,这会儿我们已经是十几条人命了。」 哈吉泰冷笑道:「那是活该,是你们先起的头,趁我不在的时候惹上了我的。」 「哈小王爷,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有理的事情全叫你一个人占了,别人往那儿容身去?」 「那不管,反正我哈吉泰是不吃半点亏的,乖乖的把人给我交出来。而且还要把杀我弟兄的凶手交出来由我带走,一切还可商量,否则我就要血洗七星坪。」 「哈吉泰,你想得太轻松了,我可不是怕你,只不过是我们这会见正忙着,没空跟你多缠着,你若是再不知进退,我可就不客气了。」 「哈哈……你的不客气我已经领教过了,路上趴着那十几个死人,不都是你不客气的表示吗?」 「你别恃着有几杆长枪就吃定人了,跟鹰王府一此,你还差的远呢。只不过这儿是王爷办理私事的地方,不便派遣长枪队过来……」 「今天下午,我也领教过王府的长枪队了,就那几杆破枪我连瞧都不瞧一眼,所以只把入给吊了起来,枪都放在脚底下,那种破家伙,一百杆换我目前所有的一杆,都没人肯干的。」 许武气不过道:「哈吉泰,你别神气,你的枪械也不过是从积石崖刘铁狮那儿硬夺来的,你自己原先连一杆破枪都没有。」 哈吉泰微微一笑道:「许武!你说的话就像是三岁小孩子说的一般可笑。不错!我的枪是从刘铁狮那儿夺来的,他又不是什么地方的官兵,只不过是一般坐地打劫的抢匪而已,下午我会过省府的保安处,他们还对我十分感激,说我是除暴安良呢。因此我再向你警告一句,我的这些枪械是明的,公开登记过的,倒是你这儿,窝了一大批私藏抢械的匪人,打死了活该,跑出去叫官方逮住了,也有得好看的。」 「笑话!谁敢逮我们?」 「你别以为夏维光敢包庇你们,这会儿他自身已经难保了。尽管他在青海的势力大,但也只能在他那一亩二分地里称雄,此地是西宁市,是青海省会所在地,你们要是真出了事,他绝不敢出头吭一个字。」 许武何尝不知道,夏维光平时也再三告诫过他们不得公开滋事的,他们只是夏维光私设的武力,暗地里可以包庇他们,表面上,却不承认跟他们有半点关系的,但是被哈吉泰当面揭穿,他不禁恼羞成怒,厉声道:「哈吉泰,你欺人太甚!」 「是你们先欺人,上门杀人又掳人,还留下话叫我来交代的,我现在人来了,就看你们怎么交代了。」 「条件我已经开出去了。」 「那是你的条件,可不是我的条件,你也该打听一下,我天山雕对人谈判,向来都是我开条件,没有对方还价的余地,更别说是向我开条件了。」 「哈吉泰!你看清楚,这是什么!」 他挥挥手,两名汉子把架好的机枪推出来一点,为了要叫他看清楚一点,还特别点了个灯笼在旁边。 哈吉泰如果不是跟一丈青先有了协议,这时候一定会慎重考虑了,他见过这种机枪的火力,枪口不断地喷火,射程远,杀伤力大,两个人一挺枪,可以消灭百十名骑兵,所以才有水联珠的别称。 但是现在,他却不在乎地撇撇嘴:「这是德国造马克沁水冷式机关枪,毛病太多,德国人自己不用了,才卖出来的。你们下午上我那儿去时,已经亮过相了,我要是在乎就不会来了。」 许武大感意外地道:「你不在乎?你知道我只要一个口令,就可以把你那伙人扫成马蜂窝!」 「许武!你唬外行可以,我是从大漠来的,见多了。这种玩意儿从大漠上流进来的,我还会不清楚,最多打到百来发,水箱就干了,离了水,它就是废物。」 「不错,它能喝水,而且不断地要水来冷却,在沙漠里缺水的地方,它是不方便,但是此地可不缺少水,我旁边就是水池。」 鱼池就在不远的地方,补充水很方便。 许武更高兴地道:「何况你才十几个人,我还用不着百来发子弹,眨眼之间,就能把你们打得抬不起头来。」 哈吉泰相信一丈青不会骗自己,这挺机枪上一定做过手脚,打不了几发,所以他一声冷笑道:「你既然以为自己占足了优势,为什么不开火呢?难道你还会讲究客气不成?」 许武虽然对手下表示过不要理会一丈青的话,但心中多少有点顾忌的,因为夏维光确曾交代过,这一类重头火器,民间是严禁收藏的。 再者,他也确实担心这挺家伙不争气,响不了两下子就停了火,纸老虎若是吓不住人,今夜这个场面就不容易收拾了。 哈吉泰那十来个弟兄因为死了一个同伴,个个都红了眼,见人就拚命,目前已经拆了十几个人了,再闹下去,还不知道要如何收拾。 说起来是自己这方理亏,闹开来,鹰王府也无法给自己公开的支持。 这一切的起因,却是他惹的祸,那个阿鲁就是被他杀的,当时只为一时兴起,回来之后,弟兄四个一琢磨,觉得跟天山雕公开结怨是件很不智的事,已经落下了一顿埋怨,而又找不到夏维光去请示一下。 为了这个,他们四大天王的老大黑虎苏宏,已经立刻去找摄政王,报告一下现况,请示下一步的行动。 本来还可以拖一下,因为当时只报了个七星坪的地名,没想到该死的一丈青又去把哈吉泰给抬了来? 事情挤到节骨眼儿上,他只有咬牙硬干了,一狠心,手往下一落,沉声道:「开火!」 「嗒……」机枪口喷火了。 哈吉泰疾忙伏下身子,枪弹在花坛上打起一蓬散土,这种枪的火力是惊人的,那块作掩蔽的石头在弹下粉碎,眼看着在后面的人就要藏不住身了。 那知只十几发后,枪声停止了。 许武一心注视着前方,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事,机枪架在一个突出的石槽后面,有很好的掩护,对方一定要站起来,才能看见这儿,却不能射到这儿,除非是站得更高,才能使子弹滑进来,那时,只要把枪口微抬,就把能对方扫下去了。 一连十几发,眼看就可以把哈吉泰轰出来了,枪声突然停止,使许武大为愤怒,厉声吼道:「给我打呀!王八蛋!谁叫你们停止的!」 一面说一面回头,却见机枪的口转得向着他了,不由吓得他一大跳,叫道:「秦得泰、刘瞎四,妈的,你们疯了不成,怎么冲着我来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许二爷!秦得泰说他们两个太累了,要休息一下,叫我来替替手,我可不太熟,这玩意儿是怎么个拨弄的。」 一面说,一面还用手乱拨乱动,吓得许武连忙伏下身子大叫道:「喂,别乱开玩笑……咦,你是谁?」 他伏在地上抬头看去,但见自己的那两名机枪手已经躺在一边,而此刻机枪把手,却握在一个老头儿手里,那正是那个自称为吴长顺的老家伙。 吴长胜只把自己的名字改了一个字,胜顺之间,只有一点音别,但是因为他的形貌已改了许多,谁也认不出他就是以前王府的头号侍卫不败神龙。 知道不败神龙叫吴长胜的就没有几个人,这老头儿开了十几年饭馆却有人能证实,一个绝世的高手能操此业,把自己隐藏了十几二十年,那是没人能相信的。 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没人能认出他来,他之所以被掳为人质,只因为他是跟夏志昌一起过来的。 倒在地上的秦得泰跟刘瞎四倒是真正的尝到了滋味,他们看见一条人影轻捷无声地飘过来,手中一根长棒在他们喉头一戳,他们就倒下了,又闷、又痛,但是全身却像死了一样,半点力气都没有,就这么直挺挺地躺着,身上像有万千根针在刺着,就苦于哼不出一声,更不能将他们的所受所感告诉别人了。 吴长胜却笑笑道:「许二爷!你真健忘,不是你用车子把我们给拉来的吗?怎么你一下子就不记得了!」 许武怎么会不记得呢?可是他怎么也不明白这老家伙怎么会跑出来了,顿了一顿才道:「你……怎么出来了,是谁把你救出来的?」 吴长胜叹了口气道:「我在那地牢里不住口地念佛,我平时最虔信观音大士,口中直念观世昔菩萨,救苦救难,果然菩萨显灵,祥光一道,降在那位胡三爷的身上,使他善心发作,要放我出来,叶四爷不肯,他们就干了起来,叶四爷打死了胡三爷,可是他的手下又跟叶四爷拚得同归于尽。」 「鬼话连篇!」 「我知道这难以令人相信的。可是那么隐蔽的地牢,若不是菩萨显灵,我跟孙姑娘又怎么能出来呢?」 许武儍了眼,不知道怎么才好,他明知这老头儿是连篇鬼话,但是他们既然出来了,那么胡老三跟叶老四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情势急转直下,使他有手足无措之感,眼前这老头儿装疯卖儍,却绝不是外行,因为他的手指就搭在枪机上,只要一动,自己就会像个莲蓬似的满身是孔了。 伏在地上虽然不敢动,心理却在动念头,他只希望自己的手下能够抽空给这老头儿一枪。 但是吴长胜却道:「许二爷!你可招呼你那些弟兄,乖乖的放下枪站出来吧,孙姑娘跟我一起出来了,她的双枪被叶老四收去,也取了回来,正一肚子火呢!」 正说着,只听得砰砰两声枪响,两名汉子惨叫着滚趺出来,蹬了两下腿后不动了。 他们的位置正好是可以对机枪座所在发冷枪,大概他们正打算行动,却已被孙小琴先下手为强。 孙小琴藏身一棵树后,更绝的是她把一盏孔明灯给拉低了,使光线照到这边来,把那些枪手的位置都暴露了出来。 这盏灯本来是照向花坛那边,使哈吉泰的人无法行动的,现在局势全变,孙小琴在后,哈吉泰的人在前,那些枪手不待许武招呼,都自动地弃枪站了出来,许武差点没气破了肚子,但是他不能怪这些手下,他们的地位太不利了,捱下去只有送死。 许武还有一个希望,就是前面还有一部人手,他们若是暗中潜过来支援,就有一线转机可是接着而来的一阵竹哨声把他最后一线希望也幻灭了。那是规定的撤退信号,是到了紧急状况时才用的,听见了这种讯号,凡是能够撤退的,必须立即撤退,放下任何手头的任务。 因为这儿是西宁城,夏维光还不敢公然的设立太多的私人武装,天香楼还要替他办一些暗中的勾当,他更不能承认有关连了,但是他也知道,这儿果真要出了什么问题,他还是难以推托。 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要有人落在别人的手中,只要不是明着留有证据,他尽可以一推六二五,赖个干净。 所以,他才下了那个规定,若有事故发生,第一重要的是人走,人走掉了,天香楼是处销金窟,任何人都可以来居留的,这里万一被找到什么违规的东西,就可以往客人身上推了。 万没想到在这个要命的开头,吹起了断命的信号,能够溜的人固然拔腿开溜了,那些不能溜的也都一个个拔腿悄悄地溜了。 他们被迫放下了武器,高举了双手站在一堆,却还没有被捆上,听见了撤退信号,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黑暗处滑了进去。 哈吉泰的那些弟兄因为未得指示,不敢开枪,孙小琴也只发了两枪,看见那些家伙并不理会,她不想多伤人,而且那些家伙只是人跑而已,并没有去拾地上的枪械,她也就不加追截了。 人一下子跑得干干净净,许武却不能跑,一来是他被吴老头儿的水联珠比住了,不管他的行动多快,他还是跑不过子弹的。 二则,那撤退的命令并不包括他们四大夫王在内的,任何事情,都必须要有人出来顶着,夏维光早就要求过他们在必要时出头顶下来。 现在似乎就到了那个时候了,他只有咬咬牙,站在那儿不动,孙小琴已从暗中冒出来道:「哈大哥!你可以过来了,谢谢你的搭救!」 哈吉泰微微一怔,但是没看见夏志昌现身,他听吴长胜那一篇胡说八道,就知道是夏志昌所为。 但是夏志昌此刻以不现身为妙,他也乐得打马虎眼儿了,哈哈一笑道:「那里!那里,孙姑娘受惊了,你们二位既然是我哈某的客人,我就有义务要负责你们的安全,只遗憾的是我援救来迟,二位受了委屈了。」 吴长胜也笑笑道:「我是个苦老头子,拳打脚踢,挨两下没什么,倒是孙姑娘,挨的那几鞭子不轻,这些畜生,对一个姑娘家也这么狠。」 孙小琴看看许武道:「没关系,六月的债,还得快,我很快就能收回来的。」 她慢慢朝许武走过来,许武沉声道:「孙小琴,你们现在是仗着人多势众,我许二爷认了,但是你若想侮辱许二爷,可是打错了主意,许二爷就是拚了这条命,也要跟你们拚到底。」 他到底是个成了名的江湖人,可以栽跟头,却不能丢人,所以他已经摆出一副拚命的姿态了。 哈吉泰上前一步道:「孙姑娘,由我来好了。」 他再跨前两步道:「许武,你曾经伤了我一个兄弟的性命,他们都认得是你下的手。」 许武一昂头道:「不错!可是这满地上,已是二三十条人命了,你又作何交代。」 「这些人都是死于乱枪之下,没什么好说。子弹离了枪口,谁也收不回来,谁碰上谁倒楣,但我那名弟兄可是活生生死在你手下的。」 「那是他自己找上来的,许某也没仗着家伙,是用空手劈中他的,技不如人,死而无怨。」 「这话也对,但那是你们欺上门来劫人,我的弟兄奉命守护,自然要尽他的职守。」 「那你该找个能干点的人守护。」 「许武!你以为自己练了几手铁沙掌,就自命不凡,认为是天下无敌了。」 许武赫赫一笑:「这话在廿年以前,还可以一说,现在却狗屁不值了,我的铁沙掌再厉害也没有用,你们这些人随便那一个一扣手指,就能要了我的命。」 「你放心,我如果要开枪来对付你,此刻你早就平躺在地上了,你以徒手杀了我一个弟兄,我也要以徒手要回这份公道。」 「哈吉泰,要杀要割,二太爷认了,可没精神陪你消遣,你还是叫人开枪算了。」 「你不敢跟我动手。」 「笑话,除死无大难,我已经把性命豁上了,还有什么不敢的事,只是不想叫人在临死前还当狗熊耍,我陪你徒手过招,挺长了脖子,送上来给你打。」 「你难道不能还招?」 「我当然能,可是我一掌打伤了你,你这些部下立刻一阵乱枪,我又何必多费这个事呢?」 哈吉泰一笑道:「许武,我明知道你是在使奸耍刁,但仍然给你一个机会,你放心,我们哈萨克人不会干那种卑劣的事,即使对敌人,我们仍然给予个公平一搏的机会,我们徒手交锋,双方到有一个人不能动为止,我杀了你,算是给我兄弟报了仇,你有本事杀了我,也大可以放心地走路。」 「是真的?有什么保证。」 「我用真主阿拉的圣名来作保证,只是我必须声明的是,杀了我之后,你可以走路,却不能再多生枝节,如果你还想打别的主意,那可怪不得我们。」 「没那么容易,哈吉泰,我们也死了很多人,尤其是我的两个结义兄弟,本来是在看守地牢中的人质,现在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孙小琴抢着道:「不错,那两块料都已死了,是本姑娘的双枪送他们上路的,你耍想替他们报仇吗?」 许武道:「你的枪是怎么回到你手上的?」 「那你不必管,反正我担下来了,你要报仇,可以找我来,给你两支枪,咱们一对一。」 「我没用熟那玩意儿。」 「随便你用什么,本姑娘却还是用双枪。许武,你不耍滑头了,我可不像哈小王爷那么忠厚,你再多一句,我就先给你一枪。」 哈吉泰道:「孙姑娘,请你给我一个面子。」 孙小琴道:「哈小王爷,这家伙又阴又狠,依我说,根本不必跟他多说废话。」 「他杀了阿鲁,我必须依照哈萨克的习俗来复仇。」 孙小琴道:「好,我答应你们事了之后再找他,但是他自己要识相,快点滚蛋,我从一数到卅,之后,就是我跟他的事了。」 哈吉泰道:「许武,你听见了,如是你能杀了我,你就赶快溜吧,我相信在一数到三十时,你已足够躲开了,否则你只有自认倒楣。」 许武道:「哈小王爷,你也是技击名家,我要打倒你,也要费很大的力气,到时候恐怕未必走得动了。」 哈吉泰却不理他那一套了:「走不动你就爬,爬不动你认命。姓许的,我把你当个人物,才求得这点人情,你要是不上路,我就让孙姑娘来找你算帐了,我能管自己的族人,却管不到孙姑娘,谁叫你也欠她的。」 许武见无法再讨到什么便宜了,也不敢再耍赖皮了,他看到孙小琴身上血迹盈然的鞭痕,知道这个寃家结定了,而且还结得不轻。再噜苏下去,很可能会惹得她当场就给自己一枪。 因此他运足了气,劲贯双臂,拉开了架势。 哈吉泰却很随便,直取中门,伸手就进招,他用的是大鹰爪手,屈指如钩,抓向对方的胸前。 许武的铁沙掌也劲道十足,猛地拍向哈吉泰的肩头,手法奇疾,寓守于攻,连消带击,不愧为技击名家,只不过是运气不妙,遇上了哈吉泰。 这一拍定然会先哈吉泰的鹰爪手而及体,以他的功力也足可将哈吉泰的肩骨拍碎,纵然被抓上,也没有劲。 掌将及体,哈吉泰仍未撤招,许武心中大定,掌劲全部贯注在右掌上拍下去。 但是他却忘了哈吉泰驰名大漠,又岂是那么好相比的,而且边塞的武功路子怪异,跟中原不同,也不能以中原的标准去衡度的。 掌心印在哈吉泰的肩膀上,许武心中一沉,他发觉自己好像是打在一堆蓬松的棉絮上,毫无半丝抗力。 哈吉泰的腰腿肩似乎都是一气相连的,肩朝下沉时,腰往旁恻折,腿也跟着弯下去,用卸字诀把他的劲力完全卸掉了。 可是哈吉泰的手指却抠住了许武的胸前衣襟。五指坚如钢铁般的继续抠向肌肤。 许武知道这种鹰爪功的厉害,连忙运气抗拒,同时急速撤回右手,把哈吉泰的手朝一边准去。 ——请看下册——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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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这是大擒拿手的解法,许武会的功夫很杂,应付得也很恰当,但他忘了哈吉泰的武功路子是另一条途径的,手指才推上去,哈吉泰的另一只手也迅速搭上来。 许武以为他是要挡住自己的手,继续以大鹰爪手抠破自己的胸膛,将劲力分出三成到手指上来。 那知哈吉泰的手指忽地一收,只抓住了他的衣服往旁边一带,屈下的腰腿突地伸直,把许武从头上猛力地摔出去,那竟是蒙古人的摔跤功夫。 许武的身子骤然离地,足足被抛到五六丈外去,他这样还沉得住气,空中一个挺身,双脚落地,居然把身子站稳了,可是脸上额上,却有豆粒大的汗珠下滚。 (此处缺文,大意是许怪哈使诈。OCR者按) 哈吉泰笑道:「好说!好说!你的黑沙掌劲太强了,我不动点心计,实在接不下来。」 许武冷哼一声道:「这第一招是我没在意,才被你用小手法躲了开去,下一次,我会特别的留心了。」 哈吉泰依然笑道:「许武!冲你这句话,就知道你实在还太嫩,你也不想想,两个高手在性命相搏之际,岂有侥幸的机会,能够在那么沉厚的掌力下无伤而退,又怎么能算是小手法,如若你的掌劲能被小手法躲过,你那黑沙掌就不值银子了。」 许武冷冷地道:「哈吉泰,许某的掌劲是练来杀人的,并不是练来卖银子的,所以我并不指望它值银子。」 哈吉泰也笑笑道:「说得也是,杀人的掌劲如果杀不了人时,就一文不值了。」 许武连话都懒得说了,抖手又是一掌抛去,这一次他防备到哈吉泰再用卸字诀,掌式不用实,随时都可以撤回,劲力也不用足,但是却蓄势以备,随时都可以发出去,那是为了他不想虚耗体力,黑沙掌是一种很耗内力的功夫,他要看准了才发。 哈吉泰似乎是想诱他发招,等他力尽了再还手,所以一直都用虚招应付,有时两掌相对,用的都是卸字诀。 但因为许武的劲力已经收住不发,他的卸字诀就用得不上路了,因为那是被动的,往往落在后手。 所以许武在中途变招,也在哈吉泰的身上,印上个一两掌,只是没有来得及提劲,而不能造成伤害。 而哈吉泰的脚路子很广,招式精奇,也就常能踢中对方两脚或是打中对方两拳,那都比许武的落招重,但许武的底子扎实,也都挨得起。 两个人就这么来来往往,过手了三四十招,不住可以听到砰砰的声音,谁也没能把谁弄倒下去,但是双方都摸清了对方的底子。 许武由对方的招式及身法上,深深体会到哈吉泰实非浪得虚名,他天山雕的外号名不虚传,身法轻灵,手脚俐便,而且耐战力强,只是内劲不沉,出手不够沉重,一般的对手,固然挨不起他的连环急攻,但气功练得扎实的,就比较占便宜了。 所谓占便宜,只是指多挨几下挺得住而已,要想还击还是不太容易,何况哈吉泰对卸字诀一脉的手法,深得其中三味,别人的重手法,打在他身上,被他将劲道卸去了,伤害他就很难了。 哈吉泰则发现许武的招式上欠灵活,但是掌劲惊人,而且还练过铁布衫之类的外门气劲,身上很经挨,要想打倒他,一定要先累倒他。 双方各有算计,也在各打算盘,终于,许武的机会来了,那是他等了很久的一个机会,趁着哈吉泰一个前撞进招的机会,先闪身用右肩硬挨那一拳「直捣黄龙」。然后电闪似的,拍出了右掌直击前胸。 哈吉泰的身子是向前冲来的,再也无法用卸字诀把劲力后卸了,而且那一举也很重,打得许武全身猛震,不过他相信自己的一掌拍出,将能捞回十倍的收获。 哈吉泰的确无法闪避,也无法卸劲了,不过他的手脚很快,左手迅速化掌推迎上去,想架开那一掌。 许武很放心,这一掌是他蓄足了劲,有备而发的,拚着挨了一拳,也要将对方毙于掌下。 现在哈吉泰居然能抽出一只手来招架,杀死对方的可能不大了,但至少可以把那只手给废掉,先出胸中那口恶气,一雪起手时拗断自己三根手指之恨,所以许武仍是用足了劲势,把那一掌发出去。 拍的一声激响,两只手掌碰在一起,两股劲力也撞在一起,许武在意料中,这一掌足可将哈吉泰的手掌震成粉碎。 一蓬血肉迸溅而起,洒了两人一身一脸,许武的意料没有落空,虽然他没想到哈吉泰的劲力会那么深,居然把他的手掌震得又麻又疼,但那血淋淋的感觉,使他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所以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满足的微笑,用袖子擦擦睑,准备看看清楚,对方在他面前倒下的样子! 这一掌不但震碎了对方的手掌,相信也能够把对方震得五脏离位,气血翻腾,喷血倒地,即使不死,今后也将成了一个废人。 可是出他意料的是,哈吉泰并没有倒下,也在用衣袖擦拭脸上的血迹,脸上也带着微笑。 哈吉泰用的也是对掌的左手,手上一片血迹盎然,但那只手却是好好的,一点也没受伤缺损。 哈吉泰的手是完好的,那片血肉是从何而来呢,难道是他自己的? 许武几乎难以相信,自他练成黑沙掌以来,三十年掌下从未有过一个活人,这只手居然会被人以肉掌击碎?这的确是使他无法相信的事实。 但是他的眼睛却告诉他一件极为丑恶的事实,他的右腕已光秃秃的,只有几条血筋拖着,手指、手掌已经整个不见了。 先前只有麻木震痛的感觉,那是因为他的意志在策励着,使他不会想到受创的会是自己,再者,突然而来的巨创也不会立即感到痛楚的。 直倒肉体的感受与精神并为一致时,他才真正地感到痛了,一种椎心刺骨,难以名状的剧痛,使他全身都起了颤抖,同时内腑的翻腾也有了感应,就像是一壶烧沸的热水,而又盖紧了壶盖,在汹涌着、沸腾着,立刻要爆开来似的。 眼前只见金星乱舞,许武知道自己不能开口,不能倒下,这一倒下,就永远起不来了。 但是他没办法,因为他的腿也软了,突地眼前一黑,一蓬血雨冲口而出,身子斜着倒了下去。 一切的痛楚也似乎突地消失了,他只感到疲倦,只想闭上眼睡一觉,只可惜他连那点力气都没有了。 耳朵里很清晰地听见哈吉泰的声音道:「许武,你以为你的黑沙掌是天下无敌了,却没有想到我艺出天山,而天山的绝艺金砂掌此你仍胜一筹。我若一开始就跟你对掌,虽然可以胜你,但我自己却不免要吃点小亏,而我却是一点亏都不吃的人,所以我先逗逗你,而且还弄断你三根指头;那固然不足影响你发掌,却可以使你的劲势打个七折,再全力跟你对上一掌,你怎能不一败涂地呢?许武!你下辈子如果还有机会做人,就该记住一个教训,就是千万别跟哈萨克人作对。」 许武没有听完这篇话,哈吉泰说到天山的金砂掌时,那已经是他在阳世间听到的最后一段话了。 他也没有闭上眼睛,因为他是死不瞑目的。 园子里能动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满地的残尸。 孙小琴走过来问道:「哈大哥!你真行,刚才一场恶斗,看来都叫人害怕,真想不到你的掌力有这么强。」 「我的掌力强,他的掌力也不弱,而且我们都是练的外门硬功夫,一碰之下,才有这种结果,而且我还先取了一点巧,否则我自己多少也要吃点亏。」 「你真的没受一点伤吗?」 「重伤不至于,轻伤是难免的,现在我这条胳臂还是酸麻麻的,两个钟头内恐怕恢复不了。」 「哈大哥!你也是的,已经把他给困住了,我只要一颗子弹就可以解决他了,又何必要跟他硬拚呢!」 「孙姑娘,我们哈萨克人,讲究的是血债血还,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用掌劲伤了我兄弟,我就要以掌劲来讨回那笔债,才能慰阿鲁在天之灵。」 阿吉过去了,屈下一条腿,哽声道:「小王爷!请允许我剜出他的心来,血祭我的哥哥!」 哈吉泰立刻摇头道:「不可以!这人也是一条好汉,在生死的关头,他没有逃走,人死了,就已经还清他欠我们的债了。」 「可是他的命比不上哥哥的珍贵。」 哈吉泰飞起一脚,把阿吉踢得滚了两滚,厉声道:「阿吉!亏你还是本族的教士,居然把可兰经的圣典都忘了,默罕默德大先知告诉我们说,一个生而勇敢、死得壮烈的人,灵魂都是一样的尊贵,都值得我们去尊敬,即使是我们的敌人亦然。这人在生死关头,并没有像懦夫一样的逃走,也没有乞怜求饶。」 「那是他知道我们不会放过他。」 「但他仍然是站着战死的,再说他只是杀了阿鲁,有没有侵害到阿鲁的遗体?」 「没有!他那时急着离开……」 「不管那时是什么情况。反正他已经付出他的生命做代价了,何况他还多付了一只手,阿鲁的身体却是完整的,我们所取已经太多了。」 吴长胜道:「人死不计怨,伤害死者的遗体,那是卑劣的行为,小王爷的心胸很值得钦佩,我们走吧!」 哈吉泰点点头道:「夏兄弟呢?」 「他刚才还在暗中照应着,现在可能已经走了,目前他还是不露面的好。」 「这倒也是,现在还没人知道他在那里,那对夏维光而言,的确是一件最伤脑筋的事,而且也能省了不少麻烦,否则夏维光会不顾一切,出动所有的力量来对付他的,我没想到夏维光手底下的实力还真不弱呢!」 吴长胜轻叹道:「岂止如此,夏维光本人的功夫也很厉害可观,这四大天王只是他昔日的手下而已。」 「那么夏维光本人一定比他们身手高了?」 「那是一定的,他们是混黑道出身的,讲究的是能者为尊,夏维光是他们的老大,当然要比他们身手高!」 「这是以前,经过了二十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功夫就得搁下了。」 吴长胜道:「夏维光不会把功夫搁下的,他来到青海后,受到老王爷不少的指点,功夫已经深进了不少,迈入了一个新的境界,到了那个境界以后,用不着每天苦练了,只要每天拨一点时间温习一下,就能循序而进了。」 哈吉泰微微一震道:「那已经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境界了,至少已在我之上。」 吴长胜微微一笑道:「小王爷,如果你的功夫只有你所表现的那些,绝对是胜不过他的!」 哈吉泰沉思片刻才道:「我的功夫虽不止我表现的那一点,但我隐藏的也不会太多,因为有一项我是绝对超不过去的,那说是功力与火候,这是时间累积而成,投不了机,取不了巧的。」 「不错!在火候上,你是追不上他的。所谓火候,就是用招的纯熟与稳健,一个招式,他发一千次,每次都绝不走样,甚至用劲都是相同的,第一掌打碎五块砖,第二个掌落下,仍然是碎五块砖,你就不行了,最多只能到十次,第十一次,绝对要变了样子。」 哈吉泰道:「老爷子你说得太客气了,我在第三次就控制不了劲道,越来越猛了。」 「越来越猛?」 「是的!前个月我还试过,也是练我的金砂掌,第一掌碎了十块砖,第二掌还能维持十块,却已勉强,第三次我怕劲力减退,加了把劲,却碎了十七块。」 「你是用块砖试的?」 「以前只用十五块,近两年才加到二十块。」 「你已经能有十七块砖的功力,那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我老头子到现在,也只不过达到十五块而已。」 孙小琴听得不解道:「才十几块砖,那也没什么了不起,我是没练过,但一掌下去,七、八块总没问题,我哥哥一下子能劈二十块呢,你们难道还不如他?」 吴长胜道:「孙姑娘,那可不同一般的劈砖。」 「有什么不同,还不是把砖块叠起来,两头搁实,中间架空,一掌拦腰砍下去。」 吴长胜笑道:「那是外行人的练法,看起来唬人,有点蛮力的人都可以做到。有真功夫的人,练法就两样了,你们劈砖是从上面碎起,我们却是由下面裂起,一叠二十块,上面丝毫无损,下面的碎几块,就要看功力的深浅了,一块块的算,十九块就到了巅峰。」 哈吉泰笑道:「老爷子说的是内家掌力,我们外门功夫的方法大同小异,二十块砖重叠,却是放在平地上,不过是搁实的,举掌下劈,砖从上面碎起,碎一块计一级,碎到底为止。」 「那外门功夫不是比内功要更胜一层,多碎一块砖!」 哈吉泰道:「这很难比的,硬功着重在阳劲,着物传劲,内家手法,着重在透物传劲,一掌震碎人的内腑却不伤一点皮肉,不像外门功夫,把人打得血肉模糊,算起来,吴老爷子的十五块砖,比我的十七块砖的火候又精深不知多少倍呢?」 孙小琴道:「你们两个要是对上一对呢?」 吴长胜笑道:「那可对不得,他的一掌能在我身上拍个大洞。」 哈吉泰道:「老爷子却能把我的五脏六腑震成碎肉!」 孙小琴道:「那又分什么高低呢,反正挨上了都活不成,也分不出强弱。」 吴长胜一笑道:「掌劲打在身上是无法分强弱的,但是互相交换一掌就有高低了,就像小王爷跟许武那样,弱的一方躺下,强的一方站着。」 孙小琴这才陷入沉思道:「夏维光如何呢?」 吴长胜道:「不清楚,但绝对比我强,否则我就自己去找他了,不必等夏少爷成长。」 哈吉泰道:「我们倒不必为此耽心,夏维光虽强,但是夏兄弟的功力如何,我们却不得而知。珠玛大喇嘛是宇内仅存的第一高手,他调教出来的人,不会差到那里,他若是没有几分把握,绝不会轻易叫夏兄弟出来。」 吴长胜一叹道:「少爷在四年前就满二十岁了,依照规矩,那时他已有接掌王位的资格,但是珠玛大喇嘛却一直没有放他出来,必然是因为他的功力不足,今年却是限期的最后一年,非出来不可,因此少爷虽然出来了,却不见得就是他的功力已能胜过夏维光了。」 「那该怎么办呢,志昌不是没有希望了吗?」 「这也不见得,少爷是来继承王位,不是来比武功的,武功只是保护他不受伤害而已。」 哈吉泰也一笑道:「而且现在已不是全仗武功的时代了,像孙姑娘的两把枪,功夫练得再快,也经不起她两颗子弹打的。」 吴长胜轻叹道:「是的,从西洋的枪大批传入之后,武功已经不是防身自卫的唯一方法了,所以现在肯下苦功练武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我老头子以前是最看不起枪手的人,现在居然也练了一手的长枪,就是这缘故,我们不能不向现实屈服低头的。」 哈吉泰笑笑道:「老爷子的话不是没道理,但有时也不见得完全如此,像我跟夏兄弟都不会玩洋枪,我们这一路上,就凭着双手,也闯过了不少颇有名气的枪手的拦截,枪械虽然厉害,但是要杀死一个有武功底子的人,究竟比对付一个普通人要困难得多。」 孙小琴道:「可不是吗?我的双枪多少也闯出了一点名堂,可是要我跟哈大哥面对面地较量,一定是我先躺下去。」 哈吉泰笑道:「面对面或许我们俩还有得一较,但若是在背后的十丈之外,我只有等死的份。」 「我从来也不在背后打人的冷枪。」 「所以你不是一个枪手,一个枪手要杀人,根本不问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他只求达到目的,以及对他自己最有利、最安全的时机。」 「那一定是个不入流的枪手,放枪虽然不像练武那样,需要多年的苦练,但是也需要技术的,把枪法练好了之后,连带也会影响到一个人的心理与自尊,就不愿意在背后伤人了。」 哈吉泰点头道:「不错,我用错了名称,那种人不能称为枪手,而是一种杀手,一种用枪来杀人的职业凶手,他们唯利是图,没有尊严,以暗杀为手段,以杀人为职业,只要付出代价,他们就会听命而杀人。」 孙小琴道:「这是枪手中的败类,任何一个枪手碰上这种人,都不会放过的,我自从学成枪法之后,一共杀死过九个人,有七个就是这种家伙。」 「我杀的比你多出好几倍,我的父亲,就是被仇人雇用的职业凶手用枪暗杀的,所以我艺成下山为我先父报仇,除了元凶首恶之外,我对这一类的人尤其痛恨,到处追杀这一类的凶手,遇上的固然不放过,有时更多方打听,找到这种人去除掉他们,外界传言我是最痛恨用枪的人,专门跟枪手过不去,那是不确的,我只是对这种人不容情而已。」 孙小琴道:「哈大哥,你这么一说,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本来我一直在奇怪,你把积石崖的长枪接手过来,交给你的族人使用,那似乎与你的作风不同,你一向是最讨厌用枪的。」 「我怎么会讨厌用枪呢,这种武器已越来越普遍,在大漠上,很多部族都已成立了枪兵部队,我难道还要把他们都杀光不成?我以前没给我的族人配备枪械,是因为沙漠上的枪枝太贵,我们买不起好枪。」 孙小琴道:「这种长枪和马枪在那里都很贵,可是你可以不必非要这种枪呀!」 哈吉泰道:「不,我若是要族人用枪,就一定要用最好的,否则我宁可弃而不取。」 「为什么呢?差一点的枪枝也总比其他武器好呀!」 「我们这一族的对头很多,而我们的战士却又要经常出去,族里留下的人并不多,若是我们不用枪,有些人不好意思去对付他们,大漠上的回教部族互相之间也斗得厉害,只是我们要遵守着一个原则——公平,别人若是用枪兵对付一伙空手的人,那就是谋杀,势必会引起公愤的,他们没有枪反而安全一点。」 「原来是这个原因,那现在你们不是要受到攻击?」 哈吉泰看看那些族人们手中黑亮的枪支笑道:「现在我们已经有了最好的配备,还怕什么呢?以后该是别人怕我们去攻打了,还敢来找我们吗?」 他又指指那一挺机枪道:「尤其是我们又有了一挺水联珠,一个马队也不够一条弹带打的,来,搬走吧!」 一个人扛起了水联珠,另外有两个人扛起子弹箱,大家一道出了门。 这一次算是大获全胜了,所以哈吉泰的那些族人都很神气,哈吉泰这才问明了孙小琴他们被救的经过,不禁竖起个大拇指道:「还是夏兄弟行,要是换了我,别说找不到地牢,找到了也没法子把你们救出来。」 吴长胜却道:「小王爷,咱们住的那家客栈主人跟他们是串通了,要不是他在我们的饮食中搁了蒙汗药,就凭那四个兔崽子,想把我们带走还没有那么容易。」 哈吉泰笑道:「这个我早已经知道了,那位一丈青姑娘已经把内情都告诉我了,回去后我会惩治他的。」 孙小琴道:「哈大哥!他在西宁城里做生意,自然要找个有力的靠山,这可不是罪过?」 哈吉泰道:「当然,我不会怎么怪他。」 「就是在我们身上做手脚,也不能怪他,对方在这儿的势力太大了,若是找上了他们,他们也推辞不了。」 哈吉泰道:「这也不错,假如只为了这些,我最多申诫他们一下,但是另外有一件事,却是饶不得他们,他们跟天香楼的人合作贩卖烟土。」 「有这种事情吗?」 「青姑娘说的大概不会错,而且那家客栈,就是运土的经销站,夏维光找人在山里种植罂栗,熬成烟土后,用皮筏顺着急流送到客栈后面的悬崖,然后再交给住在店中伪装的商队带走,再贩卖到内地去。」 吴长胜道:「这倒是一条很聪明的生财之道,由那些商人先在别处买好了土产,规规矩矩地做生意,然后在店里秘密的再带上烟土,谁都不知道,也不惹人注意。」 「是的,夏维光这些年来,就是靠着这个充实他私人的财源,才能把局面维持得这么大,否则单靠一个鹰王府,还是没办法搜罗到这么多银子的。」 吴长胜道:「这就对了,鹰王府的情形我很清楚,八王族的采地虽然广大,但地瘠民贫,绝对无法支应他如此庞大的开销,原来他另有生财之道。」 哈吉泰道:「政府正在全面禁烟,鸦片的来源奇缺,能够自植自销,自然是一本万利,只是这种银子赚得太卑劣了,我一定要除去这个害民贼。」 吴长胜道:「我现在才知道夏维光为什么极力要维持他在鹰王府的地位了,那虽然是一族王公,可是凭良心讲,那并不能藉此发财致富的,鹰王府为八王之苜,采地也最大,但是每年所能收进的租税,不过才十来万两银子,却还要养活一大批的人,老王爷在世时自奉很俭薄,也没有什么富余,夏维光接过手去,居然像挖到了金矿似的,叫人不能不佩服他。」 哈吉泰道:「他种植贩卖烟土,每年获利不下百万,比当个穷王爷好多了,他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占住了这个王位不交呢?」 吴长胜道:「不就是为了那片山吗?那是鹰王府的采地,但是却没有什么生产,里面只有几处山谷,水草丰美,就是对外交通不太方便,我记得老王爷在世时曾经谈到过,说要开辟一条通路出来,好利用那片山谷。夏维光很热心,而且还献计,把一些犯罪的人,送到山里去耕种,再慢慢地叫他们在农事之暇筑路。」 「这倒是个好计划!」 「计划的确很好,老王爷很高兴,才叫他立即着手办理了,那知道没多久,老王爷就过世了。」 「那条路呢?」 「没听说有什么进展,我也没再留心,不过我想这才是他要夺取王位、谋害老王爷的主因,他看准了那片山谷可以用来种植烟土,而只有鹰王府才能有权利动用那片山谷,甚至于封闭那片山谷。」 「难道有人会到那片山谷去吗?」 「山谷中长着很多珍奇的草药,也有着一些珍禽异兽,以前时常有些采药的郎中冒险前往的,现在自然是被封闭了……」 说着回到了客栈,马同回仍是很热情地来招呼他们,而那些哈萨克人不知道他的底细,也对他很客气,高兴地谈论着在天香楼的战斗以及杀死了些什么人。 马回回很惊奇,却没有什么惊惶的神色,似乎还高兴的样子,搬出了几坛好酒来作为庆祝。 可是哈吉泰的族人却是不饮酒的,他们是很虔诚的回教徒,马回回才感到有点扫兴。 吴长胜道:「马掌柜的,他们不喝酒,我却不禁,拿一坛来,我陪你喝两盅。」 马回回忙道:「是!老爷子恭喜你脱险回来,该好好的庆祝一下,你先喝着,我到厨房去招呼下人们宰两头羊去,回头炒一盘羊肝来给你下酒。」 他又高高兴兴地去了,吴长胜打开了酒坛,这次很小心地闻了半天才道:「这次没放药。」 哈吉泰道:「老爷子,你闻得出来吗?」 「老头子闯了这么多年的江湖,什么鬼手也没能瞒得过我,不过上次却在阴沟里翻了船,一来是我对这儿太放心,二来也是多年未走江湖,有点疏懒了,药是搁在茶里头的,我喝着觉得有点怪味,还以为这边远地方,没什么好茶叶,怕是茶叶放久了变了味,等到有点头昏才知道着了道儿,却已经来不及了,只拚力把我的那杆长枪收了起来。」 「那是干吗呀,就算丢了,我还可以赔给你一杆,这次我足足弄了好几十杆呢!」 孙小琴笑道:「哈大哥,你没玩过枪,对枪的习性不了解,这些枪虽是看来一个样子,其实却各有各的毛病习性,没一支是相同的。」 「那还能有什么不同,难道还能使子弹拐弯儿?」 孙小琴道:「拐弯虽不行,可是有偏差,有的偏这一边,有的偏那一边,有的往上偏,有的却往下,只有用惯了才知道,修正那些偏差,才能一枪中的,所以一个用枪的人,必然要用自己的枪。」 吴长胜道:「这固然是道理,但是我却不是为了这个,这一路行来,我没亮过相,没人知道我是谁,如若在我的行囊中搜出一支枪来,那就犯疑了。」 哈吉泰道:「老爷子到底细心,据青姑娘说,他们确是没对你太注意,要是知道你跟夏兄弟的关系,恐怕就不会这么随便的对待你了。」 吴长胜一叹道:「那还用问,夏维光一直就在找我跟老范两个人,他也知道我们两个人是老王爷最知心的弟兄,一定不会罢休的,听说十年前他还悬下了两万两银子的赏格,要我们两个人的脑袋呢,这几年因为一直没消息,才把我们给忘了。」 孙小琴忽又说道:「最奇怪的是马回回了。他听说了天香楼被我们捣掉了的消息后,居然还十分高兴。」 吴长胜笑道:「他当然要表示高兴,难道他还要向大家招认他跟那批人是一伙的不成。」 哈吉泰道:「不!老爷于,我看他是真的高兴,不像是装出来的,我实在不明白他有什么好高兴的。」 吴长胜想想道:「那就是他认为从今后,可以独占这条财路了!」 哈吉泰脸上浮起杀机道:「假如他是这个存心,那就更该死了!」 吴长胜道:「小王爷,现在别忙着动他,我们还得住个一两天,等少爷复位的事情定了再找他也不迟,现在你并没有任何证据,一丈青也不能公开出来作证的,等到一切都告个段落,就不怕他狡赖了。」 哈吉泰点点头,忽然问道:「夏兄弟呢,他不是说先回来的,怎么没见人呢?」 吴长胜与孙小琴也是一怔,哈吉泰把留在店里看守行李的两个老族人叫过来一问,他们都说没回来过。 孙小琴道:「他说要先走一步,应该比我们先到客栈才对,莫非又发生了什么事?」 哈吉泰道:「以夏兄弟的能耐,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也许是又遇上了什么人耽误了。」 「他会遇上什么人?他一个人也不认识。」 哈吉泰道:「这倒不一定,据说他长得跟他父亲十分相似,人家一见他,就认出来了。」 吴长胜道:「不错!他活像是老王爷年轻时的影子,这儿有很多是老王爷时的旧部属。」 「他们若是被夏维光收买了,认出了他就不是好事了。」 孙小琴说出了她的忧虑。 哈吉泰道:「那倒不至于,我跟夏维洛谈过了,据我所说,夏维光对老王爷的人并不信任,大部份都被撤换了,不合作的人还加以暗杀,只有一些担任着不重要工作的人,他们都很念旧,所以纵然遇上了那些人,也不会出卖他的。」 吴长胜道:「只不过他若是遇上了一两个老人,也不是好事,我现在才明白珠玛大喇嘛为什么不要告诉他以前的身世,一定要他先去登王位再说,那是因为有些事不能让他知道。」 