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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雨楼·云中岳《四海游骑》——第 一 章 形势急转
云中岳《四海游骑》 第 一 章 形势急转   星宿海,除了番人之外,汉人几乎从未踏入 这处神秘的地方,也许有,但不见经传。至少在大明皇朝之前,汉人不曾到过。也许唐朝出 使吐善的皇使刘元鼎到过,他曾经说:“自湟水入河处,西南行二千三百里,有紫山,三山 中高而四下,直大羊同国,古所谓昆仑,番曰闷摩黎山,东距长安五千里,河湖其间。”但 他并未提及星宿海。   星宿海是蒙语(鄂端诺尔),赋予该名的可能是笃什,他到过此地该无疑问。   这里众山环绕,中间有地三百余里,有泉千百泓,大小错列,登高下望,罗列如星。阿 尔坦河自西南流入,汇集各泉的水,向东北流出,便是古尔板截尔马河,下流入查灵海。   这三百余里盆地,并不是一坦平阳,除了大小百个水泉之外,还有不少小山错落其间。 后来的满清人,认为黄河自新疆的罗布诺尔,至此伏流重发,成为阿尔坦河,未免可笑。罗 布诺尔低了三千余尺,水居然在噶索达齐老峰重现,岂不可笑?   这里住有几族番人,但人数并不太多,山青水秀,确是世外桃源。   真正可以耕牧的平原,只有方圆六七十里,也就是盖古多三十九族中,最为好战的绰火 尔族居住地。如果他们不好战,便保不住这处胜地沃土了。因此,绰火尔族在盖古多三十九 族中,民风之剽悍,骑射战技之高强,为各族之冠。任何一个民族,如果民风骤悍,战技高 强,而又人丁旺盛,可利用的耕牧地区却又不多,那么,将是极端危险的民族,必定具有侵 占性的,势将向外扩张。好在绰火尔族人丁并不多,生育率不高,因此尚能与附近三族的人 和平相处,但其他三族的人必须仰他的屏息,其地位近乎番属,甚至近乎主奴关系了。   绰火尔族的村寨,在一座小山之下,前面是两座大有四五亩,严冬不结冰的涌泉,水势 甚猛,出水口宽有两丈,汹涌外溢,泉面蒸气袅袅腾升,像是笼上一重轻纱。   寨四周古树参天,三面是山崖,南面是两座高岗,出入的道路绕山岗而行。村前的山岗 顶端,建了一座有三丈的了望哨台,经常有两位勇士在上面了望。   这天近午时分,十六位不速之客,踏入了星宿海绰火尔族的地盘。   番人冬季不需耕种放牧,附近的山区与平原,所有的牧草皆在入冬之前烧光,牲口已全 部入栅,所以冬季是练战技的大好时光,任何地方有警,整个番寨的人皆可在极短的时间内 动员。   哨台位于山顶,来人接近至十里内便被发觉,只片刻司,整座村寨便变成了一座无人能 入的城堡,弓箭控制了每一处可接近的角落,每一个男女老少皆带了搏斗的刀枪。   很久以来,绰火尔族未见过大批的陌生入进入星宿海地境,而能在短期间内完成战备, 可知他们并未因多年太平无事而松懈,这就是他们能够太平无事的原因,也是他们能生存不 衰的缘故。   三名全付武装的勇士,在对方接近至两里内方行迎出。   十六位不速之客皆带了行囊和防身兵刀,其中之一病了,由两个人用草草制成的担架抬 着走。   双方逐渐接近,不速之客在十余丈外止步,由三位穿番装的人走上前打交道。   “你们是从何处来的?”领先的绰火尔族勇士用番语大声问。   领先的陌生客在两丈外止步,高举右手用番语叫道:“我,和硕丹津,从天朝来,带了 十五位朋友,前来拜会图沁族长,你是……”他一面说,一面解开头巾,露出本来面目,豹 头环眼,狮鼻虎须,身材精壮结实,脸色如古铜,长相极为威猛,是令人一见便难以或忘的 人物。   番人勇士脸露喜色,走近合掌行礼,笑道:“哦!原来是你,多年不见,你似乎显得有 点老了,但音容未改。我是伊实,没忘了吧?”   和硕丹津呵呵笑说:“我猜想是你,但不敢乱叫,图沁族长好么?”   “好,好,这几年来牲口旺盛,青稞收获甚益,族长朗健,这都是菩萨保佑的结果。 走,请你的朋友入村安顿再说。”   “伊实,老实告诉你,我这次是逃难来的。拜会了族长之后,我就得走。”   “走,到何处去?”   “到南面都尔伯津山老地方躲一躲,我不能连累你们。”   “什么话?你……绰火尔的勇土会怕连累?”   “那些追来的人很厉害,很可怕。他们可能很快便会追来,请派人好好留心。”   “别管,进寨里面再说,走!”   伊实领着众人入塞;不久,大批人马纷纷外出,先一批八十余骑士出了寨口,向东北 折,循和硕丹津前来的道路奔驰,远出十里外,将十六人的足迹全部加以消灭。步行的人, 则每十五人为一组,分为八组,分向八方走动,留下了明显的脚印,然后再由马匹将脚印弄 乱。   直至黄昏时分,迫的人还不见到来。   柴哲领着众人逃命,不敢沿河直进,不时在山区绕道,故意避开和硕丹津一群人留下的 踪迹。因此多走了许多冤枉路。   八爪苍龙在后面十余里,始终未能追及。   天黑后,柴哲主张连夜直赶,而且故意向南绕过两座山峰。这一来,无意中避开了一场 大难。   夜间追踪不易,而且十分费劲,更怕被人反击暗算,因此八爪苍龙不敢急赶,在一处山 林中过夜。   二更左右,两个人影从东南角逐步接近了他们的宿处,如同两个无形质的幽灵,轻快得 像魅影。   宿处后面半里,是二十名神秘骑士的宿营区,架起了一个黑羊皮帐,派出了守卫。   北面半里地,住着无为居士六个人。   江淮暴客一群人,都在骑士们的南面歇息,目力可及,彼此不相往来闻问。   没有风,雪已止,冰封了的山区,苍凉死寂,令人感到孤寂得可怕。   两个人影一身白,白得与雪同色,逐次接近了南面江淮暴客一群人的住处。   同一期间,二十名神秘客在会主的率领下,蛇行鹭伏接近了八爪苍龙一群人的住处,每 个人带了一张上了弦搭好箭的弓,背系兵刃,如临大敌。   八爪苍龙命不该绝,在二十名神秘容尚未发起攻击之前,两个白影已侵入了江淮暴客一 群人的住处。   十三个人带的是睡囊,派了一个人守卫。   两个白影鬼魁似的接近了守卫的身后。该死的守卫由于天气太冷,背倚在树上打吨。   一名白影到了树后,伸手一勾,便勒住了看守的颈子。   无巧不巧,江淮暴客谢星的一位同伴恰好内急,刚抬起上身,头伸出睡囊,便看到了三 丈外的看守被一个白影拖到树枝后。   “有人袭击。”这家伙狂叫。   所有的人,皆大惊而起.两个白影已先一步到达。“啊”一声狂叫,一名刚起的人被白 影一剑刺入胸口,惨叫一声仰面便倒。   江淮暴客大吼一声,飞扑而上。九现云龙以为是八爪苍龙前来暗算,不由怒火焚心,也 大吼一声,挥剑侧击。   人多势众,立即将两个白影围住了。   两白影突然哈哈狂笑,剑似怒龙夭矫,剑芒一闪,人影似电,从西面脱出人丛。   “啊……”惨叫声震心动魄,两个在西面围攻的人倒下了,甚至没有人能看清两人是如 何中剑的,只看到两白影一闪而过,剑啸声刺耳,剑芒似电而已。   两白影一跃数丈,向西冉冉而去,喝声似沉雷:“聊施薄惩,不许向西南追赶前面的 人,不然将暴尸荒山。”   共有四个人被击倒,看守昏厥,另三个人剑中左胸上方,伤势不轻,中剑处皆是同一部 分,距心室皆为三寸,而且深浅相同,这种出神入化的剑术,委实令人吃惊。   九现云龙以轻功威震江湖,但他与两白影相较,望尘莫及,追了十余丈,不敢再追了。 吓得心中发冷。   这一面惨号声惊心动魄,立即惊醒了半里外的人。寂静的夜间,十里外也可听到这种叫 声。   八爪苍龙一群人闻声惊起,火速各找树干藏身戒备。   这瞬间,箭雨恰好到达。   八爪苍龙伏在树下,箭从顶门呼啸而过,有些射在树上,树上的积雪被震得籁籁而落。 他看到了十丈外的无数黑影,大喝道:“什么人敢乘夜袭击?你们是为今晚的轻举妄动付出 代价,通名!”   黑影见突袭效,各找树干掩蔽,不时发射三两支箭。八爪苍龙经验丰富,听箭啸声便知 箭的劲道骇人听闻,决非血肉之躯所能抵挡,足以射破护体气功,正面冲上老命难保,便向 身旁的镇八方低叫道:“沧海兄,你带几个人绕到后面去。”   镇八方向侧伏地急窜,停在侧方另一棵树下,低叫道:“两位贤弟随我来。”   蓦地,西面有人沉声叫:“谁敢往西南追,他得死!快滚回中原,不许在西翻放肆。” 叫声不大,但直震耳膜,令人闻之感到头皮发紧。   八爪苍龙大惊,糟了,后面有人,听叫声便知来人是可怕的内家高手。   “秋老,小心身后。”他向千面客低叫。   前面的黑影发射一阵箭雨,向后急撤。   八爪苍龙前后受敌,黑夜中不敢下令追逐。等前面的黑影退出视界外,后面却又声息全 无。   北面,狂笑声震耳。   无为居士听到八爪苍龙这一面有警,他关心柴哲的安全,以为八爪苍龙找到了柴哲,心 中暗惊,带着人向这儿急赶。   正急赶间,劈面撞上了两个白影。   两个白影并肩而立,仰天狂笑,声震耳膜。   他站住了,示意众人止步,冷笑一声问:“谁敢如此无礼,在老夫面前狂笑?”   “退回中原,不许再追踪。”一名白影厉声叱喝。   他大踏步追上,冷冷地问。“阁下,你恁什么阻我?”   “少废话!”   “谁也阻止不了老夫。”   “你不信可以试试。”   他徐徐撤剑,冷笑道:“老夫岂能不试?亮剑。”   左面的白影举步迎上,从容不迫地说:“你上啦!阁下。还不知你配不配要贫道亮剑 呢。”   无为居士不曾与八爪苍龙接近,不知昆仑双圣的事,听对方自称贫道,便知是玄门弟 子,口气之大,令他无名火起,大怒道:“那么,老夫得罪了。”   声落,轻飘飘地一剑点出。   白影冷笑一声,向左徐移。   蓦地,剑气进发,龙吟虎啸声入耳,无为居士的剑势倏变,剑虹吞吐中,恍若电火流 光,凶猛地进击。   白影似乎一惊,身形快速地闪动,换了五次方位,危机间不容发,好不容易方避过五招 急袭,最后才获得拔剑的机会,随手急封。   “铮铮铮”双剑急剧地相接,罡风迸射,响声震耳欲聋。   人影乍分,无为居土连退五步。   白影也倒退了三步,“咦”了一声说:“贫道走了眼,你很了得。”   “好说好说,老夫今晚算是碰上了高人。道长上下如何称呼?请示名号。”无为居土变 色问。   “昆仑双圣,贫道太虚。你?”   “老夫无为居士解元魁。久仰了。三十年前武当论剑,解某有幸,在场得瞻两位道长的 风采,只恨无缘请益。想不到今晚在此相遇,解某幸甚。道长的剑术,比当年更精进了。”   “施主要不要再试试?”   “如果道长意在相阻……”   “自然要阻。”   “老夫并不追逐任何人,只想到乌斯藏……”   “至乌斯藏不该走这条路。”   “翻越昆仑三百余里,可至巴楚(木鲁乌苏)河,那儿有到乌斯藏的路。”   “舍近求远,智者不为。”   “已经来了,不能走回头路。”   “施主如果不走回头路,贫道要赶你们走。”   八方风雨雷振声已看出无为居土技差一筹,一摆龙首杖大叫道:“不让借路,咱们拼 了,以六比二,咱们怕过谁来?”   后面的太玄举步上前,拔剑道:“六十个人也是任然,你们将溅血在乾坤绝剑阵中, 上!”   剑拔努张,眼看恶斗一触即发。蓦地,右侧不远处传来一声长笑,一个洪钟似的嗓音叫 道:“方外人太嚣张,便会道基不坚,将永沦魔道,与仙道绝缘。”   双圣几乎同时掠出,同时怒吼:“这次你们可逃不掉了,贫道慈悲你们。”   “哈哈哈哈……”狂笑声震耳欲聋,两个黑影向西如飞而去,宛若电射星飞。   双圣发腿狂追,片刻间便同时失踪。   “这……这两人是谁?老天!多可怕的绝迹飞腾术!”无为居士骇然地叫。   八爪苍龙一群人到了,远远地便叫:“什么人?通名。”   无为居土不愿生事,冷笑道:“刚才昆仑双圣前来生事,老夫输了,输得心服。你八爪 苍龙如果不服气,可向西追,他们刚走。”   八爪苍龙迫近至三丈内问道:“刚才袭击陶某的人,是否有阁下在内?”   “呸!见你的大头鬼。老夫听到你那边有人鬼叫连天,正想前往察看究竟,在此地便被 双圣拦住了,不许老夫借道昆仑,一言不合交上了手,老夫输了。阁下,你是不是想找麻 烦?老夫输给双圣,不见得输给你八爪苍龙。”   地下虽没有向南行的足迹,八爪苍龙倒相信无为居士的话,冷笑地说:“既然没有阁下 在内,陶某打扰了,幸勿见怪,告辞。”   “不想松松筋骨么?”无为居士冷冷地问。   “咱们之间没有过节……”   “你是官府的鹰犬,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放个屁也是罪,怎说没有过节?”   “陶某要查暗袭的人,不接受阁下的挑衅。”八爪苍龙悻悻地说,转头便走。   他们回到宿处,本待循暗袭的黑影留下的足迹追踪,却晚了一步,江淮暴客与二十名骑 士已到,探问闹事的始末,足迹全乱了。   八爪苍龙不愿多说,只说昆仑双圣到来闹事。暗中他对二十名骑士留了心,因为除了二 十名骑士之外,其他的人人数不多。江淮暴客被人袭击,伤了四个人。无为居士与昆仑双圣 冲突,不曾接近,只有二十名骑士嫌疑重大。   可是,二十名骑士为首的人殷殷相问,毫无敌意,似乎不像是暗袭的人,彼此并无过 节,骑士的身份还未查出,似乎没有突然下手暗袭的理由存在。   第二天早上,八爪苍龙断然下令追赶,不理会昆仑双圣的警告。   这次启程,四拨人走在一起,藉人多壮胆,认为联手对付双圣决无困难。   八爪苍龙的人在前,十余丈后是无为居土跟进,其次是带了四个受伤同伴的江淮暴客, 二十名骑士断后。   骑士们为首的人,姓陈名光远,自称是到西番寻人的人,要寻的人姓金名韬,三年前流 落西番下落不明。陈光远与八爪苍龙结伴,沿途谈些江湖秘辛,武林典故,头头是道,在有 意无意中探取口风。   八爪苍龙何等精明?天南地北胡扯,也探对方的底细。   众人循柴哥一行六人留下的足迹,匆匆追赶。   □□  □□  □□   踏入星宿海地境,首先便发现了蹄痕,俺没了谢、金一行十五人的足迹。柴哲心中一 动,向古灵说:“等一等,他们已获得番人的庇护了。”   “怎么回事?”古灵问。   “看那些蹄痕,分明是故意掩没他们的足迹。”   “怎见得?”   “番人在严冬季候,不会出动这许多马匹,以免损伤牲口,如无重要事故,决不动用坐 骑。显然,和硕丹津的番人朋友,正在帮助他。如果我猜想正确,附近各方必定有不少足迹 和蹄痕,足以扰乱追踪人的寻踪术。”   “咱们直接去找番人……”   “那怎么行?”   “为何不可?”   “凭咱们几个人,敢到番寨中撒野?不啻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那……我们……”   “我怀疑他们是否仍在番寨中。即使咱们敢进入番寨,番人不承认有外人到来,或者故 意指引咱们追向错误的方向,咱们又能如何?”   “这……这确是难题。依你之见……”   “咱们前有强敌,后有追兵,不能冒险进入番寨索人。瞧,前面十余里的山冈上,那座 木架台极可能是番人的了望哨台,台这一面山林隐蔽,南面极可能有番寨。咱们从右面过 去,从西北绕向西南角,监视着番寨的南口,隐起身形察看动静,晚间方人寨内探。同时, 利用这些蹄迹,摆脱八爪苍龙的追踪。”   “但……我们已没有食物,我可饿惨了!”文天霸懊丧地说。   “除了忍耐之外,别无他途。文叔,勒紧裤带,晚间再入番寨找食物。”柴哲无可奈何 地说。   连端木长风也不再反对,只好依柴哲的办法,忍受饥火中烧的痛苦,用踏雪无痕轻功向 右绕山脚而走,然后由另一处有蹄迹处,走向一座山峰下。踏雪无痕轻功支持不久,所以须 从另一处有蹄痕处岔出。由柴哲领先,后面的人小心翼翼地踏着柴哲的足迹前行。因此,雪 地上只留下一个人的足迹。   他们是从东北角进入星宿海的,绕山脚向北移动,距番寨约有十里左右。绕了近三十 里,方到达番寨南角的一座小山,攀上山颠,恰好可以看到香寨的南面出口。番寨后面的 山,挡住了察看东北角进入星宿海要道的视线。在他们刚安顿下来时,八爪苍龙已从东北角 踏入了星宿海的地境,但他们看不到。   “咱们只派一个人监视,其他的人尽量休息养精蓄锐,轮流监视,小侄先监视一个时 辰。”柴哲向古灵说。   他们昨晚奔波了一夜,心力交瘁,休息时没有御寒物品,而且缺粮,心中恐惧惊骇,正 应了饥寒交迫四字的情景,莫不急于歇息,只有柴哲这傻瓜方自告奋勇先负责监视。不等柴 哲有所解说,五个人挤在一处,倚山壁入睡。杜珍娘已忘了自己是女人,她挤在白永安身 旁,不片刻便沉沉睡去,天掉下来她也懒得管了。   天宇中云层甚厚,朔风劲烈,天候似乎将变,下一场暴风雪快到了。   八爪苍龙带有向导,踏入星宿海地境,即向绰火尔族的番寨接近,后面跟着大群人马。 由于他们数十人结伴而行,昆仑双圣有所顾忌,加以被几个神秘人物所牵制,也无暇分身阻 止他们进入星宿海。   迎出寨来三个番人,仍是伊实三个人。绰火尔的族主叫图沁,意思是大力无穷。伊实, 意思是智慧。可知族长必定骁勇,伊实自然是该族的智多星了。   双方迎出,伊实上前盘请来意。八爪苍龙的通译说:“我们从天朝来,奉命前来追捕人 犯,人犯有一个通晓番语的人,名叫柴哲。主犯是一个年约六十岁的老人,叫古灵。我们一 方面向贵族换一些食物,并请求协助。所追捕人犯的足迹,已被贵族的人马所踏乱,但从人 犯的去向看来,他们六个人必定已经到了贵地,希望贵族多加协助,我们从天朝带了些物品 权作谢礼。”   伊实摇摇头,坚决地说:“我们没有看见这六个人。他们是些什么人?”   “他们是杀人犯,是极为危险的人物。前些日子,他们在索克图杀了苏克族四百余名勇 土。你们如果收容他们,将会后悔无及。”   “本族决不收容外人,你们可以放心。”   “但足迹确是到了贵地。星宿海虽有三四族人,但除了贵族之外,皆住在山区,所以他 们必定到贵族来找食物歇息,尚请告知族长,务请协助,方可保障贵族的安全。”   伊实故意沉吟片刻说:“我记得昨天似乎在七八里外看到有几个人,但他们没来本寨, 不知是什么人?”   “他们……”   “他们向西北走,也许到图罕族去了。”   “昨天什么时候看见他们的?”   “哦!这个……像是日落时候。”   “好,我们会去查。请让我们入寨,借住一宵,并向贵族长换一些食物。”   伊实难下笑说:“好,请进寨歇脚。”   寨中兴建了一座佛堂,佛堂的左首是容纳外客的几座木屋和容纳客人牲口的厩房。佛堂 中住了三位喇嘛,规模虽小,但布置却有佛寺的章法。这里是极为神圣的地方,除佛殿之 外,后面一带除了族长和几个重要番目,旁人是不许越雷池一步的所在。   四拨人被安顿在木屋中,少不了有一阵繁文褥节的应酬。八爪苍龙按番俗拜会了族长, 献哈达,奉礼物。族长也少不了尽地主之谊,送粮秣,赐宴等等。   族长一口咬定在入冬以来,不曾有外人进和星宿海,更不曾见过汉人,答应了客人的请 求,立即派人至其他两族传信;并准备搜索附近是否有生人出没。   天色尚早,约在一个时辰之后,搜山的人已准备停当。族长图沁表现得十分热心,他表 示既然柴哲几个人是歼灭苏鲁克族四百余人的凶手,同仇敌忾自当全力协助,方可避免绰火 尔族遭受攻击。   由伊实带领了十六名勇士,每人带了一头浑身漆黑极为凶猛的契犬,引领着八爪苍龙十 八个人,立即出发先向西北山区搜索踪迹。   其他三拨人并不同行,在塞中等候消息。   二十名神秘骑士被安置在左首第一栋木屋中,门后派有人把守。自称为首领的陈光远, 召集十九个人围守在屋中的皮褥上。被称为会主的人高踞主位,两侧是两个身材魁梧,有一 双鹰目的人,所有的人皆穿了番装,毡巾蒙住了头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无法看出股貌。   陈光远坐在左首不远,低声道:“禀会主,属下不明白,会主为何不让属下跟随前往? 万一他们找到了……”   会主冷冷一笑,抢着说:“不会的,图沁族主并无意帮助八爪苍龙。”   “但他们带了獒犬……”   “他们装腔作势,只能骗得了八爪苍龙。我已从图沁族长的神色中,看出了他心中所怀 的鬼胎,他根本就在敷衍,显然另有作用,隐瞒着极为重要的秘密。”   “那……”   “我们要找的人,极可能藏身在寨中。糟的是隆冬时节,有些人足不出户,也无法察看 面貌,即使咱们遇上了要找的人,也会一无所知。”   “要不要公然搜查?”   “不可,这一族番人十分剽悍,组织严密,公然搜查必将引起冲突,不但众寡悬殊,而 且八爪苍龙也不会让咱们如意,不可妄动。”   “难道咱们就此坐候不成?”   “晚上擒一两个番人来问问,以免打草惊蛇。同时,派两个人到佛堂暗探,里面可能有 可疑的线索,你先派人到佛堂附近探探道,派去的人切记不可露出马脚。”   右首一个有一双木无表情的山羊眼的大汉,沉声道:“禀会主,难道我们就这么坐视八 爪苍龙迫害咱们的人么?”   会主呵呵笑说:“冷兄弟,难道我不比你关心?八爪苍龙奉官府之命前来西番,所带的 通译与向导,皆是一流的人才,没有他引领,咱们怎找得到要找的人?”   “但是……这与咱们要找的人无关……”   “所以你还不能独当一面,因为你到底缺乏判断力。你想想看,古堂主如果不是获得了 咱们要找的人的线索,岂会在后有追兵的困境中,仍然不顾一切向前走?因此咱们利用八爪 苍龙带路,时机未至,不可打草惊蛇……”   “但会主昨晚却……”   “昨晚情形特殊。”会主抢着说,稍顿又解释道:“昨晚我以为可一举格杀他们三分之 一的人,再活擒几个人逼口供,没想到恰好碰上昆仑双圣闹事,功败垂成,十分可惜。目下 八爪苍龙这老狐狸已对咱们生疑,机会不再,咱们只好利用他带路,到时候再行决定下手除 掉他们的妙计。”   “哼!他们十八个人,咱们足以收拾他们……”   “冷兄弟,你太小看了八爪苍龙了。他这十八人中,最少有一半以上是顶尖儿风云人 物,拼起来咱们即使能占上风,也是死伤一半人,岂可操之过急?别说了,咱们到外面走 走,先摸清地势,准备应变。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番人反复无常,喜怒莫测,不守信诺, 咱们不可因图沁族主表示友好而松懈,须防他们翻脸弄鬼。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须提高警 觉,不要相信对你太过热心的人。”   会主人老成精,虽是个无所不知的老江湖,但仍然有失算的时候,他毕竟与番人极少接 触,不了解番人的心理、却自以为是,失算了。图沁族长早在和硕丹津的口中,知道了古灵 和柴哲的底细,当然希望八爪苍龙能擒住古灵和柴哲永除后患,有外人相助,何乐而不为? 所以派出伊实,希望确能找到古灵六个人的藏身处所。只不过图沁另有打算,并不完全信任 这群来自中原的汉人,所以表现得表面热心,心中却时时警惕,以致会主会错了意,判断错 误。   寨中极为平静,看不出任何可疑的征候。   伊实带着八爪苍龙,先向西北搜,然后向东北折,距柴哲所走的路径,只差半里地,未 能发现六人留下的脚印。搜了近三十里,将接近进入星宿海的东北出水口,也就是所有的人 进入星宿海的来路,方发现了古灵六人折向山区的足迹,天色已近黄昏了。   八爪苍龙大喜过望,断然下令沿足迹追赶。可是,只追了十余里,天色已经尽黑。晚间 番人是不外出的,伊实坚决表示要返回番寨,明天再行追踪。   八爪苍龙沿途仔细察看前面的地势。心中有数。夜间确是不宜追踪,便启程返塞.一再 请求伊实,再返回番寨后不要泄漏追踪所看到的线索,伊实自然一口承诺。   在他们开始搜索追索期间,柴哲六个人皆捏了一把汗,始终注视着他们的举动,随时准 备溜走。   六个人饥寒交迫,心中恐惧,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柴哲吁出一口长气说:“他们已获得 番人的协助,咱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哪一条路?”古灵问。   “及早离开,到另一处番塞找食物,或者连夜从来路撤出星宿海地境。”   “我们尽快撤出星宿海地境好了。”端木长风恐惧地说,他已对追踪谢金那群人的事失 去了信心,经过上次被擒受辱的教训,他的心早已经发寒,假使再落在八爪苍龙的手中,他 不用想也感到毛骨惊然,开始表示认栽了。   “不追擒和硕丹津了?”柴哲颇感意外地答。   “不了,日后再说。”端木长风情绪反常地答。   “他们就藏在番寨中哪!”柴哲指向远处的番寨说。   “那群鹰犬也在里面,我宁可放弃。”   “少庄主,那……咱们回去如何解说?”古灵接口问。   “自有我担待。回程时,咱们好好商量,编一套谎言……”   “编谎?老天!日后庄主如果查明真相,那……”   “谁会到这连蝼蚁也呆不住的星宿海来查真相?”   柴哲摇摇头。苦笑道:“从前在追踪期间,该放弃却不放弃。目下要找的人就在番寨 中,少庄主却要放弃了。八爪苍龙会返回中原的,他会将发生的事到处宣扬。庄主不聋不睛 不糊涂,必然会派人到星宿海来查。少庄主固然可以担待,但其他的人可受不了。”   “你怎么老是跟我作对?”端木长风不悦地问。   “少庄主,这不是作对,只是说明事实而已。至于少庄主要怎么办?谁敢反对!”柴哲 冷静地说。   “那么,我说回毕拉寺。”端木长风悻悻地说。   “是,回毕拉寺。”   “明早就走。”   “如果目下不走,就走不了啦!”柴哲平静地答。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乏了,该谁守望了?我得休息休息。”   端木长风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沉声问:“你说,为何会走不了?”   柴哲淡淡一笑,平静地说:“大家都乏了,没有食物,饥寒交迫,所以走不了。”   “这时走岂不更乏了?”   “这时还受得了。”   端木长风放了他,颓然在一旁坐下,整天未进食物,紧张时反而没感到难过,这时危险 一过,经柴哲一提,便感到饥肠辘辘,委实难以忍受。   古灵也饿得难受,说:“咱们必须冒险,到番寨中找些食物充饥,不然想走也走不了, 动起手来只有束手待毙的份,那怎么行?”   “柴哲熟悉番情,叫他跑一趟。”端木长风急急地说。   柴智不等古灵招呼,将包裹拾起交到古灵手中说:“好吧,我走一趟,但在一个时辰之 内,你们如果不离开此地,恐怕你们不会……你们将有困难。如果我回来找不到你们,那 么,在东北入口的道路会合。”   古灵一把拉住他,急急地问:“有困难?你的意思是……”   “灵老,你以为八爪苍龙在番人带犬搜寻下,会找不到我们留下的脚印,哼!别做白日 梦了。番人夜间不会外出搜山,八爪苍龙这个老江湖,他可不在乎黑夜或白昼,他要是不找 来,便不配称天下第一名捕头了。”   他沉静地说,举步便走。古灵正想阻拦,端木长风却叫道:“你以为你是什么?是未卜 先知的神仙吗?哼!八爪苍龙如果要来,岂会轻易地转回番寨夜间再来搜寻?见鬼!别听他 胡说八道;处处表现他精明机警,岂有此理。”   柴哲一面走,一面说:“八爪苍龙老奸巨滑,如果他在入暮时分不转回番寨,你们岂敢 放心躲藏?他便不会如意了。”声落,他已远出十丈外,慢慢走去。   “我也去。”杜珍娘叫,一跃而起。   “不行,人多了反而得事。”古灵出声喝止。   “好吧,咱们大家在此地等死。”杜珍娘愤愤地说。   等了半柱香左右,担任守望的白水安,突然闻到一阵腥风从北面吹来,他好然扭头北 望。   雪光朦胧,罡风怒号,视界有限,耳力也失去效用,听不到劲风呼啸以外的声息。   朦胧雪光中,可看到三条黑影贴地沿山坡向上奔窜,速度甚快,已接近十余丈下了。   “狼来了!”他大叫。   挤在一团的其他四个人,从恶梦中惊醒,急急爬起,本能地抓住身畔的兵刃。   来不及了,南面突然响起八爪苍龙震耳的吼声:“你们要搏斗而死呢,或是缴出兵刃就 擒?”   众人扭头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斗志全消。   以八爪苍龙为首的十二个人,已站在他们身后不足五丈,成弧形围住。   他们正想扭头向北逃,转身一看,呆住了。   三条獒犬,六个人,已在丈外堵住了退路,完成了包围,成了网中之鱼。   杜珍娘丢下木棒,惨笑道:“我说过的,谁不听柴哥儿的话,便会倒霉。刚才我说在此 地等死,不幸而言中,少庄主该快意了吧?”   端木长风大吼一声,挺剑冲向八爪苍龙,剑出“三星赶月”,连续抢攻三剑。   八爪苍龙身侧的镇八方一声冷笑,截出接招,“铮铮铮”三声剑鸣响处,三剑全部落 空。   “卸下你的手。”镇八方冷叱,剑虹一闪即隐,接着退出八尺外,“擦”一声收剑入 鞘。   “哎……”端木长风厉叫,踉跄后退。   “噗”一声响,他的右手齐肘以下,裂开一条大缝,深达臂骨,五指仍死死地抓住长剑 不放,但已无力举起了。   “临斗愤怒与恐惧,皆可令人灵智迷失,足以自陷死境,所以你禁不起一击。要不是千 面客秋岚兄事先打过招呼,这一剑便可以贯穿你小子的心室。还有谁想上前试试?”   龙骧华志远闪出大笑道:“华某感到手痒,也想卸一条膀子玩玩,谁来试试华某是不是 浪得虚名?请上。”   古灵扶住端木长风,握住他的右臂止血,惨然一笑,向其他同伴说:“丢下兵刀,咱们 毫无机会。悔不听柴哥儿的话,致陷诸位于死地,我……我深感抱歉。”   古灵没有兵刃,白永安与文天霸也没有,只带了一根木棒。端木长风的剑是柴哲的,柴 哲去番寨找食物只带了弓箭。   白永安丢下木棒,冷笑道:“古老,仅是抱歉而已么?你老了,早该退休啦!”   八爪苍龙举步走近,厉声问:“柴哲呢?他在何处?”   “走了。”古灵木然地答。   “去了何处?”   “不知道。”   “走了也好,这次他永远没有再救你们的机会了。”   “不见得。”   “咱们走着瞧好了,咱们走。”   八爪苍龙一面说,一面走近,猛地两掌劈在古灵的双肩上。   “咔嚓”两声轻响,古灵双肩脱臼,怀中的端木长风突然跌倒。   弄脱了五个俘虏的肩关节,由五个人每人伺候一个,挟了就走,扬长奔向番寨。   在天色将黑时,住在番寨的二十位神秘客,始终没有擒到一应番人拷问口供的机会,番 人们都在住所内活动,根本不接近客房,无法擒捉落单的番人,因此得不到丝毫消息。天黑 后不久,八爪苍龙带着人回来了。陈光远奉命前往打听消息,却碰上了八爪苍龙这个老狐狸 不吐露丝毫口风,只说找不到古灵的任何线索,要明晨继续搜索,今晚要早些安歇。   他们放了心,准备晚间暗搜佛堂和番寨的可疑藏人处所,因此也乘机早早歇息。   岂知八爪苍龙早向伊实商妥,借了三条獒犬,悄然出了番寨。二十位神秘客人埋头大 睡,毫无所知。   江淮暴客与九现云龙十三个人中,有四个伤势仍未痊愈,他们并不关心其他的事,睡得 像猪一般熟。   只有无为居士六个人是清醒的,八瓜苍龙的人离开番寨,无为居士和八方风雨也悄然出 寨,两个人在后跟踪。直至发现柴哲并未被擒,高兴地先一步返回番寨。   八爪苍龙押着俘虏,兴高采列地向番寨赶,走了五六里,断后的虎卫邢志超突然向前面 的人低叫道:“陶兄,后面像是有人跟踪。”   八爪苍龙举手一挥,从人两面一分。   “真的?”他问。   “小弟似乎看到一两个白影,但定神看时,却又一无所见。”   “会不会是邢兄连日劳累,眼花了?”   “不会的,似乎确是有人。”   “放狗,咱们带几个人往回搜。”八爪苍龙低叫。   三条獒犬的圈绳一解,獒犬便狂嗅着往来路急窜。   八爪苍龙、虎卫、千手修罗、金眼雕,四个人衔尾急追,去势奇疾。   奔了二十余丈,蓦地獒犬同时向上一窜,“砰砰砰”三声怪响三条獒犬全部掷倒在地, 狗爪子猛烈地抽搐,叫不出声音。   八爪苍龙首先奔到,伸手一摸,摸了一手血,犬脑袋全部破裂,似被钝物所击碎。   “怎么回事?”从后跃上的虎卫急问。   他们的右首不过处,有一座不冻的大泉,泉旁的积雪中突然升起两个白色的人影,笑声 震耳欲聋。   白影一高一矮,高的白影笑完说:“你们把贫道的警告当作耳边风,居然追到星宿海来 了。贫道如果不大开杀戒,昆仑双圣岂不成了浪得虚名之徒?你们既然不将贫道放在眼下, 贫道只好慈悲你们了。”   八爪苍龙大吃一惊,深深吸入一口气,定下心神说:“不是在下敢于和两位仙长作对, 只是公务在身,不得不追赶人犯……”   “人犯?你是什么人?”   “在下陶金山,曾任成都府巡捕……”   “哦!贫道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敢问两位仙长,与古灵六位杀人犯有何渊源?”   “你们是追捕古灵来的?”   “正是,已经擒住了,只逃了一个叫柴哲的青年人。”   “你们只为了这几个人么?”   “另一批奸杀要犯已经伏法,目下这几个人已经就擒,在下明晨即将他们押返成都受 审。”   “那位柴哲呢?”   “柴哲不是主犯,逃走了也就算了。在下不能为了他一个人,再在西番耽搁。”   “好,你们可以走了。姓柴的孽障如果落在贫道手中,贫道会交给你的。”   “谢谢两位仙长成全。”   双圣突然向西退走,冉冉而去。   八爪苍龙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怪事,这两位老道是怎么回事?费解,费解。”   怀着满腹疑云,他带着同伴走了。   双圣向西退,退出半里外,太玄突然哈哈狂笑,倏然转身怪叫道:“岂有此理,你敢跟 踪贫道……咦!你……”   身后五丈余站着两个白袍人,不是番装的八爪苍龙。   白袍人身材相等,徐徐走近。   太虚猛地拔剑怒吼道:“又是他们。师兄,这次决不让他们走脱。”   “他们走不了的,这一带是平阳,水泉多树木少,走不了的。”太玄沉声说。   右首的白袍人呵呵笑说:“老夫并不打算走,不劳你们费心替咱们打算。”   “你阁下可以通名了。”太玄冷冷地问。   “呵呵!你叫老夫为阁下,不像玄门弟子哩!老夫草野狂人、老得快进棺材了,又不想 窃博时誉,何必通名现世?免啦!”   “哈哈哈哈!”另一名白袍人长笑,笑完说:“咱们是你两位老道的影子,也像是冤魂 不散,缠定了你们,你们道术通玄,剑术超凡入圣,咱们可不敢跟你们较量,所以想跟你们 商量商量。”   太玄徐徐逼进,手按剑冷冷地说:“先分个胜负,方有商量。”   “真的?”   “贫道从不戏言。”   “那么,我这老不死的只好舍命陪君子了。你们既然要先兵后礼,咱们不敢不奉陪。道 长请赐教。”   太玄拔剑出鞘,剑虹一闪,便已攻出一剑。   白袍人向左一闪,叫声“厉害”,若无其事地徐徐撤剑。   太玄一剑横拂,轻灵飘逸,似在舞剑。   白袍人抬剑虚架,向右移走,笑道:“老道,何不双剑合壁,把你们的乾坤双绝剑阵亮 出来,让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开开眼界?”   太虚大踏步而上,哈哈大笑道:“有何不可?师兄,乾坤双绝,乾三连,坤六断……”   剑阵正要发动,蓦地南面传来震耳的喝声:“两位师弟,不可无礼。”声落,青影乍 现,冉冉而至。   双圣火速收剑,行礼同声叫:“咦!师兄怎么也来了!”   青影走近笑道:“一时心血来潮,想去看看你们,听到此地有笑声,一时好奇前来看看 究竟,想不到却是你们两人。怎么?动了嗔念了?”   “这两个人欺人太甚,太玄不得不教训他们。”太玄恭敬地说。   “师弟,不可以,怎么还不放下你们的剑?我问问那两位施主,你们在一旁不许插 嘴。”   左面的白袍人呵呵笑说:“毕竟是得道之士,说得委实令人心服。太昊道友,久违 了。”   太昊一惊,讶然道:“咦!施主是…”   “道友是真健忘?还是假健忘?呵呵!二十年一别,彼此都老了,难怪你忘啦!还记得 故友闵天虹么?”   太昊狂笑,上前稽首道:“哈哈,你居然还健在人间,不死于兵解,异数异数。二十年 了。老天!多快的日子啊!那位施主是…·”   “是小徒的父亲,我的好朋友斐岳阳。”   斐岳阳过来行礼,笑道:“在下斐岳阳,曾听天虹兄一再提及仙长的……”   “哈哈!施主可不能听信这闵施主的胡说,贫道方外人,在昆仑苦修……”   “呵呵!谁不知你是三逸隐中的神箫容许元戎?你的太昊道号,当然可以掩住天下人的 耳目?说真的,这次我西行,一是为了一件小事,二是想专程到贵山来找你这位富翁叙叙旧 哩!”闵天虹笑着说。   “见鬼!你认为我还是富翁?富贵山的风雪,可把我这把老骨头炼惨了。”   巴颜喀喇山,巴颜,蒙语意指富贵,喀喇,意思是黑,因为山上的石头大多是黑色的。   “道业精进,超凡入圣,不算富翁么?金银财宝阿堵物,算得了甚么?”闵天虹笑着 说。   “你说的小事,是指……”   “且坐下谈谈,我得先向令师弟道歉……”   太宝太虚已经走近,太玄笑道:“如果问施主通名,贫道岂敢无礼?道歉不敢当,倒是 贫道多有得罪,两位施主海涵。施主所说的小事,是指柴哲么?”   “正是他……”   “先得请教施主,施主可知道他所追杀的人是谁么?”   “呵呵!老朽当然知道。”   “知道了你竟然还护着他?”   “但他并不知道。”   “那人……”   “不满二位道友说,我是怀有私心而来的。”   “老友,你把我弄糊涂了。”太昊摸着白髯说。   “呵呵!简要地说,我试试他的心地,看他是不是个真正有血性的英雄,看他是否值得 爱惜。咱们坐下谈,不说明你们仍会糊涂的……”   □□  □□  □□   番寨中,形势紧张。首先,是柴哲侵入了牲口厩。   当他从番寨西南角攀山崖向下降时,虽说极为辛苦,也暗自庆幸。这座番塞没建有防兽 棚,南面入口垒石为护墙,其他三方倚山为险,有一段三二十丈高极为峻陡的山壁,野兽难 下。他发觉入口处戒备森严,其他三方却无人把守,便宜他行事。   人,他不怕,却怕獒犬。好在番人的獒犬皆在寨西内外,接近后寨的厩房附近,仍未发 现犬踪,他大为放心。   数排以草木搭成的厩房,分别拴着马、牛、羊,宽阔的露天牲口拦空荡荡地。如不是严 冬时节,番人的牲口是放野的,只有番寨或冬窝子,方设有让牲口过冬的设备。   他是找食物来的,嗅到牲口的腥臭味,便知何处是圈羊地方,便向羊栏摸去。   饥不择食,到了西番,便得适应茹毛饮血的环境。用藏锋录弄开了羊栏的木门,闪身入 内,腥膻味中人欲呕。   他摸到一头十来斤重的羊羔子,扼着羊颈子在羊耳后刺上一匕。真是饿了,三不管喝下 一肚子温暖的羊血,不由精神一震。接着,他割下一些羊肉大吃。   他无暇清理,熟练地割下四条腿拴在腰带上,再闷死另一头二十来斤重的小羊,放在背 上摘好,做得干净利落。   他该立即撤走的,降下山崖已花去不少时光,向上爬必定更为费时,必须早走。但他胆 量够大,心中一动,付道:“我何不去探出两个白莲教余孽的下落?既然来了,岂可身入宝 山空手而回?”   在他心目中,白莲教的确不是好东西。尤其是那些匪首,都是些为选一己私欲,不惜裹 协那些无知乡愚,无纪无律,结果反没有造成,却枉死了不少无辜。这种人如果不杀,世间 哪还有天理在?   他不顾利害,将上了弦的弓绰在手中,悄然向寨左摸去。   番寨中虽建有木屋,但真正住人的地方,仍然是黑羊皮帐。北面是佛堂的木屋,和左面 的客室,前面的广场,有十座皮帐,高灶的烟囱口不时冒出火星,灶内的火是经冬不灭的。 地近山林,不需烧牛马粪或恶劣的羊粪,烧木柴便会有火星冒出。有些番族的居住地贫瘠万 分,马粪亦稀少,只好烧牛粪饼,其臭味可远熏半里外,不习惯的人,连走近都感到困难。   他必须先接近木屋,方可沿皮帐的排水沟接近皮帐,抓一个人来问问。他并不知道那是 佛堂和客室,首先便到了佛堂的西北屋角,隐入室角下,蛇行鹭伏沿壁前移,移向西南的墙 角。   刚藏身在壁角,贴着壁角探视,便发觉另一面的木壁下,伏着一个穿白衣的人影,正贴 着壁缝向里面窥探。壁缝不会有空隙的,这人必定在利用壁缝另开缝隙探看里面的动静。   “有人抢了先,是谁?”他想。   他向下一蹲,心说:“且看看他有何图谋。极可能是八爪苍龙的人,番人不会穿白 衣。”   在西番,衣料不管是布或皮,决不会有白色的,穿白的人,决不是番人。   他无意惊动白衣人,但白衣人却找上了他,突然离开了偷窥的壁缝,向他藏匿的屋角移 动。   “老兄,除非你想倒霉,下然就别过来。”他心中暗叫。   白衣人急步到了,刚到屋角,柴哲已别无选择,先下手为强,猛地站起就是一掌, “噗”一束劈中白衣人的左耳门,力这沉重。   不等对方倒下,他已勒住了对方的颈子向下掀。直至掀到对方的反抗力完全消失,他方 行放手。他先将人塞在墙角下,正想到壁缝察看,却听到了轻微脚步声从前面的屋角传来, 赶忙伏下不动。   随着脚步声,屋角出现了一个番人装束的高大人影,拉开裤腰,在屋角小便。   “这家伙该死,半夜三更居然走出屋外放水,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心中暗叫。   那人的头部不住左右转动,显然在留神察看附近的动静,因此他猜想这家伙是有意出来 察看的。   等番装人走后,他先到前面的屋角察看,发现前面还有两栋木屋,不见有人。   他退回壁缝,果然不错,不但有一个小孔,而且可看到里面的灯光。   屋内铺有黑羊皮褥,六个穿番装的人围坐在中间,一盏酥油灯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只看 到六双眼睛反映着灯光,发射着炯炯冷芒。   坐在上首的人,用低沉的的嗓音,以纯正的京师口音说:“高兄已认出这批人的本来面 目,可知古灵这老家伙是他们先派来的诱饵,显然他们已对寨中生疑,极可能大肆搜寻,咱 们在此藏身,危险极了,无论如何,咱们得赶快走。”   左首一人说:“他们不敢大肆搜寻的……”   “冯兄,他们为何不敢?已经进入寨中,图沁族主决不能拦阻他们,狼已入室,图沁族 主是无法阻止他们搜寻的。他只消要求所有的人除下裹头毡巾,咱们便完了。”   “那么,咱们必须连夜离开。”右首一个身材稍矮的人说。   坐在上首的人沉重地说:“不错,咱们必须及早离开。昆仑两位仙长阻止不住这许多高 手,难免顾此失彼,不走不行。”   “咱们往何处……”   “到都尔伯津山。如果他们再追来,便奔向噶索达齐老峰。假使仍逃不过他们的追逐, 咱们便逃向穆尔乌苏。我相信咱们可以耗到仲夏,那时冰雪融化,咱们乘羊皮筏下犁牛河, 飞渡丛山下金沙江,乾脆再回中原,召集教友与黑鹰会拚个生死存亡。兄弟们,咱们这次逃 入西番,可说大错特错了。”   “有何错处?”在首的人问。   上首的人目光如冷电,恨声说:“逃避足以自取败亡,惟有进攻以牙还牙方可自全。 高、夏、云三位兄弟对黑鹰会了如掌指,咱们为何不公诸天下,号召天下群雄起而攻之?逃 避到西番想苟延残喘,反而呼天不应,连多找几位朋友助拳也办不到。诸位,请问有何高 见?”   坐在下首的人说:“家叔的师兄住在噶索达齐老峰,他老人家会帮忙的。万一他老人家 也无法照顾,可依宏达兄之见,走犁牛河入川重返中原,将黑鹰会的罪行公诸天下,兄弟相 信可以找到不少故友相助一臂之力。犁牛河一带我不算陌生,只是难得很,冰雪不化,无法 通行,但仍可冒险一试。只是……沈公子一介书生,唉!我们不能不为他打算啊!”   上首的宏达兄用坚定的口吻说:“沈公子的病已无大碍,咱们背着他走。咱们逃的人 苦,追的人同样受不了。过了星宿海,马匹已毫无用处,咱们有岳琪兄熟悉地势,何足俱 哉?岳琪兄,木鲁乌苏河真可通四川么?”   下首的岳琪兄笑道:“兄弟便是一时好奇,与黄真兄弟俩往探江源,然后翻越昆仑,经 过此地遇上了家叔。返回时大河东下,到了索克图,一不小心,被那位番女在酥茶中下毒弄 了手脚,做了五年的番邦驸马,交换的条件是放黄家兄弟离开。那次从四川叙州到达索克 图,行踪万里,整整耗去两年光阴,历万险留得性命,再走一趟我并不害怕。”   大江,发源于昆仑之西。大河,源于昆仑之北。中间只相隔三百余里。   古籍(禹贡)上说:岷江导山。因此,那些自命闭门读书可知天下事的人,食古不化, 从不寻根究底,一口咬这氓江是江源,而且至死不悟。   大江的上源,古称丽江、神川,也叫犁牛河(丽、犁可能是谐音)。番名叫木鲁乌苏。 初源经过一座像牛的巨石下,因此叫犁水,可能讹为丽水。水流经那木唐龙山,转东南流八 百余里,入乌斯藏喀木境,这一段叫布拉楚河。又转南流略偏西八百余里至巴塘西,叫巴楚 河。再转东南流六百余里,入云南丽江府界,称金沙江。江出金沙甚多,这就是“金生丽 水”的典故。   河源汉人甚少到达,江源却早就有汉人涉足。云南在唐代称为南唐国,唐贞元五年,南 诏大破吐蕃于神川,可知汉人与番族早就在这一带你争我夺了。   “那一带你有熟人么?”宏达兄问。   “那一带是绰火尔族的老家,也是现在索克图东面的尼牙木错族的老家,他们在老家还 留有人。此外,我还认识阿萨克族和白利族的人,保证可以安全进行。”   “好,我去通知图沁族主一声,请他生事,给我们造成乘机溜走的机会。”宏达兄用坚 定的口吻说。   柴哲聪胆机警,听室内人的对话,便知这群人中,便是他和古灵这次西番之行所要找的 人了。那位宏达兄,必定是金宏达和硕丹津。那位岳琪兄,即是从索克图来的人,也就是用 箭暗算他的正主儿,同时也是引他进入死亡之谷的家伙,而且是昆仑双圣之一的侄儿,来头 不小。   他暗暗的忖道:“黑鹰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端木长风上次也提到过该会哩!这个会是 好是坏?又有些甚么罪行?沈公子当然是指沈襄,这位书生又是何许人也?”   他百思莫解,茫无头绪。   “我已知道他们的去向,不用操之过急,且看看那位在帐外偷窥的人是何来路再说。” 他想。   他退回白衣人藏身处,首先拉开那人的风帽掩口,将那人弄醒,以一手截住对方的咽 喉,低声附耳用汉语说:“老兄,安静些,好好回答,不然要你命。你阁下贵姓大名,是何 来路?说。”   那人手脚不能动弹,吃力地用汉语说:“你……你又是……是……”   “混帐!我在问你。”他低叱,手上一紧。   “除……除了杀我,你……你问不出任……何事来。你……这官……官府鹰犬,在…… 在下……”   “你不怕分筋错骨?”   “你……你以为在下怕……怕死贪……贪生?”   “你不招?是准备熬刑么?”   “在下的人不……不久将到,你……”   “你是不是江淮暴客的人?”   “在下是……是……你……你是……”   “在下是居住在此地的汉人。”   “那……那你是里面的人?”   “你呢?”   “在下来……来自西宁。”   “几时到的?”   “今天?”   “有何责干?”   “无可奉告。”   “那……那你得准备熬刑。”   “死且不惧,何伯酷刑?”   柴哲冷哼一声,扣住对方的咽喉,一指头点上左肋下的最下一根蔽骨,冷笑道:“这根 蔽骨本来长得好好地,我替你拨到右面,使它易位。你忍着些儿,骨动肉开,相当疼哩!而 且可能要断。即使不断,三两个月之内,阁下休想复原。”   指头下插,白衣人浑身开始抽搐。   正在紧要关头,蓦地前面呐喊声大起,整个番寨的番人四处奔走叫喊,獒犬的吠声震耳 欲聋。   柴哲一惊,心说:“图沁族主掩护正主儿脱身了。假使在寨中闹,我恐怕会受到地鱼之 灾,必须回避。反正已知道他们的去处,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今晚不宜下手。”   他一掌将白衣人劈昏,火速退至寨后。   番寨人影用动,大队番人急急出寨,向西面八方散去。喧闹中,他听到番人说有人侵入 寨中,来意不明,人已逃出,因此全寨戒备,派人追赶入侵的人。   他藏身在羊栏附近,一直等到寨中恢复沉寂,正想离开,前寨又响起犬吠声,有人返回 番寨了。回来得这么快,也许真的有人入侵,被番人捉回来了呢?他的心中一震,暗说: “会不会是灵老他们等得不耐烦,赶来觅食不幸落在番人的手中了?不好,我得看看究 竟。”他将死羊和羊腿解下,藏在附近暗处,悄然往回走。   回来的人是八爪苍龙一行十八人,押着五个俘虏。   番人大部分已经外出,寨中只留下图沁族主和二三十名勇土。帐篷附近亮起了火把,火 焰在罡风呼啸中摇曳。   寨中有警,客人都惊动了,全都出屋察看,却被图沁族主派人阻住了,说是只看到两个 可疑的人物,些须小事不希望惊动客人,请客人安心歇息。   出屋察看的人,只有江淮暴客、无为居士、和会主等三拨人,没有八爪苍龙十八名高 手。   会主心中暗凛,命通译向一名番人问:“姓陶的十八个人,不知到何处去了?”   “他们乘夜出去捉人,借了我们三头獒犬。瞧,他们不是回来了么?”番人若无其事地 答。   八爪苍龙一群人已进入寨门,通过羊皮帐中间的广场,在火光照耀下,由图沁族主相 陪,踏入了佛堂与客室前的空地。   八爪苍龙的通译,向图沁族主笑道:“人已经捉到,只逃走了一个柴哲。他一个人人孤 势单,对贵族已无妨碍,你们可以放心了。为了捉人,断送了贵族三头獒犬,敝主人甚感不 安,明日将以微礼奉上,以谢贵族热情襄助的盛情。”   图沁族主突然低声说:“汉客,你们捉的人还有党羽……”话未完,客室前的会主与八 名同伴急步迎来,名义上的首领陈光远哈哈大笑,笑声将图沁族主的话打断了。   陈光远迎近,八爪苍龙一群人仍往客室走,双方在距客室约有五六丈处相遇。   “陶捕头,恭喜恭喜,擒获了些什么人?””   另一座客室前的无为居士六个人,不约而同向前欺近。   江淮暴客、九现云龙十三个人,站在屋前作壁上观。事不关己不劳心,他们并不关心其 他的人和事。   八爪苍龙站住了,呵呵一笑,向后面一指说:“捉住了五个。走了一个柴哲,总算是法 网恢恢,杀官差的要犯就擒,茂州的案可以结了。”   无为居土听说柴哲走脱,不再前行,袖手旁观。他祖孙俩只关心柴哲的安全,哪管其他 人的死活?   “人既然擒住了,是否明日便解回四川?”陈光远再问。   “不解往四川。”   “那…”   “上次也擒住了他们五人,却被逃走了的柴哲救走。这次陶某岂可再蹈覆辙。”   “那你准备……”   “今晚先割断他们的手脚大筋,离开星宿海之后,也许就地正法,带首级回报销案。万 里迢迢,人不易带,事非得已,只好从权。假使不是在此作客,不宜在此出人,陶某真想今 晚便将他们正法,以免风险。”八爪苍龙说完,向后说声“走”,领先向自己的客室走去。   陈光远扭头回望,看到会主的双手在颤抖。他急急转头,伸手急拦,叫:“陶捕头,请 留步。”   八爪苍龙闻声止步;惑然道:“陈兄有何见教?”   “陈某想向捕头讨一份情。”   “阁下的意思是……”   “在下愿以黄金万两,买放这五个人犯。”   八爪苍龙冷冷打量对方,良久方冷冷地问:“阁下,你知道你在对一个怎样的人说 话?”   陈光远沉静地点头,一字一吐地说:“你,名震天下的名捕头,执法如山,心肠似 铁。”   “还有,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你可别忽略了。”八爪苍龙也一字一吐地说。   “咱们……”   “你的话污我之耳,最好免开尊口。我警告你,下次你阁下再说这种话,陶某便要得罪 你了。”   陈光远冷哼一声,厉声道:“姓陶的,老实对你说,你这几个犯人,陈某要定了。”   “真的?”   “陈某的话够清楚了,相信你该不至于误解。”   “陶某的答复也比青天白日还明白。”   “怎样?”   “不行。”八爪苍龙斩钉截铁地说。   一旁的镇八方呵呵一笑道:“陈兄,你阁下与这五个要犯有何渊源?”   “陈某也在捉他们。”陈光远大声答。   “死于官法,或因死于阁下的私刑,有何不同?这样吧,咱们立即将他们就地正法,砍 下他们的脑袋,官私两了,岂不两全其美?”镇八方微笑着说,目光捕捉陈光远的眼神。可 惜火光不够明亮,很难察觉陈光远的眼神变化。可是,老江湖即便在夜间,仍可从对方眼神 中找出线索征候来,他的话份量够重,不由对方不露破绽。   陈光远也够沉着,冷静地说:“陈某要活的。”   “你真要?”镇八方问。   “不错。”   镇八方哈哈笑,向八爪苍龙笑道:“金山兄,给他算了。”   八爪苍龙也呵呵笑说:“好,给他们。割断手脚大筋,制死他们的气血二门,给他们, 免伤和气……”   “不行,要毛发不损地交给我。”陈光远急叫。   “办不到。弟兄们,动手!”八爪苍龙沉叱。   陈光远大惊,会主更沉不住气,突然率人冲出。   镇八方哈哈狂笑迎面拦住叱道:“站住!再进一步,要犯将人头落地,你阁下是否想要 他们速死?”   会主与八位同伴不敢不站住。陈光远大叫道:“你们如果伤了他们五个人,必将有人肝 脑徐地。”   八爪苍龙哈哈狂笑说:“陶某明白了,那晚用箭袭击我们的人,正是你陈老兄一群人。 你听清了,陶某不过问你们与要五个犯人的渊源,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们犯死罪,与你们不 发生任何干连。你们如果胆敢劫犯,陶某执法如山,决不放过你们。假使……”   陈光远大吼一声,声出剑到,身剑合一突然出手抢攻,剑虹划空而至,奇快绝伦。   八爪苍龙也不慢,手一动剑即封出,“铮铮铮”连声暴响,剑气直迫八尺外,剑虹凶猛 地纠缠,人影闪掠如电。名家交手,果然不同凡响,每一剑皆直袭对方要害,变化犹如电光 石火,攻得凶猛狂野,守得风雨不透。   激斗中,分不出招式,辨不出剑势,缠斗片刻,最后暴起的八爪苍龙一声低叱,人影乍 分,风定雨止。   八爪苍龙侧飘八尺,冷冷地说:“阁下的剑术出神入化,锐不可当,用陈光远三字也瞒 不了阁下的身份。狂剑杨涛,你在陶某手中占不了便宜。”   陈光远飘退丈余,右外肩皮袄破裂,在火光照耀下,隐约可看到血迹,胸前急剧起伏, 凶焰尽消。   镇八方突然跨前两步,厉声问:“阁下,你真是开封府杨家集的独行巨盗狂剑杨涛么?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说?”   陈光远深深吸入一口气,沉声说:“我狂剑杨涛足以与阁下一拼。”   “你分得的五千两镖银,用完了么?”镇八方问。   “千金散尽还复来,用完了,再赚回来。”   镇八方冷冷一笑说:“当年劫镖的人,还有六名下落不明,你是其中之一,今天幸会 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阁下,叶某找得你好苦。要不是金兄揭破你的真面目,咱们真会 失之交臂哩!五千两银子,你得为这些银子付出代价了。上,老兄。”   人群中分,双方的人结阵相对,恶斗即发。八爪苍龙退在一旁,大喝道:“谁敢妄想抢 救要犯立即将要犯斩决,决不留情。”   会主身后走出一个修长的人影,抖开一只长布囊,取出一根长有三尺的怪兵刃,金光闪 闪,像一根降魔杵,丢下布囊冷笑道:“八爪苍龙,不要逼人太甚,你如果不将人交出,便 得赔上老命。”   八爪苍龙一眼便看出兵刃的来历,沉声道:“毒郎君秦均权在江湖失踪了十年,居然出 现在西番,真是奇闻?你那根夺魂杵不知造了多少孽,可能今晚恶贯满盈,报应临头。彭兄 弟,你能对付他么?”   应声踏出一个中等身材的人,在呵呵怪叫声中,取出一只紫芒闪闪的流星锤,将锤扣上 腕套的扣环,笑道:“兄弟尚可应战,是否必胜却不敢吹牛。毒郎君,夺魂杵对夺魄流星, 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必须动手方可看出谁高明。我流云飞星彭盛的名头,自然没有阁下 毒郎君响亮,正好试试看谁浪得虚名。姓彭的,请赐教。”   毒郎君秦均权狞笑说:“姓彰的,你几时做起官府的走狗鹰爪子来了?哈哈!”   流云飞星也呵呵怪笑说:“彭某为朋友两肋插刀。再说,做公人缉拿盗匪,并不丢人, 彭某认为并不可笑。咱们今晚好说话,撇开公人的身份,与诸位公平相决,免得令诸位失 望。上啦,老兄,小心在下流星锤中的毒雾与毒流星,在下当然也决不忽略你老兄杵中的百 毒金针。””   两人对话间,镇八方扑向狂剑杨涛,两人一搭上手,便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两把剑 如狂龙夭矫,人影八方闪掠,剑吟声令人闻之毛骨悚然,各展绝学放手抢攻,仇人相见份外 眼红,出手不留余地,好一场武林罕见的恶斗。   番人们站得远远的,兴高采烈地欣赏这些汉人自相残杀,取来了更多的松油火把,整座 番寨一片通明。   毒郎君一声低啸,冲向流云飞星,夺魂杵一指,火杂杂地飞扑面上。   流云飞星似乎对夺魂件有所顾忌,闪开杵头,流星锤脱手而飞,拦腰便砸,立还颜色。   两对冤家拼搏,占地甚广,广场只能容纳两对高手拼搏,其他的人纷纷向两面退。局面 是一比一拼命,不死不会罢手。   镇八方不愧为镖局局主,剑上的造诣果然不凡,双方交手十余招,他便主宰了全局,逼 得狂剑杨涛八方走避,险象横生,逐渐封架不住了。   狂剑的剑术在交手的前几招,确是狂野泼辣,锐不可当,势如狂风暴雨,一剑连一剑, 攻势绵绵不绝,快速绝伦,但却凶猛有余,灵巧不足。镇八方的剑术不但同样狂野,而且诡 奇绝伦,偶或攻出一两记奇招,必然突破对方的剑网,疾趋要害,宛若神来之剑,令人招架 不住,防不胜防,十分霸道。   “铮”一声暴响,狂剑封出镇八方的一招“指天警日”,侧身切人,“射星逸虹”立还 颜色,剑尖乘虚直入,射向镇八方的胸口,一楔而入。   岂知镇八方一声狂笑,身躯一扭,剑尖间不容发地贴胸擦过,“射星逸虹”落空。   这瞬间,镇八方的剑影一闪,挫身暴退丈外,身形俊止,剑尖点地大笑道:“冲上来, 姓杨的。”   狂剑杨涛身躯一震,接着踉跄前冲。他右胁下皮袄裂开一条半尺长缝,鲜血外溢。   右手的剑已无法举起,脚收不住势,身不由己向前冲,跌跌撞撞形同醉汉。   镇八方的剑尖徐徐上升,指向路跄冲来的狂剑杨涛。   人影倏现,会主以闪电似的快速身法冲到,一把拉住狂剑低喝道:“杨兄弟,退!”   狂剑杨涛身形一颠,剑脱手掉落,接着“啊”一声惨号,双膝一软,像条死狗般向下挫 倒,惨号声突然而止,身躯猛烈地抽搐。   “杨兄弟!”会主吃惊地叫,一把将狂剑挟住。   狂剑挣扎渐止,身躯开始放松。   “他快断气了,大罗天仙也救不了他。”镇八方沉静地说,稍顿又道:“他分得五千两 镖银,今晚他已为那些赃银与押镖的枉死伙计,付出生命的代价了。”   会主丢下狂剑,阴森森地说:“阁下,你也将付出生命的代价,以血洗清你的罪孽之 手。”   镇八方哈哈狂笑说:“叶某一生中,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双手虽有血腥,但决不是罪 孽之手。阁下口气很大,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会主用一声冷笑作为答复,身形倏动,但见人影一闪即至,一道夺目生花的宝光在人影 之前射到。   镇八方骇然一惊,向左一闪,一剑封出。   “铮”一声剑啸,镇八方被剑上传来的凶猛力道,震飘八尺外,只感到虎口发热,震撼 力令小臂发麻。火光下,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剑已经变形,剑身相接触处有一道深及剑脊的 缺口,剑身上端弯折,摇摇欲坠。   会主的第二剑到了,冷叱震耳:“以血还血!”   镇八方仰面倒退,手一振,剑身突折,射向会主的下盘。彻骨奇寒的剑气压体而至,护 身的先天真气毫无反应的力道,要不是后倒窜退,会主的剑将毫无阻碍地贯人身躯,血肉之 躯怎禁得起宝剑全力一击,他危极险极地避过一剑急袭,倒窜出丈外,骇出了一身冷汗。   会主为了闪身避开断剑的袭击,未能一剑奏功,正待跟上追取镇八方的性命,另一条人 影已先一步抢出,沉喝震耳欲聋:“叶老弟,退!”   来人是千面客胡秋岚,声落入已到了镇八方身侧。   会主脚下略一迟疑,突然向后退走。   “阁下,慢走。”干面客招手叫。   会主仍向后退,千面客跟上冷笑道:“阁下,你不会不战而退吧?你不怕丢人现眼?站 住!老夫向你叫陈。”   会主不得不站住,徐徐伸剑立下门户,宝剑幻映着火光,耀目生花。   “你手上的剑是宝剑,是不是神剑青霜?”   “不是。”会主冷冷的答。   “那么,必定是你换了剑。”   “废话。”   “这把剑叫宵练,曾是湖广九疑山主之物。阁下,你的青霜剑到何处去了?”   “见你的鬼!”会主仍用他那冷冷的声音简略地答。   千面客哈哈狂笑,接着沉声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十余年来, 我只道你死了,想不到咱们仍有相见的一天。你的口音虽改,但身材及举步的特征,仍然难 逃老朋友的眼睛。当我第一次发现令郎时,便知咱们重逢之期当在不远。三枚绝脉问心钉之 赐,胡某刻骨铭心,令郎至今之所以仍能留得命在,可说全是胡某念在昔日的情谊,一再请 求八爪苍龙陶老弟手下留情的结果。目下咱们重逢了,恩怨一笔勾销,情谊已绝,令郎的安 全胡某不再保证,该你我面对解决昔日的恩怨,你该还我个公道啦!”   会主冷哼一声,不予作答,蓦地急步欺进。宵练剑幻化一重剑网,凶猛地罩去。   千面客向右一闪,引笑道:“报应神端木鹰扬,你好无耻,仍然想用出其不意的手段杀 人么?”   语声中,他连闪八次方位,方避开了会主连绵不断的剑势袭击,最后方获得拔剑回敬的 机会。   这两人搭上手,形势又是一番景象,仅接触的前片刻双方展开快攻,不久便缓慢下来 了,你攻我守,交互进袭,不攻则已,攻则空前猛烈,攻势一止,便象一对斗鸡,面面相对 各找空门。双方出招都相当谨慎,但抓住空隙出招时,却又捷逾电闪,声势之雄惊心动魄。   棋逢敌手,旁观的人莫不提心吊胆,手心淌汗,所有的人,都被两人空前猛烈的恶斗所 吸引,注意力全被引到这一面,忽略了毒郎君和流云飞星。   蓦地场中响起两声惨叫,毒郎君以手掩面,向后飞退,“砰”一声背脊着地,倒翻丈 余,身躯在地上打滚,嘶叫声令人闻之惊心动魄,像一条被拖离污泥上了陆地的泥鳅。流云 飞星一手抓住毒郎君的夺魂杵,流云锤的链缠在杵上,锤拖在地面,俯着身躯,摇晃着向后 踉跄而退,在八爪苍龙的人抢到救助之前,突然身躯一挺,扭着摔倒在地,大叫一声,跌入 抢出的同伴怀中。   八爪苍龙无名火起,大吼道:“先杀要犯,再和这些人一拼。”   五名押解俘虏的人同声大喝,将俘虏放翻,一脚踏住,纷纷拔兵刃。   端木鹰杨大惊。突然奋身一跃,扔脱千面客远出三丈外,大喝道:“且慢动手!”   千面客狂笑一声,纵到大叫道:“无耻匹夫,咱们的帐尚未了结呢!接剑!”   端木鹰扬侧飘丈外,大喝道:“胡秋岚,咱们的帐等会儿算。”   镇八方接口叫:“秋岚兄,让他喘口气,看他有何话说。”   千面客不再进逼,大笑道:“他还有什么话说?儿子与四个党羽被擒,命在须臾,他既 无法救人,又不可能一举将我们全部击杀,有何可说的?如果他有把握一举毙了我们,还等 得到今天么?那晚他必是已看出胡某的身份,所以妄图乘夜袭击,以便杀了我们永除后患。 今晚如果不是次子端木长风被擒,还不至于情急拼命哩!”   端木鹰扬心中急躁,叫道:“胡秋岚,长风儿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你,你为何迁怒于他? 你我的恩怨,必须由你我解决……”   八爪苍龙抢着大叫道:“端木鹰扬,你听清了,令郎的事,与秋岚兄弟无关,令郎在成 都府茂州道上,杀了七名采木公差。陶某奉命缉凶,不远万里擒获归案,杀人偿命,皇法不 容询私,与个人恩怨无关。今晚你意图劫救要犯,皇律难容,陶某必须执法,擒你解回成都 法办。有甚么话,你到成都府说去。”   “陶捕头,不可逼人太甚。”端木鹰扬大叫。   “陶某只知执法,决无逼人太甚的事。”   “你可知道后果么?我端木鹰扬在中原朋友众多……”   “哈哈!恫吓陶某的人,不止你一个端木鹰扬。陶某吃这份公门饭,擒捉及格杀的土 匪、强盗、流氓、地痞,多年来不计其数,要存心报复的人,数量同样可观。如果陶某怕恫 吓,岂敢吃这份保护良善、惩治强梁的公门饭?陶某已经官府授权,缉获凶犯后,凶犯如有 脱逃或反抗之虞,即便宜行事就地正法。阁下,是你逼陶某走极端,可怪我不得,陶某只好 将他们就地正法,携凶犯的首级返回中原报命了。”说完,扭头叫:“准备行刑!”   端木鹰扬一声怒啸,其他十六名同伴纷纷亮兵刃。   正在紧要关头,突然有人大叫道:“且慢!柴某有话说!”   柴哲突然从番人堆中窜出,奔入场中。   双方的人不由一怔,气氛更为紧张。   柴哲丢下弓箭,拉掉裹头毡巾,冷然回顾,然后从容向不远处的八爪苍龙行礼道:“陶 捕头,茂州道杀公差的事,乃是小可一人所为,与其他的人无关。好汉作事好汉当,你可不 能滥捕无辜抵罪。”   八爪苍龙摇头苦笑说:“柴哲,陶某只是奉命执法,成都府有番人的口供,有赛灵官牛 成琮的旁证,铁案如山,你一个人项罪,陶某作不了主,你……”   “陶老前辈,你相信那位卖友求荣姓牛的供词么?茂州案发时,他正诱使好朋友翻云手 闯入官府布下的网罗,距出事地方远在百里外,他凭什么敢作证?老前辈,小可一力承当罪 名,在你已算是尽了职责,何苦深入追究?尚清老前辈网开一面,放了他们,小可愿随老前 辈返回成都认罪。你可以割断小可的手脚大筋,以免沿途耽心小可脱逃。大丈夫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小可保证在受审认罪之前,决不脱逃。”   “你为什么甘心替他们开脱?”八爪苍龙动容地问。   “不为什么,也许是避免诸位在此互相残杀,真要拼起命来,双方死伤将惨烈无比,混 战中,生还的人不会超过半数。番人喜怒无常,生性诡作,说不定乘诸位死伤枕藉时,突然 下令袭击,恐怕所有的人,谁也休想活着离开星宿海,何苦来哉?”   “可是,即便是到了成都,你也无法推翻已成定案的证词。”   “这就寄望于老前辈成全了。不是小可要求老前辈河私枉法,事实是到了成都受审时, 他们一口否认行凶杀人,而小可又一力承当,番人的证词,小可自会—一加以反驳。牛成琮 的假证,更是一攻即破,小可认为官府并不会坚持定其他的人的罪,是么?”   “你这……”   “再说,小可已经投案,老前辈依然行刑,岂不是有枉法之嫌?老前辈,请三思……”   蓦地,旁观的无为居士大叫道:“老夫反对柴哥儿自甘项罪的荒谬举动。”   镇八方闪身阻挡,喝道:“解庄主,你想怎样?”   “别的人我不管,要擒柴哥儿抵罪,我解元魁第一个不依,你瞧着办好了。”   六位男女都亮出兵刃,剑拔省张。   柴哲大惊,叫道:“老爷子,求求你别打岔好不好?你……”   蓦地,南面番人一阵骚动,进来了九个人,八个人穿了白袍或白裘,一个穿青袍,飘然 进入斗场。   “柴哥儿,你也不必说了。”一个白影说,赫然是闵老人的声音。   八爪苍龙一惊,脱口叫:“昆仑双圣!两位仙长也来了么?”   除了端木鹰扬的人,皆认识闵老人六个老少。镇八方冷冷地说:“闵老,你也护着他 们?”   陌生人呵呵笑,泰然说:“不是护着他们,事实是他们的所作所为,值得原谅。柴哥儿 在茂州道的事,在索克图老朽已略有所闻。陶老弟台是官府中人,自然知道官府那些奸官刁 役的混帐事。老朽不是鼓励亡命之徒作奸犯科,而是认为柴哥儿事非得已情有可原,要一个 奇男子大丈夫抵那些残害良民的公役的命,未免太令正义之士寒心、再就是怀想在索克图那 段险恶的境遇,如果没有柴哥儿,你我都活不到今夭。因此,老朽斗胆,恳请陶老弟台法外 施仁。陶老弟台为人正直,铁面无私,执法如山,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声誉极隆,但 却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因此,老朽敢恳切求情。双圣两位仙长的师兄也来了,他三人请陶老 弟借一步说话,尚清俯允。”   大师兄太昊见八爪苍龙沉吟不语,便用传音入密之术叫道:“汉章老弟,故人求见。”   人爪苍龙娃陶名金山,字汉章。他的名字知者不多,屈指可数。   相距三丈外,罡风呼啸,传音入密之术可能远及三丈外,可知老道的练气之学是如何高 明了。   八爪苍龙大吃一惊,愕然回顾,看到太昊正向他招手。他如受催眠,举步走去。   太昊含笑稽首为礼。两人并肩向人丛外走去。不久,两人再次并肩而入。   八爪苍龙疾趋闵老人身前行礼,笑道:“闵老,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唉!陶某真老 了,一双眼睛简直……简直不中用啦!”   闵老人回了礼,笑道:“老弟,请谅我,这份人情……”   “闵老,别挖苦人好不?不瞒你说,兄弟早就有意开脱柴哥儿,不然……没话说,兄弟 立即返回中原。”他向同伴们叫:“放人,咱们早早安歇,明天启程。”   “可别忘了在我那儿小聚哩!”闵老人笑道.   “呵呵!你不留我我也要去,不见不散。”八爪苍龙豪放地说,笑声震耳。   所有的人皆莫名其妙,镇八方惊问:“金山兄,怎么回事?”   八爪苍龙呵呵笑说:“兄弟,柴哥儿挺身而出顶罪,即使在公堂之上,他的同伴一口否 认参与行凶,他又一口承认独自杀人,“那五个小辈还不是自由自在?等官府一再查证,他 们也可以劫牢反狱一走了之。你说,我们能要柴哥儿顶罪么?算啦!有恩不报非君子,咱们 在索克图欠了柴哥儿一份情,犬子更多欠他一份,咱们就此放手,回中原去。”   情势急转直下,大出众人意料。五个俘虏获得自由,自然欢天喜地,皆大欢喜。   三位道长与闵老人六位老少,乘释放俘虏,众人情绪激动中,不等柴哲过来道谢,乘乱 飘然退走了。   众人纷纷返回客室,番人也渐渐散去。   八爪苍龙亲自抢救流云飞星,他手上有一颗从太昊处得来的神妙丹九。流云飞星的右 胁,挨了三枚百毒金针,神妙的丹丸总算抬回了他的老命。   端木鹰扬的住处,也有一阵好乱。狂剑杨涛的身躯已冷得像冰一般。毒郎君被从夺魄流 星锤射出的三颗毒流星,一颗射入右眼,两颗中胸和肩,幸而他带有神奇的解毒药,拾回了 老命,但右眼已废了。   刚安顿好,派至佛堂附近来探的人回来了。这家伙神色萎顿,被人暗中袭击,昏厥至今 方行醒来,不知刚才所发生的事。这人带来了令人兴奋的消息,说是他看到佛堂侧方的木屋 中有六个人,其中两人极像人云龙高峰与毒蟒云港,可惜有人出外,只好暂避,却被一个说 汉语的人袭击,几乎丢掉老命。   端木鹰扬立即召集众人议事,首先由古灵将追踪的经过—一叙出,免不了感慨系之一 番。   端木长风右肋受伤,坐在一旁神情萎顿默默无语。   柴哲静坐在一旁,不言不动.   端木鹰杨向柴哲道谢,他对柴哲确是感激万分。最后,他决定立即派人至佛堂的木屋查 证。   柴哲不得不发话说:“他们确是谢、金一群人,不用再查证了。”   “咦!你怎知道?”端木鹰扬向。   “小侄不知派去的人是谁,因此冒失地出手袭击……”柴哲将经过说了,最后说:“他 们必定乘乱走了,追之不及啦!”   “那……我们……”   “都尔伯津山在星宿海南面,雪地上不可能留下足迹。暴风雪将临,要追的话,恐怕有 困难。”柴哲接口道。   “明晨天亮即走,迫。”端木鹰扬断然下了决定。   “咱们必须早些走,天亮动身,图沁族主必定派人跟随,血战势将无可避免。”   “依你之见……”   “五更初启程,先向东北,半途折回。”   “好,就此决定。”   白永安、文天霸、杜珍娘三个人,提心吊胆坐立不安。幸而端木长风失血过多,不言不 语,并未揭发他们沿途的反叛行为,但也更令他们耽心。   各自找地方歇息,室中唯一的一盏酥油灯光线幽暗。柴哲在壁角躺倒,将皮袄向上拉, 套住脑袋,只感到心潮汹涌,百感交集。   他听到有人走近,接着傍着自己躺下。各睡各的,他不想知道是谁傍着他入睡。   “柴哲。”有人轻叫,声音出奇地低柔婉转,是女人。   他拉下掩头的衣领,在朦胧的幽暗灯光下,他看到身旁露出头面的人,确是一个女人。   “咦!三小姐,是你?”他轻叫。   这纽儿赫然是三小姐端木紫云,昔日的艳丽容貌仍在,但久处西番,身上已没有少女的 幽香,变成了羊膻汗臭,比番女强不了多少啦!   “我说过要来的,所以来了,不能来么?”三小姐低声笑问,笑得相当妩媚动人。   柴哲对这位宠坏了的三小姐毫无好感,况且正在疲乏期间,那还有与她打交道的心情? 冷冷地说:“谁敢说三小姐不能来?只是天寒地冻,旅途艰辛,走一趟并不愉快。”说完, 将衣领向上拉。   三小姐伸手相阻,笑道:“我听得出你对那天的事耿耿于怀,不要生我的气,好么?我 们讲和,你总不能长远记恨哪!我向你道歉,特地给你送剑来的。”   他淡淡一笑说:“我凭什么记报?算了,请别多心。宵练剑令尊需用,而且我也用不着 剑,有令尊前来主持大局,我用不着担惊受怕啦:令兄的伤势不要紧吧?哦!我好累。”他 打了个呵欠,拉上衣领迳自睡了。   三小姐正要伸手推他,不远处的社珍娘低声说:“三姑娘行行好,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这些天来,他所受的折磨,不是局外人所能想像得到的,担惊受怕忍气……唉!他毕竟还是 个大孩子,真亏他的。”   “他受了多少折磨?古老和二哥主事,他能……”   “哼!古老和你二哥?姑娘,你何不去问问他们?”杜珍娘不屑地说,也拉上衣领转身 入睡。   五更初,二十匹健马出了寨门,用雪兜拖了毒郎君,三个人步行,向东北回程方向扬长 而去。   伊实率二十余名番人在后面追踪,不敢跟得太近。   走了十余里,由四名高手带了所有的马匹,拖着盛毒郎君的雪兜,直奔星宿海的出口。 其他十八个人,藏身在一座水泉旁,直待跟踪的番人通过之后,方由柴哲领先,认准方向遇 奔南面的都尔伯津山。   他们自以为准能摆脱追踪的人,却不知另外还有人始终钉在他们的后面。   天候渐渐恶劣,暴风雪将到。他们必须在风雪光临之前赶上要找的人,不然的话,大雪 掩去了足迹,千山万岭之中,到何处去找人?积雪盈丈,到处皆可通行无阻,到何处去追 寻?   他们先沿人山的各处山口搜索,已牌时分,到了都尔伯津山下,果然发现了六个人的脚 印。   “咦!怎么只有六个人?”古灵讶然叫。   柴哲详察足迹良久,说:“有七个人,有一个被人背着走的,是他们。”   “他们不是有十六个人么?”   “人多反而碍事,脱身不易,依我看,定然是和硕丹津遣散了其他的人,或者分途人 山;以分散咱们的注意。”   “那……咱们怎知这几个人是正主儿?”端木鹰扬沉吟着问。   “小侄只知被背着的人,必是那姓沈的公子。”柴哲说。   端木鹰扬哈哈大笑,得意地说:“那就是了,这几位仁兄,正是咱们要找的人,快 追!”   都尔伯津山的南麓,以南全是连绵起伏,高入云表的奇峰,小型的冰川四通八达。站在 山顶向西望,如果天气晴朗,可以看到三百里外的噶达索齐老峰。这时天宇彤云密布,像是 罩着一块硕大无朋的铅盖,罡风怒号,云幕低垂,二十里外的山峰也朦胧难辨,只好凭直觉 猜测东南西北。好在已找到足迹,不然真不知该如何走法。
  --------------------    旧雨楼 扫描,bbmm OCR 旧雨楼·云中岳《四海游骑》——第 二 章 当机立断