孙小琴忙问道:「什么事。」 吴长胜道:「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还活着?」 「不但活着,而且还改嫁了夏维光,成了摄政王妃,这件事若是给夏少爷知道了,一定对他的打击很大。」 哈吉泰道:「是的,夏维洛也告诉过我了,据他说,在老王爷生前,王妃跟夏维光,已经有了恋情,而且老王爷的遭遇意外,很可能是他们两人合力所造成的。详细的情形只有他们知道,因为出事时,只有他们三个人在花园里,老王爷出事后,遗言也是王妃口述的,叫夏维光摄政二十年,也出于王妃的口授。」 孙小琴大感意外道:「那么王妃现在那里呢?」 「据说是在鹰王府,不过也难说,因为后来的鹰王府里,都是夏维光的私人,那里究竟有些什么事情,外面的人都不知道。」 「夏维洛是鹰王府总管,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总管鹰王府的事务,而且他还兼了漠回之间的联络参事,大部份时间都在西宁办公,极少到鹰王府去,最近半年,他就没回去过。」 「志昌会不会到鹰王府去了呢?」 哈吉泰道:「应该是不会,后天他要到塔尔寺去参加八大王族的聚会,结束夏维光的摄政,取回鹰王府的主权,如果现在上了鹰王府,就来不及赶回来了。」 孙小琴道:「如果他听见了自己母亲尚在人世的消息,会不会不顾一切地赶了去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夏维洛不肯跟他立刻见面,一定要等后天才把一切都告诉他,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吴长胜道:「我也听说了王妃跟夏维光有点不干不净,但是为了老王爷,我们也不敢多说,这一路上,少爷似乎对自己的身世毫不着急,我也就乐得不说了,不过他若是遇上了另外一个人,别人又告诉了他……」 哈吉泰想了一下道:「我想他不至于,虽然我跟他相处的时间不长,倒可以了解他一点,他对鹰王府的权势亦不感兴趣,但是对先人留下的责任却很重视,他不会轻易地放弃的,再说,就算他知道了什么,也该回来跟我们商量一下吧!」 正说着,忽然阿吉进来,道:「天香楼的一丈青姑娘来了,说是有急事要见吴老爷子。」 三个人又都是一震,哈吉泰忙道:「快请!快请!」 一丈青很快就进来了,神情很急促地道:「吴大叔!志昌少爷没回来吧?」 「没有!我们正在着急呢!」 「那就恐怕有点不妙,他一定是追蹑苏子和到夏宫去了。」 「夏宫是什么地方?」 「这我也不知道,那是夏维光的秘密行宫。」 「你怎么知道是到夏宫去了?」 「你们在花园里决斗的时候,不是突然来了一阵紧急撤退的信号,把人都撤走了吗?那就是苏洛发的,他是四大天王的老大,本来是报告夏维光这儿所发生的情况,他一来就召集了人手,说是摄政王有命令,叫大家到夏宫去听命。」 「既是有命令来,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夏宫的所在地只有一些他的亲信才知道,我们这些人不必前去,就不会知道了。」 「那你就该找个去的人,偷偷地跟踪。」 「问题是我不知道那些人是留下的,那些人是去到夏宫的。」 「那个苏洛一定会去的吧?」 「是的!我自己那时正被几个人缠着脱不了身,因为有些人要撤走,一定要向我领取费用。不过我已经安排了我的小丫头菊香去跟住苏老大了,结果她被人发现了,拦住了她……」 哈吉泰急急地问道:「那以后呢?」 一丈青道:「菊香的行为是严重的抗命违纪,那两个拦住她的人再三追问她跟踪的目的以及主使人,菊香先不敢说,他们就动手施刑逼供了,菊香挨了两鞭子,忍受不了,终于说出来了。」 吴长胜道:「这一来姑娘就危险了,也无法再在夏维光那儿存身下去了。」 一丈青叹了口气道:「吴叔叔,我本来也不打算在夏维光那儿过一辈子的,我在那儿,亦是为了帮助我义父接应少主而已,现在少主已经来了,我的立场也该表明了,这倒没什么。」 孙小琴却急问道:「大姐你快说,志昌怎样了?」 一丈青道:「就要说到,菊香那小鬼刚说了出来,那两个汉子忽然倒了下去,每人咽喉都插了一支飞刀。」 哈吉泰笑道:「出手无声,一定是我那夏兄弟来了。」 一丈青道:「菊香没见过夏少爷,不认得他,不过照她所说的形貌,多半是夏少爷没错。」 「夏兄弟是否追下去了?」 「大概是吧,还有一个老女人,菊香倒是认得那个女人,是个叫金姆的……」 「金姆,喔!那一定是王妃的贴身侍女金姆,她怎么会跟少爷在一块儿了?」 「我只知道她是王妃的侍儿,陪嫁过来的,一直都在侍候着王妃,大概她是看见少爷的样子长得很像老王爷,把他给认了出来,自然也告诉了他王妃的事,而少爷听说自己的母亲还在人世,自然也急着去见面了。」 吴长胜急得顿足道:「该死!该死!还是让他们见着面了,早知道还是告诉他实情的好,他晓得自己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就不会有这种事了。」 哈吉泰道:「王妃是否来到了?」 一丈青摇头道:「这倒不知道了,不过那个金姆是侍奉王妃的,她既然在这儿出现,王妃必然也在附近。」 「何以见得她也是到了夏宫去了呢?」 「因为他们所走的路,正是菊香跟踪的路,再者,王妃若是在别的地方,我一定会知道的,只有在夏宫,那是摄政王的秘密府馆,我才不会知道。」 几个人相对无言,哈吉泰道:「王妃究竟是夏兄弟的亲生母亲,她不会害自己的儿子吧?」 吴长胜道:「那种女人,连自己的丈夫都下毒手了,还会在乎儿子。」 孙小琴道:「老爷子,这倒不一定,世上尽有不贞的妻子,却极少有不慈的母亲,夫妇之情是人为的,亲子之爱却是天生的,有很多夫妇反目,互相仇恨着,却没有把自己子女当作仇人的。」 「那她在这个时候把少爷找去是什么意思?」 孙小琴道:「她听说自己分别了二十年的儿子来到了,难道不想见一面吗?」 「她已经改嫁了夏维光,不再是夏少爷的母亲了。」 「老爷于你太偏激了,不管她改嫁了多少次,志昌是她生的,他们母子的关系是无法否认的。」 「那她明知道夏维光要杀死少爷,也知道夏维光在夏宫,为什么还要把少爷骗到夏宫去。」 一丈青道:「吴叔叔,夏维光要杀死少爷,王妃是不知情的;这是我义父说的,他老人家总不会帮着王妃说话吧,其次,夏维光到夏宫去,是不久之前的决定,否则他一定要带着自己的侍卫,不会从这儿调人去了。」 哈吉泰道:「对了,夏维光身边一直带着一批高手的,这批人又到那儿去了。」 一丈青想想道:「唯一的可能是他把人手都安在往塔尔寺的路上,准备狙杀夏少爷。」 「为什么要安排在那儿呢?」 「西宁城那么大,他的人手虽多,到底不够遍布全城,夏少爷却是一定要到塔尔寺去,在路上击杀他,不是更方便吗?」 孙小琴急急道:「现在我们别再说这些废话了,还是赶快到夏宫去接应一下志昌。」 哈吉泰苦笑道:「就苦在不知道夏宫的所在了,青姑娘还是他的人呢,她都无从知道,又上那儿打听去。」 「照着那个方向找下去就行了,夏宫一定是一所很大的屋子。」 一丈青叹了口气道:「孙家妹子,要是用这个方法能找到,我早就知道了,从那个方向过去一里多就是个四岔路口,分向四路,谁知道该从那个方向走呢,而且那四条都是大路,一路上大宅院多得很。」 孙小琴焦急地道:「总有办法问出来的,志昌不是跟着一个老妇人同行的吗,问问行路的人。」 一丈青道:「一般问路法还可以,找夏宫的方法却不行,假如我们间到了夏宫的人,故意指一条错路,那不是空跑了一趟。」 「假如能找到了夏宫的人,就可以逼他带路了。」 一丈青叹口气道:「夏维光的行事我很清楚,他安排在路上的人,绝不会叫人看出来的,正如我被安排在天香楼,假如我不自动地来找你们,你们会猜想到我的身份吗?我们不能在路上逢人就逼问的。」 每一个方法都被一丈青推翻了,使得大家都很泄气,这恃候马回回送了一壶茶进来,看,见了一丈青,似乎颇感意外,顿了一顿,才打招呼道:「青姑娘也在这儿,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放下了茶。他似乎亦不希望求到答案,正想退出去。 一丈青却把身体挡住了门,笑笑道:「马掌柜的,你等一等,我是不该来的,却儡偏来了,你不觉奇怪吗?」 马回回脸色微变道:「青姑娘,你别开玩笑了,你是西宁的大名人,阔气的朋友多,出门看看朋友是很平常的事,而小王爷是闻名的英雄豪杰。」 一丈青道:「我们却不可能成为朋友的,他刚才在我那儿捣了几个大乱子,砸得一塌糊涂。」 马回回忙道:「这……我可不清楚了,我只是个生意人,也惹不起这些是非。」 哈吉泰已经从一丈青的眼中得到暗示,沉声道:「马云海,我一直把你当作弟兄,因为我们同是真主阿拉的子民,我万没想到你会出卖我。」 马回回的脸色急变。 孙小琴也拔出了枪,寒着脸道:「马回回,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在我们的饮食里搁下了迷药,要不是因为你动了手脚,本姑娘又岂会那么容易叫人带走,现在我回来了,你怎么说。」 「孙姑娘,这是从那儿说起,小的在这儿开了几十年的店子了,一直都规规矩矩地做买卖……」 一丈青笑笑道:「老马,我跟哈小王爷本不应该是朋友的,现在居然也成了朋友了,你还赖什么呢?」 马回回愕然地望着她,连连的后退,手已伸入怀中,哈吉泰笑道:「马云海!在我面前你还敢动手!」 然而马回回的动作还真快,哈吉泰一招手,射出了两支袖箭,居然被他纵身躲了过去,倒是他在空中一枪,把孙小琴手中的枪击飞了。 等他双腿落地,枪已经比着哈吉泰道:「小王爷—别动,我知道你的连珠袖箭天下无双,但是你也相信我能在中箭咽气前,再射出两发子弹。」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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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这一点倒是没人会怀疑,刚才他的身手表现就太惊人了,在两个人的攻击下,躲避还击,一气呵成,他是手下留情,否则他可以把孙小琴放倒的。 不过这也可以解说为他是不敢伤人,如果他真伤了孙小琴的话,哈吉泰的连珠袖箭一定不会饶他了。 局面陷入了僵持,马回回退到了屋角。 那儿有一扇门,却是通到里间的,他们一动手,吴长胜已经先躲进去了,马回回却不在乎,他似乎吃定了这个老头儿是最好对付的,他此刻就打算退到里间去,抓住那老头儿做人质。 孙小琴右手的枪被击落了,左手却很快地拔枪平举。 但却没有开枪,因为吴长胜就在后面,她怕一枪会伤到吴长胜,一丈青翻腕探出一支短剑,看起来也是个老手。 哈吉泰在枪口的威胁下却满不在乎,微微一笑道:「马云海,好功夫,我的袖箭出手,被人躲开倒还有几次,而叫人挡开这却还是头一回。」 马回回只有苦笑道:「小王爷,那是您根本没有把我当回事,您只要略用一分心机,我早就趴下了。」 「你倒是很看得起我。」 「小的怎么敢冒犯哈小王爷呢,您是我们回疆的第一勇士,是我们大漠上的光荣,哪一次您住在小店,小的敢对您少一分恭敬的。」 「可是这次你却勾结人,杀死了我的一个弟兄。」 「这可不关我的事,我在这儿开店,就不能不应付一下本地的有势力的朋友,那四个人号称四大天王,又有鹰王府的夏王爷撑腰,我惹不起他们,不过我也提出了条件,他们只带走两个汉人,却不动您的弟兄。」 「阿鲁弟兄却送了命。」 「那是他太莽撞了,人家原本不想伤人,阿鲁却硬要冲上去,那许二爷只好给他一掌了,人家只是用肉掌,没有用兵器。」 「马云海!那是黑沙掌,中人必死,此用武器还要更毒呢,刀子砍一下,未必就能致命。」 马回回道:「我可不知道什么黑沙掌、红沙掌,我却听人说许二爷跟您对过一掌,却叫你把他的手掌震得粉碎,可见黑沙掌并不是中人必死,而是那位阿鲁兄弟的武功太差,他没有您这身本事,行事就该小心,逞狠赌强,不能不顾命。」 「这么说他是该死了。」 「小的不敢这么说,我们尊敬勇士,却不是祟拜那种不顾生死的蛮勇之徒。不怕死不是不要命,到非死不可时,我们不惧一死。但是在当时的那种场合,却实在没那个必要,小王爷,你是个讲理的人。」 哈吉泰倒是被他说住了,冷笑道:「马云海,你的口才跟你的功夫是深藏不露,今天我算是领教了。」 「小王爷过奖,我在这儿开客栈,西宁这个地方人种多,品流杂,神仙老虎狗,三教九流都有,我若是没有两下子,这碗饭可不容易吃,可是跟您小王爷比,我就差远了,早上的事,人家指名要找的是您小王爷,他们带人走,我也拦不住。」 「可是你不该下迷药。」 「孙姑娘,那可是为了你们好,真要动手,四大天王手底下绝不含糊,而且人家还有接应,架着水联珠来的,要是打开了,我们一定难以幸免,我这店也完了。」 这家伙处处是理,而且还真能说,孙小琴也给他封住了口,细想想,他的话也真不错。 假如孙小琴跟吴长胜没被迷住,别人侵入来,他们必然会抵抗一阵子的,而哈吉泰的那些弟兄势必也会介入,双方陷入了混战后,对方那一挺水联珠就不会只做做样子了,伤亡一多,他们就更感对不起哈吉泰了。 哈吉泰冷笑道:「马云海,这些都算你做得对,但是有一件事,你却该死定了,你贩卖烟土!」 马回回惊道:「小王爷,这话可不能开玩笑的。」 哈吉泰道:「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人吗,青姑娘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马回回知道这回是被人拿定了小辫子,说什么也没用了。 哈吉泰似乎也不给他辩白的机会,继续道:「查禁烟土是官府的事,本来我管不着,但是你也听过我的行事作风,我最讨厌的就是祸国殃民的败类,在大漠上,只要被我打听到谁带着烟土,不管是有多少人护送,我也绝不会放过。」 马回回低下了头,他当然听过,有几个回族的王公贪图暴利,从阿拉伯的骆驼贩子手中,以低价买进了大批的生土,利用身份,运进关内脱手,他们不但雇有枪手,自己也有装备良好的枪兵。 但是哈吉泰却不计厉害,硬堵硬截,把烟土拦了下来,加以销毁。 为了这些行动,他牺牲了很多的族人,但也赢得了很多的钦赞与尊敬。 马回回更知道,不管自己有多少的理由,但只要犯了这一件事,哈吉泰是绝不会原谅了。 照眼前的形势看,他只有自救了。 好在手中有杆枪,枪指着哈吉泰,那是很有利的局势,只要能控制住哈吉泰不靠近过来,只要能离开包围就行了。 虽然旁边还有别人,他倒不在乎,因为别人不橡哈吉泰那样对贩土客那样深恶痛绝,一丈青自己也参与买卖,孙小琴是女响马头儿,她们不会硬找自己拚命,那个老头儿根本不足惧。 所以他的枪比准了哈吉泰:「小王爷,各人有各人的求生方式,我也不是你治下的族民,所以我不必受你的管辖对不对?」 「对!但是天下人管天下事,你赚这种伤天害理的银子,叫我碰上了,我就饶不得你。」 「小王爷,目前我手里有支枪比着你,所以尽管你对我不痛快,多少也得要含糊着点。」 这种威胁对哈吉泰并不一定能产生威胁,他已不止一次的被人用枪比住过,但是他一次也没低过头。 这一次哈吉泰仍然是笑嘻嘻地道:「马云海,我找上的人从没有漏掉的,你想想清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这家客栈在这儿开了多年,你搬得走吗?」 「搬不走,不过我也不让别人搬走,栈房地契上写着我的名字,每年完税纳粮,规规矩矩,所以我一点不在乎,谁也占不去,你小王爷也不行。」 「我不会要你的。」 「那不就结了,哪天你小王爷住腻了一走,客栈仍然是我的,我自己不来,找个人来经营仍是一样。」 「你自己呢,躲着永远不出面了?」 「那倒不必,我身子不出这西宁城都行,只要不被你小王爷截着,谁也奈何不了我。如果你小王爷守定了西宁,一辈子不离开,我也只有认了。」 哈吉泰笑笑道:「马云海,你真行,我不能不服了你,成!只要你有本事,你就溜溜看,然后我们那儿碰上那儿再算,反正你记住,我放不过你的。」 马回回也笑笑道:「小王爷太看得起我了,我马回回只是个生意人,你却是个一族之王,只要小王爷有这份耐性,咱们总会见得到的。」 他一面说,一面向后退着,而且口中还道:「小王爷,往日是我在当家,对你小王爷惟恐巴结不上,你不管带多少人,在这儿住的吃的喝的,我从不计较,你需多少,我也没争过,这次你把我逼走了,换个人来当家,可不会像我这么恭敬,你这么一大批人,算起帐来可也够瞧的,到时候请你多包涵。」 哈吉泰脸色一沉道:「老马,幸亏我以前也没白吃白住你的,价钱你照开,我不领你这份情。」 马回回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你住进来的时候也没讲价,回头折算的时侯,你可别心疼。」 一丈青哈哈地道:「马掌柜的,你别拿这个来唬人,西宁城里的客栈有定价的,你这一家也不是最好的,任凭你如何狮子大开口,也不能离谱。」 哈吉泰淡淡一笑道:「没关系,叫他开好了。马云海,我哈吉泰从不欺人,也不会受人欺,你开出来的若是合理的价格,我一文不会少你的,若然你想敲我一笔,你可以试试看,谁有这个种,我除了有几十个人,十几杆枪之外,刚从天香楼还抬了一挺水联珠回来,你有本事,尽可以吃下去?」 这一着反击倒是把马回回打得无法还手了,他本来是以为哈吉泰既然要在外面公开的混,就做不出那种耍赖的行为,自己开昂贵的房钱,可以难他一难的。 但哈吉泰却不吃这一套,哈萨克行事一向都有自己的准则,奉行的是自己的律法,所以眼看着唬不倒对方,马回回立刻又软了,笑笑道:「小王爷,这是干吗呢?你又不是第一次住我这儿,我都是恭恭敬敬的,我只是说我不在的诗候,别人怕不会像我这么恭敬。」 「谁在都一样,马云海,我要找你,就找定了,你想耍什么花样都没用,你要活命,只有一个办法。」 「哦!什么办法?」 「第一,从此洗新革面,老老实实做生意,不准再去赚那个昧心钱。」 「这个,我可以答应,但是根本不在我,青姑娘知道,我只是经手转运而已。」 一丈青道:「如果没有你这个地方,他们想掩入耳目就没那么容易,而且也找不到路子。老马,四大天王只管出货,交到这儿就是你的事了,他们跟那些贩子完全不沾关系的,所以只要你不干,他们也没法子干了。」 「青姑娘,你是知道内情的,你也清楚每年要出多少货,是多大的一笔收入。我不干,他们肯放过我吗?」 「四大天王已经死了三个,只剩下一个苏老大已经无能为力了。」 「可是鹰王府的摄政夏王爷还有不少人。」 哈吉泰道:「马云海,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们这次护送的夏志昌,才是鹰王府的正统王公,夏维光已经完了,他以前所做的种种不法情事,都将被揭开,你别再妄想跟他合作发横财了。」 马回回道:「这些我都不管,我现在只想回到热河老家种庄稼去。」 哈吉泰道:「那最好,只要你能回头,我破例放过你一次,我的族人还不知道你跟天香楼的人勾结。我不说,他们也不会找你,否则他们活活的剐了你给阿鲁报仇。」 「这么说小王爷是打算放过我了。」 「不错,否则你纵使手上拿着枪,又能阻得了我吗?你几时听说过我天山雕被枪杆子吓倒过?」 马回回看看自己手中的枪:「小王爷,我知道你武功了得,但是再好的武功也挡不住枪子儿的,现在可不是前清,义和团的那一套已经骗不了人了。」 「我没说我能够避枪弹,可是一个人当面要拿枪打我还很不容易,不信你可以试试,你想用枪杀我,最好是在我背后,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发冷枪。」 马回回道:「小王爷,我不会轻试,这种事情也不能试的,除非你硬逼我,既然你答应放过我,我会记住你的这番恩德。」 「慢来,我放过你是有条件的。」 「你要我放弃那种生意,我不是答应了吗?你们整垮了夏维光,必然没有了货源,也做不成那种生意了。」 一丈青冷笑道:「马掌柜的,这一点我倒是不怕你口是心非,我们会把你店后的那条秘密道路切断,那很简单,只要把底下那块大石头炸掉,使得皮筏无处停留立足就行了。再者,我也会把山上的罂栗田报知官府彻底毁了它们,这行生意你已经到此为止了。」 马回回的脸上这时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他先前虽然是答应了什么,但谁都看得出,那只是信口敷衍,没有多少诚意的,可是一丈青的这番话,才真正的断了他的措望,一下子使他变得很沮丧。 哈吉泰道:「你要想活命还得做一件事,就是带我们到夏宫去。」 「夏宫!那是什么地方?」 「马云海,你别装糊涂,你知道那个地方的。」 「小王爷,你得讲道理,西宁城里根本没有这个地方。」 「那是夏维光的秘密落脚处,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呢,我跟天香楼的人合作,它们虽是夏王爷的私人班底,但夏王爷从来没跟我来往。」 一丈青冷笑道:「马掌柜,你又不老实了,天香楼那边的事我最清楚,他们管出货,你这儿管销货。」 「可不是吗,我只转个手,夏王爷也不会跟我亲自交涉交易吧。」 「不过每次交易后,货款都是你亲自送去的。」 「那只是交给许武或是苏洛苏大爷。」 「没有的事,他们都不管银钱收入。夏维光永远也不会让手下的人经手银钱,以免他们知道了实际的收入而起异心。我知道银子都是夏维光亲自来收取的,每次你都驾了一辆车子,送现金去点交,我们就要知道那个地方,我相信那就是夏宫。」 「青姑娘不知道那个地方吗?」 「不知道,夏维光做事情很周密,没有一个人能知道他全部的秘密。」 「那并没有固定的地方,每次都更换的。」 「马掌柜!你别想唬人,夏维光到西宁来时并不守秘密,只有收银子时才保密,而且我那儿也有一些人会赶去保护,每次交易都是几十万,而且都是用银子,因为你们这一行谁都不信任谁,你收进的也是银子或金子,一次有几大口箱子呢,夏维光不会任意变动地方的,现在我们要你说出那个地方来。」 「那地方跟你们没关系。」 「这个你别管,你说不说?」 「我若是说出来,你们就放过我?」 哈吉泰一笑道:「光是说个地方,我们怎么知道真假,你还得带我们去。」 「夏王爷是否在那儿?」 「你问这个干吗?」 「他要是在那儿,我带你们去了,他还会放过我吗?反正都要死的,倒不如让你们杀了我。」 「把我们带到附近就行了。」 马回回道:「不行,那儿的防备很严密,在好几里外就密布暗卡。」 哈吉泰道:「马云海,你宁死也不肯带我们去了?」 马回回道:「是的,小王爷,因为夏王爷说过,我如未经通知擅自前往,他就会要我的命。」 「他也不过要你的命而已。」 「要命有很多要法,夏王爷要人命的方法都是最痛苦的,所以这件事我无法遵命。」 哈吉泰一笑道:「马云海,你只有一条命,无论被谁要了去,你都没得混了,因此我们相信你并不是怕夏维光,而是认为我们目前要不了你的命。」 「小王爷要这么说也未尝不可,至少目前我手里有杆枪在手,要我的命,你们还得花些代价。」 哈吉泰一笑道:「我已经告诉你,我如果要你的命,一杆枪是保不了你的,积石崖的铁狮刘球有几十支枪在他身边,我照样一箭要了他的命。」 说着他抬起了手,马回回以为他又要发袖箭了,连忙发了一枪。 这一枪他是对准哈吉泰的肚子发射的,因为一般人在避枪时,都是采取滚地的方法,所以他这一枪射得低一点,哈吉泰如果是用滚进的方式,的确很难躲开这一枪,即使不送命,受伤必将不免。 但哈吉泰却是一反常情的跳了起来,一拔丈许高,使得马回回的那一枪落了空。 马回回的身手不错,他发枪后并不去看那一枪是否命中,一个滚地已经进了后面的房间,朝门口又开了两枪,这两枪的目的是防止追兵的,相信哈吉泰与孙小琴要想追上来,也会被这两枪吓阻一下的。 他迅速的跳上了桌子,一脚踢开了窗子,正想跳出去,那知窗口伸进一支乌黑的枪管。 一支马枪端在吴长胜的手里:「把手里的枪丢掉。」马回回差点没气得一口血喷了出来。 在哈吉泰跟孙小琴的监视下他都能脱身,却被一个瘟老头子给拦住了。 看他端枪的姿势十分生硬外行,这倒使马回回不敢乱来了。 因为他知道这种人最危险,他们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很小的一点刺激都会令他们勾动手指的。 手指搭在扳机上,枪口抵在他的肚子上,这种长程马枪的威力,他也非常清楚,足可把肚子轰个洞。 哈吉泰与孙小琴没有追过来,他们很可能是被那两枪所阻,不敢贸然探头,而且因为窗子是开在侧面的,从门口那边还望不到这边,他们也还不知道此地的情况。 马回回在心中飞快的盘算着,必须要趁快的摆脱这危险,等后面的人追来,那就无法脱身了。 他把手里的枪轻轻的抛向对方道:「拿去好了。」 假如他用劲丢过去,一定会引得对方紧张而开枪,马回回是个很有经验的江湖客,他自然懂得如何处理这种状况。 所以他的语气很轻柔,脸上没有一点敌意,动作也很温驯,而且所用的力气也恰到好处。 枪抛在吴长胜的手边,一般人的自然反应,多半是伸手去接这支枪,只有一些老江湖才不会上这当,被对方引开了注意。 吴长胜看来土土的,而且他也像那些没有一点经验的生丰一般,连忙匀出一只手来,捞住了他那把枪。 马回回的目的完全达到了,他迅速地推开了坠在肚子上的枪口,人跟着跳出去,在空中他双脚速飞踢向吴长胜的脸部。 这一手很俐落,也很阴毒,因为他脚上穿的是一种硬牛皮的短靴,这种靴子很结实,鞋底还钉着钢钉,只要踢中了,一定是脑袋开花。 但是很邪门的,那老头儿居然偏头躲开了,不但如此,还把手中的长枪往前一伸一挑。 枪管戳在小腿的迎面骨上,痛得他几乎要叫出来,但最绝的还是那一挑。 挑在他的脚面上,有硬皮挡住,倒是没有受什么伤,只不过把他的重心平衡挑得转了个方向,本来可以脚先着地的,现在却变成了后背先着地,砰的一声,结结实实地又撞了一下。 马回回的武功虽然没有得过真传,却是下过苦功练的,这一下还摔得起,他临危不乱,一个翻身站起,还没立直身子,那老头儿的攻势又来了。 他可能是不会开枪,居然放着那大好的武器不用。 横过枪托扫了过来,马回回心中一宽,忘记了刚吃的苦了,飞快地握住了枪托,猛一用力,想把枪夺过来的。 哪知才夺到一半,对方不知用了什么手法,枪托居然又从他手中滑了出去,跟着还是横扫过来。 这次连躲都来不及,啪的一声,打在右边的脸颊上,还好劲力不强,只把他打得头昏昏的,牙床没碎,也没受伤,老头儿龇牙朝他笑了一笑,双手握着那根长枪,手指却没有扣在枪机上。 这表示老头儿无意用枪来威胁他,只是当作另外一件随手的武器而已。 马回回急着脱身,可是老头儿却又挡住路,把他绪在墙角里,一定要把老头儿逼开才能逃走。 他不浪费时间,也不说废话,下面飞起一脚,上面同时攻出一拳,这一拳一脚都很霸道,对方非让开不可,吴长胜也果然闪到一边去了。 马回回的目的不在伤敌,有了空隙,飞快地向前冲了出去,才滑出一步,腿弯上一痛,身不由主地向前一屈腿,跪下了一只脚。 这下子马回回倒是真的火了,他一直埋头苦练功夫,虽不出名,但是暗地里,他也跟许多有名的高手较量过了,虽不是每次都获胜,却也没有落败过,最多打成平手而已,他自信可以跻身一流高手之林。 不久以前,他还露了一手,拍落了哈吉泰的两枚袖箭,方今江湖上,能具有这种身手的人绝不会太多。 却没想到会在一个瘟老头子的手下连连吃亏。 他实在看不出这老头子有什么起眼的地方,多半是因为他急于脱身,才给对方可乘之机。 去路还是被对方封死了,马回回知道必须要打倒对方才能离开,而且要打倒对方,绝不是一拳一脚可以奏效的,他定了定心神,再度抢攻出去,这次他不是为了夺路,而是真正要伤敌了。 吴长胜双手舞弄着长枪,姿势似乎很笨拙,但是却有意料不到的精妙,每在马回回攻出一招后反击回去,马回回的拳脚老是差那么一点被对方闪过,而对方的回击却没一次落空的。 脸上、背上、胸前、腰下也不知挨了多少下,不是叫枪托拍一下,就是叫枪管戳一下。 下手不轻不重,马回回皱皱眉头就挺过去了,也没有受伤,可是他的胆却寒了。 尤其是他看见哈吉泰跟孙小琴都出来了,悠闲地环抱双手站在一边,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 更气人的是一丈青,她的手里还端着一盅茶,轻轻地啜着,似乎在瞧热闹,又像是在看戏。 马回回泄气地垂下了手,干脆不打了,倒是那老头子咧嘴笑道:「来呀!再赐教几手,马大掌柜的,我老头子多时没活动了,这把老骨头都快生銹了,难得有你这么高明的好手来陪我活活筋骨,实在太难得了。」 一丈青却笑道:「吴大叔,真有您的,今天才算见识您神龙十二无敌棍法,没有一式落空的。」 马回回心头猛地一震。 神龙十二式无敌棍法这几个字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不败神龙在青海也是一个极为响亮的名字,居然会是这个老头儿吗? 这下子马回回变得规矩了,他也知道光是这老头儿就足够吃定自己了,何况还有个哈吉泰在呢! 因此他垂直了手,放弃逃走或抵抗的企图,恭恭敬敬地问道:「原来您就是不败种龙吴老爷子?」 吴长胜淡淡一笑道:「不敢当,大掌柜的,不败神龙现在连条泥鳅都不如了,难为你还记得。」 「不!夏王爷还常提起您,叫大家当心您的踪迹,他们预料您迟早一定会来,只是他说起您的形貌,却不是目前的这个样子。」 「哦!他说我是什么样子?」 「他说您风度翩翩,是个美男子,穿着很讲究,腰里经常缠着一条盘丝双龙软棒,那是您的成名兵器,也是您的独门标记。」 吴长胜哈哈一笑道:「这王八蛋简直就是瞎了眼睛,油蒙住了心眼儿,已二十年了,人还有不变的。」 「他说您的形貌可能会略微老一点,但是神气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尤其是那枝双龙软棒,绝不可能离身的,说没了那根棍,您就像……」 「像什么?像螃蟹没了螯,毒蛇没了牙,是不是?」 「这两句比喻本是您自己说的,青海上了年纪的人,差不多还记得。」 吴长胜有点感慨,叹了一声道:「夏维光那王八蛋有些地方没说错,他知道我一定不会放过他,迟早会来的,但是他却没想到,我能够把从前的一切都放弃,整个地变了样儿,就为了叫他摸不准、找不着,好了,马掌柜,痛快地说一句,你带不带路?」 「老……老爷子,不是我不肯带路,实在是那个地方太危险,去了等于送死。」 哈吉泰道:「我把人都带去呢?」 「那也没用,进入到里面,必定通过一条狭道,有四五十丈长呢,却只有两尺来宽,只够一个人通过的,夹在山缝里,上面放下滚石、擂木,有再多的人都不行,只要叫人发现,就准是个死路。」 吴长胜道:「不叫他们发现不就行了吗?」 「那怎么可能呢,夏王爷一到,那儿立刻就戒备森严,除非是平常王爷不在的时候,或许还能摸上去。」 吴长胜想了一下道:「这么说夏宫是在山上了?」 「我可不知道那儿叫什么,只知道那儿是王爷秘密歇脚的地方,我是去过两三次,给王爷送银子去的。」 哈吉泰道:「慢来,你送银子去,送多少?」 「每次总有二三十万两银子,外带金沙,都是骆驼客用驮子带来买货,再由我转送上去。」 「二十万两银子装在箱子里,也有好几十箱吧?」 「是的,五千两一箱,装在专制的木箱里,四十多箱,一匹马都拉不动。」 「那是用马车拉,要是用人来抬,恐怕一个人抱一箱都很困难。」 「说的是!那箱子看来不大,却有两百多斤重,寻常的汉子,两个人抬一箱还直喘气。」 「这就是了,你每次送银子,难道就是在山下,叫人一箱箱的抬上去的?」 「那倒不是,在山下另外有个地方,上面有千斤架,放下平台来,连车子都可以用滑轮吊上去,只不过这条路更行不通了。他们不会放吊索下来的。」 吴长胜道:「好了!马掌柜的,我已经知道是什么地方了,你不带路也没关系,只不过我老头子对你有个希望,希望你别张扬,别去通风报信,说我们要去。」 马回回连忙道:「这个您放心,这不关我的事,我干吗要多嘴呢,再说夏王爷早就警告过我,不得通知,不让我往那条路上去,我若是想去献殷勤,很可能在半路上就挨上一冷枪呢!」 吴长胜道:「本来照哈小王爷的意思是不肯放过你的,但我老头子体谅你的不得已,卖我的老脸为你求个情,相信你也是个聪明人,夏维光的王爷不见得靠得住了,你若是巴结一边儿,一个失算,就会后悔莫及,你自己估量着办吧!请。」 他让开了身子,放他过去,马回回几乎难以相信,望着哈吉泰,迟迟不敢举步。 哈吉泰淡淡的道:「马云海,吴老爷子已经放过你了,我自然不会难为你,只不过你要记住,如果你再不收手,还要干那个买卖,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马回回拱拱手道:「小王爷,我老马不习惯说假话,今天您各位手下留情,我会记在心里,至于那份黑买卖,就要看您各位的了,如果各位扳倒了夏王爷,我想干也不成,要是夏王爷继续得势,我想洗手也没法子。」 吴长胜道:「好!马掌柜的,你这才是句老实话,要是你一口答应就此洗手,倒是令人难以相信了。」 马回回这才拖着腿走了。 一丈青道:「吴大叔,您真知道夏宫在什么地方?」 「不错,我的确知道,在西山。」 「西山,那儿没什么地方呀?」 「过了千户庄,再往山深处进去,山上有一处白云观,本来是个道观,观中的老道原是个江洋大盗,犯了事躲到那儿去,老王爷知道了,本来要抓他的,都是夏维光替他求情,说人家已经改过向善了,应该放他一马,老王爷心地软,也就答应了。」 「一定是的,我一听马回回说那儿的形势,就知道没有第二处了,那个老道把作恶的钱财都运来了,盖了那么一所道观,原想好好享受一下子,所以把道观盖得很漂亮,想不到还是落在夏维光的手里了。」 「难道夏维光把庙产夺了过来了?」 「那所道观是私产,他如果不是强夺了过来,那个老道怎么会准他手下的人一起涌了去作威作福呢?」 「也许是迫于威势,或者是同流合污呢?」 「都不可能,那个老道士的身手不差,我跟老范两个人找到山上还吃不住他,幸亏老王爷出手才制住他的,而且庙里的火工弟子有十来个,都是好手,那老家伙也不是肯服人的,除了硬夺,他不会把一切拱手让人的。」 哈吉泰道:「既然是老爷子认识地方就好办了,我们快些去吧,只不过马云海那家伙,我很不放心。」 「我也不放心,那家伙凶狠骠悍,绝非善类。」 「他能在这儿窝上那么多年,暗中又干着那种买卖,而且被夏维光邀为合伙人,绝不是简单的脚色,我的没羽袖箭很少被人躲过的,他居然能挡开两枝,可见他的武功也很不错,我实在是不想放过他的。」 吴长胜笑道:「那刚才小王爷怎么不反对呢?」 「老爷子已经说了话,我怎么能不给老爷子面子呢?」 吴长胜道:「小王爷太赏脸了,只是我想到他既然能混出个局面,狠劲儿是有的,就算宰了他,也未必能问出个什么来,再说先宰了他,还有他儿子跟店里的伙计,甚至于还有他置在左邻右舍的同党,我们总不能不问青红皂白,一起都杀吧。」 哈吉泰道:「那当然,这是西宁城里,也不能随便杀人,不像我们在天香楼,那儿他们已经明火执杖,公然亮出枪械,我杀了他们还有话说,抓住了马回回,我也只能往官里送。」 吴长胜道:「我放过他还有一个道理的,我知道他一定不舍得放弃这儿的基业,自然不希望夏维光垮台,尤其是夏维光的天香楼已毁,将来要想支持下去,一定要更借重他了,所以我料定他一定会去通风报信的。」 哈吉泰笑了一笑道:「老爷子果然老谋深算。」 吴长胜笑了笑又道:「我虽然心中有个底子,却不敢一定说准是那里,而时机紧迫,又不能去瞎碰。倒不如放他一马,让他给我们带路了。」 孙小琴道:「老爷子的算盘虽是打得不错,只是他一跑去送信,我们再跟着赶了去,人家已有了防备了。」 「这个你放心,他不会逢人就开口的,一定要见到了夏维光才会说话,只要是带到了地头,我不会等他有开口的机会,就给他一家伙的。」 他举了手中的长程马枪一笑道:「这玩意儿比我的双龙软棍是差多了,很多招式都无法施展,但是有一点却是我的双龙棍不及的,就是它能在远处杀人。」 一丈青道:「那样一来不就要惊动对方了。」 吴长胜道:「我们这么多人进去,想不惊动对方是不可能的事,再说惊动敌人也有好处,对方一乱,我们就有混水摸鱼的机会了。」 哈吉泰道:「老爷子是江湖老前辈,当年经常单枪匹马,创下了无数英雄事迹,这是我们万万不及的,有老爷于领头是绝不会错的。」 吴长胜轻轻一叹道:「小王爷!你太客气了,你跟夏少爷两个人夜闯积石崖的那一战才叫人佩服呢。也正因为有了你这样的好手,我才敢定下这样一个冒险的计划,否则我只有拚着老命去硬冲蛮干了。」 哈吉泰道:「好了!我们快走吧,我们不出门,马云海是不会走的。」 几个人略微整顿了一下,就跨上了马出门去了。 出了城后,吴长胜道:「小王爷,恐怕你要辛苦一下了,由这儿向西是一条直路,我们在十里外等你,我知道有条小路可以追上去,马云海若是要追过我们去报信,一定会从这儿抄小路,若是你等到了他,就蹑在后面,在路上可以看见我们的。」 哈吉泰道:「那倒没问题,我这两条腿跑起来不会比骑马慢,我等半个钟头,若是他没过来,我就从小路追上来,相信他在后面也追不上我们了。」 吴长胜算了一下道:「差不多,我们慢跑十里,也要半个钟头,半个钟头不见他,那就是他还有点良心,果真不管事了,那样子的话,放过他也是应该的。」 哈吉泰轻轻地跳下了马,滚过一边的草丛里,四匹马仍是向前慢跑而去。 虽然他们都没有带计时的怀表,但是吴长胜却很有计算,估计着快要到十里的地方,他手指着一棵大树道:「我们在那儿等小王爷吧。」 马才到树下,树上跳下一条人影,直落在那匹空马上,正是哈吉泰,他急急的道:「老爷子真是算无遗策,那混帐东西刚过去将近五分钟。」 吴长胜一笑道:「他是骑马还是步行?」 「骑马的,小路很不好走,也多亏他的骑术好,居然能一路跑过去。」 吴长胜道:「那上面跑马只能走一半的路,因此我们还是可以到他前面的。」 孙小琴道:「跑了一半后,他转到大路上不行吗?」 吴长胜笑道:「那除非得有腾云驾雾的本事,把马匹给运过几道断涧去。」 「山路上有断涧阻路?」 「是的!一共有三道,都是两丈来宽,上面驽了独木桥,人是可以走过去,马匹就不行了,要不然,他把马扛在肩上架过去也行。」 哈吉泰道:「要是只有两丈来宽,一摧马,也就跳过去了,我曾经骑马跃过三丈宽的断沟。」 吴长胜笑道:「两丈宽的距离是难不倒一头骏马的,只不过两头都是不到三尺的小路,既没有缓冲的余地,连马匹直着都站不下,因为要顺着涧边走十几丈,才能到达桥边,接上对面的路。你们别去伤脑筋了,我说不能过就是不能过,咱们快跑一阵吧,那条小路虽然只能走路步行,却省了有一小半的路呢,我们还得要快赶一程,才不会落后太远。」 哈吉泰问道:「那条小路不会通别的地方吧?」 「不会,他真走上那条小路,就一定是上白云观去了,其实我只要多想,也一定会想到那个地方了,在西宁附近要找一个又广阔、又能避人的地方还真不容易,青姑娘就在西宁都无法摸得到,一定就是那里了。」 几个人奋力加鞭,一口气跑了下去,经过一处路口时,照例会有两个人出来问讯的,都是乡团的打扮,因为马回回已经先泄了底子,说是夏维光会派人沿途埋伏,所以就由一丈青上前开路。 那些人果然是由夏维光带去的,他们看清了马上的一丈青时,都显得颇为吃惊,一个人立刻掏抢道:「青姑娘,这么晚了,你上那儿去?」 一丈青早已想好了答词:「自然是上夏宫去,有紧急事件要禀报王爷。」 「青姑娘,对不起,你是不能到那儿去的。」 「混帐东西,我当然知道,但事情十分紧急,我非立刻禀告王爷不可,否则我会违令前来吗?」 「什么事情,你告诉我们,我们替你转告好了。」 「那要等什么时候。」 「如果确实紧急,我可以立即去禀告,那不等于你自己去了,至于你,王爷说过了,不是规定的人,谁都不准前去的,而且连我们也只能到达第二线,王爷在这儿的警戒,比在鹰王府还要严呢!」 一丈青略一沉思道:「好吧,那你把耳朵凑过来。」 那人不禁迟疑,一丈青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总不成叫我扯着嗓子大声嚷嚷。」 那家伙这才把头凑过去,一丈青低声说了几句话,大概这消息的确太惊人了,所以那家伙情不自禁地把手中的枪口弯了下来。惊声问道:「真的!在那儿?」 一丈青却突然一掌切出,砍在那人的喉结上,同时也一抬腿,膝盖撞向了对方的胯下。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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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那家伙做梦也没想到一丈青会有这么精纯的武功,更没想到她能下这种辣手,连一声都没有吭,人已摔出去倒下了。 另一个汉子本来是用枪比住哈吉泰等三个人的,因为是晚上,他看不清脸,只以为是一丈青带来的人,对方没下马,也没走近,他就不想过去了。 