云中岳《四海游骑》 第 二 章 当机立断   端木鹰扬带了三个熟悉番情的人,但他们仅从传闻和河源图上得知这一带的概略地势, 自己并未来过咧,到了实地,传闻和河源图皆无丝毫用处,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因此,他们 反而倚赖年轻的柴哲,不敢表示自己的意见。   沿途,端木长风走在乃父身旁,开始一五一十地将所发生的事—一说了,自然少不了掩 饰自己的过失,将其他的人说得一无是处,连古灵也成了他攻击的对象。最后他的结论是: 须防变生肘腋,除了古灵之外,其他四人皆有反叛的可能,必要时须采取断然的手段加以处 理。   午间歇息进食,端木鹰杨将古灵唤到一旁,毫不客气地追问追踪的经过,阴森森地追问 四人沿途的犯上态度和言词。古灵不好完全隐瞒,只得将无关宏旨的事说。可且也将端木长 风的恶劣态度略加叙述,少不了挨了一顿指谪,最后,端木鹰扬直率地表示,这事必须在返 回中原时追究,犯上的情形极为严重,江湖秘密帮会中,决不许可有犯上的事情发生。目前 暂且守秘,等返回中原再说,这期间必须严加监视四人的举动,以防万一。   端木鹰扬的态度逐渐有了转变,柴哲不再受到重视,退到人群之后跟进,他也乐得清 闲。   有了足迹,追踪便不费事,用不着柴哲打头阵,由两个熟悉番情的人领先追赶。足迹沿 山脚盘旋而行,越过了主峰,到了峰南一带山区。冰雪荒原连绵无尽,除了山,连树木也不 易看到,苍凉死寂,似已置身世外了。   古灵伴着柴哲走在最后,心情极为沉重。   柴哲的目光在各处流转,突然向古灵低声说:“如果和硕丹津对此地陌生,他该走西面 翻越噶达索齐老峰。既然向这儿走,其中必定有阴谋。”   “老弟,不谈这些事。我送给你一样东西。”古灵低声说。   武林朋友最重视恩仇两字,有骨气的人讲究恩怨分明。但如果组成了帮会,而这帮会本 身所做的事不足为外人道,那么这种良好的本质便会消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个人的恩 怨就不算一回事了。   古灵也算得上是个江湖中颇具声誉的人物,总算本性未泯,经过一再思量,他决定成全 柴哲,指引柴哲一条明路。   他将一个小布包塞人柴哲手中,柴哲正待打开察看,他赶忙低声说:“这时不能看。”   “灵老,这是……”   “里面是人间解毒至宝解毒灵珠,可解任何禽、兽、木、石之毒;但不能解迷香,迷香 并不是毒。江湖上用毒的人为数不少,也许日后你用得着。”   “灵老……”   “不用多说,这只是我一点心意,算不了什么。再说就是请记住,如果有机会,你必须 尽可能远走高飞,并从此隐姓埋名。”   “咦!灵老……”   “老庄主父子已动了杀机,假使你能在擒杀谢、金那几个人之前远走高飞,将是万千之 幸。老朽言尽于此,好自为之。”古灵沉重地说完,吁了一口长气,脚下一紧,赶到前面去 了。   柴哲即使再愚,也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可是,他不像白永安和杜珍娘,他不是端木 鹰扬父子的人,他不相信端木鹰扬在未获得师父缥缈神龙同意之前,敢在西番杀他。再说, 他自信没有把柄落在端木长风手里。端木鹰扬父子没有陷害他的理由。   “脱身,我也得等到回到中原再说。”他想。   他总算明白了端木鹰扬对他转变态度劲原因了,对端木长风的为人,更加深了一层了 解。   未牌初正之间,他们到了一座峭壁下,足迹通过峭壁,另一侧是相当峻陡的山坡、只有 峭壁下可以通过,相当险要。   领先追踪的人急急循迹而行,到了峭壁中部,蓦地惊叫一声,人影突然下沉,消失不 见。   “克啦啦”一阵冰裂声人耳,下沉处出现了一个水坑。   后面的两个人愣住了,火速止步站在原地发僵。   端木鹰扬大吃一惊,急急上前问:“怎么回事?”   “林二哥掉……掉下去了。”前面的人骇然地答。   “掉下去爬起来不就成了?”端木鹰扬一面上前一面说,走近水坑,相距仍在丈外,便 倒抽一口凉气,不敢再进了。   水坑附近的冰雪,裂痕清晰可见,原来脚下的冰雪甚薄,无法乘载一个人的重量。水坑 的水不住向上涌,水势凶猛,而且回旋湍急,坑附近的冰雪正被激流冲击,正在徐徐分裂, 冰裂声令人闻之心惊。   连湍急的河流也给了冰,可知寒冷到何种程度了。所有的人皆带了行囊,身上穿得又多 又厚,如果是静水,跌下去不会下沉得这般快;但在这种激流中,掉下去便冻的手脚麻木, 被湍流一带,卷入冰下,哪里还会有命。   柴哲前面的人是杜珍娘,她骇然站住不动,手脚发僵,不敢走动,惊叫道:“老天!我 们所站处下面是冰川,进退两难,完了。”   柴哲淡淡一笑,安慰她说:“不是冰川,是冰泉,不要怕。”   “冰泉?老二的水性不错……”   “那是所谓泉眼,下面是地底之河,水从一端涌出,从另一端卷入,天寒地冻,水势凶 猛,而且骤不及防,水性再好也无法可施。”   “那些人是怎样过去的呢?”白水安退回低声问。   “和硕丹津对此地必定熟悉,他……”   “雪地上明明有他们的脚印。”   “他们一定带了木板,架在泉上放意留下脚印,引咱们上当。不信你可到前面去看看, 定可找出架木板的痕迹。”柴哲有条不紊的说。   “危险!”杜珍娘犹有余悸地说。   “我们的处境更为危险。”白永安一语双关地说。   桂珍娘打一冷战,悄然道:“你……你的意思是……是……”   “难道你看不出来?”白永安低声反问。   “我们……”   “晚了,咱们认命。”白永安木然地说。   前面传来端木鹰扬的叫声:“绕着左面的山坡走,小心失足。”   越过峭壁,前面又传来端木鹰扬的叫声:“叫柴哲与白永安在前面探道,快!”   白永安低声骂道:“老狗要借刀杀人了。柴兄弟,我俩生死同命,一切全在你了。”   柴哲急步上前,低声道:“咱们彼此小心,沉着应变。”   由于必须小心,速度便慢下来了,追至黄昏将临时仍不见人影。   端木鹰扬见天色将黑,心中有点急躁。在后面大叫道:“柴哥儿,走快些。”   柴哲不敢不听,脚下立即加快。白水安在后面紧跟,提心吊胆,心中惶惶。   再次进入一处山隘,柴哲将弓下了弦,绰在手中探路而进,脚下甚快。   暮色苍茫,视界有限,端木鹰扬追人心切,仍无找地方歇息的意思。   柴哲刚踏出隘口,后面突传来沙沙之声,他扭头一看,突然大叫道:“小心头顶!”   叫晚了一步,隘口两侧的峻陡山坡冰雪纷飞,天动地摇,巨大的冰块与雪团以排山倒海 的势向下飞坠,滚滚而下,声势之雄,骇人听闻。   好在不是凌空下坠的,还未来得及躲避,前一半人闻声向前狂奔,后一半人向后逃命, 像被拆了窝的鸡群,惊慌地向两端奔窜。   等附雪静止。隘中已堆满了冰雪,足有三丈厚。清点人数,十七个人少了一个,那位仁 兄大概走避不及,被活埋在雪下了。   不知被埋在何处,如何发掘?堕雪处长有二十余丈,想挖掘也无从着手。   “积雪怎会突然自行崩堕?怪事。”端木鹰扬吃惊地说,注视着两侧的山坡,在情在 理,两侧山坡的积雪,皆不可能自行崩堕。   柴哲本不想开口,但仍然说:“他们就藏在附近,必定早知有可令冰雪崩里的地势,只 须加以人力控制,便可令其崩堕。”   “人就在附近?”古灵问。   “可能。”   “搜。”端木鹰扬断然下令。   人分为四拨,各向一方搜索。果然不错,足迹在前面半里左右,即分两拨绕两侧上了山 坡,消失在坍下处的坡顶附近。再往上找,重又发现足迹,在西南角会合,向西南的丛山中 延伸。众人用火折子细察足迹,辨别去向。   “他们刚走。”柴哲肯定地说。   “追!”端木鹰扬怒叫。   “晚间穷追,咱们地势不熟……”柴哲审慎地建议。   端木鹰扬连折了两个人,心中本就愤怒如狂,再加上听信了爱子的谗言,对柴哲怀有成 见,听柴哲不知趣地建议,不啻火上加油,厉吼道:“闭嘴!你说地势不熟,要你来干什 么?你记下了河源图又带来使用,居然说不知地势?混帐!”   柴哲受不了,冷冷地说:“河源图止于星宿海,都尔伯津山在图上只是一个代表一座山 峰的简略图形而已。目下我们已在山的南面数十里,河源图上没有记载,可不能怪我,我没 有到过此地。河源图只画出沿河各处的重要地形,极为简陋,连各地的里程记载也错误百 出,凭图便可清楚万里形势,我可没有这般能耐,怪我未免……”   “啪”一声暴响,端木鹰扬给了他一耳光,打得他连退五步,几乎跌倒。   “你这畜生胆敢顶嘴,那还了得?”端木们扬怒吼。   一名姓宋名霜的人赶忙拦在中间,低声劝道:“庄主请息怒,他说的话尚有道理,黑夜 追踪,敌暗我明,不易防范,难免有所损折,尚清三思。”   端木鹰扬怒气渐消,气消了便知道自己理屈,但仍然愤愤地向柴哲问。“你说,该怎么 办?”   柴哲压住满腔愤火,木然地说:“老伯如果认为怕他们走脱,那就追好了。”   “追!”端木鹰扬断然地说,稍顿又道:“兵贵神速,他们既然在前面不远,岂可让他 们喘息?”   追至半夜,天气委实太冷,经过一天半夜的狂追,而且沿途提心吊胆,精力耗损至距, 铁打的人也吃不消,除了功力深厚的人以外,其他的人莫不暗暗叫苦连天,甚至端木长风也 感到支持不住。   足迹仍在,并未把人追丢,聊可告慰。   所幸追的人苦,逃的人更苦。雪地中逃命,追的人紧蹑在后,想不留下足迹,势比登天 还难。前面不足一里,六个人背了一个有病的同伴,拼全力逃命。他们不知自己还能支持多 久,又能逃到何外方可藏身。   领先的两个人一面走,一面交谈,左面的那人说:“宏达兄,走狗是不会放松的,干脆 和他们拼了,咱们逃不掉了。”   宏达兄摇头苦笑道:“拼,咱们死定了。你是知道贵会主的,咱们这些人中,谁也接不 下他三招两式。再加上一个可搏杀三四百苏鲁克勇士的柴哲,咱们恐怕毫无还手的机会。”   “怪事,我从来没听说过柴哲这个人,会中怎会凭空出来这么一个骇人听闻的高手?”   “贵会主朋友众多,恐怕是他特地请来的人哩!岳琪兄号称神箭,百步穿扬箭无虚发, 十丈内一箭可贯穿径尺巨木,五丈内可入石半尺。那天他在十余丈外发箭,箭箭落空,可知 这姓柴的人是如何可怕了。贵会主是否能应付十名苏鲁克勇士,大成问题。而姓柴的却搏杀 了三四百之多,咱们见了面,除了剑尖沥血之外,没有任何希望。”   “我不太相信苏鲁克族的人,全是他一个人所杀的。”   “兄弟的消息得自番人,岂会有假?再说,屠龙僧一代名宿,号称天下第一僧,天下无 敌。咱们在毕拉寺时,他在末见到柴哲之前,夸下海口英雄极了。但那晚他回来时,那副倒 霉相你难道没看见?苦兮兮地叫咱们赶快逃命,显然已是丧胆的人。”   “但岳琪兄不是说,他叔父击败了柴哲么?”   “双圣说的是谎话,你看他们还不是追来了?双圣目下在何处?我看哪!八成儿完蛋 了。”   “咱们……”   “咱们不能引颈待戮,走一步算一步,拼一个是一个。前面不远是黑石谷,也叫死谷, 谷道在十八座山中罗布如网,极易迷途,误入的人常会饥渴而死。谷中怪石如林,树林密 布,方向难辨,夏秋之间,找不到饮水。这就是上次我藏身的地方。万一在黑石谷仍然找不 到他们,可逃向安图族地境,请安图族的人派人到处留下足迹,引走他们。快走,希望能及 时在他们赶上之前到达黑石谷。”   “不必操之过急,暴风雨在五更之前定会光临,那时咱们便不用害怕了。”   六个人鱼贯而行,中间一个人背了一位同伴。所有的人,脚下已有些不便,显得迟滞蹒 跚,向前面展开的丛山赶去。云沉风黑,暴风雪快到了。   将近第一座古木参天的山脚,这儿的地势一变,与别处完全不同。别处全是滔滔黄山, 一片死寂的冰雪荒原,冰川纵横,却看不见树木。这儿别有洞天,山上是满山的树林,山谷 是磷峋的黑色的怪石。在高处看,有十八座山峰,其实每一座山峰皆有数座山脊或小峰,起 伏不定,绵绵盘亘,形成一座广大的区域。山区西南,则是一片夏日水草丰茂的高原盆地, 那是安图族的牧地。   安图族也是盖古多三十九族之一。盖古多三十九族,实际上不足二十族,甚至比二十族 更少些,因为他们一族之中,可能分为两族或三族,游牧至适合生存的地方便定居下来,自 然形成了另一族。像绰火尔、尼牙木错、苏鲁克、阿萨克、白利等族,几乎都分为两族或三 族。安图族不以骁勇善战著称,而以机智善谋见长,与其他各族皆能和平相处,人不敢侮。 和平,必须有武力作为后盾;安图族本身自然也有足以保障牧地的武力。在这一带穷山恶水 中生存,没有武力是不可能存在的,任何民族如不自强不息,必将被消灭;如不被天灾所淘 汰,亦将被人祸所覆没。   将接近山脚,走在后面的人惶然地低叫:“他们追来了!糟!”   雪光朦胧中,铅灰色的冰雪山坡顶端,出现了一长列蚂蚁般的细小人影,隐约可辨,从 下面向上望,看得比较远。   宏达兄转身闪在一旁设:“我在此阻止他们,你们拼余力逃入黑石谷便不用怕了。”   曾用鹰翎箭袭击柴哲的岳琪取下大弓,闪在一旁说:“宏达兄,你带诸位兄长们入谷. 我阻止他们。”   “但你……”   “黑石谷兄弟不算陌生,兄弟会找到你们的。如果失去联络,咱们在安图族牧地见面。 假使他们先到安图牧地,那么,咱们在噶达索齐老峰碰头。”   “不行…”   “快!你们走。”岳琪挥手叫,豪气干云。   宏达兄突然跪下,叩头行礼,沉重地说:“兄弟,你……你义薄云天,请受我一拜。干 言万语皆是多余,请记住愚兄两句话,不可行险,小心珍重。兄弟,速来会合。”   岳填也屈膝回礼,植弓于地互相挽持,说:“大哥,不要说这种话,兄弟不才,为大 哥,为沈公子,我尽这点力,万分惭愧。拼将热血酬知己,为忠良不惜抛大好头颅,还谈不 上什么义薄云天。快走,兄弟会赶来的,但请放心。”   他取弓站起。向后凝望。上面的人影已接近至三十丈左右,他搭上了第一支箭,徐徐后 退。   追的人并未发觉下面的人,以不徐不疾的脚程,沿留在雪地上的足迹下来,双方逐渐拉 近。   退近山脚的树林,宏达兄的人已经不见了。他突然回头急奔,奔进树林内,向右一折。   在奔入树林的前片刻,终于被走在前面的柴哲发现了。   “前面有人奔跑。”柴哲高叫。   十六个人不约而同向前急冲,快逾奔马。   柴哲机警绝伦,他脚下放慢。身后的白永安也不是个笨蛋,也亦步亦趋往后拉。   有一个人超到前面去了,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超越的人是文天霸。   柴哲伸手一拉文天霸的手肘,低叫道:“慢些儿,文叔。”   声刚落,惨叫声破空而至。   柴哲猛地一带,将文天霸掀倒,他自己也伏下了,同时急叫道:“伏下,向左散开。”   弦声传到,声如殷雷隐隐。   超出前面的两个人,几乎在同一瞬间中箭摔倒,惨叫声惊心动魄。   第三支箭射穿了文天霸的裹头毡巾,贴头皮而过,射断了不少头发,危极险极,生死间 不容发。要不是柴哲拉了他一把,此刻岂有命在?   端木鹰扬带了三个人,兔起鹭落乍起乍伏,只数起落便从林左隐入,藉树木掩身从后包 抄。   发箭的人已经走了,林中遗留着逃走的足迹。   两个被射倒的人,前一个被箭透腹而过,已经断气。另一人箭透右大腿,伤筋而未报 骨,但饥肉损伤极为严重,前后有鸽卵大的创孔,已经无法行走了。   端木鹰扬大怒,派文天霸背了负伤的人,奋起狂追,不管死了的人暴尸荒山,迫人要 紧。   他仍然叫柴哲和白水安在前面寻踪,十三个人后跟,展开轻功急赶。   追了一个更次,绕山盘折,不知追了多少路程,前面的柴哲突然叫:“咦!怎么追回头 了?”   雪地上,遗留下的足迹,确是与先前双方留下的脚印会合,证明逃走的人只在山区中绕 圈子而未远离。   端木鹰扬心中焦躁,急问道:“说,该往哪一头追?”   柴哲细察足迹,天色太暗,不易分辨,但他仍然辨出了来踪去迹,说:“他们仍然是循 原路走的,沿途须留意左右。”   追了半里地,在一处交叉隘口两旁,发现了向左右行的足迹,怪的是向左的是三个人, 向右面的有两个。这是说,逃的人已在此分道,但少了一个人。   “分道追,他们跑不掉的!”端木鹰扬叫。   端木长风赶忙发话道:“爹,且慢。”   “怎么?”   “他们如果不是穷途末路,是绝不会分开逃走的。依此地的山区形势看来,他们也不 熟,走来走去反而回了头,分开的原因,是想以一部份人牵制我们,希望另一部份人能逃得 性命。”   “分开来追,他们一个也休想逃掉。”   “分开便力单,万一又被那位神射手逐个收拾我们,岂不中了他们的圈套?可能被他们 逃掉一部份人。”   “我儿,你的意思……”   “只追一面的人,搏杀之后再追另一拨。他们不比我们惬意,定然疲乏不堪,能逃出多 远?说不定他们始终出不了山区,天亮后再彻底追搜,管教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好,依你。但……正主儿恐怕走在左面……”   “左面有三个人,叫柴哲看看,三个人中是否有背了人的人,背了人的便是正主儿 了。”   柴哲受命察看足迹,久久,摇头道:“天色太黑,看不清。”   “亮火折子。”端木长风叫。   “这……”   “你不肯?”   “亮火折子会……”   “废话!亮火折子察看。”   柴哲无可奈何,先走向左首,四面察看片刻。四周全是起伏不定的积雪怪石,右首下方 黑黝黝地,散布在各处的树林,也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想找出可能潜伏在附近暗算的人, 谈何容易?   “人散开,留意四周的动静。”他低叫。   众人依言散开,如临大敌。   火折子一亮,他在俯身的刹那间,突然将火折子插在雪地上,人向侧滚倒。山高岭密, 风吹不到,火折子火焰跳跃,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并未灭掉。   他刚想起身,“嚓”一声响,火折子突然灭掉。接着,方传来劲矢划空的厉啸声。箭比 声传得快,可知发箭的人就在附近。   “箭从前面来的,不足十丈。”他大叫。   古灵与一名同伴应声向前飞掠,去势奇疾。   他滚回一看,心中一懔。箭射碎了火折子,斜没入雪中,只留下不足两寸的箭尾在外, 可知发箭人的劲道是如何惊人了,即使练了七八成气功,也禁不起这一箭猛袭,足以击破一 流高手名宿的气功。   古灵和同伴回来了,并无发现,显然发箭的人已循着前面众人所留下的凌乱脚印走了。   已可确定要追的人已分成三路,三个在右,两个在右,一个在中。被背着的人,不知走 哪一路。   柴哲向古灵讨来火折子,细察两面的足迹,失望地向端木鹰扬说:“老伯,小侄无能。 他们已有所准备,用轻功逃走的,虽负了一个人,但是依然未加重,看不出背人的人所走的 方向。”   端木鹰扬细察射碎火折子的鹰翎箭,沉声道:“这人的臂力委实骇人听闻,在咱们所有 的人中,恐怕只有我和欧坛……文琮老弟禁受得起,但如射中要害,仍难抗挡。晚间不宜再 追了,太过冒险,咱们不能再折损人了。抓住这家伙,不将他碎尸万段,难消心头之恨。”   “爹,不追多可惜?眼看成功在望……”   “哼!你以为容易?他们人分散了,人少易于藏身,往石丛密林中一钻,如何找法?相 反地,咱们人多,不易隐匿行踪,敌暗我明,人多了一箭射来,总有一个人倒霉。那家伙的 连珠箭可怕,损折一两个人并非奇事。反正天快亮了,他们走不掉的。明天,将是他们的末 日。且在附近歇息,天亮后再说。”端木鹰扬大声说。   众人皆大欢喜,移人右面树林,纷纷打开睡囊,准备痛快地睡一觉,委实太过疲劳,不 休息不行。   柴哲却往树下一靠,倚树假寐。   杜珍娘傍着他坐下,一面解开端木鹰扬新发给她的睡囊,一面低声问:“柴兄弟,你不 打算好好歇息吗?你比任何人都累。”   “歇息?你看好了,谁也睡不成。”   “你的意思是……”   “等会儿便可分晓。”   “柴兄弟,别卖关子好不?你……”   “谁也可以看出暴风雪即将到来,再不追便没有追的机会了,风雪可掩会足迹,万里穷 荒,如何追踪?”   “那…”   “咱们又不是聋子,端木庄主用大嗓门说话,说给谁听的?准备兵刃暗器,等会儿便得 上路,快倚树假寐调息,抓住片刻的机会休息,总比不休息要好。”   杜珍娘半信半疑,但却傍着他靠在树干上歇息。   果然不错,古灵悄悄地过来传话了。   十五个人分为三组,走左面的五个人以端木鹰扬为首。走右面的以一个姓欧名文琮的人 领头,包括了古灵、杜珍娘、柴哲和一个姓司名嵩的人。第三组五个人留在原地埋伏,并照 顾两位受了伤的人,共有七人,负责截击与策应,以端木长风兄妹为首领。预定不管成功与 否,明日午后在此地会合。   所有行囊全部留下,不久,两批人分别出发,悄然绕山脊而过,各奔前程。   柴哲对这位欧文琮一无所知,仅沿途曾多次看到这人的一双鹰目而已。这人似乎是个哑 巴,从不说话。与端木鹰扬商量时,仅以点头摇头示意,从不用言语表示自己的意见,因此 可能是个哑巴。除了可看出这人有一双特长的手之外,看不出有何异处。所带的兵刃很短, 套鞘是圆的,柄端垂着一捋蓝樱穗,象是笔形兵刃。   杜珍娘被分配在柴哲这一组,感到心中甚喜。因为她觉得只有和柴哲在一起,方有安全 感。   那位姓司名嵩的人,生得五短身材,身手轻快敏捷,也甚少说话,只用一双老鼠眼看 人,经常斜着眼睛偷窥他人的举动,眼神阴很无比。身材矮,却带了一根外门兵刃龙须鞭, 鞭梢卷曲像如意,伸张时可长出尺余。交手时对方如果不小心,准会上当。   欧文琮不要柴哲带路,领先用轻功沿足迹急赶。第二位是司嵩,第三第四是杜珍娘和柴 哲。古灵断后,五个人悄然急走,快逾奔马。   越过两座山脚,右面的怪石堆砌得如山似丘,极易藏人,但脚迹却清晰地绕过山脚展露 在朦胧的雪光下。   一阵狂风袭来,雪花漫天,暴风雪终于降临了。   欧文琮脚下加快,全力飞赶。再绕过两座山脊,风雪更狂,雪地上,足迹已不易分辨 了。   欧文综始终没有说话,脚下已慢下来了。   前面出现了两座山峰,中间的谷地倒相当宽,约有半里地,除了黑色的怪石林立之外, 间或耸立着一丛丛古林。   欧文琮突然向身旁的一座巨石纵去,招手示意众人跟来。众人跟到贴石掩身,他用手向 前一指。   司嵩用目光搜视片刻,低声问:“前面有动静?”   欧文琮摇摇头。司嵩再问:“他们可能藏在前面?”   欧文琮沉静地点点头,用手向有一指,一兜,再指指司嵩和柴哲。司嵩点头会意,一拉 柴哲的衣袖,说声“走”,便奔入右面的一丛怪石内。   两人向侧绕,直绕出里外,一无所见,但在向下绕不久,柴哲低喝道:“前面有人。”   前面确是有人,五个人影正鱼贯而行,中间有一个人背着一个大包裹,显然是人。他们 刚从一座四五支高的巨石下转出,一面走,一面背着包裹系兵刃,显然是刚刚离开休息的地 方,要乘风雪正紧时就遣。   两人藏身在十余株大树下,相距不足十丈。   司嵩将柴哲拉至树后,低声道:“是他们,咱们绕到前面去先用暗器袭击。”   柴哲却不同意说:“如果不是咱们要找的人,先用暗器袭击岂不误伤人命?”   “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走一名正主儿。”   “这……”   “你少废话,走!”   当他们从侧方超越百十丈,正往对方必经的方向接近时,突听不远处的树林有冰棱堕落 声发出。机警的柴哲赶忙向一座石下一窜,“唰”一声怪响发自身后,一支箭贴袄背擦过, 险之又险。   司嵩慢了一刹那,“哎”一声惊叫,左小腿后方裤破肉裂,被箭镞划开了一条血槽。但 他仍能向前一仆,滑至石下,第三支箭发出令人头皮发炸的厉啸,一掠而逝。这时,弦声方 行传到。   “准备应战。”发箭的人大叫,声音发自前面的树林,相距不足十丈。   柴哲取下了弓,扣上弦。   “别管这个人,拦住五个正主儿。”司嵩低喝,一面取衣带,一面取金创药敷上创口, 用衣带裹创。   后面追踪的欧文琼三个人,由古灵发出一声长啸,知会其他两组人,全力向前狂奔。   五个人听到发箭人的警告,急急向前奔,兵刃出鞘,分为两拨向前抢。   已经被人发现,暗器突袭失效。柴哲不撤剑,说:“我用箭缠住这位神射手,阻止他声 援。”   “好,你负责对付他。”司嵩不假思索地答。   柴哲贴在石后,用目光搜索,箭已搭上弦,心说:“你老兄一共射了我三次,我可不饶 你。”   他仍然留着三支鹰翎箭,搭上了弓的这支正是其中之一,他要以牙还牙,以箭还箭。   人影一闪,发话人跃出树林,纵向一座巨石下,要赶来会合五个同伴。   柴哲觑个真切,“嗡”一声弦鸣,箭破空而飞。   那人在接近巨石前一刹那,恰好与箭会合。总算这家伙命不该绝,不向石下贴,心意一 转,突然折向纵来,但仍然慢了一步,转身的刹那间,左肩刚移正,箭已及体。相距仅七丈 左右,风雪交加。耳力目力都受影响,箭来势奇疾,及体而弦声未到。经过闲云老人指点后 的柴哲,气功的进境一日千里,以内劲发箭,劲道骇人听闻。   “噗”一声响,箭击破护体气功,贯入发话人的左上臂,穿在臂上,只差三寸便可透过 了。   发箭人忍住疼痛不发声,猛地伏倒急滚,滚到石后丢下弓,折断箭杆起镞。伤肉而未伤 骨,但这条左臂等于是废了一半,再也无法使用弓箭了。   柴哲并不知对方已经受伤,苦笑着自语道:“这家伙命不该绝,没想到他会半途折向, 不躲向巨石,却想向这儿冲,可惜。”   他搭上了第二支箭,叫道:“站出来,你暗袭柴哲三次,柴某要你还债。”   发箭人正是神箭岳琪,刚赶到此地与同伴会合,发觉有两个人影出现,赶忙抢出树林发 箭,心中一急,不小心碰到树枝,树上的冰棱下堕,被柴哲发觉躲避,三箭无功,只伤了司 嵩。他不知对方是谁,听柴哲通了姓名,不由打一冷战,暗叫完了。   他们自从逃离索克图以后,沿途不敢多与番人接触,以免暴露行踪。直至到了毕拉寺附 近,方听到番人从索克图传来的消息。消息经过多次传播,越传越离谱,传到他们的耳中, 竟成了柴哲一个人搏杀了苏鲁克族三四百名勇士。他们在柴哲到达索克图前半月离开的,怎 知索克图的事?心中对消息虽有点不信,但心理上的威胁却极为沉重。再经过三次暗袭无 效,连双圣也拦柴哲不住,便渐渐对谣传的消息信以为真了,自然心中发虚。一听对面的人 是柴哲,柴哲的一箭,足以令他丧胆。这一来,他斗志全消,心惊肉跳,胆裂魂飞,伏在石 后手脚发软。   司嵩已离开了柴哲,迎上奔来的五个人,岳琪受伤,这一面也接上了头。   司嵩倒拖着龙须鞭,劈面撞上了,叉手屹立,大笑道:“诸位,别来无恙,我司嵩总算 碰上了你们,站住!”   五人不听,猛扑而上。   蓦地,他们后面出现了欧文琮、古灵、杜珍娘。古灵的暴喝声如沉雷:“要群殴么?他 们人数太少,咱们给你一次公平的机会。”   五人向侧急闪,闪至一座大石旁,两面一分,列阵以待,图作困兽之斗。   欧文琮与古灵在四丈外止步,古灵叫道:“谁是谢龙韬?站出来说话。”   一个身材雄伟的人丢下包裹,大踏步而出,狂笑道:“哈哈哈哈,你是不是黑鹰会的会 主端木鹰扬?谢某幸会,三生有幸。”   “在下古灵。”   “哦!原来是总会内堂堂主黑煞掌古灵。贵会主呢?”   “咱们不谈你的白莲会与黑鹰会……”   “谈要谢某的命,是不?谁给你们多少金银买谢某的命?”   “阁下的命并不值钱,官方的赏格不过四百两而已。”   “四百两已是够重了。凭你,哼,不是谢某小看你,你还不配和谢某动手。”   欧文综徐徐举步,向他招手。   谢龙韬一惊,拔剑问:“你是外三坛专诸坛坛主,冷面阎罗欧文琮?”   欧文琮点点头。   “你没有话说?”谢龙韬问。   欧文踪摇摇头。   谢龙韬冷笑一声说:“在下知道你无话可说,也不敢说。黑鹰会初创的前些年,你们的 所作所为,虽说有失光明正大,倒还颇有侠风。而近些年来,却沦为贪鄙卑劣、无所不为的 一群丧心病狂之徒。这次你们为了黄金千两。甘心替……”   欧文琮突然一间即至,笔动雷发,抢先进击。   谢龙韬侧飘丈外,大叫道:“你们忘了本,为了金银,你们不惜丧心病狂,替国贼卖 命,残害……”   他无法再骂了,欧文琮以狂风暴雨似的快速狂攻,逼得他不敢不避招。   他避开五招狂攻,大喝一声,左手一抖,摹地狂风乍起,无数金星与绿火随袖而出,黑 雾怒涌。他剑如长虹,随着这些异物急冲而上。   欧文琮一声冷叱,先后退,接着向右一跃,左手疾扬,人已远出三丈外。   谢龙韬用上了白莲教妖术。其实,他并不是学过邪术的真正白莲教徒,只会些香刀吐火 等障眼法,靠囊中的小法器骗人,他的真本领是擅长冲锋陷阵。天气太冷,磷火的威力大 减,撒豆成兵的小幻术,遇上了懂得窍门的武林高手,并无多大用处。迷魂大法该是上乘催 眠术,却碰上了定力够,死不开口不受诱导的冷面阎罗,无所施其技。   冷面阎罗早有准备,将计就计以霸道的暗器袭击,三枚可怕的燕尾镖已射入黑雾星火之 中。   谢龙韬艺业不弱,可惜比冷面阎罗差上三两分,妖术无功,已无可恃,总算够机警,看 到星火涌腾中有异物,便知不妙,百忙中向侧一窜。   仍然晚了一刹那,一枚燕尾镖贴左上臂飞旋而过,皮袄碎裂,旋掉了鸭卵大一块臂肉, 深可见骨。   冷面阎罗一闪即至,从侧方扑到,判官笔来一记“画龙点睛”,出手快速绝伦。   谢龙韬剑出“天地分光”,“铮”一声架开攻到上盘的判官笔,沉剑反击对方的下盘, 忍痛接招回敬。   冷面阎罗后退一步,避招沉笔,“铮”一声崩开长剑,揉身而上,笔攻对方的胸口要 害。   谢龙韬的左手已不能转动,鲜血难止,每出一招,便感伤口震动得奇痛彻骨。他闪身避 招,长剑急取对方左胁。   冷面阎罗扭身挥笔,不闪不避,硬攻硬架,“铮”一声震开来剑,再次向对方的胸腹进 击。   谢龙韬接了近十招,已感到头脑昏沉,脚下发虚,血从手掌向下滴,遍洒在三丈方圆的 雪地中。   冷面阎罗越斗越勇,紧迫进攻,毫不留情地狠招迭出,不肯放松。“铮铮铮”三声暴 响,他将谢龙韬的剑再而三地震出偏门,最后哼了一声,斜身切入,笔尖再吐。   谢龙韬的剑收不回来,连转身争取回避空隙的机会也不可得,顿落危局。眼看这一笔避 无可避,笔锋到了丹田之前,大事不妙。   他大喝一声,左手吃力地一振,疼痛感凶猛地袭来,痛得他心中发慌。他本想用左手施 术,这一来便力不从心了,右手的剑又收不回来,生死关头已到。   他必须自救,扭身向后倒。   冷面阎罗突然感到笔上一震,准头骤失,“嗤”一声裂帛响,笔锋贴谢龙韬的左胁而 过,刺裂了皮袄,仅擦伤皮肉,致命的一招落空。接着,罡风发出了奇异的低啸。   不等他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右肩突然一麻,半边身子接着麻木不仁,脚下收不住势, “砰”一声响,将谢龙韬撞倒在地。   古灵大骇,急急奔出。   谢龙韬以为冷面阎罗故意将自己撞倒在地的,下一步可能要下毒手,顾不得疼痛,生死 关头突生神力,猛地一掀,将冷面阎罗掀翻,同时奋身急滚,滚至身右不远处的巨石下,恰 好有一名同伴抢出,拖起他退回原先藏身的巨石。   古灵也扶起了冷面阎罗,低声急问:“欧坛主,怎么了?”   “这家伙用指风点穴术制了我的肩并。扶我到一旁,我用真气解穴。你缠住他们,别让 他们溜走。”   司嵩已经赶到,站在斗场中心,用冷冰冰的声音叫:“高峰,你还不出来见我?”   石下踱出一个中等身材的人,在立外止步抱拳行礼说:“司副坛主,请听兄弟……”   “本副坛主没有你这位叛逆兄弟。多言无益,你横剑自刎,一了百了,不然将受五刑之 惨。”   高峰打一冷战,仍然低声下气地说:“坛主请息怒,请听……”   “住口!你还有话说?派你们三人出勤接财神,你三人竟敢胆大包天,不仅出卖本会兄 弟,更随财神出亡而且替他保镖,你犯了会现第几条?该受何种刑罚?说!”   高峰一咬牙,胸膛一挺,大声道:“大丈夫立身行事,不能太过下流。高某不才,但却 不是自甘下流之辈,一生行事虽算不了光明正大,但武朋友的骨风并未消除,仍然敬重忠 臣、孝子。义士、贤人。沈公子……”   司嵩一声怒啸,拔出了龙须鞭,急冲而上,鞭影如山,“唰”一声拦腰便抽。   高峰急退两步,似乎有所顾忌,伸剑虚拔鞭稍,不敢欺上回敬。   司嵩一声冷叱,鞭势一变,长驱直人,鞭化重重铁网,立将高峰罩在鞭网之下。   高峰已无选择,剑动风雷发,全力周旋,缠上了。   双方人数相等,各占一方,一比一公平决斗。谢龙韬的人背倚巨石,古灵的人站在树林 前的雪地上。双方的首脑人物都受了伤,失去战斗力。   谁也没留意右面的乱石中,隐藏着几位不速之客,这一带正是谢龙韬被击倒的地方,他 与冷面阎罗两败俱伤。   远处柴哲正与神箭岳琪捉迷藏。附近,也有两个鬼魂般的怪影出没,但柴哲与岳琪皆未 能发觉。   岳琪左臂受伤,被自己的鹰翎箭射穿了左上臂,痛苦不堪,已无法使用弓箭了。他听到 柴哲自报名号的叫声,心惊胆落,暗暗叫苦,一咬牙,向右逃入乱石丛中。   柴哲也恰好向左飞跃,纵至另一座怪石后。   一追一逃,在附近大兜圈子,愈追愈近。岳琪丢不下同伴,不愿远走,绕来绕去,绕至 斗场中的左面树林了。   柴哲不知岳琪左臂受了伤,对岳琪不无顾忌,因此不敢放胆穷追。生死关头不能分心, 他无法听到斗场中的双方对话,双方的恩怨一无所知。   追人树林,他看到岳琪的身影闪入一株树后,便向右绕走,猛地向前虎扑,扑出两丈 外,伏倒在另一株巨树下,急向地移。箭破空而至,掠过他先前伏倒的地方。   岳琪早已等待着发箭的机会,坐倒在树下,用双足登住弓臂,右手扣箭挽弦,额上冷汗 不住沁出,但仍可支持。   “嗡”一声弦响,他发出一支箭。   柴哲已在箭到前的刹那间移至侧方了,一箭落空。   “阁下,你发箭的劲道每况愈下,快完蛋了。柴某下一箭将会要你的命,箭不发则已, 发则必中,你不会再有好运气了。”柴哲叫。   岳琪悄悄拾起震跳在一旁的弓,贴地向后爬退。   柴哲再次虎扑面出,这次着地不再向侧滚。   没有箭射来,反而心中发紧,不敢再进,伏在树后叫:“老兄,你还有多少箭?我还有 四发。”   一发,是十二枚。如果不懂门道术语,以为是四支箭,那就有麻烦了。   岳琪已退到后面树旁,叫道:“大爷还有五发……”   发字刚落,“唰”一声响,箭擦左耳侧而过,吓得他向下一伏,连滚带爬躲在树后,仍 感到左半边脑袋似乎麻麻的。   柴哲用听声发箭术袭击,可惜风太大,听得不够真切,失去些少准头,一箭落空,听对 方的爬动声,便知这一箭劳而无功了,便叫道:“偏了准头,下一箭你不会如此幸运了。”   岳棋惊得浑身发冷,血液似乎要凝结了,不能再比箭了,便叫道“老兄,咱们不比箭 了。”   “你必须死在箭上,阁下。”柴哲叫。   “我……”   “你号称神箭,死在箭上天经地义。”   “你比我更神,在下认输。”   “柴某不以为然。”   “你已射伤了我的左臂了。”   “你认为柴茶会相信你么?刚才那一箭决不可能射中左臂。”   “信不信由你,咱们比兵刃,用剑决生死。’”   “对不起,柴某对比箭的兴趣仍浓厚着呢。”   岳来大叫道:“瞧,我将弓箭丢出去了。”   “噗嗤”两声轻响,他将弓和箭袋向柴哲这一面丢来,又叫道:“我出来了,要放箭你 就放吧。”   说完,徐徐站起,缓缓移出树后。他似乎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恐惧攫住了 他,深怕柴哲不由分说给他一箭,那就死得太冤了。   其实,他已深知自己的处境,拖下去决难逃出柴哲的箭下的,迟早要断送在箭上,只希 望在兵刃上苟延残喘,拖住柴哲,以免柴哲离开他去收拾他的同伴。他认为在所有的人中, 黑鹰会的会主也没有柴哲可怕。   柴哲并未发箭,起身戒备着向前迎会。   双方在两丈外止步,雪不住地向下飘落,视线模糊,但柴哲仍可隐约地看到对方包裹了 的左臂,软绵绵地吊在身侧,确像是受了伤。   柴哲将弓背上,一面说:“好,依你,咱们在兵刃上……咦!你在哪儿走?”   在他一面背弓,一面说话的瞬间,岳琪突然消失在树后,一闪不见。   他一面叫,一面也闪在树后,防备对方用暗器袭击。   刚藏好身躯,便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岳琪隐身的树后急急向后飞掠,去势如电火流 光,绕树转折,只瞬息间便远出十丈外去了。   他吃了一惊,赶忙取下弓,连发三箭。   可是,黑影已经消失在黑暗的树林中了。   “咦!怎么平空钻出一个如此胖大的人?”他心中暗叫。   他却不知,那是两个人,一个人在背上,恍然间便成了一个胖大的人了。   他到了岳琪的藏身处,没有岳琪的人影。地上,确是只有一个人的脚迹。   “咦!真怪,这家伙也会用妖术,变成一个巨人逃走了不成?”他讶然低叫。   他对岳琪的箭术深感佩服,油然兴起惺惺相借的念头,不再追赶,转身奔向斗场。   斗场中,恶斗已经结束,形势却大出他的意料。   司嵩的对手高峰艺业平平,根本不是司嵩的对手,交手不足十招,高峰的左腿便被鞭梢 所扫中,失足倒地。司嵩刚冲上欲下毒手,却突然屈膝跌倒,左足僵硬,跌了个昏头转向, 被高峰抓住机会踉跄逃出三丈外去了。   古灵和杜珍娘双双抢出。古灵佩的是刀,他的蛇纹权已被八爪苍龙缴掉了。   对方五个人已有两人受伤,另一人背上有人,但仍可动手,三人急抢而出,其中一个 叫:“先下手为强,不可等他们的人赶到,咱们上。”   另一人却叫:“我阻住他们,你们带了受伤的人快离开这里!”   叫声中,双手一抖,人似狂风般飞旋,袖中黑雾怒涌,黑雾中鬼影憧懂,隐约中似有无 数猛兽奔逐,霎时风云变色,鬼哭神号。   古灵原带有破邪术的火器,与用乌鸡黑狗血所制的秽物,但沿途历险,所有的物品已全 都丢光,连兵刃暗器也被八爪苍龙所缴走,碰上了妖术,毫无办法。冷面阎罗与司嵩也带有 破邪术的器物,但他俩已受伤,无能为力。   两人大惊,火速暴退。对方发出一声怪啸,跟踪而上。   正危急间,柴哲到了。   “接箭!”柴哲大吼,三支狼牙发似连珠,在十余文外射向黑雾丛中,人接着飞掠而 来。   黑雾中传来一声惊叫,幻影全消,但黑雾仍浓,似乎狂风暴雨也不易将雾吹散。   古灵仿佛看到黑雾中伸出一只巨大无朋的金色怪手,像泰山般迎头抓落。他明知是幻 术,但仍然惊得双腿一软,加上鼻中嗅到黑雾中的刺鼻怪味,感到眼前发黑,脑袋昏沉。接 着,柴哲的喝声传到。   柴哲急冲而至,对方已逃人后面的乱石丛中了,他扶起惊惶失措的古灵,抱起昏迷的杜 珍娘。古灵站稳,叫道:“解毒灵珠,给我嗅……”话未完,再次跌倒昏厥了。   远处半身麻木的司嵩大叫道:“去追他们,这里的事不用管,休教他们走了。”   冷面阎罗仍在运气行功,盘坐在远处不言不动。   柴哲冷冷地瞥了司嵩一眼,心说:“这家伙真是冷血,居然置同伴的死活不顾,竟要我 丢下中毒的人,独自去追杀那些艺业不凡会妖术的高手,真是岂有此理。”   他不理会司嵩具有威胁性的话,取出解毒灵丹,送到古灵鼻端。   等他救醒了杜珍娘,远处出现了飞掠而来的五个人影,来人正是会主端木鹰扬。古灵刚 刚发出识别信号,端木鹰扬老远便叫:“人呢?在何处?”   司嵩挣扎着站起,怒叫道:“从前面走了,有两个人受伤不轻。属下命柴哲追赶,他竟 然抗命。”   端木鹰扬奔到,勃然变色问:“柴哲,你居然抗命?”   柴暂不再示弱,不平则鸣,大声道:“小侄不是抗命,而是力所不逮……”他将所见的 事实加以说明,最后说:“他们有六人之多,更有会妖术的金宏达。欧老与司老艺臻化境, 依然不敌受伤,灵老与杜珍娘也同被妖术迷倒。小便一个人,人孤势单,即使追上,同样会 保不住性命。万一那位神射手乘机前来,留在此地的人岂会幸免?”   “小畜生,你倒会强辩。”   柴哲无名火起,实在受不了,愤然叫:“端木老伯,你听了。大公子带小侄与老伯见面 时,说得清清楚楚,老伯也亲口吩咐下来,要小侄负责向导,带领灵老追踪。小侄学艺六 载,无法与那些高手名宿拼命,指望在小侄身上,那是不合情理的反常举措。小侄既然在诸 位心目中是眼中钉,那么,小侄便用不着在此碍手碍脚。人已替诸位找到,小侄责任已了, 从此独自返回中原,回大天星寨报命。”   他的话相当不客气,端木鹰杨勃然大怒,吼道:“小畜生你敢?”   柴哲忍无可忍,猛地飞退两丈,朗声道:“你们这些人不可理喻,都是些恩将仇报的 人,柴某已算是对得起你们了,就此告辞。”   端木鹰扬见他倒跃两丈,吃了一惊,这份功力委实出神入化,他自己也没有原地倒跃两 丈的能耐,不由心中暗谋,黑夜中脱身不难,有如此高明的轻功,想追上谈何容易?心念一 转,喝道:“站住!你知道令师与老夫的身份么?”   “不知道。”柴哲答,他确是不知道。   “老夫是江湖上实力最雄厚、最秘密的黑鹰会会主,令师是副会主。想想看,你自己的 身份如何?”   柴哲一惊,但并不感到突兀,略一迟疑,说:“家师的事,小怪不敢过问。同时,在未 获家师之指示之前,小侄不会理睬任何人的一面之词。”   “你不怕家师治你的罪?”   “不知不罪,家师再湖涂,也不至于要小侄听他人的话,更不希望门人子弟任意受人摆 布。假使金宏达声称他是家师的长辈,难道我也该听他的话么?”   “你不承认错误?”   “我何错之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已尽了责,要求过份,错不在我。要我去送 死。等于是借刀杀人。我会将沿途的情形向家师禀明,是否有罪,悉听家师卓裁。”   古灵突然接口道:“察会主,清冷静三思,柴哥儿的话确是实情,欧坛主与司副坛主皆 不敌受伤,责成他一个人前往追赶,确也要求过份。”   “你说我过份?”司嵩怒声问。   古灵神色一冷,沉声道:“老朽为内堂堂主,司戒律及执法。司坛主乃是外三坛的人, 自然该受会规管制。执法必须公平、不公平便是知法犯法。外坛派人出动,必须量才为用, 胡乱派人担任超出本身能力的事,足以养成借刀杀人的恶劣风气,后果不堪设想。柴哥儿是 副会主的门人,尚未出师,也未上香人会,年仅十六,此行仅负责向导及通译,司副坛主没 有理由叫他独自去追艺业比他高明百倍的人。”他转向端木鹰扬,一字一吐地说:“会主如 果认为属下失职,请先解除属下内堂堂主职务,不然属下必将秉公处理,柴哥儿无罪。”   盘坐行功解穴的冷面阎罗徐徐站起,穴是解开了,但右手似乎仍然无法活动,垂在身侧 不住无力地晃荡。他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用冷厉而沙哑的怪嗓子说:“责备一个孩子, 副坛主你好没出息。咱们再在此地窝里反,这辈子也休想再追上他们了。”   端木鹰扬自己也感到脸上发热,讪讪地问:“欧坛主,伤势怎么样了?”   “很好。”冷面阎罗冷冷地说。   “谁伤了你的?”   “谢龙韬!”   “你竟然比你……”   “他厉害,我的右手废了。”   “什么?你的右手……”   “废了。快追人。”   端木鹰扬有点毛骨悚然,做梦也未料到只配称二流人物的谢龙韬,竟能将艺业将登峰造 极的冷面阎罗废掉右手,岂不可怕?他摇摇头苦笑,向架哲叫:“柴哥儿,我错怪你了。连 欧坛主也废了右手,我不该责成你独自去追人的。以往的事不用再提,快领我们追人。”   柴哲也在思量,权衡利害,他岂能就此一走了之?只好收了弓说:“天快亮了,他们逃 不掉的,小侄在前领路。”   这次又伤了两个人,端木鹰扬不敢再大意了。众人立即起程,沿途在石上和树干上留下 记号,以便让后面的七个人跟来。   欧文琮双脚仍可赶路,但司嵩却需派人扶一把方能走动。十个人在尚可分辨的足迹引导 下,小心翼翼地向前赶。   风雪漫天,雪花扑面,雪地上的足迹愈来愈难以分辨,逃走的人已知到了生死关头,下 脚慎重而轻,足迹浅便容易被雪花俺没。   天快亮了,但足迹在一处群山围绕、山谷四通八达的地方消失了。满坑满谷全是矗立的 黑色怪石,星罗棋布,奇形怪状,石顶的积雪厚有数尺,也是堆叠得无奇不有,巧夺天工, 极为壮观,一簇簇形态奇古的树木,皆罩上了一顶白帽,挂下的冰棱尤为奇奥,顺风挂垂如 鬃如丝,看去极为生动,造物之奇,令人不得不叹为观止。   柴哲不得不承认失败,向端木鹰扬说:“小侄已无能为力,风雪太紧,已找不到遗留下 来的足迹了。”   “依你看,他们可能向哪一面走?”端木鹰扬问。   “这里方向难辨,很难猜测。但依小侄看来,他们不可能走得太远,有一半人受了伤, 被追逐了这许久,昼夜不停,铁打的人也吃不消,亟需歇脚。同时,他们必定以为大雪可掩 去足迹,放心躲藏让我们疲于奔命。”   “你以为他们……”   “很可能藏在附近。”   端木鹰扬细察四周的形势,久久,当机立断派遣一个人爬上右面的山脊监视四周,并派 人往回走,催促后面的七个人尽快赶来,接着下令休息。   端木长风兄妹七个人到了,略一休息,即仍分为三组。端木长风兄妹留在此地,仍是七 个人,但将司嵩留下,换上一个姓丘名磊的人。欧文综右臂已废,却忍不下这口气,以左手 使用判官笔,仍然是柴哲这一组的领队。   谷道四通八达,像只庞大的八爪鱼,爪便是谷道,向四面八方伸展,决定定哪一条路, 煞费思量。   丘磊这人生得五短身材,一双牛眼透露出茫然与愚蠢的神色,举动慢腾腾要死不活,极 少说话,经常用他那双牛眼茫然直视,似乎对身外事一概不感兴趣。带了一把与番刀差不多 的狭锋弧形刀,左胁下并系上了一个革囊。从任何角度看来,也看不出他有何异处,极为平 庸,自然艺业有限。但依常情论,会主亲自出动,所带的人岂会是弱者?至少也该是会中有 地位的高手精锐。可是,这人从外表看来,确是无异于常人的地方。怪的是除了古灵之外, 文天霸,白永安,杜珍娘三个人,都在极力避免与   他接触,有意回避,敬鬼神而远之。会主本人也极少与他交谈,在会主的眼神中,可看 出对这人相当客气。   总之,这位丘磊是个毫不引人注意的人,在所有的人中,他像是多余的人,凑凑数而 已。   柴哲四处走了一圈,细察可疑征候,终于被他发现最有首的一条山谷前端树林内,有冰 棱折断的痕迹,便向欧文琮说:“假使树上积雪过重,冰雪可能下堕,但这里的冰棱折断情 形有异,只断那么几根,仍未被雪花掩覆,显然是不久前被人不小心碰折的,很可能有人从 这一面走了。”   “追!”欧文琮只吐出一个字。   山谷绕山盘折,左盘右旋,不时可发现岔出的山谷,不知该往何处走方算正确。   欧文琮沿途留下暗记,不管三七二十一,循一个方向追,不再花工夫细找足迹,即使找 也找不到。   整整追了两个时辰,已是已牌初了。   绕过一座山嘴,众人已疲惫不堪,亟需休息,预定过了前面的山脚,便停下休息进食, 再折回搜另一座山谷。   转出山脚突出的树林,眼前股用,峰脚直至眼前,是一处谷底。左侧方双峰夹峙,怪石 已尽,冰封了的密林,自谷底直延伸至三两百丈高的山鞍。山鞍以上的峰巅光秃秃的,不见 任何草木,雪光耀目。   走在前面的柴哲突然向树后一闪,挥手示意前面有警。   前面谷底的树林前,数座五六丈高的怪石下,七个人影蜷缩在石下假寐,相偎相依,拥 成一堆,像已沉沉入睡。从侧方被风偶或刮下一丛丛雪花,散乱地飘落在他们的身上,已堆 了一层细雪,但仍可看出人的轮廓,显然他们在此已安睡一个时后以上了。   “是他们。”欧文踪冷冷地说。   “小可用箭射死他们三两个。”柴哲取下弓前低声说。   欧文琮用阴森可怕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挥手要他退,然后举步向前走。众人一 字排开,徐徐接近。   脚下是起伏不平的乱石丛,石顶有浮雪不宜纵跃,必须一脚高一脚低绕道而行。   接近至五丈内,最右面的古灵突然一脚踏空,整个人沉下一个深坑,一声未出人便不见 了,积雪将他压在下面,下陷近丈,在坑底狼狈万分。   欧文琮还没发觉古灵陷落雪坑,仍向前走,一脚踏在一处石根下,脚收不住,直向下 沉。   左面的磨盘大黑石突然下砸,积雪先至。   欧文琼反应甚快,百忙中左手一抵黑石,整个身躯借力上升,倒退丈外。   “蓬”一声闷响,黑石落下近丈深的石坑。原来这座天然坑穴经过人工伪装,上面铺了 小树枝,盖了一层浮雪,人踏上去自然下沉。欧文琮反应快,陷下一脚仍能安全脱险。   石块落地声,惊醒了前面大石下沉睡的人。   这瞬间,丘磊一声长啸,人如大鹰,跃登前面两丈高的石顶,再向下飞扑。   柴哲猛地一带杜珍娘的衣袖,低喝道:“伏下,小心防箭。”   喝声中,他横掠两丈,到了古灵失足处。   被燕尾瞟伤了右臂的谢龙韬到了,人如怒豹急冲而上。   柴哲没有兵刃,他猛地回身,拉开马步,弓成满月,狼牙满弦,箭尖寒芒闪烁,瞄准了 对方的心窝处。   谢龙韬一看便知是柴哲,感到脑门发紧,手脚发麻,吃力地刹住脚步,站在两丈外发 僵。他的左手被皮袄袖包得紧紧地,下端沾满了凝结的血块。神色委顿,眼中流露着绝望而 万分疲倦的眼神。   他的剑徐徐下降,发出一声惨然的深长叹息。他知道在柴哲近距离的强弓攒射下,已是 万无生理,死神已张开双手在等着他,柴哲的声威令他失去了抵抗求生的勇气。   柴哲没来由地心弦狂震,看了对方的神情,他下不了手,箭尖徐徐下降,弓弦徐弛,用 冷然的声音说:“你走吧,下次可不要找上我。”   说完,他退至坑旁。   谢龙韬先是一怔,接着扭头狂奔。   坑壁有不少凸出的岩石尖角,骤不及防的古灵,在跌下时被石角撞击,已陷入半昏迷的 境地,树枝和雪块堆满了一身,在坑底摸索挣扎。好在坑深仅丈余,爬上来该无多大困难。   柴哲见古灵无恙,毫不迟疑地跃下坑底,架住古灵喝声“起”!一跃上坑。   上得坑来,他不由一怔,附近黑雾弥漫,似乎人影已杳。罡风怒号,雪花飞舞,黑雾正 翻腾着逐渐消散。   还好,总算看到了一个人。杜珍娘仍藏在她伏下的地方,不理会前面的变化。她已留了 心眼,不再替端木鹰扬卖命,躲在一旁作壁上观。   “杜姑娘,他们呢?”他急问。   “走了。”杜珍娘若无其事地答。   黑雾终于被吹散了,雪地上,欧文琮直挺挺地躺在一座怪石旁,没受伤,是被毒雾弄翻 昏迷的。   前面丈余,丘磊坐在石下,已陷入半昏迷境地,身旁的狭锋刀沾有血迹,雪地上洒了不 少血花。显然,对方有人受了伤。   凌乱的脚迹向林中伸展,显示出对方逃走的方向。   柴哲取出解毒灵珠,分别在丘磊和欧文琮的鼻端搁下,匆匆向杜珍娘说:“杜姑娘,你 照顾他们两个人,我去追。解毒灵珠请替我保管。”   说完,举步便走。杜珍娘一把摘下夹在欧文琮鼻下的解毒灵珠,叫道:“你如果不带 上,同样会中毒。接住,最好不要独自去追,我跟你走。”   她将灵珠抛出,柴哲只好接住放人怀中,两人沿足迹急追,直上山鞍,便看到已降下十 余丈,接近下面树林的七个人。   七个原本就有一个病患,谢龙韬左臂受伤,高峰左腿也受伤不轻,需人扶着走。岳琪的 左臂也不能移动,弓箭已经在昨晚丢掉了。邪术高明的人是金宏达,他的番名叫和硕丹津, 左手裹着伤巾,右腿裤破血出,刚才在使用邪术时,被丘磊砍伤了,行动不便。七个人一个 患病,四人受伤,只有两个是完整的人。两人有一个背着病患,一个扶着金宏达。   他们已筋疲力尽,油尽灯枯,跌跌撞撞向下走,摇摇摆摆步履维艰。   柴哲出现在山鞍上,向下叫:“诸位,别跑了,柴某请你们往回走。”   七个人突然像骨架已松的房屋,突然倒下,连滚带爬向下滑,最后在树林前被挡住了。   柴哲搭上箭,举步向下走。杜珍娘在后跟随,步步下移。   七个人爬起躲入树林,各占方位。   两个未受伤的人放下扶与背着的人,拔剑抢出外,勇敢地列阵,占右首的人怒叫:“姓 柴的,拔兵刃决一死战。”   柴哲在四丈外停步,徐徐举弓。   左首那人叫道:“杜姑娘,是你么?”   原来杜珍娘已经取下了裹头毡巾,露出头脸来。   柴哲一怔,将发的箭未离弦,扭头讶然问:“杜姑娘,你认识他们?”   社珍娘惨然地点点头,黯然地说:“他叫云浩,另一位叫夏五湖。昨晚伤在司嵩手下的 人,叫高峰。他们都是外三坛专诸坛的会友,我是内坛的人,怎能不认识?”   “咦!那么,他们也是黑鹰会的人了。”   “不错。”   “那……端木庄主是会主,怎会……”   “他们奉命接财神,却放弃职责,随财神逃亡。这是说,他们叛会了。”   下面,跌跌撞撞抢出一个人。   “沈公子,退回来!”岳琪大叫,抢出一把抓住,像是抓小鸡地向后拖。   沈公子拼命作徒劳的挣扎,大叫道:“岳大哥,让我和他说几句话,我……我不能连累 你们。”   “不!咱们生死同命,你上去他岂会饶你?”岳琪叫。   柴哲垂下弓叫:“让他说,柴某保证在他退回前不杀他。”   岳琪缓缓放手,迟疑地叫:“他……他病体支离,怎……怎能上去?”   “就在下面说好了。老兄们,安静些,柴某不怕妖术,谁要捣蛋,我保证一箭可穿透他 的胸。”   “你如果稍具人性,也不会下此毒手。”岳琪切齿叫。   “废话,娃沈的,你就是沈襄么?”   沈公子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笑,笑完说:“不错,我 就是沈襄。贵会为了一千两黄金的重赏,搜杀我这颗头颅,我给你,请你们放他们离开,他 们……”   谢龙韬哈哈狂笑,声如鬼哭,叫道:“沈公子,你以为咱们是什么人?事到如今,你怎 可令朋友们失望?想当年,我与金兄弟返回蔚州,阎教主已被教友所卖,被擒赴京师遇害。 我两人失望之余,本拟远走大漠另图发展,却打听出令尊为了我们的事,被国贼严嵩攀害, 将令尊的大名,列入本教的名单中。令尊一代忠臣,他的死天下冤之。我们白莲教不是天生 的叛逆,只要有饭吃,谁愿意造反?官逼民反,不得不反;咱们恨的是那些把持朝政,不顾 百姓死活的奸臣狗官,敬重忠义贤士。令尊骨风嶙峋,举世同钦,为了我们的事被诬攀,冤 死宣府,株连抄家,子孙无遗。其实,朝廷如听令尊疏义,蒙人何至于出入边墙如人无人之 境?本教又何至于挺而走险造反?我两人激于义愤,劫牢反狱将公子救出,远走西番亡命, 所为何来?高、夏、云三位老弟,奉命前往山西刺公子,他三人是黑鹰会的高手,黑鹰会得 了严世藩狗官一千两黄金,所以派他们四出追捕,在山西道上碰上了。当他们知道你是沈公 纯甫的后人时,激起侠义骨风,甘愿冒死叛会,随公子逃至西番,他们又为了什么?岳大哥 在索克图贵为番邦驸马,他并不知令尊为何许人,他是在下的早年故交,听在下将始末道 出,毅然放弃家小,追随公子亡命,他又为了什么?无他,英雄肝胆,侠义襟怀而已。沈公 子,要死便死在一处,你死了,咱们替不独生。回来,咱们和他轰轰烈烈拼一场。”   柴哲虎目生光,大叫道:“沈公子,令尊可是锦衣卫沈经历沈炼么?”   “正是先父。先父官虽卑微,但有一颗耿耿丹心。”   锦衣卫,是皇帝老爷的亲军,不但负责皇帝老爷的安全,也负责京师与皇宫附近的治 安。经历是文职,掌理文书收发,官阶是七品或从六品,小得可怜。这位沈炼官虽小,却是 万古流芳中的人物。他是会稽人,字纯甫,嘉靖十七年中进土,外放溧阳知县,胆敢捋御史 的虎须,被转调往荏平。后来丁父忧去职,再补清丰知县。之后,便调入锦衣卫任经历。为 了俺答请贡的事,他敢主张不许鞑子请贡,满朝文武都是些胆小鬼,都不敢说话。吏部尚书 问他:“你是何官?”他说:“锦衣卫经历沈炼也。大臣不言,故小吏言之。”就这几句 话,把陈兵京师城下,挟武力请贡的鞑寇请贡要求一语勾销。   他献攻击鞑寇要策,皇帝老爷不采纳。上疏请兵北伐,照样不准。上疏揭发严嵩父子的 卖国罪行,却碰了大钉子,皇帝老爷一火,当殿行廷杖刑罚,打得他死去活来,然后发配到 保安做农奴。保安州直隶京师,州西南有桑干河,河从山西蔚州流入,蔚州就是白莲教昔日 造反的地方。   他在保安做农奴,当地的人知道他的遭遇,不迫迁居让屋,父老更亲送食物,请他做夫 子,教育附近的子弟。他老兄胆大包天,不但教子弟们以忠义大节,更缚草为人,写上唐朝 的李林甫,宋朝的秦桧,加上严嵩三个人的大名,喝酒时聚子弟学生射草人为乐。有时单骑 驰抵居庸关口,向南戟指大骂奸贼严嵩,直骂至痛哭流涕方行返回。   严家父子怎受得了?不死才怪。他不但得罪了严嵩父子,还敢上书臭骂纵兵惨杀避寇百 姓的总督杨顺,作文遥祭枉死的百姓良民,终于惹下了杀身之祸。在严嵩父子的授意下,恰 好蔚州白莲教造反,杨顺便乘机将他的姓名列入教徒的名册中,将他带至宣府斩首。他有三 个儿子,襄、衮、褒,先是三人全部充军,后来杨顺认为严嵩不满意充军的轻刑,便派人追 回。杖杀了衮和褒。沈襄起解早了几天,押回也晚,被押在大牢,生死关头,谢龙韬和金宏 达两个教徒来得正好,将沈襄救出亡命西番。   柴哲知道沈炼这个人,却不知沈炼的后人是谁。他自己也是间接受到严府迫害的人,破 家切身之痛,往事历历如在目前,登时气涌如山,浑忘利害,猛地转身,挽弓待发,箭尖对 正了杜珍娘的胸口,沉声问:“杜姑娘,双手张开,离开你的针囊。”   “你……”杜珍娘骇然叫。   “丢下剑,千万不可妄动。”   “你……”   “我是当真的,你不听只好给你一箭。”   杜珍娘丢下剑,双手外张。   “他们的话是真是假?”他沉声问。   “句句皆真。”   “黑鹰会得了严世藩黄金千两?”   “是的,他要斩草除根。”   “黑鹰会是……是……”   “是做杀人买卖的秘密帮会。”   “你们都是……”   “职业杀手,暗杀英雄。”   柴哲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你走吧,我不杀你。”   “你……”杜珍娘讶然惊叫。   “我跟他们走……”   “老天,你不怕令师……”   “师恩虽厚,但不能要我做丧心病狂的无耻之徒。”   杜珍娘胸膛一授说:“回中原开香堂,你我都死,我跟你走……”   蓦地,山鞍上传来了欧文琮的冷酷叱喝:“你两个叛徒给我站住!”   “姓欧的,你回去告诉端木鹰扬,说我柴哲走了,不及面辞。你走吧。”柴哲抢着叫。   欧文琮大踏步向下走,一面吼道:“你两个该死的东西,上来,收起你们不要命的怪念 头,本坛主替你们守秘,目下回头,尚未为晚。”   “你再下来一步。休怪柴某心狠手辣了。”柴哲叫。   欧文踪不受恐吓,向下迈步。   山鞍上出现了古灵的身影,向下低叫:“会主快到了,柴哥儿,及早回头。”   柴哲扭头向下叫:“沈公子,你们快走,我断后。”   谢龙韬大喜过望,立即精神百倍。众人相搀相扶,急急退人林中逃命。   欧文琮仍然向下走,判官笔护住了身前。   柴哲向杜珍娘低叫道:“你先退下去,我应付得了。”   他屹立如山,冷静地徐徐举弓,弓弦上搭着他留下来的最后一支鹰翎箭。   近了,五丈、四丈……   弓徐徐拉满,箭尖发出慑人的寒光。   三丈……两丈……他仍然屹立如岳峙渊停。   冷面阎罗略一迟疑,突然飞扑而下。“嗡!”弦声狂振,箭出似流星。   这瞬间,柴哲的右手拔出了藏锋录,脱手飞掷,人随着向上抢。   欧文琮上了当,判官笔斜击来箭,箭杆突然折断,箭尾仍向前飞,而且是横着飞, “唰”一声擦右耳而过,他本能地向左扭头问避,顾得了上盘,下盘空虚,藏锋录衔尾而 至,贵入右大腿内侧。“哎……”他大叫,身躯一震,人仍向下冲。   柴哲到,丢掉弓,一把扣住他的左腿向下带,右拳斜飞,“蓬”一声重重地抽在他的左 胁下。接着左拳再进,“噗”一声捣在他的小腹上。两记重拳发如连珠,快逾电闪。   “哎……哎……”冷面阎罗怪叫,仰面便倒。   柴哲一脚踏住他的丹田,拔回藏锋录,冷冷地说:“我不杀你,不要追来。”   冷面阎罗已被藏锋录击破了气功,再受到力道千钧的重拳击中要害,右腿已无法活动, 内腑翻腾,已是半条命,怎能再追?   柴哲抬回弓,向抢下的古灵叫:“灵老,留一分清义,不要追来,不然有你无我,沿途 关照之情,将尽付流水。后会有期,珍重。”   说完,大踏步走了。   古灵拾起冷面阎罗的判官笔,长叹一声,抱起冷面阎罗向上走。   “你……你何不……不杀我灭口?”冷面阎罗喘息着问。   “本堂主老了,心软了!下不了手。”古灵笑着答。   “你该早些下来,是……是存心放走他……他们……”   “我下来也没有用,还得赔上老命。”   “他……他真是副会主的门人?”   “是的,但他的艺业不知比咱们高明多少倍,奇怪。”   “你有何打算?”   “该问会主。”   “刚才你说会主快要到了,是真是假?是示意叫他及早的脱身呢,抑或是釜底抽薪故意 救我?”   “也许两者都有。”   “当然,这些事我不会提。”   “本堂主深领盛情。”古灵沉重地答。   “堂主不觉得本会这几年来,行事有点倒行逆施么?”   “这个……我可没留意。”   “好,我也没留意。柴哥儿用什么暗器伤我,你看到了么?护体气功没发生丝毫效用, 可怕极了。”   “你没看清,我更湖涂。他的暗器是六寸铁翎箭,普通练气高手是禁受不起的;但坛主 的气功火候将臻炉火纯青之境,按理铁翎箭是不可能伤你的。他这人到底有些什么惊世绝 学,恐怕谁也弄不清楚。”古灵笑着说,突然像是记起了重要的事,接道:“那晚逃出死亡 之谷,我们从绝崖脱身。我记起来了,那些石孔整齐有序,决不是天生的石孔,而是用人工 开凿出来的。不错,他身上有可怕的兵刃或暗器,坛主定是被他这把神秘利器所伤的了。”   谈话间,已经到了山鞍。   会主并未到来,山谷下,丘磊正坐在原地调息。   柴哲成了沈公子七个人的首脑,由金宏达指引路径,他则沿途布下重重疑阵,引诱追的 人追向错误方向,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费了不少心机。   直至黄昏将临,众人聚在一处隐秘的山崖旁休息,所有的人几乎累倒了,再也支持不住 了。   风暴雪狂,奇寒彻骨。   柴哲不敢休息,他带了云港往回走,花了一个时辰,在远处留下了迷踪的痕迹,方带了 枯枝返回,冒险生火,让伤了的人获得温暖。   杜珍娘是女神医,她忙得不可开交。她带有不少膏丹丸散。   在星宿海被八爪苍龙所俘,八爪苍龙只缴兵刃暗器,有修养的江湖正道人土,不会抄没 俘虏所带的药品,因此她的药派上了用场。   由于惊吓过度,沈公子的病加剧了两三分。其他受伤的人,也因未能及时治疗,伤势亦 逐渐恶化,不能再走了。   人有天生的惰性;死中求生的意志,在危难中坚强无比,忘了痛苦、疲倦,饥饿,只有 奋发而不致沮丧。但如果到了安全的地方,意志便会迅速地崩溃,要是有所倚赖,更是不可 收拾。   这些人目下已信赖柴哲,自信已脱出危境,到了安全的地方,一个个都瘫痪了,筋疲力 尽,除非钢刀加颈,说什么也赶不走他们了。   他们只好停下来休息,养伤,整整停留了三天三夜,直至伤和病皆有起色,方想起该启 程了。   三天三夜中,最苦的是柴哲,不分昼夜,经常在戒备中。但他象个顽强的骡子,不听任 何人的劝告,即使沈公子要求他好好休息,他也一笑置之。也像个铁打铜浇的人,辛劳不仅 累他不倒,而且还旦夕按期练功,毫不放松。   还有一天的食物,再不走不行。   金宏达认为可以先到安图族牧地,购置充足的食物,再到噶达索齐老峰,看看双圣的师 兄是否在那儿隐修,或许可以在那儿逗留至雪化,方出犁牛河沿江重返中原。当然要等端木 会主放弃追杀,才可在昆仑等候夏季光临。   他们却不知,在停留的三天中,对方已先一步赶到安图牧地了。
  --------------------    旧雨楼 扫描,bbmm OCR 旧雨楼·云中岳《四海游骑》——第 三 章 义释父女
云中岳《四海游骑》 第 三 章 义释父女   柴哲态度转变,表面上看似乎有冲动冒失之嫌,近乎轻举妄动。但进一步分析,便不会 觉得突兀了。   缥缈神龙掳他到大天星寨,在柴哲来说,其中并无感恩的成份,且有被迫的屈辱感觉藏 在心头。被掳时,他正陷于骨肉散离家破日废的困境,缥缈神龙不由分说将他掳走,至舅家 避祸的双亲下落?罗龙文的党羽是否追杀不舍?这些事他渴望知道结果,但被掳到湖广,在 山区中一住六年,他怎能放得下?又怎能甘心?要说他存有师恩深如海的心念,毋宁说深埋 着仇恨的种子来得恰当些,骨肉散离,亲人生死莫辨。但要说他翻脸无情毫不眷念,那也是 欺人之谈。   追随古灵到西番,可以说全是他一个支撑着大梁,九死一生替端木长风排难解纷,到头 来端木鹰扬父子依然恩特仇报,开口就骂举手就打,甚至要返回湖广开香堂,存心要他的 命,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   在司嵩指责他时,他已看出端木鹰扬有置他于死的毒念,那时他便动了一走了之的念 头,再加上古灵赠珠示警,他便知不走不行了。   弄清了沈襄的身份,听清了高、夏、云三个黑鹰会叛徒的大仁大义行径,试想,他还能 替端木鹰扬父子卖命?他是个深明事理明辨事非的人,当机立断唾弃端木鹰扬父子,决不做 职业杀手的帮凶,毅然决定护送沈襄远走高飞,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在他们养伤期间,端木鹰扬也花了两天工夫,居然鬼使神差地走出了迷魂阵一般的黑石 谷,踏上了至安图牧地的方向。   安图牧地邻着黑石谷,最后一座山峰尽处,便是安图收地的东北角。这是一座三十里方 圆的高原牧地,四周山岭围绕,牧地中的林木无法生长,安图族的人不许树大在草原生根, 以免牧地被树木侵占,每年大雪光临前,放起一把火.把枯草烧光,等来年雪化后,鲜嫩的 牧草便会欣欣向荣。那时,可看到牛羊徜徉其间,好一处远离浊世的和平祥和神仙幽境。附 近的几座山谷,是年青男女的爱情之窝,夏秋之间,经常可以看到青年男女的亲友,在谷中 架起羊皮帐,由男女双方高唱爱情之歌,亲友们则相互唱和,就地行聘。一对爱侣则一唱一 和,徐徐进入山谷,以山林为洞房,两相燕好。双方亲友则在谷前后派人把守,禁人窥伺, 于谷口准备两匹健马,给爱侣出谷时乘坐。一对爱侣成亲后,携手歌唱而出,跨上马联辔而 回,男递哈达于女家,女递哈达于翁姑,互解腰带各系羊一头,各返己家,禀告族主之后, 由坐家僧主婚。方正式送聘礼,订正式婚期,男女点酥油灯,请坐家僧念经,称为洗帐。新 娘骑马而来,拜过佛像便算是完礼。数天后,女方的族人到来,方置酒大会亲友。有些在受 聘后久未完婚,生了子女由新娘抱来,毫不足怪。   结婚简单,离婚也容易。番人对男女关系看得极为平常,男女间稍不如意便会反目,些 须小事也会各不相让,双方走到空旷的地方,各脱下一靴,向空一抛,假使两靴落下时皆向 左或向右,两人一笑而罢,携手而回仍是夫妻。如果靴底相对,或者靴口相对,便拔佩刀在 两靴之间划上一刀,划土为界,女方返回帐篷,带了所有的物品,索回陪嫁去的牛羊牲口, 就此一刀两断,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儿女则由男方教养,毫无眷顾之情。   到达山谷地区的外地人,如果不知风俗,误闯爱侣们野合的山谷,或者认为谷口的坐骑 是无主马顺手牵走,那就麻烦大了。不死也得脱层皮,番人们群起而攻,那还会好受?番人 不论男女,都带了刀,想像得到决不会仅挨两拳头就算了事,砍掉脑袋并非不可能,平常得 很。   冬天,山谷成了死谷,不会有人,尽可乱闯。   安图牧地并非是与世隔离的绝域,向南翻越五六座山,便是伊克寺草原,这儿也是从毕 拉寺通向乌斯藏的古道必经要地。伊克寺到毕拉寺,只有五日行程。   踏着漫天风雪,九个人由金宏达领先,一步步向安图牧地走去,沈公子的病与众人所受 的伤,在杜珍娘的细心调治下,大有起色,但谢龙韬仍不让沈公子走动,砍树枝织了一具拖 兜让沈公子乘坐,轮流拖着冒风雪趱赶。   金宏达对这一带并不陌生,岳琪亦略有所知,虽则漫天风雪视线有限,仍可从风向概略 分辨出方位。   踏入积雪盈立的冰雪平原,白茫茫天地一色,他们便知道已进入安图草原了。   金宏达回望模糊的黑石山区,苦笑道:“但愿黑石谷能将他们困住,不然我们仍难脱 身。”   柴哲摇摇头,大声说:“黑石山区的山都不高,算不得险峻,当他们发觉山谷可以困人 时,便会越山而过的,或者逐谷留记深道,不难出困。”   “也许他们会知难而退。”   “不会的,我知道端木鹰场的为人,他不会轻易罢手的。”高峰接口道。   “糟的是我已将偷听到的话全告诉了他们,如果他们能出困,便会追到安图牧地。至于 他们是否敢到噶达索齐老峰撒野,便不得而知了。”柴哲接着解释。   “可不可以不定安图牧地?”杜珍娘惶然问,她确是害怕端木鹰扬赶来。   “杜姑娘,如果不走安图牧地讨些粮食,我们便会冻饿而死,不能不走。”金宏达无可 奈何地说。   柴哲拂落飘在脸上的雪花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必须作最坏的打算。在距安图族 的住处不远,请金兄告诉我。”   “你……”   “我要先潜入冬窝子看看是否有危险。我们停留了三天,谁知道他们是否会比我们先 到?”   “我可以伴同你前往么?”   “金兄能一同前往,小可求之不得,就此一言为定。”   近午时分,吃完仅有的一顿干粮,如果找不到安图族的住处,下一顿便得挨饿。大风雪 中在平原地带摸索,天地一色,方向难辨,是否能找得到,只有靠运气了。
  安图族的冬窝子,在草原西南角一座山谷中。辰牌末巳牌初,进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由于风狂雪暴,所有的番人皆躲在帐幕中,并未派有警哨。这一带除了安图族之外,并 无外族居留,最近的一族也相距在半日程外,数百年来从未发生过战争,一年四季中,皆不 用派人守望警戒,隆冬大雪期间,更用不着耽心有外人侵入。   不速之客是黑鹰会会主报应神端木鹰扬父子和他们的手下瓜牙,共有十五个人,有四个 人受伤不能走,鬼使神差地被他们误打误撞的,找到了安图族的冬窝子。   冬窝子建在一处山崖围绕的小盆地下,共有十九座黑羊皮帐,倚崖报架起了简陋的牲口 拦,风吹不到,确是极理想的避寒之处。   端木鹰扬确是不死心,花了两天工夫,居然脱出了黑石谷,到了安图牧地的西端。他带 了三个通译,有一个已死在泉眼内,目下仍有两个熟悉番情的人。   他固执地要追沈襄,更不肯放过柴哲,要找安图族的人查问线索。他以为柴哲定然已经 过了安图牧地,往噶达索齐老峰找昆仑双圣的师兄保护,希望在柴哲到达噶达索齐老峰之前 追及。即使追到喝达索齐老峰,他倚仗人多,尽足以对付昆仑双圣的师兄。   他们并不知安图族的住处,在西面逐谷搜寻,白费了一天工夫。   这天,他们已披了一座山谷,失望地折返,再进入另一座山谷。已牌初,终于发现了前 面的十九座黑羊皮帐,不由心中狂喜。   走在前面的一名通译,也不知是安图族的冬窝子,反正见到了番人,至少可以打听一下 消息,便喜悦地说:“禀会主,前面是番人的冬窝子,这种冬帐可容纳数户,十九座帐幕, 人数必有四五百,我们去看看。”   “是不是安图族?”会主停下来问。   “不知道。”通泽率直地答,接着解释道:“须进了皮帐,看了皮帐中的摆设,方可看 出是哪一族人。”   “爹,我们要小心些,柴小狗熟悉番情,善和番人打交道。他们有一半人受了伤,也许 在此地养伤也未可知?”端木长风叫。   端木鹰扬冷冷一笑,阴森森地说:“为父已有计划,我们先遍搜每一座帐篷,再言其 他。巫兄弟,你认得哪一座是族主的皮帐?”   第一位通泽姓巫,名统,是黑鹰会中的一流好手。   “认识,靠崖根门挂了坐家僧法器的,就是族主的帐篷,帐内面一端,必定住了坐家喇 嘛僧。”巫统肯定地答。   “我们先控制族主,再押着族主和坐家僧逐帐搜查。”端木鹰扬沉静地答,立即分派人 手,留下两个照顾伤者,自己率领了其他八个人,悄然进入管区,直扑族主的皮帐。番人再 狠,也狠不过这群杀人如麻的中原武林高手,正在无戒备之下,还不是探囊取物般容易?突 然闯入帐中,族主的二十余名男女老少,连丝毫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族主是个年约半百的人,正与全家老少在高灶旁聊天,发现有人闯入,还来不及站起来 喝问,六柄长剑两把钢刀已三面合围,通译的沉声震耳:“大家不许动,坐在原地。谁是族 主?”   通译巫统的前面,坐着一个年轻番人,蓦地旋身暴起,伸手拔刀回头猛扑,速度相当 快,势如猛虎回头。   巫统冷哼一声,飞起一脚,“噗”一声踢中番人的右手,番人刚出鞘的刀脱手而飞,飞 过右面几名老少的顶门,惊得番人伏地狂叫,一个个吓软了。   巫统一不做二不休,顺势用剑把的云头“噗”一声敲在番人的右颈侧。   “嗯……”番人闷声叫,趴下了,发出两声呻吟,昏倒在地毯上。   “谁敢再反抗,他得死!”巫统大喝。   族主徐徐站起,布满横纹的黑色脸盘,泛出骇然而又惊怒的表情,徐徐问道:“我就是 族主,你们是些什么人?”   八个人浑身是雪,帐中温暖,但仍不除去裹头毡巾,以免露出汉人的本来面目。   “我们是来找人的,找他有事。”巫统冷冷地答。   “你们是哪一族的人?”族主问。   “你不必问,我们并无恶意。”   “你们未经许可便闯入帐来示威,还说并无恶意?你们的兵器不是我们所用的东西,到 底是……”   “我们要找人。你们是哪一族的人?”   “我们是安图族。”   巫统大喜,用汉语向端木鹰扬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们是安图 族。”   “问正主儿的消息,他们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反正下一步我们得搜。”端木鹰扬也 欣喜地交待。   巫统转向族主沉声说:“我们是从星宿海绰火尔族来,追赶九个人,他们已经逃到贵族 的地境,我们要求贵族协助,将那九个人交出来,不然的话,我们恐怕要对不起你们了。”   绰火尔族以饶勇善战著称,安图牧地与星宿海相距非远,安图族人岂有不知之理?   安图族主脸色一变,脸上泛出了俱容,紧张地说:“自从降雪以来,从没有外人踏入本 族的地境,只有山南的白利族,尼牙木错族几个朋友来过。”   “你敢说谎?”巫统声色俱厉地喝问。   “我……我怎么敢撒谎?你……你们可以问问本族的人。”   “真的?”   “真的从……从来没……没有外人来过。”   端木鹰扬突然说:“巫兄弟,他在撒谎,他的神情分明表示有外人来过,好好套他,我 们先搜。”   巫统应了一声,向安图族主说:“你说没有外人来过,我们要挨帐搜查,如果发现你窝 藏了那九个人,贵族将会永远后悔。”   安图族主神色又变,无可奈何地说:“我不骗你们,你们要找的九个人,本族毫无所 知,要搜查,你们查好了。”   “你,你的妻子,带我们去查所有的帐篷,其他的人,除了小孩之外,都取下头上的毡 巾,知道么?”巫统大声叱喝。   番人在家时,毡巾仍包在头上,但不掩口鼻,脸部皆暴露在外,只有少数的人将毡巾盖 住嘴部以下,容易分辨是不是番人。   安图族主不答应也得答应,巫统向他提出严重警告,帐篷中的老少妇孺全是人质,留下 四个人监视,如果他胆敢反抗,或者他的族人敢轻举妄动,人质便会受到残忍的屠杀,他怎 能不答应?   搜完了十九座羊皮帐,端木鹰扬仍不死心,坚持再搜藏牲口的棚屋。   所有的番人皆听从族主的劝告,不敢反抗,全都出到帐外:站在风雪中怒目而视,群情 汹汹。   会主留在外面的同伴与受伤的人,皆在族主的皮帐中安顿,跟随族主前往搜查的四个 人,是会主、巫统、古灵,和一个叫尤世全的人。   牲口拥有两个管草料的人,草料房也躺了一个有病的番人。两个管草料的人,在族主的 示意下,取下了裹头的毡巾。   “本族的人已全部让你们看过了。”族主忍着满腔怒火说。   “先搜附近。”端木鹰扬下令。   众人在牲口棚附近搜了一遍,最后进入了草料棚。   照管草料的人,宿处便在草料棚中。番人的食住皆十分简单,住的地方无衾无褥,皮袄 向上一拉套住脑袋,往草中一钻,便可一觉睡到天亮。   端木鹰扬推开了棚门,便看到草中露出一双脚。   “这里怎么还有人?”他鹰目炯炯地问。   巫统一把揪住族主的衣襟,厉声问:“你说全族的人都看过了,怎么这里还有一个人尸   安图族主急叫道:“这人已病得快死了,等他断气就要送至谷后天葬。难道连快死的 人,都要给你们看?”   族主的长子是个身材奇壮的人,忍无可忍,愤怒地拦出,大叫道:“你们要找的人到底 是什么人?为何无理取闹,别以为你们胁迫我们全家,便可胡作非为了,你们如果要战争, 只消我全家老少有一个人被侮辱,本族的人便会奋不顾身群起而攻,你们决不能活着离开安 图牧地。”   巫统不得不考虑后果,果然不敢逼得太紧,便将族主放了,将族主长子的话译出。   端木鹰扬当然知道利害后果,不再计较,拨开乱草,看到了一张脸色苍黑的番人面孔。 这位番人气息微弱,张开一双茫然无神的眼睛,失神地躺在草中动也不动。   古灵的脸上突然涌现喜色,接着踏出一步,却又倏然止住,闭上了刚要呼叫的口,转身 翻动别处的草堆。   会主不再理会病了的番人,仔细地搜遍每一处可藏人的角落,不得不失望地离开。   回到族主的帐篷,端木鹰扬要巫统向族主提出要求,一是认为柴哲一群人尚未赶到,因 此禁止安图族的人外出,以免番人通风报信。一是十五个人借住帐中,以便受伤的同伴养 伤。   所有的番人,一概被禁止离开番幕所在地,由会主派人在冬窝子的内口监视,不许番人 越雷池一步。   族主在刀剑的威迫下,不得不暂时屈服,立即通知同族的人,不许离开帐篷。   古灵心中有事,安顿停当,建议道:“冬窝子的四周,有树林也有可藏人的石堆,我们 必需先派人先搜一搜友近,或许可发现些蛛丝马迹呢。”   端木鹰扬自然赞同,本想派几个人四处搜查,古灵又道:“派人多了,此地无法照顾, 派四个人各走一方,有所发现再出动其他的人,尚未为晚。”   “也好,派四个人,堂主是否也穷驾走一趟?”   “属下该前往。”   “好,长风儿、文兄弟、尤副坛主,你三人随古堂主到外面走走。如遇可疑线索,不可 鲁莽大意,速来禀报。”   四人立即带了兵刃外出,古灵说:“少会主往南,搜冬窝子出口的两侧。尤副坛主往 东,文兄弟走西,本堂主搜北面谷底。”   四人冒风雪出发,古灵泰然地向北走,搜过了几处不大受人注意的角落之后,折身进入 了草棚。   管草料的两个番人,已经到羊栏去了。他掩人棚中,迅速在百宝囊中掏出一粒丹丸,弄 破腊衣,扶起病了的番人,将丹丸塞入番人的口中,低叫道:“梭宗僧格,你听得懂我的话 么?”   这位番人正是梭宗僧格,他的病并没有想像中那么严重,只是故意僵卧而已。他自然认 得已取下裹头毡巾的古灵,苦于听不懂汉语,不住摇头。   古灵大急,拖开地上的草,用手指在地上写道:“你认识汉字么?”   梭宗僧格怎会认识汉字?伊伊哑哑说着番话,不住摇头,急得古灵抓耳挠腮。   古灵突然急中生智,先画了一个人,说:“柴哲。”   梭宗僧格听得懂这两个字,点点头。   古灵再画上一个人,指了指自己说:“古灵。”   梭宗僧格又点点头。   古灵连画了提刀带剑的十四个人,跟在代表他的人身后,用手比划着说:“我们,要杀 柴哲。”   他做的手势很逼真,梭宗僧格居然听得懂,怪眼连翻,气愤地用番语说:“你们要杀 他?你们的心像狼。”   古灵听不懂,正在焦急,暮地,他听到背面的后门传出声息,猛地旋身虎跳而起。   先前曾见过的两位管草料番人之一,正恶狠狠地像一头扑鼠的猫,挺番刀飞扑而上。   他向侧一闪,右手一抄,拔出了钢刀。   番人一刀落空,转身作势上扑,一步一步逼近,用不太流利的走调汉语说:“你们, 狼,狗!人面兽心……”   “咦!你懂汉语,不要动手。”古灵喜悦地叫。   “你要杀柴哲,不该找我叔叔,你……”   “咦!梭宗僧格是你叔叔?”   “是的,我离家三年,回不去……”   “原来你是梭宗额林沁。”   “是的,柴哲的事,我叔叔告诉我了。柴哲叫我叔叔走,他要找白利族的人帮助,不知 如何走法,在山区乱闯,无意中闯到伊克寺,被我和族主的次子在伊克寺碰上了,他已病了 好几天,我把他带回这里养病,你们要找的人……”   “我们要找的人,柴哲是其中之一。我和柴哲是好朋友,他要到安图来,所以我要请令 叔僧格,快到外面通知柴哲,早些离开安图牧地。”   “你……你的话……”   “我的话字字皆真,请相信我。”   “这……你们汉人,靠不住……”额林沁迟疑地说。   “不管你怎么想,柴哲如果闯来,他绝对活不了。冬窝子口有人监视,你能偷溜出去 么?”   额林沁冷哼一声说道:“你们汉人,都该死,我,我们不管你的事,你快走。”   “但柴哲……”   “柴哲对梭宗家有恩,但我不管。你们都死,很好。”额林沁说完,纵身一跳,奔出门 外去了。   古灵心中大急,跃至门口低叫道:“额林沁,信任我,把我的话告诉僧格,不然僧格也 活不成。”   “你敢杀他。安图族的人可不会饶你们。”额林沁站在远处说,他仍不信古灵。   “我们如果怕安图族,便不会来了。僧格从前是帮助柴哲的人,如果他不离开,被我们 的人认出,他活不成的。”   “你离开,我要想一想决定。”额林沁意动地说。   “他必须离开,到外面告诉柴哲不要到安图来,不然你会后侮的。我离开,你好好想一 想。”古灵说完,只好离去。   他却不知,额林沁自从在安图逗留,便失去了自由,成为安图族的牧奴,想脱身谈何容 易?要僧格逃出更为困难,既要避免番人的监视,又得逃避二人的看守,稍一失慎,便会招 来杀身之祸,风险太大,额林沁怎肯冒险?   额林沁总算有感恩之心,最后仍向僧格说了。   梭宗僧格对柴哲忠心耿耿,不顾额林沁的强烈反对,立即准备逃走.他与额林沁的叔侄 关系,安图族的人并不知道,装病也装得像,安图族的人对他毫无戒心。加以安图族目下正 受到端木鹰扬一群高手的监视,自顾不暇,怎会再留心他一个大病装死的人?   他只受了些风寒,得古灵所给的丹丸相助,药力行开,已可行动自如,便命额林沁追杀 别一名管草料的人,悄然从冬窝子后面的积雪山林溜走。   额林沁已别无选择,一不做二不休,击昏了一名管草料的人,宰了一头羊割下羊腿,带 了同伴的番刀,引领着乃叔逃出了冬窝子。   大雪俺没了他两人的足迹,顺利地脱出了安图族的住处。   额林沁熟悉地势,料想从星宿海前来的人,极可能从北面来,便绕至四五里外北面的一 座山峰,藏在山腰隐秘处居高临下留意下面的动静。除此之外,他知道无法找到柴哲,不可 能到处走动,走动碰上的机会微乎其微,万一碰上了监视的人,说不定会丢掉老命哩!   山峰不高,在山腰可隐约看到山下风雪草原的景象。   糟了!他两人看到了八个人,但并不是从北面来的,而是从东北角来,相距大约一里左 右,八人所走的方向,恰好是冬窝子的人口。   “是他们,我去追。”梭宗僧格叫,急向山下狂奔。   额林沁也随后急奔,冒险向下赶。   八个人果然是柴哲和其他八名同伴,实际上是九个人,只是沈公子躺在雪橇中,不易发 现而已。   金宏达和岳填都知道安图族的冬窝子座落处,只要找得到可辨方向的山峰,便不太难 找。他们在申牌左右,终于找到了冬窝子的人口。   距谷口尚有两三里,金宏达已看清了前面的山峰形影,大喜迫:“找到了,前面那座羊 角形的山角,就是安图族的冬窝子入口,天可怜见,居然给我们找到了。”   风雪太大,视线仅可及两三里,前面的羊角形山峰屹立在风雪中,山腰以下寸草不生。   柴哲立即请众人停下,向全宏达说:“金兄,我们两人先前往探看虚实。”   金宏达的腿伤仍未痊可,但已可活动自如,只是有点不便而已。真正能与人拼斗的,只 有夏五湖、云浩、柴哲、杜珍娘。谢龙韬的邪术本就不高明,燕尾镖的伤势不算轻,难以用 劲拼命。高峰和岳琪也只能赶路,动手不便。   金宏达不但挨了丘磊一刀,第一次施法时也被柴哲射伤了一臂,交起手来仍无法用全 劲,跟着柴哲探看动静近乎冒险,但他熟悉地势,不得不走一趟。   两人展开轻功奔向谷口,却不知有人从北面迎来。   梭宗僧格叔侄,怎追得上柴哲和金宏达?他两人见只有两个人奔向谷口,其他的人留在 雪地上,不由大惑,不知这些人中是不是有柴哲在内,未弄清之前,又不敢呼叫,只好也向 谷口奔跑,沿山麓的树林全力急赶。   等他们追至谷口,柴哲和金宏达已入谷两三里了。   “进去。”梭宗僧格横下心说。   “不,我们并不知进去的人是谁,也许柴哲并未进入,我们何不去看看停留在雪地中的 那几个人?”额林沁说,反对跟踪追入,那太过冒险。   梭宗僧格略一沉吟道:“好,去看看其他的人,不过我认为只有柴哲方敢入谷,他是个 了不起的英雄,其他的人都是胆小鬼。”   两人不再入谷,转向留在两里外的人走去。   金宏达领先而行,天色已是申牌末,冬季昼短夜长,而且大雪纷飞,申牌末天色已快黑 了。他一面走,一面说:“从前我在黑石谷练神术,曾和安图族的人小有交情。他们对我的 神术佩服得五体投地,印象极深,找他们要食物探消息,当无困难。”   “金兄的神术与喇嘛的法术,到底谁高明?”柴哲信口问。   “彼此相差不远,功深者胜,喇嘛中也有出类拔萃的人,他们的练气术与拳掌,同样不 逊于中原武林的名门大派。密宗禅掌更是一绝。我们如果走犁河而下,所走的地方大多是乌 斯藏地境,遇上喇嘛的机会多的是,万一冲突起来,千万不可大意。”   谈谈说说间,到了沉寂的冬窝子入口,十九座黑羊皮帐出现在眼前,看不见半个人影。   “咦!怎么不见有人,警哨为何也不出面阻拦?”柴哲停步讶然叫,不祥的预感涌上心 头,心潮汹涌。   “安图牧地数百年没发生战争,附近的番族能和平相处,守望相助,过惯了太平日子, 平阳不放警哨的。”金宏达笑着解释。   两人疾趋族主的帐篷,金宏达领先掀开皮帐门,取掉裹头毡巾高叫道:“安图族主,还 认得故人和硕丹律么?”   帐中共有十二名老少,安图族主夫妇讶然站起。   “咦!你……你是和硕丹津仙长?”安图族主叫。   金宏达与柴哲举步走近,双方合掌行礼。   “族主久违了,我已不再修道,这次从中原来,带了几位朋友途经贵地,特地前来拜望 族主。”金宏达一面说,一面献上一方哈达。   柴哲也上前将预先准备好的一方精美红绫哈达奉上说:“我叫柴哲,和硕丹津的朋友, 一同前来拜会族主。”   安图族主的一位手下,接过族主递来的哈达,将两方粗布制的哈达交与族主,由族主回 奉两位客人。   按番礼客套一番,其他的人退至帐角,由族主陪同客人在灶旁落坐。   柴哲的目光,机警地留心各处的动静,捕捉族主和帐中老少番人的眼神变化。   金宏达喝下奉上的茶,开门见山地说:“不怕族主见笑,我们这次是落难而来的,有几 位同伴受伤生病,需要族主的帮助,打扰族主三五天,等风雪过后,再启程到乌斯藏,不知 族主肯不育方便?”   “你们还有人?不要说方便不方便的话,你知道本族是好客的,在此过冬无任欢迎,请 不必见外,贵同伴呢?”安图族主神色沉重地说,脸上挂着挤出来的笑意,笑得十分勉强。   “我的朋友在谷外,共有九个人……”   “何不请贵友人谷?外面风雪太大。”   “族主慷慨盛情,在下十分感激……”   “这样吧,请柴客人出谷请贵友前来,我准备酒肉替诸位接风。”   金宏达喜不自胜,向柴哲道:“柴兄弟,你在这儿稍候,我到外面去接他们来。”   柴哲淡淡一笑。站起说:“他们都走不动,还是你我两人一同前往接他们来好了。”   金宏达先是一怔,接着笑道:“哦!不错,必须我们两个人一起去才行。”他向族主说 明受伤同伴的情形,立即告辞。出到冬窝子口,方低声问:“兄弟,你是否看出可疑的事 了?”   “金兄,你说,族主接见客人,客人是否要拜见坐家僧?”   金宏达一怔说:“咦!你怎么也懂得我们番族的规矩?”   “我能说流利的番话,自然懂得规矩了。”   “怪!确是可疑。坐家僧在后帐,即使客人不请见,坐家僧也会出来见客的。一族的大 权名义上是族主,实际却操在坐家僧手中,族主的客人,坐家增绝对不会不加过问的。”   “你发现族主与其他的人,神色上是不是流露着恐惧不安?如果我们留一个人在此,将 难以收拾。”   “你的意思是……”   “端木鹰扬先来了。”   “什么?你……”   “但愿我猜错了。你先走,我把守在谷口,向西走,我随后赶来会合。”   “但……我们的食物……”   “我们不必远走,晚间再来,我要证实是不是他们真的来了,等你们走后不久,我便可 以发动试探。”   金宏达将信将疑,他还不知道柴哲的为人,甚至对柴哲多少有些嘴上无毛做事不牢的成 见,但却不敢不听柴哲的话,怀着满腹疑云,出谷而去。   柴哲断后,目送金宏达去远,便向侧绕走,攀登右面的山脊,居高临下察看冬窝子的动 静。   果然不错,他看到冬窝子口右面的小山颠上,两个穿番装的人正向下降,伏在必须经过 的要道旁。   族主的帐篷中,有十余个人进入了左右的两座帐篷。   相距太远,看不清身影,他心中冷哼了一声,忖道:“我得先看看那两位准备堵住退路 的人。”   他将弓背上,解腰带绰在手中,悄然向下潜行。   两个伏在路旁的人,躲在两株山坡下的小树后,不住地向外探望,注意力全放在进入冬 窝子的来路上,不知身后来了人。风狂雪猛,身后的声息不易听到。   柴哲小心翼翼沿山坡下降,藉零星的树干与起伏的积雪山被掩身,蛇行鹭伏,徐徐接 近。   近了,接近至小树后,树下的两个人仍然毫无反应,他欺近的身法确是轻灵得声息俱 无。   两个番人并肩伏在地上不动,裹头毡巾和身子盖了一层雪花,如不移动,出入冬窝子口 的人实难发现他们。   他在树后伏下,收起了腰带。对方爬伏在地,腰带用不上。   他徐徐向前爬,突然向前疾扑而出,右手一掌拍向右面那人的后脑,右手猛向左面的人 颈子一勾。   “叶”右掌得手,右面那人脑袋应掌下搭,昏厥了。   左手不偏不倚,勾住了左面那人的颈子,真力倏发。   左面那人反应相当快,身手矫捷,颈子被扣住,本能利用左手急如制住颈子的手的脉 门,右手一撑,身子猛地翻转,反将压在背上的柴哲翻至下面。   柴哲更快,更矫捷,虎躯一挺,依然翻至上面,藏锋录出鞘,横压在对方的鼻梁上,用 汉语低叫:“安静些,不然你得死。”   原来他看到两人所佩的兵刃是剑,所以用汉语低喝,番人不会使用中原武林道的佩剑 的。   那人已无法开口说话,停止了挣扎,被贴背压在积雪中,脸都几乎全部埋在积雪内,而 且喉部被锁,想说话也力不从心。   柴哲抽回藏锋录,首先使撒下对方的佩剑,“咦”了一声,放掉扣锁对方咽喉的左手, 扣住对方的右肩井,挺身移至一旁坐起叫:“宵练剑,你是……”   那人身躯被翻转,毡巾掩住了头面,只露出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正恐惧地向他注视。   “果然是你。”他恍然地接着说。   不是别人赫然端木紫云姑娘。   “你……你怎么………一个人转来了。”姑娘结结巴巴地问。   “你们是不是想等我们回来,一网打尽?”他冷笑着问。   “你……”   “可惜令兄没有告诉你们,我柴哲是何许人物?哼,从进入西番以来,柴某从未上过 当。你以为我们会闭着眼睛往陷阶里跳么?你们来了多久了?”   “巳……巳牌左右便……便到了。”   “刚才令尊为何不下手,他藏在内帐,是吧?‘”   “家父认……认为你们……终于会自授罗网的,所……所以……”   柴哲制了她的双肩井,要用腰带捆上她的手,冷笑道:“所以要等我们全部到齐,再瓮 中捉鳖。哼!胃口太大,会胀死的。”   “你……你捆住我……”   “捆住你做人质,交换食物。”   “你……”   “我不会伤你,请放心。”   他将另一人弄醒,赫然是大个儿文天霸。   文天霸愣住了,吃惊地叫:“老天!你……你居然能毫无声息地制住了我,我……我算 是服了你……”   “你回去禀告会主,速派人将一百斤羊脯送至谷口,只许派一个人,其他的人不许离开 皮帐。半个时辰内如不送到,叫他到谷口替三小姐收尸。记住,柴某言出如山,叫会主不可 自误。”   羊脯,也就是羊肉干,秋后羊肥,大量宰杀将肉放下,用盐渗透以巨石压实,蒸熟、风 干,便成了过冬的好粮食。番人远行,如果沿途没有地方寄宿,便得带肉脯做干粮,用力撕 来吃,极为鲜美爽口。即使这一年冬季太冷,牲口会大量冻死,那么,这种肉脯便是来年的 粮食。如果来年草原不发,干旱或瘟疫皆会带来恶运,番人便逐水草远游,剩下的牲口有 限,肉脯便可苟延残喘,使番人能平安度过灾荒的岁月。因此,冬季是不易尝到肉脯的。   “柴兄弟,你知道会主是不会答应的,你……”文天霸苦苦地叫。   “走!他不答应也得答应。虎毒不食儿,他会答应的。再说,他还有继续追杀的机会, 怎会不答应?”柴哲挥手叫。   文天霸摇头苦笑,只好依言奔入冬窝子。   柴哲带着端木紫云,疾奔谷口。   文天霸说得不错,端木鹰扬怎肯答应?加以有端木长风在旁将柴哲的为人说出,认为柴 哲决不会下毒手杀俘,此时不追,更待何时?   柴哲尚未出到谷口,后面追兵已到,端木鹰扬亲自领先,带负伤的人全来了,十四个人 分为两组,受伤行动不便的人在后,狂风似的衔尾急迫。   柴哲吃了一惊,挟着端木紫云撒腿狂奔。   到了谷口,金宏达正往谷口奔来,大叫道:“柴老弟,糟了!他们不见了。”   “什么人不见了?”柴哲惊问。   “我们的同伴全失了踪,他……们可能遭了毒手……”   “不会吧?会主已追来了,如果我们的人遭了毒手,会主刚才岂会放过你我两人。”   “会主真的……”   “快追到了,我已擒住三小姐做人质。敌众我寡,快走!”   两人向西绕山脚狂奔,半里后追兵渐近,因为金宏达曾经受了伤,不能用真力奔驰。   假使谢龙韬一行七人仍在原地等候,想脱身将难比登天。   绕过两座山脚,突然发现雪地上有不少足迹,雪花仅掩了薄薄一层,深陷的足迹仍清晰 可见。   “他们从此地走了,我们快追。”金宏达兴奋地叫。   天色愈来愈暗,夜幕将临。   柴哲将紫云姑娘向金宏达一推说:“你带人质先走,我阻他们一阻。”   “你……”   “快走!”   金宏达无暇多说,挟了紫云急奔。   柴哲停下来扭身向后,取下大弓,扣好弓弦,徐徐搭上一支狼牙箭,冷然屹立,等候追 兵接近。   二十、十五、十丈了。   他沉稳地拉开马步,左手托弓稳如泰山,右手挽弦如抱婴儿。   “接箭!”他发出震天怒吼。   箭发似流星,向追在最前面的端木鹰扬射去。   端木鹰扬怎瞧得起柴哲的箭?人仍向前狂冲,伸手一抄,硬接来箭。   “不可硬接!”后面的冷面阎罗大叫,他吃过亏上过当,自然知道厉害,所以出声示 警。   叫晚了些,端木鹰场已抓住了箭杆。   箭镞突然脱杆,“卟”一声贯入端木鹰扬的右肩,穿透前后皮袄,带走了钱大的一块肩 肉,幸而未伤筋骨,如果再低半寸,那就糟了。护体气功居然未能发生效用,箭的力道简直 骇人听闻。箭杆被抓住了,但传出了皮手套的擦破声,奇猛的力道一震,端木鹰扬前冲的身 躯猛地一顿,脚下一乱,站住了。   这一箭威力惊人,目空一切的端木鹰扬骇然变色,轻视柴哲的念头霎时烟消云散,注视 着肩上的创口,倒抽了一口凉气,心中骇然。   他正在心惊,“砰”一声大震,身后有人倒下了,狂叫声惊心动魄。   他大惊失色,扭头一看,巫统已倒在浮雪中挣扎,一支狼牙箭横贯在巫统的左肩上,距 肩并大穴不足三分,不但箭尖业已穿透,更且穿出尺余。   追在前面的一组有七个人,后一组落后甚远,只可看到模糊的身影而已。七个人,会主 受了伤,巫统重伤失去战斗力,柴哲在十丈外,扑上等于是做箭靶送死。   “第三箭,在下要贯穿最右面的那位仁兄的心坎,保证不差分毫。”柴哲的叫声清晰传 到。   最右面那位仁兄,正是端木长风,看到乃父也受不了一箭,他怎敢逞英雄?火速向前一 仆,仆倒在深雪中,果真是闻声丧胆。   柴哲并未发箭,徐徐后退叫:“不要追来。柴某虽不忍下手杀三小姐,受了伤的谢龙韬 却没有人可保证他不做出辣手摧花的事来。”   “小畜生,你……”端木鹰扬暴跳如雷地叫。   柴哲放声狂笑,笑完道:“你们可以回中原了,三小姐柴某负责送回。安图族不是可以 轻悔的剽悍番人,你们如果转回去,说不定会死在安图收地。”   声落,远远地传来了悲壮的胡笳声,说明了安图族已经备战,可能已有大批番骑追来 了。   端木鹰扬怎肯甘心?向身后的人恶叫道:“我缠住这小畜生,你们绕道追前面逃走的 人。”   他猛地前冲两丈,单足落地再次折回纵出,共冲近了三丈余。   当他第二次纵落的刹那间,柴哲的箭到了。他猛地扭腰向侧仆倒,箭贴胁下而过,厉啸 声令人闻之毛发森立,总算被他避开了一箭。   柴哲疾退三丈,端木鹰扬疾跃而起,狂野的冲出。   这瞬间,柴哲箭发如联珠,三箭化虹而至。   端木鹰扬不再逞能,向前一仆,紧接着疾滚丈外,三箭皆间不容发地擦体而过,危极险 极。   端木长风与三名同伴向后退走,奔向左面的山脚,利用树林掩护,绕道急迫。   柴哲并不想要端木鹰扬的命,端木鹰扬也无奈地何,双方保持六七丈之远,一进一退, 双方皆有顾忌。   夜幕低垂,不能再拖了,柴哲突然转身撒腿狂奔,去势如星飞电射。   端木鹰扬奋起狂追,双方的轻功半斤八两,其他的人却望尘莫及,遥遥领先向北冉冉而 去。   糟了,先走的金宏达失了踪,雪地上的足迹进入左面山脚下的一座密林不久便突然消失 了。   “难道绕道追来的人比我还快不成?”柴哲懔然地想。   进入了密林,林中幽暗,视界有限,不用顾虑追来的人了。但端木鹰扬有过人之能,仍 然不顾一切地衔尾急迫,   追得柴哲火起,看后面没有跟来的人,便平空生出与会主一较的念头,奔入一处林空, 他猛地回身背上大弓,拔出从紫云姑娘处夺来的宵练剑,立下门户叫:“会主,我们在此一 决。”   端木鹰场被愤怒激得失去理智,一声怒啸,青霜剑出鞘,身剑合一飞扑而上。   柴哲定下神,一声低叱,挥剑接招“铮铮铮”三声脆响,龙吟虎啸似的剑鸣刺耳响起, 封出了三剑,立还颜色,剑出“指天誓日”,反击对方的上盘。   会主冷哼一声,不接招,向侧一闪,挫身剑出“群蚁争巢”,光华四射的无数如虚似幻 剑影,猛攻柴哲的左胁。   两人搭上手,舍死忘生展开了疯狂的狠斗,人影八方移步,剑虹漫天狂舞,出招接招疾 逾电光火石,生死须臾,险象横生,脚下的积雪向八方激射,好一场凶险无比的罕见恶斗。   各攻了近二十招,柴哲毕竟经验稍欠,被逼近林缘,有点难以应付了。   “铮铮铮铮……”双剑可怕地封架碰触,会主的攻势空前猛烈,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 步,绝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紧逼进攻不许柴哲有喘息的机会。   柴哲心中的负担太重,既不能下毒手伤了对方,以免被人骂他忘恩负义,又不能不阻止 对方迫退金宏达一群人,他必须拖延对方的追逐。心理上既放不开,而对方的剑术又十分可 怕,这一来,便难以发挥他的所长,渐渐屈居干下风,施展不开。   身后已是树林,他想:“我得走!”   正转念间,端木鹰扬抓住机会,一声长啸,但见剑影飞腾,漫天彻地而至,从空隙中突 然射入一道淡淡的、肉眼难辨的钉影,一闪即至。   “铮!”柴哲封开兜心射到的一剑,身形左移。   蓦地,他感到右大腿一麻,失足陪倒。   端木鹰扬闪电似的欺近,青田剑直指他的心坎。   他向右倒,全力封剑。   “铮!”架开了一剑,剑尖划破了他的胸襟。   千紧万紧,性命要紧,他顺势躺倒,在奋身滚开的同时,左手拿出了一支铁翎箭,喝 “打”!声出人已滚出丈外到了一株大树下,滑到树后去了。   “得得得”三声轻响,有三枚暗器贯人树干。假使他不滑至树后站起,三枚暗器至少将 有两枚入体。   “糟了!我挨了一枚绝脉问心针。”他绝望地在心中暗叫。   端木鹰扬并未追来,站在两丈外以左手掩住右颊,铁翎箭斜贯额部,箭两端穿额肉,锋 芒穿出耳前,箭尾摆在下颚,这一箭危险万分。   他忍住右腿的疼痛麻木,爬起撒腿便跑,钻入树林中,匆匆逃命。奔了半里地,他感到 其力已尽,下肢发虚,痛楚彻骨,接着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只觉脚下一虚,砰然仆倒。一 阵无尽的痛苦袭到,呻吟了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端木鹰扬挨了一箭,失惊之下,忘了追取柴哲的性命,只顾起箭,被柴哲逃掉了。拔出 箭,他恨得铜牙挫得格支支地响,大吼道:“小畜生!你竟敢用铁翎箭射我?我要活剥了 你。”吼声中,急向前冲。   不见柴哲躺在树下,却看到一个黑影站在树前。   他骇然止步,怎么小畜生居然未倒下?   “你还有多少绝脉问心钉,全发来好了,嘻嘻!”黑影轻笑着说,却不是柴哲的口音。   听口气,便知这人来头不小,口气十分托大,是敌非友。双方相距不足八尺,先下手为 强,后下手遭殃,已用不着多问,动手击杀方是上策。他疾冲而上,剑化长虹当胸便点,倏 然进袭,捷逾电光石火。   “擦”一声轻响,刺中了。   黑影似乎丝毫不动,一剑中的,剑刺中处相当坚硬,无坚不摧的青霜剑受到强烈的反 震,但仍然贯入近尺。   他心中感到快意,正想拔剑,却发现黑影在动,眼前一花,笑声震耳,接着劈拍几声暴 起,只感到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飞,额上仍在流血的创口奇痛彻骨,脑袋左摇有摆,震得 他觉得整个脑袋几欲炸裂,不知人间何世。   “我在挨耳光。”他下意识地想。   不等他有任何反抗的反应,小腹接着挨了一记重掌,“蓬”一声轻响,他感到痛楚难 当,真气消散,如被万斤重锤撞击,奇痛难忍,身不由已脱手松剑,屈下身子呻吟着、旋转 着栽倒,耳中清晰地听到对方说:“杀你污我之手,我真该开杀戒的。杀了你可以免得你继 续造孽,可以多救不少无辜,可以大快人心,但我仍然不能因为你这丧心病狂的人而开杀 戒。天网恢恢,报应至速,你再若胡作非为,自然有人会为世除害收拾你的。不许在西番逞 凶,赶快滚回中原去吧!”   他痛得打滚,似乎浑身骨头都松了,好不容易等到痛楚减轻,昏眩感徐徐消失,方吃力 地踉跄站起,定神看去,哪有什么人影?剑刺树中,海防大的粗树干对穿而过,原来他并未 刺中黑影,难怪震力奇大。   他用目光四面搜视,林空寂寂。鬼影俱无,先前的情景如虚似幻,恍如做梦。但挨了耳 光和小腹被击却是千真万确的。耳中所听的话仍然索绕耳际。   “这黑……黑影是……是人是……是鬼?”他心惊肉跳地问。   左面突传来有人奔跑的足音,他本能地拔剑,扭头一看,三个人影正飞奔而来,喝声人 耳:“谁?休走!”   是爱子端木长风的声音,他精神一懈,虚脱地叫:“快来,帮我把剑拔出。”   三人奔到,端木长风吃惊地问:“爹,怎么回事?”   “小畜生逃掉了,拔剑,我……我们回中原。”他抽着冷气叫,语气中流露着恐惧。   “回中原?”   “回中原,有可怕的高手暗助他们,再要是不走的话,我们将断送在这儿,扶我走,尔 后再从长计议。小畜生会回中原的,我们回中原再说。”   谁也不敢问他今晚的遭遇,反正他连拔剑的力道也消失了,便可猜出事情必定十分严 重。端木长风岂敢多问?拔出剑扶住乃父匆匆撤走,甚至连爱女的生死存亡也置之理了。   会合了其他同伴,他们不敢再回安图牧地,乘夜赶路,向后转,赶回中原去了。
  柴哲悠悠醒来,发觉自己正处身于温暖的帐幕中,酥油灯柔和的光芒。照亮了身畔坐着 一位俏丽的少女。   他吃了一惊,脱口叫:“咦!你……你不是云笙小妹么?”   他想坐起,却被姑娘伸手按住了。姑娘正是乌蓝芒奈山的斐云笙,含笑将他按住笑道: “哲哥,你得好好休养几天。绝脉问心钉已经离体,只是你沿途辛劳过度,精神上可以支 持,但一旦受了重伤,身体却贼去楼空,精力损耗过巨,一躺下来便百病交侵,不休养便难 以复原了。”   “这怎么行?我有事待理……”   “要事?是不是万里追踪……”   “不,我要找……这儿是什么地方?难道说我晕倒了不少时日,竟然已经回到乌蓝芒 奈……”   “这里是安图族族主的内帐,原来是他们坐家僧的住处。”   “安图族族主的住处?老天,小妹,你怎么会在紧要关头赶来救我的?”   “救你的是太昊道长,他是昆仑双圣的大师兄。自从你离开乌蓝芒奈山之后,我便一直 跟着你,只怪你大意嘛。”   “什么?你……哎呀!我的天,我记起来了,你是跟着闵老人一起来的,在索克 图……”   “我以为你忘了我呢?在索克图……”   “我真该死,只觉得你那双眼睛似曾相识,你又有意避开我,所以怎么也想不到会是 你,闵老人……”   帐门掀开,姑娘笑道:“你看,谁来了?”   闵老人领先而入,双圣与太昊也在内,八个人皆除去蒙头毡巾,露出本来面目。   柴哲挺身坐起,却被姑娘接住了。   “老前辈……”他只能这样叫。   闵老人一群人在他对面坐下,笑道:“二丫头称我师公,孩子,你该怎样称呼我?”   “哲儿也该称你老人家为师公。”他真诚地说。   “好,老朽生受了。首先,我替你引见这几位朋友,以免你疑团满腹。你必须了解的 事,是我们这一群老一辈的人,管闲事出于爱惜你,不惜劳师动众千里跟踪。有道是真金不 怕火,你这人不但值得爱惜,更值得我们尊敬。”   柴哲长叹一声,苦笑道:“师公,哲儿只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我……”   “这些事反而显示出你是个深明大义、明辨是非的男子汉大丈夫,与反复无常无关。当 然,在下结论之前,我们必须了解你的身世,以便决定你的志节是否无亏。不错,受人之 托,忠人之事,半途反复,至少情义上有亏,为人谋而不忠,决非大丈夫所应为。但从整个 事情看来,显然事前你并不知道追逐的人是谁,在明白真相之后,毅然弃恶从善,轻生取 义,浪子回头金不换,是值得原谅的。”   问老人似乎知道他有苦衷,所以用话开导他。接着引见在座的人。   双圣的师兄太昊,赫然是武林三隐逸之一的神箫客许元戎。三隐逸的声誉和地位,在武 林首屈一指,不论黑白道的门人子弟,无不尊崇这三位神龙般的老前辈。   另一名是大名鼎鼎的千幻剑斐岳阳,也就是姑娘的父亲,闵老人的得意门人。   再一个就是乌蓝芒奈山的得力助手,主持番务的杜梦真。   闵老人的左首,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白袍轻而薄,无畏彻骨奇寒。白髯拂胸,笑容满 脸。他是姑娘的祖父,白衣秀士斐土秀,早年,他也是名动江湖的美侠士,老一辈的人大都 对他不陌生。   闵老人自己,则是以神奇剑法名震江湖的满天飞瑞闵天虹,他的剑术出名的凶狠泼辣, 武林无出其右。   柴哲可说成了目定口呆的木鸡,眼前这些人,除了社梦真与云笙姑娘之外,谁不是早年 跺下脚天动地摇的人物。他总算大开眼界,居然在西番绝域,获见这些早年武林风云人物, 而且获得这些名宿的青睐,真是不世奇遇哩!   闵老人从抽中取出一支斑竹箫,笑问:“哥儿,这支箫是闲云老人的随身宝物,怎会在 你的身上?”   柴哲便将在乌蓝芒奈山,安闲云相救赠箫授艺的事说了。   闵老人一怔说:“怪事,老怪物从不收徒,怎会慷慨得连箫也送给你了?难道说,他已 看出你是个侠义男儿不成?”   “他是家先祖的好友,谈起家世,他老人家指导哲儿的艺业。”   “令先祖是……”   “家先祖是玉寰公……”   “你怎么会投入黑鹰会做职业杀手?难道你,你不怕辱没你柴家的门风,甘心糟蹋令祖 一代豪侠的英名?你……你简直不像话。”太昊声色俱厉地怒吼。   所有人见太昊发怒,全都脸上变了颜色。云笙姑娘更是脸色苍白,情不自禁打一冷战。   柴哲不为所动,长叹一声,将毁家出亡被缥缈神龙掳走,在大天星寨一住六年,奉命进 入西塞追人的前因后果—一说了,最后说:“哲儿离家年仅十岁,六年中,对黑鹰会的事一 无所知,直至那晚被会主所逼,要独自返回中原,会主方道出身份,我……”   太昊伸手轻抚他的肩,脸色祥和,叹道:“孩子,我错怪你了。你安心调养,过去的事 不必多想了。我与安图族的人有交情,他们会好好照料你的。”   “但不知沈公子他们……”   “他们现在前帐安歇,由两位梭宗族的人将他们引离谷口而获安全。要不是他两人将人 引离谷口,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恐怕都得出面哩!你好好养息,我们也该歇息了,哈哈!为 了你的事,我们比你还辛苦,只不过没有你冒的风险大而已。”   老一辈的人起身出帐,留下姑娘陪他。姑娘将沿途暗中相助的事娓娓道来,神情极为欣 喜!   次日一早,梭宗僧格叔侄前来探望,见柴哲无恙,欣喜欲狂。僧格将自己打算至山南找 白利族帮忙,病倒伊克寺,巧遇失踪三年的侄儿额林沁,逗留安图族的事—一说了。令柴哲 感到安慰的是,安图族答应恢复额林沁的自由,他叔侄两人可以在任何时候返回故里。   端木紫云仍被扣押在帐中,对这位姑娘柴哲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好。   昆仑双圣三位师兄弟地头熟,他们跟踪端木鹰扬,第三天方兴匆匆地赶回,说那些家伙 迷失在黑石谷中受罪,看来难活着返回中原了。这些人粮食不足,伤疲交加,八成会饥寒交 迫而死。   柴哲在三天中,由于云签姑娘的悉心调治,伤势早就好了,精力全复。听说端木鹰扬一 群人被困黑石谷,他居然动了仁慈之念,恳切地请求闵老人应允,由他前往黑石谷交还紫云 姑娘,并率领他们出困。他认为大丈夫行事,该求心安,宁可对方无情,不可令我无义,引 他们出困,也算是替乃师缥缈神龙尽一份情义,权算回报教养六年的恩情。   阅老人不但不加阻止,而且极为嘉许。次日一早,双圣先走一步,沿途暗中照料。柴哲 带了一百斤羊脯,从草棚中带了紫云姑娘,由冬窝子后面出发,不令姑娘见到老一辈的人, 直奔黑石谷,沿双圣留下的暗记追赶。   风雪已止,地冻天寒,积雪寻丈,步履维艰。   端木紫云不知安图族冬窝子发生的事,那晚她被金宏达挟走,她居然敢用脚反抗,恼得 金宏达火起,将她击昏拖着走。金宏达被闵老人带领着与同伴见面的后事,她一无所知。等 她醒来,只知身在草棚,手脚皆上了牛筋索,有穿番装的人不断监视。第二天手脚虽不再加 绑,但监视人却是杜珍娘、金宏达、云浩、夏五湖,四个人白天轮流看守。夜间就将她捆 上,可把她整惨了。   她以为自己死定了,金宏达怎会饶她?云浩和夏五湖皆是叛会的人,彼此势不两立,杀 掉她已是天大的便宜,假使废了她的气功破了气门,把她送给番人做一辈子的番婆,那才叫 惨呢!她为自己的命运可悲,忍死苟活,希望父兄前来救她,却不知她的父兄已丢下她逃命 了。   这天她见到柴哲,不禁欣喜欲狂,知道有救了,柴哲的为人她知道些少底细,如果柴哲 要杀她,何用等到现在?   柴哲不与她多说,押着她悄然走了。   两人后面半里地,千幻剑父子随后出现,暗中策应。   端木紫云一面走,一面探口风,问道:“你要带我到何处去?”   “交给令尊。”柴哲信口答。   “家父…”   “他们被困黑石谷,我去领他们出困。”   “你…”   “我尽我的情义,不忍令尊埋骨黑石谷。”   “难道……你不记仇?”   “我与令尊并无仇恨可言。”   “你……你不怕报复么?”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令尊就是想报复也无处着手;别说了,赶路要紧,远着 呢。”   “家父怎会被困在黑石谷的?我们不是从黑石谷来的么?”   “他们回去了,回程时迷失在黑石谷。”   “什么?他们不管我了?”紫云讶然叫。   “我不过问这些事,见了面你便可问清事实了。”   当晚,两人在黑石谷南面的一座怪石穴中住宿。紫云疲倦万分,第一次获得无忧无愁的 睡眠,倚在柴哲身侧安然入睡。
  端木鹰扬脸上裹了伤巾,伤势因天气寒冷而不曾恶化。十四个人有一半受了伤,在黑石 谷中转来转去转昏了头。任通译兼向导的巫统肩伤严重,无法带路,眼看食物逐渐减少,而 出困无望,所有的人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中暗暗叫苦,不住骂该死的柴哲害苦了他 们。   一早,伤势已无大碍的冷面阎罗建议道:“大雪已霁,正是天助我们。我们认准一处方 位,慢慢探道前进。”   “认准方位行不通的,如果前面有一座高峰,难道也要越峰而过么?积雪奇险.这些山 峰谁敢攀越?”端木鹰扬暴躁的说,他的双目已自失去了光采.显得苍茫无神。   “可以绕山而过。大雪已止,不会淹没足迹,我们只要不走回路,不随便向左右折走. 相信脱困定然有望,问题是我们的干粮将尽,所带的药物也有断乏制虞,假便一两天之内仍 出不去……”   “走一步算一步,且依你的办法试试。”端木鹰扬懊丧地说。   “如不是姓柴的畜生,我们怎会落得如此狼狈?”端木长风恨恨地骂,最后加上两句: “此仇不报,誓不甘休!”   众人立即收拾起程,相搀相扶启程,跌跌撞撞沿山谷向北走。积雪奇厚,一脚踏下去, 直陷至腿根方行止住,千难万难,像蜗牛般爬行,爬得气喘如牛,叫苦连天。   绕过一座山脚,前面不远处一座怪石顶端,站着两个番装的人影,古灵喜悦地叫:“前 面有番人,我们有救了。”   白永安冷冷一笑说:“古老,你再看看他们是谁?”   两人一高一矮,相距在半里外,高身材的人左手握住一把连鞘长剑,右手提着一张大 弓,背上负着箭袋,脚下放着一个大包裹。   “是……是柴哲。”古灵骇然叫。   端木鹰扬大吃一惊,叫道:“不可胡乱动手,另一人是小女紫云。”   叫声中,他咬牙切齿向前走。众人吃力地在后跟随,气氛一紧。   接近至五六丈,端木鹰扬大吼道:“小畜生,来,决一死战。”   柴哲冷笑一声,大喝道:“站住!我有话说。”   端木鹰扬迫近至石下,方站住怒吼道:“放了我的女儿,你我再一决雌雄。”   柴哲瞥了紫云一眼,冷冷地说:“在下是专程送令媛而来的,不必暴躁。在下承认你技 高一筹。绝脉问心钉为武林的一绝,还不打算与你动手。在下此来,其一,送回令媛,其 二,送肉脯百斤济食,其三,领诸位出困。”   “你……”   “在下是诚心的,信不信由你。”   “你……你为何这样做?”   “宁教你无情,不可我无义,如此而已。”   端木鹰扬注视他良久,沉声说:“我不管你如何修好,但你我生死对头的情势无可改 变。”   “那是你的事,在下并不在意。”柴哲挥手要紫云跃下巨石,接着将肉脯包抛下,又 道:“请随在下来,天黑之前便可出谷。诸位可在十丈后跟进,切记不可逼迫,不然在下必 将全力急走,你们跟不上的。”说完,跃下巨石,领先便走。   午间,他离开众人十余丈休息进食。   所有的人,皆弄不清柴哲的诚意是真是假,对能否出困的事将信将疑。只有古灵和文天 霸,对柴哲相知甚深,无忧无虑地放心休息。   暮色将临前,到了黑石谷的北口。柴哲突向右面的山坡拔升十余丈,向下叫道:“向北 走,沿来路可达都尔伯津山然后进入星宿海,在下不送了,请多珍重,后会有期。”   古灵热泪盈眶,颤声叫:“柴哥儿,你就这样走了。”   “灵老,沿途多蒙诸位照拂,小侄不敢或忘。请转告家师,六载教养之情,容图后报。 小侄唯一的希望,便是家师有一天能放下屠刀,做一个光明正大的人,唾弃黑鹰会那些不义 勾当。勿以小侄为念,请多珍重。”   端木鹰扬父子咬牙切齿地向上抢,其他的人却木立不动。   柴哲将宵练向下一抛,叫道:“三小姐,剑还给你。请劝劝令尊,血腥不义之财,会祸 及后代子孙。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任何人可以不相信世间有鬼神,但不能不相信良心的责 备可令人发疯,比鬼神报应尤烈。诸位珍重再见。”   在端木鹰扬父子冲上之前,他飞跃而起,奔上山脊,去势如星跳丸掷,久久,身影消失 在另一座白皑皑的山谷中。   “我不会放过你的,除非你死了。”端木鹰扬凝望着柴哲逐渐远去的背影,抚着脸上的 伤巾,咬牙切齿地低叫。   柴哲这一箭,造成的不是普通皮肉之伤,而是伤了他的自尊,更伤了他一辈子闯刀山赴 剑海所获得的武林名望。柴哲是副会主的门人,年仅十六岁,居然能射了他一箭,这岂是他 一个高手名宿所能忍受得了的?日后传出江湖,他除了退出江湖之外,无法洗雪这份耻辱, 他休想再逞英雄叫字号了。   十天后,安图族里的客人,伤和病皆将养好了。   午间,安图族盛筵相待,筵散后,帐中一众老小席地而坐,有一番计议。首先是闵老人 询问沈公子:“沈公子,老朽请教,今后你有何打算?”   沈公子的目光落在谢龙韬身上,迟疑地说:“小侄认为,谢恩公……会……会替小侄安 排的。目下小侄已是家破人亡,毫无希望……”   “你错了。”问老人正色说,淡淡一笑接着说:“你不像我们这批草野狂人,随遇而 安。令尊忠义名贤,举世同钦。国贼虽然可以快意于一时,但日久必败。沈公含恨九泉,三 子中惟你健在,希望全在你的身上,你必须待机为令尊雪冤,岂可任令沈家的名声,永沦贼 臣污名?逃避边荒,足以负上不忠不孝之名,你必须返回中原安身立命,待机为令尊雪冤, 置国贼于法方是正理。”   “但……但小侄……”   “你一个忠良后裔,还怕无人收容援手?老朽在贵乡会稽有朋友,我可派人修书送你返 乡安顿。”   “返回故乡,岂不是自投罗网?”   “正相反,黑鹰会将会回报严贼,说你已逃至西番,返回故乡反而更会安全,敝友也足 以帮助你,但请放心。”   “这……   “至于谢、金诸位义薄云天的好朋友,老朽也想替他们安排。乌蓝芒奈山虽不是金城汤 池,但敢说无人胆敢前来讨野火,朝廷大军到不了,三山五岳的朋友进入乌蓝芒东山,只有 自讨没趣的份。如果诸位肯委屈,何不在敞处安身?”   谢龙韬额手为礼,感激地说:“老前辈如不嫌晚辈出身下流,愿……”   “老弟台,不要说这种话。英雄不论出身低,就凭诸位不屈不挠,侠骨义胆保护沈公子 的义行看来,举世汹汹,能找出多少像诸位般的英雄好汉?”   千幻剑也笑道:“不过,话得说明白。在敞山安身的人,都是些不愿受中原贪官污吏压 迫,不与江湖人争名夺利的人,开拓异域自求发展,各有避世安居的抱负,耕牧辛劳,自给 自足,不知诸位是否受得了这种苦,愿不愿放弃中原花花世界的锦绣前程,不然却不会快乐 的。这件事勉强不来,太委屈诸位,兄弟心中难安哩!”   金宏达大笑道:“大名鼎鼎的干幻剑能有此抱负,我们这些亡命之徒岂敢奢望锦绣前 程?不错,中原花花世界,心狠手辣的人必定可以大展鸿图,我们几个人心不够黑,所以甘 心保护沈公子亡命西番受苦,可知中原的花花世界不是我们的,哪来锦绣前程?兄弟不勉强 旁人,也许我身上流有一半番人的血,因此,兄弟愿在贵地替贵山牧马,乌蓝芒奈山也是西 番哪!兄弟正求之不得呢。”   谢龙韬也欣然地说:“那还用说,我既留下你难道还想溜走不成?我们俩像是秤不离 砣,砣不高秤,今后牧马有伴了。”   高、云、夏三人自不必说,愿在乌蓝芒奈山安身立命,他三人岂敢再回中原?杜珍娘不 能留下,她在中原有亲人放不下,希望回中原跑一越,也许日后会到乌蓝芒奈山安身,但不 是现在。   云笙姑娘见其他的人都有着落,却不见乃父提起柴哲,芳心一急,便推了推身旁的柴哲 低声问:“哲哥,你呢?你有何打算?”   千幻剑冲她咧嘴一笑,笑得她粉颊甚红,像喝下三斤老酒。   柴哲沉吟片刻,苦笑道:“我离家六载,双亲下落不明,怎能放心?我……我想回家走 一趟。”   姑娘抚弄着一方哈达,低低地说:“哲哥,应该的,应该的。我……陪你走一趟,好 吗?”   “小妹,我……我怎敢当?我……”   “你……你讨厌我么?”她幽幽地问。   柴哲拍拍脑袋,低叫道:“我的天,你怎么说这种话?”   “那你……”   “又不是回家拼命,我怎能劳驾你辛辛苦苦跑一趟山西?”   “你回去,黑鹰会不肯放手,我怎能放心?”   她的话已相当露骨,柴哲不由感上心头,迟疑地问:“爷爷和伯父母放心让你去么? 你……”   她抬起粉额笑了,笑得好甜,脸红红地说:“如果爷爷和爹娘答应,你就不反对?”   柴哲心潮激动,喃喃地说:“我……我求之不得,我……”   “我们一言为定,可好?”她喜悦地说。   他点点头,低声说:“一言为定,但我先谢谢你。”   两人低声交谈,却未留意所有的人,皆含笑向他俩注视,两人都是大孩子,只顾亲密地 交谈,忘了身外事。   “谢我什么?”她含笑低问。   他指指心口,低柔地说:“心怀感激,我将永远永远珍惜你对我的这份珍贵感情,海枯 石烂,此情不忘。”   她以手掩面温柔地轻轻吐出两个字:“哲哥。”   入暮时分,在山林中漫步的四位长辈,为了云签姑娘走一趟山西的事,彼此间意见有点 相差。   四人是阅老人、太昊、白衣秀士与千幻剑父子俩。   千幻剑不赞成爱女到中原冒险,世道艰难,人心险恶。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莽莽江湖更 是遍布网罗,处处陷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不堪设想,岂可让她不知天高地厚胡来?   白衣秀士的看法恰好相反,他大笑道:“儿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不要小看了 云签这小妖怪,更不可估错了哲哥儿的天份。两人年龄虽小,机智与艺业皆可在江湖中纵 横,两人联袂闯荡。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同时,我们当然不会放任他们乱来,去几个人沿途 暗中照料,可保万无一失。人活在世间,何处没有风险?你要笙丫头呆在西番平凡地过一 生,事实无此可能,小丫头人小鬼大,不甘雌伏,祖是英雄父是豪杰,名震武林,你认为让 她默默无闻过一生么?年轻人活在希望中,老年人活在回忆里,等她有了婆家,在西番相夫 教子做一个牧马郎的妻子,庸庸碌碌地过一生,等她做了老祖母之后,她能回忆什么?别傻 了,为父是过来人,你也即将步入暮年,怎么还想不通?趁着年纪还轻,让她出去见世面, 岂不甚好?而且柴哥儿……”   “爹,我承认柴哥儿很不凡,人才、品德、武艺皆臻上乘,此吾家王羲之,除了他便很 难找到配得上笙丫头的人。可是,毕竟两人年纪太轻,万一在中原受到些小挫折,发起横 来,任性胡为,那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闵老人呵呵地笑,接口道:“岳阳,你居然把自己的爱女看成不可靠的人了。”   “徒儿并无此愿……”   “是对未来的女婿不信任?”   “这倒不是……”   “那就够了,何必多虑?”   白衣秀士又道:“岳阳,你要知道,在你的心目中,柴哥儿是吾家东床佳婿,小丫头也 显然倾心于他,但你可知道,他两人之间潜伏着危机么?”   “爹的意思……”千幻剑讶然问。   “柴哥儿对笙丫头,仅存有感恩之心,你知道,女孩子对男孩子感恩,以身相许似乎毫 无遗情可言,但对男孩子来说仅凭感恩是不够的,其中最重要的是男孩子的自尊。感恩会令 他一辈子抬不起头,到头来如不是自暴自弃,也将唯唯喏喏,壮志颓靡,豪气全消,甚至会 忍受不了精神上的负荷,性情大变,挺而走险,自求解脱,那不仅是可怕而已,简直是残 忍。”   “那……爹……”   “让他们去碰撞,不但可以培养他们的感情,更可了解他们爱情是否经得起考验。儿 子,你是过来人,你也算得上英雄豪杰。想当年,你与锦云贤媳未结婚前,你可曾想到要在 锦云身上得到些什么?又希望些什么没有?”   千幻剑红着脸说道:“孩儿愚鲁,从未想到这些,只想到我能为她做什么?是否能保护 她?是否可以给她一个温暖的家?是否能给她完整的爱?”   “呵呵!儿子,你幸好没想到她对你有思,没想到要感恩图报。不然,恐怕为父早已失 去了你这个佳儿,更休想有一位贤媳了。”   闵老人大笑道:“免了免了,你两个愈说愈不像话,没老没少的,废话连天。别三心两 意的,让他们一双小爱侣去闯荡一番。你们不放心的话,我与元戎兄负责调教柴哥儿,教他 几乎绝活防身,管教他天下大可去得。”   太昊招髯微笑,接口道:“一句话,贫道义不容辞……”   “你别贫道贫道胡说好不?谁不知你是个假老道?真要你穿上道袍做驱神撵鬼的道土, 你不跳下天池自沉才怪。”闵老人笑着接口。   “好好,不自称贫道,称老不死成不成?安闲云这老匹夫过门不入,却尽会替我找麻 烦。”   “咦!你扯上安老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他把这支破竹萧交给柴哥儿,真是玩腻了随意送人不成?老匹夫古怪多,还不 是存心拖我下水?”   “哈哈!妙,妙!你不说,我倒被老怪诓住了。”白衣秀士大笑着说,稍顿又道:“他 在乌立芒奈山弄箫,故意将救笙丫头的人情舍给柴哥儿,暗中替我们赶走黄山三魔,还不是 故意弄玄虚请君入瓮?”   太昊脸色突然变得异常沉重,沉吟着说:“安老急于赴粤东之约,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啦!世间要找闲云野鹤两人泄愤的家伙有的是,但谁也不会成功,只有自讨苦 吃。他到粤东赴约,并不一定是死约会,大可不必为他担心。”   在安图族主处又住了五天,然后众人同赴噶达索齐老峰太昊的参修胜境,观赏大河真源 天池,一住半月,方结伴东行。在这半月中,太昊、闵老人、白衣秀士三位老前辈,分别督 策柴哲练艺。千幻剑也少不了替爱女准备一番,免得她日后吃亏。   十八个人冒风雪向西缓缓前行,沿途,柴哲练得更勤,到达乌蓝芒奈山时,他像是换了 一个人。   客人们受到盛大的欢迎,远出迎接的人,赫然有八爪苍龙一群老少。山寨中早两天接到 番人先送回的六匹乌锥,因此知道他们到达的正确时日。   八爪苍龙一群人,半月后告辞东返四川,顺便带走了杜珍娘,答应沿途加以照料,老捕 头朋友遍天下,有他负责照料,大可放心。   四月初,解冻期将届,一双小爱侣启程北上,不走四川而走西宁卫。   老一辈的人,自有一番万全的应变安排。   沈公子预定秋间动身,严家父子日下气焰正盛,洗冤无望,不需急干返回会稽故里候 机。   云笙姑娘外柔内刚,她确是一位不甘雌伏的人物。祖是英雄,父是豪杰,乃姐又是一寨 之主,只有她一无所成,一年到头千篇一律在练功、女红、读书、放牧这些事务上打转,内 心极感寂寞,她心中燃烧着见世面的希望之火,不愿平庸地在牧地过一生。这次遇上了柴 哲,小妮子着心动矣!暗中期望柴哲能留在牧地,更希望柴哲能带她到中原闯荡一番。   她的希望没落空,终于踏上了到中原的旅程。   两人一肩行囊,徒步东上。她坚决拒绝乃父乃祖的协助,要自己照料自己。   到达蓝雕旗的牧地,旗主火里刺特穆津的爱女哈布尔姑娘,坚决送给他们两匹坐骑代 步,方有了属于自己的坐骑。
  --------------------    旧雨楼 扫描,bbmm OCR 旧雨楼·云中岳《四海游骑》——第 四 章 返乡探亲
云中岳《四海游骑》 第 四 章 返乡探亲   七月中旬,晋南地区炎阳似火。   从解州北行的大队客商中,三十辆大车结成浩浩荡荡的行列,扬起滚滚红尘,车声辘 辘,铃声叮当,极为壮观。   前二十部大车,有三十名官兵押送,车上载着边墙需要甚急的军械。后面十部是商车, 载着来自西安的日用品,与解州盐池启运的食盐。那年头,边墙烽火连天。春正月,俺答进 攻宣府。三月,五万蒙骑攻陷辽东广宁中前所。本月初,定犯蓟西。目下大同总兵刘汉,正 在调集兵马,准备出塞反击,大军云集,军需品昼夜不停向北运。   平阳府以南,尚称安靖。以北,迄太原府,则盗贼如毛。太原以北,兵荒马乱,民不聊 生,各地民众结寨筑堡自卫,来历不明的人经常发生意外。   因此,往来的客商皆是要钱不要命,冒险做生意的商贾,如不是本身武艺高强,则雇请 专人保镖。但盗贼亡命太多,各地的镖局通常不接受贵重的红货,太原府的太原镖局甚至已 关了门。陕西威镇江湖的关中镖局干脆不走太原路上的这条买卖。那些要钱不要命的商客, 为了钱不能不走,只好结伙而行,有时一次集合上百部大车或百十头驮马并非奇事。再就是 随军运车队往来,送些保护费给押送的官兵,便可顺利通行,盗匪们极少抢劫军需,那会招 来大批官兵进剿,得不偿失,自断财路。同时,盗亦有道,前线吃紧,军运是军队的命脉, 军运补给不上,怎能作战?抢劫军需不啻通寇,边墙不保,蒙骑便会长驱直入,等于是自掘 坟墓。当然,盗匪良莠不齐,其中自然也有些唯利是图、丧心病狂的贱贼,胆大妄为,抢军 需品,但为数不多。护送的官兵中,也有不肖之徒与盗匪互通声气,狼狈为奸,互相利用, 大家发财,经常发生跟随军运队的客商,付出了保护费仍受到洗劫的事件。   这一批车队有十辆商车,每辆车有四匹健马,即是所谓四驷货车,是平阳府升平骡车行 专走解州临汾的南线客货车,赶车的车伙都是第一流的赶车好手。   商车的货主并不敢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官兵身上,虽付了保护费,但仍然请了三名武艺高 强的人保镖随行。   三位保护师父的来头不小,号称解州史氏三雄。解州史氏是地方上的望族,重文轻武, 却意外地有三个孔武有力的族人出现,可知必定不是什么安份人物。一双铁拳打天下,敢斗 敢拼便可成名,在解州,史氏三雄确是够硬朗,敢杀敢拼,称得上骑射刀枪门门精通的英 雄。   史氏三雄的老大叫史龙,老二史虎,老三史豹,老大四十出头,老三年未满三十。当 然,这种人在刀口上讨生活,多少总有点自负,而且富冒险精神,少不了会以亡命自居,在 生活、言行、性格方面,也少不了有点失于检点,拆烂污自所难免。   晚间车抵闻喜,投宿在喜来客栈。这里已接近平阳府绛州地境,至平阳府城还有两日行 程。   军车自有官方的宿站,商车则自找宿处。喜来客栈是升平骡车行的站头,该行的车皆在 此店打尖。店伙计只负责照料牲口车辆,货物须由客人自己看守以策安全。店堂上挂了一块 木牌,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货物钱财,贵客自理。丢了财货,只有自认倒霉。   十辆大车卸掉脚力,排列在店前的广场中,由客人派了一名伙计看守,镖师史虎正在检 查车上的货物。   闻喜城小得很,周仅五里,四座门,刚经过修整,城墙上加了砖,绕四周的河宽有三 丈,居然焕然一新,甚具规模,可惜居民不多,只有早晚过往人土启程投宿时方有点热闹。   暮色四起,南门城门将闭前,蹄声得得,赶到了一双年青轻英俊的少年郎,坐骑骏,人 更俊。两人一高一矮,高个儿猿臂鸢肩,高大健壮。矮个儿中等身材,佩了一把剑。两人皆 穿了宽大的青直裰,腰带甚长。头戴圆顶凤翔所出的遮阳帽,人和马仆仆风尘,马儿在店前 边勒住,黄尘滚滚。   两名店伙迎出,接过客人的缰绳,含笑问:“客官,落店么?”   废话,不落店怎会在店前下马?高个儿抹掉口角的灰砂,笑道:“不错,落店,全城只 有贵店有上房,请替咱们哥儿俩准备一间有内间的,劳驾了。马包请代送入房内,里面没有 值钱物品,不必交柜。”   矮个儿用马鞭掸拍身上的尘土,目光不住向四周张望,有意无意地落在刚查完毕车上货 物,大摇大摆走向店门的史老二史虎身上,从头至脚瞥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史虎的佩刀 上。   史虎人生得挺雄壮,粗眉大眼,流露着剽悍粗犷的气息。他受聘保镖,算是江湖人,江 湖人讲究精明机警招子亮,必须经常注意可疑的人时地物。大概他动了疑,也许是看小伙子 佩着剑有点不顺眼,撇撤嘴傲慢地哼了一声,拉开襟顿现出毛森森的胸膛,顺手在额上抹了 一把汗,再随手一甩,不屑地说:“老弟,看什么?踩盘子是不是?”   他不该存心在太岁头上动土,有意生事找麻烦,手上的汗一甩之下,点点滴滴像是下雨 一般,洒了不少在小伙子的裤管上。再就是口没遮拦,开口便说小伙子是贼眼线,这算是最 犯忌的不礼貌举动。   小伙子先是低头瞧了瞧沾在裤管上的汗珠,信手将马鞭交给牵走坐骑的店伙,小嘴角牵 动,大眼睛亮晶晶,显然有点生气,冷冷地说:“你这人简直没教养,谁惹了你啦?”   语声清脆,犹是童音。史虎哈哈大笑,接口道:“喝!公子少爷的火冒起来了。你说我 没教养,大爷真该给你两耳光,打掉你满口乳牙。”   高个儿笑笑,取下遮阳帽扭头叫:“贤弟,别和这些人生气,快进去洗漱,浑身灰土真 不是滋味。”   矮个儿贤弟很听话,拍拍袖口的灰土说:“这人存心找麻烦,我可不想和他计较。”   史虎得理不让人,逼上两步冷笑道:“如果你想计较,又待如何?你要吃掉我不成?别 忙,说清楚再走,”   店门前有不少已落店安顿好的客人,尚未掌灯,都站在外面歇凉,不远处的槐树下有几 张长木凳,不少赶车伙计正在一面啃大饼,一面亮着嗓子穷聊天。所有的人,听到这儿发生 争吵,皆转头向这儿注视,人声徐止。   矮个儿脾气好,反而笑道:“你厉害,我不和你分说。这总成吧。”   “那么,你小子得道歉。”   “我为何要道歉?惹事找麻烦的是你。”   “你骂我没教养,岂有此理,不道歉,哼!”   “你……”   “大爷要揍你。”史虎傲然地叫。   史氏三雄是这条路上的常客,店伙知道他专会惹事招非,喜逞强称能,都有点怕他,不 敢上前排解;有一名店伙远远地叫:“史二哥,算了,何必呢?闹起来大家伤和气嘛。”   见人打架可以上前拉架,见人相骂最好走远些。插上一脚必是火上添油,当事人反反会 吵得更大声。店伙一叫,史二哥面子大啦!神气地大叫道:“这贼小子不道歉,大爷要他爬 进店去。”   高个儿淡淡一笑,举步退下一旁袖手旁观。   史二哥更神气了,以为高个儿害怕不敢出头,胆气更壮,接着伸出粗大的手指头,几乎 点在小伙子的鼻尖上大喝道:“小子,你是不是想学狗爬?说!”   小伙子伸手徐徐解开颔下的帽结,泰然地说:“咦!这么凶哇?如果我错了,理该向你 道歉,但是我没有错,岂能道歉?你贵姓大名?可不要欺人太甚。”   “二爷我姓史名虎,你可以打听打听。”   小伙子大笑,露出整齐洁白的两列贝齿,笑完说:“真是奇闻,你这人怎么取了这么个 怪名?”   “你小子有何可笑?大爷的名字有什么可怪?”   “你叫别人听听,像不像死虎?”   史虎勃然大怒,大吼一声,踏进冲上,右手疾扬,向小伙子的脸颊抽去。   小伙子一声低叱,顺手摘下遮阳帽,信手一拂,“卟”一声击中拍来的大手,史虎脚下 一虚,人向侧晃。小伙子人如狂风,跟进用遮阳帽反扫。   “蓬”一声大响,拍中史虎的脸门。史虎“哎”一声狂叫,被拍得以手掩脸,脚下大 乱,连退五六步,终于仰面便倒。   “起来,这次不算。”小伙子点手叫。   史虎踉跄爬起,猛揉双目,喘过一口气,一声怒叫,“饥鹰搏兔”箕张双手猛扑而上。   小伙子向侧一闪,伸手轻拨,“带马归槽”加上用腿绊拦,喝声“趴下”!   史虎真听话,“蓬”一声跌了个狗吃屎。   喝彩声暴起,叫好之声震耳。   店门口人群一乱,有人叫:“史二爷被打,大爷来得正好。”   应声抢出一个黑凛凛大汉,一声怒吼,抢下台阶,急冲而上。   高个儿迎面一拦,冷然道:“老兄,要排解,可以,想插手,不妨冲着我来,在下陪你 玩玩,你最好动口而不动手。”   来人是史大爷史龙,兄弟被打倒在地,他还能不管?大喝一声,一拳疾飞。   高个儿闪开,叱道:“你真要打?”   史龙一拳落空,猛地攻出右腿,挑向对方的下阴。   高个儿不再客气,身形一扭,不退反进,从踢来的腿外侧切入,手起掌落,“啪啪”两 声暴响,揍了史龙两记正反阴阳耳光,同时伸脚一勾,史龙“哎”一声狂叫,仰面便倒,跌 了个手脚朝天。   史龙身手相当矫捷,奋身一滚,跃起伸手拔刀。   他以为滚了一匝,至少也离开对方八尺以上,岂知手一触到刀柄,方发觉对方已在他身 侧敬候,对方两个指头捏住了他的手肘曲地穴,笑道:“放手,动刀子你会送命的,老 兄。”   店中又奔出一个豹头环眼的大汉,高叫道:“有话好说,不要动手伤了和气。”   史龙心中雪亮,知道遇上了可怕的高手,泄气地停止挣扎,苦笑道:“老兄,在下有限 不识泰山,多有得罪。”   高个儿松了擒穴的两个指头,笑道:“没什么,请别介意,出门人少不了有点意气用 事,大热天,大家情绪都不太好,说过了就算啦!老兄贵姓?”   “兄弟姓史名龙,老弟台的大名可否见示?”   “兄弟姓裴,那一位是在下的小弟。”   文虎正晕头转向地爬起,伸手拔刀准备拼命。   “二弟,你还敢撒野?给我乖乖地上前陪礼。”史龙大喝。   史虎猛摇脑袋,似要摇掉昏眩感,喘息着站稳,惑然地向乃兄注视。   奔来的豹头坏眼大汉向裴小弟抱拳行礼,陪笑道:“家兄鲁莽,老弟台尚清海涵。兄弟 史豹,不打不成相识,等会儿贤昆仲安顿停当,咱们兄弟治酒与贤昆仲陪礼,务请赏光。”   裴小弟淡淡一笑说:“好说好说,陪礼不敢当,咱们兄弟长途相当疲乏,要早些歇息, 明天还要赶路呢。”   高个儿也笑着说:“史兄的盛情,咱们兄弟心领了。咱们兄弟到太原,诸位不像是本城 人……”   “咱们也到太原。兄弟是解州人氏,闻喜是咱们兄弟极为熟悉的地方。”   “呵呵!咱们算是同路,明天咱们可以结伴同行,不致于寂寞了。兄弟第一次到贵地, 人地生疏,有不明白的地方,还得请诸位指引呢。得罪了,咱们明天见。”高个儿一面说, 一面入店。   上房在西进,倒也相当清爽,客人甚多,幸好他们来得早一步,只剩下一间有内外间的 上房了。闻喜是往来要冲,也是宿站。在山西地境,驿站严禁收容没有勘合的官民人等。勘 合,也就是过往官差住宿驿站的公文凭证,如不是因公传邮的驿卒,即使是邻驿的驿站丁 夫,也不许住宿。地近边墙,军书传报有时昼夜不绝于途,驿站责任重大,工作繁忙,因此 管制得特别严。在江南一带太平地区,驿站是可以开方便之门的,只要有钱,驿站的人便有 胆量收容客人赚外快,即使被查出,打一顿屁股算不了什么,何况根本没人去查。闻喜西关 的北端,有一座束川驿,管制太严,不敢收容旅客,客人都往城里的客房挤,因此客房皆有 人满之患。   裴家兄弟两人,正是柴哲和云笙姑娘。那年头,姑娘们怎敢明目张胆走江湖?她只好女 扮男装,女孩子在外行走,简直麻烦透顶,她与柴哲同行,孤男寡女更是讨厌,既要防范意 外,还得避免流言。同时,日常生活起居,不便之处自不必说,在情感上还得自我约束,真 够苦的。   云笙姑娘不是娇生惯养的人,在乌蓝芒奈山的人,每个人都有固定的工作,妇女们同样 辛苦,女红家务皆须亲手料理。裴家家教谨严,女孩子们哪能做惬意的千金小姐?所以她自 小便养成了吃苦耐劳的好德性,德、言、容、功都有甚好的基础。但女孩子毕竟有点野,有 点讨厌枯燥的平凡生活,尤其是少女青春期,性格不稳定而易变,富幻想,多愁善感,逃避 管束,所以她渴望到中原换换环境,其中当然也牵涉到情感问题,如果她不是对柴哲倾心, 便不会离家追随柴哲闯荡了。   她已习惯了四海为家的闯荡生涯,安顿毕首先便伺候柴哲的洗漱事宜,她不再是小兄弟 了,而是个细心的女孩子,不由柴哲拒绝,她亲自向店伙打交道张罗,忙完了柴哲的事之 后,方进入内间忙自己的。   旅途辛劳,早早安顿,柴哲睡在外间,久久不能成眠,近乡情怯,他心中很乱。   故乡、亲人,六年多的岁月,目下不知怎样了?他已从黄口稚儿长成彪形大汉,故乡少 不了也有所改变吧?   双亲是不是仍在舅舅家中避祸?恶贼罗龙文是否已忘了侯马镇柴家?   他辗转不能成眠,心潮澎湃,前情往事依然历历如绘,那晚的风雪,暴客、刀光、血 影、火焰……纷至沓来,—一从脑海中涌现。   一宿无话,一早,餐毕拾掇启程,店门外史家三兄弟已经准备上道了。   打过招呼,车队启行,在北门外与军需车队会合,踏上北上旅程。   史家三兄弟需照顾车队,由史虎史豹在车队后照顾,史龙在前面陪伴柴哲云笙。   官道宽阔,三人策马走在车队前面一二十丈。走前面不会吃灰土,三十部大车滚动之 下,烟尘滚滚,走后面怎吃得消?三匹马并辔而行,徐徐前进,柴哲在中,史龙在左,马儿 轻快地小驰,东方天际出现了朝霞,一阵惊风迎面吹来,令人精神一振。   “史兄对这条路定然很熟了,是么?”柴哲问。   史龙呵呵笑,拍拍胸膛说:“不是兄弟吹牛,闭着眼睛我也可以走到太原。”   “听说这一带道路不靖,是怎么回事?”   “不怕贤昆仲见笑,咱们山西也真倒霉透顶,哪一年没有天灾人祸?连年兵祸民不聊 生,怎会没有盗贼?平阳府以南倒还好走,以北走到太原便不好走了,中条山、霍山,哪座 山没有蟊贼山大王?”   “史兄三个人保这些人车的镖,不是风险太大么?”   “呵呵!那又不同,吃咱们这行饭,哪能没有风险?七分靠朋友,三分靠运气,如果认 为凭本领便可万事如意,那就不用混了。咱们沿途都有朋友关照,遇有大队匪徒出没时,必 须停下来等风声,避免和他们碰头。万一运气不好,鬼使神差碰上了,只有认晦气赔镖。”   “这么说,到平阳府这条路便不用担心了。”   “那倒不一定,有时也会碰上一些小股毛贼,便得凭真才实学别别苗头了。明天晚上可 以到平阳府,看样子不会有虚惊。”   “怎么要明天才能到?”   “老弟,车队是不能赶的,今晚只能到蒙城驿。上午咱们要辛苦些,五十五里到侯马镇 打尖,预计巳牌左右必须赶到。侯马镇到蒙城驿有七十里,但晚上走也不怕,那儿管栅的人 我认识,不会禁止咱们入镇安顿,何况军需来头大,谁敢禁止夜行?”   “侯马镇打尖,不嫌早了些?”   “侯马镇有驿站,军需车要在驿站换牲口,咱们必须跟着行动,不打尖也得打。”   “哦!原来如此。”   “裴老弟,到了侯马镇,打尖时请不要乱走。”   “怎么回事?”柴哲讶然问。   史龙摇摇头说:“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只知在上月中旬,来了十来个来历不明的人, 长住在侯马镇,对往来的武林人物十分注意;经常与一些年轻的江湖人冲突,一言不合,他 们便动手凑人,看谁不顺眼,便会找麻烦。”   “哦!这些人的来路……”   “来路不明,一个个武艺高强,不分昼夜出没无常,不知他们到底为了何事在侯马镇逗 留不走。”   柴哲心中一动,淡淡一笑问道:“史兄既然对这条路很熟,侯马镇近来可曾发生什么可 疑的事没有?”   “见鬼!侯马镇只有几十户人家,哪会有可疑的事发生?大概是七年前吧,镇北有一户 姓柴的人家,不知为了何事,隆冬大雪之夜,被太平关的官兵与巡检司的兵勇抄了家,一把 火烧死了姓柴的夫妇俩……”   “官兵会放火烧死了柴家夫妇?”柴哲沉着地问。   “官兵放火有啥希奇?房子烧光,里面有两具烧得成了灰的骸骨,自然是柴家夫妇了。 听说,柴家夫妇还有一个十岁大的娃娃,火场中没有见到骨灰,所以官兵在附近大搜,抓走 了不少人。谁知祸不单行,第三天官兵走了,又来了大批盗匪,把柴家的十六户邻居洗劫一 空,杀人放火惨绝人寰……”   柴哲浑身发抖,几乎落马。   “咦!裴老弟,你怎么啦?”史龙讶然叫。   柴哲拭掉额上沁出的冷汗,脸色灰败。云笙一把抓住柴哲的手,向史龙说:“我哥哥经 常会头晕,没什么,等会儿就好了。”   “令兄的头部,是不是受过伤?”史龙关心地问。   “受伤?哦!不错,受过伤,伤在这儿。”柴哲上唇咬着下唇,指了指胸口,用不稳定 的声音说,噪音都变了。他摇了摇头,将遮阳帽戴上,掩住脸容说:“不要紧,等会儿就好 了。”   已牌初,车抵侯马镇。军需车在驿站换马,史家兄弟的商车在驿旁的小店打尖。   打尖,就是歇息和进食,投宿也称打尖,但打尖不一定住店。柴哲两人随着史家兄弟一 齐行动,但半个时辰后,车队出发,他藉故头晕,留下了。   驿站就叫侯马驿,本来是一座古老的驿站,但十余年前撤消了,直至三年前方重新修 缮,重建驿站,以应付日渐繁忙的军报、邮务、军运。驿站在镇南,距镇相去约半里地,军 运繁忙,不许闲杂人等接近,镇里的人很少前来,以免麻烦。   柴哲等车队去远,与姑娘暗地里有一番商量,他要打听出镇中那些人是何来路、更要探 出七年前盗匪入镇杀人放火的内情。   姑娘了解他的心情,积极准备,她劝柴哲暂且忍下,先由她前往一探,晚上方可一同前 往,免得被人认出他的身份。   两人离开驿站,往回走,离镇三里地向左抄出,在一处洼沟中藏身。   姑娘用布包住剑和百宝囊,取一顶四平巾戴上,独自绕出镇北,大摇大摆地进入镇中。   目前的侯马镇,比七年前并无多大改变,似乎更为落败了些,镇北的瓦砾场残迹犹存, 瓦砾堆中衰草凄凄,三五座犹有炭迹的颓垣,在烈日下静静地屹立着,像在诉说着当年痛苦 的往事,留下令人哀伤的遗痕。   不远处有一座茶亭,亭后有一株茂密的大槐树,几个村夫在树下乘凉,悠闲地低声聊家 常。三两只黄犬在街巷的阴影中伏地喘息,伸出舌头懒洋洋地无精打彩。   “叮铃铃”一阵清亮的铃声从北面传来,一个身穿皂衣,背着板袋的驿夫,大踏步进入 镇北,脚不停步疾行穿镇而去,代表身份的驿铃声仍在空间振鸣。   一切显得如此安详、静谧,如流岁月可抹去往昔有形或无形的创伤,听天由命的苛安心 理,可令人忘怀过去痛苦的遗痕。目前,侯马镇的人,已对镇北的瓦砾场淡然处之,即便想 起来,也不过吐出一两声无可奈何的叹息而已。   姑娘踏入茶亭,舀了一碗茶,泰然地离亭到了槐树下,向好奇地向她注视的五个村夫善 意地微笑道:“大叔们好,天气好热哪!”   一位村夫含笑打招呼,说:“客官在毒太阳下赶路,确是够热的。去年六七月下了两个 月的大雨,今年该热啦!客官不像是北面的人,往南走么?”   “是的,到潼关。小可七八年前年纪还小,曾经走过这条路,责地似乎有点变了样 呢!”   巷角转出两个青衣大汉,敝开胸襟,轻轻地拂动着手中的柳枝儿,若无其事地往树下走 来。   村夫喟然叹息,苦笑道:“怎能不变?想当年,侯马镇曾经一度繁华过,有过上千户人 家,几十年来,一年不如一年,眼见得荒歉频频,天灾人祸不绝,田园荒芜,走得动的人皆 先行离乡别井另谋生路,镇中十室九空,那还算得上镇?成了荒村野店啦!客官,苦哪!”   “镇北好像遭了火灾,怎么回事?”   “火灾?那才不叫火灾呢,那是人祸,十七户人家,糟蹋了三十余条人命,只逃出十来 个。第一户柴家死于官兵,后十六户死于强盗,就是这么一回事。”   “阳关大道的往来大镇,会有强盗洗劫?”   “事实上确被强盗洗劫了。”   “怪事!请教,劫后余生的人,还有停留在贵地的么?”   两名青衣大汉阴沉沉地走近,其中之一接口道:“客官要打听劫后余生的人,有何用 意?”   几个村夫看出两大汉的神情不友好,沉默地—一离去。   姑娘瞥了两大汉一眼,淡淡一笑道:“小可一时好奇,问问而已,并无他意。”   “镇东有几家新建的士瓦屋,安顿了那些劫后余生的人,客官如果有兴,何不前往一探 究竟?”   “真的?”   “当然是真的,来吧,我领路,去不去?”   姑娘不在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明知道两位大汉,定是史龙所说的十余名神秘人物 的党羽,正好探这些人的底,转身回茶亭放下茶碗,笑道:“相烦大叔领路,多谢了。”   转过两条小巷,到了镇东,座落镇边的两间房舍前,站着两个赤着上身的大汉,倚在李 树下目迎大踏步而来的三个人。   领路的大汉相距十来丈便高叫道:“吕兄弟,快去请曹大哥来。”   “曹大哥到蒙城驿去了。”李树下的一名大汉答。   “那么,弘老呢?”   “弘老到驿中去了……”   “去请他来,说是有人要查问七年前的事。”   大汉应了一声,拔步就走。   领路的大汉向姑娘伸手示意,冷笑道:“请到里面坐坐,在下已派人去找你要见的 人。”   姑娘艺高人胆大,不假思索地踏入堂屋,笑道:“你们像是忙人哩,看样子,诸位不是 种田的,不像是本地的居民,称呼用大哥二哥麻子哥,透着邪门。”   堂屋里共有三名中年人,再陆续出来了五个年轻人,都穿了本地土著的衣着,只是掩不 住脸上剽悍的气质,每个人都生了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明眼人一眼便可以看出,这些人定 是内家高手。   八个人中,其中有一个大麻子。姑娘的话,是针对他说的。   领路的两名大汉,向屋中的中年人行礼说:“这位客人从北边来,要查问七年前镇北匪 祸的底细。兄弟把他领来了,不知有人认识他么?”   所有的人皆向姑娘注视,虎视眈眈。中年人从怀中取出一卷纸卷,打开细瞧,目光不住 在卷上与姑娘的脸部转,久久方冷冷地说:“脸貌似乎有点像,只是身材不对。”   姑娘上前两步,想着手卷上有些什么。中年人哼了一声,将手卷卷拢不让她看。   麻脸年轻人嘿嘿一笑说:“身材可以改变的,高明的缩骨法,可从八尺大汉变为三尺小 童。只要脸貌差不多,都有可疑。”   “等弘老回来再说,弘老神目如炬,而且是相识,等他来便可知道了。咱们不曾与正主 儿照过面,不可鲁莽。”持手卷的中年人慎重地说。   姑娘哼了一声,不悦地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鬼鬼祟祟神神秘秘,非驴非马不三 不四,显然都是些……”   “你贵姓大名?”中年人抢着问。   “我不愿答复。”她强硬地回答。   “你与镇北十七户人家有亲?”   “无亲。”   “有故?”   “废话。”姑娘不耐地答,她的目光逼视着持手卷的中年人。   “小老弟,你要规矩地回答。”   “你这是什么意思?”   “请教,阁下与那十七户受害的人家,有何关连?”   “你们与那十七户人家,又有何关连?”   “我在问你。”   “我还不是在问你。”   双方剑拔弯张,各不相让,针锋相对,逐渐有点按捺不住。正紧张间,门外进来了一个 中年人和两位青年。中年人踏入堂屋,便叫道:“有话好说,是怎么回事?”   持手卷的中年人躬身道:“弘老来得正好,你看是不是这个人?”   弘老已看清姑娘的面貌,笑道:“周兄弟,如果真是他,你们几个人的麻烦就大了。”   “弘老的意思是……”   “我既然奉命前来替换曹兄弟,此地便由我负全责。如果再像以往那样穷凶极恶地乱 来,保证会将要找的人惊跑,劳而无功。明后天后继的人便可到达,咱们将改弦易辙暗中进 行,以免打草惊蛇。”弘老一面说,一面挥手示意令众人退去,含笑向姑娘道:“小兄弟, 这是一场误会,幸勿见怪。在下姓易名弘。小兄弟贵姓?”   姑娘冷哼一声,冷冷地说:“你们这些人简直岂有此理,凶霸霸地像强盗一般,看你们 的长相就不是好东西。我懒得和你们计较,以免伤神。”说完,举步向外走。   堂屋的人,还有五个未曾退入内室,持着手卷的周兄弟并未移动,叫道:“弘老,这小 子出语不逊,他来打听七年前镇北十七户人家的事,相貌有点与正主儿相似,会不会是正主 儿的兄弟辈?休教他走了,可能从他身上找出些少线索来。”   弘老挡住姑娘的去路,沉静地问:“小兄弟,你与那十七户人家有何渊源?”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姑娘冷冷地问。   “小兄弟,咱们好好谈,先别生气,十七户劫后余生的人,咱们都详加调查清楚了,希 望老弟坦诚相告,如真需要易某相助之处,愿为老弟略尽棉薄,幸勿相瞒。”   姑娘心中一转,说:“多年前,在下年纪尚幼,随亲友途经此地打尖,对侯马镇民风之 淳厚,印象甚深。此次再经此地,发觉镇北已成瓦砾场,深感诧异,因此一时好奇,向镇民 打听其故,想不到贵同伴把在下骗来胡说八道,像在审问犯人,不知你们有何用意?”   “小老弟上次经过此地,年纪多大了?”   “在下年届弱冠。”   “你年已弱冠?呵呵,别开玩笑好不?你最多不会超过十五岁。”   “信不信由你。”   “上次你在哪一家打尖?”   “在……在镇北第六家。”   “他们的户主姓甚名谁?”   “快十年了,谁还记得?”   姑娘到底年轻,而且除了知道柴哲的家世外,对侯马镇其他的人事地物毫无所知,怎经 得起一个老江湖的盘洁?三盘两盘便露出了马脚。   “小老弟,你既然如此地关心他们,可知对侯马镇印象极深,决不是十年前经过此地的 旅客。”弘老仍然和气地说。   “我不明白你说这些话的用意何在。”她避重就轻地说。   “在下认为你是受人所托,前来打听消息的。”   “难道说,你是那次杀人放火的强盗不所?”   “你说是不是?是又如何?”   “如果是,在下要为枉死的人索回血债。”   “你为谁家索?”   “为所有的人。”   “好大的口气。”   “是不是你们?”   “谁叫你来打听的?小老弟,说实话。你,风尘满身,曾经走过长途,但头上的四平巾 末沾尘土。手上的长布卷,里面藏了兵刃,不是剑便是鞭锏。目光神意内敛,鬓丰如女流, 肌润如玉,全无丈夫气概,如果不是女人,便是修为所有成的内家高手。小老弟,说实话, 谁要你来的?你落脚在何处?有同伴么?”   “在下拒绝答复。”   “你如不答复,咱们……”   “怎样?”   “恐怕要得罪你了。”   姑娘徐徐举步,冷笑道:“在下却是不信。”   易弘尚未有所举动,他身后的一个青年人抢出拦去路叱道:“站住!从实招来。”   姑娘冷冷一笑,不予理会,仍然向门外走,不闪不避地向青年人撞来   青年人勃然大怒,叉手向前迎,暗中运气行功,随时准备出手。   姑娘脚下不停,一步步向前闯。   接近了,青年人像门神般挡住了去路。   姑娘不能向对方怀里撞,冷叱道:“让开,阁下。”   青年人右手疾扬,劈面就是一耳光抽出。   姑娘左手的长布卷一拂,架住了来掌,右手疾扬,照青年人的腰带中间来上一拳头, “噗”一声打了个结结实实,疾逾电闪。   “哎……”青年人大叫一声,倒撞而出,“蓬”一声背部撞在刚奔上接应的另一名同伴 怀里,两人皆立脚不牢,仰面便倒,跌成一堆。   易弘大惊,闪身拦住去路,变色大喝道:“阁下好重的拳劲,竟能击散犬子的气功,将 人击退丈外,造诣之高深出人意料。阁下,通名。”   姑娘不理他,抖开布囊的一端,露出剑把,然后冷冷一笑,举步前行。   内室的人全被惊动了,潮水般涌出。麻面大汉刚才被姑娘出言讽刺,本就憋了一肚子 火。冲出内堂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吼一声,捞住门旁的一张长凳,冲上抢凳便猛扫姑娘 的腰背。   长凳这玩意相当霸道,是练武人必习的基本功夫,不怕刀砍剑劈枪挑,三五种兵刃近不 了身,四条腿却是攻袭的利器,应付群殴极具威力,被击中准爬不起来。   姑娘倏然回身,左手的剑鞘轻轻一搭,便毫不费力地搭住了凶猛扫来力道如山的长凳, 右手不知何时已拔剑出鞘,但见剑虹疾闪,叱声震耳:“你敢存心伤人?”叱声中,鲜血涌 现,有物坠地。   麻面大汉“哎”一声惊叫,丢掉长凳飞退丈余,头上的发结下见了,顶门全是血。发结 带着一层头皮,“噗”一声掉落在长凳旁。   姑娘缓缓转身,从容插剑人鞘,脸色一沉,阴森森地说:“姓易的,说吧!你们是不是 七年前杀人放火的人?”   易弘大吃一惊,想不到姑娘的手脚如此迅疾,更想不到姑娘在十余名高手的围困下,竟 然那么镇定从容。他一看不对,猛地双手齐扬,六支断魂镖发如飞蝗。   姑娘一惊,相距过近,不敢不避,在间不容发中向侧一闪,危极险极地闪开了六镖急 袭。   易弘更是大吃一惊,退至门旁大叫道:“退远些,用暗器毙了他。”叫声中,又发了三 枚断魂镖。   姑娘不假思索,一手抓住神台下的八仙桌,掀翻挡在身前,急退至壁角。   “得得得得……”暗器像暴雨般钉在桌面上,有些几乎贯穿桌面,劲道骇人。   这一带不论凳桌,皆是最坚实的木料所制,结构坚牢,又厚又重,普通的八仙桌要两个 人方可抬走,用上百十年甚至传下三两代,依然完好如故,暗器居然能贯透,可知这些人对 暗器的使用,已到了可破内家气功的地步了。   姑娘背部倚壁,三面受敌,身陷危局,不由心中暗暗叫苦,十余名高手用暗器袭击,怎 能冲出屋外突围?   易弘见姑娘已暂时获得安全的地势,喝声“停”!叫道:“快去找火神龙上官兄来,用 火弹逼他出来受死。”   受伤的麻面大汉应喏了一声,从后堂走了。   姑娘心中大急,等火弹及身,那岂不完了?她一咬牙,正想冒险突围,蓦地门口人影倏 现,喝声似沉雷:“易大叔,你带着人回辰州去吧,我不愿杀你,快走!”   易弘大骇,火速转身,骇然叫:“咦!你果然回来飞蛾扑火了。”   柴哲站在门口,两手空空,只带了一个百宝囊,脸上木无表情。叉手而立,毫不在意屋 中有十余名高手之多。他冷冷的点头,冷冷地说:“不错,这儿是在下的故乡,怎能不回 来?但不是飞蛾扑火。在下听说镇中住了不少神秘人物,便猜想到可能是会主派人前来守 候,果然料中了,只不过竟然是你,会主未免把柴某看扁啦!派你们几个人来,说句不客气 的话,简直是枉送性命。”   易弘冷笑一声道:“你认为易某不配擒你?”   “不错。”   “三坛的高手正陆续赶来,十大护法有五位即将到达。会主料事如神,算定你在解冻时 便会潜返中原,至故乡探听亲人的下落,果然料中了。本会眼线满天下,你无处藏身的,还 是随我返湖广自首,或许……”   “住口!随你们去做杀人凶手么?做梦!你回去告诉会主,他再要不明大义,柴某便要 将黑鹰会的罪行公诸天下。告诉他,我会办得到的。”   易弘突下杀手,向前跃进,双手齐扬,六枚断魂镖破空洒出。   柴哲双手一拂,屹立如山,脚下未动分毫,六枚断魂镖全被他接住了。   易弘疾冲而至,在镖后跟到,拔出了鬼头刀。   柴哲用接来的镖作势发射,叱道:“站住!你不要命了!”   易弘打一冷战,踉跄刹住脚步,距柴哲不足六尺,伸刀可及,但竟不敢出刀。   柴哲将六枚镖—一向下丢,一枚,两枚,三枚……一面诚恳地说:“易大叔,真的,你 该带着人走了,我不希望……”   易弘抓住机会,踏进一步,鬼头刀来一记“力劈华山”,刀光一闪,向下疾落。   柴哲将手中最后一枚镖发出,向侧一闪。   易弘猝下毒手,鬼头刀下落,满以为马到成功,却突然浑身一震,钢刀一顿,脚下收不 住势,人向前冲,冲出门外去了。   “当啷啷……”鬼头刀跌落声震耳。   “哎……唷……”易弘的叫声传来,接着蓬然倒地。   柴哲移回门中,向里叫:“诸位,好来好去,你们就此离开山西,不要停留,不然休怪 柴某有失地主的风度。易大叔右肩井被他自己的断魂镖射入,受伤并不重,你们把他带走, 快替他起镖上药,死不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手中都扣有暗器,但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如何是好。   柴哲重重地哼了一声,大声说:“会主大慨将西番之行的经过告诉了你们,却未将柴某 的艺业说出,你们还以为柴某是三流人物,是不?他如果都未说,便是存心要你们前来送 死。快走!难道要柴某把你们全都留下不成?”   众人仍然迟疑不决,站在门侧最近的一名大汉突然双手齐扬,两支袖箭破空飞射,随着 一声厉吼,拔剑疾扑而上,突下杀手,身剑合一来势极为凶猛。   柴哲右手伸出,接住了两支袖箭,大汉的剑已分心点到。他向右一扭,剑贴身而过。接 着左手一拨,切中大汉右手脉门,剑便无法收回变招了。   大汉收不住势,撞入他的怀中。他左手一闪,一支接来的袖箭,穿透了大汉的右颊,插 在那儿两端露出的长度相等,箭尖血淋淋地。   他随势一掌抵住大汉的胸口,向前一送。   “啊……”大汉狂叫一声,“砰”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滑至神案下方行止住。   他丢掉另一支袖箭,沉声道:“会主的脸上,也挨了在下一箭,创口完全相同。诸位, 给你们三声数送行,数尽如果仍未离开,休怪柴某不留情面,每个人都得留下些什么才 行!”   靠近内堂门的两名大汉,一溜烟走了。   “二!”   所有的人皆开始向内堂退,姑娘却向怀中藏有手卷的中年人招手道:“你,阁下,留下 刚才的手卷再走。”   中年人略一迟疑,掷出手卷,急急走了。所有的人一哄而散,溜之大吉。   姑娘吁出一口长气,推开桌面纵身而出,喜悦地叫:“哲哥,你怎么恰好赶来了?好 险。”   柴哲上前拾起手卷,笑道:“小妹,你以为我放心让你乱闯么?从史龙的口中,我已猜 出可能是黑鹰会派人前来守候了,只不过不知来的是什么人而已,正好由你吸引他们的注 意,我便可从中取利找到他们的巢穴啦!小妹,你太大胆,黑鹰会的人皆练了各式暗器,发 时不择手段,你怎可……”   “你坏,你不告诉我,我怎知他们是黑鹰会的人?”姑娘假嗔着叫。   “要是先告诉了你,今天不知要出多少条人命。”他一面说,一面打开了手卷道:“当 然我也不敢确定他们必是黑鹰会的人。”   手卷绘着他的像,维妙维肖。他并未正式入会,会中的人们大多数不曾见过他的面,所 以带了他的图形,按图索骥,搜寻他的下落。   “绘得真像你呢,而且绘工精细,出于名家手笔。”姑娘由衷地说。   柴哲淡淡一笑,丢掉手卷说:“黑鹰会中人才济济,文武俱备,可借不走正途,良可慨 叹。其中据说有几个人,可从第三人的口述中,描绘出正主儿的正确相貌,决不会走样。刚 才那几个家伙逃了回去,如果我所料不差,下次相逢,你的相貌定然也上了图啦!”   “那……那你为何要放他们走?纵虎归山……”   “那位易弘父子两人,与我曾有一面之缘。再说,我们岂可在镇中杀人,让镇民吃官 司?走!”   “走?到哪里?”   “到姑射山莲花洞我母舅家中,家父母原在那儿避祸。”   “好,走。”   “我还得找个人来问问,我走后的第三天,到底是些什么人前来杀人放火,毁了十六户 居民。”   镇中寄住的十余名黑鹰会爪牙狼狈而逃,镇民已无所顾忌,两人花了一个时辰工夫,终 于打听出详尽的消息。   那天罗龙文一群恶贼光临柴家,邻居们虽不曾出面过问,但暗中仍有人在一旁察看动 静,看到了几名恶贼的真面目。当晚官兵前来抄家捕人,柴家已先一步失火,官兵一无所 获,仅带走了里正和附近的邻居至衙门查问,自然问不出所以然来。   第二天,坂泉坡发现了十八具死尸,人命关天,侯马镇被官府闹了个鸡犬不宁,大捕嫌 疑犯的结果,使侯马镇整整乱了一两个月。   镇民怎知内情?一问三不知,令官府的人大为光火,但也无可奈何。   镇民的不合作态度,可能激怒了恶贼们,第三天晚上贼人夜侵,杀人放火,那些劫后余 生的人,确曾看到杀入镇中的贼人中,有在柴家闹事的恶贼在内。事过后,官府派人前来勘 查,草草结案,说是贼人来自霍山,贴出几张捉拿霍山贼的布告了事,镇民岂敢出头?   柴家的罪名也经官府公布,说柴瑞结交霍山贼,拒捕杀伤官兵,罪该灭门。   官府并不能断定两具残骸是不是柴瑞夫妇,因尸骸已大部成灰,既不能断定,便画影图 形出重赏缉拿柴瑞夫妇归案,死活不论。   事情比青天白日还要明白,显然杀人放火屠杀村民泄愤的人,毫无疑问他是罗龙文恶贼 的爪牙所为了。   问清了一切,两人立即启程北上。   次日,一队行商迤逦南下,出道关西行。这群人中,柴哲和姑娘已改装易咨成了押货伙 计。   第一场暴风雪光临前,人马平安到达乌蓝芒奈山。大寨主裴大小姐亲率一群男女荚雄远 出十里外相迎。护送客人的人,不但有梭宗族的番人,而且有蓝鹃旗的蒙人铁骑,浩浩荡荡 迎回山寨。   此后两年中,附近千里之内,汉、蒙、番的人相处得极为融洽,彼此间和平相处,往来 不绝。   不论冬夏,柴哲与云笙姑娘在这一带山林原野间出双人对,练功极勤,耕牧文事武功之 余,姑娘乘了神驹一笏墨,柴哲乘了一匹乌锥,双骑骋驰,感情日增。   双方的家长,皆认为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佳侣,暗中商量好等小俩口年满二十,方替 两人完婚。   柴哲的双亲不但来了,他的母舅一家人也一同在乌蓝芒奈山落户,这儿天高皇帝远,永 不会受到官府的迫害,他们的选择是明智的。   昆仑三羽土在柴哲一家子到来的第二年,曾返回昆仑一走,第二年便在大积石山找到了 洞府,成了乌蓝芒奈山的近邻。他们不时至牧场作客,指导柴哲用功。   他们并未忘怀中原,经常有人到四川成都作客,不但知道中原武林的动静,更知道朝廷 的消息。   八爪苍龙是他们消息的供给人,老捕头有办法在府大人的衙门中,按月将一份邸报弄 出,交给来人带回乌蓝芒奈山。当然,邸报并非全份带回,而是只将重要的消息抽出,重要 的消息自然以严贼父子的动静为第一优先。   成都府派人至京师抄邸报,邸报是朝廷每日公布的重要消息,大至沿海倭祸边墙寇患, 小至大小百官的升迁调免,无不臻备。抄报的人每月汇送,交由邮传送达成都,再由四川各 州府派来的人分发,分送各府州县。因此,京师所发生的重大消息,传至各州府,已是将近 四个月以后的事了,传至乌蓝芒奈山,已是半年以后啦!