这边发生了变故,他不由一震,才把眼光移过来,忽地喉间一凉一痛,那是哈吉泰的袖箭出手,箭无虚发,立时了帐,而哈吉泰的身子像大鸟般的扑起,冲进了黑暗中,两声闷吭后,他又转回到马背上。 一丈青道:「都解决了?」 「是的!两个暗桩躲在路边的土坑里。」 吴长胜道:「这条路还是官道,他们居然禁止别人通行,这太岂有此理了。」 一丈青道:「他们不是别着民防自卫队的臂章吗?入夜以后,盘查行人是很平常的事,这些人的眼光很尖,来人是那个路子,他们一眼就看出来了,只要没问题的,他们自然会放行,然后通知前面的人注意就是了。」 「这要怎么通知法呢?」 一丈青指指放在地上的马灯以及一根长竹竿道:「很简单,把灯点上,用竹竿挑高,晃了几晃,在这夜间,几里外都能看见了。」 哈吉泰问道:「这样的路口还有几处。」 吴长胜想了想道:「还有五六里就到山下了,一共还有三处岔口,我想都设了防了。」 一丈青道:「那是一定的,据我所知,夏维光从天香楼那儿调过去的人,也只是守守外围,夏宫中的警卫,则是他贴身亲信担任的。」 孙小琴忍不住道:「他干吗要如此戒备森严的?」 一丈青道:「他有许多的秘密,更有不少见不得光的财路,分别交给不同的人掌理,他到夏宫的时候,就是来收银子、接洽事务、下达指示的,自然要秘密一点。」 哈吉泰道:「既是只有五六里路,恐怕我们就没有那么方便过去了,我先走一步。」 孙小琴道:「哈大哥!你一个人行吗?我跟你去。」 哈吉泰笑笑道:「以你的身手倒是个好帮手,只是你没练过轻功,跑得太慢了,我们要争取的是时间以及秘密,既声张不得又拖不得。」 「那我们也把马放慢一点。」 哈吉泰道:「不!你们不但要快跑,而且还要使马蹄声特别响亮清脆,老远就能听见。把对方吸引出来,我才方便找到他们,方才这两个家伙如果不是他们在坑洞里吸烟卷儿,有烟味随风飘过来,我还无法发现呢!」 他又像头狸猫般的消失了。吴长胜干咳了一声道:「这小伙子实在是块好材料,身手俐落,头脑清,鬼点子多,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最难得的是能当机立断,心肠够狠,比我们强多了,当年我跟老范……」 一丈青道:「吴大叔你跟我义父当年也不是什么吃斋的菩萨,我听有些年纪大的人说起来,当年到青海来闯天下的黑道人物,毁在你们手中的太多了。」 吴长胜道:「这我们倒不是好杀,只有对些十恶不赦之徒才不加留情,可是流窜到这儿的黑道人物,却又全是那路货,在内地杀人劫色,到了这儿不但不加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我们不得不痛加杀戮……」 一丈青道:「本来嘛,这儿一切都比不上内地,稍微有点办法的人都不肯来的,只有那些恶性重大的家伙,在内地犯案累累,被人逼得无法容身了,才躲到这儿来的,他们以为边陲地方、容易混日子,也没什么高人,那知道偏偏有一对煞星在等着他们。」 臭长胜笑了一声道:「他们若是存了那个心,那可真昏了头,珠玛大喇嘛和老王爷是顶尖的两位高手,名闻天下,四海无敌,那里有他们横行的。」 「可是他们一位是王爷,一位是佛门高人,不大会管事的,倒是你跟我义父,才是他们真正的尅星了。」 「唉!我们还是不够狠心,否则也就不会让夏维光得逞了,他初始一来到,我们就看出他不会安份的,那时就下手把他除去就好了。」 「是不是因为他是老王爷的弟弟呢?」 「倒也不尽然,老王爷对任何人都是抱著仁慈为怀,并不限于对自己的兄弟,夏维光在内地时,劣迹昭彰,我们应该想到他不是个肯改过的人,只是来避避风头的,而且也别有用心。可是这家伙实在会做作,又懂得笼络人,我们虽然慢慢发觉他暗藏祸心,就是不忍心对他下狠着,当时要有一个像哈吉泰那样的人就好了。」 孙小琴道:「哈大哥的出手到底太狠了,刚才眨眨眼之间就是三条人命,他居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一丈青却道:「对恶人就该如此,刚才我也劈了一个,我毫不后悔,因为我知道这批家伙个个都是满手血腥,早就该死了,这几年我在暗中也收拾了几个。」 孙小琴道:「你杀过夏维光的手下?」 「是的,他们实在太可恶了。有一回,我的天香楼里收进来两个小女孩子,才十二岁,那是她们的父母太穷,出于无奈,才来做粗活的,不到一个月,两个女孩子突然失了踪,我找到地牢里,发现已经断了气,是被三个家伙在酒后诱进去,活活糟蹋死的。」 孙小琴不禁怒道:「这简直该杀。」 「是的!我向许武交涉,许武只摔了他们每个人两个嘴巴,罚他们每人一百两银子,赔给那两个女孩子的父母,我实在气不过,终于给我找到机会,悄悄的用根绳子套上他们的脖于,分别吊死在三棵树上。」 「杀得好,他们不知道是你下的手吗?」 「不知道,因为没人晓得我会武功,值夜的人隐约看见有个女人的影子在花园里晃过,第二天发现这三个家伙上了吊。还以为是鬼魂索命,吵了好几天,但从此却老实了,至少没人敢再欺负女孩子了。」 吴长胜一叹道:「贼性难改,盗性难移,我想来实在惭愧,不该一避二十年,听任这些奸小横行的。」 「那也不能怪您,您跟义父都为了一个更远大的目标,为了保护夏少爷。」 「你义父还培植出了一个你,多少还尽了点除暴安良的责任,我呢!白白地株守二十年。」 「您终于把夏少爷给巴望成人了。」 「其实他根本用不着我保护,在塔拉尔宫中,有珠玛大喇嘛保护他,艺成之后,他自己能照顾自己了。」 孙小琴忙道:「老爷子,您可不能这么说,就算您一点力都没使上,却不能不守在他身边,因为志昌若是出了一点差错,就将后悔莫及了,何况您在这一路上给他的照顾与帮助太多了,只不过您都是在暗中行事,不容易给人知道而已,别的不说了,若是没有您,大青岭他就过不去,王胖子带着手下在山上埋伏打冷枪,那有多危险。」 说得吴长胜笑了起来道:「小丫头,听你这一说,倒像我建了多大的功劳似的。」 「这个是当然了,只是您可不是为了争功才干这些的,像您跟那位范老爷子以及王大姐,你们心目中都没有什么功不功的,只是做一件心里想做的事而已。」 「哦!那么你呢,你又是为什么呢?」 「我跟哈吉泰大哥一样,是冲着志昌本人,认为这个人值得一交,而他也把我们当作朋友,现在他有困难,需要我们帮忙,我们就毫不考虑地帮他一手。」 一丈青笑道:「小琴妹子说话的口气江湖味好重,就像是那些义薄云天的英雄豪杰一样,可就不像个女孩子了,更不像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了。」 「我本来就是个江湖人。」 「小琴妹子,别看你当过女瓢把子,会骑马,能放枪,杀过人,更有一个又香又凶的外号——辣手西施,我不客气的说一句,你还不像是个江湖人。」 「我不像,江湖人又是什么样子呢?」 「这个我说不上,江湖是另外一个圈子,你我只踏进了一只脚,却还算不得是江湖人,因为你没有江湖味。」 「江湖味,什么江湖味?」 「这也很难说,但是一个真正的江湖人,一见面就能让人有种感觉,你却完全不像,如果你腰上不挂着枪,穿着再花俏些,你就是个大家闺秀了。」 孙小琴道:「大姐,你别笑话我了,强盗窝里能跑出个大家闺秀来?」 吴长胜居然点点头道:「小琴,这点我老头子也有同感,你虽然出身在大青岭,却文文静静的,一点江湖习气都没沾上,这实在很好,女孩儿家不管干什么,都应该自尊自重,只要行止端正,谁也不敢瞧不起你。」 孙小琴低下了头,一丈青也低下了头,因为吴长胜的话,使她听来有些刺心,她在夸说孙小琴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的江湖味太重,以前也许是为了任务在身,不得已要摆出一副姿态来,但是现在那种生活即将结束了,自己是否能改掉那些毛病呢? 谈话中止了,三个人四匹马在缄默中前进,因而那蹄声也显得特别的响亮。 接连地经过了两处路口,路旁还有着草棚子,那是搭来供行人歇足的,也有些小贩在那儿摆个摊子,贩卖些茶水或面果之颊的干粮,供人充饥打尖。 一丈青道:「照说这些地方,一定有人在守着的,怎么都没见影子了。」 吴长胜笑笑道:「当然是有人的,你没看见棚子上还点着灯呢,只不过哈吉泰的手脚很干净。」 「那些岗哨都被摸掉了?」 「应该是的,否则不会那么方便就让我们过来了。这小子的确是个鬼精灵,他先一步来到附近,叫我们别掩蔽行迹,让马蹄声响一点,这儿的人老远听见蹄声,出来察看的时候,他就正好下手。」 「那只能对付明处的,还有暗桩呢。」 「明哨发现了异状,在咱们没来到前,一定会通知暗哨注意留神,这样正好暴露出暗哨的位置,而且因为蹄声还远,守卫的人就不会注意身边了。」 一丈青轻叹了口气:「夏维光对夏宫的警卫十分注意,这批人都是久经训练的,他以为是万无一失了。可是今天看来,实在脆弱得很。」 「那倒不能这么说,这一路上的设防不可谓不密,但我们却是先有了底子,又是有备而来,若是不明底细的人,怎么样也不会想到夏维光的布防会那么远的。」 远远终于看见了一片山影,哈吉泰站在路边上等他们,笑着道:「你们来得很快呀,我也刚到不久。」 吴长胜道:「一路上你摸掉了几个守卫。」 「连明带暗,总计十一个。」 「这么多,全部都宰掉了?」 「没有!只有三个人因为距离较远,而且要朝我发枪,我只得送上一枝袖箭,其余八个都是打昏了过去。」 一丈青钦佩的道:「小王爷,你真了不起,这些家伙的身手都很了得,你却在举手投足间把他们解决了。」 哈吉泰笑笑道:「也没什么,是你们配合得好,你们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我才有机会出其不意的得手。」 吴长胜下马道:「这里上去就是山道了,看来我们的判断并没有错,夏宫一定是建在白云观里,只是那条路却没这么好走了,我们得另外想办法。」 哈吉泰道:「另外有什么办法想呢?」 「你们跟我来吧,幸亏是在这儿,还难不倒我。」 他带着大家,转过大路,走向一片长草地,哈吉泰见到有两条轮迹,也通向草地,乃道:「这大概就是马云海所说的运银子的地方。」 「是的!那上面有块凸出的大石块,大约有十来丈高,上面另外有宽路可以通到白云观。据说在建造白云观的时候,也是搭了架子,装好滑轮,把木材跟砖瓦在此地吊上去,虽然费点力,却比用人工搬上小道省事多了。 所以马回回一说起情形,我就想到了这里,要把整辆载重的马车吊上去,夏维光一定又下了番功夫的。」 「我们从这儿也让人吊上去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我们可以循由别径上去,从这儿绕过去,有一条小水沟流下来,冲出了一道斜坡,坡度很陡,一般人是无法登临的,不过却难不住我们。这条路是我跟老范两人在夜探白云观的时候发现的,相信还可以走。」 他一面低声解说,一面领着大家悄声前进,终于听见了哗哗的水声,孙小琴道:「老爷子,恐怕不行了,以前你们是趁水干的时侯通行,现在正当秋雨季节,山上的水流很急,那要怎么走呢?」 远远望去,那儿的山壁上悬着一道白色的匹练,虽然仅有微弱的星光,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吴长胜呆呆道:「这倒是没想到,水势那么急,就是在平地上,人也站不稳,更别说是由下而上了。」 哈吉泰却道:「不管了,我们可以从旁边上去,只要确知上面没人把守,趁我们在攀登时突击就行了。」 「那根本就不是路,而且山沟曲折,通过一片密集的竹林,上面的人根本不会想到的,只是山沟旁边长满了青苔,滑不留手,上去更难了。」 哈吉泰笑笑道:「我有办法的,我在夜闯积石屋的那栋石楼时,也是无路可达,我是摸到死角的地方,贴着墙爬上去的,这山壁总不会比石墙难爬吧。」 他们一直来到山沟下面,奔腾的山泉倒挂下来,已经成为一道惊泷,连讲话声音都听不见了。 哈吉泰审度了一下形势道:「这上面三丈多高处,有一个可以停脚的地方,我先上去,再用绳子垂下来,把你们都绑上去。」 「不必了!从平台那儿上去好了,我已经把吊车放了下来,那两个放吊车的人是我的朋友。」 这股话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把他们都吓了一大跳,孙小琴拔出双枪,哈吉泰举手欲待发箭,黑暗中冒出一个身影道:「大哥、小琴,我是夏志昌。」 那的确是夏志昌的声音,两人停住了手,待得人影迫近一看,果然是夏志昌,孙小琴忍不住扑了过去,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高兴的道:「志昌,你怎么在这里的。」 哈吉泰也道:「兄弟,果然是你啊,这就好了,我们一听说你到这儿来了,差点没急死,你也是的,这是什么时候,怎么一个人乱闯呢,也不先说一声?」 夏志昌笑笑道:「我不是叫那个小丫头去转告王大姐,请她通知你们了吗?」 吴长胜道:「青姑娘是来说了,可是她知道夏维光也到夏宫来了,怕你会碰上了,你说我们怎么不急。」 「当时我并不知道,一直来到山下的时候,那个领我来的妇人才说夏维光也到了,叫我等在平台上,她先去瞧瞧情形,过了一会,她又来告诉我说,夏维光似乎很紧张,而且还带了很多人来,今天是没法子上夏宫去了,她要我在平台下面等着,明天再等机会。」 「明天再等机会?什么机会。」 「见我母亲的机会呀!明天夏维光会带了人下去,在路上拦截我们,阻止我们到塔尔寺去,那个时候,山上的防卫就松了,我就可以去见母亲了。」 四个人都默不作声,良久后,吴长胜才道:「少爷,你知道你的母亲现在已经是夏维光的妻子了吗?」 「知道了,那个带我来的金姆说的,她说我的母亲在我父亲死后三年,改嫁给夏维光了。」 又是一阵默然后,吴长胜道:「她还说了什么?」 夏志昌道:「说了很多话,她告诉我,我的母亲很后悔,她完全不知道夏维光是这样的一个人,以前完全是受了他的欺骗,夏维光原来答应她,等我成年后,就把王位还给我的,根本不知道他买了杀手要杀我。」 吴长胜轻叹道:「你相信这些话吗?」 夏志昌点头道:「相信,她是我的亲生母亲,总不会来害我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谁都无法说话,倒还是夏志昌自己道:「老师父不肯让我预知身世,你们也从来不对我说起我有个母亲的事。我相信这必然有原因的,我的母亲很可能做了什么非常不该做的事,没关系,你们说出来好了。」 仍是没有人开口,夏志昌道:「你们尽管说好了,不管她做了什么,也不管她是怎么样的人,她是我的母亲,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我相信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希望我不认这个母亲吧!」 吴长胜不得不开口了,咳了两声才道:「少爷,那当然,我们绝对不敢要你做个不孝的人,可是我们不说出来,正是因为她跟夏维光在一起。我们怕你知道了,想去看她,落入了夏维光的手中。」 「嗯!老爹!还有没有其他的原因呢?」 「这个……,少爷,其他还有一些原因,不过那并不重要,我们是想等你过了后天,把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之后,再去相见也不迟。」 夏志昌平静的道:「你所说的其他原因,我大致都能猜到,第一,你们认为她不贞节,她在我父亲未死前就跟夏维光私下有来往,第二,你们怀疑我父亲的死因不明不白,认为她可能是谋害我父亲的凶手。」 吴长胜忙道:「这个,我们只在心里存疑而已。」 夏志昌道:「不必存疑了,那位金姆已经代我母亲承认了,她说她是我母亲最忠心的侍婢,她的承认,足可以代表我母亲。」 各人大感意外,吴长胜道:「她承认是谋害老王爷的凶手了,老王爷果真是被害死的?」 夏志昌顿了一顿,显然这件事在他心中所形成的冲击仍然是很大的,但到了最后,他仍然道:「金姆告诉我说,我母亲对自己的失贞与谋害我父亲两项罪名都承认了,然而她却有理由的。」 「她有什么理由?」 「首先是他们年龄的差距,我父亲足足比她大了二十多岁,我父亲死时,她才二十六岁,而我父亲已经五十多了!两个人几乎差了一半。」 吴长胜忙道:「这可不能算是理由,老夫少妻很多,还有差三、四十岁的呢。」 夏志昌道:「那当然,金姆并没有为此而辩护,她只说在我父亲死前两年,我母亲就跟夏维光有来往了,因为她寂寞,她说我父亲经常不在宫里,她在一年中,最多只能见到我父亲七、八天面。」 「这……老王爷勤政爱民,他大部份的时间都在巡视地方,或是去排解八大王族的纠纷,他是个负责的人。」 「是的!这一点金姆没有反对,但是她也认为我父亲却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把一个年轻力壮的妻子扔在家里不管。叫她整天守着一座空洞的鹰王府不说,甚至于还把她做母亲的权利都剥夺了,我在两岁的时候就被送到别处去抚养……」 吴长胜道:「那是老王爷对少爷期望殷殷,为了要你在日后能继承他的事业,必须从小扎基,每天必价用一种药泡炼,以使你筋强骨壮,那种药产于雪山之巅,必须每天探撷,所以只有把你送到那儿去。」 夏志昌道:「金姆说了,她知道这是为了我好,可是一个年轻的少妇,丈夫经常不在家,儿子又远离身边,叫她如何排遣这长日寂寞,她毕竟是有血有肉的人,因此夏维光出现在她的生命中时,她无法拒绝。」 大家又默然了,吴长胜道:「这一点我也承认,我们有时还劝老王爷常去陪陪王妃,可是老王爷说他练的是童子功,功基扎实以后,虽然不禁娶妻生子,但是不能时常跟女人在一起,而王妃年经热情……」 他不好意思说下去了,倒是哈吉泰开了口道:「这一点我认为王妃的处境是值得同情的,老王爷若是爱惜自己的功夫,根本就不该娶妻。」 吴长胜道:「那是为了宗嗣血脉……」 哈吉泰道:「这就是了,老王爷娶这个妻子,只是为了要生个儿子,在他的内心里,他始终没有重视过这个妻子,也没有真正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而且据我所知,王妃的本族才是王位的所有人,对吗?」 「是的,王妃是八大王族的嫡系,而且是前任王公马泰老王爷的独生女儿,依照族规,该是由她来继承王位而招赘一位王夫的,可是夏王爷游侠青海时,救了马泰老王爷的性命,也帮助他数度击退敌人,挽救过全族,因为夏王爷对沙泰王族的恩惠太大了,而马泰老王爷又没有儿于,只有这一个女儿,……」 哈吉泰问道:「那就是王妃吗?」 「王爷的妻子都是王妃,不过那位正室的王妃可不是夏少爷的母亲,那是老王爷续弦的!前任耶丽丝王妃在四十年前就死了,她只比老王爷小五岁,听说是青海的第一美人。」 哈吉泰道:「对了!我有个问题,一直不便问,别人也说不清楚了,八大王族,一直都是吐鲁蕃的土著,但夏王爷却是汉人,却不知是怎么回事?」 「事情就启源于夏老王爷,沙泰王族的马泰老王公病危时,夏老王爷跟耶丽丝公主两情相恋,夏王爷向老王公求娶公主,你们听着,是求娶,不是入赘。」 「老王公碍于祖规不肯答应,夏老王爷说他也不能为了娶妻就忘了祖先,所以坚持不肯入赘,双方顿时就闹僵了,耶丽丝公主一时想不开,竟然拔刀自杀了。」 大家都啊了一声,吴长胜道:「虽然抢救得快,但是已经划破了喉管,夏老王爷立时用最好的金创药抢救,也不过暂时保住了她的性命,这一来才使得双方都后侮不胜,大家都不坚持了,马泰老王爷准许他迎娶耶丽丝公主,但是希望他能够接受沙泰王族的王位,因为那时沙泰王已亟亟可危,如若没有一个贤明而有力的领导者,立将为人所合并,夏老王爷拗不过耶丽丝公主哀求的眼光,点头答应了,于是沙泰王族就转成了汉人的掌握,成为姓夏的王族了。」 吴长胜深吸了一口气道:「耶丽丝公主在两年后终于去世了,她能活到两年是一个奇迹,而马泰老王爷也因为哀悔而弃世,夏老王爷就成为了鹰王府的主人,他以他的绝世武功以及一片仁慈的心,替族人们谋了很多福利,也为八大王族解决了无数次的纠纷,终而被选为八大王族的盟主,成为青海最受尊敬的一个人,大家也希望他能够永远地留在青海,做八王府的领袖,因此极力地鼓励他续弦,可是他心个一直在纪念耶丽丝公主,对这件事从不提起,一直到他四十六岁那年,才在八王族的力恳之下,迎娶了耶丽丝公主的表妹。」 「那就是我的生身母亲了。」 「是的,这表姐妹两人虽然年龄相差了二十岁,但形貌却有八九分相似,夏老王爷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答应娶她的,康雅妲王妃下嫁时却才二十岁。」 孙小琴道:「这就不公平了,夏老王爷只是为了自己心中的影子才娶了她,因此时时都会拿她去跟耶丽丝王妃来作比较,可是康雅妲王妃毕竟不是耶丽丝,而夏老王爷也没有把对耶丽丝的那份感情给她。」 吴长胜似乎无法反驳这句话,他只是继续地说下去:「康雅妲王妃在下嫁两年后,生下了一位小王爷,就是夏少爷,老王爷对少爷万分的喜爱,他在少爷周岁后,就叫老范带着到雪山的一位隐士那儿,作伐毛洗髓的基础训练。同时也跟他的好友——青海第一高人珠玛大喇嘛说好了,代他教养这个孩子。」 夏志昌道:「我父亲自己为什么不教我呢?」 「他自己太忙,大部份时间都不在府里,他见到别的王族世子,因为从小养尊处优之故,长大后不学无术,懦弱无能,昏庸不堪,所以才要你受着最严格的教育。」 一丈青轻吁道:「夏老王爷还是有魄力的,任何人在中年得子,都会像宝贝似地,整天放在身边都看不够,他居然舍得送到那么远去。」 孙小琴道:「也许他并不……」 吴长胜打断了他的话道:「孙姑娘,你是想说老王爷不爱少爷那就错了,把少爷送到雪山后,他几乎每个月都要跑一趟雪山,就是为了看看少爷;不过他都是在晚上的时候去,守在少爷的床边,看上一夜,然后在天亮前离开,每个月赶上近千里路,就为了看爱子一眼。」 夏志昌的眼睛有点润湿,低声道:「为什么他不在白天的时候来呢?」 他的脑海中勾起了一丝遥远的记忆,在没到塔拉尔宫之前,他还是个很小的小孩子。然而他却是寂寞的,除了那位范叔叔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亲人,每天都要泡在一大盆的药水里面,泡够了,范叔叔就要他跑,跑不动时,范叔叔就拉着他跑,或者是将他一个人光着身子,丢在雪地里,看他冻得发抖。 吴长胜叹了口气:「他不敢,他如果看到你受训的那种苦况,就会忍不住把你抱回去了,那时你的母亲康雅妲王妃也曾哭着要求跟着去照顾你,老王爷也不答应,他也是怕她看到了那种情形有所不忍。」 哈吉泰一叹道:「难怪夏兄弟的武功这么卓绝了,原来他在小时候就打下了底了,我是七岁时才开始学功夫的,那些苦我也受过,但是我的师父却说太迟了,太迟了,骨骼筋络都已成型,难望有突破极限的成就了。」 孙小琴睁大了眼睛道:「练武功要这么苦。」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必须如此,但是若要日后有非凡的成就,这就是必须的,这是珠玛大喇嘛跟夏王爷在少爷周岁的宴会上商定的,做扎基功夫的那位隐士也是珠玛大喇嘛推荐的,珠玛大喇嘛是佛门高人,他似乎有点神通,说少爷将来必有大劫难,要及早作应劫的准备。」 哈吉泰道:「大喇嘛若有前知,就该警告老王爷避凶趋吉才对。」 夏志昌道:「老师父对我说过了,他说他并没有未卜前知的本事,而且世上也没真正地具有这种神通,他有时能预言休咎,只是凭着智慧与经验,去推断一件事的可能性。但也有不准的时候,所以他尽量的少说话。」 孙小琴道:「老爷子,你说下去呀!」 吴长胜叹了口气道:「后来也没什么好说了,夏维光是在少爷出世的那天来的,他说是来避仇的,老王爷见他来了很高兴,就叫他在鹰王府里担任总管,后来又来了夏维洛,老王爷也很欢迎,夏维洛是读过书的,老王爷还以自己的力量替他在官府中谋了个差使,叫他担任政府与八王府之间的联络官。叫什么协调委员。」 哈吉泰道:「这是政府对边疆民族的德政,民国统一,仍然允许民族自治,政府只负宜导帮助的责任,却不干预各民族的政务,协调委员就是负责联系的。」 「这哥儿俩都干得很不错,尤其是夏维光,更是有声有色,所以老王爷把八王府的事情也都渐渐的交给了他,我当然也知道康雅妲王妃跟夏维光走得很近,却也不敢告诉老王爷,只是劝老王爷多在府中待待,别再四处乱跑了,老王爷也答应了,这时传来消息说境内有一股黑道人物侵入,老王爷本来自己要去剿灭的,我说他生日快到,还是别去了,交给我去好了。老王爷也答应了,这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老王爷。」 夏志昌道:「老爹回来,我爹已经去世了。」 「是的!我跑到那儿,才知道只是几个江湖小毛贼,想在边境落户,他们厌倦了江湖生活,想在边境屯垦以求新生的,我一看他们带了耕具,不像是要在这儿为非作歹,倒是切实嘉勉了他们一番,留下帮他们解决了一些问题,住了十来天,回去后才听说老王爷坠马身故,已经传位给小王爷,在小王爷没成长前,由夏维光摄政,我就知道不对劲。」 「您没有回去一问究竟?」 「我是打算如此的,可是却碰到了有一两个以前手下的心腹弟兄,他们叫我别回去,因为夏维光的嘴脸不一样了,他在这四、五年中,已经陆续的引进了不少的私人,现在那批人可神气起来了,王府里已经是他们的天下,听说夏维光正在派人分头找我跟老范。」 夏志昌道:「就因为听了这消息您才没回去。」 「我倒不是被吓得不敢回去,而是我担心你——少爷,我怕他们找上雪山去,于是我急急的赶到了雪山。」 「到了那儿,夏维光派去的打手果然也差不多先后同时到达,其中居然还有两名枪手,不过那时候的枪还很差,那种叫掌心雷的家伙比现在的差多了。每次只能放一发子弹,枪子儿跟火药要分开来灌的。」 孙小琴道:「现在也还有人使用那种老古董呢。老爷子,你们没受伤吗?」 吴长胜傲然地道:「当然没有,夏维光对我们的功夫估得太低了,那些家伙对付我们一个人都不行,何况是两个人,我跟老范两人联起手来,没等他们上来,就在山下把他们解决了,也是因为有这件事,使我们怀疑老王爷的去世有问题,老王爷如若是自己坠马去世,夏维光又为什么要暗中着人来对付我们呢?」 哈吉泰道:「老爷子,我想那个时候也不是专为对付你们的,夏维光的真正目的,还是在夏兄弟身上。」 吴长胜忙道:「是的!他的目的自然是要对付少爷,而且他不知道我也赶去了,那些人只是为了对付老范的,少爷那时才五岁多六岁不到,太容易对付了,我们把来人收拾了,商量一下,叫老范把少爷送到了塔拉尔宫去交给了珠玛大喇嘛,我自己则一路扬言,说是老王爷死得可疑,我要到内地去央求朋友同道,回来替老王爷报仇雪寃。」 「这是为什么呢?老爷子,您打算要这么做,就该悄悄的去,这么一张扬,不是叫对方提高戒心吗?」 吴长胜苦笑道:「我跟老范两个人,一向都是独来独往,后来长居边境,那来的朋友。」 他苦笑了一声又道:「即使有一两个,人家也不会为了我而到青海拚命来的,我只是要引起夏维光的紧张,注意我的行踪而使老范方便带了少爷上路。」 夏志昌忙道:「可太危险了!一路上定然遭到不少的暗袭吧?」 吴长胜一笑道:「那倒不算什么,夏维光那时还没有今天的气势,派出来的人也不成气候,更何况我们在青海多年,比他的人还熟,处处都有人招呼,所以只有一点小接触。我还是很平安的到了四川,在一个地方隐居了起来,半年后,老范来了,他已经把少爷交给了珠玛大喇嘛,由他转示僧官,遍告各王族,说明这件事,夏维光才不敢去骚扰了。」 夏志昌又问道:「你又是什么时候再到青海的呢?」 「十年前,我们计算你已经有十六岁了,而且夏维光对我跟老范也都淡忘了,我到了塔拉尔宫,随着朝圣的人只远远地看了你一眼,却没有来招呼。」 「为什么,为什么您不招呼我呢?」 「那是大喇嘛的吩咐,他说过了,在他没遣你离开塔拉尔宫之前,不准任何人前来探视你,一则怕你分心,二则也怕你受到伤害。我悄悄的瞧了你一眼,见你长得很高大,跟老王爷一个模样,我很安慰,刚好那家饭馆的老板要收业回乡了,我就接了下来,在那里守着你,等你出来,这一等又是十年。」 哈吉泰道:「其实夏兄弟满二十岁成年,就可以前来接位了,为什么要等那么久呢?」 吴长胜道:「这个大喇嘛没有说明,我想他是要等到少爷的武功练成吧,因为塔拉尔宫的地位超然,不能介入这些民间的纠纷里。」 哈吉泰道:「在喇嘛教的教区中,政教合一,喇嘛寺里还派出僧官,专治民政,像夏兄弟后天在塔尔寺中的八大王公大会,就是由僧官召开的。」 吴长胜道:「那是由西藏布达拉宫负责的,塔拉尔宫是喇嘛圣地,他们专事清修,不理俗务,要等从塔拉尔宫中出去后,派到其他的喇嘛寺,才分派其他的职司,喇嘛教的教宗是活佛,那是对教民而言,而珠玛大喇嘛在本教的辈份,却比活佛还高呢。」 哈吉泰道:「这样一说我才真正的懂了。」 夏志昌道:「在青海的喇嘛僧官,也只是掌理各王族土司间的事。治理教民,则是土司跟王公们的职权,就像他们回教的部族一样,只不过僧官的权力又比你们回教的教司们又大一点。」 「夏兄弟!你对这些也很熟悉呀。」 「是老师父教的,我一直到今天才出来,固然是由于武功的庄子还不够扎实,伹最大的原因,却是我的书还没有读通。」 「你读些什么书呢?」 「什么书都读,有时根本没有书,由宫中一些师父们教我各种道理、天文、地理以及为人处世、治理国家、仁民爱物等种种的道理,以前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才明白,那是为了我接鹰王府的准备工作。」 哈吉泰叹了口气道:「兄弟,珠玛大喇嘛在你身上是费尽了苦心,你也真好福气,有这么多人教导你,比我幸运多了,我们一样是个小王爷,可是却没有人教我该如何去做,一切都要靠我自己去摸索。」 「你做得很好呀,你的族人都非常拥戴你。」 哈吉泰摇摇头苦笑道:「族人们虽然对我十分忠心,但我却常常自问,我带领他们所做的一切是否对的,我是不是给了他们幸福安定的生活?每想到这些,我就万分的惭愧,因为我们始终没有一个根。」 吴长胜道:「小王爷,这没有什么好惭愧的,每个民族的生活方式都不一样,你们一向是游牧民族,本来就是在不断的游牧中生活的。」 哈吉泰道:「不!时代不同了,很多的部族,都已经找到了牧地,定居下来了,他们仍然是以放牧为生。但是他们却不再靠天,他们已经能在划定的牧地里开辟了牧场,引进水源,种植牧草,不必再流浪去找水草了,他们的子民已不再受饥饿的威胁,部落也日渐壮大。」 「你也可以的呀,大漠上的草原很多……」 哈吉泰道:「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们都没有那种知识,不知道如何做法,而且族人们也都没有受过训练,他们除了骑马争战之外,只有会放牧羊群,此外什么也都不会,而生活上所需要的东西太多了。」 夏志昌道:「慢慢来,等我安定了下来,我去帮你。耕种、织布、凿河、建坝、挖池养鱼,我都学过,而且还都着手做过。」 连吴长胜都难以相信的道:「少爷!你会的这么多?」 「是的!老师父说我最好是什么都会,这些都是我日后用得到的,他说我必须要是一个百技俱通的全才,才能够担负起日后的责任,假如不是因为今年已是最后一年的期限,他还要留下我多学一些呢。」 吴长胜道:「够了!已经很够了,世上的学问是永远学不完的,而且你光是学还是没有用的,必须要懂得用,在一面做中一面学,才是最有用的学问。」 说着他们已经来到了那块凸出的巨石下面,夏志昌拍了三下手,连续三次,上面咕噜噜的放下了一架大吊车,底部是一块大平板,很宽大,的确可以把一辆车子连同马匹一起吊上去,吊车上有根细绳子,夏志昌拉了三下,吊车就一直向上升去。 吴长胜道:「上面管吊车的人可靠吗?」 「可靠,他们都是我母亲从王府里带来的人。其中一个是金姆的儿子,对我绝对忠实的。」 吴长胜叹了口气道:「少爷!不是我在多心,我以为还是慎重一点的好,我知道王妃或许不会害你,但其他的人就难说了。」 「金姆如果有意要害我,她就不会叫我等着,早就去叫人来对付我了。」 「我知道金姆,她是王妃的乳母,一起陪嫁过来,自然没问题,可是别的人就难说了,在这里的人,每一个都是夏维光的心腹……。」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吊车突停,有七八支枪指着他们。 吴长胜向夏志昌看了一眼,嘴角牵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 夏志昌却仍然信心十足的道:「这些人并不是先前管吊车的那两个,我不信他们会出卖我。」 一名脸容瘦削的汉子冷笑道:「不错,你们可别寃枉老铁他们两个,他们可没去告密。」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个说来可巧了,我们有人曾经看见金姆那老婆子在西宁城里出现,等我们来到这儿,居然又看见她,她居然说没出去过,这不是叫人怀疑吗?她是侍候王妃的多年老人,行动自由,王爷对她也十分客气,即使她去过城里也没关系,用不着瞒人的,所以我们就过来看看,因为前面没见她上去,而她的儿子老铁,却又是在这儿管吊车升降的,要有问题,一定是在这儿。」 夏志昌道:「怎见得这儿一定有问题呢?」 「我们来的时候,他们正把吊车放了下来,这个时候,我们知道是不会用吊车接谁上来的,所以我们连问都不必问,每人给了他们一枪托子,然后就在这儿等着,没想到这一次居然还是个大丰收,小王爷,不久之前在天香楼里,看你使尽了威风,这下子你可神气不起来了,说,你们上这儿来想干吗?」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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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听他的口气,好像还没认出夏志昌来,这倒也难怪,因为天色很黑,只靠着两盏气死风的马灯,是不容易看清人的相貌的。 这家伙之所以认出了哈吉泰是因为哈吉泰比较特出的缘故,哈吉泰乃挺挺胸膛道:「我们是来找王妃的。」 「找王妃,哈小王爷,你找王妃干吗?」 「不是我们要找她,是她要找我们。」 「胡说!我们王妃跟你们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找你们。小王爷,现在你可落在我们手里了,别耍花枪,我们有七八杆枪对着你们呢。」 哈吉泰双手一摊道:「是那位老太太说的,她问我们是不是真的已经找到了夏志昌,我告诉她是真的,只不过要先交银子,然后才交人,她就带我们来,说王妃要问我们几句话,只要我们真能证实夏志昌在我们这儿,王妃可以多给我们一倍的银子。」 这篇鬼话也亏他及时诌得出来,居然活灵活现,使得那些家伙都相信了。 先前问话的那家伙想了一下道:「夏志昌呢?」 哈吉泰道:「当然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你们没把他带来?」 「开玩笑,他的命现在又增加了一倍,值二十万两银子了,我怎么会轻易把他带出来。」 「王妃也是要买他的性命?」 「这个倒没说,那位老太太只说王妃问过我们的话后,证实夏志昌跟我们在一起,就会付我们加倍的赏额,可没说要我们做什么。」 那家伙想了一下,没有怀疑哈吉泰的话,这也是哈吉泰聪明的地方,他假如说是王妃要杀死夏志昌,对方绝不会相信,但他若说已经知道夏志昌是王妃的骨肉,则对方很可能会立即下手杀人灭口,以免秘密外泄了。 默然片刻,那家伙才道:「恐怕你们是弄错了,王妃跟我们王爷是夫妇,他们的行动是一致的,王妃怎么会跟王爷来作对呢?」 「这个我不清楚,不过我见到过王府总管夏维洛,赏格是他最先提出的,我去找他拿银子,他却支吾不肯付出,说要等三天后才肯付银子,要我们好好地保护夏志昌。」 「这家伙简直胡说八道,三天后事情已经过去了,他还会付银子吗?」 「喔?什么事情?」 「这……你不用管了,我告诉你,他的话绝不能听,只要你交出夏志昌,王爷绝不食言,一两银子都不少你的!你要是听信他的话……」 「他倒没有骗我,他亲自开了一张字据,说我们只要能把那个姓夏的保护到后天,就可以据条去领取十万两银子,我也到钱庄去问过,那位掌柜的也点头保证了,说夏维洛的确有银子存在那见,数目不止十万,三天后一定可以支付。」 「他……好大的胆子,小王爷,他是王府的总管,动用的是王府的款项,王爷不点头,他能作主吗?」 「钱庄的掌柜却证明说那是他私人的存款,只要有他的条子,就能支付的。」 「这……这家伙简直要造反了,是那一家钱庄?」 哈吉泰一笑道:「朋友!这话问得可不上路了,我要是说了出来,岂不是断了我自己的财路?」 「你不说也没关系,一共是那么几家钱庄,我们挨家挨户问去,不怕他不说。」 「你有本事尽管问去,不过我认为你只是在唬入而已,西宁城里,毕竟不是王府的天下。」 「你不相信,你该打听一下;西宁城里尽管有个省政府,可是只要我这个王府侍卫队长往门口一站,那位代主席还得亲自出来迎接呢。」 哈吉泰哈哈一笑道:「我不知道阁下有如此威风,但是我知道不久之前,在天香楼里被我打得落花流水的都是你们王府的人。」 那家伙的脸上涌起了一片怒色,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长吸一口气道:「小王爷,兄弟姓苏,贱名单一个洛字,洛阳的洛,在西宁城里……」 哈吉泰也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苏老大,失敬失敬,我知道你苏老大是西宁城里的大人物,天香楼里四大天王里的苏老大,天香楼的后台大老板。」 苏洛道:「小王爷,想必你也明白,天香楼的真正大老板是咱们王爷。」 哈吉泰道:「我才不管大老板是谁。只要惹上我,天王老子我也不怕,你大概已经得到报告了,天香楼被我捣了,你那三个把兄弟也都叫我给做了。」 苏洛神色一惨道:「你真杀了他们?」 「那还有假的,这是你们自己惹上我的,趁我不在,到我住的客栈去架走两个人,还杀了我一个弟兄,我当然要回拜了。」 苏洛似乎用了很大的劲儿才把自己的性子忍下去,叹了口气道:「只怪我今天恰好应王爷之召,没在天香楼,否则一定不会跟小王爷起冲突的,我那三个兄弟的性子都太激烈。唉!现在人都死了,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哈吉泰道:「但你苏老大要为他们报仇,现在倒是机会,我的弟兄们都没来。」 苏洛的确有这个意思,可是他也不过在脸上掠过一线杀机而已,随郎干笑了一声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出来闯江湖的人,迟早都是这个归宿,他们栽在小王爷的手里,是他们的照子不亮,学艺不精,怨不得人。」 哈吉泰这才哈哈一笑道:「难得你苏老大这么想得开,那我们还可以谈下去,你要是以为这几杆枪就把我们吃定了,那你就打错了主意了,我们这儿有孙姑娘两支短枪,也有一杆长枪,再加上我跟我兄弟两个人,你不信可以拚拚看,你们人虽然多出了一倍,但吃亏的不一定是我们。」 他们虽然还在吊车里,但是吊车为了安全起见,四周都装了半人高的栏板,都是用寸来厚的木板钉成的,形成了绝佳的掩护。 孙小琴与吴长胜的双手都在栏板下面,握住了枪,所以他们虽然在枪口的威胁下,却并没有显得太居劣势,苏洛之所以不敢轻动,这也是一个原因。 令哈吉泰放心的是,吊车快要到达山顶时,一丈青正好是站在一个上面看不见的死角,她也已经利用黑暗的掩护,翻出了栏板,没有被对方发现。 这位姑奶奶的身手,哈吉泰是知道的,绝不担心她会失手掉下去,现在多半已经潜入到山上藏起来了。 只要有这一支伏兵在,他们就有着稳占上风的把握,所以哈吉泰的态度很强硬。 夏志昌这时已经退到一边去了,对方居然没认出他来,以为他是哈吉泰的族人。 这个局势对自己是非常有利的,他只希望别被人认出来,所以他尽量的靠着黑暗的阴影中站立。 僵峙片刻后,苏洛才道:「哈吉泰,过去的误会就算过去了,王爷听说夏志昌在小王爷手中,十分高兴,只要你交出来,不管死活,王爷一定照先前所悬的赏额,立即交付。」 哈吉泰道:「不行。」 苏洛道:「怎么又不行了呢?」 哈吉泰笑笑道:「因为我对贵王爷的信用发生怀疑,我已经通知了族人在我那儿,叫你们拿银子来赎取,你们却偏偏想强取,赖掉奖金。」 苏洛道:「我们不是想赖掉奖金,只是想验看一下是不是哪个人而已。」 哈吉泰笑道:「人是我一路上送下来的,绝对假不了,只是不能给你们验看,因为你们的手段太卑劣了,知道了人在那里,你们还肯付银子吗?」 「银子是一定付的,只是我那几个兄弟求好心切,急于证实,才造成许多误会,其实这十万两银子,在王府而言,实在不算什么,一定不会赖的。」 