  柴哲举家迁至乌蓝芒奈山,是三十九年冬的事。   四十年,严嵩势衰。   四十一年御史邹应龙劾严嵩父子。严嵩幸免,严世藩充军雷州卫。世藩子鸿、鹄,也同 被充军。爪牙罗龙文,班头牛信,皆充军边卫。奸奴严年,下牢追赃。   四十二年夏,八爪苍龙传来了江湖朋友所获的消息。严世藩未达雷州,至南雄而归。罗 龙文亦逃伍,遁回歙县山区招兵买马,重新招引海贼图谋不轨,与海寇汪直的余孽,准备接 严世藩逃往日本。牛信充军山海关,也逃出关外,准备招引北寇里外应合。   柴哲理头苦练,是有抱负的。侯马镇十七户乡亲的血债,仇深似海。为公为私,他必须 将罗龙文置之死地。目下严家父子势败,居然图谋不轨,防患于未然,是时候了。   他决定重入中原,千幻剑祖孙自然不便反对,初秋,他踏上了征程。   云笙姑娘已不是黄毛丫头了,她已是二十岁的如花少女啦!柴哲要重入中原,她岂肯独 自留下?这次她带了宝剑霜华,仍然是女扮男装,伴同柴哲踏上了征途。   乌蓝芒奈山的长辈,暗中自有一番巧安排。他们虽说是隐世英雄,但仍然关心中原的时 局。
  十月初旬,江西鄱阳湖风浪险恶。   九江府开出一条轻型单桅客船,乘风破浪直放鄱阳,目的地是江西的府城南昌。   船上共有六位客人,为首的两位青年人,一高一矮,高个儿身材雄壮如狮,但眉清目 秀,齿白唇红,器宇风标不凡,洵洵温文,如同游学书生。但他穿的并非青衫,而是平民百 姓的青直裰,束发而未带冠,穿章打扮与器宇风标极不相称,怎么看也不像是低三下四的 人。矮个儿打扮像书僮,穿灰直裰,背一只剑匣,提着一个书簏儿。他的相貌出奇地俊美, 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显得特别大特别明亮。男儿嘴大吃四方,他的嘴小得可怜,小得全无 丈夫气概,真没出息。脸蛋红扑扑。比娘儿们的粉险更嫩更晶莹更腻滑。那年头,富家子弟 养俊美书憧的风气极盛,看样子,他定是大户人家厮养的书僮。   怪的是两人是同伴,称呼也奇怪。高个儿姓柴,双名中平。该是单字,用双名的人不 多,可能不是他的本名。矮个儿姓裴,名云笙,称中平为大哥,透着邪门。   他们是柴哲和云空姑娘,沿途兄弟相称。柴哲年满二十岁,有了字,字就叫中平,对外 用字而不用名,以免引起黑鹰会的注意。   沿途,他俩无法打听到有关黑鹰会的消息,三年了,黑鹰会不知怎样了?黑鹰会在江湖 秘密活动,本来就知者不多,经过西番的挫折,想来必定活动得更秘密,要打听消息谈何容 易?   这次他俩的行程,预定先到袁州与分宜,一探严府虚实,然后至歙具搏杀罗文龙。严嵩 是袁州府分宜县人,严世藩在袁州府城中建有巨大的府第,老贼目前在家赋闲,贼子世藩逃 伍返家,居然没将皇法放在眼下,公然露面横行袁州。这次探严府的虚文,如果有机会,便 宰掉贼人世藩。至于严嵩老贼,已经是八十四岁的老朽,杀之不武,反正这老贼恶贯满盈, 己活不了多久了,犯不着污了宝剑。   鄱阳湖口至南康府是一百二十里水程,南康至南昌是二百五一十里。从九江府至湖口, 是五十五里。秋末北风劲烈,预计当天可到南康府夜泊。   距大孤山尚有五六里,已是近午时分,东北角三四里外,一艘桨舟势如激箭,从斜刺里 追来。船首站着一位持红旗的人,迎风挥旗示意。   艄公站在舵楼上,大叫道:“半帆,请所有的客人入舱。”   船伙计共有六人,熟练地将帆降下一半,催促在舱面欣赏湖景的客人入舱。   柴哲愕然,向一名船伙计问:“伙计,怎么回事?”   船夫指了指后面追来的桨舟,懒得开口。   “是盗舟么?”柴哲追问。   “鄱阳湖强盗虽多,但不会抢劫这种没有油水可捞的船。”船夫答,苦笑一声又造: “那是湖口县南湖营水军的检查船,诸位快入舱准备路引和货税凭单以便查验。小心你们的 货物,说不定会被他们顺手牵羊带走,那才冤呢?”   船慢慢止住冲势,在水上飘流。半帆已失去了大半速度,再加上北流的湖水推送,双方 力量抵消,船不再前进,不片刻便被桨舟追上了。   桨舟上有二十余名官兵和桨手,执红旗的兵勇并不令船靠上,大叫道:“船家,船尽量 向西岸靠,知道么?”   船老大不住欠身说:“将爷,小的知道了,知道了,往西靠,好,往西靠。”   “伊王使者的船不久可到,所以要你们尽量往西靠,以免阻碍使者的航路。快快将船驶 开。”   “是,是,小的遵命。”   桨舟疾冲而过,向南飞驶,八支长桨激起浪涛,破水冉冉而去。   船老大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下令开帆。   柴哲钻出舱面,向一名水夫问:“伊王的封地在河南府,怎会派使者到鄱阳来?”   “这……我们不知道。”船夫摇头答,扭头走了。   船向西岸靠,船夫们不住咒骂:“见他娘的大头鬼,偌宽的湖面,容得下上万条战舰, 为了使者的三两条船,便禁止所有的民船航行中流,简直岂有此理!”   “老三,别发牢骚啦!小心你的脑袋,多做事少说话长命百岁。”另一名船夫好意地 叫。   船不宜折向往西岸行驶,风帆一转,从大孤山的西南斜向西航。大孤山,也叫鞋山,相 传大禹治水时,在此刻石纪功,也说刻石的人是秦始皇而不是大禹。说它是山,不如说是石 还来得贴切些,周围仅有一里,竦立百丈,四面波涛汹涌,山顶有林木,平时连飞鸟也不在 此停留。山北,属九江,山南,属南康;船已进入南康府地境了。   柴哲两人站在船头,不住向大孤山注视。他星目中闪过一道奇光,低声道:“小弟, 看,那渔舟上的人像谁。”   大孤山背风处,一艘小渔舟随波浮沉,相距在半里外,他居然能将人看清。   姑娘的目力也够犀利,讶然说:“你看像不像黑大个儿文天霸?”   “很像,我们请船家靠过去看看。”   风险浪急,船鼓风而行,说话间,已前航一二十丈。姑娘摇摇头说:“瞧,官兵的船还 在前面,小民百姓怕官兵怕得要死,船家即使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转航回驶大孤山,算了 吧!”   柴哲怎肯放过机会?说:“咱们靠岸,另觅小舟前往察看。找到了文天霸,或许可以得 到有关黑鹰会的一些消息。”   他们并不急于赶路,姑娘自然也关心黑鹰会的动静,有人告知黑鹰会的消息,当然很 好,点头道:“好,我们先问问船家肯不肯转回去再说。”   船老大怎敢回去?两人只好要船家靠岸,说是要在南康登岸,不要船家退回船费,船家 自然答应了。   西岸是吴章山的余脉,衔接着庐山,距南康还有四十余里,属星子县地境。湖岸港汊罗 布,所有的树林,皆盖上了一重枯黄的秋色,只有沿岸的竹林,尚带着一丛青绿,远远地便 可看到泊在湖湾中的三五艘渔舟。湖面上,往来南北的商船帆影片片,倒也颇富诗意。   船缓缓驶入一座小湖湾,放下跳板,两人提着行囊一跃上岸,向下游停泊着的三艘渔舟 走去。   大白天,湖中正是打鱼的大好时光,这三艘渔舟为何不出湖打鱼?距岸不足半里地有一 座小村,似乎村内与渔舟上,皆看不见人影。   三艘渔舟并排系在大树下,没置放跳板,随波晃荡,舟上不见有人。柴哲放下行囊说: “我到村子里找人,小弟,你在此稍候。”   不远处的一丛竹林背后,突然转出五六名渔夫打扮的人。秋风带来了寒意,渔夫们却赤 着上身,不怕劲烈的寒风。   北面的湖岸小径上,一名僧人与两名大汉,正大踏步转出前面的树林,向这儿赶来。   柴哲心中一喜,便向渔夫们走去。   北面来的三个人脚下甚快,先到一步。僧人身材高大,顶门光光,戒疤闪亮,年约四十 出头,暴眼阔嘴,左耳轮缺了一半。着一袭旧僧袍,袍袂挽在腰带上。胁下挂着化缘袋,挟 着一把方便铲。挂在胸前的念殊不像是木造的,乌光闪亮沉重坠手。   两名大汉年约半百,长相十分凶猛,背了一个小包裹,腰悬单刀,雄赳赳气昂昂。由和 尚领先,急步到了渔夫们站立处。柴哲目光犀利,付道:“看样子,这些人都不是本份人, 恐怕有麻烦。”   六名渔夫打扮的人,一个个身材结实,相貌凶猛,一举一动皆透出一股剽悍粗犷的气 息,令人一眼便可看出不是好路数。   和尚放下方便铲,单掌打问讯,哈哈一笑声如洪钟,咧着大嘴说:“阿弥陀佛!施主 们,船是你们的么?”   一名粗壮的渔夫双手叉腰,摆出了桀骛不驯的神色,怪眼一翻,冷笑道:“不错,船是 我们的。可惜咱们此地不信神佛,和尚,你化缘化得不是地方。你想怎样?”   和尚脸色一沉,暴眼中凶光四射,“嚓”一声抡起方便铲,铲头入地大半,不悦地怒叫 道:“竖起你的驴耳听了,佛爷不是化缘的,而是要雇你的船。你居然敢在佛爷面前猖狂, 可是活腻了么?你他娘的再不知趣出言不逊,佛爷挖出你的狗眼来。”   这位出家人言语之粗暴,委实令人吃惊,态度之恶劣,更是惊人。渔夫的态度当然也不 像话,双方半斤八两。   鬼怕恶人蛇怕赶,渔夫碰上了更强的人,凶焰一敛,讶然退了两步,口气一软,说: “咱们是渔船,不受雇的。”   “不雇也得雇。”和尚怪叫。   “你……”   “佛爷雇定了,不答应也得答应。”   另一名渔夫看出不对,上前冷冷地接口问:“和尚,你要雇船有何用处?”   “这个你不用问,佛爷自有用处。”   “我们没空。”   “你们这些小子没空不妨事,佛爷要的是船而不是人。”   “你……”   “佛爷三个人的操舟术,敢说比你们高明。船,给佛爷用两天,银子给你。”和尚旁若 无人地叫,从怀中掏出一锭一两的小银锭,扔在渔夫脚下,举步向湖畔走。   渔夫发出一声咒骂,伸手拦住叫:“且慢!你这贼和尚还了得?听着,你知道这些船是 谁的?哼!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么?竟敢……”   “闭嘴!”和尚用更大的嗓门叫道:“管他娘是谁的船,佛爷雇定了。和尚我走遍三山 五岳五湖四海,见过的人多矣!吓不倒的,即使是皇帝老爷的龙舟,佛爷说要就要,没有人 敢说个不字。”   “你好大的口气。”   “我半耳僧正一大师就有这样大的口气。”   渔夫忍无可忍,一声怒叫,劈胸就是一记“黑虎偷心。”   和尚哈哈笑,不闪不避,“砰”一声暴响,拳捣在和尚的胸口上,如中巨鼓,和尚纹风 不动,如同未觉。   渔夫眼中泛起一抹诡笑,第二拳再飞,“蓬”一声正中和尚的小腹。   “哈哈哈哈……”和尚的狂笑声,在中第二拳时倏然而止,身形一颠,倒退丈外,几乎 跌倒,脸色大变。   渔夫将拳头举至嘴前,傲然地、装腔作势地在拳头上吹口气,冷笑道:“大爷知道你练 了气功,这一记撼山拳打你不死,也会吓你一大跳。”   和尚抢回原位,咬牙问道:“小子,你是神拳洪世芳?”   “正是区区在下。”   和尚双手互搓,厉声道:“你在世间的食料已经糟蹋完了,佛爷要超度你归西。”   神拳洪世芳哼了一声,沉声道:“少吹牛了,你还不配。”   五名渔夫左右一分,和尚的两名同伴也放下小包裹,双方让出空隙作为斗场,一比一公 平一决。   和尚向前迈进,双掌仍在搓动,暴眼中凶光四射,双掌慢慢变成紫红色。   洪世芳睑色一变,叫:“你……你是血掌徐元龙?”   “不错,三年前血掌徐元龙出了家,目前叫半耳僧正一,不叫徐元龙了。”   洪世芳向后退,说:“你等一等,在下去请当家的人与你交涉。”   半耳僧冷笑一声,厉声说:“你用诡计打了佛爷一拳,就此罢了不成?乖乖让佛爷还你 一掌,再去找你当家的人前来交涉不迟。”   洪世芳突然向后飞返,撤身疾走。   半耳僧一声怪笑,如影附形逼进,一掌拍出。   洪世芳知道走不了,向右一闪,大旋身疾攻一拳。   半耳僧左掌拂切对方的脉门,洪世芳恰好变招沉拳,掌拳接实,“噗”一声暴响,人影 乍分。   “哎……”洪世芳惊叫,斜退八尺,撒腿就跑,拳举不起来了,整条膀子软绵绵地。   另五名渔夫一看不对,呐喊一声,四散而逃。   半耳僧得理不让人,大喝一声,一跃而上,掌按在洪世芳的右肩后,吼道:“一拳换一 掌,扯平!”   洪世芳直冲出两丈外,“砰”一声冲倒在丛竹下,“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狂叫道: “咱们无冤……无仇,你……下……毒手……”话未完,昏厥了。   半耳僧大踏步转身,回到原处拔起方便铲,一脚将银锭挑飞,“噗”一声跌在洪世芳的 身侧。   “走!弄一条船再说。”和尚向两位同伴叫。   不远处观战的柴哲已先一步往回走,接近在水滨等候的云笙姑娘,他不知这些人的来 历,事不关己不劳心,反正双方都不是好路数,他懒得管闲事。   和尚三个人跟随在他们身后不远,走向系舟的树下。   船突然摇晃不已,一名大汉叱喝:“正一大师,船上藏有人。”   三人脚下加快,一纵两丈。正一丢下方便铲,领先抢出。   “噗通通!”水声乍起,三艘渔船的舱中各钻出一个人,跃入水中逃命。   柴哲来不及与姑娘商量,找船要紧,急走两步腾空跃起,纵上最右首的渔舟,往舱中一 钻。   这一带的渔船都是活舱;盛鱼的活舱下面用的是竹栏,水始终是活的,以保持鱼鲜。如 果将舱壁折毁,湖水便从活舱灌入,船便会下沉。   他已听到船上发生的折裂声,知道船上人已弄手脚沉船,因此登船抢救。   内面的船板已经搬开,舱壁已被击毁,湖水汹涌而入,已无法抢救了。他钻出舱面,和 尚刚好跃上船来。船在打旋,摇摇摆摆逐渐下沉。   和尚不由分说,大吼一声,掌出“巨灵开山”,迎头劈落。   舱面窄小,无法闪避,除了接招别无他途,而且必须硬接硬拼,功深者胜。和尚志在逼 柴哲接招,下手极重。   柴哲有容人雅量,猜想和尚误会他是洪世芳的党羽,因此怀忿出手袭击,他不想无端树 敌,上身微晃,斜迟半步,间不容发地避开一掌,喝道:“住手!请勿误会……”   和尚怎肯听他的?话未完,掌已削到,袭向他的腰肋。   他不得不接招了,沉掌一拂,捷逾电光石火,“噗”一声佛中和尚的脉门。   和尚的掌向外荡,但另一掌已当胸拍出。掌风直逼心脉,掌力重如山岳。   柴哲不得不出手反击了,左盘手崩开来掌,右掌疾飞,快得令人吃惊,但见掌影连闪, 只听响声震耳。“噗噗”两声,劈在和尚的左右颈根,恍如电光疾闪,如中败革。   “哎!”和尚惊叫,禁不起这两记沉重无比的劈掌打击,被打得连退四五步,立脚不 牢,仰面向水中倒去。   岸上的两名大汉吃了一惊,替和尚带着方便铲的大汉一声大吼,抡铲向上跳。   姑娘恰好从侧方截到,快得像鬼魅幻形,伸出两指头“卟”一声敲在大汉的膝弯大筋 上。   “噗通!”水花四溅,和尚落水。   “砰!”水花再起,向船上跳的大汉身子已腾空,突然像是中箭的雁,扔掉方便铲人向 下坠,也掉下水去了。   水满及腰,两人居然无法站稳,在水中一阵翻腾,咕噜噜喝了几口水,挣扎良久方始狼 狈地俯身站起,手忙脚乱地向岸上爬。   柴哲已纵上陆地,水中的船快沉至湖底了,由于水不深,船底搁浅,水恰好淹没舱面, 可漂浮的杂物正随水漂流,船已无法使用了。   岸上最后一名大汉已被姑娘拦住,大汉招子雪亮,怎敢妄动?站在姑娘面前发证。   和尚狼狈地爬上岸,成了个落汤鸡,依然凶横万分,一步步向柴哲逼进,厉叫道:“光 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两掌之耻,陈爷誓必洗雪。岸上宽阔,正好动手,不是你就是我。 你们毁掉船,佛爷可饶你不得。”   柴哲冷然屹立,冷笑道:“大和尚,我劝你别自讨没趣。你这人简直其蠢如驴,眼睛怎 不睁大些,不分青红皂白,糊糊涂涂便下手揍人,岂有此理!在下也是找船来的,你为何不 问情由便向在下递爪子?你要是不服气,在下再让你洗一次澡,不信就试试。”   和尚不听解释,不知厉害,正待扑上拼老命,远处人声嘈杂,来了十余名黑衣大汉,还 有先前逃走的五名渔夫,一名渔夫大叫道:“就是那个和尚。洪大哥昏倒在地,吉凶难料。 贼和尚胆大包天,竟然还在此地,似乎仍不想走。”   和尚见有十余个提刀带剑奔来的人,立即丢下柴哲,奔入水中摸索,捞起了沉在水中的 方便铲,奔上岸来叫:“这些家伙都不是好东西,打他们个落花流水再说。”   被姑娘用手敲中膝弯大筋的人,上得岸来便一直坐在一旁揉动腿部,用推拿术活动被击 处,这时俯身站起,拔出鱼刀叫:“正一大师,何不先用铁念珠先打几个再说?他们人多, 敌众我寡,慈悲不得。”   来人渐近,刚伸手摘取宏珠,半耳僧神色大变,手僵在珠串上,恐惧地说:“糟!是这 个老魔头,咱们完了。”   两大汉也看清了来人,情不自禁地打一冷战,骇然变色,不住倒抽着凉气,口中频频叫 道:“是他!是……他……”   领先飞掠而来的是一个黑袍花甲老人,短须褐黄,脸上皱纹深而且多。鹰目炯炯,鹰鼻 薄唇,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阴森森气氛,似乎他那鹰目中的厉光,可以穿透人的肺 腑,长相也令人望而生畏。   姑娘也睑色一变,向柴哲低声说:“柴哥,我们走。和尚要遭殃了,想跑也跑不了 啦!”   “那些人你认识?”柴哲问。   “认识前面那位黑袍人,他叫黑煞鬼王程启。”   “咦!你在西番……”   “柴哥,别忘了,在遇见你时,我到乌蓝芒奈山不足三月,我是在中原长大的。”   “哦!我几乎忘了。”   “在随爹爹奔走江湖期间,我认识不少人哩!”   “这位黑煞鬼王为人如何?”   “凶残恶毒,性好渔色,双手沾满了血腥,人神共厌,是个道道地地无恶不作无所不为 的魔头。”   “半耳僧呢?”   “名不见经传,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我们且袖手旁观。”   “你要为世除害?这魔头艺业可怕哩!”   “我会善为应付的。”   姑娘喜形于色,将剑匣递过说:“你用霜华剑斗他,他的剑也是宝剑,必须小心。”   柴哲微笑着摇头说:“暂时不必用宝剑,动不动就用兵刃,不好。”   说话间,黑煞鬼王到了,冷然在三丈外背手而立,用冷厉可怖的凌厉眼神,扫视和尚和 两名大汉一眼,再转向柴哲两人注视片刻,然后阴恻恻地问:“秃驴,你打了老夫的人?”   半耳僧打一冷战,期期艾艾地说:“彼……彼此误会,贫……贫僧并……非有……有 意……”   “呸!贼和尚你找死。”   “贫僧……”   “你要强雇老夫定下的船,对不?”   “我……”   “船给你弄沉了,误了老夫的大事,你怎么说?”   “不……不是贫僧弄……弄沉的……”   “是他们么?”黑煞鬼王指着柴哲两人问。   “贫……贫僧不……不知道,只……只知道船上有……有人跳下水走……走了,船 便……”   “没有旁人在,船上怎么会有人?这贼和尚不敢承认,瞧,他身上还是水淋淋的呢。” 一名渔夫怪叫。   黑煞鬼王阴阴一笑,阴森森地说:“没话说,定然是你们弄沉的。老夫网开一面,你们 五个人,自己动手砍下一条右臂,割下左耳,然后给我滚!”   “半耳僧打一冷战,急叫道:“施主,请……请……”   “呸!你要老夫替你动手么?”黑煞鬼王厉叱。   一名渔夫冷哼一声,接口道:“程老爷子,这贼和尚决不能让他活着离开,洪大哥曾说 出船是你老人家的,贼和尚不予置理,口气之狂,令人难以忍受,他还说即使是皇帝老爷的 龙舟,他说要就要。他说他走遍了五湖四海三山五岳,谁的名头也吓他不倒。哼!贼和尚哪 会将你老人家放在眼下?”   这位渔夫鹦鹉学舌,可把半耳僧坑苦了。   “施主,你……你怎么……”半耳僧急急分辨。   “吠!”黑煞鬼王用一声暴叱,打断了半耳僧的话,冷冷一笑道:“贼和尚,你非死不 可。”   “施主请……”   “用你的方便铲自碎天灵盖,快动手!”   半耳僧的手在发抖,“蓬”一声响,方便铲失手跌落,害怕得握都握不住了。   “捡起来,在你自己的天灵盖上,用铲子来上一下。到西天乐土成佛去。”黑煞鬼王阴 森森地说。   半耳僧脸色灰败,浑身发抖,刚想发话,黑煞鬼王又叫:“你还不动手,要老夫活剥了 你不成?”   柴哲突然叫道:“半耳僧,自杀也是死,剥了也是死,何不抬起方便铲,放胆一拼或许 有生机,即使拼死了,也死得光彩,是么?”   黑煞鬼王大怒,厉叫道:“小辈,你好大的胆,你也得死,你姓甚名谁?”   “在下姓柴,名中平,无名小卒,有污尊耳。”柴哲若无其事地说。   “你知道老夫的名号么?”   “你大概是什么黑煞鬼王程启吧?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   “你死定了,要和老夫一拼么?”   “既然死定了,为何不拼?”   “老夫成全你。”   “在下无所谓。”   黑煞鬼王尚未举步,一名黑衣中年人纵出叫:“割鸡焉用牛刀?晚辈收拾他,为启老分 劳。”   “好,先弄他个半死,留给老夫用他的心肝下酒。”   中年人哪将年轻的柴哲放在眼下,应喏一一声急抢而出,飞扑而上。伸手便抓。   姑娘突然迎上,一腿急扫中盘。快如电光石火,“噗”一声不偏不倚正中对方的小腹上 中极要穴。   中年人“嗯”了一声,扑在柴哲身上,像是见了水的泥人,向下挫倒,想抓住柴哲的衣 衫支撑身躯,但五指已用不上劲,滑倒在柴哲脚下,浑身抽搐,闷声呻吟。   柴哲泰然地伸脚将中年人拨开,举步向前走,一面说:“名家交手拼死活,生死须臾, 功深者胜,不知自爱的人,最好不要逞能张牙舞爪。老鬼王,咱们玩玩,徒手相搏,看谁高 明。”   黑煞鬼王吃了一惊,小个儿书憧打扮的云笙姑娘,一脚便将一名高明的爪牙击倒,沉着 从容的大个儿岂是好相与的庸手?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他不敢再狂傲,挽起袍衫塞入 腰带,拔剑说:“老夫有事,谁愿与你徒手拼搏虚耗?撤兵刃。”   剑芒似电,光可鉴人,果是一把断金切玉的好剑。姑娘揭开剑匣,取出霜华剑前抛,叫 道:“大哥接剑。”   柴哲反手一抄,接剑在手,拔剑出鞘,将剑鞘插在腰带上,立下门户点手叫:“老鬼 王,在下恭候,领教高明。”   黑煞鬼王一怔,对方的剑更佳,兵刃上占不了便宜啦!一声冷叱,踏中宫逼进,轻飘飘 地点出。   柴哲伸剑虚搭,向左移走。这瞬间,黑煞鬼王一声低啸,剑气迸发,剑幻出无数虹影, 像网股洒出,向柴哲突下杀手。柴哲步法轻灵,剑以游龙,潇洒地挥剑接招,冲入罩来的剑 网中,霎时风吼雷鸣,人影急旋,双剑凶猛地纠缠,发出轻触的清越振鸣,此进彼退,险象 横生,三丈内无人敢近,剑气将地上的枯草全部震断,向四面八方激射。   缠斗三十招左右,双方皆已摸清对方的剑路,大致可估料出对方的造诣了。   柴哲心中大定,不再虚耗,蓦地一声低叱,用上了家传绝学雷霆剑术,剑动风雷发,奇 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霜华剑更是发挥了威力,与剑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光华以空前 猛烈的声势,向对方胸腹要害攻去。   “铮铮!”黑煞鬼王架开了攻近胸前要害的两剑,突然加重的压力令他大吃一惊,封出 三剑急向后撤。   “着!”柴哲的冷叱声震耳,剑虹乘虚紧迫跟进便一闪而入。   “嗤”一声裂帛响,黑煞鬼王的腰带断了。   剑虹再吐,“啪”一声响,黑煞鬼王胁下的剑鞘落地。   黑煞鬼王骇然向左飞退,但剑虹楔而不舍,随形而至,他狂乱地封架,却封不住柴哲的 剑影,光华从空隙中切入,封不住架不开。   “嗤……”他右手的大袖随风飞落两丈外。   他心胆俱寒,拧身暴退狂乱地叫:“住手!住手!我有话说。”   柴哲倏然止步,目光扫视一匝,四周的人皆骇然变色,呆如木鸡,被刚才的激斗惊呆 了。   黑然鬼王暴退两丈外,方俯身站起,脸色苍白,头脸大汗如雨,戾气全消,威风尽失, 像煞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柴哲徐徐收剑入鞘,冷冷地说:“老鬼王,你的声誉不好,作恶多端,人神共愤。当 然,在下不能听信流言而将你置之死地,今后你如果再为非作歹,除非不犯在柴某手中,不 然柴某必定杀你。”   黑煞鬼王提着剑;叫道:“姓柴的,以毒攻毒算不算为非作歹?”   “那得看情形而论。”   “去年严嵩老贼事败,向伊王朱典去求援,允给黄金五万两为酬。老贼返乡,伊王的使 者不绝于途,至分宜县老贼家中坐索。老贼拖宕至今,方将黄金交与使者运赴河南府。使者 的运金船今晚可达湖口,老贼不甘心,已派出百余高手准备在湖口动手抢回黄金。早些天风 声外泄,咱们三山五岳的英雄好汉,也准备劫这五万两不义之财。你,艺业精湛,如果你是 男子汉大丈夫参加一份,如何?老朽等你一句话,交你这位武林后起之秀为友。”   柴哲心中一动,笑道:“在下算一份,但不敢高攀你这位魔头朋友。”   “得了金子,老朽改邪归正,也是你的功德。”   “这个……”   “老朽发誓改恶从善,愿断指为证。”黑煞鬼王扬剑大叫。   黑煞鬼王已是六十岁以上的人,而且是成名的武林高手,既然能自贬身价要断指发血 誓,保证劫金之后改邪归正,任何人也会相信他的诚意,柴哲自不例外,笑道:“一个人只 要存心改邪归正,何用断指发誓?免啦,柴某相信你就是。不过咱们话可讲在前面,劫金算 咱们兄弟俩一份,你我只是利害攸关的临时同道,看在黄金份上的暂时合伙人,却不是朋 友,先说明以免混淆不清。”   “好,依你,咱们一言为定。”黑煞鬼王皮笑肉不笑地答。   柴哲瞥了半耳僧一眼说:“半耳僧,你可以走了,船已沉没,趁早到别处去找。和尚, 希望你日后说话谨慎些,太狂了会得罪人,将会自取其辱。”   半耳僧如逢大赦,心中大定,欠身道:“贫僧承教了。咱们三个人,也是闻风而来抢劫 黄金的,施主是否允许咱们三个人参加?咱们三人艺业虽不见佳,摇旗呐喊总该有用吧?”   “不义之财,见者有份。柴某无权阻止你们参加。你们是否参加,也用不着征求他人的 意见。”柴暂不动声色含糊地说,目光落在黑煞鬼王身上。   黑煞鬼王嘿嘿笑,接口道:“闻风赶来劫金的人,为数甚众,可说已集天下黑道高手绿 林巨盗的大成。而听说伊王的运金使者中,有几位艺业奇高的人,严老贼派来劫金的人更是 一时之选。因此,不三不四的江湖小辈,最好自爱些,弄不巧掉在鄱阳湖里喂鳖,未免不 值。”   “据贫僧所知,闻风而来的江湖人,其中好手不多。在水中搏斗,贫僧与两位同伴洞庭 双蛟申家兄弟,与水上称雄的高手相较并不逊色。”半耳僧傲然地说。   “下潜百丈,水底可远视十丈,三天三夜不上岸,小事一件。”   “你真要参加?”黑煞鬼王冷冷地问,但脸上掩不住喜容。   “当然要参加。”半耳僧答,语气极为坚决。   “好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真要找死,那也是无法勉强的事,算你三人一份好 了。”说完,又转向柴哲问:“老弟,你意下如何?”   “我?没意见。”五万两黄金,足有三千多斤,就是再加上三个人,恐怕也带不完。分 金同利,独食不肥,反正我也要不了那么多。”柴哲若无其事地答。   黑煞鬼王不再多说,立即向同伴们叫:“你们快去找船,要快。”   “运金船今晚一定可到湖口么?”柴哲问。   “是的,消息相当可靠,咱们的时辰不多了。”黑煞鬼王极为自信地说。   “他们用的是什么船?”   “红色驿船,极为显眼。”   各地水驿船,船身均漆红色,与一般船不同,极易辨认。驿船所经处,除高官,大吏的 船只外,其他的船只皆须回避,决不可与驿船争先或阻挡航道。如同陆驿的驿马驿车驿夫一 般,驿铃响处,路上行走的人、马、车,皆须让道,不然将送官严办。假使不留神使急报站 的驿夫发生意外,或者耽误了驿夫传邮的时限,更是罪加一等,严重的可能会被判死刑。   柴哲笑笑,转过话锋说:“既然要晚上方能到达,那么;咱们晚上在湖口碰头。在下兄 弟有一位朋友在大孤山,急需找船前往相会,告辞了,晚上湖口见。”   黑煞鬼王点点头说:“好,咱们晚上见,老弟要早些到达,但切记不可暴露形迹。”   “为什么?”   “闻风而来的高手甚多,恐怕会起冲突,避免打草惊蛇,免得白跑一趟。”   “在下理会得,在湖口何处见面?进城么?”   “不,不进城。驿船定然停泊在南湖营,咱们在幞头山下见面。”   “好;咱们入暮时分幞头山见。”   柴哲向众人拱手而别,沿湖滨北行,找船至大孤山。   姑娘一面走,一面问:“哲哥,你相信那老魔头的话?‘”   “谁相信他的鬼话?他比一头饿狼更靠不住。”柴哲笑道。   “你……”   “小妹,想想看,一个诚心改邪归正的人,还会动心劫金么?一个为非作歹的人,大都 不止一次地告诫自己,只做这次坏事,下不为例,做完这件坏事便洗手。但下一次还会有下 一次,这下一次永远不是最后一次,老魔头就是这种货色。”   “那你……你为何不让他断指发誓。”   “傻妹妹,他怎会断指?发誓倒会,他不是一个心有鬼神的人。我已经说过不杀他,他 乐得大方表示发血誓。即使他真肯断指,届时自会有爪牙出面说好说歹阻止的,我怎能逼 他?同时,我还要利用他,所以也乐得大方了。”   “你打算……”   “打算隔岸观火,袖手旁观,必要时,咱们为何不顺手牵羊捡捡便宜?”   北行五里左右,终于找到了一条渔船,以五两银子高价雇船过湖,条件是必须经过大孤 山,或许在大孤山会友。   可是,船到大孤山,先前所看到的小渔舟已经不见了,两岸船只往来不绝,小舟穿梭往 来,谁知载着文天霸的船驶向何处去了?   俩人登上湖东岸,取陆路奔向湖口,先察看湖口的形势,探探动静。   湖口县,属九江府管辖,扼出口的咽喉,地位极端重要。鄱阳湖像一个长颈瓶,总纳十 川之水,地跨四府,又称彭蠡湖。按地域分,南康以南,叫落星明湖或德星湖。靠南昌地 界,叫宫亭湖。都昌西南,称扬澜湖。至于其他的名称尚多,左蠡湖、东鄱湖、西鄱湖…… 不胜其繁,其实只是一个湖而已。   瓶颈的出口,西是九江,左是湖口,像是扼住瓶口的大铁钳。当年太祖高皇帝与汉王陈 友谅大战鄱阳,陈友谅六十万军瓦解冰消,从瓶颈口突围,终被流矢射死,未能如愿,无法 逃出,湖口被扼,退路已绝。   湖口县负山面湖,城南北各有一座颇有盛名的石钟山。各距城一里。北面的叫下石钟 山,南面称上石钟山。皆高约五六十丈,周围十余里,连峰叠嶂,壁立峭峻,三面皆水,微 风鼓浪,水石相搏,声若洪钟。山下水深不见底,石穴甚多,白波撼山,鸣声自然惊人。   幞头山形如幞头,在上石钟山南面,两山相连,峰峦秀逸。再往南则是旗山。   上石钟山与县城之间,有一座湖口镇,原是湖口巡检司的所在地,不久前司衙门移至上 石钟山的西北角。而上石钟山与幞头山之间,是大兵驻扎处的南湖营,南湖营,原设在湖对 岸九江府首县德化东面四十里的南湖嘴镇,首建于成化十三军,正德六年废除。由于最近几 年,大江和鄱阳湖水寇日增,有重置的必要,去年开始驻兵,仍称南湖营。目前由于东南沿 海倭寇肆虐,西北俺答猖獗,大军无法抽调,南湖营的官兵少得可怜,船只不敷应用,湖地 广至数百里,委实无法照应,江与湖仍然水寇横行,陆地上强人出没,南湖营只能欺负那些 安份守己的小民百姓,连地痞流氓也镇不住。   假使伊王使者的运金船要泊在南湖营,小民百姓自然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但江湖好汉 却敢在老虎口旁拔毛——南湖营的官兵不是真老虎,是纸扎的。   湖口镇巡检司迁至上石钟山下,镇中还有一座彭蠡驿。要打听消息;在驿站附近最为理 想。柴哲与姑娘先在湖滨察看形势、然后进入湖口镇打况消息,行囊藏在僻静处,大摇大摆 入镇察看动静。   天色不早,太阳已接近了湖岸的庐山峰颠,彭蠡驿是水驿,向南有一条小道通都昌,向 北的路也小,片刻便可进入县城,因此除了必须留下看守船货的水客外,便是船夫伙计留在 镇中,客人大多数皆入城投宿。   城门未闭,往来的人夫甚多,镇中相当热闹,但所有的人,打扮皆有靠水为生的特色, 柴哲两人的衣着显著的不同,一眼便可看出不属于这里的人。   刚踏入镇口,行人摩肩接踵,街道窄小得可怜,与河南山西一带街宽路阔完全两样,走 在这种小街道中,想避免与人接触是不可能的。   蓦地,身后匆匆赶来两个水夫打扮的中年人,左右一夹,将两人夹在中间,低喝入耳: “老兄,识相点,不许声张,跟咱们走。”   扶住柴哲右膀的人,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住他的右胁下。旁人只看到两人亲热地挽臂 而地,无法看到抵在胁下的匕首。   挟住姑娘的人,似乎不屑用匕首制一个小书憧,仅扣住了她的左手曲池,嘿嘿阴笑,力 道不轻不重,认为她不可能脱出掌握。   姑娘瞥了柴哲一眼,见他毫无反抗的神情流露,仅用左肋轻碰了她一下示意,她也就不 作任何反抗静候变化。   柴哲停下步,故意装出惊骇恐惧的神态,讶然低叫道:“老兄,你……”   “阁下的肋胁要害,有一把吹毛可断的匕首,如果我是你,便乖乖听命。”那人低声 说,语气奇冷。   “你们……”   “不许再问,也不必做笨事大惊小怪叫喊,匕首入体,你连叫半声的机会都不会有。 走,转头。”   “我……我跟你走,拜托拜托,拿开刀子好吧?”   “别废话!只要你乖乖听话,死不了。”   两人被挟持着出镇,沿山麓南行。走了三四里,到了旗山东北角的一座荒凉的乱葬岗。   一丛丛灌木,三五株白杨,东倒西歪的断碑残碣。冰冷的秋风,刮下一阵阵黄叶,枯黄 的野草高与腰齐,鼠狐在草中奔窜沙沙有声。有些荒坟被野大挖出一个个坑孔,不时可看到 散落在草中的残骨碎骸。   四个人钻进一丛灌木,到了一座荒坟前。坟旁有一座破败得无法再挡风雨的茅棚。坟侧 目十步左右,一座破亭孤零零地在秋风中颤抖,歪歪斜斜眼看要崩坍,远远地,仍可看清褐 色的亭额,漆了三个已泛灰色的大字:“一别亭。”至于亭柱上的对联,早已经无法分辨字 迹了。   据说,这儿是当年鄱阳大战后,地方百姓将从水中捞获的浮尸,全送到此地收埋。但荒 坟大小不一,又有一别亭给送丧的人歇息,恐怕不是掩埋无名浮尸的地方。   破茅棚中,或坐或立共有二十个船夫打扮的人,一旁的荒草中,藏着走近方可看到的三 艘梭形快艇。   棚中的人早就发现来了人,但谁也不在意。   踏入棚中,押着姑娘的大汉一把抢过她的剑匣丢在一旁,打落了她的书簏,叫道:“你 两个小辈,快拜见咱们的当家。”   声落,上首斜靠着一个年约半百的人,这家伙有一双慑人心魄的胡狼眼,狠狠地,丝纹 不动地打量两个俘虏,久久地用阴阳怪气的声音,向押俘而来的大汉问:“这两个小辈怎么 了?”   押送柴哲的大汉拱手欠身行礼,恭敬地说:“属下在镇口提了他们,他们可能是前来踩 盘子的人,属下看他们形迹可疑,因此擒来请当家的发落,拷问他们的来历。”   当家的似乎不耐烦,挥手道:“还有什么可拷问的?半天中先后来了五批踩盘子争食的 小辈,他们碍手碍脚误事,不用问了,拉出去砍了岂不省事?拉走。”   “属下认为,还是送至曲老前辈处拷问一下比较妥当些,免得曲老前辈怪罪下来,咱们 大家都有不便哩!”大汉迟疑地说。   “拷来拷去,还不是些无名小辈?算了。”   “但……曲者前辈必须摸清闻风前来的人物中,到底有些什么人物……”   “好吧,少噜苏,你带给曲老前辈发落好了。”当家的不耐烦地挥手叫。   大汉应喏一声,押着俘虏走向一别亭。亭东南有一座树林,钻入林中前行半里地,沿途 不时有人从隐蔽处闪出查问,似乎附近警备十分森严。   林尽处,出现两栋破败的上瓦屋,屋顶瓦片凌落,连蔽风雨也派不上用场,别说住人 了。   里面居然住有人,屋前歪歪斜斜的门廊下,分站着两名穿黑劲装的大汉,腰悬长剑,站 在那儿像门神一般。   右面那位左眉梢有一块青胎记的大汉等四人接近,笑道:“杨兄弟,又捉来两个小辈 么?”   押解柴哲的是杨兄弟,抱拳笑道:“不错,又是两个,这两个嫩得紧,大概只有十来 岁,丝毫不敢反抗,乖乖地跟来了,曲老前辈在么?”   “在里面,正和不久前到来的南荒八魔会商联手事宜,你们可在外面稍候。”   杨兄弟向柴哲冷笑道:“小辈,你两人就在此地坐下。我警告你,安静些,千万别乱 来,如果有逃走的念头,趁早打消。”   说完,令两人就地坐下,与押解姑娘的大汉一起上前,同把门的警卫聊天等候。   姑娘有点心焦,低声道:“哲哥,怎办?眼看天色已黑,我们……”   “先看看那位姓曲的是何来路再说,不必着急。”柴哲也低声说,稍顿又道:“这几个 家伙小看了我们,连剑匣也不打开来看看,可知他们平时狂妄到何种程度,由这一点也可猜 出这位姓曲的老家伙,定是江湖上极为自负的人物了。”   “但……我们与黑煞鬼王之约……”   “放心,咱们可以赶上的。看来,运金船今晚并未按期到达,不然那位当家的怎会如此 轻松?他们的船仍未放下水,可知今晚将平安无事,黑煞鬼王不会不等我们的。”   “运金船既然有高手押送,他们……”   “他们的消息自然比任何人都灵通。”   “那……”   “运金船决不会在湖口泊旋。”   “你是说……”   “撇开安全防险的事不谈,想想看,伊王远在河南府,那么,金子必须运至湖广汉阳 府,起旱进入河南。请问,船该走湖东还是湖西?”   “湖口有南湖营的官兵保护……”   “南湖营仅有个空架子,伊王的使者怎能不知?再说,午间官兵的船向民船提出警告, 四出张扬,目的何在?湖口地当要冲,湖滨有湖口镇巡检司、南湖营、湖口税厂、彭蠡驿等 等,全都是船舶必泊之地,商贾如云,人多口杂之外伊王的运金船会在此地夜泊么?见 鬼!”   “你的意思是……”   “鄱阳湖不禁夜航,他们如果要停泊,大可到湖西岸出口处南湖嘴镇停泊,预先可派人 要求九江府派官兵前来保护。总之,怎么算也不会在湖口停泊,想发横财的人,枉费心 机。”   “那……我们……”   “见机行事,我们岂可轻易放过机会?”   “等会儿……”   “等会儿留意我的举动,也许咱们得好好利用一下这些想发横财的好汉,以免人孤势 单。”   等待间,黄昏已临。   屋中掌起了灯,不久,堂屋中笑声震耳,步履声橐橐,有不少人外出。   首先,出来了两名掌着气死风灯的黑衣大汉,出门便门在两侧,伸出灯照路。   接着,涌出八名穿灰饱花衫,带兵刃,高矮不等、有男有女的怪人,共是五男三女,年 纪皆在半百以上。三个女的偌大一把年纪,居然穿了花衫花裙,头上戴花。首饰珠光宝气耀 目,那股劲真令人恶心。   送客的人也有八名之多.领先的是一个年届古稀,穿一袭紫袍的老家伙,一双鹰目精光 闪闪,满面春风将客人送下台阶,抱拳笑道:“诸位好走,老朽不送了。诸位请静候消息, 大概不会等得太久。”   柴哲突然站起,哈哈大笑道:“诸位,在此地等,等到铁树开花,等到日从西出,也是 枉然。”   十六名主客双方的人,全都一怔。   两名押解俘虏的大汉大吃一惊,不约而同一跃而至。   柴哲伸手接住大汉伸来擒人的手,笑道:“老兄,客气些好不好?”   姑娘却不够斯文,左手拨开大汉抓来的手爪,右手闪电似的抢回挟在大汉左胁下的剑 匣,起有足登住对方的腰腹,轻轻一踹。   “哎……”大汉狂叫一声,“砰”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滑出丈外挣扎难起。   被柴哲反擒住的大汉很幸运,站在原地发僵,额上大汗滚滚,敞牙咧嘴被定身法定住 了。   “什么人胡说八道?”紫袍老人厉叱。   两名警卫正待扑上,其中一人赶忙答道:“是朱当家派杨兄弟押送前来的两个人,这两 个小辈到湖口镇踩盘子,被杨兄弟不费吹灰之力擒来,想不到却一下反倒制住了杨兄弟。”   紫袍人冷哼一声,向身后一名黑衣人喝道:“元震,拿下他们,要活的。”   元震闪出行礼,恭敬地说声遵命,大踏步而上,在丈外止步,傲然点手叫:“小辈,你 两人一起上。”   柴哲背着手走近,笑道:“老兄,先别动手,在下有事与诸位商量……”   元震重重地哼了一声,不由分说,踏进抢先出手,一掌向柴哲左颈根劈去。   柴哲直等到掌将及体,方左手一抄,捷逾电光石火,半分不差地扣住了对方的脉门,向 后一带。   元震身不由己向前栽,左手就指急探柴哲的双目,下毒手自保,“二龙争珠”出手奇 快。   柴哲的右手一扬,崩开取自的双指,顺势连劈两掌,不由对方闪避,“噗噗”两声闷 响,劈在对方的左右颈根上。   “哎……”元震闷声叫,摇摇晃晃屈膝跌倒在柴哲脚下。   柴哲放手举步,跨过元震的顶门,从容地说:“要动手也不争在一时,说清楚再计较, 料亦无妨,是么?在下是存心送财物来的,何不平心静气谈谈?”