「阁下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我只领教到你们一而再的想强取豪夺,所以这验看的手续免谈,先拿银子出来,我就交人,反正这是你们的地段,人多势众,你们不会怕我骗了你们的银子去!」 苏洛道:「是,王爷见了我之后,就把我臭骂了一顿,说天山雕哈小王爷名震大漠,岂是那种江湖无赖骗子,怪我们把事情办糟了,要我立刻去请小王爷来当面交割的,小王爷大驾却已然光临,那就太好了,请。」 哈吉泰一翻眼道:「上那儿去?」 「敝王爷正在行宫正厅恭候,请小王爷前往一叙。」 哈吉泰冷笑道:「我哈吉泰这一辈子都没被人用枪押着走路的。」 苏洛又顿了一顿才道:「先前我不知道是小王爷,所以才多有得罪,还不把抢收起来。」 后一句是对他的手下说的,都些人忙把枪收了起来,如释重负,哈吉泰看得出,他们是很怕开火的,在天香楼那一阵余悸犹存,已经把他们的胆打寒了。 他冷笑一声道:「收起这几支枪有什么用,暗处还不知藏着多少支枪呢。」 苏洛道:「小王爷,这不是为了对付你的,王爷驻扎在此地时,例行的警戒就是如此。」 哈吉泰哈哈一笑道:「我只是告诉你,那些暗中埋伏的枪手吓不住我而已,积石崖铁狮刘球,几十支枪,上百个人,我单身匹马也闯了过来,照样把刘铁狮打成死狮子,难道还怕了你们不成。」 苏洛道:「听说那次是跟夏志昌一起闯的。」 哈吉泰笑道:「不错!有他一份,他的飞刀很准,功夫很不错,所以我只能稳住他,却不想冒险去杀他。」 「小王爷跟他交情很深吗?」 「没交情,我坦白说,我要领取那笔赏金,只是我不会采取那种暗杀手段,要明白的在决斗中杀他,他答应了,只希望能把时间延后一点,等他办完些私事。」 「什么私事小王爷知道吗?」 「他没说我也没问,我只管在三天后的决斗,其他的何必去管。」 「三天以后?」 「是的!他说那时候他的事情全办完了。」 「哼!这小子真是梦想,他活得到那么久吗?」 「假如我要接受夏维洛的条件,保护他到三天后,相信还没问题,别说找到他很不容易,就是找到了,要通过我那二十几个族人的长短马枪,也是够看的。」 苏洛忍住气道:「是……是……我们已经得到教训了,小王爷,我们现在可以去见王爷了吧?」 哈吉泰想了一下道:「我这些同伴一起去吗?」 「这……他们身上是……」 「他们当然都带着家伙,而且绝对不会离身的,在你们这儿,最靠得住的还是自己。」 苏洛道:「那就请他们在那边的小屋子里休息一下,喝口茶。王爷在的时候,是不准外人带枪接近的。」 哈吉泰在吴长胜的眼中看出了同意。 苏洛伸了伸手作了肃客的姿势,四个人也先后出了吊车,那间专为司吊车人员休息所建的小木屋倒是就在底下略低的地方,共分两间,外间有桌子条凳,略可起坐,里间则是四尺来宽的一个木炕,铺着又黑又脏的褥子,供入睡觉用的。 那两个被敲昏过去的守望人被绑起了手脚,卧在炕上,听由他们的脑袋流血,没有人去管。 哈吉泰看了后,知道夏志昌必将不忍,于是道:「把他们绳子解开,伤处敷点药。」 苏浴忙道:「慢来,这两个人犯了通敌之罪,现在因为太忙,还来不及审问。」 哈吉泰冷笑道:「苏老大,你这通敌之说,是指我们而言了,咱们此刻还是仇敌吗?」 目中厉光逼射,苏洛一惊,他的枪已经收了起来,忙伸手想掏枪,可是手才一动,哈吉泰的手轻轻一抬,笃的一声,一支小箭擦着他的脸颊过去,深插进身后的木柱上,那冰凉的箭杆使他全身为之一惊,手是不敢再动了。 哈吉泰冷笑道:「苏老大,我警告你,别在我的面前动家伙,你知道我的脾气的,最受不了的一件事,就是拿枪比着我。」 他同来的六名汉子留下两个去看守吊车,却还有四个一起来了,见状也想掏枪,可是孙小琴的动作却比他们更快,双手一挥,双枪在握,比住那些人道:「谁要是敢再动一卞,我就在他额上再添只眼睛。」 这份快捷的身手,把那四名汉子都震住了。 孙小琴动得比他们慢,他们伸手向腰时,孙小琴才动手,可是他们的手才摸到枪把,孙小琴双枪已经比住他们了。 玩枪的人自然识货,知道这份身手高出他们太多,犯不上送死硬拚了,一个个乖乖的垂下了手。 吴长胜笑道:「小王爷,这些家伙的毛病太坏,动不动就想掏家伙,还是把他们身边洗干净了的好。」 他说着就行动,已经把两个人的枪缴了过来。 苏洛连忙说道:「这怎么可以,小王爷,我以礼相待……」 吴长胜又搜走了另两个家伙的枪,他绝得很,倒过枪来就在两个家伙的头上敲了下去,只有两声闷哼,人就倒了下来。 另外两个先被缴械的家伙虽已没了枪,但他们习惯上还是想去拔枪,这一掏个空,孙小琴已逼了过来,两支枪管一直伸到他们的喉管子,冷冰冰的枪口使入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他们都吓得张大了嘴,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吴长胜的动作很快,调过身来,扑扑又是两下,把他们也打昏了过去。 眨眨眼的工夫,就把四个人解决了。 苏洛脸色大变,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吴长胜一笑道:「不做什么,我们想在山上逛逛,想得到你苏老大一定会反对的,所以只有委屈你一下。」 苏洛道:「你们若是以为制住了我,就想去不利于王爷,那可打错了主惫,我只是负责外围的巡逻,要想到王爷那儿,至少还要经过五六重关卡盘查呢。」 吴长胜一笑道:「我们不去见王爷,我们要见的是王妃,找王妃可没这么困难吧。」 「你们找王妃干吗?」 「做生意呀,我们本来就是应王妃之请谈生意来的,听说王妃出价二十万,比王爷多了一倍,我们当然跟王妃交易上算。」 「你们知道王妃在那儿?」 「不知道,不过王妃会下来的,金姆带我们来了之后,就叫我们在此等侯,她去通知王妃的。」 「那是我们王爷尚未来到之前,现在可不能任意行动了,没有王爷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通行。」 「连王妃也不行吗?」 「不错!连王妃也不行。」 「既是王妃不能来,我们去找她也行。」 「你们不知道王妃在那儿,又没人带路,绝对无法通行的。」 哈吉泰冷笑道:「笑话,我哈吉泰要去见谁,相信还没人能拦得住。」 这时被绑住打昏的老铁已经解开了,夏志昌还替他擦掉了头上的血,在伤口处敷上了药散。 这是他从塔拉尔宫里带出来的治伤药散,十分珍贵,药粉一上去,立即就止血,而且也不疼了。 老铁十分感激的道:「谢谢您,小王爷。」 他谢的对象是夏志昌,幸好苏洛以为是称呼哈吉泰,所以没在意,夏志昌又去解另外一个人了。 哈吉泰道:「你能带我们去找王妃吗?」 老铁沉吟片刻才道:「王爷来到之后,一定要有通行证才能通行!王妃住在后山,那儿也是宝库所在,所以盘查很严。」 「什么通行证?」 老铁看着苏洛的腰里,在皮带上系着一块铜牌,用手指着道:「就是那个牌子。」 苏洛立刻道:「不行!这只是发给我一个人用的,别的人可无法借用。」 哈吉泰笑道:「我瞧瞧总行吧。」 他伸出了手,苏洛满心不情愿的解了下来,因为孙小琴把一支枪伸进了他的口里,戳他的喉咙,使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哈吉泰见正面刻了一头鹰,背面却是光字第九号等字样,乃笑道:「苏老大,你在这儿才不过排行在第七位呀。」 苏洛道:「这是怎么个说法呢?」 哈吉泰道:「这后面是光字第七号。」 苏洛道:「那……是因为我担任外围警戒,一至六号都是王爷的身边人。」 老铁道:「这我可不晓得,通行证是发给他们这些大头目的,别人要他们领着才能通气,我也不知道,一共有几块,更不知道那一块是谁的,反正是见牌放行。」 哈吉泰一笑道:「苏老大,怎么这个七字,我瞧着怪怪的,倒像个九字呢。」 孙小琴道:「本来就是个九字,哈大哥怎么会看成七字呢?」 哈吉泰一笑道:「要是我没看错,岂不叫苏老大给唬了过去,苏老大,你连自己的牌子几号都记不住,可见这不是你的牌子了。」 苏洛干脆不开口了。 哈吉泰笑笑道:「各处关卡上要是见牌放行,根本不认人,要是认准了人才放行,根本就不必用牌子了,这牌子是供人辨认放行的,时时都要掏出来备查,你却带在腰带上,这证明你的资格很老,别人都认识你,不必用腰牌通行了,对不对。」 苏洛道:「是的!所以我连牌上的号码都忘记了。」 「假如这真是发给你一个人专用的,你绝不会忘记号码,我想这是发给你,以备万一有急事,而你自己无法分身时,交给别人持着以便通行的,对不对?」 苏洛苦笑道:「小王爷不会相信的,你认为如此,就算是如此了。」 哈吉泰一笑道:「假如我猜对了,对你可不好了,假如通行证非你不可,我还想请你带个路,现在既然拿了牌子就可以通行,就用不到你了。」 苏洛脸色一变道:「你们想杀我?」 哈吉泰笑道:「从见面到现在,你苏老大一直很帮忙,我是不会杀你的,只是请你在这儿休息一下。」 吴长胜已经把四个受伤的家伙都绑好了,苏洛伸出手来道:「我也知道你们不会放过我的,绑上吧。」 吴长胜缴了他腰里的枪,把他的双手反剪了。叫他坐了下来,又要绑他的脚,忽然门口射进一道寒光,噗的一声,直入苏洛的咽喉,苏洛两眼一翻,身子向后倒下,四人都大吃一惊。 跟着一条人影窜进,正是一丈青。 吴长胜问道:「这飞刀是你发的?」 一丈青收回了飞刀点点头。 吴长胜道:「我们已经把他给制住了,何必要杀他呢?」 一丈青道:「他是知道我们上山来的,不宰了他,我们就无法活动。」 「把他绑好,堵住了嘴,还怕他张扬吗?」 一丈青道:「没用的,他练过缩骨功,能把全身的每一处关节都用功抖散,他曾经表现过一次,用铁链子把全身锁住,又关进地牢里,不到半炷香功夫,他已经脱出来了,这家伙以前是有名的蜘蛛飞贼。」 哈吉泰道:「难怪刚才他那么乖,自动伸手出来就缚,原来是早有脱身的把握,幸亏青姑娘知道底细,否则就惨了,我们前脚走,他后脚就带人跟上来。」 一丈青道:「那两个守吊车的也被我解决了,要去见王妃,就得趁快。」 「解决了,一点声音没有?」 一丈青道:「他们以为没有别人了,未免大意一点,所以我摸到了身边还不知道。」 「你杀了他们?」 「这倒没有,只是给他们每个人闻上一下安息香,可以让他们乖乖的躺上四个钟头。」 「安息香,那是什么玩意儿?」 一丈青从身边取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子就有一股浓香溢出,薰得人头发昏。 她把瓶口凑到四个绑好的人鼻子前,那四个人只不过闻了一下,就已晕了过去。 一丈青收回了瓶子道:「就是这个,这本来是下五门的玩意见,不登大雅之堂,但是用来对付这些畜生,倒是不错的。」 夏志昌道:「大姐,你怎么会用这个东西的?」 一丈青轻轻一叹道:「我在天香楼干的那种营生,虽说有后台,但是却不能太明目张胆,遇上一些强缠不休的客人,就给他来上一些这个,让他一觉睡到大天亮。」 夏志昌也只有叹了一口气道:「刚才若是对苏洛也使上一点,就不必杀他了。」 「没用的,他自己就是下五门出身,这种药怎么迷得倒他,何况,这还是他给我的配方。」 吴长胜道:「江湖上使用这种迷药的人,非奸即盗,劫财之外,还带劫色坏人名节,这姓苏既是那种出身,杀了他绝不为过,只是青姑娘,你……」 一丈青道:「侄女用此是取得义父同意,他老人家说,物无正邪,端视用者之心,用于正则正,用于邪则邪,侄女一向也不敢乱用。」 吴长胜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不会乱用的,但是你若不小心,落入一个邪恶之徒的手中,岂不害人多了,这东西虽不厉害,却能使人迷失神智。」 一丈青道:「侄女知道,所以这药瓶侄女一直贴身携带,片刻不离,就是怕遗失而被人拾去,为非作歹。」 吴长胜点点头,转向夏志昌道:「少爷,那个苏洛既能配制这种下五门的邪恶药物,则他已有取死之道,就是青侄女不杀他,我老头子知道了也绝不放过他。因为这家伙绝不会像青姑娘那样,懂得谨慎使用的,所以对青姑娘杀死他的事,请你不要再责怪她了。」 夏志昌忙道:「老爹,我并没有怪青大姐呀!我也知道若非必要,她不会随便杀人的。」 「那少爷为什么还要一直在追说个不停,使得别人心中不安呢。」 夏志昌一震道:「我的话使大姐很不安吗?」 哈吉泰笑道:「兄弟!难道你自己毫无感觉吗?你的口气,就好像青姑娘犯了什么大错似的。」 夏志昌道:「我绝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能够不伤人性命,就尽量的别造杀孽,这是我在塔拉尔宫里,老师父教我的道理。」 哈吉泰道:「他是出家人,讲究的是慈悲为怀,我在大漠上,却奉行的是另一种规条,我们主张除恶就是行善,杀死一个恶人,可以救活一百个善人,难道是我们老祖宗传下的教训错了吗?」 夏志昌道:「那自然也不错,佛家也有降魔之说,对于除恶即为行善之说,也很赞同的,只要是遇上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时,我也不会放过的。」 哈吉泰笑道:「那么刚才青姑娘杀了苏洛,这件事究竟对还是错呢?」 夏志昌忙道:「他既然有这么多的罪状该杀,青大姐杀对了人,自然是我错了。」 一丈青却道:「少爷也没错,因为少爷对他的为人还不清楚,所以对我的擅加处置,自然要不满意了。」 吴长胜道:「不!我认为少爷还是不对,你既然知道我们不是滥杀无度的人,就应该相信我们做的事,定然会有一个正确的原因与理由,就不该怀疑我们。以前我眼老范追随老王爷时就是如此的,他对我们绝对信任,我们做任何事,他都不加过问,有一回,我跟老范做了一件违背他命令的事,我们在事后去向他请罪,并准备提出说明时,老王爷却一摆手道:『不必说明了,你们一向都很尊重我的命令,这次必然有不得不违命的理由,我相信你们的判断与选择一定是正确的。』就这么把事情带了过去,以后也没有再问起。」 夏志昌道:「这是应该的,先父对二位既已十分信任,自然就该对二位的一切行为全力支持。」 吴长胜道:「正因为老王爷对我们如此,所以我跟老范,才死心塌地以性命来报知己。少爷,我们当然知道你不过是口中说说,心里并没有怎么样,但是你若不加追问,岂非更令人感激。」 夏志昌庄容道:「老爹!先父是先父,我是我;我跟先父既不是同一个人,自然也不会有同一想法与做法,我认为不明白的事,我一定要问清楚,知道是我错了,我可以认错,道歉,但绝不会装糊涂。」 吴长胜为之一怔,夏志昌道:「我认为一个人不是圣贤,绝不可能每件事都做得完美无缺,我如果心有所疑,却为了取得别人的感激而不加究问,就是玩弄心机,而不是以诚待人之道了。」 吴长胜道:「少爷以为老王爷是对我们玩弄心机?」 夏志昌想了一下道:「我不明白当时的情形,无法作进一步的评断,伹是我可以把我自己的作法说出来,如若我是先父,我绝不会不听你们的理由而作判断的。」 哈吉泰道:「对!兄弟,我赞成你的作法,就吴老爷子所举的例子,我说出自己的看法,我认为那种举措不是办法,我可以从两方面来分析,假如他心中有疑问,但为了争取二位的忠心感激而故意不问,就显得太富机心而在玩弄权术了。」 吴长胜忙道:「老王爷是一个毫无机心的人,怎么会玩弄权术呢?」 哈吉泰道:「好!那就是另一个情况,他对你们二位付予十分的信任,坚信你们不会做错而不加闻问。」 「老王爷正是如此,我跟老范才心感知己………」 哈吉泰一叹道:「二位长辈是正义忠烈之士,才使得这件事十分感人,假如二位是行为卑劣的小人,利用老王爷的信任而为非作歹,他那种近乎盲目的信任就是糊涂了,事实上已有一个很明显的例子,夏维光之有今日,何尝不是老王爷偏信的结果。」 吴长胜一声长叹,不再说话了,因为哈吉泰说得太对了。 哈吉泰道:「一个身为领袖的人,不可以不相信人,伹也不可以不明事理,夏老王爷对人的那一套,是江湖人处友的方法,却不可用于其他的地方,尤不可用于治国行政。」 夏志昌道:「哈大哥,我们只是一个小部族。」 「一样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八王府所辖的地区,已经是一个小小的国家了,我也只能这么说,夏老王爷是一个好的江湖豪杰,一个成功的侠客,却不是一个好王爷,而夏兄弟不准备在江湖上终老的话,倒是不必事事都学先人。」 吴长胜一叹道:「哈小王爷,你是对的,这是我老头子要求错了。」 孙小琴道:「老爷子,您也没错,您是要志昌以诚心待人,只是您跟志昌相处太短了,了解还不够,不明白他表达诚意的方法。」 一丈青笑道:「吴大叔也不是不了解少爷,他跟我义父一样,受老王爷的知遇太深,处处以老王爷来作为标准了,当然大处是不会错的,但既不是从前的人,也不是从前的时候,因此也不能一成不变的维持前样了。」 吴长胜点点头道:「是的,我毕竟是老了。」 这跟年龄是没有关系的,但是大家都接受了这个解释,因为这是最好的解释了。 事实上大家都明白的,吴长胜并没有老,他所要求的也并没有错,只不过他追求的是他心中的偶像。 而夏志昌跟他死去的父亲,却是两个人了。 一丈青道:「好了!我们耽搁太久了,快点去吧。老铁!你们必须要留下一个人在这儿,以备有别人巡查过来询问时答话,另外一个人则带我们去见王妃。」 老铁道:「这倒不必,平常他们很少巡到这儿的。」 「今天不同,第一是因为夏维光来了,其次是苏老大带了七八个人出来不见回去,他是夏维光很信任的人,随时都要找他询问的,找不到他,就会有人来问了。」 「那我们也没办法了,这么一大堆的人,藏也没处藏,若是死人,还可以扔下去,可是这几个人还活着。」 一丈青笑道:「没问题,可以放在吊车上,放到底下去,若是有人来追问,你也可以说是他带着人坐吊车下去了。」 「那更不行!上面的人不准使用吊车上下的。」 一丈青道:「苏老大有通行牌,那是王爷的金牌,他见了牌子就不问原由了。」 「你怎么知道的?」 一丈青笑道:「我原先也是他们一伙的。」 「这就难怪了,留下一个人应付盘查是没错的。但是必须要我留下来,因为我是不准离开的。」 「你就留下好了,这位兄弟领路上王妃那儿去,他认得路吧。」 那人忙道:「认得,我的父亲也是侍候王妃的,我们一直都是王妃家中的世仆。」 老铁道:「可是我一个人要把这么多人搬下去就没办法了!吊车要在上面操纵的。」 一丈青笑道:「没关系,你只要在上面操纵就行了,有人会帮你搬人的。」 说完轻吹了一声口哨,有两名汉子过来了。正是苏洛先前所留在吊车上的两名枪手。 老铁瞪大了眼睛,一丈青笑道:「我说过了,我们原先是一伙的,这两个弟兄是我引进的人,自然是向着我的,老铁,他们留下帮你的忙,大概没问题了,你想必也看出来了,小王爷已经回来了,后天就要接长鹰王府,夏维光已经完蛋了,你只要忠心的为小王爷尽点力,以后一定有你出头的日子的。」 老铁连连点头,一丈青道:「这位兄弟,走吧。」 那人忙道:「姑娘!不敢当,小的叫熊大坤。」 「熊兄弟,就请你带路吧,若是有人拦问,你就往我身上推好了。」 熊大坤答应着在前面走了,一丈青才招呼着夏志昌等,跟在后面,孙小琴与吴长胜端着枪断后,六个人成一条直线,走在大路靠山侧的一边。 那是为了掩蔽,虽然天很黑,伹总有一点微光,在路上行走,不但容易被人发现,也容易受到突击。 熊大坤自动领着大家走向掩蔽的地方,可见得他是很尽力的在帮着夏志昌,走了一阵后,熊大坤道:「小王爷,这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我认为老铁那家伙可能不太靠得住,苏老大他们,就是他有意引来的。」 夏志昌道:「怎么可能呢?他不是金姆的儿子吗?难道他连他自己的老娘都出卖了。」 熊大坤冷哼一声道:「他整天就在埋怨,说是受他母亲的牵累,得不到王爷的重用,整天被关在山上,不能像那些人一样,在西宁城里享福。」 夏志昌道:「你们在这儿生活很苦吗?」 熊大坤道:「苦倒不怎么苦,但也好不到那儿去,跟王爷自己带来的人相比,待遇差得多了。」 夏志昌道:「我们上来的时候,他不是跟你一样,被打昏了,放倒在一边吗?」 「那是他怕被王妃知道了,以后不肯放过他,故意做做样子。」 夏志昌道:「你怎么知道是他去把苏洛找来的?」 熊大坤道:「小王爷下去了没多久,他就说肚子疼要去解手,一去就是半天,回来后没多久,苏老大他们就偷偷的过来,给了我们每人一枪托子。」 「那也不见得是他去告密的呀。」 熊大坤道:「这地方很少有人过来,这家伙最懒,平时住在屋子里,他都不肯多走两步,就在屋子旁边拉屎撒尿的,弄得臭气冲天,要我来替他收拾,今天突然勤快起来,跑去找毛房方便了,这不是有问题吗?再者我那一枪托可是结结实实,他却轻轻地挨一下,我看得清楚,还没打到他,他就往地下倒了。」 孙小琴道:「不错,我替他解绳子的,根本没有见他头上有伤。」 夏志昌道:「假如他是告了密,苏洛应该知道我是夏志昌才对呀,怎么没人认识我呢?」 一丈青回头道:「那是因为你跟哈小王爷在一起,你们二位一路上过关斩将,盛名远播,把他们给吓着了,再加上不久前在天香楼中一番狠拚,四大天王折损了三个,使苏老大的胆寒了,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才装糊涂,想把你们分开了再个别击破。」 孙小琴道:「是啊!那时他如果叫穿了你就是小王爷,我们立刻就会冲突起来了,好险!好险!幸亏我们没理他的碴,逮到机会就动手,才把他们给制住了,否则中了他的计,两下子分开了那就惨了。」 一丈青笑道:「所以我一进来就宰了苏老大,我知道这家伙最阴险,一肚子坏水。」 夏志昌道:「大姐,你已经知道了。」 「嗯!是的,说来也是运气妙,苏老大留下的两个人,恰好是我的心腹,你们走后,我现身一打招呼,从他们口中知道了一切,我赶快就追了上来,不过我也是白担心了,你们已经控制了大局。」 「他们告诉你说是老铁去告密的?」 「是的,好在那时只有他一个人,苏洛为了贪功,没通知别人,就带着那几个人下来了,到了吊车那边,听见我们在底下谈话,他才觉得不对劲,可是也来不及去找人了,只有告诉手下不要躁急行事,由他来看情形酌情应付。」 吴长胜一叹道:「这家伙可真够阴的,居然装得若无其事,连我老头子都骗过了。」 哈吉泰一笑道:「却没有骗过我,我始终觉得他有问题,因为他太好说话了,一味的委屈求全,这使我想起我们大漠上一句谚语——当你的敌人对你微笑的时候,他必然有一把刀在暗中对着你——其次,是他对夏兄弟的态度。」 吴长胜道:「他对少爷没什么特别的态度呀,甚至于没有看他一眼,倒是我们另外的人,他都很注意。」 「这就是特别之处,我们一群中,只有夏兄弟跟我是青年男子,我们都该特别受到注意才是,可是那些人居然都不去看他,彷佛没这个人似的,使我想到其中必然有诈,所以我才要抢先发动。」 吴长胜一叹道:「是的!小王爷,还是你行,老头子毕竟是老了,十多年埋头边荒,把江湖上应变的那一套全忘了,假如不是幸好有你们,只靠着我来照顾少爷,恐怕在半路上就被人家放平了。」 哈吉泰笑道:「老爷子别客气了,你是宝刀未老,深藏不露,这一路上您不现形迹,最险恶的关头都是仗您的力量渡过的,像那天晚上,暗袭积石崖,要不是您的神枪在暗中镇压,刘铁狮的那些枪手就没这么轻松被消灭,我跟夏兄弟锋芒太露,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戒心,却没有人注意您,这才是您的成功处。」 吴长胜道:「那有什么用呢,结果还是在马回回那儿泄了底。」 哈吉泰忽地一惊道:「糟了,我们忘了马云海这家伙了,他要是跑了来一说,我们的行藏就泄露了。」 一丈青微笑道:「没关系,我已经吩咐我的那两个人了,要他们留心着,如果老马来了,就在吊车那儿把他的嘴封住。」 「他会上吊车那儿去吗?」 「他非上那儿不可,别的地方把守的人都不认识他,既不会信他的话,也不会放他通行的,他要来,一定得经由吊车,来了就没他开口的了。」 哈吉泰道:「青姑娘,你那两个弟兄靠得住吗?」 「靠得住的,他们都欠我一次大人情,死心塌地的跟定了我,本来他们已经调到鹰王府去了,所以我没想到他们,那知道他们这次居然被夏维光带了出来。」 「他们既是你的心腹,苏洛怎么会带着他们的呢?」 一丈青笑道:「那要归功于你哈小王爷了,你在天香楼里一阵狠打狠杀,使得他们的人手折损了很多,临时不够调配了,他只好从新来的人员中补充了,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不知道我也倒戈了,他以为我是夏维光的心腹,我的人应该也没问题的。」 夏志昌轻轻一叹道:「天心渺渺,却无微不至,人是不能做坏事的,夏维光自以为他已能掌握全局了,他的布置也是万无一失了,那知道仍是留下了一个大缺口。」 哈吉泰道:「兄弟!这只是他顾虑未及,与上天没有什么关系的。」 夏志昌道:「不!有关系的,老师父说过一些因果报应的问题,他是个很有道德的高僧,并不教人迷信,他所说的因果之报,不在死后未来而在生前,杀人者,人杀之,害人者,自己也难逃为人所害。」 「那是上天所使然吗?」 「是的!天心无所不在,用许多巧妙的安排,假手于人,对为恶者施以报应,他反对一饮一啄,都是前生注定,伹坚信种什么因,结什么果的道理,鼓励人们行善祛恶,自求多福。」 吴长胜道:「大喇嘛一代高人,他的高深佛理我也不懂,但他把少爷教养成今天这个样子,我是衷心感激。」 夏志昌道:「那倒不必了,老师父说他之成全我,是他的责任,叫我不必感激他。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才明白了。临走的时候,他对我拜了一拜,倒过来向我道谢,我感到奇怪,他不作解释,只说日后自知。」 连哈吉泰都不解了道:「兄弟!你知道了吗?」 「我想我多少有点明白了。」 「那倒是说来给我们听听。」 「他是青海喇嘛教民的活佛爷,他的责任自然是使那些教民们生活幸福、安定,所以他把我教养成人,要我成为一个好的王公,在我接掌鹰王府后,我治下的人民能有幸福,他就算尽到责任了。他拜我一拜,不要我谢他,反过来谢我,也是为了这个。」 吴长胜道:「照这么说来,他就该多出点力,帮你顺顺利利的取回王位,他若是存心帮忙,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呀,何必要你来冒生命的危险。」 夏志昌一笑道:「老爹!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老师父也常说,自助人肋,老天虽佑善人,但也要人自己肯去做才行,天生万物来养人,但不是做成馅饼,从天上掉下来,上天把爱藏在土地,让勤勉的人去挖取出来,才能享受到上天的仁慈,他尽他教育的责任,使我有了应付艰难的能力,以后就该是我自己去奋斗了,那是我的责任,他无法代劳的。」 吴长胜终于一叹道:「圣人行事,毕竟不是我们这种凡夫俗子所能了解的,以前我对他是很不了解,他对老王爷的事情不闻不问。」 夏志昌道:「他不是不闻不问,他把我教养成人,现在我才了解到夏维光势力之大,假如我不是寄养在塔拉尔宫,我想别的人都无法保护我的成长。」 「但是他至少还能多做一点。」 「老爹是说我父亲的死?」 「老王爷死于非命,他也应该追究。」 「金姆告诉我了,她说我父亲是被夏维光害死的,但只有我母亲能证实这件事,母亲要我来,也是为了要向我揭露我父亲身死的真相,除了我之外,母亲不愿意对第二个人说明那件事,老师父纵然要追究也没办法。」 「谁都知道老王爷不可能是死于意外的。」 一丈青道:「吴大叔,大家只是怀疑,却无法肯定说老王爷一定是被人害死的,我义父为此废容毁技,投身到鹰王府,也没有找到一点证据。您到现在,也只是怀疑而已,并不能确定什么。」 哈吉泰道:「这件事我也听人说过,在夏老王爷过世后,八大王族会同僧官都一起检查过,塔拉尔宫中也有一位法师前来,这些人不会偏袒的,他们判定是意外坠马中风身故,老王爷的死找不出其他的原因,而夏维光的摄政是老王爷亲自指定的,珠玛大喇嘛又能如何呢?」 吴长胜一叹道:「我现在是想开了。只有各人尽各人的心,少爷,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见到王妃后,问明了老王爷的死因后,一定要让我明白。」 夏志昌道:「我一定会的。」 吴长胜道:「少爷!我只要明白就够了,却不指望你再多做什么,因为老王爷是我的恩主,但王妃却是你生身的母亲。」 夏志昌沉声道:「我会把往事查究明白,我也会把事情作个公平的处理。」 孙小琴道:「志昌,万一其中牵涉到王妃呢?」 夏志昌道:「她既然说要向我揭发内情,我相信她一定会有她的理由,我已经听金姆约略说了一些往事,虽然她是偏向于我母亲,但她的话也有道理,她说我父亲是个完人,对任何人都仁义尽至,但是却亏待了唯一的人,那就是我的母亲。」 吴长胜忙道:「老王爷自己也知道太冷落了王妃,但他是不得已。」 夏志昌道:「现在我们说什么都没有用的,因为那都是我们各人自己的看法,我要听听我母亲的说法,而后我再作一个公平的判断。」 孙小琴忙道:「志昌,你必须记住你是她的儿子。」 夏志昌道:「我当然会记住的,这是个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也不会忘记我这个做儿子的本份。」 大家吁了一口气,似乎他们都怕夏志昌会对王妃有什么不当的看法或言词,连吴长胜都是如此,虽然他对王妃的改嫁夏维光极为不满,但是却不希望由夏志昌对他生身的母亲,有什么失礼逾份的行为。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不管父母做了什么错事,都不应该由子女来定他们的罪,或施以惩诫的,这不仅是伦理传统的道德观,也是深植在人心里的孝思。 在夏志昌作了那种表示后,大家都不说话了,他们都不想去扰乱夏志昌的心情,因为他即将面临到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了。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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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遥远可见灯光,熊大坤手指着高踞在岩石上的楼阁道:「那上面就是王妃虔修的佛堂,佛堂下面则是宝库,我们是从那条路上去?」 哈吉泰道:「有两条路可以上去吗?」 「是的!由底下的大路,绕个圈子可以到宝库,平常有人送银子来时,一定有人把守,而且盘查很严,今天可能没有人,另一条则是从小路迳行登上去,虽然要通过两道守卫,却比较容易。」 夏志昌道:「有人守卫的此较容易通过,没人的反倒困难了,这是怎么说呢?」 「为王妃守值的人我都认识,可以跟他们说一下,或者把金姆叫出来,带领大家过去。」 哈吉泰道:「他们会去报告夏维光吗?」 「这就不清楚了,我只是认识他们而已,没有深交,不知道他们偏向谁。但是从没人守卫的那条路走,却可能会碰上许多陷阱、机关,也可能会碰上伏椿和暗卡,因为那是一条禁路,除了由王爷派来的人带路,任何人都很难通过的。」 「以前有没有人偷偷的走过?」 「有的!去年我们两个同伴,因为赌输了银子,以为宝库那儿无人看守,想去偷几个银子来花花,结果第二天发现他们死在山道上,全身都是伤洞,血流满地。」 「是怎么死的?被人杀死,还是被机关杀死的?」 「不知道,没有人敢去问。」 「从伤口上总看得出吧。」 熊大坤一叹道:「尸体也是由王爷的亲信抬出去埋掉的,我们根本不容靠近,只能远远的看着,以我看我们还是从上面走,即使有人盘问,我们有通行牌证,也不怕什么。」 夏志昌道:「从上面走好了,我们宁可冒明险,也不去吃暗亏,熊大坤,你带路吧。」 熊大坤领着大家走上了小路,所谓小路,也有半丈来宽,只是不能走车子而已。 夏志昌听见一阵随风送来的经唱与木鱼声,乃又问道:「这是我母亲在念经吗?」 「不!是守佛堂的老尼姑,王妃不会念经,她只是跪在一边听他们念,最近这一两年来,王妃较为虔佛,经常一个人来到这儿静修烧香拜佛。」 「以前她都是跟夏维光一起来的吗?」 「是的,王爷把此地改为夏宫后,每月总要来住上个几天,办办自己的私事,接收清点他私人的款项收入,还有就是接见一些私人。」 哈吉泰冷笑道:「身为王爷的人,还要分公私。」 熊大坤道:「鹰王府的收入和开支是由夏总管经手,王爷自己还有一些生意,另外托人照管着,就是他私下的收入了,因为他说自己是摄政王,很可能有一天要把王位交出去,所以公私要分开。」 一丈青道:「他这些私产又是那儿来的?听说他来到青海时,是被人赶出来的,身无分文……」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这是王爷说的,我们也只有听着,不过我倒可以证明一点,这儿所有的东西以及所花的银子,没有一样是从鹰王府搬过来的,我们的薪饷也是王爷私人开给的,比在鹰王府的人多出一倍呢。」 吴长胜叹了口气道:「这倒是真的,鹰王府的收入有限,绝对养不起这么多的人,而夏维光、夏维洛兄弟两个人理财的确有一套,以前鹰王府时常闹亏空,夏维光接任总管后,两年内已经能有结余了,这是他的长处。」 夏志昌道:「长处我会保留的,但是我不会贩卖毒品去赚那种昧心钱。」 吴长胜道:「岂只那种不能赚,巧取豪夺的事也做不得的,像这所夏宫,以前是属于别人的,夏维光不知用什么手段,占为已有了,尽管那原主也是盗贼,但是黑吃黑的事,也是干不得的。」 哈吉泰听得有点脸红,因为他跟他的族人,在大漠中是专以抢劫黑道盗匪为主要的收入。 吴长胜似乎也发觉了这些话唐突了哈吉泰。 因此干咳了一声道:「对不起,哈小王爷,我可不是说你,各地的环境不一样,你那一族在大漠上,原就是靠着征战以生存的,平时为了要争水草牧地,你们也常打仗,你能把战争指向那些成股的盗贼,等于是为民除害……」 哈吉泰一笑道:「老爷子,你也别在我脸上贴金了,我做些什么自己很明白,我最多是问心无愧而已,却绝对不能说是为民除害,因为我不是抱着除害的目的去干的,而且我也知道,那种生活绝对不能再继续了,虽然那种生活方式传了有几千年了,但是时代不同了,我们必须要有所改变的,否则必将灭亡。」 夏志昌道:「是的,哈大哥,武器进步了,枪械的发明改进使得女人小孩子都能作战了,光靠着有英勇的战士不一定就能稳操胜算,征服对方了。你必须要带你的族人作改善生活方式的准备。」 哈吉泰道:「我何尝不是在想求改变,可是我的族人除了征战之外,就只会放牧,我这一族更因为常年以征战为主,放牧反而变为次要,所以没有太注意去开辟牧地,现在大漠上较为肥沃的草原,都已经被别的部族分占去了,我们要想定居,除非是用武力去抢过来了。」 夏志昌道:「现在恐怕已不许这么做了。」 「为争占牧地而发动战争是不行的,如果理屈在我,不但会引起各族的公愤,中央政府也会加以镇压制裁的,所以我实在很忧虑。」 「等我接了王位,你的问题就解决了,我的鹰王府中,就有很多的荒野,乱草丛生,未经开发,可以拨给你们做牧场。」 「那不行的,我们是两个不同的宗族,信仰的教也不同,很难相处在一起的。」 夏志昌道:「我们能成为兄弟,我相信别的人也可以的,你还没有尝试,怎么知道不行呢,困难是要人去克服的,你我都不是能被困难击倒的人。」 哈吉泰感动的道:「谢谢你!兄弟,我们虽是游牧民族,但是已经在大漠上扎了根,离乡远迁,到底不是上策,我还是先在大漠上找找看,实在生活不下去时,我再来找你好了。」 这时已经接近灯亮的楼阁了,上面也有人喝问道:「什么人,干什么来的。」 熊大坤一怔道:「糟!王爷又另外派人来守值了。」 一丈青低声道:「没关系,由我来应付好了,小王爷,你跟少爷先避一避,等我在跟他们敷衍的时候,你们尽快出手,制住对方。」 说完她走前两步,跟熊大坤走成并排,然后朗声道:「是我!一丈青,有重要的事要见王妃。」 路上转出三个人来,都是劲装执枪的汉子,其中一个是认识一丈青的,愕然问道:「青姑娘,怎么是你。」 一丈青沉下脸怒声道:「一路上过来,每个王八蛋都问的这句话,就好像我来不得似的。」 「青姑娘,不是这么说,王爷的规矩向来是各有专司,互不混淆的,你是负责天香楼那边的,照规矩是不能来这儿的。」 「还有个屁的规矩,天香楼叫哈吉泰一闹,打得落花流水,你们倒好,紧要关头拔腿都溜了,丢下满园子死人,公安局、保安处,派了大批的武装士兵来镇压,搜出园子里私藏枪械,而且死的人又个个是有案底的。满西宁城在闹着抓人,我不跑干吗?杨疤眼,快让开,我要去见王妃。」 杨疤眼道:「对不起,青姑娘,我奉到王爷的钧示是任何人不准去见王妃。」 一丈青哦了一声道:「杨疤眼,我倒瞧不出你这王八蛋,才几个钟头不见,你居然抖起来了。」 杨疤眼道:「青姑娘,在西宁里数你大,连四位管事大爷都要听你的,可是在这儿,你青姑娘连门儿都进不了的。」 「哦!我若是不进门儿,难道还是长翅膀飞了来的?」 杨疤眼道:「说的是,你是怎么上来的,还得交代清楚?熊大坤,你好大的胆子,居然随便带人上来。」 熊大坤苦着脸道:「是苏大爷叫我领路过来的。」 「什么,是苏老大叫你领路的,他自己那儿的人呢?什么人不好派,会叫你领路。」 一丈青沉声道:「杨疤眼这话你该问我。」 杨疤眼道:「那就请你交代一下,对不起,青姑娘,王爷今天特别交代下来,要我们大家分外小心的。」 一丈青冷笑道:「奉王爷谕,带这两个人去见王妃。」 她用手一指孙小琴与吴长胜,这时孙小琴的双枪已经插在一丈青的腰上,吴长胜的长枪则交给了熊大坤执着,两个人都是空手,倒是没引人注意。 杨疤眼道:「这两个是什么人,见王妃干吗?」 一丈青把苏洛的那块腰牌往前一递道:「杨疤眼!你还不配问这些,要不你问王爷去。」 杨疤眼看见了腰牌后,神情才改变了道:「原来你有王爷的特别通行牌,干吗不早拿出来呢?」 一丈青冷笑道:「早先我还以为凭我这张脸,都是自家弟兄,应该是可以走得通的,那知道在这儿,一个个居然都抖起来了,行!杨疤眼,你给我走着瞧好了,姑奶奶不整你个哭天喊地,就是你养的。」 杨疤眼陪笑道:「青姑娘,这又是何苦呢,我还不是为了公事,王爷特别吩咐下来,要防奸细潜入。」 一丈青冷笑着道:「王爷只是放了个屁,你们就以为是打雷了,防奸细防到我头上来了,现在你也验过号牌了,是否可以放行了呢?」 「言重!言重!青姑娘,请多包涵。」 他让开了身体,空出路来,放他们过去,但是手上可没有松懈,手指仍然压在枪机上。 一丈青看了他一眼道:「杨疤眼,你懂得玩枪吗?那有这样子拿枪对自己人的?」 杨疤眼似乎是因为一丈青有了通行腰牌,神色间恭顺多了,连忙陪笑道:「青姑娘,对自己人自然是不必了,但是这儿还有两个外人。」 「外人能到这儿吗?」 杨疤眼又是一怔后笑道:「是!是!我说错话了,既然王爷有命令让你带他们去见王妃,自然不会是外人了,只是我不认识他们。」 「不认识就该拿枪口比着人家吗?你知道他们是谁?敢如此放肆,要是你一个不小心,手指压重一点……」 「不会的!青姑娘,我玩了十多年的枪了,那能这点儿讲究都没有。」 「杨疤眼!你在我面前怎么逞能都没关系,但是我警告你一声,这两位是王爷的贵宾,他们对王爷的未来前程,关系太大了,王爷才要我陪着去见王妃的,要是有一点意外,你我割下脑袋来赔上都不够,还不快把你的枪口挪开。」 杨疤眼不禁犹豫,孙小琴也配合着道:「我觉得你们夏王爷实在小心过了份,我们都是空手的,你们还怕什么,青大姐,我可是你死拉活拉,才来帮你们王爷这趟忙的,但要是这个样子,咱们就回去吧。」 一丈青忙道:「妹子,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一切都瞧在我老姐姐的份上,杨疤眼,你听见没有,再不移开枪口,我就要拿家伙轰你了。」 她说得出,还真做得到,拔出一支枪来,枪口就戳向杨疤眼的鼻尖,杨疤眼的脸都吓白了,连忙道:「青姑娘,别开玩笑,快拿开,你不像我手指头控制得住,要是走了火怎么得了。」 一丈青冷笑道:「你这王八蛋也知道怕走火,那你为什么用枪口比住了人家?」 「这……这是王爷的命令,他要我们特别小心,只要是以前没有见过的人,一律要严密戒备、监视。」 一丈青呸了一声道:「放你奶奶的屁,王爷是要你们在暗中留心戒备,那有当着人家的面这个样子戒备的,你王八蛋办过事没有,我就没见过这种混球的。」 她握着的是孙小琴的左轮,枪机上有两道开关,可以用扳机控制,也可以用拇指把枪机的撞针扳下,只要轻轻一扣扳机就能击发了。一丈青已经把撞针扳了下去,紧抵在鼻尖上的枪口把声音传过去显得特别清脆。 「格」一声,杨疤眼的魂差点吓出了窍,连忙把比住吴长胜的枪口移开了。 另外两个汉子唯他马首是瞻的,他挪开了枪口,那两个家伙干脆把枪收了起来。 一丈青冷笑道:「你这王八蛋,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要惹你姑奶奶生了气你才听话。」 杨疤眼那只有疤的眼睛直眨,汗水往下直滚,结结巴巴的道:「青姑娘,我这不是听话了吗,你快把枪收起来,这个玩笑实在不能开。」 