  --------------------------------    旧雨楼 扫描,bbmm,Mquan,武808 OCR 旧雨楼·云中岳《四海游骑》——第 五 章 大内三宝
云中岳《四海游骑》 第 五 章 大内三宝   他以快速绝伦的手法击昏了元震,其他的人全被他所震慑。紫袍人亦不由傲气全消,厉 声问:“你是什么人,送什么财物?”   “在下姓柴,一个江湖晚辈,武林后学,特来送五万两黄金,此礼够重么?”他含笑 答。   八名男女客人是南荒八魔,其中的塌鼻老人怪眼一翻,沉声道:“这家伙定是滇池三怪 派来的人,不然就是天池双残派来的说客。曲兄,咱们已达成协议,你可不能脚跨三条船, 五万两黄金已是你我囊中之物,决不许第三者插上一脚,对分总比三分强,是么?”   “戚兄请放心,金银曲某从不嫌多的。咱们已经协议联手在先,兄弟岂会再与他人合 作?”紫施人正色说。   “那么,曲兄何不杀了这两个说客以明心迹?”   紫袍人阴森森一笑,沉声道:“小辈竟敢将小徒击昏,当着兄弟眼前行凶,分明没将我 紫袍魔君曲紫霄看在眼下,不杀他还用在江湖上叫字号么?”   说完,挥手令所有的人让开,向柴哲过去。   柴哲暗中行劝戒备,屹立加岳峙渊停,泰然地说:“曲前辈,说明白再论是非好不?柴 某既不是滇池三怪的人,也不是天地双残的说客,只是……”   “你是志在黄金的人,不错吧?”   “并不完全是为了黄金……”   “哪么,定是为了内庭三宝而来的了。”   “内庭三宝?这……”   “严嵩从内庭换出的三宝,是鸽卵大的黑珍珠、密宗和合秘法图集与自兄背心。伊王有 的是取不尽的子女金帛,五万两黄金算得了什么?要不是为了勒索这三件宝物,他才不肯在 当今皇上之前替严老贼求情缓颊哩!说!你是否为了三宝而来?”   柴行根本不知三宝的事,摇头道:“不管三宝或黄金,在下只想告诉你们如何去找,像 你们这样找法,八辈子也休想找到的。”   “你想愚弄老夫不成?”紫袍魔君厉声问。   “我会愚弄你们?笑话!要想劫金发横财的人,不止你们这些人,伊主的使者中有了不 起的人物,严嵩老贼派来的百余名爪牙也不是傻瓜。你们在湖口死等,不啻守株待兔,永远 没有希望,”   “你的意思是……”   “在下只能告诉你,使者的船决不会在湖口下碇,你们要是再等下去,恐怕黄金早已运 到汉阳了。假使严老贼的人得手,金宝重新进了严府的藏宝室,你们也休想得到丝毫消 息。”   “你知道般在何处下碇?”   “运金船八成儿走……算了,反正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受人愚弄而不自知,我何必说 出来自讨没趣?你们不相信,在下找别人通风报信,或可得到不少好处,免得在此看你们的 脸色。”   紫袍魔君眼中,掠过一道悚然而又阴险诡诈的神色,冷笑一声,徐徐迫进说:“天下间 想愚弄老夫的人为数不少,但他们都没有你大胆。小狗,你大概活腻了,老夫成全你就 是。”   柴哲淡淡一笑说:“看你的举止言谈,也不像个成得了大事的货色,固执自傲,毫无风 度,这批金宝你毫无希望,你不听忠告也就罢了,何必摆出凶神恶煞似的态度吓人?”   双方行将接触,塌鼻老人晃身跃出伸手虚拦,大叫道:“曲兄且慢动手,问清了再说。 这小子的话似乎很有道理,且让他将……”   紫袍魔君突然疾冲而上,袍袖一抖,罡风乍起,潜劲发如山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奇速 抢上发招,突下杀手,不理会被称为威兄的塌鼻老人,先下手为强,攻出一袖。   在未摸清对方的实力造诣前,不宜冒失地接招。柴哲向有一闪,避开一袖。   紫袍魔君大喝一声,大袖跟踪便扫。   柴哲左手一伸一带,袭来的凶猛袖风发出令人心血下沉的异啸,从身畔一掠而过,余劲 仍直震心脉。   第二袖落空,紫饱魔君勃然大怒,一声喝叱,劈胸推出一掌,跟踪近身搏击。   塌鼻老人脸色一变,冲上出掌从两人之中疾劈而下,同时大喝道:“开!住手!”   柴哲的掌亦已迎出,三掌同时接触,“蓬”一声大震,罡风四逸,三人同时向后退出八 尺外。   “戚兄,你这是什么意思?”紫袍魔君变色问。   塌鼻老人冷笑一声说:“曲兄,咱们的消息来源确是有欠正确,而这小辈的话不无道 理,为何不先问清他的来意?也许可获得确实的消息,岂不比在此苦等好得多?错过了机 会,不但三宝无望,五万两黄金也泡水啦!”   “你看他像不像个能供给正确消息的人?”紫袍魔君不悦地间,鹰目中厉光闪闪,杀机 未退。   一名花衫半老徐娘格格笑,接口道:“他当然像。如果曲老不信任他,而我毒蝎二娘却 深信不疑,那么,请将人给我带走。”   天色尽黑,气死风灯的光芒微弱,谁也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变化。紫袍魔君重重地哼 了一声说:“曲某走了大半辈子江湖,从不相信小辈们的花言巧语。这小辈伤了曲某的弟 子,他得偿付极高的代价赎罪。”   “你的弟子不中用,怪得谁来?曲老,你的弟子受伤重要呢,抑或是三宝和五万两黄金 重要?老身等着你的答复。”毒蝎二娘不友好地说。   另一名灰袍老人眨着一大一小的山羊眼,顿了顿手中的山藤杖,亮声叫:“曲兄既然无 容人之量,我百毒瘴魔很难信任你,咱们立刻拆伙,带了这小辈各行其是。”   紫袍魔君不怒反笑,神色一弛,笑道:“咱们可不能因此伤了和气,因小失大,好吧, 诸位既然相信这两个小辈的话,咱们且进内一谈,如何?”   他那急转急下突然改变的态度,其他的人并未深究,只有柴哲留了心,脑中不住思索其 中可疑的征兆。   塌鼻老人呵呵笑,向柴哲道:“你们俩如果诚心前来报信通风,那就请到里面谈谈,老 夫聆教,请。”   柴哲伸手虚引说:“在下愿与诸位坦诚参详,诸位先请。”   “随我来。”紫饱魔君神情开朗地说,领先向大门走去。   堂屋四面透风,碎瓦断术散处各地,野草曼生。左右置放了七八条经过整修的长凳,两 侧的透空厢房有灯光,也有走动着的人影,可知紫袍魔君带了不少人来,厢房的人不敢外 出,有五六个人倚门柱向外瞧。这是一座荒野中的棚,怎能算屋?   紫袍魔君在东首落坐,七名黑衣大汉左右分列而立。南荒八魔在西首落坐,留一张长凳 给柴哲两人。   堂屋中灯光明亮,八魔的相貌显得十分狰狞。三个花衫女魔皆盯着柴哲狠瞧,目不转 瞬。   毒蝎二娘左侧的女魔,生得高颧深目,大嘴尖牙,带了一把双刃钩镰拐,胁下挂着一个 大革囊。脸上抹了太多的脂粉,又红又白,但掩不住脸上的皱纹。看年龄,该是花甲左右的 鸡皮鹤发老妇了。她顿了顿双刃钩镰拐,不客气地说:“曲老,不管你相信也好,不信也 罢,在咱们八魔问话时,请勿插嘴打岔,有疑问可留到最后再问。不然的话,休怪我毒蛊魔 娘翻脸不认人。”   怪的是紫袍魔君居然没变脸,桀桀怪笑道:“我紫袍魔君如果没有把握,怎会与诸位联 手?不客气地说,你们假如想威吓曲某,是不会如意的。曲某既然答应你们,自不会多加过 问。不过话讲在前面,先小人后君子,如果曲某认为这两个小辈别有用心,有所为而来,曲 某保有置他于死地的大权,届时诸位为敌为友或者干脆散伙,曲某并不在乎,反正滇池三怪 与天池双残,他们皆在附近候机而动,曲某去找他们联手对付中州三剑客,不见得比诸位 差。废话少说。你们问好了。”   柴哲呵呵大笑.笑完说:“不用诸位问,在下先说。我叫柴中平,与黑煞鬼王从对岸南 康地境渡湖,咱们确实为了五万两黄金而来的,自然也是上当者之……”   他将先前与姑娘分析的情形加以说明,最后又道:“听曲老的话中之意,伊王使者定然 有中州三剑客在内,三剑客除非是傻瓜,又聋又瞎,不然岂有不知防范之理?哼!恐怕他们 早就对江湖动静了如掌指了。使者的船显然已经误期,是否真的误期,谁敢逆料?谁敢担保 他们不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已经到达九江府了呢?”   “你与黑煞鬼王有何打算?”毒蝎二娘问。   “咱们约定晚间在幞头山下湖滨见。”   “那你……你为何供给咱们消息?”百毒瘴魔问。   “五万两黄金不是少数,就是搬走也得二三十个人。人贵自知;不能太贪,贪多了会胀 死。咱们自问不是中州三剑客的敌千,因此希望多连络些高手名宿,大家分一杯羹,总比贪 多而送命来得实惠,所以在下掬诚相告。希望多找些人得手后分上一万八千,于愿足矣!”   “咱们拒绝你们加入。”百毒瘴魔不怀好意地说。   “你们对付得了中州三剑客?”柴哲冷冷地问。   八魔你看我我看你,久久,百毒瘴魔沉声道:“咱们八魔怕过谁来。”   柴哲明知他们心怯,却不于点破,笑道:“除了中州三剑客,还有前来伺机动手择肥而 噬的江湖群雄,两下里夹攻内外其手,诸位不觉得棘手么?”   “依你之见……”   “咱们合作。”   “咱们答应了。”百毒瘴魔爽快地答,稍顿又问:“黑煞鬼王是否有接下三剑客之一的 能耐?”   “很可能接得下。”   “你呢?”   “还不知道。”   紫袍魔君哈哈狂笑道:“黑煞鬼王算哪一流高手?凭他那两手不登大雅之堂的剑术,只 配给老夫提鞋。哼!老夫也不敢大言说接得下三剑客之一,他黑煞鬼王是什么东西,敢如此 大言?”   “你像是替三剑客唬人呵!”柴哲冷冷地说。   紫袍魔君大怒,一声暴叱,急冲而上,一袖抖出。   柴哲已试出对方的实力,不再退让,在这许多名宿高手之前,他必须使用杀鸡儆猴的手 法,以取得八魔的重视,一声低叱,一拳击出。   “噗”一声响,罡风厉啸,潜劲四落,紫袍魔君的右袖桩破空而飞,齐袖口而折,飞跌 文外,飘然落地。   “你再敢狂,柴某要你难看。”柴哲阴森森地提出警告。   不但紫袍魔君大吃一惊,八魔也骇然一震。   “小辈,剑下见真章。”紫袍魔君恼羞成怒地叫,出剑立下门户,怪眼似要喷出火来。   “有何不可?柴某奉陪。”柴哲冷冷地说。   八魔正待阻止,东西的廊下荒草丛中突然传出桀桀怪笑声。   “天地双残来了。”毒蛊魔娘变色叫。   笑声倏落,草丛中像怒豹般飞起两个黑影,一跃三丈,两起落便到了屋侧厢房的破门 旁,一闪而入。   天地双残,老大叫天聋,老二叫地哑。至于他们的尊姓大名,江湖中人知者不多。两人 平时形影不离,地哑负责听话,用手式转告天聋,由天聋向对方打交道。他们的住处据说在 天池,但究竟是哪一座天池?谁也不知道。天下间称为天池的地方,为数甚多,最有名的当 然是指东北与朝鲜交界的白长山天池,和西北大漠中的天山天池。但长白天地仍是不毛之 地,不属大明皇朝的管辖。天山天池更远,本朝立国以来,根本不知玉门以外的一切消息, 闭关自守断绝了往来,中原人不可能在这两座天地安身立命。天聋地哑称为天池双残,谁也 懒得去追究他们名号的由来。   “要打要杀就干干脆脆,别婆婆妈妈。”天聋大叫。   八魔中的一名灰衣花甲老人大喝一声,身形似电,飞扑而上,风磨钢拐招出“毒龙出 洞”,兜胸便点。   地哑晃身截出,鹤嘴斧猛挥。双方都快,来不及变招,“当”一声大震,两人各向侧横 飘八尺。   毒蝎二娘立即一跃而上,长剑幻起重重剑网,凶猛地向天聋罩去。   天聋火速拔剑,一声暴叱,剑已挥出,“铮铮铮”三声暴响,剑气进发,火星飞溅,蓦 地人影乍分,毒蝎二娘挫退丈余,挫退间左手疾扬,十余只长有六寸左右的黑褐色带红腹的 毒蝎随手飞出,张螫舞尾像是腾空飞舞,暴雨般飞向天聋。黑夜间,难以看清是啥玩意,很 可能认为是暗器。   天聋大概知道八魔的底细,知道厉害,向侧一闪,横跃两丈,左手大袖一挥,十余枚白 色近乎透明的珠状暗器脱手洒出,洒向刚折向赶来的毒蝎二娘。   “寒冰毒珠,接不得。”百毒瘴魔大叫。   两人的毒物皆落空,彼此皆有所顾忌。   紫袍魔君阴森森一笑,挥手示意自己的人后退,有意坐山观虎斗。   毒蛊魔娘一声厉叱,鸠首杖幻化一道黑虹,猛扑尚未站稳的地哑。   百毒瘴魔桀桀狞笑,身形上晃,鬼魄似的逼近至天聋身侧,虎尾杖点到天聋的胁侧了。   天聋百忙中大旋身挥剑急架,“铮”一声暴响,虎尾杖仅一分之差,未能及身,被剑挡 开了。   可是,剑杖相触的后一刹那,杖中突喷出一股灰色与草黄色的瘴雾。   天聋刚嗅到腐草的霉臭,刚横飘丈外,刚要站牢,便“砰”一声屈膝跌倒,仅“嗯”了 一声,手脚已失去活动能力,眼前朦胧,意识清明,但手脚已不听指挥,只能睁着眼睛等 死,反抗无力,剑失手堕地。   百毒瘴魔一跃而上,虎尾杖向天聋的天灵盖疾砸而下。   “我完了。”天聋在心中狂叫。   正危急间,身侧人影乍现。   “瘴魔小心身后。”有人大叫,叫的人是紫袍魔君。   百毒瘴魔刚听到叫声,已来不及小心了。杖突被一只大手抓住,力道千钧无法挪移。接 着,“噗”一声响,右耳门挨了沉重的一击。   “嗯……”百毒瘴魔叫,摇摇晃晃向下挫倒,知觉未失,但身躯力道全消,软绵绵地爬 不起来了。   人影接着扑来,是另一魔到了,盘龙棍急点而来。   击倒百毒瘴魔的人是柴哲,从死神手中救出天聋一条老命。他大旋身将夺来的虎尾杖向 前一指,叱道:“站住!阁下,虎尾杖内藏毒瘴,兵刃相碰,瘴毒便会喷出,你想死不 成?”   对方盘龙棍一带,侧跃八尺,沉声道:“我蛇魔可不怕毒瘴,你……”   “你如果不怕,便不会躲避了。”柴哲冷冷地说。   “老夫要用朱虺蛇杀你。”   “哈哈!中原武林中,有一位可役使天下各种异蛇怪蟒的人,他的绰号叫毒蟒,姓云名 浩,他不仅传于在下驱蛇役蟒之术,更赠与在下数种万灵的解毒药和驱蛇药。阁下如果不 信,不妨把你所有的蛇放出来好了。”说完,跃出屋外。   毒蟒云浩,正是黑鹰会叛会三高手之一,已和同伴高峰、夏五湖,以及白莲会的金宏 达、谢龙韬,目下在乌蓝芒奈山安身立命。   他说出毒蟒云浩的名号,替自己惹来了大麻烦。   蛇魔当然不信,跟踪而出,左手一拉胁下带着的蛇囊,放出两条长仅两尺,浑身火红的 小蛇,三角形的怪头顶端有一只小角,隐隐发出血红色的光芒。   朱虺落地,贴草前窜,“唰”一声便已滑出丈外,在蛇魔以棍击地的震动指挥下、冲向 柴哲,目力不易看清蛇影。   距柴哲尚有八尺左右,朱虺突然折向,绕着柴哲游走,逡巡不进。   柴哲屹立不动,起初心中有点紧张,左手挟着的三枚铁羽箭一再想发出,直至发现朱虺 折向,方行心中一宽。   跟出观战的人,只听到朱虺破草窜游的声息,看不到蛇影。天色大黑,不知人与蛇双方 到底谁占上风。   柴哲心中大定,冷然地说:“在下如不移动,朱虺决不会向在下袭击。同时,除了你蛇 魔或可行险进击之外,其实在下极为安全,你的同伴不敢上前夹攻,朱虺是不会分辨敌我 的。玩蛇的。限你立即收蛇,不然在下便要宰蛇了,你的心血将尽付东流。”   “放赤练蛇王咬他。”远处有人大叫。   柴哲冷笑一声,突然伸仗一挑,捷逾电光石火,将刚掠过身前八尺的一条朱虺桃飞四丈 外,向出声大叫的人飞去。   发叫声的人是紫袍魔君,这家伙看到灯光朦胧中,破空飞来的一道淡淡红影,惊得大叫 一声,扭头间屋中狂奔。   蛇魔大惊,跟综便追,他不是追紫袍魔君,而是去追他花了无数心血驯养成功的朱虺。 他做梦也未料到,柴哲能在黑夜中挑飞凶猛精灵的小蛇。   柴哲挑飞一条朱狐疑另一条已经不见了。他掠向激斗中的地哑和毒蛊魔娘,大喝一声, 虎尾杖狂风似的卷入,沉叱如雷:“住手!开!”   “当”一声荡开了毒蛊魔娘的鸠首杖,反手“铮”一声震开了地哑的鹤嘴斧,三人同向 外飘,灰色和黄色的虺雾狂喷,迎风一刮,随风飘散。   他站在上风,杖头插入土中,再次喝道:“黄金还不知落在何处,你们犯得着自相残杀 么?不许再逞强动手。”   毒蛊魔娘被震得目定口呆,脸色大变,站在远处发征。   地哑听得懂话,但苦于无法发声,被震得远飘丈外,大出意料,脸色一变,疾冲而上, 鹤嘴斧来一记“吴刚伐桂”,声势汹汹向柴哲进击。   柴哲冷哼一声,向侧一闪,喝声“着”!杖出如电闪,快速绝伦,“噗”一声扫中了地 哑的右膝,力道奇重。   地哑发出一阵含糊的嘎叫,向前一栽,几乎立脚不牢,差点儿趴倒在地,奇快的打击令 他无法闪避。   哑子仍可发出含糊的声音,世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哑子少之又少。地哑右膝挨了一击, 嘶叫着倒地,接着像一头暴怒的恶豹,飞跃而起,鹤嘴斧猛所而下。   柴哲向侧一闪,虎尾杖由于先前硬增两次,枝身变形,内藏的毒瘴已尽,只能当单纯的 兵刃使用了,他闪开凶猛的一扑,顺手就是一杖,“噗”一声斜劈在地哑的左肩后琵琶骨 上。   地哑再次仆倒,依然凶悍绝伦,禁得起打击,挺身站起,暴眼中充满了血丝,“狂龙闹 海”贴地抢攻,斧影飞旋,劲风四荡。   柴哲也暗暗心凉,让了两斧。喝声“撒手”!“噗”一声响,虎尾敲在地哑的右肘尖内 侧,无巧不巧地,正好敲中最不易敲中的麻筋上。   地哑的鹤嘴斧脱手而飞,翻腾着扔出四五丈外,抱着右肘踉跄而退。   柴哲如影附形跟进,丢掉虎尾杖,铁拳左右齐飞,急如骤雨。   “噗噗!噗!砰砰!”五记重拳一气击出,着肉声响似连珠,在地哑的胸腹开花,捷逾 电闪。   地哑踉跄暴退,双手绝望地、狂乱地招架,却挡不住狂风暴雨似的铁拳,最后发出一声 可怖的呻吟,屈着身躯打着旋,砰然而倒,在地面上脱力地挣扎。   四周的人目定口呆,狂妄的八魔都怔住了。   柴哲抬回虎尾杖,冷然四顾,沉声道:“谁的老骨头发痒,出来,在下陷他松松筋 骨。”   “你到底帮谁?”毒蝎二娘厉问。   “柴某谁也不帮,也不许你们这些人行凶。”柴哲大声说。   “你想……”   “中州三剑客剑术通玄,柴某希望与诸位联手。不义之财,取之何伤?因此柴某找人合 作,均分这笔不义之财。”   屋侧突然传来了洪钟似的嗓音:“咱们滇池三怪能算一份么?”   随着叫声,踱出三个身材一般高的悬剑青袍老人。   “见者有份,欢迎参加。”柴哲朗声答。   “咱们三个老怪木要黄金。”   “要三宝么?”柴哲问。   “正是此意。”为首的大怪走近傲然地说。   “但不知三位前辈凭什么要三宝?”   “一比一,咱们没有把握斗中州三剑客。三比二,颇有取胜之望。三剑客咱们收拾两 个,配不配要三宝?”   “在未与三剑客交手之前,谁也没把提取胜。三位前辈的条件,在下目前尚不能作 主。”   “为什么?”   “目下加上三位前辈,已有了五批人。紫袍魔君可接下一位剑客。八魔也可接下两个 人。双残接下一个料可应付裕如。区区在下自信尚可接下一个,取胜当……”   “阁下之意,是拒绝咱们三怪参加么?”大怪抢着沉声问。   “在下并无此意……”   “那你……”   “人多好办事,多多益善。有三位前辈参加,在下欢迎还来不及呢,岂敢拒绝?动起手 来,谁也不敢说定可获胜,对方不但艺业奇高,而且人数众多……”   “他们连使者与王府护卫全算上,也只有三十余名。”   “但严老贼的人却有上百之多。”柴哲冷冷地说。   “咱们并不想与严老贼的人冲突,先下手为强。”门口突然传来紫袍魔君的叫声。   “阁下的话!委实令人感到失望。”柴哲冷笑着说。   “你失什么望?怪事!”   “你想想看,咱们要争金夺宝,严老贼也有志一同,彼此皆志在必得,利害冲突,岂有 不拼之理?”   “笑话……”   “在下虽常说笑话,但今晚已没有说笑的心清,且问问在场的人,假使严老贼先下手为 强,将金宝抢回,咱们是不是自认倒霉,失望地各奔前程作鸟兽散?又假想咱们先到手,严 老贼的人是否也一笑置之不加过问?严老贼豢养了无数江湖败类替他看家卖命,伊王尚且没 放在眼下,何况咱们这些无主孤魂似的江湖亡命?他会不顾一切大索天下找咱们讨回,诸位 如果同意柴某的话有理,便知事情断难轻易办妥了。”   众人开始各自结伴低声商量,紫袍魔君站在门外问:“依你之见,又待如何?”   “在下认为,目下谈分红的条件,不但不合时宜。也不切实际,因此须等金宝到手之 后,方按各人尽力的程度,作一次合理的分配。”   “你似乎胸有成竹哩!”   “不错,柴某早有周详打算。”   大怪重重地哼了一声,问:“你的打算可否说来听听?”   “目下第一件要做的事,是派消息特别灵通的人,确实打听运金船的动静,不然在这儿 鬼打鬼,决难打出什么主意来,使者的行踪得不到,一切皆是枉然。”   “这件事诸位大可放心,老夫的消息保证灵通而正确。”紫袍魔君含笑保证。   “他们……”   “至迟明日午后可到。你有何打算?”   “船真要到湖口?”   “真到湖口!”   “如果不到呢?”   “这个……老夫可以保证。”   滇池三怪哈哈狂笑,大怪说:“老夫来了大半天,听够了,甚至你紫袍魔君与八魔在内 屋内协商的事,老夫也—一入耳。你阁下不保证倒还靠得住,保证就一切都完蛋了。这位小 老弟说得不错,中州三封客不是傻瓜,他会到湖口来送死?姓柴的,咱们合作,让他们在湖 口喝西北风,等昏了头好了。”   “人太少,不行。”柴哲断然拒绝。   紫袍魔君冷哼一声说:“老夫有人,有船。鄱阳蛟是老夫的朋友,他手下上百名水性高 强的弟兄全来了,全湖的动静消息皆在掌握之中,岂有不实之理?咱们重回屋谈谈……”   柴哲坚决地摇头说:“在下不想再谈,谈不出结果来的。谈来谈会,使者的船已过了九 江啦!阁下。”   “你不信任老夫?”紫袍魔君不悦地问。   “在下为何要信任你?”   “哼!你是否参加,咱们不在乎。”   柴哲冷笑一声,向久候在旁边的姑娘挥手示意退走,一面向众人说:“在下当然不参 加,各行其是好了。”   “老弟慢走!”大怪急叫   柴哲哈哈一笑,借同姑娘向后飞退,跃入及腰荒草之中,展开轻功扑奔幞头山。   鄱阳蛟浮中孚,是鄱阳湖三大水寇之一,他的地盘在东鄱阳,势力范围西起都城,东抵 饶州府。鄱阳三大水寇由于利害冲突,彼此不时发生磨擦。更由于独行的水贼飘忽不定,经 常在三人的势力范围内做案,因而互相猜忌,逐渐有誓不两立的恶劣情势发生,随时都有发 展成火拼或驱逐对方的可能。   柴哲不知鄱阳的形势,并不是因为紫袍魔君提出鄱阳蛟而发现可疑征候,半途脱身撤 走,而是他看出这些唯利是图的江湖凶魔,全都是自命不凡的人,不可能开诚布公携手合 作,更不可能举出一个首领主持大局,必定各怀鬼胎,口是心非,各自为政,都想独吞这批 庞大的金宝,和这些人共事,危险极了,不得不见机脱身。   伊王使者的运金船,不可能经过东鄱湖。从南昌入湖,首先得经过西鄱湖鄱江龙江永靖 的地盘。然后从南康进入湖北面瓶颈部份的宫亭湖,这一段狭窄湖面直至湖口入江一段,是 混江虎鲨邹南康的地盘,他的船最快,手下的弟兄水性皆十分高明。三水寇既然互不相容, 鄱阳蛟的消息岂能传到湖口?即便能传到,时间上也耽搁得差不多了,恐怕信息传到,使者 的运金船早已进入大江啦!   破屋前,紫袍魔君送走了客人,屋后先后抢出十二名黑衣人,一个黑衣人低声问:“曲 老,怎样了?”   紫袍魔君神色肃穆,低声道:“八魔、三怪、双残,皆浪得虚名毫不足虑,可虑的是那 姓柴的年轻人。他不但艺业深不可测,而且精明机警,将是咱们极为可怕的对手之一,有他 在,情势对我们极为不利。快准备一条船,叫吕贤弟去跑一趟传递信息。”   “咱们何不宰了他永除后患?”   “那怎么可以?打草惊蛇,咱们岂可在那些贪心魔头面前露出马脚?我去找冯老爷子, 请他查一查姓柴的来历。”   柴哲与姑娘到了幞头山下,果然发现隐蔽处泊了三艘渔舟。发出了暗号询问,确是黑煞 鬼王的船。   柴哲不上船,将碰上紫袍魔君的经过说了,最后道:“等会儿那老魔头可能会前来查 问,也许他会起意独吞金宝,先动手搏杀参与的人,锄除异己包藏祸心并非不可能,还是先 避一避再说。”   黑煞鬼王悚然而惊说:“咱们得火迅离开,往上游走。你上来好了,一同离开。”   “不,在下要乘夜至各处走走,探寻一位朋友的下落,明天咱们在上游旗山以南的湖岸 见。”   “也好,老朽即派人打听消息,明天见。”   柴哲说出明日见面的信号,然后匆匆走了。   黑煞鬼王下令解缆开船,三艘渔舟沿岸悄然上航。   他乘的是第二艘小舟,船中除了操舟的四名大汉外,窄小的舱中另有他的两名爪牙,另 三位同党是半耳僧和洞庭双蛟。舱中挤了六个人,已没有容足的空隙了。   他盘坐在舱左侧,一灯如豆,舱口用布蒙住,不令灯光外泻。天宇中彤云密布,寒风凛 冽,浪花拍击着船身,发出阵阵风涛声浪,船不住颠簸,舱中灯火摇摇。   对面倚舱假寝的半耳僧已沉沉入睡,洞庭双较甚至已经蜷缩着躺倒,发出了鼾声。   他眼中涌起了重重杀机,嘴角浮上了一抹阴狠残忍的笑意,左手暗暗挨了两把飞刀,蓦 地伸手推推半耳僧的肩膀,低叫道:“半耳僧,醒醒。”   半耳僧机警地一惊而醒,左手一动,使本能地抓了胸前的珠串,右手抓住了身旁的方便 铲。   “半耳僧,不必紧张。”他接着低叫。   半耳僧精神一解,睡眼惺松地问:“程施主,怎么了?”   “咱们聊聊。”   “聊聊?贫僧要睡觉……咦!船在开?”   “不错。柴哥儿传来了信息,紫袍魔君要来幞头山附近搜查,因此必须回避。”   “柴小施主兄弟俩呢?”   “他们在岸上戒备。半耳僧,你知道伊王的使者带了多少护送的高手么?”   “贫僧还没打听清楚,只知约有三十余人。”   “有中州三剑客在内。”   “真的?糟!那三个老狗可怕……”半耳僧骇然叫。   “可怕,你打算……”   “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岂可半途而废?”   “哼!你这和尚真是眼高于预,而又艺业差劲的糊涂蛋,事先不打听清楚,便冒失地前 来抢金,呸!见你的大头鬼。”   “听说中州三剑客是少林门人,谁知道他们会替该死的混蛋伊王做走狗?”半耳僧苦笑 着说。   “除中州三剑客之外,其他的人并不比三剑客差,你知道还有些什么人?”   “这……贫僧还不知道。”   “哼!岂有此理,你简直又聋又瞎,怪的是你凭什么在江湖上混?其他的人物中,有一 个人你必定认识。”   “谁?”   “我,黑煞鬼王。”   半耳僧大惊,正待挺身发招自保,但已来不及了,黑煞鬼王一把扣住了他的左肩井,左 手出如电闪,“拍”一声劈中他的右踝根。   “你……”半耳僧大叫,身躯一沉。   没有他反抗的机会,黑煞鬼王已将他拖倒,擒住了。   半耳僧的叫声,惊醒了洞庭双蛟。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黑煞鬼王先发制人,左手指缝挟着的飞刀脱手飞出,“嚓 嚓”两声轻响,不偏不倚,恰好射入刚闻警坐起的洞庭双蛟气海大穴。   “啊……”沿庭双蛟厉声叫,倒在舱面打滚。   “丢下水去。”黑煞鬼王向两名爪牙叫。   两名爪牙将飞刀起出奉还黑煞鬼王,拖了仍未断气的洞庭双蛟出舱,向水中一丢,水花 一涌,立时形影俱杳。   黑煞鬼王拉脱了半耳僧的双手关节,阴森森地问:“和尚,你真的只带了两个党羽来 么?”   半耳僧神智尚未完全清醒,虚脱地呻吟。   “啪啪啪啪!”黑煞鬼王抽了他四耳光,叱道:“让你清醒清醒,别装狗熊,答话。”   半耳僧总算清醒了,咬牙切齿地说:“想不到一个好色如命。凶残恶毒的江湖邪魔,竟 做了天人共愤、无恶不做的狗伊王的忠实走狗,真所谓物以类聚,蛇鼠共穴,佛爷鬼迷心 窍,落在你手中只好认命,要打要杀佛爷决不含糊,你瞧着办好了。”   黑煞鬼王桀桀狞笑,伸手一带,把牛耳僧的另一个耳朵硬生生揪了下来,冷笑道:“狗 三八!你还敢嘴强?老夫可不管伊王是啥玩意,他给老夫大批金银,老夫就替他办事,你管 不着。说!你还带有多少党羽来?”   “三山五岳的人全到了。”半耳僧忍着痛楚厉叫。   黑煞鬼王拔出一把飞刀,狞笑道:“你想逞英雄,老夫一刀刀剐你。”   “佛爷已料定必死,你休想佛爷屈服,除死无大难……”   蓦地,船突然打旋。   “噗通!”舱外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   “水下有人,稳住船。”外面的喝叫声震耳。   黑煞鬼王丢下半耳僧,向外一窜。另两名爪牙却窜向舱尾,双双抢出。   “啊……”狂叫声倏扬,接着水声再响,显然又有人落水。   船凶猛地打旋摇晃,波涛起伏,猛烈摇摆,蓦地砰然一声大震,舱的右壁坍下了。   舱壁坍下,舱篷也就向下垮,舱中的四个人全被压在里面,船猛的一震,停住了。   黑煞鬼王好不容易顶开一个孔钻上船顶,不由大吃一惊。船已搁在滩岸上,另两艘船一 左一有并排搁了浅。   水际另有五艘快船,一字排开,船桨徐划,稳住船身保持静止状态,每艘船都有十余名 赤着上身的大汉。   岸上火光大明,二十余名赤着上身的大汉,高举着以旧竹缆制成的火把,罡风刮得火焰 熊熊,毕剥之声不绝于耳。   火光下,前面并肩站着五个高矮不等的人,最右面那位黑大汉,赫然是黑大个儿文天 霸,手提新打造的霸王鞭,凛若天神。   中间那人是个白髯老汉,鹰目炯炯。   左首第一人,是个中年书生,天候已寒,罡风透衣,这位书生居然轻摇着一把八尺长的 黑色大折扇,用扇向站在篷顶万分狼狈的黑煞鬼王一点,笑道:“黑煞鬼王,还不下来,要 请么?”   黑煞鬼王骇然变色,脚下略一迟疑,举目四顾,知道已身入重围,无法脱身啦!硬着头 皮一跃而下,举步向前走,壮着胆问:“诸位在老朽的船上做了手脚,不知有何用意?诸位 的为首人是谁?怎认得老夫?老夫与诸位陌生得紧。”   书生呵呵笑说:“老兄,何必呢?要说你老兄不认识我铁扇书生关文卿,未免太小看了 你黑煞鬼王啦!来,关某替你引见风雪剑客苟子才。”   黑煞鬼王大吃一惊,蓦地双手齐扬,发出了六把飞刀,拔剑出鞘扭头便跑。   铁扇书生似乎早已料到对方有此一着,一声狂笑,一跃两丈余,跃进间铁扇连挥,袭来 的两把飞刀“噗噗”两声全被震飞,人如怒豹,扑向刚奔出丈外的黑煞鬼王,喝声震耳: “留下,老兄。”   接着,一名大汉将火把从前侧方投出,掷向黑煞鬼王的头脸,意在阻止鬼王逃走。   黑然鬼王大吼一声,不再作逃走的打算,闪身大旋转挥剑迎击从背后追到的铁扇书生。   岂知铁扇书生突然扑倒,贴地疾掠,接近时铁扇一挥,滚出丈外去了。   铁扇书生料事如神,不但料中黑煞鬼王闪避的方向,更料中对方出招的手眼心法步法, 突然攻击下盘,得手应心,一击即中,铁扇硬生生将黑煞鬼王的左足踝削断。   “啊……”黑煞鬼王狂叫,单足向侧跃退。   侧方人影乍现,一个手执双股叉的黑大汉正扬叉相候,用破罗似的大嗓门叫:“这叫做 湖岸鬼打鬼,我大力鬼王正等着你呢。”   黑煞鬼王凶焰全消,痛得冷汗直流,丢掉剑坐倒,咬牙厉叫:“老夫认栽,后会有 期。”   远处的风雷剑客哈哈狂笑说:“老兄,你以为这是打擂台江湖较技么?比比高低印证所 学?你错了,输赢甚大,生命就是赌注,你输了就该连性命也豁出,哪来的后会?”   黑然鬼王向下一仆,伸手要抬回丢下的剑。   大力鬼王一闪即至,双股叉疾起疾落,“嚓”一声响,将黑煞鬼王的右手脉门刺穿,钉 在地上了。   “哎……”黑煞鬼王厉叫,左手急抓钢叉。   大力鬼王一脚踏住他的手肘,怪笑道:“你到地府报到的时候快到了,不必贪恋人世 啦!老兄。”   黑煞鬼王只有一条腿可动,椎心奇痛已令他无法动弹,伏在地下哀号狂叫。   大汉们紧靠着三条破船等候,破船下面钻出一个,先后共钻出六个人,其他的人大概落 水的落水,被杀的被杀,再没有其他的人啦!   六个俘虏皆被捆上,大力鬼王方抓起黑煞鬼王,向风雷剑客身前一推,黑煞鬼王已无法 站立了。   风雷剑客脸色一沉,冷笑道:“金子是从严府的银库中搬出来的,必须仍旧回严府的银 库。哼!你们这些江湖大胆狂徒,吃了老虎心豹子胆,居然敢纠众前来抢夺,该死!昼间在 湖对岸,老夫的人弄沉了你出来的三条船,等于是放你一条生路,你竟不领情,依然不计利 害,硬要前来送死,怪得谁来?你替伊王卖命,老夫自不会让你失望。”   说完,举手一挥,喝道:“动手!”   大汉们将六名俘虏的手脚大筋割断,每人绑上一块大石头,带上船划出外面,将人向水 中一推。   “留这厮做活口,让他回去警告其他的人。”风雷剑客指着黑煞鬼王说。   大力鬼王真够狠,用叉柄连挥两下,重重地击在黑煞鬼王的双肩上,肩骨立碎。   “啊……”黑煞鬼王发出令人惊心动魄的长号。双手已毁,又断了左脚踝,只有一条腿 可用啦!   三艘破渔舟再次被推入水中,逐渐下沉。所有的人—一登上风雷剑客的船,火把熄灭, 船随流而下,向北驶向湖口,破渔舟也向湖口方向风流,下沉的速度甚慢。被舱篷压住的半 耳僧神智仍清,苦于无法动弹,同时也不敢动弹,黑煞鬼王被杀的经过令他不敢出声呼救。 舱篷是竹制的,重量甚轻,但压久了同样令人受不了,他已经绝了望,只能眼巴巴地等死。   风从北面来,水却向北流,船漂流的速度缓慢,下沉的速度却逐渐加快。他已能感觉出 船正在下沉,心中极感恐惧。他开始后悔,但后悔已来不及了。   在船行将沉没的前片刻,他听到船篷发出了破裂和搬动的声音,而他已到了虚脱昏迷的 境地了。   在昏迷前的一刹那,他听到了极为熟悉的声音:“果然还有一个人,恐怕还没咽气。”   “也许我得救了。”他模糊地想,便失去知觉。   这一夜,宫亭湖两岸与湖中,锄除异己大屠杀如火如茶地进行着,葬身鱼腹与暴尸荒野 的人,其数无法统计,运金船尚不见踪影,为金宝而死的人却不知凡几。   风雷剑客的五艘快船,在一处偏僻的湖湾靠岸,他带了二十余名爪牙,取道奔向紫袍魔 君藏身的荒冢破屋。   沿途皆有人发出盘问的暗号,最后由一名黑衣人迎至破屋。紫袍魔君已先一步迎出,带 了五名党羽降阶相迎道:“子才兄,收获如何?”   “你呢?兄弟只收拾了几个鼠辈,剪除了中州三剑客派在南面的耳目黑煞鬼王,小意 思。”风雷剑客笑答,两人并肩向屋内走。   “兄弟这儿也宰了不少的小鱼,可惜大鱼溜掉了。”   “八魔三怪双残都溜了?”   “兄弟无法查出他们的潜藏处所,他们全都找上门来,兄弟有所顾忌,而且希望利用他 们打头阵,所以暂不动手。”   “你所说的大鱼……”   “大鱼是一个姓柴的兄弟俩,他不但艺业奇高,而且精明机警,似乎已算出运金船的可 能行踪,此人极为棘手,他与黑煞鬼王是一伙,子才兄杀了黑煞鬼王,难道没碰上他两 人?”   “兄弟没留意是否有姓柴的在内,反正黑煞鬼王一群小辈,已没留一个活口。虽则鬼王 仍有一口气在,但恐怕这时该已断气了。姓柴的是……”   “他自称姓柴名中平,恐怕不足二十岁……”   “不足二十岁,乳毛未干罗?”   “乳毛未干,但英雄无岁,八魔也无奈他何……”紫袍魔君将经过—一说了,最后说: “兄弟已派合贤弟前往禀报,要求严少公子速派高手,大索姓柴的兄弟两人,不然将会误 事。”   “真的?”风雷剑客意似不信地问。   “兄弟还不至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哼!兄弟倒希望见见这个人。这里如果没有事,兄弟该走了。三剑客的几个得力臂膀 皆潜伏在北面柘矶山下的柘矶镇中,兄弟奉命必须在今晚和他们共襄盛举。”   “不坐会儿再走?”   “不了。若有姓柴的消息,望即转告。告辞。”   “兄弟深信咱们会遇上他的。”   “但愿如此,兄弟不信世间会有如此高明身手的年轻人。”风雷剑客冷冷地说,率领着 手下回身出屋而去。   紫袍魔君不再多说,淡淡一笑送出屋外,信口问:“听说罗爷已从改县赶来,是不是不 放心咱们办事不力?”   “确是赶来了,今晨狂鹰端木父子先到南昌,可能已乘船赶来湖口,约三更左右可望到 达,据兄弟所知,罗爷这次把四大将军全派来了,倒不是不放心咱们办事不力,而是要留下 三万两金子带至新县派用场。听说目下他那儿风声甚紧,年初派人往京师刺杀徐老头,碰了 大钉子。”   “徐老头手无缚鸡之力,怎会碰钉子?”   “三隐逸之中,有两个在京师徐府仗义保护徐老头.派出行刺的人,那还能不碰钉 子?”   “什么?三隐逸有两个在徐府?”风雷剑客讶然问。   “我也不太清楚,是听人说的。按常情论,徐老头取代严老相国为大学土,谁不知他是 陷害老相国的暗中主宰人?出面的人是邹应龙,策划的人其实是徐老头。天下间同情老相国 的人少之又少,加以小相国曾经扬言要徐、邹两人的命,三隐逸入京保护徐老头,并非不可 能的事。”   徐老头,指大学士徐阶、邹应龙,是去年首先发难参倒严世善的铁面御史。世藩被充 军,严嵩也就跟着垮台,父子俩把徐、邹两人恨入骨髓。严世藩从南雄逃回,罗龙文也适返 新县山区招纳亡命,誓取徐、邹两人的脑袋,派遣刺客入都。严老贼总算不湖涂,皇上正眷 宠徐阶,万一有变,那还了得?因此禁止世藩派人行刺,但世藩却不加置理,一再派人入都 行刺,却一而再地失败得很修,去的人有去无回。   风雷剑客不自觉地吁出一口长气说:“这些事谈起来没意思,还是眼前的事要紧。小相 国待咱们不薄,咱们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尽咱们的本份,其他不用过问,管他娘的什么忠 臣奸贼?兄弟走了,有事再行联系。”   风雷剑客走后不久,南面小径到了一大群人,把守在外围的人先行禀报:“萼山先生驾 到。”   官场中,上自内阁辅臣,下至公门小吏,要是不知道萼山先生,他就不配吃官家饭。除 了那些奸官污吏之外,任何人提起这位仁兄,无不咬牙切齿,恨不得寝其皮,吃其肉。在江 西地境,这位仁兄的字号,简直比阎王爷的勾魂使者还可怕,天下间的坏事,已让这家伙做 尽做绝了。其实,他只是严府的恶奴领班,叫严年,自号萼山,一个不折不扣的奴才而已。 但在京师时,一品封疆大臣也得乖乖称他为萼山先生。   紫袍魔君真没出息,赶忙领着一群爪牙,远出百步外相迎,迎接严府的奴才。   来的人真不少,有三乘四人抬的呢轿,十六名跟班,二十四名校尉打扮的卫士,三十余 名有男有女的江湖人,一大堆,声势浩大,实力雄厚。
  在楼头山的南麓湖畔矮林中,姑娘手执连鞘宝剑,伏在一旁戒备。柴哲在替半耳僧推 拿,半耳僧正逐渐苏醒。   半耳僧的僧袍湿淋淋地,双手的关节已被柴哲替他接上,冷风一吹,猛地打一冷战,神 智一清,伸手一摸右耳,如丧考批地叫:“我……我的耳朵……耳朵。”   柴哲挺身站起说:“你的耳朵没有了,果真是名符其实的半耳僧啦!怪,你不是在黑煞 鬼王的舟上么?三条船都沉了,黑煞鬼王呢?遭了什么意外啦?”   “你……你是……”   “我是柴中平,在破船上救了你。”   半耳僧挺身坐起,咬牙切齿地说:“黑煞鬼王那狗东西,是替伊王卖命的狗腿子,贫僧 有眼无珠,只落得……”   “老天!他是伊王的人?”柴哲讶然问。   “怎么不是?他……”   “他人呢?”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他被严老贼的爪牙风雷剑客……”半耳僧将发生的事—一说 了。   柴哲心中暗惊,没想到伊王和严老贼皆派有人在此地出没,黑煞鬼王竟然是伊王的走 狗,假使先前上船与这些恶贼同行,岂不危险?他深深吸入了一口气说:“你既然明白天理 循环,报应不爽,为何还在江湖中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你走吧,生命是可贵的,改头换面放 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今后……”   “贫僧三年前皈依佛门,已不再作孽……”   “你骗谁?白天你……”   “贫僧性情尚未完全转变,仍然冲动任性,但自问还可克制自己。至于这次前来劫金, 贫僧认为不义之财,取之何伤?因此……”   “哼!因此你来了,还带累了洞庭双蛟兄弟俩葬身鱼腹,是么?出家人四大皆空,你却 见财起意,还做什么佛门弟子?”   “你责备我,我认了。不管你怎么说,贫僧决不罢手。”   “你还不肯罢手?”   “决不罢手。”   “那你……”   “贫僧本来不愿找人合作,但目下不得不与人结伙了。”   “你与谁结伙?”   “施主可曾听说过袖里乾坤……”   “你说的正源羽士,一僧一道三隐逸中的一道?”   “正是他。”   “他……”   “他也来了,带了他的三位门人,以及十余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好朋友,听说现在柘矶 镇落脚。”   “一道也不是个好东西,你最好别惹他。”   “你听谁说他不是个好东西来着。”半耳僧讶然问。   “多年前一位姓李的朋友说的。”   “你那位姓李的朋友,可能就不是个好人。天下间的武林朋友,谁不知袖里乾坤是个实 至名归的侠义全真?”   柴哲向不远处的姑娘问:“小弟,袖里乾坤正源羽士,是不是个侠义英雄?”   “你是指一道么?”姑娘反问。   “正是。”   “此人听说声誉甚隆,但我没见过这位前辈,还不敢下定论,至少他在武林的声誉,无 可非议。”姑娘谨慎地答。   柴哲心中一定,向半耳僧说:“好,咱们去找一道。”   “在找一道之前,咱们先到大岭山去找地理鬼成章。”   “找他干啥?”   “他是江西的地头蛇,朋友众多,消息灵通,对近来的形势,必定了如掌指。”   “好,走!”   “大岭山在城东两里左右,是到彭泽必经的要道,到湖口的行旅,大都在此歇最后一次 脚,养精蓄锐以便进城。”   柴哲从前在大天星寨外寨的半年中,曾经在小住寨内的宾客口中听到些少有关一道的传 闻,听说那位名震武林的袖里乾坤正源羽士,并不是真正的英雄人物。从以往的蛛丝马迹揣 测,大天星寨的宾客,毫无疑问地都是黑鹰会的会友,都是些职业杀手,这些人的话,自然 并不足采信,颠倒黑白极有可能。而姑娘的父祖,却是实至名归的英雄豪杰,见闻自然广博 而正确,她说一道声誉甚隆,当然比那些黑鹰会的会友的话有份量,柴哲自然大为放心决定 前往柘矶镇见见一道再作打算。半耳僧带着两人疾趋大岭山,已是二更未三更初了。地理鬼 的家很好找,半耳僧是识途老马,一找便着。   当他们离开大岭山成家后不久,湖口方面派出了大批高手,四出搜捕一个叫柴中平的 人,这些人接到的指示简单明了:不论死活,活的赏格极高。   同时,各方面的活动,也因午夜的到来而进入高潮。   柘矶镇,在城北四里左右的柘矶山下,是湖口速运所的所在地,水运的官府货物,皆在 此地停泊。柘矶山峰峦高峻,伸出半江,水道甚险,山下全是沙,所以也叫沙山。出入湖口 的船只原来规定有两处停泊的地方。官船在柘矶的递运所,民船则泊在城北里余的沙头港禁 江河泊所。早两年沙头禁江河泊所撤消,方改泊上钟山的湖口税厂。就地势论,这就是航行 大江下游的船泊停泊处,伊王使者的船该航向上游,决不可能在此停泊的。   镇东南不足两里,是一片田野和小起伏丘陵地带,小村落散处其间,竹林摇曳,草木萧 萧,田中放满了水,准备春耕了。   柘矶镇向东南伸出一条大道,距镇里余分开两条小道,东北一条衔接湖口至彭泽的大 道,南行抵湖口城。   寒风料峭,四野无人,夜黑风高,正是夜行人活动的好时光。   三更初,东北衔接至彭泽大道的岔路口,到了五位不速之客。他们是柴哲、姑娘、半耳 僧、地理鬼成章,另一位是成章的好朋友,姓罗名山。   成章领先而行,在三岔路口站住了,向东一指说:“不远处有一条小径,可至前面那座 山的北面小村,正源仙长就在那儿驻脚,他并不隐瞒身份。往西北半里地,有一处三家村, 中州三剑客可能在那儿藏身。兄弟只发现老三旋风剑客,其他两人不知道来了没有。沿官道 东北行,两里地也有一座小村,村前的灵官庙也住了一群人,其中兄弟认得两位江湖有名人 物,一个是人屠江汉,另一个叫八方风雨雷振声。至于他们是不是同伙,兄弟便不知道了, 为免卷入漩涡,兄弟不敢仔细踩探。这一带所有的主要人物,兄弟只知道这么多。”   “多谢成兄帮忙,感激不尽。”柴哲诚恳地说。   地理鬼成章淡淡一笑,客气地说:“些须小事,何足挂齿?柴老弟是正一大师的朋友, 而正一大师却是兄弟多年前的知交,理该为诸位效劳。湖口以南一带,兄弟所知较多,这几 天中,兄弟的朋友够义气,深怕这些不速之客对兄弟不利,所以皆赶来帮忙,因此兄弟对莅 境的人都留了心。兄弟不能卷入漩涡,只能替诸位尽些少心意,其他爱莫能助,实在报歉, 就此告辞,日后尚请不吝赐教,至蜗居小留相聚,后会有期。”说完,抱拳一礼,与同伴匆 匆走了。   “咱们先找一道。”半耳僧向柴哲说。   柴哲答非所问地说:“八方风雨是无为居士的随从,人屠江汉是屠龙僧般苦和尚的死 党,双方皆互不往来,怎么也来的这窝子浑水?怪事。”   “咦!你是说,万翠山庄的解庄主,一僧般若都来了不成?”半耳僧讶然问。   “如果成见所见属实……”   “成老弟眼力之佳,武林称尊,过目不忘,即使十年后仍可记得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所见自然可信。”   “那么,解庄主和一僧恐怕都来了。”   “施主打算……”   “先探一探三剑客的实力,走!”   三人认准方向,越野而走,通奔西北角。越过一处荒郊,前面出现一座黑压压的树林, 林右是水田,可看到水田的反光。   柴哲领先而行,沿林缘而走。树林不太密,全是大可半抱的罗汉松,枝浓叶茂,经冬不 调。   前行百十步,他突然大喝道:“伏下!打!”   声出人向侧倒,左手发出了一支铁翎箭。   身后的姑娘和半耳僧早怀戒心,黑夜中在林旁行走,而且目下群雄萃聚,情势混乱,可 说危机四伏,步步生险,怎能不提心吊胆?闻声知警,纷向左右仆倒。   “啊……”狂叫声震耳,有人狂号着向林外冲。   “唰……”暗器破空厉啸而至,从众人的上空掠过,落入五丈外的水田中去了。   先冲出一个人,抱着胸口踉跄奔出。接着,另两个黑影一面发射暗器,一面急冲而上, 在暗器后跟进,手中剑闪耀着寒芒,猛扑仆到在地的柴哲,双剑齐下。   柴哲奋力一滚,大喝道:“打!”第二支铁翎箭出手。   “砰”一声大震,第一名踉跄奔出的黑影冲倒在地,被柴哲第一次射出的铁翎箭射倒 了。   “哎……”两黑影一剑落空,右首的黑影狂叫一声,上身猛然一挺,旋转着抱剑栽倒。   柴哲一跃而起,最后一名黑影刚好收剑变招,“云横秦岭”拂向他的顶门。   他向下一挫,进步切入,从剑下抢人对方怀中,左手一抬,架住了对方持剑的右手脉 门,剑无法变招。接着右拳疾出,来一记“霸王敬酒”,“砰”一声击中了黑影的脸门,力 道如山。   黑影挨不起一记重拳,晕头转向踉跄而退。   柴哲岂肯让对方拉开距离?跟上出肘猛顶,“噗”一声肘尖正中黑影的胸口。   “嗯!”黑影叫,向后一仰。   柴哲的手肘收回,出掌前登,“啪”一声击中对方的胸口,一记连环三击,黑影全没躲 闪的余地。   黑影再也支持不住了,身躯疾退,“砰”一声水响,仰面朝天跌在水田中。绝望地在水 与泥中挣扎。   半耳僧与姑娘也一跃而上,揪住了两个中箭的黑影。铁翎箭分毫不差,射入两黑影的心 坎,眼看已活不成了。   柴哲俯身抓住掉入水田的黑影左脚,拖上岸来,一脚踏住黑影的小腹,沉声问:“阁 下,为何不问情由便用暗器下毒手?”   黑影脱力地躺着像条死狗,喘息着含糊地说:“咱……咱们三人奉……奉命在此戒…… 戒备,不许人进……进入,见人就……就杀……”   “你奉谁之命?”   “风雷剑客苟……苟老爷子。”   “风雷剑客目下在何处?”   “带人进前面的小村,捕杀中州三剑客的人去了。”   蓦地,林内传来一声冷笑,阴森森的语音震耳:“人留给我,你们快滚!”   柴哲放了黑影,顺手捡拾地上的长剑……   一声叱喝传到,一颗寒星急射他伸下的手;   他的手突然停住,让寒星从指尖下掠过,伸靴尖一挑,长剑飞起,恰好被他抓住,扭身 叱道:“阁下站出来。你发铁莲子的手法很高明,是不是想较量暗器。”   应声踱出五个黑影,半耳僧火速拾起黑影遗落的长剑戒备。   柴哲低喝道:“大师丢下剑,今晚高手云集,你最好脱身事外,有剑在手,不啻自取败 亡。”   “贫僧已有进无退,决不脱身事外。”半耳僧坚决地答。   “你们谁也休想脱身事外,先前叫你们滚你们不听,这时想滚也来不及了。”中间站着 的黑影沉声接口。   五黑影在林外一字排开,柴哲三人则背水而立,双方相距两丈左右,脚下是坚实的枯草 田岸。   姑娘将拔回的铁翎箭递给柴哲,低声道:“我们的地势不利,要向两侧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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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岳《四海游骑》 第 六 章 诡计多端   “不行,他们已有意逼我们处于不利地势,我们如果移动,他们会用暗器群袭的。我打 交道,有机会就向左面抢有利地势。”   说完,他向前跨进三步,呵呵大笑道:“阁下的口气好大。在下并未招惹你们,出言恫 吓,不知阁下有何用意?”   “刚才你们抗命,所以得死。”黑影阴森森地说,鹰目炯炯,不时用手傲慢地抚摸颔下 的短须,黑夜中看不清脸貌,但隐约可看出短须有点泛灰,可知年岁已经不小了,傲慢的神 情令人相当讨厌。   “阁下贵姓?凭什么平白要人死?”   “老夫旋风剑客金景星,配不配你们死?”   柴哲心中一懔,但仍然若无其事地说:“哦!原来是中州三剑客排名第三的旋风到客。 阁下,是你的名头太大,足以任意要人死么?”   “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柴哲冷哼一声,骂道:“老猪狗!你竖起驴耳听了。你虽是具有畜性的人,到底仍然是 个人,不是真正的畜生,畜生可以弱肉强食,人必须兼顾天理国法人情,你……”   旋风剑客勃然大怒,大吼道:“孙裕,过去毙了他!”   声如炸雷,力震耳膜,可知这家伙已经怒极。最右首的灰衣人应喏一声,拔出一把沉重 的鬼头刀,纵身一跳,连人带刀猛扑而上,兜头便劈。   柴哲长剑前伸,作势迎击。   孙裕毫无顾忌地扑来,钢刀下落。   柴哲突以迅捷绝伦的身法向侧一闪,反手挥剑。   “嚓”一声响,孙裕的右臂齐肩而断,钢刀带着手臂砍入地中,人土近尺,可知力道之 猛。   孙裕本人则刹不住势,“砰”一声水响,冲入水中,头脸向泥中钻,慌乱地翻身抬起上 体,突然“啊”一声狂叫,再次栽落在泥水中挣扎。   柴哲长剑徐拂,冷笑道:“阁下的爪牙要杀我,按理我该杀他方算公平。但上天有好生 之德,在下只砍下他行凶的右手,饶他一命。”   旋风剑客吃了一惊,徐徐撤剑沉声道:“阁下身手不凡,定非江湖无名之罪,亮名 号。”   柴哲哼了一声说:“正相反,在下姓柴名中平,武林后学,江湖无名之辈而己,名不响 号也不亮,不值一笑。”   “什么!你就是柴中平?该死的东西?”旋风剑客怪叫,举剑欺进。   “咦!你认识柴某!”柴哲讶然问。   “谁认识你这小辈?”旋风剑客冷叱,快步迫进。   蓦地,林中传出一声暴叱,火杂杂地卷出八名怪人,领先的人头上光光,袍袂飘飘,手 中的巨大方便铲精光闪闪,人如狂风般冲到。   另一名黑袍人并肩而上,手中剑发出龙吟虎啸似的振鸣,暴喝似沉雷:“旋风剑客,留 下狗命来。”   旋风剑客四个人吃了一惊,火速旋身,一名黑衣人一声叱喝,迎出扬剑大喝道:“什么 人?站住……”   方便铲已迎头劈到,喝声嘎然而止。黑衣人向侧一闪,闪身让招。   岂知方便铲沉重无比,却灵活万分,突然变劈为扫,捷逾电闪,“噗”一声问响,把身 形刚动的黑衣人拦腰击个正着,硬生生齐腰断成两段,肝肠飞抛,惨不忍睹。   人影倏止,使方便铲的人横铲屹立,怪叫道:“佛爷正要找你们中州三刻客,可找到你 们了。”   旋风剑客大骇,吃惊地问:“你……你是谁?”   “屠龙僧般若。”   “你……”   “怎么?不认识佛爷了?”   旋风剑客猛地扭头一跃,远退丈余。   柴哲在他身后,本能地向侧一闪,不加拦截,以免误会,还以为他后退用暗器打头阵 呢!   岂知“噗通通”一阵水响,他竟然纵落水田中,三五起落,便远出十立外了,泥水飞溅 中,逃向东面匆匆溜走。   另三名爪牙也向两侧逃生,跳入水田中逃命。   所有的人全怔住了,屠龙僧竟忘了追赶,讶然叫:“咦!这厮是怎么一回事?”   一旁的黑袍人也张口结舌,久久方说:“他被大师的威名吓走了,真没出息,浪得虚 名。”   屠龙僧猛摇光脑袋说:“不会的,这家伙极为自负,一身艺业比贫僧并不逊色,为何竟 不战而逃?怪事,怪事。”   “事实确是逃掉了。”黑袍人莫名其妙地说。   “怪事,怪事。”屠龙僧一面不住地自语,一面向柴哲打量,突然问:“小辈,你姓 柴?”   “不错,在下姓柴。”柴哲有点心惊地答。人的名,树的影。面对大名鼎鼎天下第一 僧,而且眼看凶僧一铲便将一名武林高手打成两段。不由他不心惊。上次在毕拉寺不曾和这 凶僧交手,这次恐怕势难避免了。   “江湖上有一个姓柴名哲的人,你认识他么?”屠龙僧问。   “你认识他?”柴哲避重就轻地反问。   “呸!佛爷在问你。”   “认识他又怎样?”   “佛爷要打听他的下落。”   “有何责干?’”   “佛爷要看看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在下无可奉告。”   “你敢不说?”   气氛一紧,紧要关头突传来了隐隐人声:“八成儿是他,只要将人抓到便可证实了。活 的固然赏格重。但太过冒险,三哥,如果被小弟碰上了,我宁可偷袭将他击毙,可不愿冒险 捉活的,赏银没到手,送掉老命才冤呢!”   人声渐近,所有的人皆不约而同问人树林隐身相候。   柴哲三人隐人左面的林木深处,他低声向姑娘说:“小弟,你和半耳僧先撤,我断后, 扔脱这凶僧。”   三人一溜烟溜之大吉,绕道向北走了。   身后,号叫声和叱喝声震耳,显然屠龙僧已和先前发话的人动上手了。   人地生疏,没有向导,黑夜中想要找一座三家村,谈何容易?好在柴哲觅路的经验丰 富,不久便找到一条小径,循小径北行,接近了柘矶山。远远地,便看到前面有一线火光闪 动。有火光走有人家,三人毫不迟疑地向灯光闪耀处走去。   三人都有了兵刃,姑娘将剑匣留在藏包裹处,不再有匣累赘。接近了灯光外泻处,三人 将剑改系在背上,小心翼翼地戒备着向前接近。   确是一处三家村,怪的是中间的一户中门大开,大门口挂着的门灯迎风摇曳,既无家 犬,也不见有人。   柴哲一怔,在门外广场前的林缘停步,低声说:“屋中有古怪,怎么半夜三更敞开大 门,而又不见有人?替我掩护,我进去看看。”   “大哥,不先在四周探探门路么?”姑娘问。有旁人在,她叫柴哲为大哥。   “不必了,如果真有凶险,便不会如此放布疑阵了。”   他向前掠出,姑娘和半耳僧随后左右齐进,一人把守在大门外,另一人间至屋角警戒。   柴哲大踏步进入堂屋,简陋的堂屋里空荡无人,他亮声高叫道:“里面有人么?有客人 请见宅主。”   连叫三次,不见任何动静。   他略一思索,最后大踏步向内堂门走去。距门约有两丈余,蓦地内堂门一声轻响,倏然 大开,人影乍现,一个高大的黑无常鬼挟着一阵冷冷阴风向外窜,劈面撞到。   这位黑无常确是吓人,高顶帽前赫然写着四个字:见我生财。黑袍曳地,颈下挂着一串 银箔冥锭,左手提着锁魂索和勾瑰牌,右手挟着哭丧杖。脸色黑如锅底,大口似血盆。这位 黑无常唯一与真鬼不同的是:口中没吊着一根长舌头;再就是走路时不是并着双脚跳的。   黑无常冲出内堂门,伸出哭丧杖,指向柴哲的胸口,急抢而至。   柴哲对鬼神并无印象,这辈子他听过的鬼故事甚多,但从未看见真鬼,也从不知道鬼神 为厉的可怕,反正立心正则百邪回避,他不做亏心事,怕什么鬼神?他屹立如山,右掌立于 胸前,作势击出,左手徐伸,指尖露出三分长的光闪闪铁翎箭尖,虎目中神光四射,沉凝的 脸色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目不转瞬地注视着冲来的黑无常。   黑无常被他镇静沉凝的神情所惊,脚下不由自主地慢下来了,最后终于止步,伸出的哭 丧杖尾,距柴哲的胸前仅有尺余,竟不敢递出。   双方僵持着,互相注视,不言不动,气氛显得十分恐怖阴森。   把守大门的姑娘,也吃惊地呆住了。   久久,柴哲冷冷一笑,右掌缓慢地向前移。   黑无常反而将杖徐徐收回,用刺耳而生硬的尖噪门发话道:“你好大的胆子,真是不知 死活。”   柴哲心中大定,冷笑道:“黑无常是不说话的,你阁下开了口,自然是人而不是鬼 了。”   “你不怕鬼?”   “在下为何要怕鬼?如果世间真有鬼,鬼必定比人可爱的多,当然厉鬼例外。”   “你姓什么叫什么?来此有何贵干?”   “你阁下不先通名运姓,不是有欠礼貌么?”   ‘哦姓黑,名奇。绰号就叫黑无常。”   “在下姓柴,名中平。”   “来此有何责干?”   “小事一件,找中州三剑客有事商量。”   “商量五万两黄金和三宝。”   “就算是吧。”   “没有商量。”   “……!”   “你们快见机离开是非之地,留住老命多活几年。”   “你老兄是三剑客的人。”   “不是。金宝已经有主,谁要是妄想谁便活不成。”   “已经有主了?”   “不错。”   “谁?”   “不必多问,快走。”   “在下没有走的打算。”   “你不想活?”   “废话!在下活得好好地。”   “那你就挟尾巴快滚。”   “在下如果坚持不离开呢?”   “黑某便不客气,收你的魂,夺你的魄,要你的命。”   “在下未获消息之前,决不离开。”柴哲斩钉截铁地说。   黑无常一声怪叫,哭丧杖再伸。   柴哲的掌,也再次前移,蓄劲待发。   黑无常伸出的杖再次停顿,柴哲冷笑道:“你如果真想做真鬼,不妨上前出招。”   “你这小子真会唬人。”黑无常恼羞地叫。   “在下不是唬你,如果在下要杀你的话,在阁下冲出内堂门的一刹那,你已经没有命 了。”   “你……”   “阁下,在下要消息。”柴哲冷静地说。   黑无常忍无可忍,猛地将杖向前急点,左手的链子和勾瑰牌,凶猛地兜头便砸,揉身而 上。杖攻柴哲的左侧胁,链与牌则稍偏左,等于是将柴哲限制在中间,无法闪避,意图一击 奏功。   柴哲在兵刃及体前向后暴退。黑无常如影附形跟踪追击,仗始终锲而不舍,连续急点, 但链与牌却无法跟上,链子是软的,不能连续抽打。   柴哲始终退在杖尖前寸余,虎目中逐渐涌起杀机,避过了五杖追袭,已退近门旁。他冷 笑一声,将铁翎箭收好,猛起伸手一抄,便抓住了点来的杖尾,扭身一闪,躲避了链和牌的 一击。   黑无常吃了一惊,奋力夺杖,链牌凶猛地抽出。   柴哲突然放手,黑无常骤不及防,身向后挫,链牌“卡拉拉”一阵暴响,抽打在地面上 响声震耳。   柴哲已从杖侧切入,反掌便劈,“噗”一声劈在黑无常的右颈侧,把黑无常打得向左侧 倒了。   这瞬间,姑娘已一闪而至,飞脚便踢,猛攻黑无常的心窝,如果被她踢中,黑无常死定 了。   “留活口!”柴哲叫。   姑娘收腿前窜,掠过黑无常的上空。   黑无常扭身倒地,哭丧杖丢掉了,仍想抡链牌反击,大喝一声挥链牌护身。   柴哲已经贴近,一手抓住扫来的销魂链索,猛地一抖,“啪”一声震偏了勾魂牌,紧接 着伸脚便挑,靴尖挑中黑无常的腰背,黑无常浑身发软,手脚脱力。   柴哲一不做二不休,夺过链索一振,便套住了黑无常的颈脖,绕了一圈,一脚踏住对方 的胸膛,双手一紧。   黑无常双手死命地猛抓链营进索,但抓不住,绝望地挣扎,眼珠子逐渐向外突.张大 嘴。伸出古头,额上有筋跳动,无法喘气不片刻便挣扎渐止。   柴哲直待此时方松掉链索,抓住黑无常的石手扭转,压在地上用脚踏住肘部,等对方清 醒后,方冷冷地说:“在下本该杀你但咱们无冤无伙.杀你徒污我手。阁下,我要消息。”   黑无常一咬牙,奋余力挣扎滚转。   柴哲手上一紧,再次抽紧链索。   “我……说……”黑无常含糊地叫。   柴哲松了链索,冷笑道:“阁下再要是逞强的话,休怪在下做得太绝,对你这种人,用 不着慈悲,剜出你一只眼睛,割断你一手一脚的大筋,你便会……”   “不!不……我……我不……不再逞强。”黑无常恐怖的叫。   “这还差不多。”   “我……愿供给消息。”   “在下希望你能诚心合作。中州三剑客目下在何处?”   “刚走半个更次。”   “到何处去了?”   “柘矶山的山颠。”   “到山颠作甚?”   “与一批江湖人约斗。”   “你说谎!”   “皇天后……后士同鉴,我……字字皆真。”   “哼!不久前在南面的树林中,在下就曾经与旋风剑客交过手,而阁下却说他们到柘矶 山约会,有来你苦头还没吃足是吧?”   “且慢!我……我听说他们要到柘矶山约会,只看到他们动身,至于到底到了何处,却 无从知悉了。”   “你留在此地……”   “黑某也是前来劫金的人,本想投奔三剑客,以便接近暗施手脚。却没想到三剑客奸似 鬼,精明过人,断然拒绝收容,在下只好留下了。”   “三剑客约会的江湖人是谁?”   “在下没见过,不知道。”   “没听说过?”   “没有。”   “柴哲松掉链索,移动脚,冷冷地说:“如果你阁下有一字虚言,所说不实,在下会找 你黑无常算帐的,滚!”   说完,向姑娘挥手示意,出门而去。   黑无常狼狈地爬起,奔至门外,目送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后,方奔回堂屋鼓掌三下。 内堂奔出三个蒙面人,穿黑劲装带了兵刃。   黑无常解下头上的高帽,用衣袖拭掉睑上的墨迹,一面向三个蒙面人苦笑道:“老天 爷,真是两世为人,危险极了。”   一名蒙面人冷哼一声说:“杨兄为何不用暗号叫咱们出来合力擒杀他。”   黑无常哼了一声,冷笑道:“叫你们出来送死么?他来了三个人,咱们四个人下手,不 啻驱羊斗虎,除非是不想活了,你没看见兄弟的窘境么?这小子足以教咱们四个人死一百次 而有余。”   “他是不是正点子?”另一名蒙面人问。   “很像,但似乎身材比正点子高大,脸貌确有七八分相像,但不知是与不是。我看,还 是尽快禀报大公子,请大公子赶来认一认。兄弟没把握,相处不久,未能确定是不是他。 走!”   “走?到哪里去……”   “你与方贤弟前去禀报大公子,我与石兄弟跟踪他们到柘矶山。切记要快,迟恐不 及。”   “好,兄弟与方老弟先走一步。”   柘矶山伸出江心,西面是鄱阳湖的出水口,东北是大江,有一条小径沿山脊可到矶首, 是一处视界辽阔观赏江景的好地方,矶首顶端建有一座观浪亭,登亭远眺,大矶雄峙北面, 石钟罗列于南;前面烟波浩瀚,渔舟星罗棋布。下面柘矶港桅槁林立,大小船只在百艘以 上。   三人鱼贯而行,柴哲在前,半耳僧断后,相距五步左右,沿小径右面山脊的树林登上了 柘矶山,戒备着籍草木掩身,向前探索前进。   柘矶山危机四伏,杀气冲霄。   走在后面的半耳僧突然发出一声暗号,疾走数步,到了姑娘身侧,低声道:“施主,快 通知柴施主,后面有人跟踪。”   姑娘低声说:“知道了,有两个人跟来的。”   “咦!施主知道了?”   “我大哥早就知道了。”   “他们……”   “他们是从黑无常藏身的村子跟来的。”   “要不要……”   “先别打草惊蛇,让他们跟来,等会儿利用他们带路。”   越过一处小山坡,柴哲伏在一株大树下,示意后面的两人走近。向半耳僧低声道:“大 师可留在此地,或者退出是非之地,此地凶险,大师必须打定主意。”   “贫僧愿追随两位施主……”   “不行,老实告诉你,在下兄弟并非为劫金宝而来的。”   “那……”   “在下意在寻找一位朋友的下落而来,不瞒你说,前来劫金的人,无一不是身手了得的 人,大师身上带伤,很难与这些江湖高手论长短。在下自顾不暇,万一大师有了三长两短, 于心难安,此时退出,还来得及。”   “贫僧……”   “在下的话,已经说得够委婉了,希望大师了解在下的心意。至于脱身的事,大师不必 耽心,在下会将后面跟来的人引走的。”   半耳僧不是糊徐虫,心中明白,诚恳地说:“贫僧深领盛情,就此退出。但在风波未息 之前,贫僧不会离开湖口,潜伏附近与地理鬼成施主联系,打听各方的动静,希望有为施主 效劳的机会,如有所差,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大师盛情,在下心领了。走!”   走了百十步,荣哲示意半耳僧藏身在一丛草中,便与姑娘发足急奔,匆匆走了。   后面跟踪的两个人不敢跟得太紧,循脚步声急迫,没留意伏在草中的半耳僧。   跟了百十丈,前面不但人影已沓,连脚步声也消失了。   假扮黑无常的家伙往树下一伏,向同伴说:“咦,咱们栽了。”   “怎么啦?”他的同伴讶然问。   “人追丢了,糟!”   “咱们钉在十丈后,怎会丢?前面……”   “前面鬼影俱无。”   “那丛小树下……”   “风吹草动,树枝摇曳,不是人。”   “兄弟不信,追!”   两人追近矮树丛,果然不见人影。黑无常心中发紧,低叫道:“咱们赶快去通知前面的 人小心戒备,不然麻烦就大了。”   两人心中都发慌,立即岔出至观浪亭的小径,如飞而去,快逾奔马。   降下一处洼地,黑暗中突传来一声叱喝:“龙!”   黑无常脚下一顿,高举右手低喝道:“蛇!”   “小心!”先前叱喝的声音叫。   “有何发现?”黑无常问。   “有一群大鱼进了网。”   “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   “兄弟追踪姓柴的人追丢了,他可能即将到来,小心了。”   “多承关照。”   黑无常并不与伏桩会面,与同伴越过洼地走了。直至快接近观浪亭,再也不曾碰上伏 桩。黑无常愈走愈心惊,被这种反常的现象所惑,心中逐渐有点发紧,没来由地感到毛骨惊 然。按理,愈接近布下的天罗地网,戒备应该愈森严才是,怎么不见有任何伏桩出面盘问暗 号?   “石兄弟,似乎有点不妙哩!”他向同伴说。   “有何不妙?”石兄弟问。   “咱们的人呢?”   “是呀;咱们的人呢?”石兄弟反问得很妙。   “咱们快两步。”   “咦!你嗅到血腥味么?”   黑无常掀起鼻翼猛嗅,惊然地说:“不错,有血腥味。快走,恐怕那两个小辈已走在咱 们的前面,伤了咱们的弟兄,快走!”   离地,观浪亭方向传来一声可怕的惨叫,刺耳的凄厉叫号摇曳在夜空中,久久不绝。   两人感到有点毛骨悚然,拔腿狂奔。   观浪亭附近方圆百十步,栽了不少松树,外面向江处建有栏杆,保护游客的安全。亭四 周放有不少奇花异草,可惜目下已全部凋谢了,只剩下枯枝荒茎,满目萧条,入冬后游山的 人逐渐少了。   亭四周并非平原;而是有小起伏的山峦,怪石罗布,草木萧萧,前面不远下临滚滚江 流,足有五六十丈高下,跌下去准死。两侧山坡甚陡,上下不便,稍一大意失足往下掉,一 切都完了。   奔近亭后约四五十丈,蓦地前面石阶旁跃出一个黑影,接着一闪不见。   黑无常走在前面,早怀戒心,在黑影刚长身跃起的刹那间,突然向侧扑倒,滚入路旁草 丛之中。   走在后面的石兄弟反应慢了些,人仍向前奔,猛地身躯一震,脚下一顿。摇摇晃晃地低 叫:“怎么啦!你……哎……”   最后的叫声极为可怖,上身前俯,“砰”一声屈身跌倒,骨碌碌滚下了高仅九级的石 阶,再发出一声可怕的呻吟,手脚猛烈地抽搐。   黑无常心中骇然,探出头来大喝道:“什么人用暗器行凶?亮名号。”   除了石兄弟的呻吟声,空山寂寂,只有寒风掠过树林的啸声,没有任何回答。   他毛骨悚然,顿萌退意,不再理会同伴的死活,悄然向侧后方一钻,溜之大吉。   退了五六丈,刚钻入一丛矮林,前面突然传来一声令他毛发直竖的冷笑。   他心中一懔,向下一伏,抬头循声察看。   一个黑影站在树丛中,不言不动,所站处相距不足一丈,似乎可以唤到黑影身上所发出 的汗臭味。   他想突然袭击,却又忍住了,低喝道:“龙。”   黑影不言不动,似若未觉。他又叫:“天南。”   黑影仍然毫无动静,令他感到浑身发冷。最后,他一咬牙,猛地左手一扬,打出一枚钢 镖,同时拔出佩剑一跃而起,随镖凶猛上扑。   “噗噗噗”三声轻响,三镖全中,黑影却丝毫不动。   他接着扑到,剑出如穿鱼,毫不费劲地刺入黑影的胸口,得手了。   可是,他却大吃一惊,火速拔剑逼近,伸手一摸,着手处冰凉彻骨。   “是死人!”他心中暗叫。   身后,先前的冷笑声再起。他立即伏地旋身,左手火速拔了三支镖在手。   “龙。”草丛中有人低喝。   “蛇。”他急答,心中一宽,谢天谢地,遇上自己人了。   “天南。”对方又叫出辨证的暗语。   “地北。”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侧方的树下徐徐出现一个黑影,相距约有两丈五六,可从云层透下的微弱星光中,隐约 看到是个以黑巾蒙面的高大黑影。   “是哪一路的弟兄?”黑影问。   他放心地站起,拭掉额上沁出的冷汗,急急地答:“兄弟是北路的人。你是……”   黑影徐徐走近,一面说:“奔雷夺命,旋风无情。”   黑无常松了一口气,苦笑道:“苍山先生已经来了,大公子随后可到。晚辈本来奉命辨 识一个姓柴的人,跟踪至山下追丢了,那小子可能即将到来。请问前辈……”   “哼!你知道我是谁?”对方抢着问。   “前辈该是三剑客之一了。”   “在下是揭发阴谋的人。”   “你……”   “你得死,你这严贼的走狗!”   黑无常大惊,火速拔剑。可是晚了一步,黑影的右手原来背在身后,这时移至身前,手 中有一条短杖,“噗”一声轻响,搭在黑无常的右肩上。   黑无常的右手突然僵死,剑无法拔出,双肩承受不了短杖的重压,“哎”一声惊叫,挫 跪在地。   黑影左掌伸出,一掌向黑无常的顶门拍去。   蓦地人影乍现,微风凛然,低叫声传到:“许老前辈请手下留情。”   黑影的掌一缓,轻按在黑无常的顶门,扭头冷笑道:“你好眼力,居然在黑夜中能看出 老夫的身份。但我这老不死很怪,从不听他人的指挥。”   声落,掌力骤发,黑无常向后倒,手脚不住地痉挛。   两个人影掠到,领先的人在丈外行礼低声道:“老前辈别来无恙,还认得七年前山西道 侯马镇的柴家小娃儿么?”   黑影一怔说:“你……你是柴小哥?老天!你居然还认识我?那晚官兵太多,等火起后 老夫赶去找你,遍寻无着,又不知你的下落。此非谈话之所,四处皆有人潜伏,已死了不少 人,且随我来。”   “让晚辈将这人带走。”   “带他走做什么?”   “问口供。”   “他的天灵盖已碎,死了。”   “哦!可惜。”   “可惜什么?”   “这家伙是跟踪晚辈兄弟俩的人,他知道许多与晚辈有关的事,更知道今晚柘矶山各处 的神秘。”   “柘矶山的秘密老夫知之甚详,要知道详情老夫自当转告。走!先离开恶贼们布下的陷 讲再说。”   三人往树丛中一钻,悄然走了。   到了山下,黑影带了两人向东走,一面走一面说:“先到老夫的藏身处歇息,我将柘矶 山的阴谋告诉你。然后我得到东北角的三叠山找一位朋友,你等我的消息。你如果要想劫黄 金,保证你如愿。使者的船明晚可到,但船上没有黄金。真的运金船在后日午间可望经过大 孤山,直放南湖嘴镇。鄱江龙江永靖是老夫的朋友,他的眼线在南昌活跃,消息绝对正 确。”   “那……柘矶山的中州三剑客……”   “见鬼,三剑客会在此?你走着瞧好了。冷眼袖手旁观,可以,插手卷入漩涡,不可。 那是铲除前来发横财的人,最狠毒的阴谋诡计,幕后主使人不但有严老好贼的走狗,也有三 剑客的份。”   “他们在火拼么?”柴哲问。   “火拼?见鬼。明天晚上,你便可看到这些人的嘴脸了,不恶心才怪。”   “老前辈久走江湖,无所不知。江湖上有两个颇有名气的人,一叫报应神端木鹰扬,一 叫缥缈神龙徐方,老前辈是否知道他们的下落?”   “这两个人确是颇有名气的人,但似乎在近几年来没有人见过他们。早两年缥缈神龙曾 经一度露过脸,之后再次失踪,下落不明。哥儿,你问他们干嘛?”   “晚辈想向他们打听一些消息。”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这两人并非是武林的顶尖人物,不会引起太多的人注意, 除非他们无意隐瞒身份,不然任何地方皆可隐居。你如果真要寻找他们,我可以介绍你去找 一个人。”   “找谁?”   “南京徽州府齐云山云栖庄主齐庆云。”   “三庄之一的齐庄主?”   “正是他。他早年是河南中州镖局的局主,目下他的子侄与门人,仍在江湖闯荡,朋友 满天下。他在江湖闯荡近五十春秋,腹中装满了数不胜数的武林秘辛,与千奇百怪的江湖奇 事异闻。他是老夫的知交好友,但知道我与他交情深厚的人却少之又少。我介绍你去见他, 保证你不会失望。”   黑影的落脚处,在城东大岭山下的三家市。这里也叫三市口,是湖口县的旧址。自从县 址移至湖滨之后,这里便成了败落的市集,只有百十户人家,四周仍可隐约看到一些已变成 土墟的城基。千余年前,这儿叫湖口戌,本就不是繁华的地方,目下更为凋零了,只有百十 户人家,破败的残余房舍益显得凄凉。市前的城隍庙,只住了一个老庙祝,庙宇已数十年加 修茸,眼看朝不保夕,迟早要倒坍大吉,黑影就住在破庙中,白天极少外出走动。那位庙祝 驼背兼目昏耳聋,白发苍苍,早晚要入土,也许入土之期还在庙宇倒坍之前哩!   三人在庙殿中长谈近一个更次,然后黑影外出,约定好午后在此见面,匆匆走了。   姑娘从庙祝处找了扫帚,清理殿角的蛛网尘埃,讨来了几捆稻草,铺在地上权充床褥, 她很固执,坚持不要柴哲动手,说这不是柴哲该做的事,含笑将柴哲请出,请他且到外面察 看四周是否有动静。   一切准备停当,柴哲也回来了,吹熄了某油灯,两人和衣往草中一躺,养息准备迎接明 日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柴哲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入眼,他想到黑大个文天霸,不知是否脱离了黑鹰会?自从上 次在故乡赶走黑鹰会的人,迄今已有三年岁月,假使黑鹰会仍在干刺客的勾当,文天霸这次 光临湖口,不知有何用意?   再想到被黑影击毙了的黑无常,不由疑云重重。黑无常所说的辨别一个姓柴的人,这些 话有何用意?   姑娘偎在他身们,伸纤手轻握他的手曾,柔声问:“哥,还不安眠,何思之深耶?”   他温柔地拍拍她的掌背,笑道:“笙妹,别掉文。我在想……黑无常所说的话……”   “天下间姓柴的甚多,那家伙要辨识的人不会与你有关,你不曾与江湖人接触……”   “我在想,那家伙会不会是当年欺负我柴家的凶手之一?他既然是严贼的爪牙,当年跟 罗龙文恶贼至山西追杀王大人,自然认识我了。”   “哥,你真是!疑心生暗鬼,怎会想到十年前的往事上面去了?十年前你只不过是个小 后生……”   “十年岁月漫漫,人固然有改变,身材与气质会完全不同,脸貌却不可能全部交易,这 就是那家伙要辨识的原因所在。”   “哥,别多想了,假使严贼的人要找你,不是正得其所哉么?”   “如果是严贼的人找我,我另有打算。”   “哥,有何打算?”   “三宝和五万两黄金,我要定了,用这些金宝济贫,不是很好么?”   “好事嘛,哥,依你。”   他突然扭头在她颊上亲了一吻,笑道:“那么我安心了,谢谢你不反对我劫财为盗。”   “你……你……”姑娘缩成一团低叫。   住在庙倒破屋中的老庙祝,穷得衣不蔽体,家中四壁萧条,每天要睡到日上三竿方行外 出,家徒四壁,瓮无隔宿之粮,无法供应两人的早膳。   两人梳洗停当,佩上剑,入村找地方进膳。天色大明,村人早已起来干活了,炊烟四 起,犬吠声和鸡啼声此起彼落。   三市口在至澎泽的官道旁,距城只有三里地,居民全是靠田活命的朴实农户,但由于地 近官道旁,所以路侧也开设了两家小食店,并免费供应旅客的茶水。   怪!按理,这种小店不可能一早便开张营业的,但两家小店都开了门,显然有了赶早的 食客。   两人信步走向第一间小店,沿途虽然引起了不少村民的注意,但并没有人和他们打招 呼。   第一间小食店前面招了一座凉亭,搁了四张供客人歇脚的长凳,一个木茶架上,放着一 只大茶桶和几只土瓦碗,几个竹制的茶勺。店门旁,挂着一捆出售的草鞋、绳索,柜台上也 摆了不少日用百货,大门前挂了门灯和招牌,原来是兼卖日用品的小食店。   昨晚天气不好,云层厚,风大,因此并未降霜,但江风寒凉,呵出的气形成阵阵白雾, 袅袅而散。   两人向店门走去,柴哲低声笑问:“笙妹,不反对我喝酒挡寒么?”   “只准一壶。”她粲然笑答。   “好厉害,只准……”   “你……”她用肩推他羞笑着叫。   两人谈笑自若,没留意一间半掩着门的农舍中,有人在门缝中狠狠地向他们窥视。   出城往彭泽的旅客尚未到来,路上只可看到人而不见旅客,任何一个外地人在村中出 现,皆难逃有心人的眼下。他们踏入店门,便看到了三个穿劲装佩了剑的中年人,占住靠亭 角的一副座头,正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酒香与鱼肉的香味直冲鼻端。   两个村夫打扮的店伙在厅中张罗,灶台内的大师傅正忙着弄菜。一名店伙上前含笑招 呼,但眼中有惧容极为明显,笑得极为勉强,欠身领两人入座不自然地问:“客官要酒菜 么?请吩咐,请吩咐。”   柴哲在食桌旁挪过一条长凳,坐下说:“店家,这么早便有酒菜供应了?”   店伙计略一迟疑,脸上挂着一抹苦笑,一面清抹桌面,一面说:“有,有。在城东附近 十几里内的市集中,只有小店是自朝至幕供应酒菜的。”   “呵呵!看贯店的人都有点无精打采,整天做生意张罗顾客,确够辛苦的,请给我来一 壶好酒,弄两味下酒菜。”   店伙送上两杯热茶,欠身道:“小的先给客官来几碟下酒菜,然后来两味渔鲜佐膳,请 稍候。”说完,向用下走了。   柴哲向姑娘低声道:“店伙们的神情不对,要小心了。”   “有何不对”姑娘也低声问。   “荒村野店,哪有一大早入店叫酒莱的食客?你相信这儿的百十户农村的贫农中,会有 一天到晚上小店叫酒菜为餐的人么?”   “依你之见……”   “有人迫他们供应酒食,这间小店必定是某一方的人作为联络站或聚会所。咱们既要小 心酒菜有鬼,更要提防有人暗算,甚至会有被围攻之虑。”   “不见得有这么严重吧?我们与人无怨……”   “为了获得五万两黄金,任何人皆可能做凶手,前来参与的人,谁不想独吞?在未见到 黄金之前,尽可能锄除异己,这就是这些人唯一的想法,不足为奇。”   说话间,三个劲装中年人已酒足饭饱,谈笑自若地会帐出店而去。   柴哲在三个中年人离座经过身旁时,本能地向三人注视打量,眼中逐渐涌起疑云,剑眉 深领,似在沉思。   “哥,你想些什么?”姑娘发觉有异,关心地低问。   “走在中间那人,我似乎感到有点面善。”他沉吟着说。   “你走了无数地方……”   “哦!我想起来了,他是大天星寨外寨的一位宾客,叫神眼印奇峰,我要找他问一问黑 鹰会的事。”他恍然地说,立即离座追出。   刚跨出大门,门外右侧突然冲出一个冒失鬼,凶猛地,毫无顾忌地向店内抢,冲势甚 猛。   三个中年人已经钻入店左的一条小巷口内,身影一闪即逝,似乎在逃避什么,脚下甚 快。   柴哲百忙中向侧一闪,间不容发地避过一撞,双方擦肩而过。   撞来的冒失鬼是个大块头中年人,身高九尺以上,肩阔腰圆,像个金刚,倒拖着一条粗 加鸭卵的熟铜棍,粗眉暴眼,留着满腮虬髯,暴眼中凶光四射。   虬须大汉没将柴哲撞倒,居然发起横来,一摆熟铜棍拦住去路,怪叫如雷道:“好小 子,走路没带眼睛么?撞什么魂?”   柴哲不加理会,懒得和这家伙计较,追人要紧,伸手去拨挡在身前的熟铜棍,举步夺 路。   虬髯大汉大为光火,用棍尾挑出大吼道:“小子找死,没交代清楚你想走?”   柴哲身形下挫,出手抓扣挑来的棍尾。对付这种不讲理的人,有理也讲不清,唯一的手 段是出手教训,动武方可解决困难。他出手奇快,抓住了。   虬髯大汉吃了一惊,双手一带,出右脚便踹。   柴哲岂能让对方撒野?大喝一声,突然脱手送棍。   虬髯大汉上当了,骤不及防,仰面便倒,不仅一踹落空,而且带棍时用劲太猛,自然立 脚不牢,重心一失,不倒怎行?   柴哲急步跟上,正想一脚挑出,蓦地寒芒一闪即至,三枚钢镖分上中下三路从门侧射 到。   他双手上下一分,三枚钢镖全部入手。   不等他将接来的镖反击,发镖人已被两名青袍青年拦住了。用镖暗袭的人,是一个五短 身材的中年人,腰悬一把鬼头刀,右额下方生了一块两指粗的胳记。   两个青袍人一高一矮,眉清目秀,人才一表,尤其是那位身材矮的青年人,清秀俊美极 为出众。两人皆是书生打扮,大袖飘飘,宛若临风玉树,腰悬佩剑,一眼便可看出他们是游 学书生。   身材稍高的书生手脚快极,右手一伸,闪电似的扣住了发镖人的左手,沉喝道:“住 手,清平世界朗朗乾坤,阁下竟敢白昼行凶,你心目中还有王法吗?捉你送官究治,看你还 敢如此胆大妄为否?”   发镖人毫无反抗之力,全身发僵,额上青筋跳动,冷汗直冒,双膝在抖动,似乎脸上已 无血色。   屋角的人影再现,一个白发老婆婆突然抢出,一声暴叱,寿星杖发如逸电,风雷声隐 隐,劈向书生的腰脊。   稍矮的书生疾闪而至,欺近老婆婆的右侧,伸手勾住了老婆婆的右肩,伸腿猛拨老婆婆 的膝弯,喝声“躺”!   老婆婆真听话,寿星杖中途停顿,“蓬”一声仰面便倒,直冲滑出八尺外方行止住,爬 起便跑,逃入屋角的小巷中去了,来得快逃得更快。   矮书生淡淡一笑,向柴哲走来。   柴哲发觉神眼印奇峰已经不见了,知道追不上,停下留神两个书生的举动,心中忖道: “这两个书生手脚干净例落,出自高人门下。可惜,看他们人才一表,气朗神清,不像是亡 命之徒,居然也来打劫金的主意,令人惋惜。”   倒地的使棍虬髯大汉被姑娘夺过熟铜棍,用棍抵住了咽喉,躺在地上不敢动弹,束手待 毙。   矮书生走近柴哲,拱手为礼,朗然一笑,露出口中编贝似的两排皓齿,笑道:“兄台受 惊了,凶手已经擒获,不知兄台是否打算送官究治?”   “多谢兄台,这两人不必送官,在下要问问他们行凶的内情。”柴哲回礼答,目光紧吸 住对方的眼神。   “那么,小生建议兄台到店中查问,可好?”   “在下正有此意。”   “小生姓闵,南京人氏。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姓柴,名中平,闵兄的同伴是……”   “那是家兄闵子建。柴兄的同伴……”   “那是舍弟柴云。”   四人押了两名俘虏入店,双方皆替同伴引见了。矮书生叫闵子康,不住向云笙姑娘打 量,目光灼灼毫不放松。闵兄弟俩自称是从南京来,沿途观赏江有风光,游学南昌,准备到 东湖书院,听说大贤欧阳德将在东湖书院讲学。因此专程前往云云。   “柴兄出店行色匆匆,不知因何事故与这些江湖亡命冲突起来的?”闵子康落坐含笑 问。   “在下要追一位姓印的朋友,这几个家伙无故挑衅,不知是何人所差,在下且问问再 说。”柴哲信口答。   姑娘从柴哲手中取过一枚钢镖,向被抵在壁角的虬髯大汉冷冷一笑说:“阁下,光棍眼 中揉不进沙子,希望你放明白些。在下的要求是有问必答。你老兄如果不合作,那么,话讲 在前面,届时将有人后悔,我保证后悔的人将不是我姓柴的。”   虬髯大汉咬牙切齿地怪叫道:“你的朋友找麻烦,走路不带眼睛……”   姑娘用一声冷哼打断对方的话,镖尖一闪,便刺入虬髯大汉的右手曲地穴,入肉三分, 冷笑道:“老兄,在下先废了你的右手。”   她用了半分劲,大汉浑身一震,脸色泛青,叫道:“住手!我……”   “你贵姓大名?”   “在下欧清海。”   “奉谁所差?”   “在……在下……”   “不许吱晤,说……”   “在下是……是前来湖口踩盘子的……”   “哦!你的当家是……”   “九华黑豹郝水靖。”   “你那三位党羽是……”   “都是欧某的同伙。”   “你不是紫袍魔君的人?”   “我……”   姑娘又用了半分劲,漂徐徐投入。   “我……我说,是……是的。”欧清海满头大汗地叫。   “他差你们……”   “暗算你们,以除去劲敌。”   柴哲也认为欧清海是紫袍魔君的人,向姑娘说:“小弟,不必问了,让他们滚。”   “报官很讨厌,放了他们也好,省事免麻烦。”闵子建深以为然地说。   姑娘也对欧清海的话深信不疑,这次到湖口,只和紫袍魔君小有冲突,其他的人没有无 缘无故派人暗算他俩的理由,便拍活两个俘虏的穴道,喝声“滚”!两个俘虏踉跄而逃,飞 奔出店而去。   柴哲吩咐店伙加了几味菜,四人客气一番,一面小伙一面畅谈。他敬了闵家兄弟一杯 酒,笑道:“兄弟是江湖人,说话口没遮拦,开门见山有话就说,如有冒犯之处,贤昆仲包 涵些儿,刚才子建兄说贤昆仲是游学书生,自然这是托词。如果贤昆仲自视甚高,自抬身 价,那么,咱们今天的友谊至此为上。我兄弟是江湖人,具有江湖人的骨风,咱们尊重读书 人,但对读书人猎取功名的抱负并无好感,因此……”   闵子建哈哈大笑说:“柴兄,兄弟也是个口没遮拦的人。江湖人总该为自己找一件可掩 护自己的身份,不然将寸步难行,怎能弄到路引?游学书生的身份最妙,不但可以任意邀游 天下,也不会引起官府的注意,更可避免不少麻烦,何乐而不为?咱们兄弟确是南京人氏, 也读了几年经书,这次听江湖传言,说是伊王敲了严嵩老贼五万两黄金.我兄弟不才,认为 不义之财,取之何伤?因此前来看看风色,如有可能,将这笔黄金弄到手,以之行善济贫, 有何不可?贤昆仲如不见弃,咱们联手结伴同行,不知贤昆仲意下如何?肯否提携一二?”   “子建兄有此抱负,兄弟愿助贤昆仲一臂之力,但咱们言之在先,假如将黄金弄到手之 后,须全部捐赠各地善堂与俾田院,你我不落分文。如果贤昆仲能够办得到,咱们……”   “中平兄,咱们一言为定。兄弟虽不是一方富豪,老实说,五万两黄金还不至于令兄弟 动心。请教,贤昆仲是否已获得运金船的消息?”   “略有风闻,大约明午可到,但……”   “咦!兄弟听说今晚可到呢!”   “今晚到的不是运金船,同时,明午运金船根本不靠湖口,咱们必须在未牌左右离开, 到湖对岸等候机会。”   “那……咱们何不抢先迎住下手?”   “同时,兄弟必须申明,咱们不能直接抢劫运金船。”   “中平兄之意……”   “严老贼也出动了大批高手,意图抢回这批黄金。因此咱们要等他们先动手,坐收渔 利……”   “那……那岂不晚了?”   “不晚,让他们拼个两败俱伤,咱们岂不省力得多。”   问子建略一沉吟,点头道:“也好,那么,我等你的消息。”   “午牌末,咱们在前面的破败城隍庙会合。”   “这儿怎会有城隍庙?”   “这儿原来是湖口县旧址,有城隍庙并不足怪。”   “好,咱们午后在城隍庙会合。”   店外陆续来了几位劲装食客,柴哲不再多说,四人天南地北谈些江湖见闻,谈谈自己的 抱负,双方极为投机,意气相投,不免多喝了两杯酒。   “距午后尚早,贤昆仲不知还有重要的事待办么?”闵子建含笑低声问。   “兄弟要等一位朋友的消息。”   “谁?”   “恕兄弟暂时守秘,目下风声甚紧,咱们必须小心。”   “中平兄如无要事,何不到大岭山下麒麟河畔走走?”   “那儿……”   “听说江湖群雄在巳牌末午牌初,将在那儿协商,公举主事人,咱们何不前往探探底 细?”   “有些什么人?”   “不知道,要走一趟才知道。听说为首的人是鄱阳三水寇之一的混江虎鲨邹南康,他发 了不少请帖,不知没接到请帖的人,是否可以参加。”   “混江虎鲨不是紫袍魔君的人么?哼!定然又是不可告人的阴谋。”   闵子建摇摇头,笑道:“混江虎鲨是鄱阳湖北的水寇首领,一方巨寇,不世之雄,他怎 会受人指挥?他这人目空一切,谁也不买帐,紫袍魔君在江湖中固然颇有名气,但还不配役 使混江虎鲨。阴谋或许有,可能是混江虎鲨的阴谋,紫袍魔君决不可能在混江虎鲨的地盘内 称英雄道好汉。”   闵子康也笑道:“听说紫袍魔君已投入严老奸府中为贵宾,老而不死自毁声誉,混江虎 鲨岂有不知之理?双方见面,不拼个你死我活才怪。此至麒麟河群雄大会处不足五里地,前 往看看风色有利无害,只怕咱们没有请帖,半途或许有麻烦。”   “咱们如果怕麻烦,便不会来了。走一趟必可得到不少消息,咱们四人四剑,何所惧 哉?走!”闵子建断然地说。   姑娘未置可否,柴哲也不反对,四人立即会帐外出,取道绕出麒麟河,沿河上行。   大岭山的南面是小岭山,护城河原称沙头河,发源于大岭,汇合黄土岭诸洞的水,西流 入江。小岭山也有一条小河,汇集武场涧数条小溪,流人南门外的虹桥港。所以这一带溪涧 纵横,春夏之间水涨,不易畅行。   四人带了三分酒意,沿河西岸上行。走了三四里,尚不见有武林人的踪迹。河岸有一条 小径,沿途的茂林修竹中,不时可看到三五茅舍小村,一切显得平静安详,似乎嗅不到任何 凶险的气息。   闵子建领先而行,逐渐接近了一座古林密布的山脚下小河洞。右面的沙头河宽仅三四 丈,秋冬水浅,清澈见底,游鱼可数。   左面出现了一条小径,三个穿灰袍的人影冉冉而至,双方逐渐接近,终于在岔路口碰上 头。   三个灰袍人年纪皆在半百左右,脸上没有特殊惹人注意的神色,仅一双眼睛极为明亮, 身材一般高,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腰悬长剑,胁下挂囊,走动时脚下沉着从容,袍袂飘 飘,风度极佳。   柴哲四人先一步通过三岔口,首先跟到的为首灰袍人突然在后面大叫道:“站住!你们 四个小辈从何处来的?”   “麻烦来了。”柴哲向姑娘低声说,转身闪在路旁。由于闵子建年岁稍长,他让闵子建 出面与灰袍人打交道。   闵子建外表豪爽,不拘小节,骨子里高傲,背手屹立路中,傲然一笑,向接近的三个灰 袍人问:“诸位口气很狂,偌大年纪火气不小。请问,有何见教?”   三个灰饱人并肩而立,为首的人脸色一沉,冷笑道:“你们耳聋了不成?老夫问你们从 何处来的?”   “从来处来。”闵子建不假思索地答。   “小辈混帐!”灰袍人怒叱。叱声中,身形疾闪,急冲而上,鸟爪般的手爪伸出抓人 了。   柴哲晃身插入,举手拂切对方的脉门,叱道:“住手!阁下不讲理么?”   灰袍人吃了一惊,伸出的手间不容发地逃过柴哲的切脉怪招,急退两步脸色一变,厉声 问:“你小辈身手不弱,决非无名小卒,亮名号。老夫安庆三霸的老大,满天星孙远。”   “区区姓柴,武林后学江湖小卒,算不了什么,说出名号有污尊耳。你三霸走你们的阳 关道,柴某四人走我们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阁下为何大呼小叫,出言无状动辄行凶? 说明白了,咱们评评理。”柴哲朗声答。   “老夫要查明你们的底细。”   “你凭什么?”   “走这条路的人,今天如无混江虎鲨邹舵主的请帖,一概挡驾,不许再向前走。”   “你阁下是……”   “邹舵主的宾客。”   “你们有请帖?”   “当然有,你们呢?”   “没有。”   “奸细!”满天星大声咒骂,猛地左手一振,大袖疾挥,袖底飞出一丛打穴珠,像暴雨 般向柴哲洒去,相距不足八尺,按理断无落空之理。   可是柴哲一听对方的绰号,便已心中雪亮,暗中早作戒备,对方大袖一挥,他已先一刹 那向下一伏,左手一抬,喝声“打”!将先前接来的钢镖发出一枚,一闪即逝。打穴珠从他 的上空呼啸而过,全部落空。   “啊……”满天星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厉叫,手掩着左大腿根向前栽。   同一瞬间,二、三两霸拔剑厉吼,急步枪进。   闵子建兄弟哈哈大笑,也拔剑迎出。   姑娘伸手虚拦,笑道:“割鸡焉用牛刀?两位请袖手旁观,我大哥足能应付。”   说话间,柴哲暴起发难.一声长啸,长剑幻化一道银虹,飞射左面冲到的二霸。   二霸火速沉剑急封,“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封住了,可是,右面的三霸却遭了 殃。   三霸原是抢先出手攻招,柴哲左移,他攻出的招式劳而无功,刚欲转身变招进击,柴哲 已被二霸封出偏门,恰好向他冲来,他连看也没看清,银虹已一闪而过。他感到右胁一震, 本能地挥剑追击,挥向冲过身侧的柴哲背影。但剑出手,却被一阵令人难以忍受的痛楚袭遍 全身,手无法控制,剑破空而飞,飞出五丈外去了。   “哎……”他狂叫一声,身躯一震,向右扭转,踉跄冲出丈外,脚下大乱。   柴哲站在丈外,含笑向二霸点手叫:“阁下,你封住了在下一剑,来来来,第二剑看你 封不封得住?”   只一照面,三霸便有两霸失手,一个被暗器击中大腿,一个有胁中剑,失去了抵抗力, 剩下的一个怎能沉得住气?一声怪叫,扭头便跑。   姑娘身形似电,只两起落便从旁超越而过,光华一闪,霜华剑出鞘,伸剑叱道:“站 住!不然将剑尖沥血。”   三霸急于逃命,本能地一声暴吼,剑出“寒梅吐蕊”,走中宫攻入,从光华的侧方闪电 似的递出剑尖。   “撒手!”姑娘冷叱,“嘎”一声怪响,三霸的剑身掉下一条剑锋,光华闪闪的剑尖, 点在三霸的右胸前。   三霸魂不附体,如受催眠般松手丢剑,脸色灰败,骇然问:“你……你的剑……剑…… 剑术……”   “剑术通玄,是么?剑是神物,威力倍增,你难逃一死。”姑娘冷冷地说。   “你……你想怎……怎样?”   “你阁下要死还是要活?”   “当然要……要活,蝼蚁尚……尚且贪生。”   “借你们的请帖一用。”   “没……没有请帖。   “那……阁下想死……”   “不!不!请帖不管用,参与大会的人,不必凭请帖予会,只须说出帖上的暗语,便可 通行无阻。”   “呸!刚才你们就问咱们要请帖。”   “问的确是帖,但回答时却只须说出暗语便可,真要将帖取出验看,反而暴露身份。为 防止外人混入,所以有此规定。”三霸强作镇定地答。   “暗语请阁下说来听听。”   “这……”   姑娘冷哼一声,剑尖一振,挑破了三霸的胸衣。   “我……我说。”三霸惊怖地叫。   “说。”   “潜天行道,劫富济贫八个字。”   姑娘收了剑,叱道:“滚!带着你同伴离开,不许前往参与大会,尽速退出九江府地 境,愈快愈好。下次如果碰上,送你去见阎王。”   “你……你们讲不讲理?”三霸咬牙切齿地问。   柴哲呵呵笑说:“老兄,要讲理,你们还咱们的公道来。叫阵的人,是你们,先动手, 也是你们,要讲理,同样是你们先提出。好吧,咱们讲理好了,先卸掉你们一条胳膊,再说 个一清二楚。”   三霸打一冷战,悚然奔向两位蹲坐在地上敷药的同伴,一左一右挟起便跑。   旁观的闵子建兄弟俩,一直留心着柴哲和姑娘的一举一动,被柴哲疾逾迅雷的惊人剑术 吓了一大跳。子建不住向乃弟打眼色,子康不住凛然颔首会意。   “有了暗语,咱们走。”柴哲向闵子建兄弟笑道。   子建竖起大拇指,笑道:“了不起,中平兄。安庆三霸艺业超人,今天三人联手仍然栽 在贤昆仲手中,兄弟叹为观止矣!看兄台的剑术,声东击西,诡异绝伦,一发即中,捷如电 光石火,宛若雷霆骤击,可怕极了,但不知兄台出身何门何派,能见告么?”   “子建兄过奖了,兄弟的剑术不登大雅之堂,所恃的仅是胆大敢拼而已,见笑方家。不 瞒两位说,兄弟出身并无门派,渊源家学,艺自家传,并经长辈指点,不成章法,见笑 了。”柴哲敷衍地说。   四人一面谈论各门派的艺业,一面沿小径急走。   不久,三霸独自重新回到斗场,在路旁拾起一个纸团,急急打开,只见上面用毛笔写着 两行小字:“小狗之弟乃是女扮男装,来历不明。须全力图之,不然将是心腹大患。运金船 之行程,小狗了如掌指,消息来源不明,将设法查出此人。”   三霸将纸团藏好,匆匆走了。   闵子建仍在前面引路,沿途边走边谈,脚下甚慢,天南地北信口胡诌,间或套问柴哲与 姑娘的身世与所交好友的名号,套话的技巧相当高明。可是柴哲更为机警,并不因有了三分 酒意而松懈,借口开河,胡说八道,避重就轻,从容应付。   姑娘更是有心人,她已看出闵子康不是男子汉,自然而然地怀有戒心。同时,她发觉闵 子康的目光,经常向柴哲窥伺,更令她心中不安,女孩子心细如发,她更是处处留神。她会 错了意,以为闵子康对柴哲倾心,在找机会亲近,这是她最不愿意的事,无法容忍此事发 生。因此,她缠住了闵子康,尽可能阻止闵子康与柴哲说话。闵子康想套她的口风,可说白 费心机。以她的眼光看来,闵子建的年纪,当不少于三十。保养得好可以令人的外貌显得年 轻,但举动却瞒不了有心人,成熟的气宇风标,使那些气血方刚野马似的青年人无法仿效比 拟。这位闵子康的年岁,恐怕也在二十四五之间了,美好的脸蛋和娇嫩的粉颊固然显得年 轻,但笑起来可就掩不住眼角的笑纹。女人有了笑纹,那表示她的黄金年华、大好青春已经 逝去,永不复回啦!   一个二十四五岁的江湖女人,如果还没有婆家,其中便大有文章了,姑娘怎能不生疑? 在她的心目中,柴哲是天下间唯一完美的人,是她的终身伴侣,是她在西番万里追踪,经过 多次试测,长久的观察,证明唯一合乎她心目中理想伴侣的人,她岂肯让其他的女人插入? 她当然深信柴哲不是好色之徒,更不是见异思迁的登徒子,凭闵子康的容貌,不客气地说, 简直不配与她相较,岂配横刀夺爱?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必须小心,防患于未然,她得为 自己打算。   柴哲不是糊涂虫,他自然知道闵子康是女人,因此仅与闵子建打交道,谈谈说说颇为投 机。闵子建确也装满了一肚子墨水,江湖见闻广博,而且为人也够豪爽,自然博得他的好 感,甚至平空生出惺惺相借的念头,大有相见恨晚之慨。可是,牵涉到身世和朋友,他不得 不有所保留,虽有了三分酒意,仍然记得对人且说三分话,末可全抛一片心的古训。   绕过前面的山脚,柴哲与闵子建并肩而行,子建在左,柴哲在右,右面的小河已在十余 丈外,路两侧全是些快干枯了的荆棘,三两丈外侧是些矮树丛。前面约半里地,山脚下有一 座平静的三家村,三两声大吠夹着一两声鸡啼隐隐传来,看不出有何异样。   “怪事,怎么沿途不见有武林人?”柴哲有点心疑地问。   “还早呢,大概都在咱们后头?”子建信口答。   “快到了吧?”   “前面那座三家村如果是黎家湾,便是他们的聚会处。”   “那么,咱们快两步。”   “好,快走两……”   柴哲突然大叫道:“小心身后,闪!”叫声中,他将闵子建向前一推,自己则向前伏 倒,末着地便已翻转身躯,向路旁的荆棘丛中发出夺来的最后一枚钢镖。   钢镖出手,他已挺身而起,左手一抄,接住了第二次射来的三枚寒星,右手已拔剑出 鞘。同一瞬间,姑娘“哎”一声惊叫,前跃八尺,旋身撤剑。她的左上臂后侧,臂袖裂了一 条缝,皮破血流。一枚梭形两刃钻划空飞出三丈外,掠过闵子康的身后,“嚓”一声落入荆 棘丛中去了。   说来话长,其实是刹那间所发生的事。从两侧荆棘丛中先后共射出三种暗器,共有十二 枚之多,只划伤了姑娘的左上臂后侧,其余的全部落空。   路右的荆棘丛中,一个身穿灰色劲装的人,哀号着满地乱滚,将荆棘压得纷纷折倒。这 人的右肩近胸处,柴哲射出的钢镖只露出一绺镖穗。   附近的荆棘丛中,陆续跃出九名穿灰色劲装的人,每个人皆以黑巾蒙面,所带的兵刃全 是剑,黑巾包头,黑色手套,黑色快靴,黑色的剑鞘,连剑德也是黑的,只露出一双眼睛, 令人望之毛骨悚然。   显然共有十个人在此埋伏,已被柴哲放倒了一个。   九个蒙面人形成合围,将四人包围在路中。   “分开戒备,子建兄,贤昆仲负责北面。”紧要关头,柴哲断然地负起领导人的身份。   但蒙面人并未群起围攻,一名蒙面人徐徐拔剑,举步欺近,用剑向柴哲一指,发话道: “你,伤了咱们的人。上,纳命,公平一决。”   柴哲示意姑娘小心身后,立下门户冷笑道:“先用暗器暗袭,算公平么?”   “彼一时,此一时。”蒙面人冷冷地答。   “亮名号,阁下的主使人是谁?”   “你反正得死,亮名号何用?”   “你们为何暗袭?”   “要你的命。”   “你我无冤无仇。”   “少废话。”   “阁下知道在下是谁?”   “你就是你。”   “天下间决无无故向人袭击的人,你们必有用意。”   蒙面人不再回答,一声冷叱,迫近攻出一剑,剑啸似隐隐风雷,可知这人的内力修为精 纯,出剑的手法沉着隐定,看似缓慢其实甚快,一星寒芒劈面点到。   柴哲心中一动,付道:“这人修为的火候甚为精纯,定非无名小辈,而是武林成名人 物,为何要掩去本来面目,无端向人袭击?我得小心了。”   他一面想,一面出剑封招,“铮”一声崩开来剑,向左挪移。双剑接触的瞬间,他感到 虎口一震,反震力相当凶猛。显示出蒙面人内力修为已将臻化境了。   “铮铮!”他反击两剑,皆被蒙面人封住了。   双方从容挪移,寻找空门,三剑接触,已换了一次照面,彼此皆怀有戒心,不敢贸然进 击。   两人剑尖遥指,沉着地移位,剑上龙吟隐隐,双目光芒闪烁,谁都心中明白,彼此碰上 最佳的对手了,谁也不敢投机走险。   绕至第二圈,柴哲突然一声狂笑,碎步挺进,剑出“飞星逐月”,奋勇抢攻。   蒙面人一声冷哼,左移、避招、欺进、出剑,避实就虚,猛攻柴哲的右侧胁。   柴哲正求之不得,他正希望速战速决,往下拖于己不利。要速战速决,必须给对方贴身 发招的机会,不然双方大兜圈子,怕不要拖上一两天也解决不了问题。   剑势疾变,数道虚实难辨的剑影破空而出,宛若怒龙夭矫,向刺向胁侧下的袭来剑影罩 去。罡风骤发,剑气飞腾,人影倏然加快,快得令人眼花,双方的剑虹缠住了。   “铮!”一声铿锵的清鸣传出,剑影再次活泼地飞腾。   人影乍合,蓦地响起一声轻叱,剑气倏敛,人影接着突然一闪即行分开。一道怪影随着 乍分的人影,翻腾侧飞丈外。   几颗血珠迎风飘落在路面上,殷红触目。   人影倏止,敌我双方观战的十一个人,呼吸似已止住了,手心淌着汗,四周像死一般的 静。   柴哲横剑屹立,剑尖殷红触目。   蒙面人的包头不见了,发结也失了踪,短灰发披散垂落,但顶门光光。原来先前飞出的 怪影,是蒙面人的包头和发结。这人的左胸,裂了一条半尺长的血缝,鲜血像泉水般向下 流,流至腰带,流下腿部。   “留你一命。”柴哲沉静地说。   蒙面人双腿一软,突然向前仆倒。   另一蒙面人急抢而出,一把将人扶住了。   “我……我……惭……傀。”受伤的蒙面人虚脱地叫,浑身软绵绵地,剑失手坠地。   正南的一名蒙面人突然射出,相距两丈余,居然能不起势不弹腿,直挺挺地疾起疾落, 悄然落地,无声无息。   “好高明的提气轻身术。”柴哲脱口叫。   蒙面人的一双鹰图厉光闪闪,眼四周的皱纹,说明他已是年岁甚高的人,甚至眉毛已泛 灰了。他缓缓拔剑,用冷冰冰的声音说:“阎王指定三更死,决不留人到五更。”   姑娘脸色一变,叫道:“他是活阎罗罗守仁,大哥小心他的暗器阎王令。”   “他为人如何?”柴哲问。   “黑道的巨擘,残忍的凶手。曾经与八爪苍龙打成平手,江湖上谁不知他活阎罗的名 号?”   “他与八爪苍龙有纠纷,那么,他定是犯案的要犯了。”   “血案如山,大江南北五省四十一府,皆有他杀人越货的血案未结。”   柴哲突然收剑,向活阎罗冷笑道:“杀你污我之剑,在下要用暗器宰你。”   “班门弄斧,你该死。”活阎罗阴森森地说,举剑逼进。   柴哲双手各挟了一支铁翎箭,屹立如山,虎目中神光似电,紧紧地捕捉住对方的眼神。   双方渐行接近,丈五、丈二、一丈了。   柴哲依然冷静地屹立,纹风不动,像一座石人,仅嘴角有三两根肌肉轻微的牵动。   活阎王反而脚下有点迟疑,对方已知道他的名号,也知道他的暗器阎王令可怕,居然敢 夷然无惧面面相对,居然敢屹立不动,不采取拉开安全距离的行动,显然并未被活阎罗的名 号所动,冷静的神情反而令他心中懔然,脚下不由自主地迟疑不进。   他再迈出右腿,眼中杀机怒涌。   柴哲依然毫无动静,屹立如岳峙渊停。   “这小辈吓傻了。”一名蒙面人向自己的同伴低声说。   这瞬间,狂风暴雨终于光临。   活阎王的剑递出了,左手也同时疾扬,叱声似沉雷:“纳命!”   叱声、剑尖、暗器,在同一瞬间光临,人已近身。   柴哲在大天星寨苦练了六年暗器,在尔后离开的四年中,更是勤练不辍,收发暗器的手 法,可说已臻炉火纯青的境界了。对心理预测方面,所下的功夫自不待言,可从对方的眼神 中,看透对方的心意.先前他伏地避暗器并反身发镖,身法手法自然已被活阎罗看清,这次 可不能重施放技了。他双手齐分,身躯在闪电似的瞬间扭转,右脚反而踏进,双掌一分,双 方劈面贴身相遇。   四枚长有八寸,构造特异可发眩目虚影的阎王令,像一把伞般射到,笼罩住附近丈余地 面,真正射向柴哲立身之处的,只有一枚。活阎罗上当了,做梦也未料到柴哲的身形仍在原 地,一着错全盘皆输,而且输得很惨。   柴哲不愿冒险接阎王令,用左手的箭轻轻一拨,让阎王令略偏准头贴衣擦过。   他仅发出右手的铁翎箭,一击奏功。   “嚓!”剑贴他的胸口擦过,有灼热之感触体。   在活阎罗撞上他的前一刹那,他略移马步闪让。   他的铁翎箭,端端正正射入活阎罗的咽喉。他的内力修为十分精纯,任何练了八成气功 的高手,也禁不起他以内力所发的一箭,三丈内足以击破八成火候高手的气功。   活阎罗一剑落空,向前冲出丈余,脚下突然大乱,身躯一震,猛地转身挥剑,左手探囊 取阎王令。   可是,手刚探入囊口,突然一顿,如中电击,喉间传出一阵怪响,摇摇欲坠。   “恶贯满盈,你安心地去吧!”柴哲沉声叫。   活阎罗浑身一震,砰然倒地。   四周除了姑娘外,所有的人全都骇然,眼中散发着恐怖的光芒,有人在打冷战。   闵子建兄弟俩倒抽一口凉气,呆若木鸡。   柴哲徐徐拔剑,冷冷一笑。   蓦地,一名蒙面人发出一声长啸,除了一名照顾第一个受重伤的同伴外。六名蒙面人同 时挥剑抢进,不再公平一决,而是倚多为胜,展开群殴了。   柴哲一声长笑,剑虹如匹练,先迎向正南。   姑娘紧随在他身侧,挥剑急迎。   可是,六名蒙面人突然不进反退,几乎在同一瞬间扭头发腿狂奔。   外围照顾受伤同伴的蒙面人,也背起同伴进命。   闵子建兄弟向北追,追赶两个家面人,钻入一座矮林,狂追不舍。   柴哲与姑娘向南追,看看要追上在前面逃生的两个蒙面人,他突然止步叫:“小弟, 退!”   “不追上捉两个人来问口供?”姑娘停步讶然间。   “不行!这些家伙无一庸手,闵子建兄妹贸然去追,后果可怕。快!赶回去接应他 们。”   两人回头急奔,向北循枯草惬倒的方向追。   果然不错,追上了百十丈,便看到闵子康扶着乃兄子建,狼狈地奔来。   “家兄的左臂挨了一刀。”子康远远地便焦急地叫。   柴哲赶忙迎上,扶住子建察看伤势,笑道:“很幸运,飞刀仅穿过一层皮肉,上两三天 药便毫无妨碍了。如果被正面被击中,可能要伤骨呢。快坐下,我替你起刀上药。”   子建席地坐下,苦笑道:“兄弟对暗器无可奈何,防不胜防,惭愧。”   “发飞刀的人劲道差劲,不然你会丢掉一块肉呢!这样吧,贤昆仲可到城隍庙等我,我 与舍弟到前面黎家湾走走。”柴哲一面替闵子建裹伤,一面说。   “咱们在此打斗,还能逃过贼人的耳目?你击毙了大名鼎鼎的活阎罗,那些予会的人怎 敢不溜走?算了,咱们回去吧。”子建显然不愿柴哲前往,所以详加分析不去的理由。   看看天色不早,柴哲不希望误了城隍庙之约,便同意了子建的建议,回到斗场起回铁翎 箭,将两具尸体放置在路中,让活阎罗的同伴前来收尸。   四人回到三市口先前进食的小店,已经是已牌末时分了。闵子建兄弟藉口要去找一位朋 友,不留下了,约定午后在城隍庙会合,不见不散。   柴哲与姑娘在小店买了数包菜肴,带了两葫芦酒,回到了城隍庙,等候昨晚带他们来的 黑影返回相见。   午后不久,闵子建兄弟先到,柴哲、云笙姑娘、闵子建兄弟,四个人在城隍庙会合,正 在破殿中聊天,接着来了一个奇丑的持短杖怪人,见到柴哲便高叫道:“快!跟我来。”   柴哲立即离座,说声:“走”!跟着黑影匆匆向外奔。   闵子建脸色一变,讶然道:“咦!那不是九幽鬼王许琼么?”   “正是他老人家。”柴哲信口答。   “你的消息是他供给的?”   “一部分是的。”   “他的消息不一定可靠哩!”   “事实上全部可靠。”   “他这人不是正道,与他走在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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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岳《四海游骑》 第 七 章 觅侣逢蛟   柴哲脸色一正,转头注视着闵子建,正容道:“为人在世,行事但求心之所安,能明辨 是非,便是英雄豪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许老前辈声誉不太好,但并不见得他就是邪魔 外道。你不了解他这种游戏风尘的人,举世汹汹,藉侠义之名干苟且勾当之辈多的是。而 他,从不沽名钓誉,自命英雄豪杰,行事不受虚名浮誉所左右,只问是非不问其他,少不了 得罪许多人,这是他的缺点,也是他的可爱处。阮兄如果认为……”   闵子建呵呵一笑,打断柴哲的话,抢着说:“中平兄,请别多心。我不是只问声誉不问 人品的人,江湖人谁敢说自己是圣贤呢?行侠仗义只不过是自我陶醉自我解嘲的说法,严格 的说该是作奸犯科。国有国法,公道自在人心,用得着咱们强出头行陕仗义么?兄弟对许老 前辈并无成见,只不过出于好意;请你留神而已。咦!许老前辈要到何处?”   九幽鬼王在前急走,离开了道路,奔向东南角的山林,越野而走速度甚快。   “像是要往南行。他白天极少在外走动,所以号称九幽鬼王。既然他在白昼出动,事态 定不寻常。”柴哲从容地答,脚下加快。   九幽鬼王由于相貌奇丑,不喜以面貌示人,因此白天极少露面,夜属于他,他属于夜。 他带着四个人,专拣偏僻处的荒野而行。不久,前面出现了连绵的山野。   柴哲向闵子建低声道:“山侧有一座乱葬冈,有一个叫紫袍魔君的人在此盘据,可能是 许老前辈发现了他们的巢穴,因此带咱们前来看看,看他们到底有何打算。”   子建剑眉深锁,迟疑地说:“紫袍魔君这个人,听说在江湖道上颇有名气,他怎么也来 了?”   “他……兄弟对他这个人还不熟悉,他确是来了。”柴哲沉静地说。本来,他想将昨晚 与紫袍魔君会面时所发生的事说出,但临时又变卦忍住了。   从树梢上空,可以看到一别亭了。前面的九幽鬼王回身挥手示意,要众人小心附近的动 静,脚下放缓,藉草木掩身,徐徐接近一别亭。   九幽鬼王对附近的地势似乎十分熟悉,向左绕走,不久,钻进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小心 翼翼地向前伛偻而行。   五个人在灌木丛的前缘伏下,透过草梢向前注视。十七八丈外,正是乱葬冈的人口,一 别亭就在前面不远。   一别亭中共有八个人,或坐或立不住低声交谈。所有的人皆穿劲装带兵刃,似有所待。   九幽鬼王向柴哲低声道:“这里是前来劫金的群雄聚会处,出面召集的人,是鄱阳三水 寇之一的混江虎鲨邹南康,他要在此地决定得主谁属,将有一场可怕的恶斗,咱们走着 瞧。”   柴哲一怔说:“混江虎鲨,他不是在沙头河召集群雄么?”   “你听谁说的?”九幽鬼王问。   柴哲的目光移向闵子建,子建泰然地说:“晚辈一位朋友说的,未知确否。”   “你是谁?”   “晚辈姓闵,名子建,草字宏毅。”   “那个女人是谁?”九幽见王指着子康问,鬼眼中光华慑人,接着问:“她为何要女扮 男装?”   问子康满脸通红,笑指云笙姑娘说:“老前辈是不是也问她?”   “老夫不用问她,昨晚老夫已见过她了。”   “她是舍妹子康。”子建赶忙接口打开僵局。   “你们出道多久了?”九幽鬼王接着问。   “有两三年了。”子建坦然地答。   “何道?何源?”   “老前辈不是问得太多了么?晚辈是中平兄的朋友,这样盘问是不是有点……”   “目下湖口地区,情势极为混乱,敌友不明,利害冲突,不得不小心。老夫这人疑心忒 大,很少相信别人。”   “老前辈难道也不信任中平兄?”   “他?又当别论。”   “不管老前辈是否信任晚辈兄妹,请记住,晚辈是站在中平兄这一边的。”   九幽鬼王冷冷一笑说:“但愿如此,咱们走着瞧。目下时辰已到,予会的人该来了,等 会儿少不了有所举动,希望你们记住,你们是站在柴哥儿一边的。”   “不劳关照,晚辈不会忘记的。”   一别亭附近,陆续从乱葬冈的西北角到了几批人,首先到场的是紫袍魔君,他只带了三 名黑衣同伴。   在一别亭中等候的八个人,由一名短小精悍的大汉率领着大步迎出,向紫袍魔君行礼 道:“曲兄的大驾首先到达,兄弟感到万分光彩,多谢曲兄捧场,定会为本次大会生色不 少。”   “哪里哪里?邹舵主传下约会口信,兄弟岂敢不来?本来,兄弟到达责地时,本想专诚 拜望舵主的虎驾,无如舵主行踪隐秘,主舵飘忽无定,因此无法往拜,尚祈舵主海涵。”   混江虎鲨呵呵笑说:“好说好说,兄弟岂敢托大,劳驾曲兄拜会?呵呵!听说曲兄曾经 嘱托鄱阳蛟潘舵主,伺机掀掉兄弟的主舵,要赶兄弟的弟兄退出鄱阳湖,当然更希望将兄弟 碎尸喂鱼鳖。可惜潘舵主的实力,与兄弟相较,仍嫌单薄了些,不然他早该成功了。哈哈! 有朋友来了,恕兄弟失陪,有瑕咱们多亲近亲近。”   混江虎鲨说完,告罪离开迎接另一批前来应约的人,紫袍魔君竟然脸不变色,显得若无 其事,仅呵呵一笑而已。   先后共到了八批人,混江虎鲨利用亭前的乱坟堆作为聚会场所,九拨人各占一方,人数 约有八十人左右。   八批应约的群雄中,有南荒八魔和滇池三怪在内。其他的人,柴哲一个也不认识。   混江虎鲨见不再有人前来,方向手下挥手示意。两名大汉从亭中搬出两个包裹,一个酒 坛,一个大瓷鼎钵,一筐碗。包裹内装的是香纸蜡烛等物。一应俱全。   大汉将物品分别陈列在一座荒坟前的祭台上,点起了香烛,鼎钵上搁了一把锋利的匕 首。   一切准备停当,混江虎鲨站在坟头前,向四周行罗圈揖礼,清了清喉咙说:“兄弟在宜 亭湖建舵迄今,已有二十余年岁月,无德无能,以致迄今仍然困居一隅,但总算粗具规模, 能维持目下的局面,还不至于令朋友们失望,今天在此应约聚会的人,冲兄弟薄面,如期予 会,兄弟深感光荣。诸位皆是为了五万两黄金和三宝而来,兄弟未能尽地主之谊,深感歉 疚,诸位尚请海涵。”   他再次抱拳行礼,淡淡一笑又道:“俗语说:分金同利,独食不肥,兄弟的胃口不大, 无意独吞这笔横财,但却不能坐视各路英雄朋友,在兄弟的地盘内自相残杀。运金船尚未到 达,而这几天来,湖中已多次发现了朋友们的尸体,似非咱们江湖人之福。因此,兄弟不得 不出面与诸位调解,请诸位前来协商,希能彼此破除成见,开诚布公,携手合作。目下负责 保护运金船的人,有大名鼎鼎的少林门人中州三剑客,以及伊王府的二十余名艺臻化境的高 手,实力极为雄厚。而不甘心的严贼爪牙,以海贼罗龙文为首,率领了百余名水陆高手,已 于昨晚赶到,他们预定在运金船驶抵鄱阳之前,将这批金宝夺回,实力之雄厚,不在伊王府 之下。所以咱们如不衷诚合作,妄图以一己之力劫夺这批金宝,不啻以卵击石。火中取栗, 智者不为。兄弟今天请诸位前来,希望参与的人献血为盟,携手合作,然后按成数公平分配 这批财物,策划下手的时地,分配下手与策应的人手等等。运金船晚间即可到达,时机急 迫,要准备的事尚多,咱们必需争取时效,以免临时慌乱,措手不及。再就是兄弟先申明, 水陆两途皆需好好安排,不谙水性的人,务请言明。船概由兄弟供给,如需自行控舟,也请 在会中提出。加盟后,咱们再公举水陆两路的主事人。诸位如果同意,咱们便可立即进行献 血为盟的首要大事。”   东北角的九名青衣人中,站起一个年约半百的大汉,高叫道:“且慢,邹舵主,在重要 大事未决定前,冒昧地献血加盟,未免有点操之过急。”   “张兄之意,又待如何?所指的大事,究何所指?”混江虎鲨问。   张兄挪了挪腰带,好整以暇不慌不忙地说:“兄弟认为,算起来三方人马皆实力相当, 咱们决定如何下手,应在会前提出。”   “在会中协商,岂不更好?”   “不见得。”   “张兄之意……”   “譬如说,咱们如果决定在严贼的爪牙手中黑吃黑,兄弟便宁可退出。”   “其故安在?”   “严贼的爪牙中,兄弟有两位好朋友在内。钱财事小,道义为先,兄弟不能不顾道义, 是么?”   “这是说,如果咱们从严贼的爪牙手中幼夺,张兄便不打算参与了?”   “正是此意。”   “张兄是否打算退出。”   “兄弟又不甘放手。”   “那……”   “兄弟打算从伊王的爪牙手中接收。”   东南角也站起一个大汉,叫道:“咱们当然要抢先一步弄到手,岂能让严贼的爪牙捷足 先登?”   紫袍魔君站起说:“这些都是小枝节,不值得重视。咱们志在运金船,不管在任何一方 手中,只要进入咱们的埋伏区,速战速决带了就走。人多嘴杂意见纷坛,说多了徒乱人意, 任何事也谈不出结果来的。愚意认为,咱们对黄金宝物志在必得,其他的事实在没有提出来 耽搁宝贵时光的必要。”   南荒八魔中的百毒瘴魔站起大叫道:“谈,谈个屁!谈到运金船都成了别人的囊中物之 后,咱们恐怕仍然谈不出任何结果来。干就干,不干就拉倒。参加的加盟,不参加的走 开。”   “阁下之意……”紫袍魔君问。   “咱们南荒八魔参加。”   “阁下能作得了主?”   毒蛊魔娘轻摇着鸠首杖,站起说:“老身是代表,八魔任何一人的意见,也就是咱们全 体的意见。”   混江虎鲨立即当机立断,打铁趁热高叫道:“不管怎样,咱们总算有一件事是心意相同 的,那就是这批金宝必须到手。人多嘴杂,徒乱人意,咱们共有九个不同地区的人马,愿参 加的,请各派一位代表到祭台来献血为盟。”   蓦地,九幽鬼王五个人钻出树丛,急掠而来。   所有的人皆向他们注视,各怀戒心。   混江虎鲨一怔,举手一挥,手下七名大汉左右一分,手按兵刃列阵戒备。   “哪一条路上的朋友?”混江虎鲨沉喝。   “道上同源。”九幽鬼王一面跃进。一面怪叫。   “九幽鬼王!咦!”有人叫。   混江虎鲨哈哈一笑,抱拳为礼说:“原来是琮老,欢迎参加。”   九幽鬼王在外围止步,桀桀怪笑道:“许某来得鲁莽,不请自来,不来则已……”   “来则有利于我等一群亡命,哈哈!是么?”   “正相反,来则有百害而无一利。”   混江虎鲨脸色一沉,冷冷地问:“那么,阁下是捣乱而来了?”   九幽鬼王支杖大笑说道:“那倒未必,舵主言重了,呵呵!”   “请问有何见教?”   “如果条件好,许某参加,不好,拍腿就走。”   “参加,邹某无任欢迎,不参与,邹某亦不勉强。”   “这倒是持平之论。”   “许老有何条件?”   “先请教,诸位可知一僧一道一庄的人也意在劫宝么?”   “一僧志在中州三剑客,双方结算宿怨。王剑客不离燕南,有少林众高僧撑腰,一僧虽 号称天下无敌,到底不敢和少林众多高手名宿翻脸,因此风闻三剑客远离中州,特地赶来结 算旧恨宿怨。”   “一僧专做大买卖,决非纯粹为中州三剑客而来。”柴哲高声接口。   “老弟贵姓?怎知一僧也是因金宝而来?”   “小可胜柴,名中平。对一僧的猜测,仅从其为人行事方面臆度而已。”   “当然咱们也不得不防范他插手破坏。”   “为何不请他参加。”   “他不但拒绝,而且更将兄弟派去送信的人捧走。”   “哦!原来如此。”柴哲打退堂鼓,不再多说。   “至于一道。”混江虎鲨接着说:“他自命是侠义英雄,世外高人,不屑与咱们这些贪 夫俗子争名夺利,来意不明。”   “无为居士解庄主呢?”九幽鬼王问。   “这位万翠山庄主胃口太大,他要独吞,拒绝与任何人合作。”   “舵主打算如何对付他?”   “不用对付,他的人全是旱鸭子,水上买卖,他只有干瞪眼的份。”   “他会在陆地上等你们。”   “他在东岸等,咱们往西岸靠,让他等好了。”   “看来你们已有万全准备……”   “理所当然。琮老是否参加。”   “许某尚难以决定,我这位小朋友他还有意见。”   “他有意见?”混江虎鲨讶然问。   柴哲淡淡一笑说:“刚才那位张兄的意见,值得重视,因此小可不揣冒昧,也认为这是 极端重要的大事,决定向何方下手,决不可忽视。”   一个虬须大汉倏然站起,怒叫道:“你这厮乳臭未干,哪有你说话表示意见的余地?”   “赵兄请勿冲动,看他有何高见。”另一名面目阴沉的人摇手叫。   “不准他胡说八道。”北面一个鹰鼻大汉叫。   柴哲泰然一笑道:“看来,这儿全是些成不了大事的乌合之众。”   紫袍魔君怪眼彪圆,大喝道:“小子,你想激起众怒,自寻死路么?你最好快滚!”   柴哲脸色一沉,冷笑道:“在下不忍心看你们自寻死路,所以好意前来提醒你们,你们 不领情,那也是无法勉强的事。阁下,你心中有鬼,所以想先发制人,怕在下将昨天此地所 发生的事说出,是么?”   紫袍魔君大怒,一声怒啸,撩起袍袂急步冲来。   九幽鬼王正待迎上,柴哲却低声说:“老前辈且让他来,小可要……”   “这时毙了他,岂不可惜?”九幽鬼王也低声问。   “小可自有打算。”   “你接得下?”   “大概可以。”   紫袍魔君到了,盛怒之下,不顾一切劈面就是一袖振出,罡风乍起,劲气袭人,这一袖 看来并无特殊之处,但却是他毕生功力所聚,暗劲足以裂石开碑,锐不可当,霸道绝伦,他 要出其不意突下毒手。   岂知柴哲早有提防,直等到潜劲行将及体,方身形略扭,避实攻虚接招反袭,身动手 动,右掌一带,将袭来的凶猛潜劲引偏,左足踏进,左掌已经攻出,劈向紫袍魔君的右上 臂。   紫袍魔君已知柴哲了得,却未料到柴哲不上当,反而引接反击,一袖的心血白费了,心 中一惊,百忙中旋身收招,反袖便佛向柴哲行将攻到的手掌。   柴哲倏地收掌,扭身出腿,捷逾电光石人,“砰”一声响,一脚扫在紫袍魔君的右膝上 方。紫袍魔君算定柴哲必定重施放技,毁他的大袖,因此准备硬拼一记,力聚袖桩,以为柴 哲的内力修为,决没有他深厚,硬拼稳操胜算,优胜劣败,谅柴哲决难在他的雷霆一击下侥 幸,不死也得毁掉接袖的手。岂知柴哲早已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杀机,犯不着和他作愚蠢的 硬拼,不接袖反而用脚反击,一击即中,快得令旁观的人骇然一震,大出意料。   “哎……”紫袍魔君骇然叫,缩着腿连退五六步,几乎失足躺倒,身形止住,仍然无法 站稳。   柴哲如影附形跟到,伸手便抓。   九幽鬼王吃了一惊,大叫道:“不可大意……”   叫声刚出,紫袍魔君双手伸出袖口,向抓来的手急绞。   “哈哈!”柴哲大笑,手骤然停止,紫袍魔君一绞落空,下面的脚已再次及体。   “砰”一言暴响,柴哲的靴尖踢中紫袍魔君的小腹,力道如山,重有千斤。   紫袍魔君感到如被万斤重锤所击,护体气功几乎被踢散,只感到气血翻腾,眼前发黑, 痛入骨髓,再也支持不住,“哎”一声厉叫,飞退丈外,扭身栽倒。   “哈哈哈哈!阴沟里翻船,妙极了。”九幽鬼王怪笑着叫。   所有的人,全都脸上变色,做梦也未料到,大名鼎鼎,与武林十二名人齐名的紫袍魔 君,竟然被一个无名小辈放翻,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惊叹声乍起,群雄骇然。   混江虎鲨大惊失色,暗叫“走眼”不止,脱口喃喃地叹息着说:“好惨!紫袍魔君算是 完了,一世英名尽付流水,谁也没料到他会栽得这样惨。”   紫袍魔君翻身跃起,脸色死灰,眼中凶光暴射,咬牙切齿,浑身的肌肉团激怒而发僵, 额内抽搐,颤抖着的手搭落在剑把上,要拔剑拼命了。   他的三名手下,从两侧欺上戒备,准备接应。   柴哲的手也徐徐落在剑把上,冷静地说:“如果你想动剑找死,柴某成全你,保证你不 会失望,上吧!”   紫祖魔君倏然拔剑,狂风似的挺剑疾攻而上,剑如长虹,身剑合一奋勇进击。   柴哲身形一闪,从递来的剑侧一闪而过,双方易位。   这瞬间,紫袍魔君的一名手下以闪电似的奇速,挺剑从柴哲的右后侧冲到,剑攻背心, 悄然下手偷袭。   双方相距不足文五六,偷袭的人奇快绝伦,旁观的人根本来不及发声警告,双方已经近 身。   “哎呀……”有人惊叫。   姑娘发觉险生不测,刚想抢出,却被子康一把拉住,喝道:“不可插手”   在旁观的人惊叫声中,人影倏分。   姑娘心中一懈,扭头向子康不悦地问:“鬼女人,你帮谁?”   子康脸色很难看,沉声道:“自然是帮令兄。”   “你为何拉住我?”   “你如果加入,岂不分了令兄的神?再说,令兄是英雄人物,也不愿你加入以二打 一。”   “见你的大头鬼,你没看见那可恶的狗东西偷袭么?他们才是以二打一。”   “我是好意,真是狗咬吕洞宾,令兄不是好好的么?”子康悻悻地说。   柴哲确是好好地,不理会先前偷袭的大汉,举剑向紫袍魔君走去,剑尖前端血光耀目。   偷袭的大汉则斜冲出丈外,倏然转身,剑尖斜举,作势再次扑击。可是,并无扑击的迹 象,左胸下方近心坎处,鲜血缓缓沁出,站在那儿不言不动,怪眼中凶光暴射。能看清柴哲 如何脱险、如何伤人的旁观者,少之又少,只有站在大汉前方的人,方能看清大汉胸前的血 迹。其他的人大惑不解,为何柴哲不再理会大汉的态度?大汉为何停步不前,坐失良机?   柴哲的剑尖遥指紫袍魔君,冷笑道:“约束你的爪子,免得他们枉送性命。”   先前偷袭的大汉,突然直挺挺地向前栽,“蓬”一声仆倒在地,开始发出微弱的痉挛, 至死仍死抓住长剑不放。   紫袍魔君大吃一惊,脸色大变。旁观的人,再次发出惊讶的叫声。   “你这厮胆敢行凶杀人,存心拆邹舵主的台么?你好大的狗胆,心目中哪有咱们予会群 雄在?”紫袍魔君怒叫,意在激起众奴   他的毒计果然生效,四周的人立即议论纷纷。   混江虎鲨脸色一沉,举步上前大叫道:“这小辈可能是伊王或严贼派来的好细,居心叵 测,咱们擒住他好好逼供。”   柴哲脸色一沉、朗声道:“今天在场的人,确有两方的奸细在内,但决不是区区在 下。”   “不许他说。”紫袍魔君大叫。   荣哲冷笑一声,从容地说:“不许在下说话的人,他就是不可靠的人。在下是一番好 意,听与不听,那是诸位的事,反正诸位心中明白。刚才那位张兄的意见,确是重要。咱们 平心静气想想看,为了这批金宝,谁都想不惜代价获取,姑不论落在谁的手中,未到手的人 决不肯就此罢手。因此,有见识有魄力有远见的人,决不会冒失地抢先动手。”   混江虎鲨不以为然地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要是大家都抱有这种念头,那么,这 批金宝便不会有人动手了。”   “那又不然,至少严贼的人决不会甘心坐观其变。”   “那…”   “各方的实力相当,谁先动手谁倒霉。”   “依你之见,咱们难道应该袖手旁观不成?”   “不是袖手旁观,而是等候机会,让鹬蚌相争,坐收渔人之利。等严贼的人与伊王的爪 牙拼个两败俱伤之后,你们再一鼓作气将金宝夺来,保证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唾手可得。” “咱们江湖人可没有你阁下那么怕死畏事,你把咱们这些成名人物看成什么了?可恶!”紫 袍魔君怒叫。   “阁下,你如果怕死畏事,没有人请你参加。”混江虎鲨也不客气地说。   九幽鬼王哈哈狂笑,向柴哲说:“哥儿,你看清这些人的嘴脸了吧?”   柴哲点点头,叹息着说:“看清了,想不到这许多经验丰富的所谓高手名宿,竟然都是 些浪得虚名的愚昧之徒。咱们走,犯不着费神劝醒这些甘心送死的好汉。”说完,收剑入鞘 便待退走。   混江虎鲨闪身相拦,叱道:“站住!阁下。”   “有何见教?”柴哲冷然地问。   “阁下语中带刺……”   “也许。”   “说清楚再走。”   “没有人要听又何必浪费唇舌。”   “在下的意思是要你解释那些带刺的话。”   “舵主是不是尚有疑问?”   “疑问倒没有,在下只说阁下骂苦了咱们这些人。”   闵子建站在远处,突然接口道:“你们这些家伙愚蠢得像猪,难道还不该骂?”   混江虎鲨勃然大怒,被激怒得像一头疯虎,踏进两步,戟指便点向柴哲的左期门。   柴哲已看出危机,不愿冒险格架,扭身横飘八尺,九幽鬼王的喝声同时传到。   “闪!小心他的一气指。”   “嗤”一声轻响,凶猛的一气指力破风而至,擦过柴哲的身侧,贴衣而过,胁衣登时出 现一道裂痕,肌肤感到火辣辣地如被火灼。   柴哲吃了一惊,心中一懔,这家伙的指力,委实骇人听闻,足以在丈内洞穿胸腹,如被 击中那还了得?要避开指力的袭击,谈何容易?万不可令对方近身,不然后果可怕,如果接 近至立内,连闪避也不可能。   他大喝一声,反手扔出一枚铁翎箭。   混江虎鲨正凶猛地扑来,右手一伸,一气指力再发。   可是,铁翎箭已破空而至,快得令人肉眼难辨。   柴哲仰面便倒,奋身侧滚。“嗤”一声厉啸,指劲堪堪从胸腹上空划空而过,危极险 极。   混江虎鲨却直冲出三丈外,脚下大乱,发出一声惊叫,身体扭曲着打旋。左胁下,铁翎 箭入体四寸。   “走!”柴哲跃起低喝,急急撤走。   刚赶到的九幽鬼王闻声暴退,溜之大吉。   姑娘见柴哲躺倒急滚,以为他受了伤,赶上伸手搀扶,关心地问:“哲哥,怎样了? 你……”   “我没受伤,快退走。”他低叫。   闵子建兄妹随后急撤,由九幽鬼王负责断后,五人掠人先前藏身的矮林中匆匆溜走。   身后,群雄呐喊如雷,随后狂追。   五人脚下用了全劲,去势如电射星飞。   后追的人以紫袍魔君为首,但追了两里地,愈追愈远,不久便失去了五人的踪迹。   摆脱了追逐的人,九幽鬼王将四人领到一座小山下休息。他拍拍柴哲的肩膀,苦笑道: “哥儿,真亏你那一箭,不然,咱们要脱身恐怕不易。你能机警地避过那水贼的两指,委实 侥天之幸。哥儿,你射倒了混江虎鲨,不管他是死是活……”   “他死不了,小可并未存心要他的命,因此没射要害。”   “他如果不死,这辈子也休想称雄道霸了。他做梦也没料到,今天居然会栽在你这位默 默无闻的小辈手中。看样子。你的大名将会轰动武林,威镇江湖了。”   “混江虎鲨的名号,难道比一僧一道更响亮么?”柴哲问。   “名号并不能代表他的真才实学。一僧一道敢作敢为,所以天下闻名,他们在江湖中遍 历三山五岳,自然天下知名。而混江虎鲨的活动范围,只限于鄱阳一隅,外地的人,谁会理 会一个水寇?名号自然不够响亮。但论真才实学,水贼的一气指为武林一绝,丈外可以伤 人,防不胜防,浑身刀枪不入,手下无十招的对手,即使没有一僧一道了得。相差也极有 限,真要动起手来,不知鹿死谁手哩!他年纪不大,敢挺身而出以盟主自居,八魔三怪这群 目中无人的魔头怪物,也肯听任他摆布,可知他必有过人之能了。你那一箭居然伤了他,可 知你的气功必定比他高明,不然休想伤他一毫一发。哥儿,今后武林中将有你一席地,保证 你要不了多久,便会成为顶尖儿风云人物,消息将会传遍江湖。”   “小可对武林名位毫不感兴趣。老前辈,咱们目下该如何打算?”   “你真要打金宝的主意?”   “不错,到手后转赠给各地善堂与卑田院。”   “但……咱们的力量单薄……”   “小可已有打算。”   “说说看。”   “既然他们要不顾一切,一意孤行,那知,死伤必将十分惨重,咱们从中取利,岂不甚 好?”   “这……”   “咱们五个人,足矣够矣!”   “要不要去找一憎一道?”九幽鬼王沉吟着问。   “不必了,再找只有自计没趣。运金船既然明午方能经过大孤山,咱们迎上跟踪,强似 在此鬼混。”   “好!妙哉!咱们去找船。”九幽鬼王鼓掌称善兴奋地叫。   “大哥,你还没问闵家兄妹愿不愿意呢?”姑娘说。   “在下岂不有愿意之理?”子建笑答。   “那就走。”九幽鬼王站起说。   “急也不在一时,晚辈须返回三市口处理一起繁琐事。这样吧,咱们约期约地会合,半 个时辰后出发!”   “不成,要走就走,哪有这许多麻烦事?你们不走,咱们可不能等,等群雄找上头来。 想走也走不了啦!”九幽鬼王断然地说。   子建兄妹一迟疑,子康说:“好吧,这就走。”   于建似乎不打算走,说:“咱们抢先往迎运金船,岂不错过了群雄在湖口一拼的机会 么?”   “群雄不会在湖口一拼了。”九幽鬼王冷冷地说。   “为什么?”   “你以为群雄都是死人笨猪不成?其中比老夫消息更灵通的人多的是。混江虎鲨是鄱阳 之霸,眼线遍处每一角落,伊王府的人怎瞒得了他?湖中往来的任何一条船,其中所载运的 人货,无不了如掌指,五万两黄金他会走眼?他之所以在湖口召集群雄加盟,其用心极为可 怕,意在引群雄抢劫装了石头的驿船,他的贼子贼孙便可从中取利。他虽聪明绝顶,但此举 动近乎掩耳盗铃。纸包不住火,经柴哥儿一闹,群雄必将一哄而散,各行其是,各自打算。 走吧!咱们再滔滔不绝地辩论,别人就赶在前面下手啦!”   县南五里地,有一座位于湖畔的老鸦矶,也就是后来改为凤凰矶的地方。矶南湖滨有一 座小渔村,要找船必须到村中设法。   当他们到达村东向湖滨观看时,发觉所有的系船码头皆空荡荡地,哪有半条船影。   “混江虎鲨已控制了湖两岸的船只.咱们毫无获得船只的希望。”九幽鬼王说。   “我知道有地方可以弄到船。”柴哲沉静地接口。   “在何处?”闵子建问。   “紫袍魔君在乱葬冈藏有船。”   “你是说……”   “咱们去抢船。”   “这就走么?”   “不!要晚间方可。白天即使将船抢到手,也无法在湖中航行,那会被混江虎鳖的手下 水贼围攻。”   九幽鬼王思量片刻,断然地说:“好,只有这样办了,咱们先找地方歇息,养精蓄锐, 准备晚上抢船。”   闵子建第一个赞成,说:“就在此地歇息好了,我去弄些食物来。”   九幽鬼王向东面一指说:“咱们躲本那面的竹材中藏身。找食物要走远些,到竹林会 合,大家分开走。”   闵子建留下乃妹子康,遥自奔向东北的远处村落中找食物去了。   傍晚时分,五个人启程奔向乱葬冈,到达一别亭附近,天色已经尽黑了,天宇中阴霆密 布,江风劲烈,星月无光,大地黑沉沉。远处村落中闪烁着三两星灯光,湖面上点缀着疏落 的渔火。   五人鱼贯而行,由柴哲领先,警觉地疾走。   绕过一座荒坟,前面的柴哲突然一声低叱,侧身滚倒,伏在左侧的荆棘丛中,荆棘内发 出一阵急剧的响动声。   后面的人闻声知警,纷向两侧伏倒。   黑暗中看不清景物,只听到暗器破风之声传自上空。   同一瞬间,“啊”一声惨叫,发自右侧不远处,荆棘丛中有物蹦起,接着倒地翻滚,把 近丈方圆的半枯荆棘压得七零八落,呻吟之声刺耳。柴哲在伏倒时所发的一箭,真准。   九幽鬼王走在最后,突然一闪不见,身法之快,几若鬼魅幻形。   叫号声与呻吟声倏然沉寂,四周寂静如死。   柴哲像一头伺鼠的猫,无声无息地退至姑娘身旁,低声说:“怪事,不仅是伏桩。”   “那……”姑娘惑然接口。   “像是埋伏等候咱们的人。你退回去招呼闵家兄妹一声,要他们掩护我向左前方移动, 我要抄出前面去收拾那座坟侧潜伏着的两个人。”   “哲哥,千万小心。”姑娘低声叮咛。   “请放心,生死关头,我岂敢大意?”他低声说完,徐徐伏地向前侧方移动,一寸寸向 侧挪,双手小心翼翼地分开荆棘和荒草,全神戒备,警觉地留心四周的动静,随时准备用铁 翎箭反击。   接近了坟侧方,果然发觉另一端四伏着两个黑影。黑影将头半伸出草梢,用目光搜视前 面的动静,却不知身后来了人。手中挟了暗器,作势发射。   他想擒一个人来拷问口供,因此不打算使用铁翎箭;缓缓欺近至丈五六左右,徐徐屈身 站起,正待扑上。   蓦地,身后有草梢拂动声传出。   他左跨一步,身形右转,挫腰下旋,右掌闪电似的向后反削。   一个黑影刚扑到。剑气先至,彻骨奇寒;从他的手臂上方掠过,好险。   他计算得分厘不差,“噗”一声闷响,掌削在黑影的小腹上,如击败革。   “啊……”黑影发出一声厉叫,反向后倒,内腑已被震裂,再也挣扎不起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前面蹲伏在地的黑影倏地长身急转,手中的暗器先发,接着拔剑随暗 器袭到。剑递出风雷俱发,造诣极为高深,招势凶猛,毫不含糊。   相距甚近,人来到剑已先至,捷逾电光石火。   他已别无抉择,生死关头,不得不用上家传剑术雷霆剑法。自从将父母接到乌蓝芒奈山 之后,他的父亲不再反对他继承乃祖的艺业,且严加督责用劲,已获剑道神髓,这时为自救 而出手,岂同小可?但见剑影漫天,只听风雷骤发,人影一闪!——   人影骤分,倏然而止,风息雷隐,八方沉寂。   “蓬!”一个黑影捧出丈外,倒地不起。   另一名黑影站在两丈外,上身略晃。“噗”一声轻响,手中的剑猝然坠地,接着,扭着 身躯,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砰”一声仆倒在草丛中。   “啊……”北面远处突传出一声惨号,入耳惊心,令人闻之毛发矗立。   “可能是九幽鬼王动手了。”他想。   他刚想察看三个黑影是否已经断气,却听到五丈外传来闵子建的叱喝声,接着人影暴 起,“铮铮”两声剑鸣,火星飞溅,显然是闵子建遇上了扎手人物。   他不假思索,一跃三丈,一眼便看到闵子建袍袂飘飘,正和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影缠斗, 双方势均力敌,剑术同样辛辣狂野。   “要活的。”他低喝,一跃而上。   高大的黑影突然横跃丈余,信手扔出三枚枣核镖,再次跃退两丈外,撤回便跑。   他闪身避暗器,左手一扬,大喝道:“留下!阁下。”   “哎……”黑影惊叫,左腿下屈,稍一顿便再次跃起。   闵子建一跃而上,剑影一闪,刺入黑影的背心。   闵子建这一剑刺得真准,正中后心,透前胸而过。黑影想叫,却叫不出声音了。   柴哲恰好到达,抢救已力不从心,暴躁地叫:“你……我说过要活的,你……”   闵子建抽回剑,黑影向前仆倒。   “抱歉,兄弟没料到这家伙不闪不避,以致估计错误,将他刺死了。”闵子建歉然地 说。   “可惜!”   “可惜什么?柴兄要活的有何用意?”   “我想问问是谁主使他们在此伏击我们的。”   “真抱歉……”   柴哲不再多说,转身四顾,突然吃惊地问:“咦!两位姑娘呢?”   闵子建大吃一惊,大叫道:“康妹,康妹……”   柴哲心中狂跳,一跃而出叫道:“小妹,小妹……”   没有任何回音,两女踪迹不见。   两人在附近狂乱地搜寻,哪有半个人影?闵子建发狂般奔跑.形如疯狂地厉叫道:“是 九幽鬼王,这老狗没安好心,是他……”   柴哲向北飞掠,掠回先前有人惨叫的乱坟堆。   有两具尸体摆平在草丛中,不见九幽鬼王。   再在左右搜索,又发现了两具尸体。   “许老前辈。”柴哲冒险出声大叫。   左前方的一座坟头上,突然升起一个黑影,用冷冰冰的声音说:“这一带除了孤魂野 鬼,只剩下你我三个人了,叫什么?”   “在下失落了三位同伴,因此出声呼唤。”柴哲答,戒备着向对方接近。   “叫破了喉咙,也没有活的人回答你。这附近巳没有活人,东面却有八个横死的好汉, 你最好前往查看一下,看是不是你们的同伴?”   “在下会去察看的。”   “如果那八个死尸中,有你们的朋友在,哼!你两个也别想活。”   “阁下之意……”   “老夫经过这处乱葬冈,那八个该死的东西不问情由,一声不吭便下手偷袭。惹得老夫 火起,全把他们杀了。如果八个死鬼中有你们的朋友,你们岂能不死?”   闵子建迫近坟下,冷笑道:“你阁下好大的口气,贵姓?”   “老夫韩腾较。”   闵子建倒抽一口凉气,情不自禁打一冷战,退了两步。   柴哲却心中大喜,叫道:“韩老爷子,还记得八年前山西道上,侯马柴家的事么?小 侄……”   “哎呀!你……你是柴小哥么?”   “正是小侄。”   “你……”   “小侄要找的人,是九幽鬼王许老前辈。”   “怎么?他……”   “是他老人家带小侄前来的,同来的还有两位姑娘,他们全失踪了。”   黑影是绿杖翁韩腾较,八年前山西道上,他在坂泉坡无意中救了远贬山西为县丞的王宗 茂,落脚在柴家,劝柴家远走高飞避祸。他对这件事印象极深,因此一听柴哲自称小侄,便 猜出是柴哲了。   “糟!他会不会被人擒走了?今晚在此地埋伏的人,无一庸手,如果落在那些人手中, 恐怕凶多吉少哩!”绿杖翁跌脚叫。   “老爷子,我们快找找看,也许受伤陷在什么地方了。”   闵子建却冷哼一声说:“八成儿他是严贼或者是伊王的走狗奸细,把两位姑娘乘机擒走 了。”   绿杖翁一跃而下,沉声道:“闭上你的臭嘴!你把九幽鬼王看成什么人了?”   “虽不是土匪强盗,但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闵子建大声说。   绿杖翁重重地哼了一声,阴森森地说:“你这厮很会损人。你以为你是柴哥儿的朋友, 老夫便会对你客气,不好意思揍你是不是?”   柴哲赶忙行礼道:“老爷子请息怒,闵兄的妹妹失了踪,人在焦急激动之中,少不了有 点冲动,口不择言,尚清老爷子海涵。”   “你是什么人?”绿杖翁悻悻地问。   “小可姓闵,闵子建。”闵子建也悻悻地答。   绿杖翁冷笑一声说:“年轻人,在老夫面前,说老夫的朋友不好,你好像是活腻了。下 不为例,不然你将后悔。”   三人开始寻找,依然毫无所见。回到先前的斗场,绿杖翁将一具尸体翻转。掏出火折子 晃亮,细察尸体的脸貌,惊道:“咦!这家伙是四大金刚之一的侯九重,打得一手可怕的追 魂钉,剑术出类拔革,凶名震武林,竟然被你们击毙,是鬼王杀的么?”   “是小侄杀的。他与另一名同伴双剑齐攻,被小侄刺了一剑。”柴哲坦然地答。   绿枝翁老眼生光,注视他片刻,答道:“如果老朽所料不差,你用的必是今祖的……”   “小侄为了自救,不得不用。”柴哲抢着答,深怕绿枝翁说出乃祖的名号;有闵子建在 旁,他不希望暴露身份。   绿杖翁机警地点点头说:“将门虎子,果然不虚。老实说,这家伙十分可怕,如果老夫 与他拼命,恐怕百招之内,也难以送他去见阎王呢!”   “其实,小侄也仅是出其不意侥幸得手而已。”   “哥儿,你自下的打算是……”   “小侄五个人本打算前来抢紫袍魔君的船,准备劫下严嵩老国贼夺自伊王的黄金济贫。 目下许老前辈与两位姑娘失踪,金宝事小,同伴的安全事大,因此小便必需先找同伴的下落 要紧。”   “紫袍魔君已在傍晚时分撤走了,闻风前来夺宝的群雄,由于一僧一道的突然介入,在 傍晚驿船到达之前,已作鸟兽散。驿船上载的只是石头,你们还是早走为妙。走,我替你去 找朋友打听三个失踪的人下落。”   “老爷子,小侄想等到天明再说。”   “等到天明?”   “深秋草枯,等天明后,便可从草上的痕迹找线索。这样吧,拜托老爷子向朋友找听, 小侄在此等候佳音。”   “好,把你的同伴身材面貌姓名说来听听。明早咱们在此地会合,如果不能赶来,日后 我会找你的。”   闵子建也说:“柴兄,咱们不能在此坐等天明,你我分头追查线索,你走南我往北,明 早仍在此碰间,如何?”   “也好,以东一带也由我负责,以西……”   “以西归我,走!”   “彼此小心在意,明早见。”   三人分头行事,各走一方。   闵子建向北追搜,离开了坟场,突然脚下加快。接近了上石钟山的东麓,钻入一座果林 中,黑暗中突传来一声枭啼,如同鬼哭。   他回了两声低沉的咆哮,然后奔向一栋黑暗的茅屋中。茅屋的屋角有两名潜伏的警哨, 但未出面阻止。   屋中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隐隐传出他低沉而急促的语音:“快派人速往禀报,八虎 七彪与四大金刚已全被小狗与绿枝翁所歼,走脱了九幽鬼王。尽速派人捕杀九幽鬼王与绿杖 翁,小狗可不必顾忌。小狗的艺业深不可测,今后如果派人截击,千万不可派不中用的人。 能对付小狗的人恐怕很难找,须用智取。如何进行,速派人告知,明晨小狗仍在乱葬冈,须 在明晨之前将进行大计告诉我。现在带我去见……”   “我们的人都不在湖口了。”黑暗中另一个苍老的声音说,稍顿又道:“想不到小狗居 然如此棘手,咱们又失败一次。在下立即派人享报,请静候消息。”   “我们的人为何都不在湖口了?是一僧一道出来……”   “一僧一道插手是原因之一,但毛病在混江虎鲨身上。”   “为什么?”   “那狗东西被小狗射了一支铁翎箭,几乎丧命。认为消息已经外泄,他自己受了重伤, 势孤力单,因此改变初衷,愿与赶来劫金的人共享金宝,便将运金船的秘密通知所有的予会 群雄,并负责供给船只,在驿船到达不久,纷纷扬帆上航,往迎运金船,我们的人只好也跟 去了!”   “咱们的人,岂能坐视那水寇胡说八道?”   “事出突然,阻止不及。”   “利用价值已失,为何不宰了他?”   “他受伤之后,戒备加强,而且大出咱们意料,因此无法近身,他说走就走,委实抓不 住下手的机会。”   “我不过问你们的事。记住!得到回音后尽速派人通知我,我在冈西北角第五路伏桩处 等候消息。天明前消息如果仍未能传来,可派人跟着我候机传递。”   “在下记住了。”   不久,他出门向西南行,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柴哲白忙了一夜,心中焦躁,五内如焚,将近破晓时分,他已濒临疯狂境界。两位姑娘 如果落在邪道人物手中,那还了得?想起来就令人不寒而栗,难怪他急得快疯了。   回到乱葬同现场,闵子建与绿杖翁皆不在,现场血迹斑斑,所有的尸体皆已僵硬。   可是,他失望了,荒草荆棘之中脚迹凌乱,不可能从足迹中找出线索来。   他疑云大起,忖道:“以昨晚所经的草野情形看来,在我们分开找寻的时间内,必定有 不少不速之客光临此地,不然怎会平空多出了这许多足迹?”   在焦虑中,他仍然能冷静地思索。   西南的矮林中,跃出闵子建的身影,老远便亮声叫:“柴兄,有发现么?”   他心中一凉,听闵子建的口气,显然也是徒劳无功,白费了一夜工夫。   “毫无消息。昨晚咱们走了之后,有不少人到过此地。”他忧心仲仲地答。   闵子建奔近,脸上愁容密布,焦虑万分地问:“韩老前辈还没回来么?”   “不曾。”   “咱们快循来路看看。”   两人皆显得六神无主,使沿昨晚前来的方向细察留下的足迹,踏倒的草不多,只能隐约 看到些少遗迹。   闵子建在前急走。将近坟墙边缘时,突然眼中放光,用手向前面的矮树丛一指,叫道: “瞧,那是什么?”   树枝上,两条青布带迎风飘扬,隐约可看到带结上附着一张白纸。柴哲向前急跃,宛若 劲失离弦,到了树下伸手摘下布带,脱口紧张地叫:“是从两位姑娘的衣摆上撕下来 的……”   “看看纸上有些什么?”闵子建叫,随后纵到。   纸上写着两行小楷,写的是:“如要见人,速至虹桥。桥下有船,候驾启旋。日出之 前,船即他往,过时不候,曷兴乎来!”   “这……这怎办?”子建惶然地问。   柴哲绷紧着睑,虎目中杀机怒涌,将纸条折好纳入怀中,用坚定的口吻说:“走!就算 是刀山剑海咱们也得闯它一闯。”   “那……”   “你去不去悉从尊便,但我必须走一趟。”   “兄弟岂有不去之理?”   “那就走。”   “可否等等韩老前辈。”   “时光不早,再等便来不及了。留下话,咱们走。”柴哲断然地说,回头飞奔,奔至现 场将纸条压在一座坟头上,并拔剑在旁划了五个字:“小侄至虹桥”。   两人走后不久,一别亭附近的草丛中,钻出两名黑衣大汉,奔到现场取走了纸条,弄平 了痕迹,然后向东北角举手摇动。   “孙、王兄恐怕收拾不了韩老匹夫,快走!”一名大汉向同伴说。   “何不留字引老匹夫到劳家渡口去送死?”另一人说。   “也好,引他去剥他的皮。”   劳家渡,在县南十里地。北岸有一座劳家渡木桥,春夏水涨,只能利用渡船往来。   虹桥,在城南南门外的虹桥港,是一座建石为基,架木为梁的桥。   两人到达虹桥港,东天已出现日影,桥孔下,一条单桅小舟正缓缓驶离桥墩,四名船夫 用篙将船撑开,徐徐向港口移动。   柴哲急急奔下岸际,大叫道:“船家,将船撑过来。”   一名船夫停下篙,大声问:“有何贵干?”   “咱们是应约而来的。”   “贵姓?”   “姓柴,姓闵。”   “日已出,你们来迟了一步。”   “太阳没露头,尚未算退。”   “迟了,过时不候。”   “阁下不是太过份了么?”   船已离岸八九丈,两名船夫收了篙,准备升帆。   “哈哈哈哈……”船夫大笑,声震耳膜,笑完说:“大爷只知奉命行事,过什么份?这 叫做迟来一步,抱憾终身。哈哈哈哈……”   在狂笑声中,风帆骨碌碌向上升,船首一转,船像一头浮在水上的天鹅,冉冉向港外驶 去,快逾奔马。   天宇中云层甚薄,朝霞满天,阳光透过云层,散发出一道道幅射形的金虹,旭日初升。   柴哲沿岸狂奔,一面大叫:“阁下是何来路,速见告。”   “休问来路,阁下可在虹桥等候,自有人前来与你们见面接头,千万不可自误。哈哈哈 哈……”   柴哲怎肯轻易放弃线索?沿湖湾急走。船已驶出港口,进入了大湖水域,风帆吃饱了 风,向上游冉冉而去。   柴哲与闵子建沿湖岸急走,正慌不择路狂赶,蓦地从石门山下驶出一艘单桅小渔舟,轻 快地向石钟山下驶来。   “艄公,请将船靠过来。”柴哲喜极大叫。   风帆一转,渔舟转向,向岸畔移,距岸五六丈,风帆急滑而下,船速大减。   渔船上只有三个人,掌舵的是一个年约半百的瘦小渔夫,另两人年约四十左右,身材结 实精壮,脸色如古铜,有一双精明机警的大眼睛,国字脸庞。两人的相貌十分神似,乍看上 去很难分辨他们的身材脸貌有何不同,显然是双胞胎兄弟。两人取槁撑船,将船靠上湖岸。   “客官有何责干?”艄公沉静地问。   柴哲抱拳行礼,急急地说:“小可有急事,请大叔方便。小可姓柴。不知大叔可肯相 助?”   “你要……”   柴哲用手向已远出里外的帆影一指说:“小可要追上前面那艘快船,愿以白银二十两为 酬,务请大叔方便。”   “追上那艘船有何要事?”   “船上有咱们的朋友。”闵子建接口。   柴哲笑笑说:“不瞒大叔说,那艘船上有咱们的仇人,也许是一些江洋大盗。大叔只须 将我们送至船旁,便可自行离开,不必冒风险。小可不愿连累你们,至于去不去追,大叔自 行定夺。”   艄公哈哈大笑说:“客官胸怀坦荡,令人心服,没话说,请上船。”   两人一跃而上,艄公举手一挥,两个相貌相同的渔夫竹篙一点,船轻快地掉头。接着升 起风帆,船像劲矢离弦,破水而进。   柴哲坐在后舱面,向艄公含笑道:“大叔目朗鬓丰,一举一动,精、稳、劲、静,必是 内家练气高人。小可胜柴名中平,那位是敞友闵子建。大叔的名号,能否见示?”   “呵呵!老弟台果然高明,难逃老弟法限。区区姓罗,名锦全。”舶公爽朗地说。   闵子建脸色一变,讶然问:“四川成都有一位水上英雄,也是姓罗,水性号称天下无 敌,绰号叫氓江墨蚊,他……”   “呵呵!正是区区在下,匪号有过其实,老弟台千万别反笑。”艄公手抚短须笑答。   “原来是氓江墨蚊罗大侠,小可失敬了。”柴哲欠身谦虚地说。   闵子建向坐在前舱的两位渔夫一指说:“那么,那两位兄台;定是嘉陵双雄余氏双杰 了。”   “呵呵!老弟见闻广博,定是久走江湖的豪杰了。没到过匹川大江上游的人,不会知道 嘉陵双雄的名号,老弟到过四川么?”   “小可只听人说及而已,还没到过贵地。”   “这么说来,老弟在江湖必定朋友众多。”   “不算多。走江湖的人,朋友多多益善,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罗大侠莅临邵阳,不知 有何责干。”   “老弟又有何责干?”   “为了伊王的五万两黄金。罗大侠是侠义门人,出身峨嵋门下,想来不至于也是为金宝 而来吧?”   “呵呵!区区确不是因金宝而来,适逢其会,意在见识见识而已。峨嵋门下弟子,即使 不肖沦入花子之流,也不至于做贼做冠,也不会下流得见利忘义,更不会乱收血腥钱,自然 不会做杀人放火出卖良心的勾当。”   柴哲苦笑着接口道:“罗大侠言重了。小可虽有意窥觎黄金,但志不在此,原想……”   “柴老弟别见怪,呵呵/峨江墨较抢着接口,笑完又道:“区区信口雌黄,别无他意, 老弟别多心。”   水流并不湍急,而北风却劲烈,风帆吃饱了风,船逆流而上,船轻帆满,船行快逾奔 马。谈谈说说间,已追上了四五里地,双方的距离,从一里左右拉近至半里地了。   前面的船稍为宽大,却没有这艘船轻快,在氓江墨较的操纵下,破浪而进,迅捷无比。   接近至二十丈内,眠江墨较突然用脚把住舵柄,脱去衣裤,现出里面所穿的黑油绸水 靠,戴上了一具黑头罩,成了一个浑身漆黑的人。   