「我跟你开玩笑,杨疤眼,你也不撤泡尿,照照你自己的德性,我会跟你开玩笑?」 杨疤眼还听话,叫他撒尿照照自己,他连裤子都没脱,双手已抱着裆,弯了腰蹲下去,口中呵呵的怪号,也清清楚楚的看得到有尿水滴下来。 两个汉子怔住了,他们的视线被杨疤眼挡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而一丈青则退了一步,脆声骂道:「杨疤眼,你还真有出息,怎么当真撒尿照自己了。」 五六岁的小孩子或许会那样做,伹杨疤眼却是四十五六岁的壮汉,做出这种事来就叫人难以相信了。 杨疤眼的口中还是发着呵呵的声音,埋着头,但可以看得出,他绝不是用尿水当镜子在照自己的尊容。 两个汉子忙过去道:「杨爷,你是怎么啦。」 他们伸手想去托他。忽的顶上风生,两条黑影罩下,每人顶上着了一拳,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那是夏志昌跟哈吉泰,他们解决了两名汉子,一丈青也同时补上一脚,踢打杨疤眼的额角上,他身子一歪,侧倒在自己的尿水里,但全身仍然弓起如同一只大虾米,人已昏迷了,却还在痉搐着。 夏志昌道:「大姐,你给他裆下的一膝盖,恐怕已经要了他的命,不必加上后来的一脚了。」 一丈青笑道:「我是看他还真能挺,我这一膝撞用了八成的劲儿,他居然没倒下去,我只好再补上一脚了,从现在开始,一定不能让人知道我们在这儿。」 哈吉泰笑道:「青姑娘,你真行,唱做俱佳,脸上还在笑呢,底下却在那要命的地方来上一记杀着。」 一丈青道:「这家伙最不是东西,背了一身血债,他在川西当棒老二,就杀了将近二十条人命,大部份是女人跟小孩子,不仅官府在捉他,那些苦主更恨他入骨,变卖了家产,请了枪手要他的命,他在内地呆不下去了,才躲到西宁来,我早就想除了他了,今天终于等到机会了。」 哈吉泰道:「这家伙很狡猾,我早就想给他一袖箭了,可是他的枪口比着吴老爷子,我倒不怕失手,就怕他中了箭后,手指一紧,枪口走火。」 一丈青道:「我晓得,我不管你也能对付了的,可是他们三支枪口对着吴大叔跟孙家妹子实在讨厌,等我们过去了,你们可不容易再混过来了。」 夏志昌道:「机会总是有的。」 一丈青道:「少爷,我知道你的身手高,可是这家伙也很狡猾,也很难缠,他是多年的棒老二出身,鬼门道多得很,不容易叫他上当的,而且他们把守的这个地方,恰好扼住了上去的路,我想到只有除去他一个办法,否则绝难通过的。」 熊大坤道:「这位姑娘说的是,再上去就是王妃的佛堂了,我现在分出两个人在这儿守着,万一有人过来,我们就先对付着,小王爷就上去吧。」 吴长胜问道:「上面还有人把守吗?」 「没有了!王妃住的地方都是女人,弟兄们是不准走近的,不过那是王妃单独住的时候,如果王爷也在,他身边的两个侍卫是一定在的。」 吴长胜道:「他们总不会也挤进王妃的寝宫吧?」 「那当然,不过他们一定守值在寝宫门外,一直等到王爷离开。」 吴长胜道:「是两个什么样的家伙?」 一丈青道:「我知道,是一对兄弟俩,都是蕃子,听说早先是拉萨布达拉宫里的喇嘛,因为犯了过错,被赶了出来,大的叫摩里沙,小的叫摩里文,是两个大怪物。但是横练工夫很结实,确有刀枪不入之能。」 吴长胜道:「刀枪不入的枪,是那种木杆铁头的长枪,可不是现在那种枪吧。」 一丈青笑道:「那当然,没有一种功夫能挡住子弹的,不过那一对怪物确很难缠就是了,身轻如燕,力大无穷,对夏维光却忠心耿耿。」 夏志昌道:「喇嘛犯了错,轻则鞭苔,罚做苦工,重则处死自焚,没有驱逐出教的。」 一丈青道:「我是听人那么说而已,真正如何没一个人知道,不过那两个哑巴的确很厉害,他们所练的武功也的确是西藏布达拉宫的。」 吴长胜道:「他们是哑巴?」 「也不是天生的,只是舌头被割而已。」 夏志昌道:「割舌之刑,是藏中贵族对家奴的刑罚,我明白了,他们一定是西藏那一家贵族的家奴。」 一丈青道:「他们据说确是布达拉宫里出去的。」 「是的!贵族子弟都要进布达拉宫去学习武功、政事,以便将来作接替王族的准备。所以他们要当三至五年的和尚,有的人还带了家奴去侍候。」 一丈青道:「反正我也不清楚,那两个家伙没舌头,也不会告诉别人是怎么回事,他们是夏维光的贴身侍卫,少爷若是遇上他们可要小心点儿。」 「现在总不会碰上他们吧?」 熊大坤道:「王爷不在上面,他们当然不会在的,如果王爷要来,这两个家伙就会先到。」 吴长胜道:「没关系,我们守在这儿,他们若是来了,先得过我们这一关,我想他们的横练工夫再了得,也强不过两颗子弹吧。」 「老爹!你不上去?」 吴长胜道:「不了!你们母子见面,一定会有很多的私话要谈,我们在旁边不太好,再说这儿也必须要有人守着,我想由青姑娘陪着你上去就行了。」 哈吉泰道:「对!我的意思也是要留人守在这里,万一有人要过来,我们可以挡一下。」 夏志昌还要说什么,一丈青道:「这也好,我见过王妃几次面,也认识她身边的侍女,有我照料一下足够了,少爷,走吧,见上一面,把重要的话说了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到底不宜久留。」 夏志昌想了一下才默默的向前走了,一丈青连忙抢在头里。 吴长胜道:「少爷!如果你听见了枪声,就赶快往后走,往有大石头的悬岩往下跳,下去十丈不到处就有挺出的树枝可以把你抵住。然后一直慢慢的下去,到了底下河床边上,顺水就可以走出去,一直能到我们拴马匹的地方。」 一丈青回头笑道:「大叔!您好像很熟嘛。」 「我以前来过,那条退路是我跟老范两人被逼得走投无路时,硬着头皮无心发现的,相信没人知道。」 熊大坤道:「可不是吗,我到这儿也有两三年了,就不知道有那么一条路。」 吴长胜笑笑道:「那不是路,至少不是普通人能走的路,从近十丈的高处跳下去,落在树枝上要能稳住身形,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青姑娘,你得多费点心,万一听见这儿有枪声就赶紧溜了,别过来管我们了。」 一丈青道:「我知道了,您放心好了。」 夏志昌变得很沉默。他现在的心里有点乱,却不是激动,也不是紧张。 路只有尺来宽的一条,是在石头上硬凿出来的阶梯。他们一点点的爬了上去,上面果然是一栋精舍,里面有轻轻的木鱼声以及念经的声音。 夏志昌停了下来,合十作礼。 一丈青道:「少爷,这儿没人,你向谁行礼啊?」 「向菩萨,里面有人在念经。」 「咳!少爷!趁着没人,正好赶快进去。」 夏志昌道:「不!再等一下,经快要念完了,这是晚课,不能扰断的。」 「万一要是有人来扰断了呢?」 夏志昌想了一下道:「不会有这种情形的,如是真正的虔诚信徒,于理是不会受打扰而中断晚课的!反之,也不必再念经了!达不了无心无物的境界,再念经也没有用,菩萨不会听得见的。」 一丈青道:「菩萨当真还能听得见吗?」 夏志昌道:「那当然听不到的,事实上菩萨都也不存在的,我念经,主要是修燎自己,养成一种无物无我的心怀而已,却不是为了给菩萨听的,所以经课未完,绝不可前往打扰的。」 语毕合掌静如劲松,一丈青虽不耐烦,却也只好陪着他等着。 好不容易等到里面传出叮的一响声音,那表示经唱晚课的结束,一丈青才举手叩门,略停片刻,一个老妇来开了门,见了夏志昌,高兴万分的道:「小王爷,你果然能来了,真是托天洪福,老身才上来见到了王妃,那知王爷也踉着来了。」 忽然看见了一丈青,脸色立变道:「青姑娘,你怎么也来了!小王爷,这……」 夏志昌道:「没关系,青大姐一直就在照顾我,我能来到这儿,多亏她的帮助。」 「真是谢天谢地,这就好!这就好。好了,青姑娘,王爷随时可能来到这里,你来得正好,可以到下面守着,王爷若是来前,你就赶快通知一声。」 夏志昌道:「不必了,我们另外还有几个人也来了,已经在底下守着,再说还有你的儿子铁大哥也在下面照顾着,不必怕人上来打扰了。」 金姆的神色似乎一松道:「那就好了,我这个儿子虽然不争气,但是对王妃跟小王爷,却绝对忠心可靠的。」 看她对自己儿子那种充满信心的样子,夏志昌也不忍再说什么了,笑笑道:「我们快进去吧。别让我的母亲久等了,而且我们很快就要离开的。」 金姆见一丈青走在头里,忍不住又问道:「这泣大姐也要去吗?王妃的意思是单独跟小王爷见面。」 一丈青道:「金姆!你放心好了,等他们母子见了面,要谈体己话的时候,我会避开的金姆道:「可是王妃吩咐过,除了小王爷之外,她不准任何人进寝宫。」 一丈青道:「那我就等在寝宫门口不进去好了。」 金姆无可奈何的在前领路,转了两个弯,都是静悄悄的,不见有半个人影,来到一座较为宽敞的屋舍前面,双扉虚掩,里面传出了很轻微的念佛声以及木鱼声。 金姆道:「就是这里了,小王爷请进去吧。」 夏志昌道:「金姆!你也不进去?」 她站得远远的,并没有入内之意,夏志昌才提出此问。 金姆摇手道:「是的,王妃吩咐过,除了小王爷之外,她不要任何人进去,老身也是一样。」 「这里面除了我母亲之外,没有别人了?」 「没有了。王妃在念经的时候,是不容人打扰的。」 夏志昌走到门前,举手欲推,忽而又住手问道:「是我母亲在里面念经吗?」 「是的!王妃在五年前就开始亲自礼佛诵经,十分虔诚,一天都不间断。」 「那我还是等一下好了。念经时是不容打扰的。」 「不!小王爷请进去好了,王妃的功课已经做完了,现在只是在随便念念而已。」 夏志昌一皱眉道:「佛经也可以随便念着玩的。」 「这个……是老身不会说话,大概王妃想到即将与小王爷相逢,心情很激动,所以才以念经来平复情绪。」 这个解释倒是能为夏志昌接受的,正巧这个时候,室中忽的发出一声惨叫声。那是一个人突然受到了伤痛时所发的声音。 三个人脸色都是一变,一丈青道:「里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快进去看看。」 夏志昌推开了门,还没有跨步进去,屋中却踉跄的跌出了一条人影,那是个颇为年轻的女孩子。 她的步子摇摇欲倒,夏志昌连忙把她扶住了。那女子却强自挣扎起来道:「小王爷,不能进去,里面是陷阱,有人埋伏着………」 她的背上插着一支匕首,深已没柄,照受伤的部位看,心脏已被刺穿,大概是活不长了。 夏志昌忙把她扶到一边去,欲待急救。 那少女喘息的道:「小王爷!别管我了,你快走开吧,王妃要你好好保重,务必在后天取回王位。」 夏志昌道:「我母亲在那里?」 「她被王爷带走了,但是幸好我已经听见了王爷跟金姆商量的事,躲了起来……」 那边的金姆从这少女出来时,就拔腿想溜,但已被一丈青抓了回来。 她被推跪在地上,瑟瑟的直抖,夏志昌冷蔑的看了她一眼,再去看那个少女时,已经垂下了头,连呼吸也停止了,除了在背上的伤处大量的冒血,连口中、鼻中、耳朵里也冒出了大量的鲜血。 夏志昌黯然的将她放下,然后才对金姆道:「金姆!这个女孩子是谁?」 「她——她叫郭秀,是王妃身边的侍女。」 「她的话你都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小王爷!老身该死,可是这实在怪不得我,我回来时,王爷已经来了。」 一丈青怒声道:「王爷可不知道你把小王爷带来了,是你出卖了小王爷。」 「这……我正在向王妃报告时,王爷悄悄的走过来,把一切都听进了,他要杀死我,也要杀死我的儿子……」 一丈青道:「所以你就出卖小王爷了。」 金姆可怜兮兮的道:「我有什么办法呢,我要活下去呀,何况王爷还说,他可以赏我十万两银子,还把我的儿子提拔为鹰王府的总管。」 夏志昌叹了口气道:「生死威胁之下,再施以富贵利诱,倒真也怪不得你,金姆,对你出卖我的事,我不再追究了,我只问你几句话,你可一定要回答。」 「是!是!老身一定据实回答的。」 「我母亲上那儿去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王妃听说我把小王爷带了来,十分高兴,可是偏不巧王爷也来了。」 「她真正对你的指示是什么?」 「她要我转告小王爷说王爷来了。今天已不便相见,要小王爷快点离开,等小王爷接掌王位后,再图母子相会,也还不迟。」 「她知不知道在寝宫中有埋伏的事呢?」 「起先是不知道的,她为了要方便我离开去通知小王爷,还邀了王爷一起离开寝宫的,可是没有多久,王爷却一个人回来了,把我叫住了,说好说歹的,要我把小王爷骗来!至于王妃上那儿去了,我就不知道了。」 夏志昌沉思片刻又问道:「里面有些什么埋伏?」 「这个我也不知道,王爷把我打发出来后,在里面作了什么安排,根本不让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敢进去呢?」 「我知道王爷对小王爷一定有所行动的,所以才不敢进去。」 一丈青冷笑道:「你还阻止我进去,又是为什么呢,想不会是怕我也中了埋伏吧。」 金姆说不出话了。 一丈青冷冷的道:「你是怕我先走进去,发现了有人埋伏,就陷害不到小王爷了,你这个老婆子居心实在可恶,你是王妃的奶妈,居然连王妃都要出卖了。」 金姆连连叩头哭求道:「小王爷饶命、小王爷饶命,我实在没有办法,被王爷知道了,他要我的命,我不敢不听他的,若是我存心要出卖王妃,也不会代王妃出去找小王爷了。」 夏志昌轻轻叹了一声:「大姐,放她走吧。」 一丈青道:「放她走?这老婆子太可恶了,她说的全是假的,连她那个儿子都不是东西。」 夏志昌道:「不管她做了什么,都不能算错,那是她的选择,人总有权作自己的选择的。」 「可是她却要对少爷不利。」 「那是她的选择,她认为帮夏维光对她比较有利,那并不能算是错误呀,正如你大姐选择帮我一样。」 「我是一开始就决心站在少爷这边的。」 「可是你却投在夏维光的手下,站在夏维光的立场而言,你也是背叛了他。」 「夏维光若是抓到了我,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那是他的作法,我们不能因为夏维光会这样做,就必须学他的样子吧。」 一丈青无以为答,过了一会儿,她才狠狠的把金姆由地上拖了起来,狠狠的向前一推,道:「滚吧!」 她是含怒出手,力气很大,金姆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要摔倒,夏志昌忙上前把她扶住了道:「金姆,你好好的走,好好的侍候我的母亲。」 金姆十分感激的看他一限,但是她却知道此刻处境的危险,不敢多说什么,急急的走了。 等她走远后,一丈青道:「少爷,我们也快离开这儿吧,夏维光既然知道你已来到,今天你已见不到王妃了,我们还是速离是非之地为上。」 夏志昌却深思的道:「大姐,这里面埋伏有人吗?」 「那还用问吗,这个女孩子就是为了要向你示警,而被里面的人杀死的。」 夏志昌道:「我也知道里面一定有人埋伏着,但令我想不通的是外面发生了这些事,里面一定也知道了,更知道我不会再进去上当了,他们为什么不出来杀我呢?」 「这个……我想是他们在里面的把握大一点吧。」 「不管在里面有多大的把握,我不进去,他们就无从施展,难道他们就会白白放过我了?」 「那自然不会,不过可能里面的人自己知道本事不够,若是出来对敌的话,他们不是敌手。」 「这么说来,夏维光在里面没有安排多少人了。」 「一定是的,里面的埋伏着重在突袭,最多也只有三两个杀手。若是人多了,也容易被你看出破绽。」 夏志昌点点头卜然后又道:「夏维光已经知道我到这儿来了,而且他又决心杀死我,他安排好了陷阱,却只设了三四名杀手,这不是很透着离奇吗?」 一丈青道:「夏维光是个很细心的人,绝对不会如此草率的,我想他一定另外还有埋伏。」 「我也是这样想,他并不期望这儿的陷阱一定会成功吧,我从塔拉尔宫过来,一路上闯过了多少厉害杀手的围政,他心中有数,因此他绝不会以为这几个人就能杀死我,可是他为什么不多布几个人在这儿呢?」 「那一定是因为这个地方太小,太偏后,塞不下太多的人,而且大批调入过来,也容易被我们找出破绽。」 夏志昌道:「是的,所以这儿虽是个陷阱,却不是他的主力所在,只是试试运气而已。能够杀死我固然好,杀不死我,也没有多大关系,他的主要攻击力量,一定是放在别处了。」 一丈青道:「对了,夏维光已经知道我们是从那儿上来的,他要一网打尽我们,必然是把力量集中在我们的退路上,如果我们急着离开的话,就正好中了他的圈套,陷入了重围。少爷,还是你的思虑细密,我们差点就上了当。」 夏志昌道:「不过我们现在要想退出去也不容易,原来的那条路是绝对不能走了。」 「那当然不能退了,夏维光必然把大部份的人手都集中在那里,不过倒是有另外的一条路较为安全。」 「那一条路?」 「就是前面山道上的那条路,夏维光的人手已经不多,从天香楼赶来的人员折损了过半,他如果再把大部份人手调回山下去等候我们,山上的防卫必然空虚了,我们若是从前面冲下去,真说不定还容易些。」 夏志昌微微一笑道:「我也是这个主意,不过我们不认得路,总不能满山去乱闯呀。」 「那简单,金姆刚走不久,我们还可以追上去,叫她为我们带路。」 「不错,早知道如此,刚才就不放她走了。」 一丈青笑道:「那老太婆的脚步并不快,现在追上去也还不迟,我们快点行动吧。」 两个人一面说着,一面还比着手势,然后飞快的向外奔去。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也不是很细的耳语,所以屋中的人还隐约可闻,只可惜他们却看不见那两个人所打的手势。 所以他们离开没多久,屋中又出来了两个汉子,向前张望了一下,却因为光线太暗了,什么都瞧不见,其中一个才狠狠的道:「妈的,眼看着到手的奇功,居然会被那个死鬼丫头破壤了,更没想到她会躲在屋子里,否则那小子进了门,我们每人一飞刀……」 另一个汉子道:「也别想得太容易,你没听那个逃来的家伙说吗,这小于扎手得很呢,一路上多少成名的杀手全叫他放倒了,他是塔拉尔宫里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据说一身功夫,并不比珠玛大喇嘛逊色,凭你我两个人,想要放倒他恐怕还没有那个能耐。」 「飞刀不行,咱们还有盒子炮,每人一排子弹,那小子能抵挡枪子儿不成?」 「好像他真有这能耐,积石崖的人就说了,他们的枪对准他放的,他居然没当回事儿!不进来是咱们的运气,进来了,咱们俩恐怕还要送两条小命,王爷真正对付他的地方绝不在这儿,咱们两个只是钓鱼钩上的蚯蚓,引他上当的。」 「怎么,王爷是要我们送死的?」 「大概差不多吧,否则这么重要的工作,怎么也不会单挑咱们哥儿俩来吧。我们又不是他贴身的人。」 那个汉子气起来了,怒声道:「这就太不够意思了,咱们跟着他也有好几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兄弟,别埋怨了,谁叫咱们吃了这碗饭呢?再说,王爷确也给了咱们一个难得的机会,要是真能放倒了那小子,赏额加了倍,每人十万的白花花花的银子,一个一个的数,也得数上好几个月呢,更别说花了。」 「我可不稀罕,银子多有屁用,要是没了命,两手空空,连一个小角子都捞不着。」 「算了,现在点子也走了,说什么也迟了,咱们现在怎么办呢?」 「自然是通报王爷去。」 「你没听那小子说吗,王爷准是在山下设围去了。」 「那是他们的猜想,王爷可没告诉我们。」 「王爷会告诉我们吗?他计算我们是应该死在屋子里的,所以什么也没说!不过我认为那个小子推断得很有道理,王爷一定在山下设防了,他们却到前面突围去了,咱们还是去通报一声。」 「万一他们说的是空城计呢,我们去禀告王爷,王爷把大批杀手撤到前面去,他们又从原来的路溜了,咱们可就惨了,我对他们的话也有点怀疑,明知道里面有人,却说得那么响,好像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 「对,经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问题了,我看咱们还是老实点守住屋里吧,反正王爷给我们的命令就是守住屋子,暗杀来人,计划被那鬼丫头破坏了,不是我们的错,咱们还是别多事吧!」 两人又回到屋里,这次竟然大胆的点上了灯,他们却怔住了。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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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他们以为无人的屋子里,不但有了人,而且还有了四个人,除了地上躺着一个他们的同伴外,还多了三个人。这三个人他们都认识。 一个是最熟悉的一丈青,他们先前在屋里听着,已经知道她背叛了王爷,投到对方去了,所以并不奇怪。 一个是曾使他们亡魂丧胆的天山雕哈小王爷,另一个则正是他们奉命要除杀的夏志昌。 然而这两个家伙也知道他们自己的份量,没有敢拔枪,而且准备拔腿向后开溜。 却是一丈青先开的口,她笑着道:「林大木、张四眼儿,你们这两块料不妨试试看,只要让你跑出十步去,就算你们兔崽子腿长,我担保两位小王爷不再追究你们,由你们放生了。」 张四眼儿并没有四只眼儿,也不是带眼镜,不过他的眼眶上各有一个小圆疤。那是有一次他在干小偷的时候,偷看人家大闺女洗澡,叫人给捉住了,本来要挖掉他的眼睛,他死求活求的,人家才发善心,不但没叫他失明,而且还送了他一对眼睛——在他双眼上面,用刀子剜掉了两块肉。 这是他不光荣的过去,却也成了他的外号,不过人家每叫一次,他都要生气一次,甚至找对方拚命。 今天,一丈青那样叫了,他却不敢拚命,而且还陪笑道:「青姑娘,这是何苦,我们在外头的谈话,想必你也听见了,我们并没有想跟你为难。」 「你们也配吗?」 「是!是!我知道,我们是什么料,所以我们只打算回来老老实实的呆在屋里。」 一丈青冷笑道:「我们若是一直进来了,你们两个也那么老实吗?」 「那……我们最多只开上两枪,但是青姑娘,你也知道,那绝对伤不了你,或这位小……小王爷的,可是王爷派了我们在这儿,那也没办法。」 一丈青怒道:「没办法?你们杀起没有抵抗力的人来,倒是挺有办法的,那个女孩是你们下的手吧?」 张四眼儿吓得心惊肉跳的道:「她突然由暗处跑出来,冲到外面去,谁也会被她吓一跳的,我是在惊慌中随手扔出一刀,没想到……」 一边的林大木也说话了:「青姑娘,老张的飞刀往时连两丈外的大树都会扔偏个半尺去,今天是吃错了药,居然一刀就杀了人。」 一丈青冷冷的道:「今天他的确吃错菜了,不但一刀杀了个无辜的女孩子,而且还能杀死其他好几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呢!」 张四眼儿陪笑道:「青姑娘,你别开玩笑了,我一共杀过三个人,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至于今天,我根本是无意杀人。」 「你虽无意杀人,却大大的成名露脸,你不但杀了一个要泄漏消息的侍女,而且还杀了夏小王爷跟我,喔!对了,还有两个糊涂蛋。」 张四眼儿莫名其妙的道:「我们怎么杀得了青姑娘跟小王爷呢,喔,那来的两个糊涂蛋呢?」 「糊涂蛋就是你们自己。」 一丈青甩手一指道:「你们看看就明白了。」 她指的是躺在地上的同伴,林大木道:「这不是火老鼠钱根吗,他什么时候来的?」 「你应该知道他是被派来干吗的。」 「那倒不必问,这小子只会玩炸药,除了埋炸药炸人外,什么都不会干。啊,青姑娘,你说他是来埋炸药,准备炸人的?」 「炸药早就埋好了,他只是在等待机会点上引线。」 「早就埋好了,在那里?」 这句话问得实在多余,因为哈吉泰一直都在地上工作着,翻起一块块的地砖,终于找出了一捆六支的黄色炸药,就是工矿公司用来炸山的那一种,炸药外面还附有引线,都在地下通出去。 哈吉泰找到炸药后,吐了一口气,开始向里收引线,那是埋在一节节的竹管里的。 张四眼见跟林大木对翻了半天的眼儿,终于明白了,这炸药是准备连他们两个人一起炸死在里面的。 若是夏志昌进了屋子,在外面的火老鼠就点上了引线,这六根炸药,足可把屋子炸得粉碎,里面的人自然也没活的了。 这才是王爷对付夏志昌的手段,他们两个人被安排来狙击,不过是陪宰的诱饵而已。 张四眼儿结结巴巴的道:「这,……这个王爷对人也太狠了一点儿,就算要我们卖命,也该告诉我们一声。」 一丈青冷笑道:「夏维光对你们天高地厚,你们拿命来报答他,也不算是什么呀!」 林大木却愤然的道:「青姑娘,你别说了,夏维光虽然对我们还不错,但我们也不是白受他的,这些年来,拚死拚活,也出了不少的力,结果却换得他如此相待,实在叫人太寒心了,既然他不仁在先,也不能怪我们不义了。从现在起,你要我们干什么,只管说好了。」 「我要你们去杀夏维光,你们也敢去吗?」 张四眼儿毫不考虑的道:「敢,没有什么不敢的,就是你不叫我们去,我们也跟他没完的。老实说,他在这儿当王爷,我们跟着他也混不出个名堂来,最多落个吃吃喝喝而已,一辈子也没个前途出头的日子,因为我们干的还是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活儿。以前是为了义气,他是老大,我们跟他来的,他富贵不忘贫贱交,上刀山下油锅,我们都没话说,他这样子对付我们,就怪不得我们对不起他了,今后由着你吩咐。」 一丈青道:「少爷,你看怎么样?」 夏志昌道:「二位,我先说一句,二位如肯帮我的忙,我会非常的感谢,不过我并不要二位去杀人。」 林大木道:「小王爷,说句良心话,人没有自甘下贱的,我们也不想在黑道上混一辈子,夏维光把我们从内地找了来,原是说大家混个出头的,要不然我们也犯不着背乡离井,跑到这边塞绝地来打天下。」 张四眼儿道:「可不是,我们在内地虽是名声不太好,可也没犯过什么大罪,不是立足不下了才逃出来的,原是听说夏维光在这儿当了王爷,大家能混个出头的日子,所以才出来的,到了这儿,发现并不是那回子事儿,我们已经后悔了,但因为他对我们还算不错,而且还许我们,一定会替我们规规矩矩补个出身,弄个一官半职的,所以我们才耽下去的。」 一丈青笑道:「你们真是的,这是什么时代,还兴那一套,这是在边疆的民族,还保管着王爷这个名称,在民国可没有那一套了!」 张四眼儿道:「这个我知道,可是王爷毕竟是王爷,跟一些大官见们都有交情,他真要肯帮忙,把我们介绍到行伍里去,当个小官儿总没问题的。」 夏志昌道:「你们若是跟着我,我不敢说一定有那个办法,但是我可以负责规规矩矩给你们谋个出身。」 张四眼儿屈下了一条腿道:「小王爷,我们求的就是这个,我知道自己的材料,也不想当什么官儿,光祖耀宗了,只希望那天在回家的时候,能告诉人家,我在那儿当差,是个规规矩矩的衙门就行了,我们来的时候,也是希望夏维光在王府里补个卫士的缺就够了,他却一直推三阻四的。」 一丈青笑笑道:「那倒不是他推三阻四,补个卫士的缺,他不过举手之劳,只是他还有许多见不得人的行业要你们去做,若是给你们穿上了官服,就有很多不方便了,他总不能要王府的卫士公开去卖鸦片吧!」 林大木道:「所以小王爷若是肯答应收留我们,火里水里,只要你吩咐,我们绝不皱眉头。」 张四眼儿也道:「是的,小王爷,夏维光对人太狠了,我现在说什么也不会使你相信的,你等着看好了,我们多少会做点让你相信的事……」 夏志昌道:「我对二位别无所求,我跟夏维光的纠纷很快就会解决的,那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各位也帮不上忙,现在我要了解的是先父的死因。」 「这个我们是后来才来的,详情也不清楚,只听说是夏维光暗中劲了点手脚,不过这要问王妃才知道。」 「我就是来见母亲的,她现在在那儿?」 「王妃被夏维光架走了,大概是在灵光塔。」 「架走了?为什么要架走?」 「王妃听说小王爷来了,不肯离开,跟夏维光吵了起来,结果是被夏维光叫人硬架着走的。」 夏志昌不禁愤然地道:「这个混帐东西,他怎么敢如此对待我的母亲。」 林大木道:「小王爷!王妃虽然是王族,但是夏维光对她却很不客气,后来的几年,他们根本就很少见面了,王妃大部份的时间,都是在这儿念佛。」 「对了,我在门口的时候,还听见里面有念经的声音,那是什么人在念佛?」 张四眼儿道:「是我!」 「你会念经,而且念喇嘛的佛经?」 张四眼儿道:「小的本来不会的,不过小的有一项本事,就是学人家的说话,听两遍就会了。」 一丈青道:「这倒不假,他还有个外号叫做八哥儿,不但能学人说话,而且连声音都能模仿得很像。」 张四眼儿道:「夏维光叫我披上袈裟,跪在佛堂里学念经,骗小王爷进来后,回身就是一枪的,那知道先是被那个丫头一搅,接着小王爷又不进来了。」 哈吉泰笑笑道:「幸亏小王爷没进来,否则你们都没命了。」 张四眼儿道:「我知道小王爷的武功很高,而且还有刀枪不入的气功。」 哈吉泰道:「倒不是这个,以他的身手,你若是在当面拔枪,暗算他的机会已不太多,何况他还穿着避弹的软甲。夏维光的安排是要你们一起死,他那捆炸药,就是安排在佛堂前面的地方,如果你跪在蒲团上,炸药恰好就在你们中间爆开!」 一丈青道:「哈小王爷,这次幸亏你了,否则我跟少爷虽然避过了一些暗算,却仍然难逃粉身碎骨。」 哈吉泰笑道:「别客气了,既是一家人,理应是互相帮忙的,你们前脚走,吴老爷子不放心,叫我后脚赶来在暗中照应着,也是运气好,我由屋后的墙上翻进来,刚好看见那家伙躲在屋角要点火,若是再慢一步,可就要遗憾终身。」 夏志昌掂起那捆炸药道:「这能炸死人吗?」 一丈青道:「少爷,你可别看不起这玩意儿,只要两根,就能把石山炸个深洞出来,这一组是六根,真要是点上了引线,这间屋子会成为碎粉了。」 林大木也点头道:「是的,小王爷,这玩意儿是从工矿公司里偷出来的,厉害得很呢。我们试过一次,只用一根,就把西昌府的监狱大墙炸开了,从里面救出来了十四名死囚来。」 夏志昌道:「你们还劫狱抢夺死囚?」 林大木道:「那也是夏维光指使的。有一批贩烟土的人叫西昌的保安队抓住了,他们还打死了几十个保安队员,所以省城下令就地正法,夏维光叫我们去劫狱,也是这火老鼠安排炸墙的。」 夏志昌道:「那批抢救出来的人呢?」 「大部份都跟在夏维光身边,或是留在鹰王府里,因为这批家伙的身分太明了,很多地方都在行文通缉,所以只有放在鹰王府,才没人去查问。」 夏志昌愤然道:「夏维光太无法无天了,凭着这个我也不能放过他。哈大哥,这个火老鼠是个重要的人证,麻烦你把他看管起来,在后天的王公大会上,我要公开地对他提出控告。」 哈吉泰道:「夏维光犯法的事太多了,你要扳倒他的唯一办法,却是先取回王位再说,否则他有八大王族为后盾支持,自然有办法掩护的。」 「难道他犯了杀人、贩毒、劫狱的种种大罪,那些人还会掩护支持他吗?」 「八大王族的王公多少都有缺点在他手里,为他所控制了,如果你不能从根本上扳倒他,一切都是空谈。」 夏志昌叹道:「哈大哥,你说的从根本上去扳倒他,是指什么而言呢?」 哈吉泰道:「你难道连这个都不明白,那自然是你去接掌鹰王府,取消他的摄政地位。」 夏志昌道:「如果他确实掌握了其他的七大王族,我想这没有什么用的,他即使不当鹰王府的王公,但仍然能掌握其他七大王族,把我孤立起来。」 哈吉泰道:「这怎么可能呢?他没有了王族的身份为后盾,人家就不会听他的。」 夏志昌道:「他只要手中掌握了其他七位王公的命运,谁敢不听他的,那些人如果不支持他,就会失去自己的地位时,还会不受他的指使摆布吗?」 「伹你若接掌了鹰王府后,你就是八王族之首,你可以号令其他七家王族的。」 「哈大哥,你不了解状况,八王族虽然是个统一的盟旗,那只是沿袭旧清时代的一个组织,实际上却没有那么大的权力,盟长是推选的,以前因为我父亲出的力量最多,声望也高,才被推为八盟之首,夏维光摄政,他的控制力量加强了,所以他虽是摄政的名义,仍为八王之首,但是到了我的手中就不见得了。」 「怎么会呢,八大王族中,以你的这一族人数最多,占地最大,实力最强……」 「但是我在八大王公中的年纪最轻。」 「这不是以年龄论尊卑的,你是塔拉尔宫中的出身,僧官会支持你的吧!」 「老师父以前跟我论起青海境内的喇嘛教的情况,塔拉尔宫虽是最高的圣地,但是多年来注重虔修,政务多半由塔尔寺的僧宫来处理。他们却又是从西藏布达拉宫派来的居多,无形中已是两个派系,当时我不明白,我将来又不当喇嘛,老师父把这些教中的秘闻告诉我干吗呢,现在才知道,他是含有深意的,也许就是想到有现在的一天,要我必须靠自己。」 「你是说僧官会不承认你的地位。」 「那倒不至于,只要我能提出传统的证据,他是不敢破坏体制的,但是他可以说我太年轻,政事不熟而叫大家另选一个盟长。」 「那总不会选夏维光吧?」 「他没有王公的身份,自然无法当选的,但是他可以在背后操纵。」 哈吉泰道:「有这可能吗?」 一丈青道:「有的!少爷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有一回他跟几个重要的手下,在天香楼上聚会,在酒醉后,流露了几句话。」 「什么话。」 「那是我故意试探他的,我说我们拚命地扩充势力有什么用呢,再过一两年,他摄政期满,岂非仍是一场空,他大笑说不会的,如果他能接掌鹰王府最好,否则他也另有安排,谁也夺不走他这片天下。」 「他作了些什安排。」 「这个我不知道了,我再问,他也不说了。」 夏志昌道:「我倒知道一点,他的安排就是另外设置一个根据地,利用七大王族来牵制我,挤轧我,甚至于孤立我,叫我退出八王联盟。」 「你怎么知道呢?」 「老师父时常跟我聊天闲谈,告诉我青海自治特区一些部族的情况,我想他就是在向我暗示今后的遭遇,只差没有告诉我的身世而已。」 「珠玛大喇嘛有没有对你作指示呢?」 「没有!他当时只说考考我,如果我处身在那个情况中,将如何去化解这些困难。」 「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对一切情况都不十分了解,只说看情形再作决定,不过我也补充了一句话说,我将尽全力去做所有该做的事,纵或失败了,人事已尽,非我之咎了,老师父十分嘉许,说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一丈青失望地道:「珠玛老师父这么说,他是认为你成功的希望并不大了!」 夏志昌一笑道:「尽其在我,不必去管那些,何况老师父还说了一句话——人事天心虽是渺不可测,但得道者多助,上天不会辜负一个奋斗自强的人。」 「那只是一句空洞的话,一句不切实际的安慰话。」 「不是空洞的安慰,由许多事实都证明了为善必昌,为恶者必无善果。」 林大木这时接口道:「小王爷顾虑的事很有道理,我们虽不知夏维光有什么安排,伹知道他对其他七位王公,多少能控制一点。」 「他用什么方法去控制呢?」 「银子,八大王族实际上都闹穷,只有夏维光有银子,马回回第一天送银子来,过不了两三天,七位王公自己也差不多先后脚来到,又把银子领了去。」 「夏维光的银子那有这么好用的!这些家伙也不想想。夏维光不会白白送银子给他们的!」 哈吉泰道:「兄弟!照这样子看来,倒真是有点不太妙了,其余七家王族既不可靠,你就得另外想法子。」 夏志昌道:「我是在想呀,大哥!你说我必须在根本上扳倒他,倒是启发起我的灵机了,方法是对的,只是根本不在王位。」 「那在于什么呢?」 「在于他的行为,在王公大会上,我先是力争自己的地位,等我的王位确定后,我当场就以鹰王的身份,宣布他的罪状,即时予以制裁,不管他掌握住多少人,在众目昭彰之下,任谁也无法包庇他了,所以我必须要搜集他为非作歹的确实证据,像这火老鼠就是一个人证。」 「这么说来,这个家伙倒是个重要的人证了。」 「是的!不但是火老鼠,到时候,青大姐,还有两位,甚至于马回回等,都将是重要的人证。」 林大木一拍胸膛道:「小王爷!你放心好了,我们一定会作证的,夏维光这家伙太不是东西了,居然想把我们一起炸死在里面!那怕跟他一起论罪砍头,我也要把他的罪状供出来。」 夏志昌拱拱手道:「林兄,张兄,谢谢二位了,不过我也可以保证,只要二位决心改过向善,对于二位的既往,绝不追究了。」 两个人都很感动,主要是因为他们受到尊重,夏志昌是鹰王府的少主,居然对他们如此客气,使他们有一种受宠若惊无以为报的感觉。 张四眼儿道:「小王爷,瞧了你宽大的胸怀以及为人,我们就是为你死了,也是值得的,再说我跟老林只是没出息而已,可也没犯什么大罪,今后跟着你小王爷,我们一定好好的做人。」 夏志昌道:「哈大哥!请你把那个火老鼠捆上交给吴老爹去看管好,回头要带走的,然后你若能抽身,就给我们打个接应,否则就留在那儿帮帮吴老爹的忙。」 哈吉泰道:「那个地方形势很险要,吴老爷子眼孙姑娘足可压得住了。兄弟!你还是决定要见到王妃?」 「是的!既然夏维光带了人在山下,这是个好机会。」 哈吉泰道:「那个侍女拚死告诉你说,王妃的意思是要你尽速离开,我想以后还有机会,不必急在一时。」 夏志昌道:「我最重要的是见到母亲后,弄清夏维光害死我父亲的实情。这才是最要紧的一步工作,唯有这个原因,我可以在王公大会上直接要求制裁他,否则我纵然握有其他的罪证,也没有什么用,王公大会可以推给政府去处理,只要当时不能擒处他,这家伙的神通广大,这样就很可能治不了他了。」 张四眼儿道:「这话倒是不错,像这个地方,就是他的私业,并不属鹰王府所有,他在这儿的作为,就没人能管他。」 哈吉泰道:「这倒不一定,我们不就来了。」 林大木道:「哈小王爷,你们是逞强私闯了来的,夏维光若非另有私心,他大可向政府报告,请保安团来抓你们的,你们若是在这儿被他杀了,他也不犯法。」 哈吉泰大笑道:「在蒙藏青海西康一带的边境,由于民族自治,这个法字是很难解释的,我行事只是凭着良心跟阿拉大神的意旨,从不去考虑那个法字。」 夏志昌对这位游牧王公的兄长也没办法,他知道哈萨克人虽然也属于回族的一支,却有他们自己的传统与法律,在这些地方是跟他讲不通的。只能笑笑道:「大哥,麻烦你辛苦一下吧!」 「好吧,灵光塔在什么地方?」 「就在山坡的后面,现在被两座山峰挡着看不见,只要到了上面,就可以看见了,塔有七层高,不过上面两层都只是个架子,小得无法站人,王妃很可能是被关在第四层上。」 「张四眼儿!你能确定吗?」 「我是听见夏维光说把王妃送到灵光塔去的,地点不会错,至于第几层,那是我的猜测,因为第五层以上已经太小,只能做了望台用,只有第四层宽敞一点,可以容两三个人起坐。」 哈吉泰遗:「有地方就好找,兄弟,你多保重,我走了,很快就会来接应你的。」 他搭起了火老鼠,这边的张四眼儿跟林大木也在前引路走了。 他们倒是真心归顺了,所以一面走,一面还在低声说明地势:这儿通那里,平时有些什么防备等等…… 走出几十丈后,已经在一个广场的边缘。 林大木道:「小王爷!那就是灵光塔了。」 他指的是两座山头间一个高高的黑影,黑影中间闪着微弱的灯火,大概在三四层的地方。 青海边境所建的佛塔不像中原,还脱不出喇嘛教的风格与影响,虽也是底宽顶尖,但是外表上层次却不明显,就这么一直统下来,只有从窗子上才能认出层次,这种塔基是圆的,塔身也是圆的,远望过去,倒像是一支雨后不久的竹笋。 张四眼儿也热心地道:「只有三四层有灯,那就证明王妃一定是被押禁在四层上,看守的人则在第三层,那是十三太保中的前四个,他们是夏维光的干儿子,也是他的徒弟,是心腹死党,可不能客气,必须要先摆平了他们才行。」 一丈青笑道:「四眼儿,你可真唠叨。」 「没关系,这儿不会有人听到的,否则早就会出来问了,咦!小王爷呢?」 因为他们已经不见了夏志昌,一丈青道:「头里走了,他一个人是生脸孔,若一有人盘问起来不方便,而且他趁黑行动也俐落些。」 「青姑娘,这可不是开玩笑,夏维光身边的十三太保,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也没什么了不起,在西宁城已经被小王爷摸掉四个了,难不住小王爷的。」 「这位小王爷当真如此了得?」 「当然了,那位天山雕哈吉泰小王爷,你们是领教过厉害的,可是他比起咱们小王爷,还差上那么一截呢!」 张四眼儿伸伸舌头道:「夏维光还说他是个雏儿,很好打发的,这下子可真看走了眼了。」 一丈青冷笑一声道:「夏维光是头老狐狸,他会看走眼吗,要是小王爷真那么容易打发,他会花大把的银子,从内地雇了好几拨杀手去对付吗?」 「是真的,他亲口对我们说的。」 「哄哄你们这些傻瓜罢了,假若他把小王爷说得很厉害,你们还敢去送死吗?」 「妈的!这家伙真不是东西,我越想越气!」 「别气了!快走吧,往塔那边去。」 「小王爷不是走在头里了,咱们还去干吗?」 「他虽然走在头里,可是藏身暗中,不见得一定能顺利通行,如果有人守着,他就得停下等机会,我们在明里替他引开别人的注意,给他制造机会。」 张四眼儿道:「青姑娘,我原来的打算就是如此,有人上来盘问,我们上去应付,你跟小王爷在暗中出手放倒对方,现在却少了一个人。」 