他掀开舱板,取出一把水中兵刃龙须钩系在背上,呵呵大笑道:“柴老弟,你如果准备 下水,舱中有数袭水靠,你最好穿上,以防万一。”   柴哲也放颜一笑说:“小可水中的能耐差劲得紧,最好少献丑。”   闵子建失惊道:“看光景,罗大侠早有准备,但不知……”   “呵呵!在下这艘船来自四川,防身家伙从不离身,还用得着准备?前面那艘船上,有 大名鼎鼎的海贼闹海夜叉郝天民。你们如果不准备下水,是捉不到他的。”   船首的余家双杰也换好了水靠,余老大从舱板下取出一张强弓一袋箭,抛给柴哲叫道: “柴老弟,给你,祝箭到成功,先射下他们的帆。”   柴哲一惊,问道:“余大决怎知小可喜用弓箭?”   “哈哈!练武人对弓马如不涉猎,就不配称练家子。”余老大豪放地说,又道:“水面 上你负责,水下有我兄弟俩包办。看江上英雄与海上好汉谁高明,强存弱亡但看今朝。”   “海贼的水性……”   “哈哈!论水性,海不如江,不信且拭目以待。”   柴哲不再多说,试试弓力,弓是三石弓,已是弓中上品。他挂上箭袋,抽出一支箭向氓 江墨蚊说:“罗大侠,小可希望留几个活口。”   “呵呵!老弟,你不要他们死,他们死不了,放心啦!”岷江墨蛟大笑着说。   江风劲烈,船只飘摇,相距在二十丈左右,要射断帆索谈何容易?   他有信心,觑个真切,“嗡”一声弦响,劲矢离弦,破空而飞。   前面的船仍在向前急驶,蓦地风帆倏落,船猛烈地倾侧扭动,险象横生,船上一阵大 乱。   “射掌舵的!将军神射,了不起哪!”岷江墨蛟鼓掌大叫。   箭厉啸着化虹而去,飞向后艄。   岷江墨蛟右手控住帆索,左手操舵,船灵活得像条鱼,从右面破浪冲出。   前面传来一声厉叫,前船的掌舵人向前仆倒,船立即开始打旋。   船上共有六个人,掌舵的倒了,船已失去控制。四名大汉正熟练地架桨。后舱面站着一 个穿青油绸水靠的人,急急去扶倒下的掌舵人,并伸手抓住了舵柄。风帆横搁在舱顶上,被 风吹得不住摇摆,船也跟着晃动,浪花无情地向船上猛扑,船上的人全成了落汤鸡。   柴哲的船从右面十余丈超越,他搭上了第三支狼牙箭,舌绽春雷地大喝道:“放下桨投 降,不然箭下无情。”   水上作战,弓箭为先。闹海夜叉的船上没有弓箭,只有挨打的份儿。   “飓”一声厉啸划空而至,一名操浆的大汉狂叫一声,丢掉桨向侧栽,恰好船身转侧, “噗通”一声水响,栽下水去了。   抢救掌舵人的大汉发出一声暗号,奋身一滚,滚下水中霎时不见。   余氏双杰哈哈狂笑,一筋斗翻下湖,水声轻响,人已失踪。   柴哲的第四支箭也在这时离弦,船头向水中跳的三名大汉中,有一名跳慢了一步,箭已 先到,贯穿了大汉的右大腿,大汉狂叫着向水中跳。   “走掉了三个。”柴哲惋惜地叫。   “呵呵!一个也走不掉,放心啦!”岷江墨蛟大笑着说,扣好帆索系好舵柄,身子一 歪,便滑下水中去了。   船向南航行,柴哲对操舟不陌生,但却不会控帆,他从未操纵过有帆的船,不敢乱搬 弄,只能在船上等候。   湖上往来的船只甚多,有两艘梭形小艇分从两侧破浪冲来,每艘小艇上有八支长桨八名 水夫和三名穿水靠的大汉。   柴哲的注意力全放在水面上,留意水中的搏斗。可是,水面波涛汹涌,只看到不时有人 从浪花中探出头来,接着又失去踪迹,根本看不到交手的情形。   船仍向南飞驶。船头站着的闵子建似乎毫无表情。   船远离先前的双方下水处,闹海夜叉的船仍在原处,徐徐移动摇摆,水将船向北送,风 将船向南吹,因此移动甚慢,随时有被风浪掀翻的可能。   两艘梭形快艇,快逾奔马般破浪而进,八支长奖划动如飞,整齐划一,显然曾受过严格 的训练,以奇速冲向闹海夜叉的船,忽略了岷江墨蛟的小渔舟。   “柴兄,何不将帆放下?船速太快,等会儿罗大侠便难以追及,咱们也无法接应他 了。”闵子建向他高叫。   他摇摇头,叫道:“不可,罗大侠让船自行驶离。定有用意,不必替他们担心。”   “用意?我看未必,他必定大意轻敌,以为一下水便可将闹海夜叉擒获,却不料老海贼 水性高明,短期间难以得手……”   “闵兄,你错了,罗大侠并未大意轻敌,他已算定贼人必有党羽前来声援,怕咱们有 失,因此让咱们离开,以免分心;瞧,那两艘梭形快艇,定是闹海夜叉的党羽。”   声落,后艄传来了岷江墨蛟的特有笑声。两人扭头一看,黑影入目,岷江墨蛟已经上了 船,船略一晃动。接着。岷江墨蛟伸手至船舷外,拉上一个水淋淋的人,丢在舱面呵呵大笑 道:“柴老弟果然精明,在下确有此意。如果下帆相候,那两条快艇上的水贼必将向你们袭 击,岂不令人担心?”   “余大侠兄弟俩呢?”柴哲关心地问。   “他们在水中等候机会,不用担心。我已将闭海夜叉擒获,等会儿再问口供,现在,咱 们将那两艘快艇引来,送他们进水晶宫。”   闵子建赶忙说:“小可不谙水性,动起手来就惨了。贼人既然被瞒过,何必再招引他 们?咱们还是赶快离开,逼问口供要紧。”   岷江墨蛟呵呵笑说:“等会儿他们便会追来的,那时,他们可能招来更多的贼船,那才 不好受哩!”   说完,仰天长笑,声震九霄,风帆一转,舵猛地一扭,船突从斜刺里冲出。   笑声和船的改变航向,果然吸引了快艇上贼人的注意。两艇从闹海夜叉遗弃的空船旁擦 过,发现船上已然人去船空,听到传来的笑声,看到渔舟折向往西岸逃,便不约而同掉转船 头,长桨急动,全速狂追。   岷江墨蛟把住舵柄,扭头向后引吭高歌道:“浪迹天涯一孤舟,五湖四海任我游;滚滚 江河悲世道,人心好比水长流。哈哈哈哈……”   “罗大侠慷慨长歌,不知因何而发?”柴哲讪讪地问。   “老弟,你要知道么?”岷江墨蛟泰然地反问。   “小可认为,罗大侠意指小可不肖。”   “非也!”   “那…”   “老弟劫金出于善意,无可非议,在下是有感而发。”   “罗大侠是指……”   “指世道人心。咱们练武人旨在行侠仗义,志在英雄豪杰,扶危济贫,除奸去暴。可 是,近百年来,世道人心如同江河日下,武林中人品日趋下流,为一文钱就出卖祖宗的人数 不胜数,为一个娼门粉头就肯出卖自己的人可车载斗量。为虚名可以多行不义;为血腥钱可 以不择手段;为苟活可以出卖朋友;为贪生可能无所不为。举世汹汹,环顾四周全是这些卑 污人物,能不慨叹?”   “罗大侠未免……”   “未免过甚其词,是么?呵呵!那只怪你阅历不够,无知人之明。你如果不信,可以留 心你左右的人,他们心中所想的卑鄙念头你无法知悉,他们的举动也似乎大仁大义,但所谓 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不需多久,你便可以发现他们的本来面目了。废话少说,瞧,英 雄落水,哈哈!”   追来的两艘快艇已接至十丈左右,突然同时翻覆,桨手们惊叫着翻落水中,水中霎时乱 成一片。   岷江墨蛟大笑着将船折回原航线,帆降下一半,站在后艄大叫道:“诸位,好好洗个 澡,后会有期。”   片刻,船侧一声水响,水中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扳住船舷,跃上两个人,是余氏双 杰。   “走吧!够他们受的了。”余老大抹着脸上的水珠说。   “好哇!说走就走,呵呵!”岷江墨蛟大笑,将帆拉满,船像一头浮在水面的天鹅,轻 快地向南飞驶。   远出两里外,岷江墨蛟向柴哲说:“老弟,你可以拷问口供了。”   余老大呵呵笑,一把将昏厥了的闹海夜叉拖入舱内,笑道:“柴老弟心肠太软,闵老弟 一介书生胆子小,怎能同出口供?在下只好越俎代庖啦!柴老弟,你问,在下管刑,不怕他 不招。”   他将闹海夜叉的双手肩关节拉脱,在人中穴上点了一指头,再一拍后脑,稍顿大喝道: “姓郝的,你没喝泡水,别装死,你给我乖乖地清醒清醒。”   一面说,一面将闹海夜叉的水靠剥下。   闹海夜叉赤条条地平躺着,不住咽气吐口水,怪眼不住眨动,久久方虚脱地问:“阁 下,咱们素昧平生,为何……”   “啪啪!”余老大拍了他两耳光,指着柴哲说:“狗东西,你这贼骨头生得践,不打不 服贴。说!你难道不认识这位老弟么?”   “我……我……”   “你奉谁之命,到虹桥下去引他上钩入伏的?”   “我……”   “你不说,大爷保证你快活。昨晚你们一群狗东西的一言一动,大爷全听得真切,看得 清楚,本来可以不用问你的,但从你口中说出,也许会真实而动听些。”   “你……”   余老大取过一枚四角船钉,点在他的中极穴上,脸色一沉,冷笑道:“柴老弟问你一件 事,你答一件事。答错了,钉便刺破穴道,你这辈子便会做太监,不但儿子无望,连孙子也 耽误了。柴老弟问一句,你答一句.否则,大爷拧下你一块肉。如果你老兄自以为气功了 得,是铁打的人,你尽管胡说好了。”   “你……”   “狗东西!不许你你我我,还不够清醒是不是?要不要大爷帮你清醒一下?柴老弟, 问。”   柴哲还未开口问,闹海夜叉却反向余老大问道:“阁下贵姓大名?为何要助姓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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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岳《四海游骑》 第 八 章 金宝皆获   “喝!你倒问起我来了?先给你尝尝味道,再告诉你,保证你不会失望。”余老大泰然 地说,左手一闪。   “哎呀!”闹海夜叉狂叫痛得浑身抽搐,右乳下血淋淋地,被余老大硬生生拧掉一块两 指宽的肉。   余老大将肉放在一旁,笑道:“哈哈!我叫余老大,家住四川嘉定府。太爷是柴老弟的 朋友,为朋友两助插刀,你满意了么?”   “我……”   “你听清了,你问我一句,我拧下你一块肉再回答,公平交易,你问好了。”余老大好 整以暇地说。   闹海夜叉知道遇上了难缠的老江湖,怎敢再问?跳牙咧嘴,用怨毒的眼神凶狠地盯视着 会老大,切齿道:“除非在下死了,只要有一口气在,在下会到嘉定府找你的。此仇必报, 只怕你日后葬身鄱阳,在下无处寻你了。”   “哈哈!你老兄不必在余某面前用激将法,像你这种下三滥刁顽凶悍的货色,余某见得 多矣!余某如果存心要你的命,你说上百成千废话,余某也不会放你活命,激将法无所施其 技。柴老弟,他不问我,你该问他了!”柴哲还在思索余老大的话,但不知余老大为何声称 是他的朋友,经余老大一叫,赶忙收敛心神,向闹海夜叉问:“阁下,谁遣你用船来接柴某 的?”   闹海夜叉略一迟疑,还拿不定主意是否实招,余老大已咧嘴一笑,左手两指作势抓下。 他打一冷战,说:“在下奉统领海神刘璋所差。”   “接柴某有何贵干?”   “接至左蠡山,刘统领在那儿等候。”   “昨晚在乱葬冈,掠走两位姑娘的人是你们么?”   “在下不知道。”   柴哲的目光落在余老大脸上,余老大含笑点头表示同意。他再往下问:“两位姑娘现在 何处?”   “听说在对岸屋子县城东南两里地的黄婆矶。”   “阁下既然奉命接人,为何故意刁难。”   “刘统领认为你是危险人物,可能在船上行凶,而且知道你水性甚佳,恐怕你情急动 手,所以要让你找船追来,引你出湖到左蠡山送死。万一你不上当,便在湖中收拾你。”   “左蠡山在湖东,黄婆矶在湖南,这么说来。你们并未存心与柴某打交道了。”   “不错,除了要你的命,别无交道可言。”   “阁下,你得带柴某到黄婆矶。”   “连刘统领也不知黄婆机是否有两位姑娘。”   “那……,刘统领也是……”   “也是受人管束的人。”   “受谁管柬。”   “罗龙文首领。”   “哦!那是严贼的狗党。”   余老大接口道:“柴老弟,你问不出结果来的,这水贼所招的事,也有一部份是凭猜测 出来的。”   “余老大侠的意思是……”   “在下也只知道这么多,只有一件事是这家伙不知道的。”   “那是……”   “你那两位女伴,在一艘船上。这艘船目下在何处,无法知悉。”   “那……”   “只要找到那些下手劫运金船的船只,或许有希望查出。”   “这是说,要跟踪运金船才……”   “才有希望,所以你最好换上水靠,不久咱们便可遇上运金船了,在水中动手的成算最 大。”   闵子建接口冷笑道:“谁敢保证你们不是定下的圈套,引诱咱们助你们劫运金船?”   余老大冷哼一声,问:“你认为余某与这水贼是一伙么?”   “防人之心不可无。”闵子建悻悻地答。   余老大右手的船钉,突然移至闹海夜叉的咽喉,虎目中杀机怒涌,冷笑道:“你是要余 某杀了这水贼表明心迹,余某……”   “余大侠,请……”柴哲急急地叫。   闵子建突然一脚登出,“噗”一声登在闹海夜叉的脑袋上,沉静地道:“余大侠既然不 出手阻止,小可认错。真抱歉,错怪了余大侠。”   闹海夜叉的脑袋怎禁得起一脚?登时脑裂浆出,身躯一阵抽搐,呜呼哀哉。   余老大哈哈怪笑说:“这作恶多端的海贼死得真冤,必定含恨九泉。哈哈!你老弟这一 着,真是妙极了,又狠又绝,绝透了,哈哈:劳驾,你把他丢下湖喂王八,聊尽一份情义, 也可放心。”说完,大笑着出舱去了。   柴哲盯着尸体发怔,向闵子建说:“闵兄,你不是太过份了么?咱们在危难之中,幸获 罗、余三位大侠仗义相助,闵兄这一来……”   闵子建将尸体向外拖,抢着说:“柴兄,别埋怨了。江湖鬼蜮,谁也不能太信任谁。兄 弟感到事情来得太巧。心中不能无疑,不得不冒险相试,防微杜渐,小心为上,是么?”   余老大在后舱面大笑道:“阁下的前两句话、确是由衷之言。哈哈哈!如果阁下再有所 怀疑,尽可招呼一声,船立可靠岸,恭送阁下登岸离开,以免彼此猜忌,尔后恐怕会误事 呢!”   柴哲脸色不豫,不悦地说:“闵兄如果心存顾忌,随时可以登岸。兄弟信任三位大侠, 随船前往死而无怨。”说完,在舱内拾起一袭青油绸水靠,迳自换下衫裤拾掇。   闵子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连声道谦,也取了一袋水靠换上。   船乘风破浪而进,已牌左右,悄然越过了大孤山。   后面,三艘双桅船鱼贯南航,相距约里余,船行似箭,速度比岷江墨蛟的船要快些,不 久,便逐渐接近至船的右后方。   西岸的丛山中,一座接近湖滨的山头上,突然射来一阵奇异的闪光,强烈得相距三里 外,依然令人感到目眩,闪光时长时短,连绵不绝,足足闪动了百十次方行停止。相距太 远,看不见山颠的景物。   柴哲感到诧异,向掌舵的岷江墨蛟道:“罗大侠,你看是不是有人在山颠用铜镜反射日 光。”   岷江墨蛟脸上表情严肃凝重,不住用目光向两侧打量,对柴哲的话恍若未闻,眼中神光 四射,像一头已发现猎物的虎豹。   在船头的余氏双杰,向后舵的岷江墨蛟打手式示意,钻入舱中藏身。   岷江墨蛟略一颔首,向柴哲和闵子建说:“湖中即将有变,问老弟请先到舱内隐身,切 记不可贸然出舱。柴老弟披上直裰,在我身旁坐下。”   闵子建点头会意,退入舱中。柴哲依言在岷江墨蛟身旁坐下,低声问:“大叔有发现 么?是否与那奇异的闪光有关?”   岷江墨蛟放低声音,沉静地说:“运金船快到了,你留心看,两岸的湖汉树影中,藏了 不少船,只要运金船出现,这些船便会出动。后面那三艘大船,恐怕是劫金群雄首脑的座 舟,刚才山头上的闪光,确是用铜镜发出的信号。”   “大叔知道信号说些什么?发给谁的?”   “那是严贼的爪牙们所发的暗语,告诉东岸的船和人,立即拦截从下游上驶的船只。如 有可疑,必须加以扣留,船上如有武林人,一律格杀勿论。”   “那……我们……”   “我们向西岸靠,先避风头,让他们拼个两败俱伤,再居间取利。”   三艘双帆超出半里地,岷江墨蛟的船即向西岸移动,并未引起双帆船上的人注意。   上游三里地,东西两岸各驶出五艘梭形快艇。下游两里左右,也各驶出四艘快船,航向 中游。光天化日之下,这些人居然敢在湖上横行霸道。   上游约有六七里,六艘极为常见的双桅中型货船,沿东岸徐徐下帆,所有的船皆未升 帆,逆风而行帆用不上,只用桨。看船的型式和航线,一看便知是专走南昌与大江下游各埠 的货船,因此靠东岸航行。必须到湖口税厂纳税,方可出湖进入大江。   东西两岸皆有不少船只航行,谁知道哪一艘是运金船?   柴哲心中一动,说:“罗大侠,咱们能否及时警告夺金群雄趋避?”   “为什么?”岷江墨蛟问。   “让严贼的人与伊王的爪牙拼个两败俱伤,岂不更妙?”   “三败俱伤,岂不更妙?这就是贪心人的下场。”   “但……”   “老弟,我们已没有机会提出警告了,爱莫能助,除了独善其身之外,别无他途。慢片 刻,连咱们也脱不了身啦!趁他们在湖上拼老命,何不乘机去救你的同伴?”   “但小可不知……”   “你不知同伴的下落,我却有点知道。”   “真的?”   “有七分把握。”   柴哲大喜过望,连声道谢。只是,他心中有点诧异,这位罗大侠为何如此热心相助,有 何用意?   ”罗大侠认为敝同伴在何处?”他迟疑地问。   “刚才发出闪光的山头,必有贼人的主要人物坐镇,号令发出之后,他不可能再在那儿 坐等成败。”   “这是说,他要下船?”   “正是此意。今天的重心在水而不在陆。瞧,西岸那无尽的芦苇中,可藏下上百艘百石 大船。我敢保证正主儿的船就藏在里面,因此我才往西岸靠。”   “是不是准备在水中动手?”   “在水中靠得住些,因为你的女伴是被扣在船上的,在陆上岂不是望湖兴叹?老弟,你 的水性如何?”   “尚可去得。”   “呵呵!你客气,我知道你尽可应付相如。”   这一带湖岸,有大约三里左右的平原地带,港汊密布,像犬牙般交错,泥深,水浅,生 长着近两丈高的芦苇,密密麻麻地,雪花般的芦花被风刮得漫天飞舞,干枯了的芦苇发出震 耳的响声。有几座芦洲伸出湖岸近里,看不见洲后的景物。   当岷江墨蛟的船靠近了芦洲时,湖心已展开了生死存亡的恶斗,三艘双桅船与那些梭形 快艇缠上了,水上船斗船,水下人斗人,呐喊声如雷,惨叫声震耳。   岷江墨蛟的船像一条泥鳅,钻入了一条窄小的浅水道,两侧芦苇夹峙,密不透风。   闵子建钻出舱来,讶然问:“罗大侠,在这儿干什么?”   “在这儿钓大鱼。哈哈!”岷江墨蛟大笑着说,一面示意余氏双杰取篙。   三人将船撑入芦苇中藏好,岷江墨蛟领先下水说:“随我来,咱们的船不能用了,必须 借用他们的船。走!”   余老大傍着闵子建,在深及腰际的泥浆浮土中跋涉,拨开密不透风的芦苇。一步步挪向 水深处,一面走一面说:“闵老弟,咱们在此设法夺船是有用意的。其一,不易被人跟踪; 其二,安全;其三,不怕被人留下线索……”   前面的岷江墨蛟用一阵笑声打断地的话,扭头接口道:“余老大,你错了,咱们不是夺 船,而是跟船,一字之谬,相去十万八千里。”   “呵呵!果然错了,是跟船,而不是夺船。”余老大笑答。   到了洲口,五人躲在芦苇中,岷江墨蛟用手指着说:“你们看,洲口甚窄,但可容大船 进出,里面极为隐蔽,船藏在内湖湾,利用湾后的山顶传递消息,发施号令,监视湖面数十 里的动静,可说极为理想。因此可以断言,湾内必定藏有指挥大局的首脑在内,这儿便是船 只的出口,出入的必经要道。”   “但……如此重要的咽喉所在,为何没有警哨?”闵子建问。   “呵呵!这就是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同时,他们声势浩大,根本用不着顾虑。如 果在附近派有巡逻哨船或伏线,反而引人注目,那么,他们放出的假消息岂不落空了?以目 下的情景来说,如不是在下知道他们用镜传递号令的信号,也不知湾内卧虎藏龙哩!”   “但……湖心恶斗已起,此地却毫无动静呀!”   “对方的主要人物尚未出现,运金船也未到达,当然毫无动静,咱们只须静心等候便 可。”   “罗大侠认为湾内的首脑人物,是哪一方的?”闵子建打破砂锅问到底,毫不放松地 问。   “在下不是告诉过你,闪光信号是严贼爪牙所发的号令么?老弟,你的记性似乎不太好 呢!”   闵子建冷冷一笑,饱含敌意地说:“罗大侠既然能悉严贼的闪光秘密号令,显然与严府 爪牙交情不薄,对不对?”   柴哲心中生起了疑云,悚然而惊。   闵子建不放松地问:“在下认为,柴兄的艺业,在前来夺取金宝的群雄中,可说是其中 佼佼出群,极为出众的人,不管哪一方的人,对他皆有所惮忌。因此,设下阴谋诡计将他诱 离斗场,方能进其所欲,不然将大为不利。罗大侠是否存有这种念头,在下不敢妄加论断, 但……其中不无可疑。如果罗大侠果真诚意相助,愚意认为,还是将船驶出湖心,追踪运金 船为上。”   岷江墨蛟不在意地笑笑,向柴哲笑道:“柴老弟,你如何想法?”   柴哲思索片刻,笑道:“小可认为,闵兄疑心太大了些。”   “你信任罗某?”   “毫不怀疑。”   “其理安在?”   “很简单,以罗大侠的水中造诣来说,将船弄沉不费吹灰之力,在水中将小可擒住易如 反掌,何必煞费苦心,将小可诱到此地来穷开心?一个正道成名人物,决不会做卑鄙无耻有 损身份声誉的事。诸位侠名满天下,盛名岂可幸致?要说诸位投身在严贼府中做走狗,无人 能信。”   岷江墨蛟仰天狂笑,笑完说:“凭你这几句话,老弟,上刀山下剑海,我甘心情愿。不 过,我要提醒你的事:知人知面不知心,睁开你的眼睛,提防那些阴险小人。俗语说:明枪 容易躲,暗箭实难防;不要太过信任人。废话少说,瞧,芦稍头出现了桅影,湾内有船开出 来了。”   湖上游,三批共十三艘中型双桅船,顺流而下。   下游,十六艘快艇扬帆疾驶,迎面而来。   先前的三艘双桅船已失去踪迹,大概已经沉没了。围攻三艘船的小艇,也损失了一半, 只剩下零星的几艘,正在水中打捞落水的人。   风高浪险,杀气腾腾。   对面东岸的湖海中,出来了六艘快船。   第一艘快船出现在洲口,接着是第二艘。每艘船设有十支长桨,船头有:斧手、锤手、 箭刀手、飞爪子。中间是鼓手。锣手、旗手、发令人一剑在手。后面是舵手、盾牌手、箭刀 手、钩手、斧手。所有的人,皆穿了青水靠,青头罩,只露口鼻双目,看不到真面孔。   一连串出来了五条型式雷同的快船,最后是三艘双桅大船,大船的两侧,皆安装了厚厚 的墙板,设有垛口,隐隐可看到垛口内藏着的弩架。前后的舱面上,站着五六名甲士,雄赳 赳气昂昂。船两侧各有十二支长桨,划动时整齐划一,船轻快地破水航行,速度不徐不疾。   岷江墨蛟呵呵低笑说:“假使大船后面跟着两艘快船,今天咱们便来对了。妙啊!咱们 跟最后一条大船,我先走。”   声落,他已钻入水中。   余老大取出两把锋利的手钩,递给柴哲和闵子建说:“用这家伙附着船,万无一失。记 住:要一口气潜到船下,半途升上便前功尽弃。走!我兄弟分别带你走。”   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柴哲的手,吸口气钻入水中去了。   岷江墨蛟既然相信柴哲的水性不错,为何余老大要拉他的手一同潜水?其中显然含有监 视的意图,因此他不作任何反抗的打算,由余老大带着潜水急进。   余老大不但水性高明,而且计算之精简直匪夷所思,刚抵航道,最后一艘大船恰好到 达。接着伸手离水,“得”一声轻响,短手钩半分不差,钩住了船尾水线附近的底桥。船尾 高出水面丈余,水线与尾部有丈余长的空间可以藏身。   柴哲不等招呼,手钩一挥,也挂上了。   接着,余老二和闵子建也同时出现。   “身躯尽量放平,以免阻水减低船速,那会泄露行踪。”余老大低声叮咛。   “罗大侠呢?”闵子建问。   “他?他根本用不着附在船上;不必替他担心。”余老大笑着说。   湖心第二次恶斗再起,三艘木船立即加入了战圈,大弩狂鸣,八尺长的大弩架箭射在对 方的小船上,如同摧枯拉朽,像大斧急劈而下,洞穿船舱透墙而出,甚至直穿船底,无可阻 当,所向无敌。一冲锋之下,对方已有五条船破裂下沉。   混战中,上游来的十三艘货船在里外便向西岸靠,船上的人惶然惊叫,水夫们乱成一 团。   三艘大船立即分开,由一艘追击其他从下游驶来的十一艘帆船,两艘在三条快船的引领 下,直向十三艘货船冲去,速度加快。两艘大船的左面一艘,正是余老大四人附着的一艘。   “此时还不动手,欲待何时?”闵子建焦急地问。   “还早呢!急不得,老弟。”余者大安详地说,对湖面水下的惨烈厮杀无动于衷。   “等他们清除了前来劫金的群雄,不是晚了么?”柴哲也焦急地问。目下的情势,比青 天白日还明白,三艘大船船坚箭利,所向无敌,一冲错之下,夺金群雄的十六条船,几乎损 失了三分之一,再打下去,不全军覆没才怪。除了三艘可怕的大船外,还有五艘快船,和东 岸赶来的六艘快舟,以及第一次恶斗留下来的五艘快船,在数量上,目下双方相差将超过一 倍,群雄覆没的噩运已经注定了。   余老大呵呵笑说:“老大,你大概低估了混江虎鲨。斗船,他们自然没有罗龙文在五年 前从海上带来的战船厉害,水贼是不屑用大船的。你等着好了,混江虎鲨的人,将会证明你 的想法错误。不过,他们将需要咱们助一臂之力,方可对付这三艘大船。”   “需要我们相助?”   “是的,水性再好,却上不了船。船底奇厚,水底不能用劲,要凿穿船底,不是容易的 事,所以必须登船,因此咱们须替他们抢登开路。”   说话间,先头的三艘快船已冲入货船中段,将十三艘货船截成四段,叱喝声如炸雷: “转头升帆,违命者格杀勿论。”   第一艘大船冲到,迎头截住,有人在船头大叫道:“中州三剑客,不必改头换面了,出 船答话。”   货船上的人乱成一团,没有人出面答话。   “还不转头升帆?找死么?”那人再次吼叫。   第一艘货船上的一名水夫壮着胆问:“请问,诸位是……”   “混蛋!不许问,回航南康。”   “我们要赶货期,回航南康要耽误两天,爷台……”   “闭嘴!”   第二艘大船突然发出画角声,声落有人大叫:“湖寇蚁舟已上,速将运金船带走,上 船,搜!”   两岸远处,烟波港能中,驶出七八十艘蚁舟,蚁舟,形容小而多。俗名该叫浪里钻。这 种船小是小。但灵活万分,不怕风浪,只有三支桨,尾桨可兼舵用,在湖面游走如飞,是水 贼们的得以杰作,可追上任何船只。   七八十艘蚁舟,每舟有五个赤着上身,只穿犊鼻裤带了兵刀的人,人数之多,可想而 知。   蚁船在距湖心里余左右,即四面散开。接着,船上只看到两个人,一人在前操双桨,一 人在后控船,其他的人,皆滑入水中不见,然后是水面人头乍没乍现,逐渐接近。   十三艘货船中,谁知道哪一艘船载了黄金?每条船的截货量皆在八十石左右,装五万两 黄金算不了一回事。   第一艘快船接近了第六艘货船,船头的箭手大叫道:“船上的人听着:要命的跳水;否 则留下无妨。”   船斜撞而至,货船上的人却不向水里跳,全向舱内钻,有些则伏下狂叫:“老爷们,饶 命!饶……”   第一个跳过船来的人是斧手,双脚刚落下舱面,突然惨叫一声,上身一仰,腹前钉着一 支钢镖,镖尾的红缨迎风飘舞。接着,人向前俯,船身一颠,“砰”一声仆倒在舱板上挣 命。   两船的人展开了凶狠的拼搏,血肉横飞。   三艘接近搜查的快船,皆陷入缠斗之中。其他十艘货船,则四散逃窜。有些扬帆而遁。   两艘大船反而无用武之地,既不敢将货船击沉,又无法解救被缠住的三艘快船,同时更 不敢接近亲自搜查,以免被人登船袭击,因此只能发弩射击货船的桅杆,阻止对方逃逸。假 使击沉了运金船,岂不前功尽弃?   两艘大船在绕圈子,通货船向中聚集。   半个时辰后,第一名水寇接近了大船。   “飓”一声锐啸,一支箭不偏不倚,刚好射中水寇冒出水面的脑袋,水波一震,脑袋不 见了。   水寇愈来愈多,水面水下像一群大鱼,有些用绳钩向船上抛,有些在用船凿对付船底。 有些水寇接近了余老大四个人,却不加理会,甚至还误认他们是自己人。   “咱们该离开了。”闵子建焦急地说。   “不!等他们双方筋疲力尽时,再上去不迟。”余老大状极悠闲地说。   不久,一名水寇横穿而过。闵子建出其不息伸脚一钩,钩住了水寇的大腿。   水贼猛地向上升,升上水面,一眼便看到并排附在船尾下的四个人。船速锐减,有些长 桨已被水贼弄断,因此进退缓慢。水贼用踩水术稳住身躯,讶然问:“咦!你们是干什么 的?”   余老大还来不及发话,闵子建已冷笑道:“和你们一样,为黄金而来。你们来得,我们 不能来么?”   水贼突然扭头大叫道:“弟兄们,这里有四个打野食的。”   闵子建拔下手钩,一声大吼,向水贼扑去。   水贼的叫声,招来了不少同伴。   余老大吃了一惊,未料到闵子建会突然出此绝着,这一来岂不乱了章法。   “上船!”他断然下令。   “子建兄……”柴哲急叫。   “这时你还顾他?算了吧,你这人真是糊涂。上!他死不了的。”余老大接口说。   “且慢!这时上船,咱们将与双方为敌,成为众矢之的,智者不为。”柴哲急叫。   “依你之见……”   “咱们设法弄到一条货船,驶向西岸的芦苇中,不管哪一方的人,皆会误认为是运金 船,必将全力追来,便引诱他们登岸决战了,不仅可以拯救不少前来劫金的群雄……”话未 完,他向下一沉,等露出水面时,他的左手已挟住一名水贼的咽喉,又道:“更可在岸上歼 灭严贼的走狗,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呵呵!有道理,走!”余老大叫。   水贼们已像游鱼般冲到,三人立即陷入包围。柴哲丢掉被挟得快咽气的水贼,向水下一 钻,余氏双杰左右护卫,下潜三四丈,视界已不及三尺,略浑的湖水足以让他们摆脱追踪下 潜的人。   等他们升上水面换气时,已离开大船三十丈外了。右后方十余文,闵子建正和两名水贼 周旋。水贼们结发,闵子建用青巾包了头,所以一眼便可分辨。   “小可去助他脱身。”柴哲说,向水中一钻,还自走了。   余者大叹口气,苦笑道:“看来,咱们的重担子卸不了啦!”   “大哥,是不是不愿挑了?”余老二笑问。   “不是不愿挑,而是担子太沉重,挑不了吃不消。万一有丝毫失闪,咱们有何面目见朋 友?而失闪却是万分可能又极难避免的事。”   “呵呵!大哥如果真有所顾忌,我送他到水晶宫去好了。龙王爷正要招附马,而这位小 辈却是最适当的人选。”   “不行,咱们已夸下海口,岂能半途而废打自己的嘴巴?除非他死在咱们视线以外,不 然决不可令他受损。他们来了,准备走。这家伙藉机离开,恐怕消息已经传出了。”   柴哲的水性本就相当高明,水中搏斗,须身手灵活,看得远,潜得深,气憋得久,泳术 快,辨向力强,这些条件他都十分优厚,出其不意接近了两水贼之一,一手抓住水贼的右腿 向下拖,不等水贼屈身下潜解脱,他另一手已扣住水贼膝弯的大筋猛地一拉,水贼的右半身 便成了废物,咕咯咯猛喝水,手忙脚乱挣命。   另一名水贼正和闵子建相持不下,各用浮水术漂浮游动,以分水钩不断向闵子建进击。 闵子建的剑在水中易失准头,艺业当比水贼高明多多,但水性却差劲,剑始终够不上部位, 英雄无用武之地。   水贼只看到同伴潜入水中,以为同伴将在水底进击,便加紧进攻,志在分闵子建的神, 以便让同伴在水中弄手脚,胜算在握。   刚攻出一钩,突觉右脚一紧,人向下沉。他大吃一惊,反应奇快地吸腹俯身。不假思索 地挥钩猛攻下身空隙。   岂知这一钩钩坏了,自己的脚未能收缩,怎可出招下去?钩住了自己的右膝,钩尖又深 抵膝骨,经湖水一浸,登时痛入骨髓。   “咕噜噜噜……”他张口狂叫,忘记了身在水下,声叫出方知不妙,心中一急,湖水立 即呛入。   柴哲将他继续向下拖,下潜三丈,方放手向上急升,在闵子建的前方丈余冒出头来叫: “闵兄,跟我来。”   闵子建正收了剑急泳逃离现场,见状大喜,随着柴哲向余氏双杰游去。   到了余氏双杰身侧,柴哲问:“要不要去找罗大侠一同行动?”   余老大呵呵笑说:“他有他的事,别担心,如果他找不到我们,咱们可在藏船处碰头。 走!咱们将在前方那艘船弄来。”   “咦!你们不上大船了?”闵子建急问。   “哈哈!上大船?免了。大船已得到消息,说有几个水陆能耐皆臻化境的高手要登 船……不!说是柴老弟要登船,所以准备要请柴老弟去赴阎王爷的约会哩!”   “大船上会知道柴兄的消息动静?”闵子建惊问。   “哈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们还能不知?走吧!再不走便没有发横财的机会 了。”余老大豪放地大笑着说,双手一分,人像大鱼般冲出三丈外去了。   他们刚到达货船的右舷外,一艘快船已凶猛地靠上了货船的左船,快船上的斧手大吼一 声。挥舞着开山大斧一跃而上。   货船的舱面原来不见有人,蓦地,一块舱板突然扭转,刚踏在板上的斧手突向下沉, “砰”一声响,斧手反应奇快地一斧砍在侧方的舱板上。借力提升。   可是晚了一步。舱下钻出一个人头,刀光一闪。硬生生将斧手的双脚齐膝砍断。   这瞬间,钩手已跃上船来,铁钩凌空疾沉。“笃”一声轻响。钩尖半分不差,钩入砍倒 斧手的人的后脑,信手一带,居然毫不费劲地将尸体带上舱面。   快船上的人,只留三名桨手控舟,其他的人纷纷登船。与货船舱下钻出的十余名青衣大 汉杀成一团。   余老大示意三位同伴稍后,说:“等他们两败俱伤时再上去;听招呼行事。”   惨叫声震耳欲聋,尸体不住向水里掉,不片刻。登上货船后艄的人,已全部被击落水 中。货船上的人,也仅剩下四个人了。   前舱面。只有四个人,两个是来自快船的人,青水靠、青头拿。只露出五官。一个使 剑,一个使双环杖。两人的招术出奇地凶猛辛辣;锐不可当。尤其是那位使双环杖的人,双 手抡转如飞;只听铜环急响,杖影飞腾,折向极为灵活,此攻彼应。怪招迭出,似乎可从八 方向对手进击,令人防不胜防。   货船上的两名青衣大汉年约四十出头,用的都是剑,形势已完全落于下风,招架极为吃 力,眼看要锋镝及身,或者被迫下水;形势殆危。   舱面上,还留有四具尸体,舱板上血迹斑班,血腥中人欲呕。   正危急间,紧闭着的舱门拉开了;钻出两个灰衣人。两人一高一矮,年纪皆在花甲左 右。高身材的人穿灰直裰,腰悬一把尺八紫金如意。矮身材的人穿灰袍,手提一根铁柄拂 尘。两人皆生了一双令人望之生畏的鹰目,凶光四射。满脸横向。   “住手!”高身材的人沉喝,声虽不大,但直震耳膜,令人感到脑门发紧。   激斗中的四个人手上一慢,接着,两个青衣大汉急退至舱两侧的走道戒备。   使双环杖的人先是一怔,然后向使剑的同伴挥手示意,双仗一合交与右手,举步逼进, 冷笑道:“看情形,这一艘定是运金船了。”   高身材的人冷冷一笑,冷冷的问:“凭什么你阁下认为这一艘是运金船?”   “哼!凭你北邙山双鹰的大驾在此,还不够么?你夜鹰王豪威镇关内外,他魔鹰李霸曾 经是中州英雄擂的擂主,内外功火候皆臻炉火纯青之境,如不是伊王以重金将你们聘来保 嫖,谁能请得动你们两位的大驾?”   夜鹰王豪仰天狂笑,笑完说:“你夺魂杖张骐的话,说得很动听。可是,明知道咱们北 邙双鹰不好惹,却敢当面叫阵,哪还瞧得起我姓王的?黄金也许在本船,可惜你福薄而晦运 照命,恐怕取不走呢,你信不信?”   夺魂杖张骐傲然一笑说:“不要说黄金也许在,干脆你就说在好了。你们这次故布疑 阵,先后共遣了三批伪装的运金船,累咱们枉费了不少精神,上了不少当,总算这次被拦住 了。把舱内藏着的中州三剑客请出来,让咱们开开眼界好不好?”   “呸!你还不配见他们。”“他们派到那三批伪装运金船的人,是伊王府的命官、中 官,和吃俸禄的护卫,近四十名走狗奴才已经全部喂了鱼虾。他们即使能将黄金运回河南 府,如何向伊王交代?除了出来拼命之外,在下想不出他们还有哪一条路可走?”   舱门人影再现,出来了五名老少,领先的白髯老人大笑道:“黄金有的是,看谁敢来 拿。王老弟,还不宰了他们?”   夺魂杖向后艄一指,冷笑道:“你们看,谁来了?”   后另一条快船上,怒鹰似的飞上来五条人影,人未上船,暗器先发。人落在后艄,后舱 面原先把守着的四个人,一声未出便倒地断气。   五个人中,只有一个领先的人露出脸部,其他的人,皆穿了水靠戴了头罩,手中各持了 一根幡龙短手杖。   藏在水际的柴哲看清那人的相貌,虎目中冷电四射,发出一声兽性的低吼,便待游近登 船。   “你干什么?”余老大抓住他的手臂急问。   “去宰这恶贼,血债血还。”他切齿叫。   “那是谁?”   “罗龙文。”   “是他?”   “是他,把他烧成灰,我也可认出来。这恶贼相貌丝毫未改,只是苍老些而已。这狗东 西!侯马镇数十条人命,必须要他偿还,让我去宰他。”   “你今天宰了他,岂不便宜他了?”   柴哲先是一怔,接着点头道:“不错,宰了他确是太便宜了,但是活擒他恐怕有困难, 他的佩剑是神物,稍后,让他们拼个精疲力尽,再设法擒他。”   罗龙文带了四名手下宰了后艄的人,跃上了舱顶,四名手下左右戒备,他居高临下抱肘 而立,仰天狂笑。   夜鹰王豪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原来是个小辈,老夫没见过这号人物,狂傲之态, 确是刺目。”   夺魂杖冷笑一声,阴森森地说:“你跟在伊王那混蛋的尾巴后做走狗,难道就没听说过 罗爷龙文的名号?”   “贼!原来是那位被充军的海贼姓罗的,我还道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哩!先收拾你, 再擒住他送到京师正法,妙极了,打!”   说打便打,手一抄便撤下了紫金如意,一闪即至,走中宫直入,如意信手便敲。   魔鹰李霸一声长笑,右手一举,拂尘像网般向夺魂杖的同伴拂去。   舱面窄小,只能容下四个高手拼搏,仍嫌过窄,其他的人皆插不上手。   出舱不久的五名老少皆跃上舱顶,猛扑罗龙文。   罗贼身后闪出两个爪牙,将手中的蟠龙短手杖,向首先升上舱顶的两名老少一指,三枚 肉眼难辨的透明寸长小针,一闪即没,全射入两名老少的心坎。   同一瞬间,另两名爪牙接着闪出,手中的皤龙短杖指向另两名老少。   几乎在同一刹那,四名老少像是中箭的雁,“砰砰嘭嘭”向下掉。   四名爪牙退回原处,拨弄着手中的蟠龙短手杖。   登上舱顶的五名老少,只剩下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可怕景象惊呆 了。   罗龙文脸色一沉,笑容尽敛,换上了凶神恶煞的脸孔,狰狞地点手叫:“你过来,太爷 要剜出你的心肝来下酒。我给你一次公平一决的机会,让你一展所学。蟠龙短手杖中,藏有 淬了奇毒,见血封喉的问心针,你禁受不起的,挺剑上啦!”   青年人扭头下望,夺魂杖和另一名同伴正站在下面含笑上望,北邙双鹰已经不见了。却 多了两个又瘦又小的留山羊灰短须的人。   他知道完了,一咬牙,大吼一声,挺剑飞扑而上,临危拼命。   罗龙文拔剑出鞘,宝光一闪,青年人的剑齐愕而折。   “接我一掌。”罗龙文大喝,不用剑用左掌,劈面向青年人胸口按去。   正危急间,舱右的走道上“啊”一声惨叫乍起,原先与夺魂杖交手,后来退至走道戒备 的青衣大汉,狂叫着向下栽。   接着,人影乍现,从走道升上了舱顶。   四名爪牙还来不及用蟠龙短手杖袭击,铁翎箭已先一步到达   四枚铁翎分取四名爪牙,快!快的令人眼花,想躲已无能为力。   “啊”四个人几乎同声惨叫,砰然栽倒,骨碌碌向下滚,先跌在走道上,接着“噗通 通”一阵水响,全掉下水去了。   同一瞬间,“啪”一声暴响,青年人硬接了罗龙文一掌,身躯被震得向后倒,幸而他手 急眼快,丢掉断剑把,抓住了搁在舱顶的风帆,方不致被震落船下。   上来的人是柴哲,一闪即至,剑尖遥指,沉喝道:“罗龙文,还认得十年前山西侯马镇 的柴哲么?”   罗龙文这才发现四个爪牙巳经不见了,不由大吃一惊,伸手在怀中急急掏出一根蟠龙短 杖,猛地向前一指。柴哲早有准备,所站处正在桅杆旁,他闪至桅后,左手疾扬,铁翎箭破 空而飞。   “嗤嗤嗤!”问心针全贯入桅杆内。   铁翎箭在同一瞬间,插入罗龙文的左手臂。   “哎……”罗龙文大叫一声,将计就计扭身栽倒,在柴哲扑上之前,滚下舱顶,“噗 通”一声水响,入水溜之大吉。   舱面上,余氏双杰与闵子建,正与夺魂杖四个人答话。   左面的瘦小老人翻着山羊眼,阴森森的问:“小辈,你们是些什么人?趁早说明,以免 自误。”   余老大呵呵笑说:“我么?名不见经传,世上鲜有人知,不说也罢。”   “说说看,以便老夫日后请和尚做法事超度你们!”   余老大淡淡地说:“好吧!说出来不怕你见笑,你金城五鬼的老大既然有这番善心,咱 们不能不领情,是么?我姓余,名化龙。那位是舍弟……”   “是……余老二余化鲤?”老家伙吃惊地问。   “呵呵!你老兄居然知道我兄弟俩的姓名,岂不是异数,咱们两条泥鳅到了鄱阳湖,居 然成了名人哩!惭愧惭愧。”   “你们来干什么?”   余老大用手向舱顶刚跃下的柴哲一指说:“你可以问问他,他来干什么,我兄弟两人也 干什么。”   “他是谁?”   “他姓柴,名哲,你老兄大概也没听说过吧?”   四人脸色一变,余老二接着说:“哈哈!你们千万别表错情,他可是使暗器的祖宗,别 用你们那几手打兔子的玩意在他面前献宝,那会出乖露丑,丢人现眼的。你们可以偷偷地把 北邙双鹰打下水晶宫,在柴老弟的面前千万别来那一套。瞧,罗龙文与四个善用霸道暗器的 爪牙,现今安在?”   柴哲收剑入鞘,脸上罩着一重浓霜,杀机怒涌,用震耳而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吐地说: “你们使用暗器在先,怪我不得。在下不愿多开杀戒,上苍也有好生之德,咱们要办事,不 能耽搁,而又不忍心杀人,所以给你们三声数送行,数落而诸位仍然留在船上,那么,必定 是四具尸体而决不是活人。一!”   夺魂杖踏进一步,但持杖的手在发抖,可听到杖中段相连的铜环克克怪响。   “呵呵!你老兄想试试先死的滋味么?”余老大出言嘲笑。   “二!”柴哲本无表情地叫。   “你敢与老夫拼剑么?”老家伙大叫。   “三!”   老家伙第一个跳下水逃命。接着,另三人也屁滚尿流地跳水溜走。   “咦!他们都是江湖的成名人物,为何伯我?”柴哲莫名其妙地说。   余者大哈哈大笑说:“老弟,人的名,树的影,这两天两夜中,你的大名已成为江湖人 闻名色变的话题了,你那柴中平的假名瞒不了人的。再就是刚才你的神情,足以吓走这几个 自命不凡的人。罗龙文与四个爪牙不见了,他们还能不怕?快!咱们把船弄走!”   柴哲踢开了舱门,里面只有几个船夫,他顺手取下难壁上的一张弓一袋箭,向瑟缩在内 的船夫们叫道:“出去操船,幸生不生,必死不死,怕什么?快出去。”   附近湖面乱成一团,船皆向下游漂,散落各处,有些无人的船不住打旋,半沉的船在风 浪中摇摆,水面不时有人头出没,散处在三里方圆的水域。   三艘大船沉了一艘,另两艘已失去动力,桨全部丢失,被大群水贼八面围攻。船上的弓 弩皆威力大减,无法逐个消灭水中时隐时现的水贼。但水贼想上船,也难上加难,上去三两 个等于是送死。   水贼们也抢到不少货船,但不敢开走,怕被大船的大弩将船击沉。   严贼的快船还有五艘之多,五条船互为犄角,仍然行驶如飞,四面追逐水中的水贼和阻 止货船离开。显然,他们在等候大援赶来。   下游四五里,十六艘双振大船正急急赶来。   “升帆!”余老大向出舱的船夫下令。   大船已被水贼们缠住,无法追赶。水贼们对缠住大船的妙计用得相当高明,几把大斧加 上几根木头,便将大舵卡住并加以破坏。练锤和小铁锚则专门对付长桨,缠住桨便以数人之 力向船底拖,用手钩勾住船底板作支撑,不但可拖断长桨,甚至还可以将桨夺下。另一些水 贼则使用鱼枪,出水便投,投出便向水底钻,专门对付舷板附近向下发箭的人,船上的人毫 无控船的机会,只能任由船只顺水漂流。   能追赶的只有快船,而快船大多数已被水贼们闹了个手忙脚乱,只剩下两艘可以追赶。   货船的大帆冉冉上升,立即引来了不少水贼拦截。   柴哲屹立舱顶,弯弓搭箭随时准备发射。他不理会后面与左右游来的人,只向挡在航道 前面的水贼下手。   船以奇速顺风而驶,向南康方向逆水上航。   柴哲的箭发挥了可怕的威力,在十丈水域之内,没有水贼敢抬头,水花一起箭即离弦, 水贼伸头吸气重向下潜的刹那间,箭便破空而至,无一幸免。   船破浪疾进,杀开一条血路,在柴哲的神箭开道下,终于突破了重围,向南冉冉而去。   这次群雄恶斗鄱阳,可说三败俱伤。伊王府派来索赃金的将近五十名兵并护卫,无一生 还。严贼的爪牙,也死伤惨重,精英尽失,以致后来抄严贼的家,毫无抗拒之力。前来劫金 的群雄和水贼也损失惨重。由于湖上发生械斗,浮尸太多,江西的大小官吏,不得不设法弥 补,调来了大批官兵,彻底清除水寇,南湖营终于增加了兵力,鄱阳水域总算平静了两三 年,商旅称便。   五万两黄金呢?没有下落。曾经有不死心的人在这一带打捞,据说居然发现了陈友谅的 藏宝船云云。   船驶离现场三四里左右,突然向右一折,直向西岸芦花似海的湖岸急冲。   后面跟来的两艘快船仍在两里外,正摆脱水中水贼的纠缠,跟踪而来。   有船扬帆突围,足以令人发疑,水贼们与未死的群雄,谁也弄不清这艘船到底在何方之 手,因此纷纷撤走,有些登船追赶,有些靠向西岸由岸上追,无形中把注意力全引到这艘逃 走了的货船上了。   这一带也是港汉密布的湖岸,船向芦苇丛中疾冲。   “柴哲钻入舱中,闵子建已抓住一名船夫跟入,将船夫向客舱一推,沉声伺:“说!那 几个人交运的货在哪里?”   船夫已惊得脸色发青,战栗着说:“那几位客官交运的货物在后面的货舱。”   “是什么货物?”   “是……是赣州的泞布,共有一百二十匹。”   “带我去看看。”   “小……小的领路。   两人进入后面的货舱,柴哲却在客舱细搜,揭开一块舱板,便看到下面底舱堆了不少破 衣,黑褐色的船底似是上了漆。   他用脚拨开破衣,找不到任何岔眼的事物。下面光线幽暗,但一眼便可看清底舱每一角 落,除了破衣之外,别无长物。舱底光滑,像是抹了一层油,发出黑褐色的反光,漆味甚 浓。舱底上防水漆,极为平常,决不至于引人注意。   他重新爬上舱面,钻出舱门找到一名船夫,问道:“船家,那几位运货的货主,他们的 随身行李放在何处?”   “在后舱。”船夫战战兢兢地答。   “请带我去看看。”两人到了后面的货舱,闵子建正在将布匹抖开,各色泞布堆得乱七 八糟。他不加过问闵子建的事,由船夫在夹舱的一角拉出几个包裹,一股霉气直往鼻中钻, 他信口问:“你们这条船多久没清理了,货舱霉气太重,不是好现象呢!”   “本船前年才大修过。”船夫也信口答。   “前年大修?那……客舱下的油漆不是新漆的?”   那是装货期间,船主亲自加漆的,说是……”   “船主会自己动手漆船,劳驾,你把这些衣物包裹带到前面,交给船头那位大叔检 查!”他带着船夫回到客舱,打发船夫外出,再次掀开舱板跳下,用手指在船底一划,立即 现出闪闪金光。他恍然大悟,付道:“原来金子藏在此处,事先将金子铸成金板,抹上漆以 掩人耳目,不但可骗过劫金的,也可令船平衡,即使受到震动,仍然无虞翻船。”   他再仔细检查那堆破衣,奇迹出现了,一件破衣中,藏有一个两寸见方的镂金小盒,里 面赫然盛着一颗鸽卵大的黑珍珠。另一件破衣内,裹着一个径约两寸,长有一尺的旧竹筒, 抖开简口,里面是一卷用防水油绸裹着的羊皮卷。另一件破夹衣中,内层藏了一件厚约一 分,晶莹柔软的白背心,如不是他感到这件破衣入手沉重,决不会拆开细看的。   显然,他已得到了三宝。   他正想将三宝取出,却听到后面货舱中的闵子建向船夫怒吼,逼问黄金藏在何处,不由 心中一动,付道:“这位闵兄真有点铁石心肠的气概,乃妹落在严贼的人手中,凶多吉少, 他居然毫不关心,事到如今,仍然不忘找寻黄金,未免太过见利忘义,我可不能将金宝的事 告诉他。”   同时,他想起罗龙文的爪牙所使用的皤龙筒,罗贼不可能带这些歹毒的暗器,面对面应 付他不怕,但如果对方出其不意暗袭,后果可怕,这件白兕背心正好护住胸前后背,穿在身 上岂不多一层保障?   他立即脱下水靠,穿上背心,然后穿上水靠,将竹筒和珍珠盒纳入怀中,跳上盖好舱 板,钻出舱来。   余老二正在检查包裹,他走近将余老二拉至一旁,将发现三宝和金子的事—一低声说 了。   余老二吁出一口长气说:“瞎猫碰上了死老鼠,想不到,居然就在这条船上。老弟,你 有何打算?”   “三宝我只要那条白兕背心,其他两宝连同黄金全由三位大侠处理。”柴哲泰然地说。   “那……你……”   “本来,小可打算如果取得黄金,便暗中送交各地善堂及卑田院,但目下小可志在救 人,而且身有要事,只好劳驾三位大侠成此功德了。”   “你的同伴闵子建……”   “小可发现这人贪财寡情,未可信赖。”   “呵呵!你并不太糊涂。我去知会家兄一声,看他作何打算再说。”   船已进入一道汉湾,水道不太宽,但相当深。风帆已经降下,几个船夫在用桨划船。四 面似乎已被浓密的芦苇所阻隔,水道弯弯曲曲,船在其中转折而行,方向难辨。   余氏双杰兄弟在后艄商量片刻,然后余老二跃上舱顶,抡起从船上找来的大斧,一阵猛 挥,将桅杆砍倒,丢掉大斧亮声道:“咱们的船已走上了绝路,后面追来的船不久将到,贼 人如果合围,谁也休想活命,快收拾你们的钱财杂物,赴水逃命去吧!快!”   船夫们如逢大赦,纷纷站入舱板中,取了自己的物件,纷纷争先恐后跳水逃命。   闵子建钻出舱来大叫道:“余大侠,没有船夫,怎么走法?”   “船不走了。”余老二信口答,船仍向前滑行。   “在下尚未按遍全船呢。”   “老弟,五万两黄金有多大多重?老弟,三千来斤,难道能藏在裤裆里不成?快找,给 你片刻工夫,我们可不能等大批人追来要咱们的命。”余老二说完,跃下船头,示意柴哲取 桨,两人各自运桨驶船。   余老大进入舱中,取来了不少引火物,以布做成火棒,点火即向两侧的芦苇投去。   两岸的芦苇皆已半枯,见火即燃,只片刻间,附近便成了火海。   最后,舱中起火,闵子建不得不失望地随同柴哲向水中一跳,四人从水中循原路急泳。   柴哲游在余老大身旁,低声说道:“放火烧船,金子岂不被烧出原形么?”   呵呵!不会的,我已毁了后舱底,火只能烧毁上面的船舱,不久便会沉下湖底,没有人 会发现那批黄金,放心啦!只有这样才可令寻金的人死心。”   湖岸起火,追来的快船也被火困在港汊中,贼人们也纷纷跳水逃命。风急火猛,干枯的 芦苇发起火来,那还有救?不烧光决不会熄灭,四个人登上陆地,火势已经不可收拾。   余老大沿湖岸向北狂奔,一面说:“火烧不到咱们藏小船的地方,远着哩!快走,小心 避免与登岸的匪徒照面,沿湖畔十里内,恐怕上来了不少人,咱们不可大意。”   “余大侠,要不要到黄婆矶走一趟?”柴哲忧形于色的问。   “告诉你,你的女伴不在黄婆矶,在那三艘大船上。咱们回去找船,追踪那两艘大船决 错不了。”余老大指着下游远处漂流着的大船说。   “三艘大船沉了一艘,小可的女伴如果在沉了的那艘船上   “请放心,如果在沉了的那艘船上,罗兄会将她们平安带上岸去的。”   “他在大船附近,也许已经上了船,为了隐秘行踪,因此他独自行动。”   他们避免与登岸的人碰头,一阵急走,半个时辰后,突见岷江墨蛟驾着他那艘小船。正 划向前面的一处河口。余老大大喜,发出一声低啸,向河口奔去。   岷江墨蛟将小舟摇近湖岸,大笑道:“哈哈!我算定那艘货船是你们弄走的,也算定这 把野火是你们所放,猜想在此地可以和你们会合,果然料个正着。上船!船上有柴老弟需要 的人。”   柴哲以为两位姑娘已被救出,大喜过望,迫不及待一跃而上,钻入舱中,不由大失所 望。   舱中搁了两个半昏迷的人,软绵绵地像是两条病狗,一个赫然是紫袍魔君,另一个是穿 了青袍的中年人。两人浑身水淋淋地,肚子鼓鼓的,显然已喝饱了水。   岷江墨蛟跟着钻入舱中说:“紫袍魔君是严贼府中走狗狂鹰的朋友,狂鹰这个人的名 号,江湖上知者不多,至少在下没听说过这号人物。这家伙的姓名,紫袍魔君这老狗抵死不 说。那一位是奴才严年的狗头军师黎明晖,是个无耻的江湖痞棍。三条大船我全查过了,上 面没有两位姑娘。因此,在下在大船上将这位狗头军师弄来,顺便把这位故意招引江湖朋友 前来送死的紫袍魔君一并带上。老弟,你可以从紫袍魔君的口中,逼出乱葬冈的阴谋。在黎 明晖的口中,获得两位姑娘的下落。”   余老大接口问:“锦全兄,大船的情形如何?”   岷江墨蛟冷冷一笑,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闵子建脸上,嘿嘿阴笑道:“果然不出所料, 大船上的人,居然知道柴老弟到了,全部奉命倾力对付柴老弟,甚至不以劫取黄金为念,只 有一个罗龙文不服气,自己带了亲信亲自出马劫金。”   “那位狂鹰你见识过么?”余老大接着问。   “无缘识荆,遗憾得紧。他不在船上,却在囚禁两位姑娘的地方。”   “他在囚禁两位姑娘的地方?”   “不错,我问了好几个小辈,几乎众口一词坦白供出,等柴老弟问问便知道了。”   柴哲将紫袍魔君提至舱壁下,脸色一沉,冷冷地问:“阁下,那天在乱葬冈阁下与三怪 双残七魔会商,在下已知你心怀叵测。说吧,从实招来。”   紫袍魔君发出一阵怪笑,说:“没有什么可说的,光棍眼中不揉沙子,曲某的话骗不过 行家,所以字字皆真。不错,曲某确是奉小相国之命,负责歼灭群雄,引群雄走入歧途以免 碍事。至于那位狂鹰,并不是曲某的朋友,而是同为小相国的人而已,他的姓名在下毫无所 悉。昨晚在乱葬冈布下埋伏,主事人是狂鹰,曲某并未参与其事。言尽于此,没有什么可说 的了。”   “谁知道在下晚间要到乱葬冈找你要船?”   “在下已牌左右便奉命离开乱葬冈,带人前往扑杀藏匿在旗山的巴家五虎,事实证明在 下并不知情。”   “你并未打算吐实,阁下。”   “在下句句是实,剐了我也只有这几句话。”   柴哲再提过黎明晖,冷笑道:“你是严奴才的狗头军师,知道的事该比紫饱魔君多,不 错吧?”   黎明晖混身冷得发抖,虚脱地叫:“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只知你的两位女伴,囚禁 在后港河紫莲庄。”   “紫莲庄是严贼的?”   “不,庄主雷中天,听说是个拥有上百艘货船的富贾,他那里地势僻静,极易藏人。”   “谁在主持其事?”   “主事的人是狂鹰,他只派了几个人,将两位姑娘押送到紫莲庄藏匿,打算过两天派人 找你,将你诱至黄婆矶斩草除根。”   “你知道紫莲庄的所在么?”   “小可不知。”   紫袍魔君突然接口道:“只要找到后港河,还怕找不到紫莲庄?”   余老大钻出舱外说:“你们等一等,我去找人问问。”   闵子建却笑道:“后港河在下知道,只是不知紫莲庄的所在。”   黎明晖接口道:“据小可所知,狂鹰只派了四或五个人,将两位姑娘秘密送到紫莲庄藏 匿,目下劫回黄金的大计落空,会不会派人去将两位姑娘带走……”   柴哲心中已乱,急急接口道:“兵贵神速,咱们得赶在前头才行。”   岷江墨蛟大笑道:“阔老弟知道后港河,确是实情。只是,在下也知道那条河在何处。 余兄,开船。”   “罗大侠怎知这处小地方?”闵子建问。   “江湖人如果地形不熟,岂不是饭桶?后港河在对岸,位于都昌县北六十里,水道曲折 蜿蜒,共有九十九湾,从黄沙滩入鄱阳,春夏秋冬通舟揖。我这条船又轻又小,浅水同样可 以通行无阻。走!”   船驶出河口,扬帆东进,向对岸斜冲。   船进入后港河,已是申牌左右了,整天未进食,众人皆腹中雷鸣。余老二在舱下取出酒 莱,众人换了衣裤,饱餐一顿。船在岷江墨蛟熟练的操纵下,沿弯曲的河道向内轻快地疾 进。   半个时辰后,船身一震,余老大在船头叫:“带家伙,押着俘虏,咱们舍舟就陆。”   闵子建钻出舱面,脱口叫:“咦,船怎么恰好在此靠岸?”   岷江墨蛟哈哈大笑,接口问:“闵老弟,你说的恰好两字,有何用意?”   闵子建低下头整理衣裤,也信口答:“在下是指船靠得这么巧,这儿好像是一座码头 哩!”   “哈哈!不但是码头,而且是到紫莲庄必经之地。”   “咦!罗大侠似乎对紫莲庄很熟哩!”柴哲讶然问。   “不算太熟,知道而已。呵呵!登岸,还有七八里路呢。”   “还要走七八里?”   “也许还不止七八里。紫莲庄在前面第二座河湾,滨河而建,平时船可以靠庄前的码 头。”   “那……为何不直靠码头?”   “呵呵!想打草惊蛇么?从水道是接近不了紫莲庄的,这条路才是入庄的安全秘径哩! 上岸!”   紫袍魔君留在船上,船由余老二化用看守。柴哲押着黎明晖,跃上岸来。   岷江墨蛟在前引路,首先便站人一座密林,叮咛道:“随时准备兵刃暗器应变,须防有 人埋伏暗算。每人相距五步,随我来。”   余老二将船撑至对岸,藏在芦苇中,插好篙,一头插入舱中,向半瘫痪的紫饱魔君冷笑 道:“阁下,我送你上路,你的时辰到了。”   紫袍魔君脸色死灰,惶然大叫:“你……你……”   “哼!你知道江湖规矩,说谎的罪重着哩!你的话骗得了柴老弟,却骗不了我姓余的。 说!狂鹰到底来了多少人设伏?”   “大约有七……七十名左右。”   “你又胡说八道,加上雷庄主的人,该有多少?”   “这……老天,你老兄似乎已了然于胸……”   “昨晚你们调兵遣将,余某正在一旁聆听,够了吧?”   “你……”   “你这没出息的江湖败类,不死真是老天爷瞎了眼,去你的!”余老二说完,一掌劈在 紫袍魔君的天灵益上。紫饱魔君两眼一翻,手脚一阵痉挛。   余老二把将他拖出舱外,轻轻往水里放,水泡急升,人迅速下沉。   余老二将紫饱魔君沉入河底,然后脱去衣裤,往水中一钻,未几,他从上游三十丈左右 出水,悄然爬上对岸,向侧绕走,蛇行鹭伏如临大敌。   不久,他到了一座河旁的密林内,蹑手蹑脚欺近了一株粗约两人合抱的古松下,猛地左 手上抬,接着像一头大豹般闪出树前,双手一勾,便勒住了坐在树下张望的一名大汉的脖 子。   “砰”一声大震,枝叶摇摇,一个青影从树上向下掉。   被勒住脖子的大汉想仆地扭转解脱,却力不从心;被勒得舌头外伸,眼珠子向外突,双 手绝望地拍打勒在脖子上的手,却不能发生丝毫效果,劲道渐弛。   余老二直待对方快咽气了,方放松劲道,冷冷低喝道:“说!信号发出了么?”   “发……发出了。”大汉低声答,几乎语不成声。   “罗海贼何时到达的?”   “刚到不久,他……他说要……要杀人质。”   “人质呢?”   “不在此地登岸,在下不……不知道。”   “你给我睡上十二个时辰。”余老二冷笑着说,一掌便将大汉击昏。   收拾了两个暗桩,他从新回到泊船处,将船下放半里地,藏入一道小湾流的水草深处, 安心等候。   岷江墨蛟在前领路,穿枝拨叶向西南摸索,这一带全是起伏不定的山区冈埠地带,草木 丛生,没有路,也听不到人声见不到人影。   不久,他向村后一闪,扭头向跟来的柴哲招手示意。   柴哲悄然欺近,随岷江墨蛟的手指向前看去。前面十余文的树影中,赫然出现一个灰衣 人的背影。   “像个和尚,我去看看。”柴哲附耳低声说。   好不容易接近至灰衣人身后三丈左右,正想扑上,灰衣人倏然转身,用枭啼似的声音 说:“阿弥陀佛!你们来啦?”   果然是个和尚,年约五十开外,脸色惨白臃肿,鼓起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珠,乍看上去, 脸色灰败泛白,像是个浮尸面孔。   柴哲一怔,讶然问:“大师父,怎知咱们要来?”   岷江墨蛟押着黎明晖上前,笑道:“这位狗头军师奉命传信,我们不能不来。”   “他奉命传信?”   “呵呵!是的。三条大船上的走狗们,皆奉有这种指示,不管咱们擒到任何人,他皆会 告诉我们来紫莲庄索人质。”   “这么说来,他们已设下埋伏陷讲,等候我们前来了。”   “一点不错。”   “老天!大叔何不早说?”柴哲惊然地叫。   “早说你难道不来了么?”岷江墨蛟丝毫不紧张地说。   “这个……”   “此距设伏区尚有五里地,你如果不去救人,还来得及退出。”   柴否用牙一挫,冷笑道:“火里水里,小可义无反顾,上刀山蹈剑海,小可也走这一 遭。”   和尚桀桀笑,阴森森地说:“施主一派亡命之徒的口吻,胆气确也令人佩服。”   “你是引路的人么?”柴哲冷冷地问。   “非也。贫僧是不相信柴哲有三头六臂的人,因此在外迎迓,要看看姓柴的值不值得劳 师动众,贫僧广缘。施主之中,谁是柴施主?”   “正是区区。大师父既然不是引路的人,让开。”柴哲虎目生光地说。   广缘狠狠打量了他片刻,扭头便走,一面冷冷笑道:“闻言不如见面,如此而已。区区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辈,还不配和佛爷动手。”   “站住!”柴哲冷叱,接着加上一句:“和尚休走。”   广缘止步转身,浮尸脸孔居然涌起怒意,阴恻侧地问:“小辈,你居然敢向佛爷我大吼 大叫?”   “柴某的声音你和尚难道会听错不成?叫你站住,柴哲要向你打听消息。”   广缘怒火上冲,正待发作,五丈外小树下突然站起一个穿黑袍,青面撩牙的人,一面奔 来一面叫:“和尚,出家人不可动嗔念,人留给我山魈熊飞消遣,卖给在下这份人情。”   广缘怒火焚心,怎肯相让?向柴哲厉声说:“本来,和你这种小辈动手,不但自毁声 誉,也贬低了佛爷身份。但你这种态度令人难忍,佛爷只好超度你了,不杀你此恨难消。” 说完,取下衣领后面插着的拂尘,喝道:“小辈,拔剑上前纳命。”   岷江墨蛟将黎明晖交给余老大,上前笑道:“和尚,你是南昌绳金塔寺的方丈,可说已 是佛门弟子中地位极高的身份了,居然不知自爱,替严老狗卖命,何苦来哉?你既然行凶, 在下陪你玩玩。”   南昌是江西的首府,城中有四大寺,普贤,廷庆,应天,绳金塔,应天寺与绳金塔寺皆 在进贤门口内,两寺的方丈积不相容,双方的护法檀越皆是地方上的仕绅,潜势力皆极为雄 厚,绳金塔寺为了自己本身的利益,为了壮大自己的声势,终于走袁州严府的门路,恭请严 老贼的孙子严鸿为护法檀越,从此便成为南昌香火最盛的寺院。   “你是谁?怎知佛爷的来历?”广缘沉声问。   “不必问来历,要动手,在下奉陪就是。”岷江墨蛟含笑大步迎上。   柴哲伸手虚拦,冷冷地说:“大叔清退,小可的事,希望能自己应付,让小可打发他两 人。”   “柴老弟,你说过武林中,曾经引起江湖纷扰的几个秘密门派么?”岷江墨蛟停步问。   “略有风闻。小可知道的是京师附近的鹰爪门,山东的长春派,山西的鬼影门,湖广的 天罡宗与不归门……”   “够了,你看,山魁熊飞是鬼影门的高手,广缘秃驴是不归门的顶尖儿人物九老之一。 不归门的祖师是净土宗的高僧苦甘和尚,创立迄今已将近两百年,入门的弟子必须剃度受 戒,绝对禁止还俗。苦甘和尚死后,五传至愿守和尚,不归门开始步入邪魔外道,勾结白莲 宗邪支白莲教徒狼狈为好,藉佛门弟子的合法身份,干伤天害理的非法勾当。愿守和尚亲传 弟子十八人,目下有九人在世,称不归门九老。广缘秃驴排行十一。所以也叫土佛。不归门 的绝学,以天雷掌威镇武林,属于虾蟆功一类练气术,走的是刚猛路子,声出掌及,十分可 怕。老弟,和他拼剑时须得提防他的掌。”   广缘一直在冷笑,任由岷江墨蛟畅所欲言,接口道:“阁下对本门的秘密所知有限,门 外人而已。等佛爷毙了这小辈之后,再收拾你不迟。”   岷江墨蛟退回原处,大笑道:“哈哈!不归门那几乎不登大雅之堂的玩意,在下还没有 放在眼下呢?柴老弟艺臻化境,和尚,你小心了。”   柴哲徐徐撤剑,立下门户冷冷地说:“和尚,请,小心在下的剑。如果你认为心中有点 害怕,可以招呼你的同伴联手一起上。”   山魁熊飞从腰上抽出一把有倒钩的双股短叉,狞笑道:“小子好狂,你以为咱们这些成 名人物,会以二打一成全你么?哼!你死了这条心吧,在广缘方丈的手下,你有一百条命也 休想保得住,和尚,别一下子便宰了他,留给我剜出他的心肝下酒。”   柴哲见天色不早,急于救人,暗中打定了速战速决的主意,默运神功聚于剑尖,等候和 尚出招进击。   同样地,土佛广缘和尚也有同样的打算,要一举将他击毙,显显自己的威风,浮尸脸阴 沉沉,显得更为可怖,一双猪眼闪耀着杀机重重慑人心魄的火花,举拂当胸,一步步向柴哲 接近,气沉丹田,徐徐运行全身,力道聚于左掌,蓄劲待发。   附近草木丛生,碍手碍脚,谁要是大意,走错一步后果便不堪设想。   两人像一对斗鸡,徐徐接近。剑尖光芒问问,拂尘无风自摇。近了,一丈,八尺,正是 出招的最佳时机。   柴哲的剑尖突然上升三寸,右脚尖前移半尺。   这就是所谓一触即发,这种举动必定是抢劫机先的预兆,意味着他要抢先动手。   广缘大喜过望,揉身急进,拂尘一挥,封架来招,进步出掌大喝一声,左手击出,天雪 掌用上了。喝声似沉雷,掌风呼啸有声。这一记雷霆一击,双方进步等于已经贴身相搏断无 不中之理。   柴哲却左移一步,剑并未递出,虎目中冷电四射,冷然注视着疯狂进击的和尚。   广缘一击落空,右旋身踉跄出招,拂尘猛抽,急攻柴哲的腹胁。   柴哲突然一声长笑,挫身切入,身形像是电光一闪;便已突破拂影从侧切入,剑虹疾 吐。   人影乍分,柴哲像怒豹般窜出丈外去了。   广缘身形一顿,接着扭身跟纵猛扑。   柴哲猛地闪在一株巨树后,再疾退八尺。   “蓬”一声大震,广缘一掌拍在树干上,树皮纷飞。枝叶摇摇。   柴哲徐徐拂剑,冷冷地说:“一刻时辰之内,如果有灵丹妙药,或可保住性命。”   旁观的人全吃了一惊,一个武林高手,居然会失手以掌误拍在树干上,真是不可思议的 怪事,然而这和尚确是在向树痛击,千真万确半点不假。   怪事接着又现,广缘和尚竟然趴伏在树干上,右手的拂尘连挥三次,最后失手抛落丈 外,发出一声凄厉的呻吟,以手捆住右胁,浑身抽搐着滑倒在树下,右手一松,离开了胁 下,手掌心鲜血触目。   大吃一惊的山魈熊飞急急抢到,架住他大叫道:“和尚,你怎么了?”   广缘紧紧地抓住山魈的手,痛苦地说:“贫僧一生中,身经百战,浑身是创疤,受伤三 十次以上,但从没有像今天一般伤得如此深重。一招失手,我……我有何面目见天下英 雄?”   “你……你的伤……”   “伤在右胁,深入内腑,这一剑好……好猛好狠。带我的尸身返回南昌,贫僧…… 九……泉……”   “我替你报仇。和尚,你……”   “你……你比……比他差……差得远,不……不可枉送性……性命……啊……”最后的 一声号叫,宛若中箭的哀猿,令人间之毛发森立、他浑身猛烈地颤抖,不住咽气。   “大叔有好的金创药么?”柴哲心中恻然,向岷江墨蛟问。   “有倒是有,但不救作恶多端的人。”岷江墨蛟冷冷地说。   “小可无意要他的命,只是他太过贪心,不肯收招自救,以至剑尖在内扭转,伤势便加 重了。作恶是他的事,救人……”   “算啦算啦!你就是丢不开妇人之仁,我救他,可是能否如愿,不敢逆料。”岷江墨蛟 一面说,一面向树下走去。   山魈挣脱广缘的手,站起恶狠狠地向柴哲走去。   柴哲的剑尖徐升,冷冷地说:“阁下也算是武林中的英雄豪杰,何苦屈身事贼?大丈夫 不能流芳千古,至少也不至于自甘菲薄,遗臭万年。阁下,回头是岸,尚请三思,不然悔之 晚矣!”   “你认为阁下必定可操胜算么?”山魈冷冷地问。   “这点自信,在下还有。”   “就凭你那两手快速的剑术?”   “除了剑术,自然还有所传。”   “可惜我这人行事不到黄河心不死。”   “那么,只有一个最佳的办法可以叫你死心。”   “什么办法?”   “上!”   山魈一声暴叱,短叉当胸便点。   “铮”一声暴响,柴哲用剑挡开点来的一叉,叉是被震开了,但剑已缺了指大的一个缺 口。   “吠!”山魈暴吼。奋勇抢进,短叉宛若狂风暴雨,以快加鬼魅的奇快身法从旁进击, 所经处草木俱折。   柴哲第一次碰上具有如此快速奇奥身法的对手,他反而隐起自己的长处,用上了以静制 动的打法,以不变应万变,从容封架从四面人方攻来的叉影,双脚不离原地三尺,剑信手挥 洒,从容不迫,不再硬碰可以伤剑的短叉,仅用神奥诡异的奇招,压迫对方撤招自救,不攻 则已,攻则必可将山魁逼得知难而退。   激斗中,突然响起柴哲的沉叱:“着!”   “铮”一声暴响,剑叉相交。   叉扣勾住剑身,两人僵住了,人影静止,双方皆全力争夺兵刃。   “阁下,柴某要用铁翎箭射你。”柴哲冷冷地说。   山魈仅冷笑一声,沉肘带叉。目下双方皆将全力放在兵刃上,谁的兵刃脱手谁就没命, 怎能分心用暗器?除非想拼个两败俱伤,不然决不能分心力使用暗器相助。因此,他认为柴 哲的话只不过是虚言恫吓而已。   柴哲却不愿用暗器,左手拔出藏锋录,突然顺剑身向前一拂,左脚踏出。   冷电一闪即逝,短叉突然折断。   山魁碎不及防,做梦也未料到宝刃难伤的短叉会突然折断,手上一松,重心便失,立脚 不牢向后便退。   柴哲如影附形跟进,剑尖像流星般指向对方的胸口。   山魁心中一慌,赶忙扭身便倒,危极险极地避过一剑穿胸的厄运。手一触地面,立即侧 射八尺。   他以为自己快,出身鬼影门的人,以轻功和迅疾的身法享誉武林,谁还能比他快?岂知 尚未稳下,剑芒已在眼前出现,喝声震耳:“往剑上撞么?老兄。”   他不假思索,奋身疾滚。   糟了!滚势甚急,却未留意一旁有树相阻,“篷”一声大震,上体被一棵大树干挡住 了。   “老兄,你最好别动。”喝声如在耳际,剑气迫在颈旁。   他急伸手到百宝囊中去掏暗器,却被重重的踢开了。   剑气直迫颈肌,劲已透体,护身真气抗不住剑气的压迫,可怕的压力骤增。他绝望地吁 出一口长气,侧躺在树根下不敢再动。   柴哲收剑后退,冷冷地说:“大概你还不死心,我给你一次使用暗器的机会,老兄,好 好把握机会,只有一次,良机不再。”   他急急站起,手已探入囊中,却迟迟不敢抽出。   “柴兄,这种人留他不得。”闵子建大叫。   他鬼眼一翻,手离开了革囊,离开时五指张开,徐徐往外抽,表示他并未将暗器取出。   柴哲的目光不在他的手上,而是紧盯着他的眼神。   “在下认栽。”他懊丧而又愤怒地说。   “柴某不为已甚。”柴哲冷冷地答。   “咱们后会有期。”   “且慢。”   “阁下…”   “柴某有事请教。”   山魈略一沉吟,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闵子建身上,说:“你问,我答,熊某知无不言。”   “咱们的两个女伴目下在何处?”   “在何处能某不知道,但决不在紫莲庄。”   “那……”   “可能在晚间方可到达,萼山先生要将你的女伴送给雷庄主做妾,用意是利用雷中天挡 灾,也志在嫁祸,因为雷庄主坚决拒绝投效严贼。”   “雷庄主的态度……”   “他是个无所不好的人,尤好女色,但好是好,却取之有道。他这人不好说话,已被任 出所说动,愿意全力相助。”   “在下的女伴……”   “熊某确是不知道,只知午间仍在萼山先生的座舟上。萼山先生认为如果在湖中毙不了 你,便引你到紫莲庄送死。”   “你的意思是说.在下的女伴仍未押送前来了?”   “当然熊某不知萼山先生是否先派人送来,按行程,他们是不可能在入暮之前赶到 的。”   “阁下;你可以走了。”   “熊某领盛情;你这种大量的人,世间并不多见。”   “多承过奖。”   “你是否想知道九幽鬼王的下落?”   “阁下如肯见告,在下求之不得。”   “贵女伴约可在入暮时分押到,紫莲庄四通八达,你们是不可能在半途将人劫回的。而 且你们已受到暗桩的监视,所以决难如愿,不如先去救九幽鬼王。”   “他目下……”   “他目下落在鄱阳蛟手中,生死两难。”   “鄱阳蚊目下……”   “在紫莲庄南面五里左右,地名叫鱼鹰潭。他已被罗尤文所收买,罗龙文答应替他除去 混江虎鲨,让他扩张势力至宫亭湖,取混江虎鲨之地位而代之。在日落之前,他不会回到鱼 鹰潭,他正率领手下的水贼,出动收拾混江虎鲨的人,不到天黑地不会罢手。如果不是他的 船来得晚,湖中的形势决不会糟到这般地步。”   “谢谢你,阁下,柴某会走一趟鱼鹰潭的。”   “不必谢我,尊驾手下留情,熊某铭感五衷,请记住:紫莲庄高手如云,不可存轻敌之 念。再就是要救九幽柬王.必须趁早,兵贵神速,打他个措手不及,等鄱阳蛟赶回后,便难 以如愿了。最重要的事,如果尊驾有意救九幽鬼王,必须立即启程,沿途决不可逗留,须防 有人通风报信。言尽于此,在下告辞,山长水远,咱们后会有期。”山魈从容地说完,拱手 行礼一揖而别、抱起广缘和尚闪入密林中,迳自走了。   “咱们到鱼鹰潭,罗大侠认为是否恰当?”柴哲向已替广缘裹好伤的岷江墨蛟征询意 见。   岷江墨蛟将药囊纳入怀中,反问道:“你的女伴难道不比九幽鬼王重要?”   “在下的女伴尚在途中,目下四处都有伏桩,不可能在途中拦劫,操之过急反而误事。 九幽鬼王既然处境凶险,小可岂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事有缓急,还是想办法救出九幽鬼王 方为上策。他老人家消息灵通,也许对咱们进入紫莲庄索人帮助甚大哩!”柴哲有条不紊地 分析。   闵子建第一个反对,悻悻地说:“我反对,九幽鬼王算得了什么?舍妹的性命,难道不 比他重要?再说,舍妹一介女流,落在好色之徒雷中天手里,那还了得?你要去请便,我可 要闯一闯紫莲庄,九幽鬼王的死活,与我无关。相信山魁的鬼话。愚不可及。”   柴哲冷笑一声道:“闯紫莲庄而打草惊蛇,你这一去不要紧,反而误了大事。事有缓急 先后,闽兄大可不必坚持己见。九幽鬼王可是小弟的朋友,无论如何,在下必须为朋友尽一 分情义   话未完,岷江墨蛟哈哈大笑道:“你两人先不必各持己见,请听我说。咱们既不至紫莲 庄,也不到鱼鹰潭。”   “罗大侠之意……”柴哲困惑地说。   “这一带在下不算陌生,因此先救人要紧。咱们摆脱暗桩的监视,到至紫莲庄必经要道 上埋伏等候抢人。”   “但……九幽……”   “不必多说,跟我来。如果闵老弟坚持要到紫莲庄,可以自行前往。柴老弟,你必须跟 在下救回女伴,走。”   柴哲由于一直受到岷江墨蛟的照顾,不便拒绝。闵子建听说要先救人,也就欣然同意。   说走便走,岷江墨蛟领先钻入茂林深处,在丛莽和冈林中乱窜。不辨方向。   不久,到了一处草本丛生的山风洼地,岷江墨蛟停下说:“按常情论,咱们该脱出暗桩 的监视了。但为了防范意外,咱们在此分道。化龙兄与闵老弟从此地绕山里外,再绕道抄至 左侧,搜寻暗桩加以搏杀。我与柴老弟自相反的方向搜索,必要时须潜伏待机。不管是否搜 获暗桩,半个时辰后,在前面的小冈下潜伏等候。冈下有一条小径,是入紫莲庄的要道,押 解两位姑娘的人必定经过小径,届时可突起发难夺人。假使等到日落西山仍然毫无消息,咱 们就在小径上会合进入紫莲庄,如果发现押解的人,谁便发啸声一长一短知会一下便可。 走,柴老弟,你我向左绕,小心了”。   “咱们人孤势单,可合不可分……”闵子建急叫。   “分开机会多些。”余老大说。   “我与柴兄走一路……”   “不行,你两人年岁轻,经验不足,走在一路将有大麻烦。化龙兄,咱们分手,小径上 碰头,不见不散。”岷江墨蛟断然下令,领着柴哲匆匆走了。   余老大向闵子建咧嘴一笑说:“闵老弟,咱们也该走啦!”一面说,一面挟起了黎明 晖。   岷江墨蛟领着柴哲急走,到了一座树林,低声说:“老弟,别多问,用轻功赶路,一里 外便是鱼鹰潭。兵贵神速,咱们打他个措手不及。”   “到鱼鹰潭?不是……”   “这叫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余老弟引走了暗桩,便宜咱们行事。鱼鹰潭的主人叫鱼 鹰郭庆,他手下有数十条好汉,加上鄱阳蛟带来的死党,实力极为雄厚,为了救人,你必须 掏出看家本领,以真才实学震慑群雄,不然将会把老命也赔上,千万慈悲不得。走!”   走字才落,人已拟劲失离弦,一跃三丈。柴哲已无暇思索,立即跟上。   前进半里地,岷江墨蛟又造:“穿过前面的山坡,下面便是鱼鹰潭,潭南岸有一座庄 院,那就是鱼鹰郭庆的巢穴。咱们已在暗桩的监视下了,如果有人出面阻拦,放倒便走,愈 快愈好。”   前面是一片枯草坪,刚到了草坪中段,前面的一排矮林木,突然钻出两个穿青劲装的大 汉,劈面拦住道:“站住,哪条路上的朋友?”   岷江墨蛟继续冲进,一面叫:“大水冲倒龙王庙,线上的,老兄。”   两大汉一怔,岷江墨蛟已到,一声轻笑,猛扑左面的人。   柴哲也到了,右面的大汉火速拔刀。但已晚了一步,柴哲来势如电,手起掌落,来一记 “鬼王拨扇”,“叭”一声抽在大汉的左颊上,左拳也同时击中大汉的小腹。   柴哲的身法,比岷江墨蛟还快,后发先至,扑势捷逾电光石人,大汉连人也未看清,一 掌一拳沉重凶猛的打击;已然临身,大汉怎吃得消?应掌便倒。   这瞬间,岷江墨蛟却“砰”一声大震,仆倒在左面大汉的脚下,身躯仍凶猛地向前滑, 四肢已僵。   大汉的左手戴着一只奇形皮手套,五指难分,显得臃肿巨大,指尖仍在冒出稀薄的袅袅 青烟。   岷江墨蛟的身躯,滑至大汉脚下停住了,寂然不动,形同死人。   大汉的右手撤剑出鞘,冷笑一声,向岷江墨蛟的右脚膝弯点去,意欲挑断岷江墨蛟的膝 弯大筋。   柴哲的眼角余光看到了凶兆,不再理会被击倒的大汉,左手疾扬,一声暴喝,扭身冲 进。