一丈青笑笑道:「少了一个人也没什么呀。」 「那就不够了,守卫的人都是两个一组的……」 「加上你我,有三个人呢。」 张四眼儿苦笑道:「青姑娘,我们这点玩意儿,若是遇上了十三太保中的人,那可甭提了,还不够人家一个小指头捺的。」 一丈青笑道:「四眼儿,别那么没出息,你们两个在天香园里,多少也算个脚色,你们是支二等俸的,那至少也是个小头目了。」 「那只是在天香园,到了这儿,我们却连条虫都比不上,不过我们自己也知道,比人家十三太保是差多了。」 一丈青沉声道:「已经走到这个地方了,刚才的豪气上那儿去了?你们放心,就算送命,还有我陪着呢。」 两个人被她说得不好意思,挺起胸膛,又朝前走去,幸好一路都没人,挨挨蹭蹭的,终于摸到了塔下了,张四眼儿刚要进去,忽地一阵凉风刮面,一丈青拉了他一下,他才感到下巴底下一热一痛,连忙用手一摸,已是一手的血,刚才想是一把飞刀擦过! 如果一丈青不拉一下子,这一刀准可把他的喉管割断了,吓得他哎呀一声叫了起来。 一丈青却道:「这是谁呀,这么不声不响的就飞刀子过来,也不问问清楚是谁呀。」 塔里黑暗中有一个冷冷的声音道:「管你是谁,反正我奉到的命令是进来的格杀毋论。」 一丈青怒道:「这是谁下的狗屁命令?」 「你管不着,不想再挨一刀,就乖乖的滚回去,这儿十丈之内,不准任何人接近。」 一丈青怒道:「这是那一个王八蛋,跟姑奶奶说话也那么冲!给我滚出来!」 人没有出来,却有三点寒星射到,一丈青扭腰偏头,躲过了两点,伸出两个指头,接住了射向咽喉的一把小薄刀,张四眼儿跟林大木这时才算见识到一丈青的真功夫,不由得同声喊了一句:「好功夫。」 塔中冷冷地道:「一丈青!好身手,藏真不露,真难为你了,你有这身本事,居然肯在天香楼里受那种委屈,的确不简单,你的目的是什么?」 一丈青很冷静地道:「金姆那老婆子来过了。」 「嗯!来了!在上面侍奉王妃,那是你呀咐的。」 一丈青沉声道:「你既然知道了我已经投向小王爷那边,还问个屁。」 「一丈青!我只是奇怪,以你的年纪,说什么跟夏志昌也搭不上关系。而你却显然是有心投在王爷这边卧底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你祖奶奶。」 「一丈青,别撒泼,我只是为你可惜,你有着这一身本事,在王爷这儿,一定能得到重用的,说不定王妃都有你的份呢,因为王妃已经跟王爷闹翻了,而王爷一向都很欣赏你的,过了后天的加冕大典后,王爷真加了鹰王的名衔,很可能会废了旧妃而纳你做新妃的。」 一丈青已经听出对方是谁了,笑笑道:「夏老二,我的儿,假如真有那一天,我不就是你的干妈了吗?你就这么躲在黑地里孝顺我老人家?」 这段话听在别人耳中,并不会感到怎样,最多觉得一丈青有欠端庄,太爱占人便宜,也太轻浮一点。 但晓得她是妓院里的红姑娘,也就见怪不怪了,一个婊子的言行本就是轻佻的,她若是端庄如淑女,那反而是奇迹了,而且端庄如淑女的婊子也绝对红不起来。 可是这段话在夏二身上引起的反应却出乎人的意外,一声低吼,一条人影扑了出来,一直扑向一丈青,捷若狸狐,同时还骂道:「我劈了你这臭婊子。」 他说劈还真劈,冲到了一丈青身边,一柄亮晃晃的长刀已经朝一丈青当头砍了下来。 张四眼儿跟林大木都已经豁上了,他们自然不能让一丈青受到伤害,但是他们却也无力为一丈青解危。 因为来人太快了,好像一冲出来,就滑过了他们的身边。 倒是一丈青自己像条机灵的游鱼,轻轻一挺身子就躲开了,她躲得很从容,也像早有准备似的。 事实上一丈青也确是如此,她对这些人太熟悉了。 夏维光身边的十三太保都是孤儿,没有一个人知道自己的身世和姓氏,所以他们都跟着夏维光姓夏,而且以顺序编号为名。 尽管他们不明白身世,但他们都知道自己只是夏维光的义子,他们本身仍然是有父母的。 正因为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么人,他们才为自己的父母塑造成一个十分完美的形相,以弥补心灵中的缺陷。 这十三太保都是一样,他们对某些事特别敏感,尤其是涉及父母的方面。 一般人有个非常无聊的毛病,就是好占人的便宜,做人家的爸爸妈妈,把人家当作儿子。 寻常朋友相处,遇上这种机会,也绝不放过,而且绝大多数的人,开口就是「X你妈」或「他妈的」。这种话有时已成了口头语,并不含有骂人的意思了。 伹这十三太保却最忌讳这些,他们曾经为了这个原因而莫名其妙的杀人,只为了对方占了他们的便宜或是话语中带了一句「X你妈」。 一丈青叫了他一声儿子,已经足够引起对方的愤怒了,何况还又涉及了他最尊严的义父。 一丈青也知道夏二定然会忍不住冲出来的,所以心理已然作了准备,因而夏二的刀虽快,仍然很难劈得着地。夏二很不甘心,一刀连一刀的猛砍猛劈,一丈青虽然还能躲开,却已经勉强了。 因为夏二已经杀红了眼,似乎非要她的命不可,所以每一刀都用足了劲力,甚至于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敞开了空门,也不在乎对方趁机反击了。 一丈青有几次大可以伸手踢脚,就能击中对方的要害,但是她却不敢,她计算过,即使能把对方打倒下来,她自己也将挨上一刀做代价。 所以她只有一味的躲,而夏二却一味猛攻。 塔中又传出另一个人的声音:「二哥!快回来,守住塔底,别上人家的当,她就是要哄你出去。」 「不行!我不管,我非宰了她不可,这臭婊子居然敢占我的便宜,侮辱我的娘。」 一丈青喘着气道:「夏老二,姑奶奶叫你一声儿于,还是抬举你的呢,你们的亲娘说不定比我还不如呢!我虽然当婊子,到底还是红姑娘,结交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客人,你们的亲娘说不定还是在菜市口当半开门的土娼出身呢,五个铜板就能睡她一夜。」 她的话越来越恶毒,夏二本来已经想罢手退回去了,听见这话,怒吼一声,又扑了上来。 一丈青再度挺身躲开了,笑着道:「你别以为我胡说,夏维光现在当了摄政王爷都没改了他的老行业,仍然是贩烟土、开娼寮,他从前当土匪时又能好得了多少,只有那些私娼,养下了私孩子没人要,才给他捡了来,所以你们都是没名没姓的,你们若是好人家的孩子,怎么会身世不明的?」 这正是十三太保心中所怀疑的事,可是他们又不敢问夏维光,因为有一次,他们中的一个问了一句,就挨了一个大嘴巴子跟一顿臭骂:「怎么,难道我待你们还不好,我这个夏字会辱及你们,所以才想着要认祖归宗。」 「王爷,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对王爷的恩情是万分的感激,只是想知道一下本源。」 「我就是你们的本源,你们给我好好的听着,如果你们要跟着我,那就把脑子里那些念头丢开,否则你们尽管可以走,随便你们上那儿去,随你们姓什么。」 结果自然没人走,因为夏维光对他们是真好,给予他们一切、金钱、权势、女人,予取予求,只除了一样——亲情与身世。 不过夏维光自己没儿子,他对待他们已经比任何人都好,至少夏维光会拍拍他们的肩膀,捏捏他们胸前的肌肉,那是他在表示嘉许的时候。 更何况,夏维光也说过:「我自己没儿子,这一切,将来总是你们的,大家好好干,你们是为了自己干,我是一个人,你们却是十三个人,以前的鹰王府太穷,养我一个人都勉强,现在虽然好了一点,但是仍然不够养你们十三个人的,所以我们还得拚命的干,我已经计算好了,八大王族,每个人分一个,还有五件最赚钱的行业,分给五个人管,那是我毕生的成就,将来却全是你们的!」 这就是夏维光的厉害处,他就是这样稳住了十三颗心,拥有了十三个不变的武士。 他也没有分配那一个王族、那一项事业是属于谁的,所以他的十三太保,对每一项交付的工作,都会出尽死力,谁都想到这一份很可能就是自己的。 夏维光曾经拿了一只锁住的锦盒给他们看了说:「对你们的将来,我都分配好了,只是现在不能给你们知道,怕你们生了私心,专顾自己那一份了,我死了,你们打开这个盒子,就能取到你们自己的那一份,到时候如果那一份还没弄好,或是有了意外,你们也只有自认晦气,但我的分配都是十分公平的。」 他做得也公平,从没有叫谁专负一项工作,都是轮流调配着干的,也没有对谁特别好过,都是一视同仁。所以这十三个义子,也成了他最忠心的死党。 一丈青骂夏二的话,却是他们最耽心的事,假如他们的身世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夏维光为什么不肯告诉他们呢。 他们尽管在心里嘀咕,却也最怕别人提起,所以一丈青的话一落,夏二已经像疯了似的,蓦地把手中的长刀向一丈青掷去,又疾又准。 一丈青知道夏二的这柄胡刀是柄吹毛可断的宝刀,而且他练的也是专攻长刀的凶险招式,却没有想到夏二会舍得把兵刃脱手掷出的。 因为他的刀在手中,才是最有利的兵器,脱手掷出,虽也可以伤人,但是对方若有两人以上,他就吃了大亏了。 没有了刀,他就成了个普通人,一个略擅拳脚的汉子都可以打倒他了。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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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刀锋险极的擦着耳朵过去,她感到耳轮上一凉,不用摸也知道,多少沾上了一点了。 那已是她尽了最大的努力来躲闪了,一个人在极端的愤怒中,所表现的力量是惊人的,这一刀的速度与劲道,一丈青能躲过要害,已是万分侥幸,夏二的刀出手后,人也扑了过来,扑向她的右侧。 刀是向她的左侧掷去的,只有向右躲才是最正确的方向,否则绝对躲不过那一刀。 一丈青虽然略慢了一点点,却作了最正确的选择,因此地只割破了一点耳朵,却避开了要害。但她只是避开了刀,却没有避开人。 夏二及时扑到,双手一张,就在背后把她连臂抱住了,而且把她向上抱起了半尺。 一丈青拚命用力挣扎,对方的双臂却像是一道钢圈,紧紧的箍住了他,而且她的双臂也被圈在里面,死死的无法动弹,以至于许多近身对搏的招式也用不上了。 更苦的是离地半尺,使她的脚也无处借力,尽管她有一身本事,这时却完全用不出来了张四眼儿跟林大木见状大惊,正待上前帮忙,塔中却传出一个声音道:「你们这两个鼠辈,王爷待你们天高地厚,你们居然受了那个贱婊子的蛊惑,背叛王爷。」 那是夏三的声音,这是十三太保中最冷静的一个,也是最可怕的一个,因为他也是一个枪手。 很少有人看见他动枪,但知道他的枪从未虚发过,有一次,内地有个极有名的枪手到来,叫做独眼神枪追命客,独眼追命在言词间可能也是占了他一点小便宜,叫了他一声儿子,他上前就是一个嘴巴。 只说了一句话:「你少了一只眼睛,出来,我为你添上!」 说完这句话,他就走了出去。 独眼追命自然不肯白挨这个耳光,立刻追了出去,大家也忙着要去劝解,但也不过追到门口,就听见了枪声,枪响两声,独眼追命的手中枪在冒烟,对面的夏三却正好再度回身,继续地向前走去,大家很安慰,以为独眼追命不太好意思,开了两枪,吓唬对方一下,夏三知难而退了。 因为没人见到夏三拔枪,眼快的人只看到他的手由腰间离开,那必然是因为出枪太慢,被人逼了回去,所以才含忿地走了。 独眼追命是一些人请来帮忙对付一个狠家伙的,那些作主请独眼追命的人了松了口气,他们虽也是夏维光的老弟兄,但是他们请来的朋友,杀了夏维光的干儿子,倒底是件很难交代的事。 有人走上去,正想向独眼追命说两句道谢的话,独眼追命忽地倒了下来,他那只贴着块黑布的瞎眼中汨汨地流出了鲜血,而且又开了一个深洞。 独眼追命侥幸没死,那一颗子弹嵌进了他的头骨,却没有穿进,也没伤及大脑。 将养了十几天后,人是好了,可是却抛弃双枪,颓然而返,很明显的,他是败在夏三的枪下,败得很惨。 夏三埋伏在塔中暗处,随时都可以要了他们的命,因此两个人一吓,忙又分开,贴着塔门的两边站好。 这一来,夏三的枪必须从门口里伸出手才能击中他们了,塔中又是一声冷笑道:「你们别紧张,我若是要你们的命,你们早就躺下了,只是你们还不值得我一颗子弹,夏志昌那小子呢?」 张四眼儿壮着胆子道:「自然也来了。」 「这小子的命真大,火老鼠的炸药居然没炸死他。」 「你知道火老鼠去埋炸药的事?」 「当然知道,王爷的事我们都知道。」 「你也知道要连我们炸在一起?」 「当然!你们是钓饵,本就准备着一起牺牲的,要不王爷怎会派你们这两个笨蛋去的,像你们这种蠢材,死了不少,王爷大鱼大肉养着你们干吗?」 林大木忿然道:「夏三!既然如此,你就怪不得我们投向小王爷了。」 「你们投向谁都没关系,夏志昌呢?」 「他知道夏维光安排了陷阱要害他,还会来送死吗,这会儿早已下山去了。」 「他要是下山也逃不了的,王爷早已安排下天罗地网在等着他呢。他要是上这儿来了,倒还好一点,至少在临死前还可以见着他的亲娘一面,他若是下了山,那可是算他倒楣,二哥!看样子那小子是没来,你把那臭婊子弄进来,我们好好的消遣她一下。」 夏二抱住了一丈青,却也很吃力,因为一丈青的个子很高,身子也很重,力气更不小,在不断的挣扎中,要想把她制住很不容易。 所以夏二吁喘喘地道:「没办法,这婊子倔得很,老三,你给她一枪就行了。」 「我从不对空手的人发枪,再说一枪打死了多没意思,这臭婊子骚得很,我们要好好的享受一下。」 「老三!别开玩笑!」 「不开玩笑!她不是叫你儿子吗,你就把她弄进来,叫她喂你两口奶,然后你就咬下她的奶头来。」 一丈青怒道:「夏老三!你是否也要姑奶奶骂你!」 夏三阴阴地道:「你骂好了,三爷正愁没法子整你,因为三爷一向有个规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没对你开枪也是为了这个,你只要开口骂我一句,就有你好受的,我可以一发一枪打落你一颗牙,等你满口牙掉光了人还活着。」 可能他说的话并不是虚晃一枪,所以一丈青没有敢真骂他,真到陷入了绝境,一丈青并不是个能屈服的女人,但是现在还没有到那时候。 她知道夏志昌此刻一定来到了,而且在等机会出手,所以她也犯不着自己去找着挨一枪。 夏三在塔里又开口了:「二哥!你就这么抱着她进来好了,你放心,我在这儿看着,没人敢动你的。」 「那两个家伙守在塔门两边。」 「我知道,他们以为躲在那儿我就奈何不了他们了,其实我要他们躺下容易得很,你放心进来,他们只要敢动一下,那就算他们有种!」 夏二努力地向前走了几步,一丈青急了,她知道若是进了塔门,不但别人要搭救她不易,而且她自己受的罪也大了,这两个家伙都是有名的色魔,他们并不是喜欢玩女人而是喜欢糟蹋女人。 到天香楼去,没一个姑娘敢接待他们,碰上他们的女子,都被整得死去活来,幸亏天香楼是夏维光暗中支持的,而她在夏维光面前也颇受重规,还能吃得住他们,胡闹了一次,第二次上门就被她轰了出去。 现在抓破了脸,落到他们手里,就不知要受什么罪了,在惶急中智生,她只把两只脚一屈一分,挥在夏二的两只脚中间,假如夏二是立定不动,这一插没什么力量,也济不了什么事。 但是夏二却正在行进,脚被她一分一挡,顿时失了平衡,身子一歪,两个人同时摔倒了下来。 张四眼儿跟林大木大为吃惊,他们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命运,若是无法离开此地,他们就—定是完蛋了。 夏维光绝不会放过他们的,因此他们对一丈青的胜负生死十分关心,看见她摔倒下去,张四眼儿就想上前帮忙。 塔中的夏三冷冷的声音又起:「四眼儿,你若是再敢动一下,我就在你的头上开出第五只眼了。」 张四眼儿吓了一跳,但是他却没理会,仍是向林大木打了个招呼一滚身就向一丈青那边靠去。 林大木也很紧张,不但拔出了飞刀,也亮出了腰间的枪,贴住了塔墙,紧守着塔门。 张四眼儿所滚去的方向是个死角,那是无法从塔内加以攻击的方向,必须要探出塔门外,林大木已经准备好了,要是一只手握枪出来,就给它一刀,要是人出来就给他一枪。 但这一次塔中的夏三似乎只是吓吓人,既没动作,也没有声息,一直让张四眼儿滚到了夏二跟一丈青的身边。 张四眼儿掏出了枪来,想给夏二一下子的,可是那两个人也在地上一直滚着翻着,使他无从下手。 不但如此,而且他们慢慢地滚向了正对塔门,那是夏二在有意无意间造成的,他大概是感觉到一丈青太蛮悍了,希望夏三能补上一枪帮帮忙。 这一来张四眼儿可没辙了,他知道夏三的神枪弹无虚发,自己若是上去,准保会挨一枪。 夏二还在跟一丈青僵持着,始终无法就范,使他十分着急地道:「老三!你在干什么?」 「我在等你把人抱进来呀!」 「老三!别胡闹了,快在这婆娘身上加一枪,她可蛮得很,我实在没法子把她弄进来。」 「二哥!你还是自己多费点神吧!我可不能对一个徒手的人拔枪,再说你们一对一,我不能倚多为胜!」 「老三!别再管你的臭规矩了。夏志昌还没见到影子,快点把他们解决了,才好去收拾他。」 「二哥!你还是抱着她呢?还是面对着门呢?」 「老三!你不会长眼睛看吗?快动手,四眼儿那王八蛋已经掏出枪来了。」 「啊!这小子已经溜过去了,什么时候溜的?」 「老三!你是怎么掠的阵,怎么没把人看住,连他什么时候溜的都不知道!」 「二哥!说老实话吧,我害了青光眼,眼力已经大不如前了,现在我只能看到两丈外的东西,再远就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了,在白天还好一点,晚上更糟,所以我才要问问你是不是正对着门。」 「你……怎么不早说!」 「这种事怎能告诉别人知道呢,要是人家知道我视力不佳,还会怕我的枪吗,不过我的听力已经很有进步,闻声发枪,还能百发百中,你的地位我摸得很准,弹无虚发,可是我怕会击中你。」 「刚才你怎么又看得那么清楚呢?」 「你是说四眼儿他们的行动,他们贴墙躲着,我要是能看穿厚墙,那不成了天通眼了,刚才是老么在上面窗子口打手势告诉我的。」 「我说呢,你怎么成神仙了,居然能隔墙见物,原来是老么在帮你的忙。」 「他虽是天生的又聋又哑,却有一对鹰眼,不仅看得远,而且还能在黑暗中见物,所以他常跟我配合,只有他知道我的眼力已不太好了。」 「那就快叫他看看清楚,打手势告诉你。」 「这个混帐东西,居然跑开了,大概到后面的窗口看去了,所以我也没办法。」 「混帐东西,叫他快过来!」 「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既聋又哑,半点声音都听不见,能叫得动他就好了……没办法,只有等他自己过来了。」 「我可不能等,两条膀子又酸又疼,妈的!这婆娘简直是条母牛。」 「二哥!我听出你们像是在地上翻滚呢。」 「不错!而且四眼儿跟林大木那个王八蛋正在打算打我的冷枪呢。」 「没关系!二哥!我虽然夜里瞧不真切,却能听得真切,他们要开枪以前,先要拉动枪机!只要有那点声音,我就能先把他们放倒下来!」 「你在里面,打得到他们吗?」 「我已经挪到门口了,伸手就能发枪!」 他的确已经挪到了门口,林大木听见说话声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只隔着一道墙。 虽然明知道子弹不能穿过墙去,但他还是紧张得对发声处连扣了好几枪,一直把枪膛中的子弹都射完了。 子弹跳在砖墙上,溅起了阵阵的碎屑,但是却伤害不了谁,直等他最后一发子弹打完,塔门中忽地掠出一条人影,一支冰冷的枪比住了他:「林大木,你这种脚色使我实在提不起杀你的兴趣,你也不值得浪费我一颗子弹,你手上有把刀,割断自己的脖子算了!」 那是夏三,个子不高,却灵捷冷酷得像一头豹子,塔门吊着一盏灯,那暗暗的灯光使他看起来格外的狰狞,林大木丢开了手里的空枪,却握着那柄刀,而这柄刀也没有要割自己颈子的意思。 他脸上的神情也很绝,不像他的行动表现那样惊惶失措,握刀的手很稳定,倒像是要刺他一刀的样子。 夏三的视力的确是不好,半天后才看清了林大木的表情,微微一怔道:「林大木,真想不到你还挺有种,居然不怕死。」 「我怕什么死,虽然你的枪口对着我,伹我的飞刀也比着你。」 「你的飞刀能跟我的枪比快?」 夏三像是听见了什么新奇的笑话,忍不住要笑起来,但也只笑了两声,因为林大木又开口了:「在你的子弹击中我之后,我还来得及把飞刀出手,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我相信你绝对躲不了!」 夏三一怔道:「那也许!但是我不一定死得了,你却非死不可!」 「小三子,别说得那么有把握,林大木并不是只初出壳的雏儿,否则也不会被选到这儿来了!」 这是一丈青的声音,夏三大笑道:「凭他刚才那一阵乱枪,还差得太远,一个枪手最起码的条件是要见到了目标才发枪,他却只会对着墙壁开枪。」 「假如他不够枪手的资格,夏维光肯发枝枪给他吗?这种莲蓬头要四十两银子一枝呢,一毛钱一粒子弹,在青海,用得起这种枪的人不多,夏维光虽然很大方,但也只能把四分之一的人员,配置这种枪,林大木够资格弄到一支,绝不会太差。」 「可是刚才……」 他才说到这儿,立刻就住了口,一丈青说得不错,林大木的枪法虽然不如他,但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够资格被调到夏宫来当护卫的都没有废货。 林大木的确不是那种受了惊就乱开枪的人,他那一阵乱放,必然是有用意的,是什么用意呢? 很明显的,那一定是声东击西,分散了自己的注意,以便四眼儿去帮一丈青对付夏二。 夏二已经没有声音了,一丈青却在开口,夏三不必回头,已经知道那边的局势如何了,但他还是试探着问一声:「二哥,你怎么样?」 「不太好,四眼儿刚才在我脖子上狠狠地勒了一刀,他下手真重,我的脑袋已经滚下一半了。」 是夏二的语气,却是张四眼儿的声音,夏三知道二哥已经完了,眼中射出了怒火。 但他是一个很冷静的枪手,完全没有慌张的样子,也装着没听出的样子:「二哥!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有尽到照顾你的责任!使你落在别人的手中,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会替你报仇的,我敢保证这三个人一个都活不了!」 林大木笑笑道:「夏老三,你最笨的一件事就是把你眼力减退的事情泄漏了出来,一个枪手若是没有了眼力,再高明也有限,所以我才把你骗了出来。」 「你很聪明,但也很笨,我虽然被你骗了出来,但是你却要第一个面对我的枪口。」 张四眼儿在后面道:「夏老三,你放下枪,我们就放你一马,夏维光对你们的关系非比寻常,我们不叫你背叛他,而且还可以替他收尸料理后事。」 夏三差一点就要回头去给他一枪,或是骂他一句放狗屁了,但是他抑制了自己的冲动,他知道四眼儿的目的在要他回身。 他回过身去,这个林大木就脱离了他的枪口,而林大木的短刀也可以无声无色地刺过来了。 他自然也可以先放一枪,杀死林大木的,但是张四眼儿的枪,还有那个一丈青,不知道用的什么兵器,都在对着自己,枪声一响,背后的攻击就会发动了。 现在,他们之所以迟不动手,就是因为顾忌着林大木的关系,夏三很有自信,要在自己的枪口下逃生,那是不可的事。 虽然视力已减退了,但是两丈以内,还是可以明察秋毫,百发百中的。 林大木还是在笑着,一副无畏的样子,夏三倒是有点慌了。 他其实已经不止一次地在心中骂自己是笨驴了,最笨的一件事,就是把对方看得太蠹而追出了塔。 若是躲在塔中,有个良好的掩护,封住了塔门,任何人都难越雷池一步的。 他却被平时最瞧不起的林大木给骗了出来,而这林大木在他的枪口下,居然还能笑着,笑得像条捡到了一块肥肉的土狗。 「这可恶的畜生,该死的土狗,三太爷一定会让你们高兴得满地找牙的,到那时候看你还笑得出来!」 话是冲着林大木说的,说完了话,他就发枪了。 衔接得很快,手弹几乎跟最后一个字同时到达的。 只不过他却是转身朝后发枪,他先盘算了一下,最危险的还是背后的张四眼儿,因为他的手上有枪。 夏三也已经把张四眼儿所站的位置听准了,知道那个地方是没有什么掩蔽的,一枪就可以撂倒。 当然,这个林大木跟一丈青是必然会趁机反击的,不过没关系,自己只要做好了准备,他们一时把握不住自己的确实位置,就无法出手了。 要拖过了一两秒钟,就可以一个个地解决了他们了。 夏三不愧是个很出色的枪手,未动之前十分冷静,动的时候疾若闪电。 所以他转身发枪的时候,身子卷成一团,连滚带跳地蹦出去的。这能使林大木的短刀够不上直接攻击,飞刀也摸不准目标。 砰!砰!他一连发了两枪,都是对着站着的张四眼儿放的,他相信这两枪都不会落空,全中在要害上。 胸口一枪、额上一枪,这两枪挨上,大罗神仙也活不成了,因此他立即想找第二个目标一丈青。 怪了!那娘儿明明是在后面的,不久前还听她说过话,也没听她离开移动,那儿也没躲的地方,怎么会不见人了呢? 夏三不是那种肯为思考多花时间的人,他的反应之快也是令人吃惊的,一丈青找不到,立刻就把枪口转过来,找到了林大木。 可是也只能把枪口对准林大木而已,他却无法扣下扳机,把子弹击发出去了。 因为有一只手,突然地搭上了他的手腕,握住了他的脉门。那是一只人的手,因为手很温暖,但也像是一只铁手,劲力奇强,使他的全身都为之麻木,连扣一下枪机的力量都没有了。 从那只手看上去,他终于看见了手的主人,高身材,剑眉朗目,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这正是那个他们必欲得之的夏志昌。 他是怎么来到自己身边的?夏三实在难以相信,没有一个人能无声无息地来到他身边,而不为他所知的。 但夏志昌把他的手扣得紧紧的,这也是事实,使他不能不信邪。 他当然不甘心就被抓住,他要挣扎,也想举起另一只手握拳打过去,伹这一切都只能在心中想想而已。 别说举手了,他连握拳都做不到了,全身就像瘫了似的,夏三不禁在脸上现出了怖色,他知道这是一种武功,一种很高明的擒拿术,几乎已经失传了,他只看见夏维光施展了一次。 据说夏维光已经下了四十年的苦功,才能摸到诀窍,而这小伙子居然也练成了。 他把眼睛望向第二层的窗口,还有老么把住在第二层。他虽是又聋又哑,但是眼力奇佳。而且最擅长使用小巧暗器,这正是一个好机会。 夏志昌却像是知道了他的心意,一笑道:「你别指望那个哑巴会来救你,他已经被我放倒了。」 「胡说,你没上楼,怎么能放倒他的?」 「谁说我没上去过,我就是从上面下来的。」 「什么,你从上面下来的,你已经到过上面了?」 「不错,我绕到塔的那一边,施展游龙术升到二楼,慢慢移到窗口,朝哑巴的背后丢个小石子,他回头的时候,我就给了他一下。」 夏三道:「就这么简单?老么是我们中间,徒手对搏功夫最好的一个,王爷跟他过招,都只能眼他打成平手,你居然一下于就打倒了他。」 夏志昌笑道:「我没跟他动手。」 「那你一定是使用暗器,那更不可能了,他是个接暗器跟发暗器的大行家,什么暗器都奈何不了他。」 「那或许是我的运气好,或者是该他倒楣,反正我就是那么一下子,他就倒了下来,不信你可以进去……」 「没什么好瞧的,夏志昌,我已经落在你手里,杀割听便,但是你别想从我嘴里问出什么来。」 「我不要问你什么,只要你回答一句话,我的母亲是不是真的在上面?」 夏三闭口不言,林大木道:「小王爷,让我来问他好了,夏老三,你要是有种不说出,我就佩服你。」 夏三呸的一声吐了一脸口水,林大木居然没生气,用袖子把脸擦了擦道:「我也不对你用重刑,只切断你两枚手指,你要是再不说,我作主请小王爷放了你。」 说着他把夏三的枪拿了过去,短刀一拉,就把他的食指割了下来。 夏三并不痛,但却惨声大叫起来。 张四眼儿也过来了道:「夏老三,一个枪手如果没有了食指,就成了一个废人,你成了废人,夏维光会养着你吗?」 夏三看着张四眼儿,更形恐怖道:「你没死?」 「活见鬼了,我这不是好好的活着。」 「刚才我明明打了两枪,都中在要害上。」 「那两枪呀!不错,你打得很准,只是打错人了,我跟青姑娘把快断气的夏老二托了起来,挡在身子面前,就是要你补上两枪,免得他受罪,你也真够情分,不声不响就是两枪,他现在已经安安静静的去了。」 夏三回头看去,一丈青正把夏二放倒一边,他一阵气往上冲,只差没有吐出血来。 这个人丢得实在太大了,笫一次叫人骗了出来,第二次居然对自己人连发了两枪。 虽然夏二被他们制住,已经活不成了,但自己再补上两枪,却太说不过去了。 这至少不是一个高明的枪手所为。 他惨然地咬咬牙:「你们好毒的手段。」 林大木冷笑道:「夏老三,你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想想你们十三太保,那一个是善男信女,这就叫狠了?你们对待敌人时,还狠上十倍呢,我再问你一声,王妃是不是在塔上?」 他又抓起了夏三左手的食指,待要割下。 若是林大木要斩他别的手指,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何况此时全身麻软,根本已不知道痛。 但这一枚手指却太重要了,那是扣压板机的手指,绝的是手枪的构造,全为配合手的形状构造,没有第二枚手指能代替。 林大木已经切断了他右手的食指,使他无法使用双抢了,如果左手的食指再没有…… 他不敢想下去,连忙叫道:「在!在!在第四层上。」 可是他叫得太慢了,林大木仍然短刀一拉,把他的左手食指切断了! 夏三惨吼一声,昏了过去。 不是为痛,夏志昌扣隹了他的脉门,使他的血液无法畅通,全身麻木,没有了感觉。 林大木却是切掉了他枪手的生命。 夏志昌颇觉不忍道:「你怎么还是动手了?」 林大木道:「小王爷!就算他回答了你所有的问题,我还是要切断他这两根手指的,因为这家伙太可怕了,不仅杀人不眨眼,而且心胸极窄,为了一点小事情,他都会记在心里报复的!」 一丈青道:「不错!他跟那个夏二是最该杀的两头畜生,已经没有一点人性了,所以对夏二,我立下杀手,绝不留情,这家伙已经被少爷擒住了,少爷是不会杀他的,但必须使他不能再为恶,刚才是我此手势叫林大木斩他的食指的。」 夏志昌一叹道:「那也罢了,给他包扎一下吧。」 林大木就在夏三身上割下了两块布来,把夏三断指处胡乱包上。 一丈青道:「这样子不行,还得洒点金创药,让我来吧。」 夏志昌忙道:「是的。我们既然惩戒过他,就该好好的对他,大姐,我这儿有药。」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一丈青道:「这可是喇嘛寺中的治伤圣药白獭膏?听说能生死人而肉白骨。」 「生死人是跨张了,肉白骨是毫不虚假。那怕伤烂见骨,用上这药两个月内,必定生出新肌。」 「那也够名贵了,别糟塌,两枚手指,用普通的云南白药就行了,相信你们都有的。」 差不多练功夫的人都带着这种药,林大木忙取了出来。 夏志昌道:「还是用这个吧,我相信夏维光不会再重用他了,而想找他麻烦的人一定不少,让他早点好了,早点离开青海。」 夏三已经醒过来了,望着自己的断指处掉眼泪。 一丈青道:「最多不再摸枪罢了,不会妨碍你其他的行动的,那里就值得这么伤心了。」 夏三哼了一声道:「你倒说得轻松。不再摸枪,我还能做什么?即使王爷肯养着我这个废人,别人也容不下我,甚至于我的那些兄弟都可能会杀了我。」 一丈青道:「什么,你们十三太保也不会保护你?」 张四眼儿道:「这话不假,十三太保中,他的人缘最差,仗着枪法高,连自己的兄弟都要欺负,只有老二跟老么同他最好,三个人结成了一党,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今后的日子可真不好过!」 夏志昌道:「你不会离开青海,非在这儿不可吗?」 夏三长叹一声:「我上那儿去,举目无亲,连一个熟人都没有。」 张四眼儿笑道:「熟人是有的,只不过人家知道你受了伤,不是会趁机打落水狗,就是烧上一炷香,没一个人会同情帮助你的。」 夏志昌叹了一口气道:「你怎么做人做到这个样子呢,那你就留下吧,我收留你。」 夏三啊了一声道:「你收留我?」 「是的!不管你本来姓什么,现在你姓了这个夏字,我们多少还算有点缘份,我可以收留你,给你一份工作,保证你不受别人的伤害,但是你也不能再欺侮人。」 林大木道:「这个我都能保证,今后他不能再玩枪了,还敢欺侮人吗,别人不欺侮他,就是大好事了。」 夏三跳了起来,他的血脉已活,行动又捷便了。 伸出了一只手叫道:「林大木,你敢侮辱我,我虽然没法子用枪,但是对付你这种鼠辈,三五个还没放在心上,你上来试试看。」 林大木跳着躲远了几步,掏出了枪道:「夏老三,现在该我林大爷神气了,你不能玩儿枪,大爷却能玩,虽然没有你的准,但是在你身上打几个窟窿绝没问题,你放心,我也能叫你四肢残废而不送命。」 夏三那里能吃这一套,林大木也真打算给他一枪了,但是夏志昌却伸手把夏三拉住了,一丈青过去,抖手给林大木一个嘴巴,夺过了他的枪骂道:「林大木,你现在神气了!以前你怎么见了他连屁都不敢放,在天香楼中,我亲眼看见你在秀姑的屋子里被他一个嘴巴打出来,那时你也别着枪,怎么就不敢掏了呢?」 林大木道:「那时他是夏维光的干儿子!」 一丈青冷笑道:「你别再拿这个来推托了,根本是你怕死而不敢,夏维光宠他们是不错,但是也宣布过了,要是在窑子里,为了争风吃醋,谁有本事杀了谁,他绝不会怪罪,你又不是没见人对他拔过枪。」 林大木低下了头,夏志昌道:「夏三!好了,你过去一定在这里结了不少的寃家,夏维光若是垮了,那些人自然也不会再找你了,夏维光如果不垮,你在这儿的确难以安身。」 夏三低头道:「我知道,王爷以前支持我,是因为我能替他杀人,现在我双手俱废,他虽不至把我赶出去,今后也只能像条狗似的活着了。」 夏志昌道:「照这样说起来,他只不过是利用你而已,根本说不上什么恩了。」 夏三道:「小王爷!我不能这么想,因为我从小就是他养大的,我的本事也是他传授的……」 一丈青冷笑道:「这就算是恩惠了吗?他除了杀人的本事外,并没有教你们别的,他的目的,只是要你们替他杀人而已,他虽然收了你们做干儿子,伹他是否给过你们一点亲情呢?」 夏三无以为答,一丈青又道:「我再举一个例子,你记不记得夏维光有一条叫黑虎的彪犬?」 「记得,那是一条西藏的烈獒,王爷从小就把它抱来养大的,十分勇猛,是一条最好的猎犬。」 「那头狗的命运如何你知道吗?」 「去年王爷带着它入山猎虎,在跟老虎搏斗时,被老虎咬断了两条腿,他怕它受罪,只有把它杀了,这是一般对付受伤的猎狗的方法。」 「是的!那头猛虎躲在石后,突然扑出来,已经把夏维光从马上扑倒了下来,幸亏黑虎拚死扑上去,才使夏维光没有死于虎口,黑虎的体型力气都不如猛虎,爪牙也没有猛虎之利,但它居然能把猛虎咬死了,自己也伤了腿……」 夏三道:「一条好的猎犬常有很大的帮助,黑虎是一头好狗,王爷说起它来还很难过。」 「光是口头上难过有什么用呢,那条狗救过他的命,却死在他的枪下。」 「这……猎狗断了腿,已经没有用了。」 「狗是为了救他力搏猛虎才受伤断腿的,何况只是断腿而已,并不足致命,他如果把它带回来,好好调治,那条狗还能活好些年的。」 「但是一条跛脚的猎狗,实在是没人再去养它的,一般的猎人也是立即枪杀,减少它的痛苦。」 「不谈一般的猎人,只谈那条黑虎,他是为了救夏维光而残废了的,在人情上,应不应该把它救回来呢?」 「这……王爷当时也是不得已,他正在深山之中,又没有别的人在身旁,他没有办法把伤狗带回来。」 「可是他却把那头死的老虎带回来了。」 「那是放在马背上驮回来的,马背上要载一个人,再驮一头死虎,没有空余的地方去驮受伤的狗了。」 「他难道不能丢下死虎,把狗驮回来吗?」 夏三不禁无以为答了。 一丈青道:「可见在他心中,已经没有感情这两个字了,黑虎是他最喜爱的狗,也是他亲自从小训练喂大的,他养狗的目的,只是为了打猎,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他就将它抛弃了,这跟他养大你们,又有什么分别呢?」 夏三痛苦地低下头,这个问题在从前,他是不会去思考的,因为枪杀一条折了腿的猎狗,是天经地义的事,直到现在他自己折了食指,无法再用枪了,一丈青提出的这个问题,才深深地困扰他了。 他此刻不就是那条折了腿的猎狗吗? 夏维光锦衣玉食,把他们养大,这是恩情吗? 如果他真像一个慈祥的父亲一样抚育他们、教养他们,这的确是恩惠。 但夏维光对他们却是有条件的,他自己传授他们武功,请师父来教他们战技,只是为了要利用他们,正如他养狗是为了狩猎一样。 良久后,夏三终于吐了一口气道:「小王爷!他如何对我是他的事,但我总不能帮着你去杀他,那样我就成了禽兽了。」 夏志昌点点头道:「这是对的,我也不要你去杀他,何况我也并不要杀他,是他要杀我。」 「你不要杀他?」 「是的!虽然我听说他害死了我的父亲。」 「这个我们并未目睹,不敢肯定,但很多人都这么说,想来不假,王爷是个欲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夏志昌道:「这件事我会求证的,假如他真害死了我的父亲,我会循求法律,给他应有的处分,我绝不为私仇而去报复他,目前我只请你帮助我见到母亲。」 「王妃在第四层塔上。」 「可是上面的铁门锁死了,我进不去,我想你一定知道钥匙在什么地方的。」 夏三终于道:「好吧!只要不要我去跟王爷当面拚命,其他地方,小王爷要我动刀,我都不会推辞的,我去开门好了,第三层上恐怕还有埋伏。」 一丈青道:「还有谁在埋伏?」 「不知道,我们只管跟第二层的老么联络,其他都不知道,青姑娘,王爷行事的作风你该清楚,除了本身负责的范围,不许过问其他的。」 「这我晓得,不过你负责把守底层,夏维光带来多少人,带走多少人,总有个数目吧。」 「不是这样的,王爷从上面一层层地交代,最后才把我们招来,负责底层的,二楼的老么因为要跟我们配合,所以我才知道,三楼以上,我们来时,王爷已经布置好了,所以我不清楚。」 「他对你们也不信任?」 「他对谁也没信任过,他只是告诉我钥匙放在二楼的秘洞里,如果没有什么事,明天打开铁锁,到四楼去把王妃接出来。」 「好!那就麻烦你了。」 夏三道:「到了二楼后,你们别开口,让我来问问看,里面是谁在把守。」 他领着大家,擎着蜡烛,来到了第二层塔上。那个又聋又哑的夏十三颈子间插着一把短刀,瞪大了眼睛,好像是死不瞑目。 夏志昌轻声叹道:「我本来不想杀他的,可是他的暗器上都淬着毒,对别人的威胁太大了,我实在没办法,只好除掉他了。」 夏三摇摇头道:「杀了他也好。这个人除了王爷之外,对谁都是六亲不认的,他不但会使淬毒的兵器与暗器,而且为了一点小事情都能杀人,连我们自己弟兄,跟他在一起都是提心吊胆的。」 「他对你们自己人也会下手吗?」 「在他说来,根本没有自己人,除了王爷之外,他谁的话都不听,只有我跟二哥还能用手势跟他比划一下,其他别的人,见了他都要躲得远远的,怕不明不白地挨上他,一下子送了命。」 夏志昌道:「为什么会这么怪呢?」 一丈青道:「那是夏维光故意把他弄成这样子的,因为他又聋又哑,不容易跟人接触,才能把他造成一个真正的杀手,而且不会变心。」 夏三道:「差不多是这样子,王爷把我们十三个弟兄都养成了阴阳怪气的,很难跟别人相处,如此一来,除了王爷之外,我们就不会倒向别人了,我若不是因为双手残废,想到了王爷对待无用的人手段,我也不会考虑到这么多的。」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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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他把烛台放在那张木案上一个固定的位置,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放在烛光前面,烛影摇晃,把他的手投影在墙上,形成了一支箭,然后他才走到了刚才箭头所指的位置,用手指轻按徐推,墙上现出一个暗格,他伸手进去,终于摸出一条黑色的铁匙。 不过才一会儿工夫,他已经满头是汗,一丈青道:「这么一下子,你就累成这个样子了!」 「不是累,我是紧张,因为一个不对,我的命就完了,这墙上一共有五十四个暗格,每一个暗格内都有杀人的机关,王爷要把钥匙放进那一个暗格,他就会关掉那一个暗格的机关,如若是摸错了一个,那就完了。」 「干吗要这么麻烦呢?」 「因为王爷常常在第三层里放一些秘密的东西,然后加锁,他若是自己不能来,就把手势的暗号告诉来的人,那一共是五种手势,每一种都可以指出一个方格的位置,要是有别的人想去窥探那些秘密收藏,往往取不到钥匙而死在机关上。」 「那是什么样的机关?」 「不知道,有两个人死在塔上过,都是全身发黑,想来是中了毒。」 一丈青道:「何必要钥匙呢,把锁撬坏就不行了。」 「不行的,那锁十分坚固,而且还牵动着机关,如果不用钥匙,机开发动了就惨了。」 「又是怎么一个厉害法?」 「不知道,没人敢去试过,这个地方其实才是王爷最秘密的地方,尤其是那第三层,都用铁板隔成,没有窗户,除了用钥匙开门,根本无路可通。」 林大木道:「我们也被派到塔顶去打扫过,可没有像你所说的那么神秘。」 「你们去的时候,铁门是打开的?」 「不错!第三层只是一个小空间,似乎只为过路之用,什么都没有……」 夏三冷笑道:「你们懂什么,这是王爷的秘藏,你们不是他的心腹,何从知道,铁门打开时,遮住了真正的门,就形成了过道,一定要等关上铁门,才能发现那扇门,王爷私人值钱的东西,都藏在那儿。」 一丈青道:「夏维光把王妃移到这儿,就是想利用那些机关来害我们的,夏三,幸亏你帮忙,否则这扇铁门一定会害死我们几个人的。」 夏三也轻叹道:「当时我不在乎一死,也是想到这层楼上,至少可以坑下你们几个人,即使未能害死小王爷,也算抵了我的命了,这塔上的秘密,在我们十三太保中,也不过才四五个人知道而已,要不是小王爷对我的仁慈与宽大,我也不肯泄秘的。」 夏志昌拍拍他的肩膀道:「谢谢你,夏三,刚才我已经试图撬开那具铁锁的,因为你在下面,我怕弄出声音来惊动了你,所以才先下来对付你,若是青姐他们早点得手杀了你,我一撬铁锁,自己也把命送上了。」 一丈青看着夏三战战兢兢地把钥匙塞进锁中,左旋右转了好几次,才搭的一声开了,不禁吁了口气道:「好麻烦,真想不到它还有这么麻烦。」 「这是王爷花了重金,请一个俄国的锁匠来特别打造的。」 一丈青道:「老毛子其蠢如牛,有什么好的工匠。」 夏志昌道:「大姐不能这么说,在塔拉尔宫中,曾经有个俄国的贵族送了两座钟给老师父,十分精巧,每半点钟都有一队小的枪兵,由城堡出来,排队走到城头上,鸣枪报时,全部用机器发条,据说是他们沙皇宫中一个巧匠亲手用手工打造的,这些地方,他们很肯下工夫,也颇有一些人才的。」 夏三一面叫大家噤声,一面拉开了铁门。 每个人都紧张而好奇地向里望着,但是他们却失望了,因为他们什么都没看见。 铁门后面仍然是一堵墙,黑黑的,但又好像是另一道门,因为它嵌在一个跟铁门同样大小的壁框里。 只有夏三毫不惊奇地解释说道:「这是通道的跳板,把它推下去放平,正好搭在对面的通道口,形成了一条通道,你们以前有人通过时,这块搭板都已经放倒下来了,所以你们不知道这条通道是活动的。」 他把通道的搭板推向前,门板缓缓地放下,一直接上对面的通道,果然看不出有丝毫的痕迹,还以为这条通道是连接着地面延展出来的。 可是夏三却没有走过去,他把通道的搭板又拉了起来,那是由两根绳子,拉住了搭板的一头,缓缓放下的,放平后,绳子会自动隐回墙中,失去了睽影,这时他轻轻的按了一个按钮,绳子又滑了出来,将搭板拉起。 一丈青道:「夏三,你这是干吗?」 夏三道:「我只是给你们看一下过道的搭成,表示我没说谎,现在我要把宝库指示给你们看。」 夏志昌却着急地道:「夏三,我现在并不急着去看什么宝库,我只要快点去看我的母亲。」 夏三道:「是的!我知道,所以我们才要从宝库那儿上去。由通道过去是走不通的。」 「为什么不通呢?」 「因为通到第四层的阶梯处还有三道铁门,都是在里面栓死的,必须由宝库的小楼梯上去,一道道的打开后才能通行。」 一丈青皱眉道:「夏维光干吗要把此地建得如此严密呢?」 夏三叹了口气道:「我不是说过了吗,这才是他真正秘密的地方,第三层处藏着他的珍宝财富,第四层上他囚禁重要人犯的地方。」 「为什么要把人关在第四层上呢?」 「因为必须要通过第三层,才能到达第四层,把人关在那里,除了他自己之外,谁都没法子解救出去!」 「他的势力这么大,随便那儿都可以囚禁人,用不着费那么大的事呀!」 「这是关一些很特殊的犯人的,我记得有一次,他把一个王族的王子关在上面,然后强迫他的父亲答应一个条件,那位王公很倔强,手下的侍卫也颇有一些好手,居然摸到了这儿;可是他们死了十来个人,都没能把人给救走,那位王公最后只有屈服了。」 「夏维光还允许别人来刺探他的秘密?」 「那是一位印度的王公,王爷是找他合作谈种植鸦片的事情的,本来那是他们一家独占的财路,被王爷知道了,硬要插进一脚,那位王公自然不答应,可是领教了王爷的厉害后,想不答应也没办法了,王爷才不怕他揭穿这儿一点秘密呢,因为王爷还掌握着他更大的秘密。」 一丈青奇怪地道:「夏维光不是自己在山上种鸦片吗,自己的生产已经够多了,还要去占人家的干吗?」 夏三笑道:「青姑娘!鸦片要种在较为暖和的地方,青海又阴又冷,根本就种不活。」 「那我们在山里的鸦片是怎么种的?」 「那是骗人的,烟膏是在印度那边收采了,秘密运到山上,再以我们的名义运下来而已。」 「这……为什么又要转一道手呢?」 「那位印度王公也不是自己种植的,他只是股东之一而已,另外还有一些更为有力的背景在支持他,这位王公每年却私自吞下了一批,王爷知道了这个秘密,要求分沾的也是他私吞的一半,这当然不能给人知道,所以必须作成是我们自己种出来的。」 「可是夏维光却徵召了许多民夫上去种鸦片!」 「只有那么一小块地方,做做样子给人看的,那只是在天暖的时候,刚刚发芽抽叶而已,没等到开花,那些罂栗就全冻死了,王爷只弄了那么一次玄虚,摆下空城计,给一些大买主看看;其实你想想,他只是在第一年才徵了大批的人工上山,以后就没有再召人了,而烟土却年年都有出产,又是谁种的呢?」 夏志昌叹了口气:「这个人真是会动脑筋。」 夏三也轻叹道:「王爷的确是个聪明绝顶的人。」 夏志昌道:「只不过他的聪明,全用在如何去害人了,这种聪明倒不如笨一点了,对了,你说眼他合作的那位印度王公又是什么人呢?」 「这个我也记不清楚,印度人的名字都是长长的一大串,他的部族就在野人山下面!」 一丈青道:「少爷!莫非你还想连他也一起对付。」 「凡是这种害人的家伙,我都不会放过他的。」 夏三道:「小王爷!这个你只有暂时忍一忍了,你不光是要对付他一个地方,还要对付他强大的后台,这是没办法的,而且他远在印度边界,连中央都奈何不了他,更别说是个人了。」 夏志昌道:「夏维光都能对付他,为什么我不能。」 一丈青道:「夏维光分沾是他私昧下的一部份,他不敢声张,只有哑巴吃黄莲,自己认了,不敢向人求助,你若是想明目张胆地去对付他们,力量是不够的,我们只能绝了他这条运路而已。」 夏志昌沉声道:「青姐!我知道我的力量太薄弱,目前只能够做到这一点,但是我还是不会就此罢手的,我不知道便罢,知道了,就会在我有生之年,尽我一切的能力,跟这一堆人群的祸害,奋战到底。」 他的脸上现出了湛然神光,这一刻间,他看来特别的神圣庄严,像是一尊神像了。 不是那种狰狞怖人的神灵,也不是那种慈眉善目、济人渡世的菩萨,他只是那种看上去就令人肃然生敬,代表着正义的神明。 一丈青、夏三、张四眼儿和林大木都尊敬地看看他,这个在喇嘛寺里长大的青年,虽然没带着一点出家人的样子,但却感染了那种宗教的,感人的气质。 一丈青激动地道:「少爷!不管你将来做什么,我都会永远地追随着你。」 夏三他们也在心里说着这句话,却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们忽然有了自惭形秽的感觉,怕自己不够资格说这句话。 夏志昌点点头道:「夏三!还有你们两位,将来我恐怕还要借重你们的地方,因为你们对那些人了解得比较多一点。」 这一番话比送给他们终身受用的财富还更令他们感激,因为夏志昌发掘出他们做人的价值。 夏三没说话,他已决定把自己今后的一生,奉献给这个年轻人了,也决心把夏维光的影子完全给抛开。 夏三并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也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否则夏雄光也不会袭他参与全部的机密了。 但夏维光没有给他尊严,没有给他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的机会。因此,在心里的天平上,他投向了夏志昌。 他把拉起的搭板向左侧推了过去,这似乎是一个连锁的机关,搭板全部隐入墙中,右边的墙缓缓分开,露出一个尺来宽的缝,恰够一个人侧着身子进去。 大家都进入后,一阵眼花缭乱,这里面并不大,是曲折形的长廊,那是为了地形的限制。 因为这所秘密的宝库是设在一座塔的中间,所能利用的空间也只有围着塔壁而向中间延展出来。 曲廓不过有半丈宽,两边却堆满了金砖,每条都是一百两重的。 一百两的金砖虽有六斤来重,但却只有一般造房子的砖块一半大小,铸成长条形,堆砌成井字。 每一堆都有半人多高,那就是一百块。 连一丈青都直了眼睛:「乖乖!这么多的金子。」 夏三道:「每堆是一万两,全部大概一百六十万两,其中一半是王爷的,另一半是那位印度王公的,他们每年卖掉的鸦片,折成了金块,都保存在这儿。」 夏志昌只淡淡地看了一眼道:「人家放心交给他吗?」 「那位王公倒很放心,每年只派他的儿子来点个数,因为他知道,一个人要把这么多的金子运走是很困难的事情,而一个人要把这么多的金子用掉也是很不容易的事,他只要在附近派下监视的人就行了。」 「有没有呢?」 「一定有的,把这么许多财宝寄存在一个地方,不派人守着是很难安心。」 「夏维光会不会想把那个看守的人找出来呢?」 「王爷已经留心很久了,却始终没找到,所以他只好把金子留在这见,他也叫我们留心看看,我想他是一心想把这些独吞的。」 一丈青道:「这才像夏维光的为人了,他绝不是肯把这么一笔巨大的财富跟人分享的人。」 「王爷除了没有能找出那个监视的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位王公每年还有大批的烟土运来,这些金块还在不断的增加,对方每年还要来点数,而且逐年的增加量也不断的增多,去年就增加了十堆。」 林大木道:「啊!十万两金子,那是多少银子?」 夏三似乎对银子也不感兴趣,因为他从来也没缺银子,生活在夏维光的阴影里,也很少有真正用银子的机会。 吃的、喝的、醇酒、美人都供应到了,使他们不必花银子,也因此,他们这一种人不知道黄金的价值,无视于黄金的魅力。也因此,他们才能出入金库。 夏志昌轻轻一叹道:「夏维光要这么多的金子干吗?」 这个问题把所有的人都问住了,夏三耸耸肩,他是无法回答的。 张四眼儿跟林大木也不能,他们能有一两重的一大块,已经可以花天酒地的乐上好几天了。 若是他们能拥有其中的一块——一百两。他们已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一丈青沉思了片刻才道:「夏维光的生活很朴素,对女色也很淡漠。」 林大木道:「那只是近十年来才如此的,以前他当土匪的时候,是很会花银子的。」 一丈青道:「再会花银子也花不掉这么多的金子。正因为他以前挥霍无度,把人世所能享的福都享过了,口腹声色之欲,对他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了。」 夏三道:「所以我不懂,他为什么还要拚命赚银子?」 一丈青道:「他要权力。」 夏志昌道:「权力!那又是什么?」 「一呼百诺,手上掌握着别人的生死,每一个人见了他都要低头。」 夏志昌道:「那有什么意思,老师父是塔拉尔宫中的活佛,每一个弟子都要跪下跟他说话,可是老师父为此非常痛苦,他很寂寞、孤独……」 「珠玛大喇嘛是世外的人,勘破了人间的名利,所以才处之淡然,但是庸庸碌碌的世人却跳不出这个圈子,没有银子的人想发财,富人想有更多的银子,银子太多的人想要权力,高高地在一切人之上。」 夏志昌道:「黄金能买到权力吗?」 「能的!夏维光手下有这么多的人,不都是为了他的银子吗?」 夏三道:「青姑娘说的也有道理,王爷所以想把持住这个摄政王,就是为了他的身分地位。有人劝过他说,现在王爷到那里去都此在这儿强,有钱、有人、有势力,何必一定要争这个穷王爷呢?老实说,在鹰王府里,王爷捞不到一点好处,他自己贴银子在养着那些人。」 一丈青道:「这倒不错,在王府里工作的人,薪酬都比别处高上几倍,而且他用的人也比以前多了几倍,不管他如何加重税收,还是不够的。」 夏三道:「王爷说了,在这里他是王爷,在别处他再有银子也买不到一个王爷。」 夏志昌道:「王爷并没有太大的权力。」 一丈青道:「那要看你怎么做了。」 夏志昌又想了一下道:「我不要做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我也不能让人高高在上。把我父亲的子民踏在脚底下,我并不在乎去接管鹰王府,但不能由着夏维光那样的人去胡作非为,夏三!请你带我上去!」 夏三点点头,在前领着,一直走到这圆形走廊的另一端,才有一道小小的门,打开门是一道小小的窄梯。 他用烛光照了一下道:「这里上去,可以通到顶端,推开木板,就是王妃的地方了,那里另外有楼梯,却需要通过三道铁门,才能接通前面的通道,那是给一般人走的,很奇怪,王爷居然没在这儿埋伏着人。」 一丈青道:「也许他把人埋伏在第四层了!」 夏三道:「不可能,王妃身边全是女人,王爷绝不容一个男人留在王妃身边的,在鹰王府中的规矩极严。」 一丈青道:「那我先上去看看。」 她抢先走上了窄梯,顶板却闭得死死的,怎么推都推不动,她敲了几下,上面也没有应声。 「怎么上面也没人?」 夏三道:「怎么可能呢,王妃身边还有两名侍女,还有金姆那个老婆子。王爷把她们都安顿好了,才一个人走的,王妃一定在上面。」 「那也许是在第五层。」 夏三道:「也不可能,第五层上面只有一小块地方,绝对挤不下四个人;当然把人捆成一团,硬塞进去是可以的,但王爷不会对王妃如此吧!」 夏志昌道:「不管这些了,怎么样才能上去?」 夏三想想道:「这虽然是在上面拴住的,但只是一道小铁栓而已,用力顶几下就行了。」 他拿了一块金砖道:「青姑娘你下来,让我来。」 一丈青下来后,夏三上去了,用手中的金砖用力地敲着顶上的木板,他的力气很大,敲了十几下后,已渐渐松动,然后他用手一托,掀了开来。 夏三还先打了个招呼道:「谁在上头,我是老三,我要上来了!」 上面没人回答,一丈青道:「上面不会有人,否则你敲打了半天,还会不知道吗?」 夏三道:「上面一定有人,这楼板的插梢是从上面拴死了的,一定要有人才能插上去。」 「他不会插好了,从别处下去吗?」 「不会有别的通路,通道的搭板没放下,这儿是唯一的通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喂!我要上来了!」 他又大声打了个招呼,仍是没有答理,夏志昌忍不住催道:「上去看看就知道了!再叫也没用的!」 夏三把搭板托过一边,正要探身上去,忽然上面哗啦一下,倒下一堆东西来。 仓卒间不知道是什么,那堆东西凉凉的、软软的,好像还是活的、长条的,有几条还留在他的肩膀上扭动着,大部份却滑落了下去。 夏三倒是很稳定,他久经风波,知道这种情形下绝不能慌张,尤其不能乱动。 他锾缓地把手中的烛光移动,偏着头去看落在肩头的东西,然后以平静的声音道:「小王爷!青姑娘,你们注意一点,别动,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最好都不要动,等我下来料理!」 一丈青在下面,由于没有光亮,只是问道:「夏三,那是什么东西,一条条的,还会动的?」 忽然她从烛光下看见了一个圆圆的头,斑斓的身子,不禁骇然惊呼:「我的妈呀!那是蛇。」 她也感到了脚下的蠕动,忍不住就想跳起来,却被一只手握住了肩膀:「大姐,别动,绝对不能动。」 那是夏志昌的声音,他的语气有一种能使人安定的作用,最主要的是一丈青也学过武功,克己的功夫比一般人强,所以才能抑制住自己。 但女人对蛇有一种先天的恐惧与厌恶,那怕是一条无毒也不咬人的小蛇,也能把她们吓得大叫起来。 一丈青还是在瑟瑟地抖着:「这……是什么蛇?」 没有人回答她,显然是四个男人都认得这种蛇,知道它的厉害,凝神屏息,在作应付的准备。 夏三还站在楼梯上道:「小王爷,你知道这种蛇吗?」 「知道!有人叫它断肠蛇,也有人叫它鹤顶珠。因为它的头上有一颗红色的圆点,好像是珠子一般。」 「不错,这就是它贮毒汁的地方,那是它的毒囊,有管子通到它的毒牙,咬过人后,头上的红珠就会滑失,可是它的毒却很厉害,不管人畜,咬上就死,连急救毒来不及。」 「也没那么严重,它的毒进入血管,攻入心脏后,才会使血液凝固,最快也得要半个小时。」 「就算是半个小时吧,也是难以救活,因为没什么药能解它的毒。」 「解毒不易,但如果立刻将被咬的地方皮肉割掉,使毒不侵入太深,就不会死。我曾经看过一个喇嘛,腿上被这种蛇咬了一口,他立刻用刀子把被咬之处的肉割掉了一大块,结果只有那点外伤。」 「那得要趁快,当机立断才行。」 夏志昌道:「知道了它的习性,就容易处理了,夏三,这塔上怎么会有这种毒蛇的?」 「这是生长在山里的东西,而且很怕人,胆子极小,只有在受惊时才会咬人,所以我叫大家别乱动,它们只对动的东西攻击。不知道是谁装了一篓子,就吊在顶上,我把木版顶开,竹篓一侧,就倒了下来。」 「你的肩膀上还盘着两条,要小心点。」 「我知道,我一动都不敢动。」 一丈青渐渐也壮了胆子道:「它们怎么不咬你?」 夏三苦笑了一声道:「这些畜生六亲不认,不会对我特别的客气,它们就只怕一种东西,是野山上的一种草藤,带着点清香,对人畜都无害,却专尅这种毒蛇,一闻到那种香味,毒蛇就会变得软绵绵的了,那竹篓子里有着那种草藤,所以它们都很老实,掉在我身上时,,还没完全清醒恢复,所以不会咬我,但是掉到底下后,经过震动,必然已经清醒,因此你们要小心。」 夏志昌问道:「这些毒蛇是夏维光布下来害人的?」 夏三道:「一定是的,我也替他捉过几条,他说是养来好玩的,却没想到会放在这儿害人。」 说着他忽又有点痛苦地说道:「王爷在上面安放了毒蛇,却不通知我们一声,难道这是对付我们的吗?」 一丈青冷笑道:「夏维光对任何人都是没有感情的,只要于他有利,他也不惜杀死任何人的。」 夏三忽又叹了一声道:「我此刻的行为等于是背叛他了,他如此对我也是应该的。」 一丈青冷笑道:「你倒是很会讲道理的,也很会替他找理由,他安排这个计划时,你还是他最忠心的义子。」 「不错;但是照道理,我应该跟二哥一样,战死在底下的,那样我就不会被毒蛇咬中了。」 「如果我们没来呢,你是否也要上来带王妃离开,塔门紧闭,你又怎么办,难道你就不会被毒蛇咬到了吗?」 夏三不禁一呆,一丈青道:「夏维光知道我们一定会来的,也算准了你一定不会被杀而带我们上来的。」 「这……怎么可能,我是最忠心他的人。」 「那恐怕只是你自己的想法吧,你在十三太保中无疑是最聪明的一个,对不对?」 「这……这也是他较为喜欢我的原因。」 「他最喜欢聪明人是不错的,因为聪明的人能办事,又可以替他分劳,但是他最不信任的也是聪明人,因为聪明的人多半不安份,而且聪明的人也有思想,不安份的人会渐渐生出野心,要取他而代之,有思想的人会看透他的为人,了解他一切卑劣的作为而减少对他的尊敬,这两种情形都是他所不容许的。」 夏三终于一叹道:「你说得不错,可能因为我平常表现得太精明,已经引起了王爷的戒心了,他安排好要在今天除去我;不管你们今天来不来,我都死定了。只是他没有算到一件事,这些蛇在初离竹篓倒下来时,还没有完全清醒,不会立刻咬人的。」 正在这时,一丈青忽然又惊叫了一声,夏志昌忙问道:「大姐!怎么了,是不是被蛇咬到了?」 「还……没有;可是有条蛇爬到我的脚上来了。」 夏三忙道:「不要动,由着它去,只要你不慌,它不会咬你的,这种蛇还有个习性,它怕冷,喜欢在较暖的地方停留,你身上有热气,所以它就过来了,就像我肩头的两条一样,盘着不肯走,也是为了怕冷。」 「那我该怎么办,啊!不好了,它从裤腿管要往里钻,现在在我的小腿上。」 夏志昌道:「大姐,你别动,我来替你拿掉它!」 夏三忙道:「小王爷,使不得,那太危险了。」 可是夏志昌又取出了一个火摺子,一晃点燃了之后,弯下腰来,开始了动作。 「嗖」的一声,那是盘在暗处的另一条毒蛇向着移动的目标展开了攻击,快得像支箭,咬向夏志昌的手。 一丈青看得较为清楚,已经惊啊出声,可是夏志昌的那只手竟然比箭还快,一翻一捏,那条蛇头已经被紧握住了,剩下身子在不住的扭动,但也不过扭了几下,夏志昌伸手放开,蛇落地已经不能动了。 蛇无头不行,夏志昌一握之劲,却把蛇头捏扁了,一丈青这才吁了口气,张四眼儿跟林大木早已吓呆了,只有夏三忘情地叫了一声好。 夏志昌身子微蹲,果然看见一条蛇,身子盘在一丈青的脚背上,头却由裤管中伸了上去这实在很讨厌,如果扯它的身子,蛇头就会咬人。 要攻击蛇头,却又看不到在那儿,一击不中,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那条蛇还在向上延伸,似乎想整个地躲进去,夏志昌只有道:「大姐,把裤子脱下来。」 「啊!要我把裤子脱掉?」 「是!这是唯一的办法,你把裤带解开,让裤腰慢慢地滑下来,我看见蛇头,才好除去它。」 夏志昌说得很自然,似乎这根本就是件很容易的事,但是叫一个女人当着四个大男人脱下裤子,又岂是一件简单的事。 若是换了别的女子,宁可被毒蛇咬死,也不肯答应脱裤子的,但一丈青毕竟是个江湖女,何况又在风月场中混过,已经能够不在乎这些了。 因为她知道夏志昌在塔拉尔宫长大,世间的礼法习俗在他心中是另一个标准,他提出那个请求时毫无其他的考虑,而且跟他也解释不通的。 好在里面还有一条内裤。不至于完全脱光屁股,最多露出两条腿而已。 因此一丈青慢慢解开了裤带,双手提住了裤腰,她那条裤子是绸子的,而且为了便于行动,腰身较窄,不像别的妇女那么宽大,因此,她还须双手微微用力,才慢慢地褪下去。 夏志昌一手擎着火摺子,一手作势,全神贯注,裤腰滑过膝盖,红色的蛇头乍现,他的手指已挟了上去。 好准!好稳,一条尺多长的蛇身被他提了出去。 扒搭一声,蛇摔在地上不动了。 一丈青的人也因为紧张过度,差点就要昏过去。 夏志昌忙托住了她道:「大姐!你可不能倒下去,那些毒蛇喜欢暖的地方,你往地下一倒,它们都过来了,在你腿上咬两口,那可不是玩儿的。」 他指指一丈青那两条修长洁白的大腿,使得一丈青为之一震,忙把裤子又拉了上去。 夏志昌继续持着火摺子,凭着他的灵敏听觉,把那些毒蛇一条条地由隐黑处找出来捏死。 手快、指准,顷刻间,已经丢出了六条蛇尸,口中还道:「还有两条,不知道躲到那儿去了?」 夏三道:「还在我的肩膀上呢。」 「不!我是指掉下来的,一共是八条。」 「小王爷,你能看得清楚吗?」 「看不清楚,它们有些是纠成一团掉下来的,可是我听得见,它们落地后离开时有声音,我能听得见。」 「那一定是躲在那个角落里,只要它们不出来咬人,就不必去管它们了。」 「那可不行,它们不咬我,可能就咬到别人,知道有这种害人的东西,我就不能留下害人。」 夏三叹息一声,这是何等心胸,能够到这儿的人,多半是夏维光的心腹,也就是跟夏志昌作对的人。 可是夏志昌却顾念到他们的生命安全。 这是一种自然的仁心的流露,绝非做作,比起来,夏维光的行为更是暴虐了。 夏志昌终于在隐藏的角落里找出了那两条毒蛇捏死了,吁了一条口气:「好了!就剩你肩膀上的两条了,你把它们抖下来,我在底下解决它们。」 夏三道:「那不行,它们已经回醒过来了,落地受震,立刻就会窜起咬人,那太危险了,还是我顶着它们好了,我不动了,它们不会伤人的。」 「你总不能一直顶着它们!一个不小心,惊动了它们,那就太危险了。」 楼梯只能容一个人,夏三又是在最上面,底下是一条窄窄的走道,毒蛇掉下来,情急乱窜,对下面的人确是威胁太大。 因此夏志昌道:「你小心点。」 他接在夏三的后面,防备着万一蛇掉下来,好在空中接杀,夏三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身子不敢摆动一下,唯恐把两条盘着的蛇儿惊动了。 他到了上面,夏志昌也忙着跟上了,只见夏三一顿,两条蛇都滑落了下来,夏志昌只是上半身探出地板,来不及行动,只好看着那两条蛇跑掉了。 使夏三顿步的原因是他看见的情景。 在塔的一角有一张木榻,榻上捆着三个女子,一个中年女人,两个较为年轻,她们的手脚都被粗牛皮索扣得紧紧的,口中还塞着布团,牛皮索又绑在两头的床脚上,那三个女人就这么直挺挺的被拉着,既不能动,又不能出声。 那正是夏志昌的母亲康雅妲王妃跟她的两名侍女,被夏维光狠心地绑了起来。 另外一个老妇人却在木榻后面,手里拿着一根绳子,翻子连着另一个吊在榻上的竹筐。 那正是金姆,目中闪着凶光,望着他们。 夏志昌上来一看这景象也为之一怔道:「金姆!你在上面为什么不作声呢?」 金姆厉声道:「夏志昌!你别过来,你看到我手里的绳子了,我只要一松手,吊着的竹筐就会翻过来,里面的毒蛇就会掉出来,你的母亲跟两个侍女就难保性命了。」 夏三道:「刚才我们在底下也是你放的毒蛇?」 「不错!王爷吩咐过,有人打开楼板上来,就放下第一篓毒蛇,你们的命可真长,居然没咬死你们。」 夏三道:「那篓子里的毒蛇在昏迷中,一定要等一会儿才会苏醒,所以你这一篓子蛇可吓不倒人的。」 金姆厉声道:「这里面可没有那种藤子,蛇闭在里面,已经不耐烦了,你不妨看看,它们正在动呢!」 吊着的竹篓子果然在不住的晃动着,只是被盖子盖住,盖子上有一根横闩栓住,才没被掀开,横闩连着一根绳子,这根细绳又扣在金姆手中的粗绳上,粗绳则拉住篓子的一边,另一边却吊着一根铁棒。 只要金姆的手一松,铁棒的重量就会将竹篓扯得往下翻,盖子的横闩就会拉掉,盖子打开,毒蛇掉下来,跌在下面三个人身上。 这是个很简单而又极为精妙的装置,更由人力来控制,收发由心,万无一失。 夏三不敢再说下去,他知道这老婆子的脾气,如果再激她两句,她很可能就会松开手来证明的。 夏志昌道:「金姆!我们已经饶过你一次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呢?」 金姆道:「为了我儿子,为了我自己。」 「为了你儿子,为了你自己,我实在不懂,夏维光会给你们母子多大的好处。」 「他答应我的儿子做鹰王府的总管。」 「老铁!他是那块材料吗?」 「笑话!一样是人,为什么别人能做的事,我的儿子不能做,你们老是以为我是奴才,我的子孙也永远是奴才,要永远受你们的气。」 「金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是我母亲的奶妈。」 「不错!就为了这个我最不原谅她,她跟我的大儿子同年,我为了喂她奶,丢下我的大儿子给我的男人照应,他不会带孩子,让孩子生病死了。」 「那是你的丈夫没有尽到责任。」 「一个大男人,怎么懂得喂孩子吃奶。」 夏三忍不住道:「金姆!关于你的事,我听老铁说过,那可不能怪人,没有人强迫你去当奶妈,是你男人贪图优厚的报酬,硬要你来的,你所得到的报酬,可以请两个乳母来养你的儿子都有余,王妃家是因为你长得干净体面,才用重酬请你来养育王妃的。是你的男人不学好,把银子拿去狂嫖烂赌,自己既不照顾孩子,又舍不得去请个人来照顾,才把你的大儿子给折腾死了。」 金姆叫道:「我不管!我只知道我的大儿子是为了她而死的,若没有她,我的儿子就不会死。」 夏三冷笑道:「假如没有王妃的娘家,你不但没有大儿子,也不会有老铁了,你的男人会把你卖去当婊子,活活把你折磨死。」 「小畜生,你胡说!」 「我才不胡说呢,这都是你那宝贝儿子老铁自己说的,他说你家男人穷极无聊,已经把你卖给人头贩子了,是王妃的哥哥又花银子把你买回来,让你好好照料王妃的,连你的小儿子也在王妃家抚养长大。」 「这不是恩惠,我一直是在做下人,连我儿子也是一样。」 「那也怪你儿子自己不学好,送他念书他不去,教他做事,他尽出漏子,从小到大,他没做一天的粗工,游手好闲混大的。」 「我的儿子为什么要做粗工?他有机会可从做得跟别人一样的好,他当了鹰王府的总管,自然就不一样了。」 夏志昌道:「夏维光是这样答应你的吗?」 「是的!他亲口答应我的。」 「他不会无条件答应你的,总要你替他做点什么?」 金姆道:「那当然,他要我杀死你。」 夏三道:「你不是在做梦吗?多少成了名的杀手都没能杀了小王爷,你又怎能?」 「哦……只是运气不好,刚才那篓毒蛇若是有一条咬中他一口,现在他已经断气了。」 夏志昌道:「没那么容易,这种毒蛇我见过多了,别说不容易咬到我,就是真咬中了,我也死不了。」 金姆神色转厉道:「你或许毒不死,但我的手一松,你的母亲就死定了。」 夏志昌一叹道:「那你想要怎么样?现在你杀死我的机会已经失去了,你儿子的总管也已经做不成了。」 金姆冷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看得起我儿子的。」 夏志昌道:「你是要我也答应让老铁做总管?」 金姆道:「我不存这个希望。」 「不错!我不像夏维光,我若答应了,就一定会实现,你儿子不是做总管的人才。」 金姆道:「我也不希罕叫我的儿子在你的手下做总管,你绝不会像王爷那样大方,那个穷总管有什么好干吗?」 夏志昌叹了口气:「你把利看得太重了。」 金姆道:「因为我一辈子都是过的穷日子,我穷怕了,所以我一定要舒舒服服过这后半辈子。」 夏三冷笑道:「你还有半辈子吗?」 金姆怒道:「我没有半辈子了,我这一辈子都是白活了,我只要过一天好日子,死也甘心的。」 夏志昌冷静地道:「你留在这儿,拿我母亲为威胁总有一个要求吧,你要什么?」 金姆道:「我要你写一张字据,亲笔的字据,说你放弃接掌王位的权利,让王爷继续摄政。」 一丈青也上来了,闻言忙道:「少爷!你不能答应。」 金姆冷笑道:「我反正豁出去了,你不答应,我就拚上这条老命,跟这三个人同归于尽。」 夏志昌道:「夏维光的条件只要我写张字条?」 「是的!他发现除去你既不容易,就只有退而求其次,你写下让位的字条,就可以带你的母亲离开,不但如此,你还可以尽你可能的把金子带走。」 一丈青冷笑道:「我才不相信他有这么好的心。」 金姆道:「王爷把王妃藏到这儿,不留下一个人,就是方便你们带走金条。」 夏三道:「他可没把金条公开出来。」 金姆冷笑道:「王爷知道你会带他们上来的,他早就知道你靠不住,所以才准备了一篓毒蛇,原想连你也一块见收拾的,你既然命大,他也放你一马,金子随你搬走,只是不准再回来了。」 夏三的脸色变得好难看,却一言不发。 一丈青道:「夏维光倒是很大方,他放我们走,却带了人在山下拦截。」 「王爷不会这么做的,他已发觉自己身边的人都不太可靠,如果硬拚的话,他不见得稳能占到便宜。」 林大木道:「我们并没有想要背叛他,是他自己不够意思,不拿我们当人。」 金姆冷冷地道:「王爷才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他把一切都留下,带着几个人先走了。」 「什么!他已经走了?」 「不错!他已经走了,到塔尔寺去了,等着在王公大会上宣读你的让位声明。」 「他倒是好算计,我若不答应呢?」 「那你就是一个弑母的凶手,一个为了王位,不顾自己母亲生死的人,是不配接掌王位的,他将会在王公大会上要求取消你的继承资格。」 夏志昌道:「这么说来,我不管写不写这张字条,夏维光都可以继续摄政了。」 「那倒不见得,如果没有你让位的声明,王爷只能摄政,而且要在你的近亲中,另举一个继承人出来,有了你的声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鹰王府的主人。」 一丈青忙道:「少爷,你别听她的,夏维光要告发你是弑母的凶手,一定要有证据。」 金姆道:「不需要,他们可以把一切的经过向王公大会陈述,只要不捏造事实,是非自有公论。而且夏志昌自己的良心也会作证,如果他能一口否认,王爷只有服了他,乖乖的把王位让给他。」 「什么让给他,王位本就是该夏少爷的。」一丈青不服地辩解。 金姆冷冷地道:「我不抬杠,我也没权利决定王位是谁的,我只是问问夏志昌,是要他的母亲,还是要王位?」 夏志昌沉思片刻才道:「好!我写条子给你。」 其他的人都叫了起来。 夏志昌道:「我总不能为了争王位,听任我的母亲被毒蛇咬死,夏维光看得很准,我的良心也会为我的弑母行为作证的。」 一阵默然后,谁都无法提出反对,只有夏三问道:「金姆!就算小王爷写了字条给你,你又如何拿去交给王爷呢?」 「当然是我带去给他。」 夏三道:「金姆!你别说空话了,只要你离开了王妃,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放过你的。」 金姆顿了一顿才道:「我自然会有我的方法。」 夏三道:「你最好说出你的方法来。」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夏三道:「这很重要,我们必须以此来判断你是否在骗人,否则等我们把字条交给你之后,你仍然无法脱身,岂不是白白将小王爷让掉了。」 金姆怒声道:「夏三!你这个吃里爬外的小畜生。」 夏三淡然道:「你怎么骂我都行,我承认是吃里爬外,伹我毫无愧怍之心,因为我发觉王爷根本没把我们当人,只是在利用我们而已,他为了要达到目的,安排下许多死路,叫我们糊里糊涂地做钓饵,陪着一起送死,这实在太阴险了!你对王爷的认识比我清楚,因此我相信你必定有着一个很好的安排。」 金姆道:「我当然有安排,我又不是傻瓜,会牺牲自己去替他拚命。」 夏三道:「这才像句话,若是你无法自保,王爷绝不会履行诺言来提拔你的儿子的,那个老铁实在不是玩意儿,王爷更不是一个讲信用的人,会因为你的牺牲而用一个饭桶做总管。」 金姆怒叫道:「小畜生,你敢这样叫我的儿子,告诉你,你给我小心点,我非要敲掉你的满口大牙不可。」 夏三淡淡地道:「我已经是公开地背叛王爷了,那就是死罪,我连命都不要了,还会在乎这几颗牙齿吗?不过你就算再割掉我的舌头,我仍然要说你的儿子老铁是个窝囊废,是个饭桶。」 金姆吼道:「夏三,你要找死了。」 夏三笑笑道:「他是怎么一块料,你自己清楚,不管你替王爷建下多大的功,要想他做鹰王府总管,除非是你老太太在背后替他撑着腰,你若是留不下活命来,老铁能保住命就算是祖上积德了。」 金姆充满了怨毒地瞪了夏三一眼,然后道:「不用你操心,我自然懂得保护我自己的。」 夏三道:「我晓得你是个厉害的角色,因此才问问你,看你的办法如何。」 「你用不着管,若是我吃亏,我就认了。」 夏三正要开口,金姆道:「夏志昌,我知道无法躲过你的攻击,可是只要我的手一松,你的母亲就完了,我赌的就是这一下子,你快决定究竟如何打算,是你写字条,还是我松手。」 夏志昌道:「我写字条给你,金姆!你放心好了,只要你把我的母亲平平安安的放开,我保证不会难为你的,你该担心的是夏维光……」 金姆显然十分烦躁,厉声叫道:「少废话,你再不写我就要松手了。」 夏志昌轻叹了一口气,终于坐在桌子前,那儿已经准备好了笔,和传统上用以书写重要文件的羊皮,他在羊皮写下了一行字迹。 金姆道:「拿起来给我看一看。」 「你看得懂吗,这是青海皇族间才用的藏文,只有贵族跟喇嘛才看得懂。」 金姆道:「你不要管了,双手把羊皮抓好放平,让我看得清楚一点。」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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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夏志昌一切都依照她的话做了。 金姆对那些奇怪的文字究竟是不是真懂没人知道,但是她的确很用心地看看,看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着。 夏志昌道:「要不要我读给你听。」 金姆冷笑道:「不必了,我自己看得懂,现在你把羊皮摺起来,丢过来交给我。」 夏志昌依言把羊皮摺好。 夏三道:「丢过去你接不到怎么办,我送过去给你好了。」 金姆厉声道:「不许过来,任何人不许靠近到一丈之内,否则我就松手了。」 她早已算好了时间,任何人都无法在她松手之前,超越过这一丈的距离。 夏三已从夏志昌的手中抢过了羊皮。原是准备送过去,然后趁机制住那个恶毒的老婆子的,但现在却无可奈何地将羊皮朝前一丢。 他用的力气太大,摺好的羊皮又打开来了,飘落在一边,金姆伸手没能抓着,羊皮已落在她的脚下。 她忍不住怒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三道:「我是往你面前丢的,是你自己接不到。」 金姆倒是没话说,因为她曾经摸到一角羊皮,却因为手一滑,无法及时抓住,羊皮就掉在自己的脚旁,倒是怪不得人家,可是她也没法子弯腰去拾取了。 因为那根控制着蛇笼的绳索在她手中,而且长度恰好够她伸手拉住,却不够移动了。 顿了一顿,夏三道:「我替你拾起来吧。」 金姆叫道:「不必!不要你过来,星角有根竹竿,你拿了从地上挑起来给我。」 那根竹竿很长,足有两丈左右,夏三已经过去拿到了手,从木榻底下把羊皮挑了起来。 金姆道:「放进我面前的那个小竹篮里去。」 她站起了身子,原来在腰间还吊着一根索子,系了一个小竹篮。 夏三把羊皮挑进了竹篮里道:「现在你该把王妃放开了吧,我过来接手。」 金姆道:「你不必过来,把竹竿伸过来,伸进这个绳圈里,然后就用力压住。」 她紧握住的绳子末梢有一个小绳圈,恰好可容竹竿的头探进来,拉住了绳子,使竹笼不致翻覆下来。 夏三把竿子伸了进去后道:「不行,隔着两丈多长的竹竿,我的手劲不够,压不住绳子。」 蛇笼上所吊的铁块大约是十多斤,一个人是可以把它拉住的,但是要用一根两丈来长的竹竿来拉住就要十几二十倍的力量了。 他想是知道这关系的重大,拚命压住了绳子,夏志昌的动作很快,一个跳步上前,伸手抓住了已往上翘的竹竿,但是蛇笼已经被吊着的铁块拉得侧了过来,只差一点就会翻过来,险到极点。 一丈青忙上来为康雅妲解绑,大家一时都无暇去注意金姆的行动,这老太婆悄悄的向后退去,那儿有一个洞门,洞门外是两尺来高的阳台与栏杆,供人作为了望观赏之用,这一圈阳台绕着塔身,也有辅助坚固的作用,只是阳台上并无梯子可供上下。 她要逃走,除非是跨过栏杆跳出去,但这第四层塔屋离地已是二十多丈高,任何人也无法跳下去而不送命的。 正因为如此,大家才没有太注意她的行动,她要离开,目前只有一个出口,而林大木与张四眼却牢牢地守着,防着上面的人逃走,也防着下面有人偷袭。 就在这个时候,洞门外忽然射进了一支飞刀,又疾又准,飞刀所射的方向不是那一个人,而是拉住蛇笼的绳子,刷的一声,绳子断了,蛇笼一翻,盖子打开,里面的蛇都跌了下来。 事起突然,每个人都吓呆了,只有夏志昌沉住了气,他就站在榻前,身子突然纵起,手中半截断绳像鞭子般的卷出,卷住了两条最先落下的毒蛇,跟着一脚平扫,把纠结成一团的一堆乱蛇踢向了一边的墙上。 最后他的拳头飞击出去,把翻倒的竹笼打得飞了开去,笼中还有两三条被挂住的毒蛇。 整个过程的进行,不过是眨眼间事,干净俐落,满笼的毒蛇没有一条能掉下来的,但是在下面的一丈青却吓得几乎魂魄出了窍。要不是夏志昌的反应快,动作灵活,那后果实在难以设想。 蛇被夏志昌踢摔出去后,有的已死,有的尚在作无力的扭动,不过它们都无力行动了,夏三却不放心,抽回竹竿,把每一条都打得死透了才放心丢开竹竿。 一丈青把康雅妲王妃放开了,又挖出了她口中的布团,把她扶了起来。 王妃看着夏志昌,她虽已中年,两只眼睛仍是十分美丽,泛着湖水般的蓝色。伹是此刻却更像是湖泊了,因为她的眼眶中充满了泪水。 夏志昌也很不习惯,母亲的影子在他的心目中已十分的淡薄,可以说是全无影像了,在离开塔拉尔宫之前,他从未想到自己的父母,塔拉尔宫中的喇嘛们也是没有父母的,所以也很少想这个问题。 现在他明知这个中年妇人就是自己的母亲了,但究竟十分陌生,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情,而且他心中所涌起的,也说不出是什么感情。 康雅妲伸出了双手,原是想拥抱一下这个成长的儿子的,但是夏志昌没有过来的意思,她也颓然地放下了,轻声一叹道:「孩子!我知道你恨我,不愿意承认我这个母亲,我不能怪你。」 夏志昌干涩地叫了一声:「母亲。」 孩子对母亲的称呼多半是妈妈或娘或是其他类似的代表母亲的称呼,却没有直接称呼母亲的。 但是夏志昌却没有习惯任何一种称呼,牙牙学语时,他也许叫过妈妈,伹这个称呼早已遗忘了。 所以这个称呼听在别人的耳中,觉得特别的别扭,对康雅妲王妃却是莫大的安慰。 她兴奋地道:「孩子,你还承认我这个母亲。」 她又想过去抱抱他,但是夏志昌却生硬地道:「你本来就是我的母亲。」 康雅妲的手又失望地放了下来,一丈青已经把那两名侍女也放开了,她了解到王妃的心情,轻声道:「王妃!你要原谅少爷,他是最近一两天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在此以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父母。」 夏志昌道:「是的,一直到今天我碰到了金姆,才知道我还有个母亲。」 一丈青道:「少爷立刻就找了来,明知此地十分危险,少爷依然不避艰险地来了,就是为了要见王妃一面。」 康雅妲十分安慰地道:「孩子!这已经很够了,我实在不值得你如此对我的。」 夏志昌却诚挚地道:「你是我的母亲。」 他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解释,但语气仍是十分生硬的,可是这六个字听在康雅妲的耳中,却像世上最美丽的声音了。 她终于忍不住,凑上前去抱住了夏志昌号淘大哭起来,夏志昌却十分的不习惯,但是也无法推开她,显然很窘迫。 还是夏三道:「王妃!小王爷,恭喜你们母子重逢团圆,不过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下去吧!」 一句话惊醒了王妃,忙道:「金姆那老杀才果真是逼你写了让位的声明吗?」 夏志昌道:「是的!母亲都看见的。」 「唉!孩子!你怎么可以那么糊涂。」 「我不写,她就要用毒蛇咬死你们了。」 「让她杀死我好了,我是应该死的,尤其是死在毒蛇的口中,这是我罪有应得,因为我是帮凶,是害死你父亲的凶手。」 「我的父亲真是被人害死的?」 「是的!凶手就是我跟夏维光。」 夏志昌啊了一声,亲耳听见自己的母亲当面承认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这实在是一件很令人难堪的事情。 康雅妲道:「我不想诿过,你父亲的死我的确难辞其咎,但是我的本意却不是如此的。」 「母亲!请你把当年的事告诉我。」 「我会说的,自从我知道夏维光的真面目之后,我就在等待着这一天,要当着你的面,把一切都告诉你……」 「你的父亲是个好的王爷,也是个好人,更是个好侠客、好兄长,但他却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一丈青轻叹道:「夏老王爷无疑是个伟人,公而忘私,义薄云天,他对任何人都仁至义尽,却难免委屈了自己的家人,做他的妻子、儿女实在不容易……」 她的话中难忍有一种伤感之情。 因为她自己也是在忠义这种美德下的牺牲者。 她为了义父范子强为了要报答故主的知遇之恩,完成托孤的重任,要她牺牲了清白,投入夏维光的手下蹉跎了青春岁月。 康雅妲叹了口气道:「是的!老王爷是个好人,对我们这一族,尤其有大恩,我就是为了仰慕他的为人,感激他的恩情才嫁给他的,我下嫁为续弦时才十九岁,他却已经是四十九岁了。」 四十九岁对一个男人而言并不算老,但是对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而言,却是很大的一个距离。 康雅妲道:「我并不嫌他老,他比我大三十岁,但是身体很好,活到一百二十岁都没问题,假如我们一直安然相守,我一定会死在他前面,我的父亲此他大十岁,娶了一个跟我同年的女孩子,生活得很幸福。」 一丈青嫣然一笑道:「年纪大一点的男人懂得体贴,待人处世的经验丰富,也了解女人,我在天香楼时,很多手下的姑娘从良,嫁的都是此她们大二三十岁的男人,这都是她们凭着自己的经验挑选的。」 好与坏只是一种比较,并非绝对的,只是一般女孩子都没有机会去经过比较后再选定一个丈夫,只有堂子里的姑娘才有这种机会。 夏志昌却不耐烦听这些,他皱皱眉头道:「大姐!你别打岔,听我母亲说下去。」 康雅妲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好说,我做了王妃之后,衣食不缺,什么都好,就是太寂寞。」 只有真正尝过寂寞滋味的人,才知道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寂寞。 许多莫明其妙的疯狂行为,都是一个孤独的人在寂寞时做出来的,但是这番道理似乎没有人懂,只有夏志昌点头道:「我知道,母亲。」 康雅妲感谢地看了他一眼:「我嫁了一个人人羡慕尊敬的丈夫,但是他却整天跟别人在一起,为别人的事情忙着,这些我都忍受了。因为我有了你,孩子,可是你在满周岁的时侯,又被送走了。」 「我是送去为练武功扎基的,那必须从小开始,越小越好,我现在有这一身武功,都是那时奠的基。」 夏三道:「小王爷也幸得有这身卓绝的武功,否则有十条命也活不成了。王爷重金聘请了内地十几个有名的职业杀手,沿途拦杀小王爷。」 康雅妲脸色变了一变:「我也知道是为了要孩子好,但是就没有一个人为我好好而设想一下,我年纪轻轻,丈夫不在身边,儿于又被送走了,我的日子怎么过?」 没有人接腔,此中滋味是没人能领略的。 康雅妲又道:「后来夏维光来了,我本来很不喜欢这个人,可是他当了王府的总管,跟我接触的机会最多,他会说话,懂得献小殷勤,谈话风趣,见闻又广,而且他还有许多……」 她的脸红了一红,但仍然说了下去:「他有许多下流的方法与手段,第一次,是他用春药下在我茶里,使我上了他的圈套。」 只有一丈青了解到这种情况。一个寂寞饥渴的少妇,在服用了强烈的春药后,又遇上了一个花言巧语,玩弄女人的老手,自然是死心塌地的被征服了。 康雅妲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是为自己辩解,像我一样的女人很多,她们都能过得很好!我为什么我不能呢,我也知道自己不对。」 一丈青道:「王妃在未嫁时,听说是青海郡的第一美人,多少的少年儿郎登门求婚,王妃都不屑一顾。」 「那是过去的事了,还说什么呢!」 「那说明了王妃不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才不能安于平凡,所以我要斗胆批评老王爷的不是,他既然娶了王妃如此一个不平凡的妻子,就应该对王妃特别好一点。」 康雅妲感激地看地一眼道:「谢谢你,姑娘,总算有人为我说了一句良心话,我跟夏维光一起,心中先还有点歉疚,可是老王爷越来越忙,他为了要练一种功夫,以便跟珠玛喇嘛较量,竟是整年地不回王府了。」 夏志昌道:「那是一种金刚禅功,是不能分心打扰的,老师父说他就是输给我父亲在那一种功夫上的。」 康雅坦道:「我不懂武功,但是我更不明白,就为了要胜过珠玛喇嘛,就要整年地冷落年轻的妻子吗?」 夏志昌对这种是非很难加以评论,只得道:「娘,请你说下去。」 「那时我心里对你父亲已经没有了歉意,反而有点怨恨了,假如我不是王妃,我会主动要求离异了,只可惜我是王族,又是八王府之长的鹰王府王妃。」 她又叹了一口气:「王族是不能离异的,那会影响到王族的光荣与耸严,所以我只有私奔了。」 「私奔」,跟夏维光一起私奔了。 康雅妲显出了愤恨神色道:「夏维光是如此对我说的,他说他对我衷心的相爱,情愿带了我放弃一切,私奔到一个人迹不到的地方去终身厮守。」 一丈青冷笑道:「这完全是花言巧语,他在内地做强盗,犯案累累,被人逼得无法立足,才到这儿来避难的,他还有什么地方可躲去。」 「可是哪个时候,他的话的确叫我动心的,他任王府总管,已经很有点成绩,而且也置了不少的产业,若是带我私奔,那些都将放弃了,这令我很感动,所以我毫不考虑就答应了他。」 一丈青道:「他一定是别有阴谋吧。」 「是的!他说老王爷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恋情,正要秘密处死我们,要我快点逃走,给了我一根细针,要我别在老王爷的头发上。」 「那是一根淬了毒的针。」 「是的!就是浸在刚才那种毒蛇的毒汁中的针。」 「这种毒中人无救的。」 「我当时不知道,他说我们逃走之后,老王爷一定会追来,他的武功已经不错,只怕老王爷一个人,只要老王爷不来,他都能应付,那根针能使老王爷不能行动几天,我们就可以逃得很远了。」 「母亲!你不知道那是可以致命的吗?」 「我的确不知道,因为他告诉我,你父亲内外功夫都已练至登峰造极。没有一种毒能毒死他了,那根针上的毒只须休养个三五天,就能完全消除。」 夏志昌道:「以我父亲的内力修为,一根针刺入身体,立生警觉,用功逼住了毒,确是难以致命的。」 康雅妲叹道:「那天恰好是中秋,夏维光已经先陪你父亲暍了不少的酒,然后牵进一头骏马,说是我送给你父亲的节礼,那头马十分神骏,只是尚未驯服,你父亲一时高兴,就在园子里试马。我已经把针插在马鞍上,你父亲骑上去之后,马跳了一阵,你父亲就摔了下来。」 「他一上马就中毒了,父亲会不知道吗?」 「针又细,你父亲又喝多了酒,马又在乱跳,股上肉厚之处,被刺一下那里会在意,等到毒气攻心,他才发觉,已经来不及了。」 夏志昌咬牙道:「好,好计划。」 康雅妲抹抹眼泪道:「你父亲中毒之后,已经知道是我跟夏维光弄的手脚了,他实在是个伟大的人,居然不恨我们,而且还成全了我们,他自己手书令谕,叫夏维光代摄王位二十年,等你长成后再交回,同时也亲口将我托付给他,叫我改嫁给他。」 「是父亲要你改嫁的?」 康雅姐道:「是的!那时我已知上了他的当,他根本不是要我私奔,而是要害死你父亲,夺取王位,我对你父亲把什么都说了。」 「父亲都知道了?他作何表示?」 「你父亲叹了口气,说他很对不起我。然后要我嫁给夏维光,稳住他,别让他娶别的女人,二十年后,把王位交给你,否则鹰王府恐怕永远落在他手中了。」 「父亲竟为了这个原因要你改嫁?」 「是的,你父亲知道我受了骗,也深知他为人的阴险狠毒,假如不就势稳住他,他也会想出别的方法来夺权的,那时我们母子的生命都将有了危险。而且王府中一些忠心的部属,都将受到了迫害,为了这两个原因,我必须承当一切的屈辱来稳住他。」 「这么说;母亲改嫁给他是出于不得已了?」 康雅妲悲伤地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不!我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所以我才要问清楚。你只说了我父亲的看法与意见,却没有说出你自己本身的看法。」 「你父亲中毒即将死去,而夏维光则忙着接任摄政的准备工作,连通知各大王公的急信都已经写好了,可知他早有此心,完全是在利用我,他毫无一点要走的意思。我打开他准备带走的衣包,里面竟是几件穿破了内衣裤,只是用来骗骗我,根本就没打算离开,所谓约我情奔,也是一片谎言,我认清了他的面目,还会再爱他吗?」 夏志昌不说话了。 康雅妲道:「而且那时侯,我才发现一件可怕的事,王府里的人,大部份都成了他的心腹,他对外宣称老王爷坠马中风,不治身死,王府中的人没有一个怀疑,还帮他证实。」 夏志昌道:「还是有人怀疑的,像维洛叔叔就是。」 「夏维洛」,康雅妲的脸上显出了厌恶之色,鄙夷地道:「这个人最不是玩意儿,专门替夏维光出坏点子,他们是难兄难弟,一对坏蛋。」 一丈青笑道:「王妃!你可能对他还不够了解,夏维洛实际上是保全少爷王位的最大功臣。」 「怎么会呢。他第一个献出了皇徽。」 「什么是皇徽?」 「皇徽就是皇族的表记,那是一枚戒指,用黄金铸成的,戒指表面拓有王族的花徽,这个花纹预铸好一份,保存在塔尔寺的王位档卷中,那是十分秘密的,任何有关王位的转移,都必须要有皇徽的漆印,跟塔尔寺圣殿中的存记相符才算有效。」 「鹰王府的皇徽是由夏维洛保管了?」 「老王爷交给谁保管不知道,但是老王爷死后,他却把皇徽献出来了。」 一丈青一笑道:「那是真的皇徽吗?」 「是真的,这些年来,摄政王用来对外行文,都是用的那个皇微。」 夏志昌道:「不会的,他告诉过我,说到明天在塔尔寺的山下,他才会把证明我身份的东西交给我,我想那一定是真正的皇徽。」 「那么他献给夏维光的又是什么呢,那也不可能是假的,因为夏维光用来核对过,跟以前行文的徽记完全相同,丝毫不差。」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夏志昌信心十足地道:「老师父叫我来找夏维浴叔叔,他的决定是不会有错的。」 「我也相信大喇嘛不会托错人的,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 说话的是哈吉泰,他是从窗口翻进来的,倒是吓了大家一跳。 哈吉泰跳落地后,摆手道:「你们别紧张,外面的人都退了。夏维光带着他的人全撤走了。」 「撤走了,他怎会撤走了?」 「大概是由于夏兄弟写了那种逊位的文件,他以为王位在握,所以才撤走了。」 康雅妲道:「孩子!你真写了?」 「是的,金姆以你的生命为威胁,我不能为了王位而不顾你的生命。」 王妃不禁黯然低泣道:「我真是罪孽深重了。」 哈吉泰却一笑道:「王妃,不必紧张,那张文件事关王位的移转,一定要加盖上皇徽的火漆印才有效。」 「夏维光有皇徽。」 「那是一般的,用来对外行文用的,而有关王位嗣承的文件,一定要用王公的亲徽才有效,这是一个秘密,只有王族和掌玺官才知道,夏维洛献出的只是用来对外行文的徽记而已。」 众人都为之一震,一丈青忙问道:「小王爷,你怎么知道呢?」 「因为我是小王爷,所以我才知道,这是王族的秘密,提防有人阴谋夺位,才有这种措施,所以夏维光虽然得了那文件,却是一张废纸。」 大家的神情都为之一振。 哈吉泰笑道:「夏维光以为取得夏兄弟的亲笔,再加上族徽就可以稳居王位了,却不知道传国的皇徽是另铸的。」 夏三道:「老天爷保佑,否则我真要后悔死了!因为小王爷的亲笔文件是我递给那老婆子的。」 夏志昌道:「这怎么能怪你呢,文件是我写下来的,与你毫无关系。」 夏三道:「有关系,我是为了有把握不叫那老婆子把东西带走,才将文件用竹竿挑给她的,那知道外面塔台上居然还有一个人在埋伏。」 一丈青道:「你怎么知道外面有人埋伏呢?」 「金姆拿了文件,就向后面退,同时外面射进一柄飞刀,把吊在蛇笼的绳子切断了。」 这是刚才的情景,险到了极点,听来令人犹有余悸。 一丈青道:「那老婆子真不是东西,拿了文件,居然又食言背信。」 夏三道:「飞刀不是她发的,是外面接应的人,他们的目的是造成混乱,方便他们的离开。」 一丈青道:「在这塔顶上,他们如何离开?」 夏三道:「我看她从那个洞门溜走,才想起来了,那儿有一根绳子,是吊在对面的山壁上的,拉住绳子向前一荡,就能达到对山,金姆原是打算利用那根绳子离开的,但是外面还躲着一个人就很难说了。」 哈吉泰道:「你知道那是谁吗?」 夏三道:「我没有见到他,但是凭这支飞刀,也可以想到是什么人了。我们十三太保中,只有老大夏一是用这种薄叶片子,他除了一手飞刀特技,最擅长的潜影藏形,他若是躲在那儿,的确很难找到。」 哈吉泰一叹道:「那就不会错了,这家伙是躲在屋檐下面的,我一直在四周巡逡,都没能发现,然后只见他突然弹出来,拉住一根绳子,落到对面去了。」 夏志昌问道:「金姆呢?是否也逃走了?」 「没有,她的喉管被割了一刀,立刻就断了气。」 大家都低下了头,金姆虽然罪该万死,但是听到她的死讯,仍是令人伤感的。 夏三道:「我去看看,说不定文件还在呢。」 哈吉泰道:「我是顺着那根绳子荡过来的,没看见有什么文件呀。」 夏三连忙跑了出去,别的人也跟了过来,夏三道:「大家快找找看!看那只装文件的竹篮子在不在。」 一丈青道:「他杀了金姆,一定带了竹篮逃走了,还会留在这里吗?」 「找一下,我想证实一下。」 两名侍女把烛火也拿了出来,在塔台上照了一阵,只看见金姆的尸体倒在一边,喉头的那一刀又深又长,血淌了一地,她的双眼没有闭,充满了狠毒之色。 夏志昌为她推上了眼皮道:「这些人太毒辣了,抢了她的东西,还要她的命。」 一丈青道:「这老婆子死了一点都不可惜,她利欲薰心,卖主求荣,这是报应。」 王妃黯然道:「也不能怪她,一个无知识的老妇人,还能有什么呢,她是深知夏维光的势力有多大的,也知道我们很难斗得过夏维光,为了她以后的安逸富贵,她自然选择投向夏维光了。」 「可是她不知道夏维光是个翻脸不认人的小人吗?」 王妃道:「她当然知道,可是她为夏维光立了大功,而且希望又不大,她以为夏维光会给她一个安顿的。」 夏三冷笑道:「照她的口气,似乎她还抓住了夏维光什么把柄,足以威胁夏维光的,是以才有恃无恐!」 王妃想想道:「夏维光的把柄太多了,随便举出几条都足以叫他身败名裂而死有余辜,以前他是有着摄政王的身份撑着,很多人无法奈何他,若是他没有了这重身份,谁都可以抓他法办了。」 夏志昌道:「摄政王就可以败坏法纪了吗?」 王妃苦笑道:「他在自己的辖区内为非作歹,有谁去惩他呢,他自己就是司法执法的人,他心心念念要想夺取这个王位,目的也在掩护一切的枉法行为。」 夏志昌怒道:「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容他存在。」 王妃叹道:「我以前是不知道,等我了解他的真面目时,已经迟了,以前,我听你父亲的话,改嫁给他,只希望稳住他,等你长大来接替王位,可是到四年前,我听见了他派遣杀手到塔拉尔宫的路上去等你,要杀死你,我知道他完全没有存心想交出王位来,当时就跟他吵了起来,自此之后,他已经跟我如同路人了。」 夏三拿起一根粗绳,那正好吊在悬崖顶上的一株大树横枝上,抓住绳子,可以吊荡到对面的悬崖上。 哈吉泰道:「我就是从对面过来的,我绕到对面的山上,看见有人从这儿过去。等我追来,那人已经走了,我荡着绳子过来,首先发现这老婆子死在栏杆上,又听见你们都在里面。」 夏三道:「我们还是可以追去看看,也许还来得及把文件追回来。」 夏志昌道:「何必还要去追呢,那既然无效,由他拿去好了。」 夏三叹道:「小王爷,你不知道他的神通广大,塔尔寺中的僧官有好些个都跟他很好,如果他拿着你亲笔写下的退位文件,即使传国玺徽不符,也可能弄假成真的,只要塔拉尔宫的大喇嘛不出来干涉,他可以一手包天的。」 夏志昌道:「他有这么大的神通吗?」 一丈青道:「有的,有银子能使鬼推磨,他有着那么多的财富,自然可以买通很多人。」 「但是老师父却是绝对买不到的人。」 夏三道:「珠玛大喇嘛是第一高人,自然不会被名利所动,但是他要讲究法理,他手中握有小王爷亲笔的逊位文件,大喇嘛也没办法了。」 夏志昌想想一笑道:「没关系,王位由我亲笔所书的文件转让,不管是否有效,在我心中,就是已经让给他了,我也不想再去争。」 王妃忙道:「孩子,你父亲唯一的遗嘱,就是要你收回王位。」 夏志昌道:「我知道,我也不会让他继续藉着鹰王来害人的,明天的王公大会我仍然要参加。我要当众把他夺位的种种以及害死我父亲的阴谋,甚至于他在这些年的罪行予以揭露,要求公道。」 一丈青道:「对,撕开他的假面具,看他如何做人。」 王妃深思片刻道:「这也是办法,明天我也去做证,把他谋害老王爷的事情说出来,也只有我才能作证,因为这件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哈吉泰道:「王妃,夏维光所犯的罪太多了,不在乎多这一条,你可以不必去了。」 王妃道:「我一定要去。」 哈吉泰十分为难的道:「王妃,你要三思而行,你虽是证人,但也是同……」 「我知道我是同谋,我不规避我的罪行,我会自求处分的。」 「那对夏兄弟不是太难堪了吗?」 夏志昌沉默着,他的确很感为难,因为这等于是要他判自己母亲的罪。 想了半天,他才道:「母亲,你去作证好了,我认为你没有罪,因为你并不知道那根针会杀死父亲,你的目的只是使父亲不能去追你们。」 「但是我却犯了不贞与私奔之罪。」 夏志昌朗声道:「我不认为那是罪,每个人都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父亲太冷落你,你应该有权为自己的幸福去追求新生活的,只要你没有存心伤害人,你就无罪。」 王妃的神情非常感动,她先是笑了一下,接着又庄严的道:「不,儿子。记住你是一个王族的领袖,你的判决必须要大公无私,不能因为私情而改变的,我有罪,一个妻子不贞就是罪恶。」 夏志昌道:「是的!但是只有那个做丈夫的才可以对失贞的妻子提出控诉,父亲既然原谅你了,任何人也不能再说你有罪了。」 「你父亲原谅我的失贞时,没有别人在一边,因此也没有人能证明。」 「不必要人证明,我们相信你的,母亲。」 「你们相信没有用,别的人相信吗?」 「为什么要别人相信呢,只要我相信就行了,我是一族之长,作判决的是我。」 「儿子!不可如此,你必须使别人心服。」 夏志昌道:「母亲,一个领袖的身份很难使得每一个人都满意或赞同,只要我所作的决定是理智的、正确的、无愧于心的,那就够了,不必去迁就别人,或是为了要讨好别人,而做出一些违心的判决,我认为你无罪,是我理智的判决,并不因为你是我的母亲。」 王妃的嘴唇抖动了一阵,终于只说出了几个字:「谢谢你,儿子!谢谢你给我公正的判决。」 这是一句很滑稽的话,然而旁边的人却没有滑稽的感觉,而且感到十分的庄严。 王妃的感谢是出自内心,她感激的人不是她的儿子,而是一个相信她的申诉,给予她宽恕的所作的审判官。 外面有零落的枪声响起,那是吴长胜与孙小琴在对几个落荒的撤退者作着追击,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看见了人在向外撤退,知道夏志昌的探母行动一定是很顺利,否则夏维光是不会撤退的。 夏维光也没有把夏宫的人全部撤走,他只带走了几个真正的心腹。 夏一守在塔外,杀死金姆之后,夺下了金姆身上的小竹篮,缘着长索逃走了,发出了一个别人看不懂的暗号,夏维光在看到那个暗号——一道桥红色的流星后,就悄悄的走了。 Wavelet扫描 大眼睛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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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他不敢再召集群众,因为他发现了一件很令他难堪的事实,那就是这些年来,他威胁利诱的手段并没有收服这些人,甚至于在他最信任的十三太保中也有了叛徒时,他认为还是离开的好。 反正,他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有了夏志昌亲笔所写的逊位声明,他可以继续掌握鹰王府,就没有任何顾忌了。 他放弃了夏宫,甚至于也放弃了十几万两的金砖,这人不愧为一代枭雄,他看得准,拿得起,放得下,那些金砖确是他多年的积聚,他却安心的留了下来。 第一、他总算领略到了夏志昌的厉害,出动了那么多的陷阱,却不能把夏志昌除去,这个小伙子实在太可怕了,更何况,还有哈吉泰等人为助,甚至于还有塔拉尔宫的珠玛大喇嘛在暗中撑腰,力不能敌,还是避开的好。 第二、那批黄金虽然珍贵,但也是最炙手的东西,带着那些东西,会引起无数人的眼红,不如暂时让出来,只要王位保住了,他尽有机会截回来,就算失去了,他相信也有机会再赚起来的,因为他掌握住了一条最可靠的财源。 第三、他摄政多年,作了各种的努力来维持自己的权势,但最有力的,还是控制了八大王族中其他各族的王公,甚至于塔尔寺中的僧官,有了这些人的支挣,他在王公会议中就占了很大的优势。 有了这几点凭仗,他才作了个最聪明的抉择,不必在这儿冒险拚命了,他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而目前在夏宫中,想杀死他的人还真不少。 夏维光一走,夏宫中那些人的斗志就低了,尤其是在夏三、张四眼儿、林大木等人的疏导下,很快就平息了战火,事实上也没什么好拚的了,夏维光自己都溜了,他们又为谁去拚呢? 大家都见了面,最难过的是吴长胜,他总算了解到故主身死的真相,面对着王妃,他尤其惭愧。 老王爷冷落了王妃,他和范子强要负很大的责任,他们以英雄的事业去覊绊着老王爷,帮助他的事业成就,帮助他武功上超凡人圣,却也剥夺了他所有的时间。 虽然,他们并不足以左右老王爷,但是他们的忠心与期望去塑造了夏王爷的典型。 他们跟夏王爷亲逾手足,固然令人感动,伹他们也太深入夏王爷的生活,不让他有其他的私生活了。 他们把一生献给了夏王爷,伹夏王爷又何尝不是把自己的一生给了他们? 他跟王妃默然相对,谁也没有为往事而唏嘘,那一切都迟了。幸好!他们还有着一个夏志昌。 这年轻人活脱脱是他父亲早年的影子,但是他却比年轻时的夏光华——老王爷更有魄力,更有主见,更具识人之明、办事之力以及慑人之威。 夏志昌正跟一批年轻人在一起,谈着他的理想,他的抱负,以及他接长鹰王府后会做到些什么。 孙小琴热切的傍着他,一丈青恭敬的望着他,夏三等一些人则都肃然的站着,虽然他们都有一张椅子,但是那些人却宁可站着自然些。 王妃轻叹道:「长胜!他会是一个好王爷的。」 「是的!主母。」 「他会像老王爷一样的好。」 「还会更好一点,因为他比老王爷有气魄,也比老王爷有人情味。」 「啊!这个意思我还不太懂。」 「老王爷是个伟大的人,但是太伟大了,所以才会容忍了夏维光那样一个小人,老王爷也太仁慈了,所以境内来了那许多宵小之徒,他都不忍加以驱除,他也太重私情了,虽然做了王爷,还忘不了他姓夏,对自己的那些姓夏的族兄弟太纵容……这些错少爷都不会犯的。」 「恐怕将来你跟老范还要多帮他一些。」 「我们老了,出不上力了,少爷有他自己的一批人。」 「那些人年纪太轻,对王府里的事不会太了解。」 「主母!少爷做事已经有他自己的方法,那些人不必了解,只要听从少爷的指示去做就行了,他在塔拉尔宫里,已经学会如何做一个好王爷了。」 王妃又叹了口气:「看来这孩子是此老王爷强些,只是明天在塔尔寺的大会上,他能够取得王位吗?」 吴长胜道:「应该没问题,照哈吉泰说,传位证明最重要的证明是传国皇微,那一定是在夏维洛的手里。」 「这只是猜测罢了,究竟如何还不知道。」 「也不会是猜测,你应该相信珠玛大喇嘛,他是王爷生前老友,一定会有安排的。」 「但愿如此,若是让夏维光得了王位,他恐怕不会让我们活着出青海的。」 「那倒不必担心,就算他坐上了王位,恐怕也坐不安稳了,他的手下已大部份星散,鹰王府治下的老百姓也都恨死他了,何况少爷还有哈吉泰那样一个朋友,他不敢轻动的。」 「夏维光的手段是很可怕的。」 吴长胜哈哈一笑道:「我才不怕呢,我们作最坏的打算,就是躲在塔尔寺外,给他一冷枪。」 「不,长胜,那是圣地,万万不可杀人。」 「主母,我不信喇嘛教,那不是我的圣地,我以为让那样一个恶人得逞,圣地也不圣了。」 王妃又叹了一声,美丽的眼中流露出忧虑,她知道这不是个好办法,但她似乎也不反对用这个办法。 第二天下午,是决定一切的日子到了。 塔尔寺的两旁都站立了身着黄衣、半裸手臂的喇嘛僧侣,这是青海的大日子。 青海的喇嘛教民以八大王族为主,而八大王府的盟主鹰王于二十年前薨逝后,王弟夏维光摄政到今天期满,该传给世子夏志昌了。 关于鹰王府的种种传说,早已是人们茶余酒后的热门话题了,而且西宁市前些日子的龙争虎斗,也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夏志昌是在很多人的伴随下到达塔尔寺前的,夏维洛勿匆的走了出来朝哈吉泰道:「志昌呢,你们怎么才来,夏维光早就到了。」 夏志昌却是认得他的,上前行了礼,叫了声:「叔叔。」 夏维洛仔细的打量一下,才兴奋而激动的道:「志昌!很好,你长得跟大哥完全一样,这也许可以省掉很多麻烦,来你把这个戒指戴上。」 说着脱下了手上的一枚大宝石戒指,康雅妲王妃问道:「这是传国皇徽号吗?」 「是的,嫂子,这是大哥在世时悄悄交给我的,叫我要保守秘密。」 王妃道:「我身为王妃,都不知道另外还有传国的皇徽。」 「嫂子,本来在你生下世子后,就应该告诉你的,可是后来你……」 「我知道,我那时跟夏维光很接近。」 夏维洛低声道:「嫂子!请你原谅。王室继统是一族中最高的机密,只有一个人可以接受信托,我因为跟大哥较为接近些。」 夏志昌看看那个戒指,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禁问道:「这上面没有什么记号呀。」 夏维洛道:「把宝石取下,里面的底座上就是鹰王的传统徽号,你有这个,你才能稳居王室,得到圣尊的认可加冕,这些年来,我一直戴着这枚戒指,却没有人知道其中的秘密。」 他看看那些跟来的人道:「圣尊之内,只有志昌一个人才可以进去。」 王妃道:「我要进去作证,指控夏维光杀死你大哥的阴谋。」 夏维洛道:「那要由志昌提出指控,为王公大会接受后,才能成立,然后再传你进去作证。」 「那我就等着好了,孩子,你一定要提出来。」 夏志昌点点头,进入到寺里,夏维洛道:「假如夏维光交出了王位,有些事就不必提了。」 「他肯交出来吗?」 「看样子他似乎准备交了,因为他对几个王公都说,他已经认定你是大哥的儿子,叫他们不必为难了。」 「怎么,难道别人还可以阻止我登位吗?」 「照例是要经过一番证实的。」 进了大殿,先在佛像前参拜过后,又拜见了教主达洪喇嘛,达洪在受了他一礼后,还回了他一礼笑道:「师弟,我是珠玛老师父首座弟子,我们是同门呢。」 珠玛大喇嘛辈位极尊,各处的喇嘛教主佛爷都是他的晚辈,夏志昌却从没听珠玛提过这个首座师兄,就知道这位达洪大师最多不过是记名弟子而已,不是珠玛自己亲传的,但也只得虚应故事,叫了一声师兄。 达洪大师道:「师弟,我们虽是同门,但今天却是为公,你来要求继承鹰王府王公,一定要确实具备继统的条件与资格,不能蒙骗的,否则我不但不能帮你,而且还要依法处置你。」 夏志昌道:「弟子不敢。」 「好,就位。」 他手指一个座位,指定夏志昌坐下,然后道:「取过魔王府的族徽封卷来。」 一个僧人捧来一个金盒,里面有一束火漆封的羊皮卷,达洪又道:「传递下去,给各位王公一一过目。」 那上面是八大王族的封记,都用火漆封印密藏,一一证明后,又送回来,达洪大师拆开了封卷,然后道:「把族徽表记呈上来。」 夏志昌取下戒指上的宝石,底座上果然是一头鹫鹰的图形,耸立在雪山顶上。 达洪大师望了半天才道:「皇徽验讫无误,现在请各位提出询问。」 一个老年人道:「布伦族王公哈思马代表八大王族各王公发言,我们认为不必询问了,因为这位小兄弟跟夏王爷在世时如同一个样子。」 「那你们承忍他就是鹰王府的新主人了。」 「是的,等他接下鹰王权杖后,亲书盟约,我们就认定他是我们八王族的大族长。」 达洪又点点头,招手道:「夏维光,进来。」 夏维光进来了,他是一个像貌清癯的老人,精明干练,手中捧着一根雕着鹫首的金色权杖,杖身上缀满了各种宝石,光辉夺目。 他先把权杖呈给达洪大师道:「维光摄政期满,幸见新主成年,特地交上本府权杖。」 「送过去,交给你的新主。」 夏维光捧过来,交给了夏志昌,并且道:「少主,等你签好誓约后,你就是八王府的新主了,维光敬为少主恭贺,并宣誓效忠新主,遵行任何谕命。」 看情形他竟是十分的恭顺,夏志昌倒是弄不懂了。但是在这种公开的场合下,他不便发作,只有平淡的道:「谢谢,这些年来,有劳叔叔辛苦了。」 「不,维光是应该的,维光受先王重托摄政,二十年来,兢兢业业,唯恐有一点错失以负先王之托,今天且喜少主长成,维光得以松一口气了,今天唯有鞠躬尽瘁,供少主驱策,少主但有所命,维光万死不辞。」 情形出奇的顺利,不仅夏志昌不懂,连站在一边的夏维洛也大感意外,不过这是好事。 因此他连忙上来道:「恭喜少主,请少主签书盟誓吧。这是八大王族的同盟誓约,因共尊鹰王为主,故而要请新主亲手缮书,以示庄重。」 誓约是用藏文写的,在喇嘛教宗所辖的地区内,这是通行于贵族间的文字,那也是对即将担王公的人,一项智识的考验,至少要他熟习这些文字的。 夏志昌要书写的是前面的一段序言,大意就是说本人自即日起,履行下列责任,并言行一致,如有违反,当为天人共弃。 这种文字。夏志昌在追随珠玛大喇嘛时,即已学得很娴熟,所以他书写得非常流利,写好后,他更朗声读了一遍,以表示切实负责。 写完后,他把誓约交给了达洪喇嘛,达洪看了一遍后,十分满意,在上面用过见证的花押,又依次传给了八大王族的每一个王公,让他们签署书押,以表示他们对夏志昌的支持与拥护。 有几个人在签署时都不安的看了夏维光一眼,夏维光则朝他们宽慰的笑一笑,似乎表示自己有绝对的把握,他们才放心的签署了下去。 最后传递到夏维光面前,他笑道:「很好,志昌;今后八王府的一切事务以及命运都交在你手中了,你就是把他们都卖掉了,他们也无法否认,因为每一个人都表示对你的一言一行的绝对支持。」 夏志昌只有道:「叔叔!我不会的,我只有尽我最大的努力来帮助大家,谋求进步,改善百姓的生活,谋求百姓的福利,不辜负先人之所望、佛祖之所托。」 夏维光笑着道:「我知道你不会的,你在珠玛大喇嘛那儿学艺,他一定会告诉你,如何做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以及在必要时,如何作出正确的选择,以不负佛祖的慈悲,以及众位王公对你的一切期望。」 夏志昌点头道:「是的!我会如此的。」 夏维光的脸上开始现出了那不怀好意的奸笑道:「志昌,我只是以摄政王公的身份,忠告你身上责任的重大,以及这份文件的重要性,今后任何文字的签署,都是以这文件的笔迹为主,每个人都表示了绝对的支持。」 夏志昌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所在了,但他仍然点头道:「我知道。」 夏维光道:「很好!我的责任已了,今后希望大家都支持一下我这位侄儿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黄衣的喇嘛进来,向达洪耳语了几句。 达洪道:「夏王爷!噢!本座问的是夏维光摄政王爷,你有一泣义子在外紧急求见!你见不见?」 夏维光道:「我从昨天起,就进入圣寺斋戒,已经吩咐过他们不得随便来打扰的,他紧急求见,想必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达洪挥挥手,意思是召见来人。 夏维洛走到夏志昌身边道:「志昌,终算完事了,真没想到那狐狸会如此顺利合作的,大概他知道无法挽回了。」 夏志昌轻叹道:「他有办法的,他那里面有我的逊位声明。」 他手指着提着小竹篮的夏一,夏维洛不懂的道:「什么逊位书?你再说明白一点。」 夏志昌把简单的经过说了,夏维洛急道:「咳!你这孩子真是的,这怎么能轻易写给他呢?」 「我没办法,他们拿我母亲的生命作威胁,我不能不理,只好写给他们了。」 「幸好还没有用上皇族徽号,我可以宣布无效的,但要经过一番力争……」 竹篮已经交到了夏维光的手中,夏维洛立刻大声叫道:「且慢,鹰王新主才即位,他暂不处理任何事。」 夏维光笑道:「他已经受命为新主,就有权行使王权,布达任何宣言声明了。」 夏维洛笑道:「那要上面有皇族徽号才有效。」 夏维光笑道:「只有一种声明不需要,那就是新主放弃权位的声明,因为在那时他还没有正式受任,不能使用王徽,只要他亲自书写的文件,就会生效的,不过他当然是不会随便写这种文件的,是吗?」 说着伸手进竹篮,夏维洛忍无可忍,厉声叫道:「夏维光,你太卑鄙,你阴谋夺位……」 他接着把夏志昌离开塔拉尔宫后所遭遇的暗袭以及昨天在什么情形下写就的逊位书都说了出来。 全堂一片寂然,良久后,达洪喇嘛才道:「佛租慈悲,吾人只管作证文件的真伪,却不管事情的发生,因为这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相信夏王爷会有一番解说的。」 夏维光坐在那儿没作声,倒是夏一道:「王爷昨天就进入圣寺,我是不久前才到达圣寺,这个竹篮是金姆交给我的,说是有小王爷重要的宣布,要我尽快送来,其余我就不知道了。」 达洪目注夏志昌道:「夏小王爷已于片刻前正式成为鹰王府的主人,他的宣布,也就是鹰王的宣布了。」 夏维洛道:「那上面没有鹰王的徽号,不得为准。」 达洪喇嘛道:「那要看是什么文件了,如若是有关王位的递禅,是以亲笔为凭,用不用族玺都没关系。这是多年来传下的一条不成文法。因为有许多王爷在临终前来不及传呼掌玺大臣前来时,手书的遗嘱照样生效,所以本座在监禅时,一定要每位王公留下亲笔字迹,作为核对的根据。」 夏维洛愤然道:「大喇嘛!你的立场应该是大公无私的,可是你却太偏袒夏维光了。」 达洪喇嘛合十道:「佛租慈悲,本座是根据传统及法条而作决定的,要想偏袒谁也没办法,假如新任鹰王确曾写过禅位给他摄政王叔的文字,那是他们的事,本座可未曾参与过。」 夏维光伸手进竹篓去取文件时,夏维洛正好在敍述他对夏志昌的迫害以及阴谋利用金姆及夏一迫使夏志昌亲书禅位文件的经过,他就那样听着,脸上还带着笑容,不作任何的答辩现在他仍然是那个样子,而且手也没有退出竹篮,这份稳定功夫,的确使人钦佩。 夏志昌道:「叔叔!别争这些了,我在塔拉尔宫中,珠玛老师父已经教给我有关王族王位传继的种种,我也知道签下那份文件的后果,那都没关系,等这件事过后,我要提出另一件申告。」 夏维洛道:「如果你的逊位成立,他就是王爷了,你只能向他申告。」 夏志昌道:「那是一般的案件,若是一位王公被谋害,就只有在王公联席会议上才能提出了。」 「那又有什么用呢,他们都是串同一气的。」 夏志昌朗声道:「我不怕!只要我的证据确凿,我不信他们敢一手遮了天去,整个青海他们不能代表了所有的公道,到底还有塔拉尔宫的珠玛大活佛呢。他老人家虽然不理政事,但是却不会坐视公道被抹杀,再说还有佛祖在上天看着,看谁敢昧着良心,抹杀公道。」 这番话铿然有力,使得每个人都变了色,有几个人还低下了头,他们究竟内咎于心。 达洪嘱嘛也有点不太自然,但是夏维光却依然如故,他的从容使得达洪喇嘛宽心了一点,他相信夏维光必然早已对一切可能来的攻击作了反击的准备。 因此他咳了一声道:「夏大人!你有什么宣布的?」 夏维光不闻不答不言,端坐如故,达洪喇嘛又问了一句,依然得不到回答,他问到第三句,夏维光仍默然如旧,达洪火了道:「夏大人,这是王公大会,可不是开玩笑的地方!你到底怎么说。」 夏维光不言如故,一个跟他交好的僧官,不避嫌疑的上前推推他道:「夏大人,佛爷在等你的回答。」 大家都是盘坐在地板上,靴子都脱在寺外,以维持殿堂内的一尘不染,夏维光被他一推,身子向一边跌去,那只竹篮也向一边滚跌出去。接着大家看见了一件最可怕而惊人的事,那就是夏维光伸进去拿文件的手,现在已经变成了仅剩骷髅的白手架子,抓住了一卷湿淋淋的东西。 夏维光的人已经死了,整个的气绝不动了,而且他的脸色也开始在发黑,那是中毒的象徵。 毒一定是在那只竹篮中的,竹篓是夏一送来的,每个人都看着夏一,他惊慌的道:「我不知道,这一定是金姆那老婆子放的毒,我从她手中取过来后,就没有打开过。」 夏志昌道:「你一直都没有动过?」 「没有!我从金姆身边得手之后,就滑到对面去躲好,发出了一个暗号,通知王爷,王爷就起身赴圣寺而来,我则慢慢的随后前来,直到最后一刻才请见。」 「你为什么不早跟夏维光连络。」 「王爷怕你们会派人抢截拦夺,他先到这儿来,以吸引你们的注意,这样我就可以毫无阻碍的来了,文件的内容我见过了,只要及时送到就行了。」 达洪喇嘛道:「夏……大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大家都不知道,只有夏一道:「好像是一种蛇毒,七步追魂赤练的毒。」 这时康雅妲王妃带着夏三进来,夏三上前将竹篮踢开,倒出了一条毒蛇,很快地用刀杀死了,接着道:「我可以解释,这条蛇是我放进去的。」 夏一奇怪道:「你,你什么时候放的。」 「昨天!在塔上的时候,金姆先弄了一批毒蛇,想害我跟小王爷,结果却没有成功,那些蛇反而被小王爷杀死了,只有两条逃到角落里去了。」 夏志昌道:「这个竹篮是挂在金姆的胸前上的,你没有接近它,怎么能把蛇放进去呢。」 夏三道:「小王爷!你写好了文件后,正要交给她,却掉到地上去了。」 「是的!我记得是你抢着要送去,才弄掉的。」 「我是想乘递文件的时侯制住她的,所以才故意碰落下来,那知道这老婆子太精了,知道我的用意,居然叫我们退后,用长竹竿把文件挑了放进她胸前的小竹篮中,她自己则拿着那根绳子,继续威胁王妃。」 夏一道:「不错!那时我在外面,看得很清楚。」 夏三冷笑道:「可惜你看不见地上的情形,文件掉落的地方,刚好有条蛇盘着,这种蛇怕冷。羊皮盖在它身上,使它感到温暖,所以它乖乖不动,我心里恨不过那老婆子,所以连蛇一起挑起来,放进竹篮里,原是想要她去取文件时,咬她一口的。」 夏志昌道:「原来是这么回事,结果她死在夏一的刀,夏一抢走了竹篮,却因为夏维光计划太周密了,一直没有去打开竹篮,最后却咬到了夏维光自己……」 康雅妲王妃跪向佛像,伸直了双手,庄严的道:「慈悲的佛祖啊!我相信你是全能的,我更相信你的审判是公平的,二十年前,夏维光利用我的无知,诈使我利用这种蛇毒,害死了我的丈夫,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