  --------------------    旧雨楼 扫描,bbmm OCR 旧雨楼·云中岳《四海游骑》——第 九 章 临仇认亲
云中岳《四海游骑》 第 九 章 临仇认亲   “叮”一声脆响,一支铁翎箭不偏不倚地击中大汉的剑身,暴出数星火花,下点的剑尖 失去准头,“喳”一声刺入土中,贴岷江墨蛟的腿侧面过,危机间不容发。   同一刹那,大汉的左肘被另一支铁翎箭贯穿,大汉“哎”一声惊叫,左手抬不起来了, 皮手套喷出一阵青烟。   柴哲知道青烟利害,不敢扑上,从侧方掠过,喝声“打”,第三支铁翎箭出手。   大汉想躲已力不从心,全力扭身运剑,欲击落奇快绝伦的箭影。   箭已先一步到达,贯入大汉的右肩窝,几乎透背而出。   “啊……”大汉狂叫,铁翎箭的凶猛冲力,将他震得倒退三步,脚下一虚,仰面便倒。   柴哲屏住呼吸,一把将岷江墨蛟拖出三丈外,火速取出古灵所赠的解毒灵珠,先搁在岷 江墨蛟的鼻端片刻,然后塞入岷江墨蛟的口中。   他抬起击偏剑的铁翎箭,阴沉沉地走向刚从地上挺起上身的大汉走去,站在丈外沉声 道:“阁下,解毒药拿来。”   大汉脸色苍白,痛得浑身肌肉都在抽搐,惊然地说:“解……解药在……在家……家师 兄身……身上,他……他不在此……此地”   “胡说!没有解药,你怎敢使用粉状毒物?难道说,你就不怕被自己的毒药毒倒不 成?”   “在……在下炼制毒药时,已先吞服少量的毒药,份量逐日加重,因此本身已不受毒物 伤害,所以不……不必带解药防……防备自己中毒。”   “是何种毒药?说!”   “是……以蝮蛇毒涎加信石与迷魂药物制成。”   “哼!阁下的毒药好歹毒,败血,伤经脉、毁内腑、迷神智。你如果不死,那还有天 理?”   岷江墨蛟突然坐起,掏出口中的解毒灵珠,叫道:“这家伙留不得,免得他再在江湖造 孽。”   柴哲大喜,灵珠有效了。他将手一伸,喝道:“把两支箭卸下来还给我,我不杀你。”   两支箭一中肩窝,一贯手肘,箭嵌有短短的倒刺,怎能拔出?这不是逼死人么?大汉一 咬牙,突然脱下手套奋余力向柴哲掷去,青烟怒涌。   柴哲向侧一闪,从侧方绕到,一腿将大汉四翻,一脚踏住冷笑道:“老兄,忍着点。”   他将箭从尖锋前端拔出,大汉狂叫一声,挣扎片刻蓦尔昏厥,成了个半死人。   岷江墨蛟走近,将珠交回苦笑道:“好险,几乎在阴沟里翻船,栽在这家伙手中。”   “大叔不要紧吧?”柴哲关心地问。   “不要紧,你的解毒灵珠很灵光。这家伙的手伸出,我便知道不妙,已屏住了呼吸,只 吸入些少毒物,人不能动弹,其实我神智仍清,却苦于无法自救而已。”   “咦!大叔怎知这是解毒灵珠?”柴哲讶然问。   “呵呵!自然知道。走!赶两步。”岷江墨蛟含糊地说,字音不易分辨。   越过树林到达山坡的顶脊向下望,后港河在这一带丘陵地带中,形成一座广约三四里的 大河弯,也形成河湾底部的巨大深潭,潭附近茂林修竹围绕,风景秀丽,山光水色映掩,幽 静安溢,别有洞天、潭南有一座小村庄,约有五六十户人家,其中有高有三层的崇楼,有藏 布在花园中的亭台池阁。近潭一面,建了三座有雕梁画栋的高楼。一座木造码头伸至潭内五 丈左右,泊了六艘梭形小艇,和一艘小型的画防。村中安静如恒,居高临下俯瞰,可看到有 男女老少在村中走动,似乎不知道有不怀好意的不速之客光临。   “怪事!难道说,暗桩并未将警讯传出不成?村中似乎毫无戒备嘛!”柴哲大感意外地 说。   “呵呵!你别小看了鱼鹰郭庆,他这座鱼鹰潭村虽不是金城汤池,但有大批江湖亡命在 内潜藏,就是他最可靠的长城,百十个江湖朋友若想在他村中讨便宜,保证凶多吉少。这位 仁兄水陆能耐都出类拔萃,有用不完的金银,有享不竭的美女,而且挥金如土,结交天下各 流人物,不但附庸风雅风流自赏,也以孟尝君自居。他的财力稍逊于紫莲庄主雷中天,但朋 友却比雷中天多。紫莲庄与鱼鹰潭比邻而居,双方皆保持君子风度,交情不薄。论为人,鱼 鹰郭庆为人不算坏。坏在交友过滥。这次他敢接待鄱阳蛟在此落脚,便知他的为人了。至于 紫莲庄的雷中天,虽然恶迹不彰,但决不是好人,他认为钱可通神,花一文钱,必须索一文 钱的代价,吝啬而刻薄,好色而寡恩。这也就是严小贼无法网罗他做走狗的原因,他做走狗 的代价太高,严小贼舍不得出高价,无法罗致他卖命。这次萼山老贼才力主将你的女伴送给 他作妾,用意便是希望获得他的协助,利用他对付你,你的女伴是人间绝色,他还能不动 心?目下你的女伴尚未送来,他恐怕还不肯全力相助,只是已藏身庄中的狂鹰难缠而已。假 使你能镇住鱼鹰郭庆,歼灭罗龙文留在此地的爪牙,回头对付紫莲庄,将可稳操胜算。”   柴哲深思片刻,笑道:“如果咱们能利用鱼鹰郭庆,紫莲庄不是更易对付么?”   “呵呵!只怕你办不到呢!”   “小可认为值得一试。”   “如何试法?”   “大叔且试目以待。听大叔所说,鱼鹰郭庆必定是自命不凡的人物,这种人容易对付, 小可已有汀算。走!”   “咱们就这样往村中闯?”   “正是此意。”   “这……这不是太冒险么?我宁可偷偷摸摸进村……”   “不可能的,暗桩必定已将有人入侵的消息传出了。村中外表平静,暗中却已严阵以 待,与其偷偷摸摸让人发现,何不干脆登门硬闯?”   岷江墨蛟竖起大拇指,豪笑道:“壮哉!青年人。哈哈!你且敢闯我岷江墨蛟又怎能畏 缩?走哇!咱们闯一闯虎穴龙潭。”   山坡下有一条小径,直通向村口,两人沿小径泰然而进,大摇大摆从容不迫,像是两个 寻幽探胜的游客,不像是即将步入生厂关头的人。   距村口尚有半里路,前面小径两侧的梅林中人影疾闪,八名穿青劲装的大汉跃至路中, 一字排开,一个个膀粗腰圆,雄壮得像是大牯牛,怒目而视,双手又腰拦住去路,声势汹 汹。   柴哲冷冷一笑,毫不迟疑地向人丛中大踏步闯去。   八大汉一怔,为首的人喝道:“站住!不许乱闯,到本村有何贵干?”   柴哲直逼近至八尺内方行止步,大笑道:“哈哈哈!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有道是来者 不善,善者不来;阁下何不开门见山说个明白?”   “那么,尊驾是有意前来……”   “前来找贯主人鱼鹰郭庆的霉气,你们最好识相让路。”   “阁下尊姓大名……”   “在未见到贵主人之前,不想通名道姓。话讲在前面,先小人后君子,贵主人如果摆架 子托大不出来迎接,休怪在下无礼,咱们两人可要进去了。给你们片刻时辰通报,叫贵主人 出来迎客。”   “小辈你好在,好大的口气,你知道阁下在什么地方大言么?”大汉愤然怪叫。   “你这儿不是鱼鹰潭村么?”柴哲似笑非笑地问。   “不错。”   “那就对了,在下正要在贵村大言。”   “还要在贵村撒野呢!”岷江墨蛟也笑着说。   “你们凭什么?”   “凭它。”柴哲拍拍剑把道。   大汉怪眼一番,拔剑立下门户,挥手示意同伴让开,怪叫道:“小辈,亮剑,你这厮乳 臭未干,竟敢到鱼鹰潭村撒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大爷要卸掉你的手,割掉你的舌头,丢 你下潭喂王八。上!”   柴哲呵呵笑说:“在下只听说过贵地有鱼鹰,却不知贵地有王八……”   大汉勃然大怒,一声怒叱,“灵蛇吐信”进步出剑,当胸便点,剑突发啸吟,可知内力 修为不弱,出剑迅捷而凶狠,直指柴哲的七坎要害。   柴哲一声轻笑,内侧一闪。   大汉招化“狂风拂柳”,跟踪进击。   柴招突然身形急挫,高不过三尺,剑拂顶而过。有惊无险。这瞬间,他移步切入左掌捷 剑电闪,架住了大汉持剑的小臂,右拳发如雷霆,“蓬”一声捣在大汉的小腹上,以身后退 大笑道:“鱼鹰郭庆自命不凡,夸口朋友满天下,所有的朋友皆是风云人物,想不到阁下如 此脓包,丢尽了贵主人的脸。”   大汉连退五六步,脸色惊得发青,抱着小腹伸不直腰,久久方吟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倒 入抢出扶持的同伴怀中,死死地抓住剑,虚脱地叫:“别拦他,替他通……通报。”   本来想进扑的六名大汉,闻声止步闪在一旁,一名大汉扭头狂奔。奔向村口通报。   “这还差不多。免得在下浪费精力。”柴哲泰然地说,大踏步向村口走去。   岷江墨蛟不住点头,一面走一面说:“果真是电闪雷击,身手之矫捷无与伦比,料敌如 神,制敌的招术神奥精微。老弟,天F大可去得。”   “大叔过奖了。这人太过自满,因此骄者必败,自食恶果。看来,鱼鹰郭庆倒算是个人 物哩!”   “怎见得?”   “他的爪牙似乎没有群殴的打算。同时,栽了认输。爪牙如此,主人想来不会太差 劲。”   “你说得不错,鱼鹰郭庆确是个颇为自负,自认英雄的人物,不屑倚多为胜。但今天你 登门生事,恐怕狗急跳墙,命爪牙们围攻也说不定呢。”   “咱们见机行事,只需踏入村内,便不怕他们围攻了,不在空旷的地方,围攻谈何容 易?”   说话间,已到了村口。村四左右的两排大树下,出现了二十名大汉,各持有五把如镖枪 的鱼叉,两面列阵以待,虎视眈眈,作势飞叉奋击。   接着,村口出来了十余名穿劲装,带兵刃的男女。领先的是两个身材修长的人,各挺长 剑飞抢而出,吼声震耳:“先擒下你两个小辈,接剑!”   吼声中,两人飞扑面上,剑啸乍起,来势汹汹。   “大叔退,交给我。”柴哲低吼,手按在剑把上,虎目中冷电四射,紧盯住扑来的两个 人。   三丈,两丈,一丈……   柴哲冷然屹立,神色冷峻。   两个扑上的人,被他冷静肃杀的神色镇住了,突然在一丈左右止步,长剑前指,讶然站 住不敢前进。   柴哲重重地哼了一声,一字一吐地说:“要死,上;要活,叫鱼鹰郭庆前来答话。”   两人被他一激,立即怒火上冲,不再顾忌,一声沉喝,两人同时急进,双剑齐出,一左 一右同时攻到,这一来,先机已失,动手太晚了。   柴哲一声低叱,以迅雷似的手法拔剑反击,但见剑影飞闪,楔入攻来的双剑之中,突然 左右分张,人影一闪而过,双方易位。   相错而过的刹那间,传出两声刺耳的错剑尖厉振鸣,迸出一串火花。   剑气乍敛,人影倏止。   柴哲迅疾地转身,剑尖有血迹,冷然扬剑屹立,脸上的肌肉似已冻结,神色极为肃穆。   进击的两个人一伤左颊,一伤右颊,创口是裂缝,长有两寸左右,血流如注,滴落在肩 胸上腥红夺目。两人身形一顿,以手掩颊骇然转身,突然发出一声低啸,左右一分,一跃两 丈,窜入村口两侧的屋角,一闪不见。   后面站在村口内的十余条好汉,突然像潮水般后退,向村内狂奔。退走的前一刹那,人 丛中飞出六支鱼叉,幻化为六条长虹,向柴哲和岷江墨蛟射到。   鱼叉划空而至,呼啸有声,来势极为凶猛。两人左右一分,侧跃丈余。射来的鱼叉贯入 土中,“察察”有声,没入径尺,掷叉的臂力相当骇人。   被鱼叉一阻,两人来不及追赶逃走的人。柴哲不假思索地地叫:“追!登门造访主 人。”   两人不顾厉害,追入村中。怪,先前在山坡看到村中有人走动,有老有少安静如恒,但 这时却鬼影俱无,家家闭户,连鸡犬也踪迹不见,像是一座死村。   “咦!邪门。”岷江墨蛟讶然止步低叫。   ‘咱们直趋鱼鹰郭庆的住处,往村中心走大概错不了。”柴哲低声说。   “依格局猜测,你认为那一座大宅可能是鱼鹰郭庆的家。”岷江墨蛟问。   “咱们先找祠堂。”   “这里恐怕不是一姓村,不会有祠堂。”   “那……咱们且到处走走.我不信找不到人盘问。”   “好,且走走看。”   两人沿着村道直趋中心,街巷清洁,但空寂无人,甚至连虫蚁也难以发现.村位于群山 围绕的地盘中,北面的鱼鹰潭河湾水势平静,听不到水声,风静水止,万籁俱寂,寂静得可 怕,沉重的气氛压得人心头沉重,几乎喘不过气来。   巷道街口,曲折盘旋,往前走,眼看已到了街巷的尽头,前面如不是房舍相阻,便是围 栽着荆刺的花园,但走近时却又发现两侧皆有通道。   走了不远,两人沿巷道向有一折,折入一面是花园,一面是建了风火墙的一座楼房前, 门楼正对着花园,门扉紧闭。   “咱们何不破门而入,找个人来问问?”岷江墨蛟说。   柴哲心中生疑,审慎地说:“且慢!大叔可看出蹊跷么?”   “你发现可疑之处了?”   “村中街巷的格局,似乎有点像玄门九宫。”   “玄门九宫?”   “很像。九宫通常分为两种,一是明堂九宫,读书人并不陌生。其次是玄门九宫,也称 九宫经,玄门弟子应该知晓。但如果化为阵势,必须略加改变方可变化无穷。”   “依你之见,这是什么格局?”   “可惜先前山坡上不曾留意,这时身在其中,视界有限,便不易看出了。依我猜测,既 不是明堂九宫,亦不像玄门九宫.要说是医家的九宫,似乎范围又太小了些。如果是……”   “咱们何不找一座高楼跃上察看?”   “高楼必定设有埋伏……”   “难道咱们……”   柴哲眼中一亮,突又脸色一变,说:“大水横过中明堂前;老天,这……”   “这是什么?”岷江墨蛟惊问。   “这是大明堂,咱们身临绝地。”   “什么?这是绝地?”   “建这座村的人,把村作为坟墓。堪舆家将墓前水聚处称为明堂,按形态可分大明堂, 中明堂与小明堂。鱼鹰潭就是大明堂,郭庆的主宅必定在面对潭心的地方,用意是置之死地 而复生,他这人必定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且工于心计,可能处处皆设有埋伏,他在等咱 们深人,然后发动……”   话未完,不远处传来三声清亮的金钟振响,打破了四周的寂静。   “他们要发动了,快!必须先到达主宅,向南走。”柴哲警觉地叫。   “大明堂在此,主宅必在北面潭畔……”岷江墨蛟急急接口。   “鱼鹰郭庆如不相信风水,便不会建风水明堂,因此决不至于自掘坟墓,所以主宅必在 相反的方向,村庄用来埋葬外来的强敌,而不是要埋葬自己。走!”   可是,已经晚了一步,当他们绕过前面的墙角,便看到四面八方雾气升腾,所有的住宅 与亭阁,皆喷出滚滚浓雾,没有风,雾又浓又密,滚滚而出,只片刻间,整座村庄皆陷入浓 雾之中。   “毒雾!糟!”岷江墨蛟变色叫。   “不是毒雾,是烟。晤!你嗅嗅看,像不像狼烟?”柴哲沉着地说,脚下加快。   烟已及身,其色黑中带黄,入鼻略带腥臭。岷江墨蛟心中焦急,说:“确是狼烟,嗅多 了会…会……”   “不要紧,鄱阳附近狼的数量有限,狼粪难寻。看烟色便知狼粪极少,并无大碍,还不 至于将人熏倒中毒。难怪他这座村没养有狗,原来是为了用狼烟而绝了狗迹。”   “你只有一颗解毒灵珠……”   “一颗已够两人救急了。不必顾虑,难在视界被阻,咱们必须小心暗算。大叔如感到有 点昏沉,请即出声招呼,咱们走。”   不能再走了,浓烟已将整座村庄罩住,几乎看不见五尺外的任何景物,因此岷江墨蛟悚 然而惊,懔然止步。   柴哲一把握住岷江墨蛟的右手,低声催促道:“我尚能分辨方向,请跟我来。咱们不再 发声,你负责左面,我监视右方,走!”   两人在浓烟中摸索而行,小心翼翼逐步探进,逐渐迷失了方向,果然发现了不少刀坑陷 阱翻板一类埋伏,却无法找到主宅的所在地。   柴哲口中镇静,其实心中焦急,看看耗掉了一个时辰,仍找不到头绪。   黄昏已临,天色黯淡,狼烟仍在翻翻滚滚,上升既缓,下沉亦慢,目力不及三尺,眼看 将要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委实令人心中焦躁不安。   岷江墨蛟是个老江湖,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行事机警老到,但这时却沉不住气了,不 住用手势催促柴哲急走,希望能找到主宅或出路。   柴哲反而相当沉着,突发现已处身在一丛荆棘附近,不由心中一定,停步附耳低声道: “咱们不可再摸索了,耗个精疲力尽,那才糟透。”   “依你之见……”   ‘咱们钻入园中躲上一躲,烟雾支持不久的。如果浓烟始终源源不绝,我另有办法对 付。”   “那是…”   “准备用火攻,咱们先找个可避火藏身的地方,再候机放火,烧他个不亦乐乎,不怕姓 郭的不出来送死。”   为了避免惊动在附近潜伏的人,柴哲不敢用剑对付荆棘,以免发声引起注意。他用上了 藏锋录,小心地在荆丛中动手,弄倒了一些荆棘,开出一个足以容人出入的小洞,两人钻入 园中,在空旷处一伏,静候变化。   怪,听不到任何声音,四周死寂,浓烟仍然弥漫,久久不散,似乎这座村庄根本就没有 人畜,听不到任何动静。   两人愈等愈心惊,岷江墨蛟按奈不住,低声道:“老弟,咱们不能干耗,还得到紫莲庄 救人呢。”   柴哲同样焦躁,只是明知凶险,不得不沉着应变而已。他一咬牙,说:“走,我得先将 人引出来,然后再准备放火。”   他小心翼翼地探索而行,不久便触到一座假山,便信手弄来一块巨石挟在胁下,再向前 摸索。   到了一条小花径右侧,左脚向小径虚探,走了两三步,突觉脚下一沉。   “陷讲。”他扭头向岷江墨蛟低声说。   接着,他示意岷江墨蛟探索附近三丈方圆以内的地面,证实附近只有三座陷饼,然后回 到原处,将石块轻轻向前一送。   地面乍陷,接着砰然大震,石块坠下三丈余深的研底,发出沉重的响声,而且水声震 耳。   “啊……”他伏在阱边向阱底大叫,其声凄厉刺耳。   陷阱宽有两丈,深有三丈余,往下更是深不可测的水潭,阱面是用芦苇架成的顶盖,上 撒浮士,受力便向下崩沉,掉下去决难攀上。   两人伏在陷阱的两端,运耳力仔细倾听动静。   不久,左方传来急促的足音,有两个人正急步向陷阱赶。   柴哲心中暗喜,立即准备暴起袭击。   可是,脚步声突然在三四丈外静止,有人低叫:“不可冒险再进,他们还有一个人。”   语音与脚步声俱止,柴哲大为失望,一拉岷江墨蛟的衣袖、附耳低声道:“咱们动手擒 人。”   两人蛇行鹭伏向先前语音传来处掩近,远及三丈外,却一无所见,天色太黑,加上浓烟 未散,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假使不碰头,谁也看不清三五尺外的景物。   蓦地,一声长笑发自右方,罡风凛凛,隐隐传来衣袂飘风的声浪,有人向后撤走。   柴哲向下一伏,猛地将岷江墨蛟向下一带。   岷江墨蛟骤不及防,向下仆倒。   “刷刷刷”厉啸入耳,,五六枚暗器从烟影中射出,划空而过,劲道惊人,从两人的背 部上空一掠而过,危极险极。   岷江墨蛟怒火上升,挺身便待追出。   柴哲一把将他拉住,低声道:“不可!他们正要引咱们扑上现身。”   “咱们只须抓住这……”   “抓不得……”   岷江墨蛟却向前一窜,奇快无匹。   柴哲不得不跟上,急起便追。   窜出三丈左右,岷江墨蛟突然惊叫一声,向前一仆。   柴哲反应奇快,也向前仆倒,恰好双手落在岷江墨蛟的脚下,抓住了岷江墨蛟的右脚 胫,在身躯尚未扑落的刹那间,左手已拔出了藏锋录,信手一挥。   岷江墨蛟的双脚,被两条蚊筋索套住,正将人向侧方拖。藏锋录吹毛可断,无坚不催, 一挥之下,刀剑难伤的蚊筋索应刃而断。   岷江墨蛟尚来不及曲身收脚解套,柴哲已抱住他向侧急滚丈外。   “喳喳喳……”十余支弩箭射入两人先前仆倒的地方。   “好险!两世为人。”岷江墨蛟骇然低叫。   柴哲拔起一支弩箭,悄然站起奋全力向远处掷出。久久,“咯”一声轻响,似已投入水 中。他心中大定,低声道:“我找到方向了,走,留心脚下。”   他向相反的方向掩进,不久,进人了一处小巷。他用手在地下摸索片刻,低声道:“街 面粗糙不平,显然平时走动的人少,咱们再找。”   费了不少工夫,他到了一座有七级石阶的大宅前,接近至右面屋角,又道:“咱们进人 这座大宅放火、为免被火所围,等火起后从右面撤走,认定方向直出,必可脱离村庄。我先 上去看看,找便于放火的地方。”   他不敢向下跳,仍用壁虎功攀下内墙根。墙根下设有串地锦,如果冒失向下跳,不但会 牵动警铃,也会被套住双脚被擒。   他摸索而行,花了不少时间,逐桩弄断串索,越过栽有花木的院子,迫近了正屋。沿 途,他收集了不少枯的花木细枝,扎成一束。   到了一座明窗下,首先,他用藏锋录弄开了窗框,倾听窗内的动静,片刻,向岷江墨蛟 说:“大叔,掩护我,我先进去放火。”   他将枯枝束向内一丢,突然飘身滚入窗内向下一伏。   “得得得”三声脆响,三枚暗器射入窗下方的木壁内。如果他不向下伏而蹲在窗下,那 就糟了。   这瞬间,他左手打出了一枚铁翎箭,听风辨向,他已从暗器射来处,测出发射暗器的人 藏身的地方。   “哎……”有人狂叫,铁翎箭中的。   窗外的岷江墨蛟吃了一惊,长身作势便待跃入窗内相助。   “不可进来。”他低声喝阻。   有器物被撞倒的声音发出,而且人体爬动声清晰入耳,甚至可以听到中箭人沉重的忍痛 呼吸声。   他突然擦亮了火煤子,室中一亮。   明窗原来闭得十分周密。但因窗门被弄开,不少浓烟涌入室内,但随即变得稀薄,火光 下仍可明视。   一个人影挺剑扑来,三颗寒星先到。   他向侧一闪,枯枝束一挥,打落了三颗寒星,突然向下一仆,一声低叱,向扑来的人影 下盘扫去。   火折子乍熄,室中重归黑暗。   “拍”一声响,枯枝束击中那人膝弯。“当!”剑落地的声音震耳。“砰葡”两声,有 人倒地,直冲滑至窗下方行止住。   他重新冒险点燃了火折子,将枯枝束点燃。   火光下,他发觉这儿是一座豪华的花厅。一个灰衣人右胁中箭,正吃力地向内堂门爬 行。另一名黑衣人,刚昏头转向地扶窗撑起上身。   岷江墨蛟。站在窗外,眼明手快,手起掌落,“噗”一声劈在黑衣人的左耳门上。黑衣 人“嗯”了一声,摇摇晃晃向下挫倒,昏厥了。   “大叔不必进来,我放火。”柴哲叫。   枯枝发出毕剥声,火势渐烈。他正要向内厅门闯,蓦地厅门大开,人影飘摇,六七个黑 衣人纷纷抢人,领先的人大叫道:“谁敢撒野放火,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哈……”他高举火把大笑,笑完说:“在下既然来了,还怕死无葬身之地么? 在下不想和你们捉迷藏,且一把火烧光了你们这座村再说。在下还以为村里的人死光了呢, 哈哈!你们不是孤残野鬼吧!”   先进来的共有八个黑衣人,这时八人左右一分,厅门内人影再现,鱼贯踱出六个人。领 先的人灰发挽结,鹰目炯炯,勾鼻高颧。穿一袭灰饱,腰悬长剑,身材高瘦,脸色阴沉。   第二人身材结实精壮,年约四旬,四方脸庞,肤色红润,穿一袭绿底绣花长袍,也悬了 长剑。   在窗外戒备的岷江墨蛟道:“老弟,正主儿出夹了,瘦老鬼叫神龙谢魁,第二位老兄便 是主人鱼鹰郭庆。小心了,这些人全是江湖上的风云人物,神龙尤其可怕。”   柴哲淡淡一笑,接着脸色一沉,举着火把道:“咱们既然身入虎穴,还怕什么?主人无 礼在先,咱们犯不着和他客气。鱼鹰子,咱们先在剑上分高下,拔剑上,姓郭的。”   说完,将火把交在左手,徐徐拔剑出鞘。   神龙谢魁逼近至一丈内,大袖一挥,戢指指着岷江墨蛟阴森森地说:“你认识老夫,自 不是无名小卒,但老夫却没见过你,说!你是谁?”   这时,先到的八名黑衣人已点起了八枝松明火把,室中大放光明,双方的脸貌皆暴露在 火光下,无所遁形。   岷江墨蛟神色紧张,但仍然沉着地说:“我就是我,不劳多问。你姓谢的乃是武林前 辈,眼高于顶,怎认识区区一个江湖小卒?”   神龙的手移指着柴哲,厉声问:“你,吃了老虎心豹子胆,居然敢到此地来放火生事, 狂妄已极。你姓什名谁?”   老家伙一面问,手仍一直指向柴哲,狂傲之态毕露。柴哲不在意地笑笑说:“在下姓柴 名哲,也许你曾经听说过区区这号人物……”   话未完,他突然浑身一震,似被重物所击,踉跄退了两步,摇摇欲倒,脸色大变,手中 的火束因吃惊而失手下坠,手掌本能地按住胸口。   神龙同时踏进一步,咧嘴想张口大笑,却突然停步,吃惊的向柴哲注视,笑不出来了。 柴哲低头向胸口扫了一眼,左手食指探人心坎部位的一个衣襟破孔中。他穿有两件衣衫,两 件皆破了孔,孔约有制钱的大小,布破碎如粉。   假使他衣内没穿了白兕背心,那还了得?   他脸色一沉,虎目中涌上了重重杀机,死盯着前面愕然注视的神龙谢魁,徐徐蹲下抬起 火束,钢牙一挫,用前所未有的冷厉声音问:“阁下,你练了天心指奇功?”   “你……你好眼力。”神龙气慑地答。   “你已具有可在丈内射透厚壁的神奇力量了。”   “过奖过…”   “但你却不珍惜羽毛,挟绝艺为祸江湖。”   “你……”   “你出其不意猝然偷袭,既未叫阵……也不曾出声示警。”   “杀你这种人何用……”   柴哲突然一声怒啸,火束突然脱手飞掷,人随即进扑,长剑疾挥。左手掷出火把,飞快 地拔出了藏锋录。   他也猝然出手袭击,以牙还牙。啸声未落,双方已经近身接触,快逾电光石火,捷似奔 雷惊电。   神龙谢魁大出意料,本能地伸右掌遥击射来的火束,用上了劈空掌力,“噗”一声掌风 击中了火束,火束立即四散,火焰乍熄,火星激射。   这瞬间,柴哲的剑已到。   他百忙中仍然不在乎,冷哼一声,左掌硬抓已点近心坎的长剑,抓住了。   岂知柴哲的左手已同时伸到,左脚切入贴身了。   人影疾分,柴哲跃退八尺,将藏锋录收好,双目仍注视着神龙谢魁,身形未定,突然向 侧一闪。   身后的墙壁“拍”一声响,洞穿了一个钱大小孔。天心指力第二次袭击落空,只徒然损 坏墙壁而已。   神龙却右手松弛,掩住了右肋,血染红了袍襟,从指缝向外沁,猩红触目。举起的左手 徐徐下沉,脸色灰败,颔肉不住抽搐,双脚似已钉在地面上,无法移动。   “以牙还牙。哼!在下留你一命,但你得辗转床第半年以上,今后你的天心指恐怕不灵 光了。”柴哲冷冷地说,余怒未消。   所有的人,全都骇然变色。神龙身后的人,还不知他已受伤。   岷江墨蛟张口结舌,似乎难以相信眼前的变化是真是假,目光不住在两人身上转。   神龙咬紧牙关,用颤抖的右手抓住剑把要向外拔。   柴哲重重地哼了一声,叱道:“老狗!脾裂肠穿,血裹内腑,你还敢逞强?除非你不想 活了,不然快叫人抬你走,赶快延医治伤。”   神龙将剑拔出一半,突然浑身一震,屈身仆倒。   鱼鹰郭庆和一名中年人急急抢出,一左一古将他扶住,火速后退。   柴哲向岷江墨蛟呵呵一笑说:“咱们不要让主人失望,先杀人后放火,如何?”   岷江墨蛟仰天狂笑,笑完说:“依你,老弟。你不杀人,人家同样会杀你。宁教我负天 下人,不可让天下人负我,杀啊!”   鱼鹰将神龙交给手下人,一把拉住正举步愤怒抢出的两名中年人,示意两人后退,然后 上前沉下脸问:“阁下,你我无冤无仇,你是不是有意前来毁郭某的基业?”   柴哲冷然一笑说:“不错,咱们无冤无仇,柴某没有前来毁贵村的理由。”   “那你所表现的态度……”   “柴某原准备与阁下好好商量,但阁下的暗桩和村中的警哨如狼似虎,岂能怪我的态 度?贵村的狼烟阵确是厉害,整整耽误了在下两个时辰以上。”   “本村禁止外人进人,你……”   “贵村既不是皇庭禁地,你阁下也不是割据枭雄,禁止外人进村,岂不太过荒谬?”   “你我素昧平生,阁下找我有何用意?上门行凶,阁下不是太可恶了么?”   “找你要人。”柴哲直截了当地说。   “要人?笑话,郭某可不是替你管家的。”   “你阁下当然不会替柴某管人,却会替鄱阳蛟做走狗。鄱阳蛟倾巢而出,在贵村设巢, 要你替他管囚犯背黑锅,他自己却帮助罗龙文去劫运金船,目下大慨该兼程赶回来了。阁 下,他答应给你多少报酬?”   “废话!你……”   “老兄,光棍眼中容不下沙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必拖延时刻。即使罗尤文与鄱 阳蛟能及时赶回,他们也无法助你。罗贼挨了在下一箭,虽然死不了但也无法逞强动手。他 们不来便罢,来了同样无济干事。柴某如果没有三分能耐,也不敢到贵村讨野火。老兄,你 是不是打算与柴某以性命相搏?”   “你……”   “罗龙文横行东南海,与汪直是姻亲,勾引倭寇茶毒海疆,数十里海疆地为之不毛,千 万生灵为之涂炭,天恶人怨惨绝人寰,罪恶滔天,虽将之化骨扬灰亦不足以赎其罪。你居然 替他做走狗,良心何在?你简直不是人。”   “小狗!你骂得好……”   “当然骂得好。假使你稍具人性,也不会与这种人往来,活着简直是浪费,糟蹋粮食, 为祸人间。”   “呸!郭某可不是罗龙文的朋友,你休要血口喷人……”   “你是水贼鄱阳蛟的朋友,鄱阳蛟是罗龙文的走狗,全是一丘之貉,有何不同?交朋友 不能太滥,滥便会丧名辱身,岂可不慎?朋友当然不怕多,但须看是些什么朋友。好朋友互 相关切,互相勉励立身处世之道,除了情义之外,尚须友直、友谅、友多闻,这才是良师益 友。交上千上万的土匪强盗,你自己也是土匪强盗了,你还不反省?老兄,在下言尽于此, 为敌为友、悉听阁下卓裁。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柴某两人已经来了,若不将人交回,不是 你死,就是我活,我等你表明态度。”   “凭你两人之力……”   “一个人就赚多了。哼!你老兄村中高手如云,但不见得每个人都具有神龙谢魁的高明 艺业,神龙一招受重创,你认为在下有何所恃?不是虚言恫吓,目下厅中阁下共有十三个 人,在下认为你们可以倚多为胜一拥而上,但一照面之下,柴某敢保证你们最多只能留下一 小半人,信不信立即可见,灵不灵当场见效。老兄,柴某等候答复。”   柴哲傲然地说完,举手一挥,示意岷江墨蛟后退,长剑徐升,虎目中冷电四射,作势进 击。   鱼鹰郭庆的手落在剑把上,右脚跨进一步。   柴哲右脚前移,剑尖指出,冷笑一声。   鱼鹰郭庆脚下一顿,手上亦不由略现迟疑。   柴哲的剑尖下沉寸余,冷冷地说:“你可以放心,在下不是小人,必定会给你拔剑的时 刻,拔剑!”   鱼鹰的大拇指按下簧,徐徐拔剑。   “招出生死立判,生死关头,迟疑足以丧命,老兄,沉着些。”柴哲冷冷地说。   鱼鹰将剑拔出一半,却被柴哲冷厉的眼神所惊,他从柴哲的眼神中,看到了柴哲沉着、 冷静、自信、必胜的神情,令他心中发紧,悚然而惊,毛骨悚然,情不自禁打一冷战,斗志 迅速地消失沉落,在心理上已一败徐地。   “你找我要什么人?”他屏息着问。   柴哲一听便知他心虚生怯,镇静从容地说:“在这几天中,鄱阳蛟与罗尤文擒交阁下囚 禁的人,在下全要。”   “他们并未留有活日。”   “老兄,柴某认为你老兄很狡猾。”   “只有三个人。”   “柴某全要。”   鱼鹰将剑压在鞘内,一咬牙说:“好,全给你。山长水远,咱们后会有期。”   鱼鹰居然肯示弱放人,柴哲反而感到意外,他目不转瞬地向鱼鹰盯视,搜寻可疑的神色 变化,久久方说:“在下承情,请将人交给在下带走。请记住,在下要的是活人。”   “郭某言出如山,保证将活人交给你带走。请稍候,在下即前往水牢将人带来。”   “老兄,在下希望你在此地陪客,释放三个囚犯,怎敢劳动主人亲自前往?”   “好,如果郭某不在此地,阁下必定不放心。”鱼鹰无可奈何地说,转向身后一名穿水 湖绿劲装的中年人叫:“二弟,至水牢将人带来。”   岷江墨蛟举步上前,笑道:“在下陪二爷走一趟,想来不至于碍事。”   二爷怪眼一翻,冷冷地说:“水牢相当危险,机关埋伏重重,稍一不慎,随时有性命之 忧,阁下不怕?”   “呵呵!有令兄陪着柴老弟,更有你老兄同行,在下何所惧哉?在下生来命苦,万一死 在水牢的机关埋伏下,也是命该如此,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当然,你老兄也不会见死不救 的,是吧?”岷江墨蛟针锋相对地说。   鱼鹰长吁一口气,无限感慨地说:“我这鱼鹰潭村虽不是金城汤池,但即使是两堡三庄 两条龙的人到来,也决难讨得了好,谁也休想全身而退,做梦也没料到今晚让你们两个人便 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真可说栽到家了。你们两人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在下栽得 真有点不甘心,如果日后传出江湖,我鱼鹰郭庆哪还有立足之地?”   二爷重重哼了一声,一字一顿地说:“因此,咱们不必顾忌江湖规矩,任何代价在所不 惜,必须留下他们两人永绝后患,杜天下悠悠之口。”   鱼鹰脸上一冷,喃喃地说:“看来,我已别无抉择。”岷江墨蛟心中一惊,向侧徐移准 备应变。   柴哲却呵呵一笑,朗声道:“大丈夫不为浮名所累,能明辨是非,行事问心无愧方算英 雄,要杜天下悠悠之口,不啻痴人说梦。再说,咱们尚未正式交手,就事论事,阁下并不算 栽。已经知道自己交友不慎,仍然一错再错,妄想拼死灭口,你阁下岂不执迷不悟?万一丧 身在柴某剑下,即使你们的人最后能将咱们两人留下,又待如何?何苦来栽?”   岷江墨蛟知道形势险恶,如果动起手来,全村的高手群起而攻,后果极为严重,两人要 想全身而退,恐怕难上加难,和这些存心拼命的人相搏,所付的代价与所冒的风险未免太 大。他冷笑一声,接口道:“姓郭的,即使你栽在柴哲的手上,告诉你,你仍然不算丢 人。”   “为什么?”鱼鹰厉声向。   “你知道他是谁么?”   “他不是叫柴哲么?”   “不错。但是你知道他的身世么?”   “这个……在下可没工夫去打听一个小辈的身世。”   “近数年来,天下间有几个姓柴的英雄人物?”   鱼鹰的目光落在柴哲脸上,不假思索地说:“有一个绰号称雷霆剑的人,姓柴名秉乾, 字玉寰……”   “那是家先祖。”柴哲从容接口。   鱼鹰大吃一惊、讶然叫:“你……你是玉寰公的……的孙少爷?”   “在下的雷霆剑法没有家先祖那么神奥。”   “我的天!你……你何不早说?家父生前曾与今祖小有交情,记得令尊……”   “家父志弘公,目下隐居西域。这么说来,小可该称……”   “哈哈!你叫我大叔,我不算托大。”鱼鹰豪放地说,又道:“记得令尊那时还是少 年,他比我大三岁,我与他曾经相处过一段时日,彼此倒还相得。记得令尊那时已定下亲, 未来的夫人是……”   “家母沈氏,世居姑……”   “对,令慈世居姑射山莲花洞。贤侄,对不起,为叔几乎误了大事。”鱼鹰激动地说, 扭头大叫道:“二弟,带柴贤侄的同伴去放人。三弟,快叫人下厨准备筵席,替柴贤侄接 风,快!”   双方在言谈间,等于已查问了底细。柴哲赶忙上前行补礼,歉然地说:“小侄年轻气 盛,冒失鲁莽,伤了郭叔……”   鱼鹰一手把住他,狂笑道:“哈哈!你所伤的人,都是邵阳蚊的爪牙,不必放在心上。 我答应窝藏鄱阳蛟,仅让他在此建立临时主舵,并未答应助他一臂,我还不屑做贼呢。”   岷江墨蛟走近道:“在下用不着跟二爷去放人了。呵呵!想不到你们竟是世交,真是大 水冲倒了龙王庙,哈哈!”   柴哲向岷江墨蛟道:“罗大叔,可否将真名号说给郭叔听听?”   “我?小河里的一条泥鳅,说出来不怕被鱼鹰吃掉?最好不说,呵呵!”岷江墨蛟笑着 说。   “老兄是不是见外?”鱼鹰含笑道。   “岂敢岂敢?兄弟四川罗锦全。”   “喝!老天!你……你是岷江墨蛟罗大侠?”鱼鹰惊问。   “什么大侠?一个游手好闲的亡命而已。”岷江墨蛟自嘲地说。   “论水上工夫,武林中号称三蛟二龙。三蛟是岷江墨蛟,太湖青蛟和鄱阳蛟。二龙是山 西龙门的秃龙尉迟极,与海贼金龙罗龙文。五位顶尖儿高手中,罗兄名列第一。目下鄱阳蛟 龙萃聚,风云聚会。兄弟如果所料不差,那么,鄱阳蛟与金龙罗龙文今日之败,自是意中事 了。两位请移玉客厅,让兄弟略尽地主之谊,请。”   村中浓烟徐散,灯火通明。大厅堂开盛筵,主人肃客就座。接着,二爷与几位大汉带了 三个人进入大厅。   三人中,不但有九幽鬼王,另一人赫然是伏魔剑客康茂成。另一人姓张,名春山,是前 来谋劫运金船的群雄之一,绰号称白衣吊客,在黑道中颇有名望,心狠手辣,艺业不凡,虽 不是什么英雄人物,但也不是下三滥的凶魔。三人神情委顿,浑身水淋淋,手上的皮肤苍白 起皱,说明他们在水牢中必定饱吃了苦头,但幸好皆未受创伤。   九幽鬼王踏入大厅,一眼便看到了站起离座相迎的柴哲,松了一口气,大踏步上前叫: “柴哥儿,果真是你来了,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   柴哲感到十分宽慰,迎上说:“老爷子受惊了,身上有何不便么?”   九幽鬼王怪眼中厉光闪闪,咬牙切齿地说:“终日打雁,却叫雁啄瞎了眼睛。想不到我 鬼王一辈子计算别人,却反被人算。那位用毒烟暗袭老夫的人……”   鱼鹰上前施礼,笑道:“用毒烟暗袭前辈的人,叫做绿衣慈航辛美,是个女的,她的幻 影神香利害无比,人鼻便昏,百发百中。晚辈鱼鹰郭庆……”   九幽鬼王怪眼一翻,重重地哼了一声,抢着说:“原来你这儿是鱼鹰潭,你小辈是鄱阳 蛟的好友,好哇!老夫替你记下这笔帐。”   “狂鹰派人将前辈送给鄱阳蛟,听说你老人家过去与鄱阳蛟有过节。鄱阳蛟有事在身, 因此将前辈暂时囚禁在此,你们之间有恩怨,与我无关,似乎不应迁怒于我。再说,晚辈与 柴贤侄的令尊早年小有交情,前辈好意思记晚辈的账么?请到客室更衣,晚辈等会儿敬前辈 三杯水酒谢罪,如何?”   九幽鬼王趁机下台,悻悻地说:“酒是要喝的,肚子早就空了。不必换衣,这身水要不 了我鬼王的命。”   鱼鹰肃客就座,由九幽鬼王坐了首位,敬过三杯酒,先由柴哲替众人引见,然后由鱼鹰 将陪宴的两位拜弟介绍。伏魔剑客与白衣吊客也成了贵宾,他两人自己表明身份,少不了客 套一番。   伏魔剑客在江湖的身份和地位都相当高,他脸上无光,向柴哲苦笑道:“毕拉寺一别, 已是数载寒暑。不瞒你说,在下与敞主人委实难以或忘毕拉寺失败的奇耻大辱。而老弟台居 然不记前仇,慨然前来相救,可见老弟的为人,果真是英雄肝胆,豪杰胸怀。这次在下留得 残生,在生之年,将不敢或忘老弟之赐。在敞主人之前,在下必当相机进言,敝主必能与老 弟捐弃前嫌……”   柴哲淡淡一笑,接口道:“小可也说实话,这次前来鱼鹰潭打扰郭庆大侠,并非为救康 兄而来,小可根本不知康兄怎么又落在鄱阳蛟手中?难道说,贵长上……”   “敞主人与一道到了乱葬冈,你老弟已经先闹了一场,群雄早已离心离德各怀鬼胎,论 理决不是敝主人与一道捣散了加盟会。当晚敝主人落脚湖口镇,派在下至三市口知会另一拨 弟兄,半途被鄱阳蛟的人暗袭,他们伏在路旁用打穴珠暗算,被他们擒来了。鄱阳蛟利用在 下被擒的好机,派人致书敝主人,威胁敞主人不可插手,只许找中州三剑客算帐,不许打五 万两黄金的主意。”   “贵长上答应了?”   伏魔剑客摇头苦笑说:“不曾,敝主人岂会为了区区一个下人而放弃机会?”   “但……贵长上与一道,以乎皆未参与昼间湖上之斗。”   “敝主人对水性可说一窃不通,所以未参与湖上之斗,他要在大陆上拦截,得手的任何 一方,决不会永远呆在船上的,不上岸便罢,上岸便看我们的人。”   “前晚在柘矶山,贯长上不是碰上了中州三剑客中的……”   “见鬼!那是假的。迄今为止,前来参与夺金的群雄,谁也没见过三剑客。”   柴哲并不感到奇怪,屠龙僧决不会因为伏魔剑客被擒,而放弃夺取五万两黄金的机会。 当年屠龙僧为了劫法王的珍宝,不惜万里出塞,天寒地冻在所不顾,法王的珍宝恐怕还不值 五万两黄金呢!   席间,鱼鹰请柴哲将前因后果说出。他将经过说了,只隐下获金得宝的事。   九幽鬼王没有什么好说的,只知昨晚发觉附近有人埋伏,发觉侧方有人,便不假思索地 追出,没料到荆棘丛中另外伏有高手,一时大意,便被毒烟迷翻,醒来时身在水牢,如此而 已。   鱼鹰静静地听完,惑然地向柴哲道:“贤使,据我所知,昨晚狂鹰在乱葬冈埋伏,事先 曾经过周详准备,消息之准确灵通,委实无懈可击。可惜他先一刻被萼山奴才派人召至老鸦 矶,因此功败垂成,未能亲主其事。听说只擒了一位姑娘,由萼山奴才作主,先押在船上, 希望在碰上你时用人质迫你就范。后你并未在船上出现,加以形势恶化,因此改变主意派人 将那位姑娘送至紫莲庄,何时可送到却不知其详。听你说来,怎么是两位姑娘而不是一个? 怪事。”   柴哲心中大急,变色问:“郭叔,送到紫莲庄的姑娘,姓名……”   “我不过问这些事,也没听人说过那位姑娘的姓名。你不必焦急,我……”   “小侄心急如焚,必须立即前往紫莲庄救人。”   “不行!紫莲庄高手如云,雷中天的艺业超尘拔俗,更有萼山奴才带了大批严府的鹰 犬……”   “不怕他刀山剑海虎穴龙潭,小侄非去不可,告辞。”   “且慢!”   “救人如救火……”   “贤侄,事不关己则已,关己则乱,此事只可智取,不可力敌,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 候。且听我说,你可以做我的跟从,我带你到紫莲庄。”   “不行,我不能连累你……”   蓦地,厅外有人大叫:“鄱阳蛟潘爷一行四十六人,即将来村。”   鱼鹰大喜,笑道:“贤任,不连累我,可见你的大仁大义胸怀。这样吧,混在鄱阳蛟的 人群中到紫莲庄,办得到吧?”   “办不到,行不通的,郭叔。鄱阳蛟在贵村留有爪牙,村中出事,他们岂有不知之理? 只消透出半句口风,便会弄巧成拙。”   “哦!这……”   “目下唯一可行的是,让小侄与鄱阳蛟一决,别无他途。”   “但……他手下高手众多。”   “黑夜间高手多并无大用。”   “你刚才所重创的神龙谢魁,只是鄱阳蛟手下一名分舵主而已,艺业已是出类拔革,其 他的人……”   “不管怎样,小侄要会他一会。假使小侄打发不了鄱阳蛟,那么,到紫莲庄救人,岂不 等于飞蛾扑火?紫莲庄的高手自然比鄱阳蛟多。郭叔,请派人在演武场点起火把,小侄要在 那儿和他公平一决。”   “这……”   “这一来,鄱阳蛟该不至于迁怒郭叔。当然,小怪希望能说服鄱阳蛟,要他与罗龙文断 绝往来。”   鱼鹰略一沉吟,凛然地说:“贤侄,我可不是伯事的人。请记住,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不管鄱阳蛟将作何打算,他休想在我这儿撒野,我反对你和他动手。”   岷江墨蛟哈哈一笑说:“郭兄,放心啦!公平一决,不是兄弟小看了鄱阳蛟,在柴老弟 手下,他除了受伤或死亡之外,毫无侥幸可言。要武林朋友心眼,除了真才实学之外,别无 他途。陆上有柴老弟,水中有区区岷江墨蛟,咱们陪他们玩玩,或许可以争取他做朋友 呢。”   鱼鹰推椅而起,放颜笑道:“也好,到时在下自有计较。走!到倚潭阁前的广场。”   倚潭阁是一栋三层高的建筑,面临鱼鹰潭,阁与潭之间,是一座宽广约十余亩大的花 圃,中间临潭一段是短草坪,春夏之间,坪中绿草如茵,但这时已成了枯草满地的广场。这 是鱼鹰郭庆平时练水性的休息处所。   当四周皆燃起火把,一切准备停当之后,二爷已将鄱阳蛟一行四十余人,从西面引入场 中。大概二爷在鄱阳蛟面前,已委婉的将经过说了,因此。双方的人皆脸色沉重,气氛紧 张。   鱼鹰是主人,率领了三十二名高手站在东首。柴哲、氓江墨蚊、九幽鬼王、伏魔剑客、 白衣吊客五个人,则站住南面。   鱼鹰独自迎至场中,四周共有四十名大汉,高举着毕剥作响、火焰熊熊的竹缆火把,照 得附近一片通明,光亮如昼。他迎上抱拳行礼,歉然地说:“中孚兄,兄弟的处境,舍弟大 概已经……”   鄱阳蛟潘中孚生得高大结实,留了刺猾般的钢虬髯,年约半百,暴眼狮鼻,脸色敖黑中 略带苍黄,满脸横肉,黑凛凛像个金刚,浑身流露着粗犷暴厉的气息。背上系着一把紫金分 水刺,腰带上有一把八寸匕首。他用一声冷哼打断鱼鹰的话,用打雷似的嗓子叫:“郭庆, 你还有脸与我称兄道弟?呸!一个小辈便把你制住,你居然乖乖地将在下的俘虏交出,还待 柴小辈为上宾,你简直岂有此理。”   “中孚兄,请听兄弟……”   “呸!我不听。告诉你,你鱼鹰郭庆完蛋了,今后你除了改名换姓退出江湖之外,别无 他途。你给我让开些,看潘某收拾这几个该死的东西。”鄱阳蛟大声怒吼。   柴哲举步进场,哈哈狂笑道:“老兄,你神气够了吧?哈哈哈哈!话说得太满太狂,小 心眼前报应。”   “你就是柴哲么?”鄱阳蛟狠狠地问。   “正是区区在下。”   “呸!乳毛未干,我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金钢,原来是一个不知死活的娃娃。哼! 你要和潘某公平一决?”   “不错,你敢是不敢?”   “潘某决不会令阁下失望。”   “在下深感荣幸。”   鄱阳蛟向鱼鹰厉声问:“郭庆,你到底有何打算?”   “兄弟要看看你们公平一决。”鱼鹰泰然地答。   “我告诉你,天下间决没有公平两字。”   “潘兄是想倚众群殴不成。”   “必要时并无不可。”   “那么,兄弟要……”   柴哲用一声长笑打断鱼鹰的话,接口道:“柴某与郭前辈已恩怨两消,郭前辈请勿介 入。姓潘的,如果你打算倚众群殴,咱们五个人大概还应付得了。不过,在动手之前,柴某 认为阁下已经心怯,所以说出这种话来。当然,事实上你阁下只不过是鄱阳湖的一个水寇而 已,艺业有限,有自知之明,不倚仗群殴便必败必死,在柴某面前,你岂敢称道好汉、轻生 找死?”   当着这许多人面前说这番话,任何人也受不了。鄱阳蛟明知对方用激将法,但已别无抉 择,登时激怒得像吞了疯药的狗,怒火如火山般爆发,一声怒啸,疯狂般猛扑而上,双手算 张,来一记猛虎扑羊。   鄱阳蛟的身材比柴哲稍高,但躯体要雄壮结实得多,如果双方艺业相当,大个儿永远占 便宜。鄱阳蛟当然已经知道柴哲的底细,更知道昼间湖面恶斗,罗龙文被击伤遁走的事,因 此早怀戒心,被激怒出手,心中仍然清明,希望利用自己的优势体型,和练了金钟罩气功绝 学不怕打击的长处,与柴哲徒手相搏,必可稳操胜算。金钟罩不怕钝器打击,但难抗以气功 所驭的刀剑刺戮,他用徒手进击,柴哲自不会用剑回敬,所以必可稳占上风。   柴哲并未猜出对方的心意,以为鄱阳蛟托大,不由冷笑一声,“脱袍让位”格开对方的 右手,让位移步起脚反击,腿出如电闪,奇快绝伦。   “噗”一声响,踢中鄱阳蛟的右膝。鄱阳蛟后退两步,居然马步未乱,一声怒吼,抢上 也起脚飞扫。   柴哲心中一慎,心说:“好家伙,原来他练了金钟罩。”   他手急眼快,左手一抄,反勾住鄱阳蛟的靴跟,猛地一掀。   鄱阳蛟的身材高大沉重,但仍被掀得仰面翻倒,“蓬”一声跌了个五体投地,立即奋身 滚出丈外,挺身而出。   柴哲恰好抢到,劈面就是一拳。   鄱阳蛟不闪不避,右手急抢,反扣来拳。   柴哲不上当,这一拳是虚招,攻势半途而止,扭身出腿斜攻,“噗”一声踢在鄱阳蛟的 小腹上。   鄱阳蛟退了两步,居然脸不变色,再次怒吼,冲上“渔阳三擂”连攻三拳,根本不打算 避招,毫无顾忌地奋勇猛攻。   柴哲已试出对方的斤两,两脚中的,反震力并不大,说明了对方护身有余,但并不能反 震伤人,心说道:“老兄,你有苦头吃了。”   他闪过三拳,立还颜色,“现龙掌”推向对方的心口;进步切入。   鄱阳蛟用“拂云手”化解,猛拂他的掌背,依然不闪不避。   他收掌出左手,“二龙争珠”取攻上盘双目。   任何练气的人,除非已练至十成火候,不然双目仍然禁不起打击,必须严加保护。恰好 鄱阳蛟的罩门在双目,怎敢不加保护?其实,练了几天武技的人,除非是骤不及防,不然谁 也休想伤他的眼睛,击中的机会微乎其微。   鄱阳蛟当然知道自己的眼睛不可能被击中,但眼睛避免伤害的本能,却不由他指挥,本 能地扭头闪避,右手也本能地封架来指。这一来,无形中便失去先机,陷于被动的劣境。   柴哲抢得主动,左手疾收,接着狂风暴雨似的凶狠快攻,和势如排山倒海的沉重凶猛打 击光临。他掌拳并施,掌如开山巨斧,拳似万钧铁锤,先是“见龙在田”,次是“云横秦 岭”,然后是跟进的“雨打桃花点点红”。   “蓬!”鄱阳蛟的小腹丹田穴挨了一重拳。“噗噗!”左右颈根中了两劈掌。然后是一 连七记重拳在胸腹间开花,急如骤雨。   气功对气功,功深者胜。鄱阳蛟被打得连退十余步,张口翻眼,双手狂乱地封架,但无 法遏止柴哲狂风暴雨似的一连串凶狠打击。虽然也击中柴哲的双臂四五掌,但柴皙根本浑如 未知,反而被反震得双掌发麻。   旁观的人,全被柴哲的快速攻势惊呆了,拳掌发如电闪,火光下根本无法看清。   柴哲每一记皆用了八成劲,鄱阳蛟怎吃得消?最后来一记“霸王敬酒”,“砰”一声 响,正中鄱阳蛟的下颔,力道千钧,这一拳十分沉重。   鄱阳蛟“嗯”了一声,脚下失问,马步浮动,仰面便倒,跌了个手脚朝天。   柴哲在八尺外止步不再追击,点手叫:“起来,我等你技兵刃。”   鄱阳蛟依然凶悍,挺身跃起,抹掉口角溢出的血迹,咬牙切齿地伸手去拔背上的紫金分 水刺。   人影疾闪,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人急掠而来,挺剑大叫道:“割鸡焉用牛刀,中孚兄 退,让兄弟割下他的狗头来。”   声落人到,剑发龙吟,像长虹般向柴哲刺到,抢先进击来势奇猛,剑气直迫三尺外,内 力修为相当深厚。   柴哲向侧一闪,不等对方变招追袭,舌绽春雷大喝道:“站住!要进枉死城也用不着太 急。”   喝声不大,但直薄耳膜,令人闻之脑门发闷,耳中雷鸣。   中年人闻声收招,脸色一变,鼠目一翻,冷笑道:“拔剑,太爷招你的魂。”   “阁下如此冒失,不像是成名人物。”柴哲冷冷地说。   “呸!江湖上谁不知我铁骨冰心屠明心是黑道之雄?”   “那么,你阁下不是水贼?”   “少废话!”   “你是罗龙文的党羽?”   “太爷的名号、身份、江湖地位,皆不下于金龙罗龙文。”   “哦!你是狂鹰的人?”   那铁骨冰心脸色一变,冷笑道:“小辈,你是不是想攀亲?着!”   声出剑到,抢入出招,直指柴哲的心窝,迫柴哲闪避,不许柴哲拔剑。   “小心他的暗器!”远处的九幽鬼王大叫。   柴哲刚好向右闪,正要拔剑,叫声刚入耳,铁骨冰心的左手已打出了五枚青黑色的钢 针,一闪即至。双方相距不足八尺,无法闪避,而且突然出手,又在火光闪动下,连看也不 易看清,断无不中之理。   柴哲是暗器大行家,知道厉害,即使可以闪避,但接着而来的第三批暗器将更多更可 怕。他锐利的目光。已看到五枚铜针成梅花形射来,散布仅有海碗大,射的部位是胸腹交界 处,显然志在心坎。   同时,他心中一动,似乎感到这种针有点眼熟。   他不假思索,双手一张。   胸口一震,五枚钢针全中。   铁骨冰心随针而到,长笑震耳,剑指向柴哲的咽喉。   柴哲突然身形略闪,剑从肩颈旁擦过,剑气彻骨奇寒,危极险极。他冷哼一声,右手一 伸,便扣住了铁骨冰心的咽喉,左手已扣住了对方的右手曲池,真力倏发。   铁骨冰心身材矮小,被柴哲制住往下掀,矮了半截,叫不出声音,像条泥鳅般极力挣 扎。   鄱阳蛟大惊,只感到心向下沉,眼看柴哲中针,但眨眼间便赤手空拳活捉了黑道之雄铁 骨冰心屠明心,不由他不心寒。但他不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拔出紫金分水刺跃近大喝道: “姓柴的,公平一决,放了他。”   柴哲抬头盯视着他,沉声道:“等一等,在下有话问他。”   “拔剑!”   柴哲虎目怒睁,厉声道:“你如果不知进退,柴某先宰了他,再刺你十来剑,你给我站 远些。”   “你我的事。与屠明心无关,拔剑!”   柴哲重重地哼了一声,左手一震,震落了铁青冰心的剑,顺手抓住铁骨冰心的腰带,一 声怒叱,将铁骨冰心抓起,向逼近了的鄱阳蛟扫去。   鄱阳蛟一惊,火速急退。   柴哲将铁骨冰心放下,右手仍然扣住对方的咽喉,俯身拾起掉落在地的一枚钢针,仔细 地审视片刻,然后将铁骨冰心按倒在脚下,一脚踏住对方的小腹。   铁骨冰心久久方回过头来,伸出口外的舌头徐徐收回,翻白的眼珠也渐渐恢复原状,猛 烈地喘息,浑身像是崩溃一般。   “老兄,你这种计形暗器可有名称?”柴哲问。   “我……我……”铁骨冰心语不成声地说。   “柴某要的是真情实供,不然你得死!”   “叫……叫冰……冰心针……”   “不叫钉叫针?哼!针没有头,你的暗器有可用指弹射的钉头,你……”   “在下的暗器确是称冰心针,江湖上谁不知屠某的针专射心坎,中者无救?”   “你这种针,与一个人所用的暗器相同,只是颜色有异而已。”   “那………武林中相同的兵刃暗器多的是……”   “阁下,你可认识报应神端木鹰扬?”   “我……我不……”   九幽鬼王已大踏步走近,阴森森地说:“柴哥儿,你问对人了。这家伙的出身来历,天 下间知者不多。多年前,河南熊耳山出了一个善用暗器的高手,叫做千手观音巴五娘,是个 女的,曾经在江湖上走红了三十余年,名号响亮。后来,她的丈夫孔万方被一个江湖小贼用 毒药镖暗算身死,她花了两年光阴找到那位小贼报了杀夫之仇,隐居熊耳故里,调教出两位 门人。两位门人的老大就是端木鹰扬,这人走正路成了侠义英雄,专管人间不平事,所以绰 号叫报应神。这位铁骨冰心不学好。乃师死后出道闯天下,不走正路走邪门,成了黑道煞 星。铁骨,是说他短小精悍铜皮铁骨不怕刀劈剑砍,冰心,是指他心如寒冰,心狠手辣;含 笑杀人,而且所用的暗器专射对手的心坎,从不接江湖规矩发射暗器。他不但心如寒冰,连 血也是冷的。”   柴哲吁出一口长气,问道:“姓屠的,令师兄目下在何处?”   “不知道,我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铁骨冰心悚然地答。   柴哲将脚收回,冷冷地说:“你走吧,我不杀你。”   远处的岷江墨蛟奔来叫道:“柴老弟,不能放他,留着有大用,交给我。”   铁骨冰心刚挺身坐起,左手正想向奔近的岷江墨蛟伸去,却被柴哲眼明手快,一脚踢中 他的手腕,五枚冰心针撒出丈外。   “你想死?”柴哲厉声问。   铁骨冰心爬起便跑。柴哲伸右脚一勾,铁骨冰心向前扑倒。柴哲不等他落地,俯身伸手 点中他的悬枢穴。该穴在命门上方,点重了会变成瘫痪。   “哎……”铁骨冰心爬倒亟叫,浑身都软了。   柴哲极少使用点穴术,这次出手快,而且怕铁骨冰心搬弄暗器伤人,因此下手制穴道。 他下手不重,一把将铁骨冰心抓起,顺手拍活穴道,拉脱铁骨冰心的双臂关节,交给岷江墨 蛟说:“大叔如果认为他有大用,可带住他,但切勿伤他。”   他挥手请岷江墨蛟和九幽鬼王退走,向鄱阳蛟走去,冷冷地说:“阁下,你我无冤无 仇,在下不希望彼此生死相拼。在下有同伴落在严贼的人手中,有道是免有头债有主,我不 希望你阁下替罗龙文挡灾。为敌为友,阁下自己衡量利害。奉劝诸位立即脱离罗贼的羁绊, 你做你的水寇,他造他的反,如果执迷不悟,必将自食其果。”   “你说得好轻松。”鄱阳蛟恶狠狠地说。   柴哲淡淡一笑说:“在下毫不轻松,事实是如果阁下不听劝告,赶赴紫莲庄与罗贼会 合,在下便平空多出许多劲敌,吃亏的是我而不是阁下,我走了,在我走出鱼鹰潭之前,你 如果不甘心,动手袭击,在下必定杀你。”   说完,泰然转身,从容走了。   鄱阳蛟呆呆地目送他走出斗场,手中的紫金分水刺竟不敢递出,假使他想袭击柴哲的背 部,该是举手之劳,但他竟不敢移动丝毫,似乎已被柴哲镇住了。   柴哲到了场边,转身亮声道:“严贼父子祸国殃民,天人共弃,目下的处境已是日薄崦 嵫,眼看要报应临头。罗贼茶毒海疆,人神共愤,罪恶滔天,万死不足以蔽其罪。做严贼的 走狗,已是毫无心肝的冷血败类,做走狗的鹰犬,大丈夫不为。诸位虽身为鄱阳水寇,但盗 亦有道,三不劫五不抢格守江湖规矩,替天行道倒也光彩,何苦做严贼的帮凶?希望诸位三 思,不做那些丧心病狂的事。严贼败亡有期,目下的回光返照局面苟延不久,等到那一天到 来,树倒猢狲散,江湖朋友打落水狗群起而攻时,诸位何以自处?言尽于此,咱们后会有 期。柴某必须取罗贼的性命,血债血偿他难逃公道,谁要做他的帮凶,柴某是不会甘心 的。”   说完,向东首的鱼鹰拱手为礼说:“郭叔,小侄暂且告辞,紫莲庄事了后,当趋府向叔 婶请安。”声落,他举手一挥,与同伴匆匆走了。   鱼鹰派有人领路,到了村口,柴哲向九幽鬼王低声问:“老爷子能动手么?”   九幽鬼王一怔说:“动手?我并未受伤,只不过伤了些许元气而已,与人交手拼搏并无 大碍。你的意思是……”   “请老爷子陪小可回去看看,万一鄱阳蛟迁怒郭叔,小可打算一劳永逸,杀之以除后 患。”   “理应如此,走!”九幽鬼王毫不迟疑地说。   柴哲请岷江墨蛟在村口等候,与九幽鬼王重新入村。   草坪中,鄱阳蛟带了所有的爪牙,向鱼鹰接近,脸色似乎极为不快。   鱼鹰的人也暗中戒备,他领着两位兄弟上前含笑相迎。   双方在半途碰头,鄱阳蛟悻悻地问:“阁下,你是不是不顾你我的情谊,存心叫我鄱阳 蛟难堪,你是何居心?”   鱼鹰不以为过,泰然微笑道:“中孚兄,不瞒你说,柴哥儿是兄弟的故交子侄……”   “原来你……”   “中孚兄先别动气。事先兄弟并不知道他的底细,直至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攻入兄 弟的宅院,重创贵分舵主神龙谢魁,控制了兄弟十三个人,方说出身份,兄弟才知他是故友 之子。在情在理,兄弟必须站在他一边。”   “巧辩!”鄱阳蛟狠狠地说。   鱼鹰脸色一沉,不悦地说:“中孚兄,你不是欺人太甚了么?郭某为人四海,交朋友不 嫌多。朋友之间,少不了多多少少有个人恩怨与成见。郭某岂能为了这些事作左右袒?当初 阁下要求兄弟将村子给你作为临时主舵,并请求协助。兄弟只答应阁下建分舵,并不愿卷入 漩涡。以咱们的交情来说,兄弟已担当了天大风险,可说情至义尽,对得起阁下了。柴哥儿 找上门来,事因阁下而起,兄弟不得不替阁下尽力,派人拦截在先,使用狼烟阵在后,仍然 徒劳无功,挡不住他,更被他识破阵势,直捣中枢,兄弟第一次受到挫折,但并无怨尤,只 怪自己学艺不精,岂能怨天尤人?等他说出身世,竟然是故友之子,兄弟转变态度,乃是情 理中事。哼!要不是柴哥儿大仁大义,给兄弟三分情面,阁下今晚想全身而退,恐怕难比登 天,你不谢我倒还罢了……”   “阁下,你在恫吓潘某么?”   鱼鹰冷笑一声,一字一顿地说:“在下决不是虚声恫吓,而是言出由衷,你知道柴哥儿 是哪一位绝代英雄的后人?他的同伴又是何许人么?”   “潘某只知他叫柴哲,是这几天来震撼江湖的武林后起之秀。击毙了与两条龙齐名的活 阎罗,夜闯柘矶山,捣散乱葬冈一别亭的群雄结盟大会,击伤混江虎鲨,罗龙文受伤落水逃 命。当然,他很了不起,但潘某人多势众,他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潘某并不怕 他。”   不远处鱼鹰的手下弟兄中,闪出一个身材修伟的人,朗声道:“在下说一些有关他多年 前的事,潘舵主便知他是如何可怕了。”   “什么事?”鄱阳蛟沉声问。   那人淡淡一笑,大声说:“多年前,中原一群高手远趋西番图劫乌斯藏上京朝贡的法 王,其中有无为居士,屠龙僧,江淮暴客,还有追贼至西番的八爪苍龙,隐居西番的昆仑双 圣,黄山三魔,云梦双奇等等。告诉你,这些跺下脚天动地摇的人,如不是他的朋友,便是 吃过他的亏的人。”   “你骗谁?”   “在下说的话字字皆真,如果不信,屠龙僧仍在湖口附近,舵主何不派人向一僧打听是 真是假?”   “你说一僧也吃过他的亏?”鄱阳蛟骇然问。   “是否吃过亏,一问便知,反正那次一僧并未劫得法王,至今仍在寻找柴哥儿。”   鱼鹰长吁一口气,接口道:“中孚兄,别的不用说了,总之,柴哥儿的话,难道不值得 你我反省么?”   “潘某委实不甘心。”   “你知道他的身份之后,也许使不作此想了。”   “他……”   “他是雷霆剑柴公玉寰的孙儿。”   “什么?他……”鄱阳蛟情不自禁地惊叫。   “玉寰公的公子柴瑞,郭某年轻时曾和他称兄道弟。因此,柴哥儿称我为叔。”   “哎呀!老天,如果刚才我逼他拔剑……”   “雷霆剑法天下无敌,后果不堪设想。同时,他的同伴,是三蛟二龙的岷江墨蛟罗锦 全,水性天下第一。他两人一水一陆,湖口群雄劫金大会岂能不烟消云散?柴哥儿出身一代 豪侠门庭,有容人海量。但岷江墨蛟嫉恶如仇,对付绿林和黑道朋友,从不宽假,万一他说 动柴哥儿至贵舵兴师问罪……中孚兄,你自己想想好了。”   鄱阳蛟脸色大变,向身后的手下弟兄惶然叫:“兄弟们,咱们回船,赶快脱身事外,离 开是非场。”   说完,转向鱼鹰告罪,匆匆告辞,率领一众手下弟兄急急走了。鱼鹰反而过意不去,坚 请众人进膳之后再走。鄱阳蛟怎敢逗留?他口中强硬,其实心中早虚,万一柴哲放他不过, 那才真糟,因此急于上路,匆匆而去。   送走了鄱阳蛟,村口侧方的屋角跃出柴哲、岷江墨蛟和九幽鬼王三人。岷江墨蛟大笑 道:“哈哈!鱼鹰子,你可十足抬举在下啦!柴老弟海量做好人,活该我岷江墨蛟背黑 锅。”   鱼鹰也哈哈大笑,上前说:“你老兄本来就是个嫉恶如仇的人,背背黑锅无所谓。我知 道你们够朋友没离开,走,我陪你们到紫莲庄走一趟,送你们入在,不许推三阻四。”   柴哲不再勉强.连声道谢。伏魔剑客和白衣吊客急于与同伴会面,在此分手。伏魔剑客 表示即回报一僧,将至紫莲庄找罗龙文的晦气,追讨那五万两赃金的下落。   岷江墨蛟带了铁骨冰心、五人乘夜奔向紫莲庄,走了里余,岷江墨蛟说:“郭兄.咱们 得躲绕两三里。”   “什么?你要绕路?”鱼鹰讶然问。   “咱们还有三个同伴,必须将他们邀来。”   余老大化龙带了黎明晖,与闵子建在会合处苦等。余老大将黎明晖捆上,倚在树下假 寐,不住留意着闵子建的一举一动,对柴哲何时可到来会合的事毫不在乎。   闵子建却坐立不安,已经二更初,还不见柴哲和岷江墨蛟的身影,等得他心中冒火,走 近余老大说:“余大侠,这时他们还不来,莫非出了意外不成?我们……”   “我们耐心等候,好好养息。”余老大若无其事的说。   “余大侠似乎对他们毫不关心!”   “哈哈!江湖朋友只关心自己,无暇关心别人。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也不用别人关心。 咦!听,有隐隐人声,瞧,似乎有火光哩!像是紫莲庄出了事。”   远处天际涌起了红光,也听到了隐隐的模糊声浪。   远处传来了人声与火光,余老大一口说出是紫莲庄方向,闽子建不由大吃一惊,急问 道:“余大侠,你知道那是紫莲庄?”   余老大已经站起,剑眉深锁地反问:“咦!难道你不知道那边就是紫莲庄?”   “我怎么知道?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闵子建不悦地问,目光炯炯地向余老大盯 视,搜索余老大脸上的神情变化,像是窥伺猎物的狼。   余老大悚然猛醒,顺手挟过黎明晖挡在身前,谨慎地说:“在下根本不知道紫莲庄在何 处。余某也仅知方向而已。”稍顿又适:“由火光和刚才隐约人声看来,似在七八里外。”   闵子建脸色狰狞,沉声道:“余大侠,会不会是罗大侠与柴老弟,这自前往紫莲庄救 人,出了意外了。”   “我和你一样糊涂,一样焦急。”   “那……我们必须在此等候会合。”   “再等下去便糟了……”   “这时前往,也来不及啦!”   “你并不关心他们的安危。”闵子建声色俱厉地说。   “但在下深信他们能应付得了。”   “听你话中之意,他们必定是到紫莲庄去了。”   “余某可没这样说。”   “你去不去助他们?”   “在下不去。”   “我……”   “你最好也不要去。”   闵子建重重地哼了一声,沉声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其实,在下早该明白了,你余氏双杰与岷江墨蛟,皆是严府的走狗,故意引柴老弟单 身入虎穴,藉口分道埋伏,将在下撇开,由岷江墨蛟引柴老弟到紫莲在送死。好哇,在下可 放不过你。”   余老大确是耽心岷江墨蛟和柴哲不顾一切问向紫莲庄,自乱脚步,正在心急,不知是否 前往伸援,对闵子建紧追不舍的追问,仅信口应付而已。这时见闵子建态度骤变,不得不收 敛心神,冷笑道:“谁是严贼的走狗,自己心中明白。好家伙,听你的口气,似乎你老兄吃 定我了,口气是不是大了些?”   “哼!余氏双杰可以在四川称雄,出川后只算得是三流人物,闽某不才,对付你余老大 并不费劲。”   余老大哈哈狂笑,笑完说:“你未免太抬举余某了,余某在江湖上连三流人物也排不上 呢!阁下,你似有所恃,余某却不信邪,何不亮出你的绝活,让余某见识见识?”   “哼!我自然不会令你失望。”闵子建凶狠地说,伸手拔剑。   余老大移向路旁的一株巨树下,天色黝黑,丈外便人影难辨。他将黎明晖挟在身前,笑 道:“你既然用右手拔剑,余某便少了一分顾忌,只消留意你的左手,你便黔驴技穷啦!阁 下,你该徒手相搏的。”   “把人丢下,拔兵刃上。”闵子建大叫。   余者大狂笑道:“余某手中挟了一个人,仍可制你的命,你是信不信?”   闵子建一声怒叱,一闪即至,剑递出左手一扬。   余老大全神留意对方的左手,向村后一闪,笑道:“没关系,你的左手暗器虽歹毒,可 是有所顾忌。哈哈!这一剑厉害!”   说话中,闵子建已攻了三剑,余老大绕树间避,似乎不屑拔兵刃反击。   “吠!”闵子建大喝一声,贴树急攻两剑。   树干粗约两人合抱,有些树根暴露在地面上,如果脚下不留神,随时有被绊倒之虞。余 老大身法轻如灵猫,挟着一个人依然游走如风,一面躲闪,一面叫:“好家伙,你是真干 啊!差点儿没获上。哈哈,等会儿柴老弟来了,而你却无法将我放倒,那么,柴老弟还会听 你摆布么?哈哈!贪小失大,智者不为,为了我这条泥鳅,丢掉了大鱼,你是何苦来哉?小 不忍则乱大谋,你不怕妙计成空?放长线钓大鱼,你却自断钓线,怎钓得到大鱼,真是愚不 可及。打!”   打字出口,右手疾扬,打出一杆小鱼叉,“喳”一声插入树后的泥土中,尽柄而没,劲 道骇人听闻,一发之差,几乎钉在闵子建的靴背上。   闵子建悚然而惊,黑夜中,对方藉树掩身,即使想用暗器袭击,也必定劳而无功,只能 将黎明晖击毙,暗器不可能透人体而过的。他追逐片刻,余老大始终不和他照面,气得他暴 跳加雷。再就是他已经听出余老大的话另有含义,不由脚下一慢,低喝道:“姓余的,你胡 说八道究竟是何用意?”   余老大哈哈笑说:“在下的话自然有用意,而且用意昭然若揭,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你若是志在柴哲,彼此心照不宣,何用多说?”   “你志在柴老弟?”   “哈哈!彼此彼此。”   “好哇!你可不打自招……”   “哈哈!你不招也够明白了。余某不管你用意如何,有何图谋,与我无关。余某只想从 柴老弟身上引出那五万黄金,你如果碍事,余某可就顾不得你了。你如果认为余某浪得虚 名,你就大错特错啦!不错,你的暗器可能很霸道歹毒,但余某的暗器也半斤八两。刚才余 某如果存心要你的命,便不会射你的双足示警了。黑夜中彼此机会相等,在下却有人挡灾, 因此胜算在握……有人来了,噤声!”   小径那端,黑影接二连三出现,如飞而至,共有四人之多。   闵子建不得不向下一伏,低声说:“有四个人,正是柴哲和岷江墨蛟。”   来人是岷江墨蛟一行五人,岷江墨蛟抗着铁骨冰心,因此只可看到四个人影。   岷江墨蛟发出一声暗号,余老大心中一宽,闪出低叫:“锦全兄,同来的人……”   “快走,紫莲庄有变,赶两步。”岷江墨蛟急急的叫,改道前窜。   “小可与罗大侠将许老前辈救来了,同行的是鱼鹰郭叔。”柴哲与余老大并肩飞掠,一 面低声解释。   火光烛天,人声反而渐止。接近至里外,大地一片通红,照得如同白昼,木材的爆裂声 与房屋倒塌声震耳欲聋,人声无法听到了。   好一场大火,紫莲庄已成了火海。   柴哲五内如焚,发疯似的领先狂赶,展开了平生所学,在接近火场边缘时,已将后面的 同伴扔后了半里左右,速度之快,骇人听闻。   他最先到达火场,火势已不可收拾,整座村庄已陷入熊熊烈火之中,如果村中有人,必 将被火海包围,决无逃生之望。   首先,他发现火场右面不远处,火光中,站着五个劲装带兵刀的人,抱肘旁观那冲霄大 火,附近来了人也浑如未觉。   柴哲狂风似的抢到,在五丈外便出声大叫:“诸位,请问此地是不是紫莲庄?”   五名观火的人讶然扭身注视,其中一个说:“阁下问对了,火场的另一面是水,四周有 防盗围墙,自然是紫莲庄。阁下找紫莲庄有事么?”   柴哲在丈外止步,脸色铁青,注视着大火问:“兄台,到底是怎么回事?”   “首先,你得说明有何贵干。”另一名大汉道。   “兄弟前来找人。”柴哲屏住气答。   “那么,你是紫莲庄的人?”   “不是。”   “是为柴哲而来?”   柴哲凛然向对方注视,沉着地说:“不错。”   “你来晚了。”   “此话怎讲?”   “咱们都是闻风赶来的人。紫莲庄是严贼的走狗们临时巢穴,听说他们不但已将黄金劫 来,更将柴哲的同伴擒至庄内藏匿,咱们擒了两个走狗,问出口供,因此急急赶来,没想到 仍然晚了一步,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啦!”   “到底是谁捷足先登?”   “喝!多着呢!这走狗引鬼上门,自食其果。听说第一批到达的是混江虎鲨的好汉,从 临河的一面杀人庄中。其次是一僧与十余名高手名宿。接着是无为居土,还有什么双残三怪 八魔。一僧与三怪八魔要黄金,无为居士要救柴哲的朋友,混江虎鲨的人要报仇也要黄金。 这叫八方风火焚紫莲,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这些人呢?”   “双方混战,作鸟兽散。咱们迟来一步,没赶上。”   “柴哲的同伴和五万两黄金……”   “咱们不知道,只知紫莲庄主雷中天率领着走狗们从南面杀出重围,在南面的丛林中受 到一群来历不明的青衣人袭击,下落不明。”   “谢谢,兄弟要到南面瞧瞧。”   “人早就散了,去了白费劲。喂!你问了咱们好半天,还没将名号见告呢。咱们是焦山 五虎,你呢?”   “在下柴哲。”   五虎大吃一惊,问话的大汉惑然叫:“老天,你很年轻,并没有三头六臂。你……你真 是柴哲?”   鱼鹰与九幽鬼王同时赶到,叫道:“柴贤侄,怎样了?”   “紫莲庄已被群雄所毁,快到南面丛林中找人问消息。”柴哲高声答,举步便走。   大汉伸手便拉,喝道:“站住!大爷认为你是冒名顶替的……哎……”   柴哲猛地旋身,闪电似的扣住了大汉抓来的手,用上了擒拿法,一扭一板,顺手一带, 大汉鬼叫趴下了。   “都是你们这些贪心的家伙坏事。”柴哲恨恨地叫。举步急急走了。   南面的丛林连绵似海,众人找了好久,首先找到几具尸体和几把遗弃在各处的刀剑,却 未发现活人。   柴哲心中焦躁,窜过一处灌木丛,突见前面的树根下有人影一闪。他一跃而至,向矮树 丛喝道:“阁下,出来吧!”   火光照耀得林下一片暗红,视界可及五丈外。低垂及地的枝叶籁籁而动,有物向外爬。   “贤侄小心。”鱼鹰奔上叫。   “是受伤的人。”柴哲高声答。他已看到枯草上的血迹,和爬动所造成的遗痕。   枝叶一分,首先伸出一个秃脑袋,接着叫声传出:“是柴施主么?我……我是半耳 僧。”   出来的人确是半耳僧,右腿骨折,无法站立,右胁背血流如注,受伤不轻。   “咦!你怎么了?”柴哲惊问,一面向奔来的岷江墨蛟示意取药囊,一面将半耳憎扶 起。   岷江墨蛟将铁骨冰心交与九幽鬼王,赶忙上前察看。   半耳僧脸色苍白,坐在地上喘着说:“我得到消息,赶来找你,没想到在此地碰上雷中 天一群人,他们不问青红皂白,见面便下毒手,要不是沧海客公孙罡与人屠江汉及时赶来, 贫僧性命休矣!”   “大师找我有何贵干?”   “施主可认识一个江湖小贼黄祥么?”   “认识他……”   “他为人如何?靠不靠得住?”   “那得看事而论。”   “他说欠你一份情,欠你救命之恩。”   “有此一事。”   “他目下在奴才严年手下当差,要贫僧给你带口信,说是他发现了你的女伴的下落,而 且发现其中的阴谋诡计,要你速至劳家渡口南端找他,他有重要消息奉告。”   “哦……”   “严年是严贼手下的红人,不论官民当面皆称他为萼山先生,背地里皆骂他为旱魃。” 半耳僧滔滔不绝地往下说。
  --------------------    旧雨楼 扫描,bbmm OCR 旧雨楼·云中岳《四海游骑》——第 十 章 紧迫追击
云中岳《四海游骑》 第 十 章 紧迫追击   闵子建脸色不正常,叱道:“见你的鬼!严年在紫莲庄,他们既接过走,该往南逃,怎 会北上穷家渡?难道他们不回袁州?”   半耳僧摇摇头说:“贫僧在入昏时分,在河口附近遇上了一枝花,据他说,先到紫莲庄 的狂鹰,发现有不少人向紧莲在赶,知道紫莲庄不可住,因此预定万一有变,即撤至湖口, 至劳家渡乘船南下往袁州.这一带湖面皆被混江虎鲨的水贼所封锁,群雄必定向南追,唯有 北方安全。施主如果不信,那是无法勉强的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贫憎身受柴施主救命 宏恩,因此冒万险前来传信……”   “大师请安心养伤,小可相信大师所言不虚,万分感激,这就往劳家渡一行。”   岷江墨蛟已替半耳僧裹好伤上了药,用树枝作夹板,接上断了的腿骨。半耳僧居然可以 站立,连声道谢,复向柴哲说:“救人如救火,施主请速行。”   “小可带你走……”   “谢谢,不必了,贫僧尚能支持,不能因为贫俗而耽误施主的大事。再见,后会有 期。”   柴哲只好说声珍重,与众人向北赶,一面向鱼鹰说:“郭叔请转,小侄日后有暇, 当……”   “什么话?贤侄,附近千里之内,不论人事地物,为叔皆相当熟悉,还能少得了我么? 不许多说。如果我不管你的事,岂不让世人唾骂?我领路。”   从后港河口至劳家渡,约八十里。众人以为狂鹰与雷中天一群人必定匆匆向北逃,按理 该在前面不远,因此展开脚程,全力飞赶。   带了两个俘虏,确是费劲吃力。看看赶了三十余里,已是四更末五更初了,北上的大道 空荡荡地,鬼影俱无。   长途穷追,怎吃得消?柴哲不得不定下心神,脚下逐渐放缓。   余老大扛着黎明晖,奔得浑身大汗,缓过一口气,苦笑道:“早知赶不上的话,该先找 到二弟用船向上追,岂不省力些?这蠢货重得要命,确是严重的负担,带了走不动,弃之又 可惜……”“宰了他算了,这种奴才贱种,你老远带着也不怕恶心?真是自讨苦吃。”岷江 墨蛟嘀咕地说。   “你还不是也带了一个?”   “我这一个有大用,丢不得。”   在前面走得柴哲过意不去,扭头道:“咱们歇口气,真有些乏了。这两个家伙带着麻 烦,丢了算啦!让他们自生自灭……”   “哈哈!自生自灭?天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岷江墨蛟笑着说:“砰”一声将铁骨冰 心向地上一丢,在路中坐下了。   众人散开歇息,面向四周戒备。鱼鹰在柴哲身旁坐下,含笑道:“贤侄不必焦急,此至 刘家市还有二十余里,咱们到达当在破晓时分。愚叔在那儿有朋友,保证可以探出确实的消 息。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急必坏事,千万要冷静下来。”   “紫莲庄事变仓卒,郭叔在劳家渡的朋友,怎知紫莲庄的消息?”柴哲忧心仲忡地问。   鱼鹰呵呵笑说:“贤侄,你不知咱们这一带的情形,所以感到奇怪。咱们这一带数百里 内,可说全是藏龙卧虎之地,小小的后港河穷乡僻壤,便有紫莲庄和鱼鹰潭村双雄并立,其 他地方可想而知了。咱们附近武林人为数极众,而这一带又是湖寇横行之区,因此传警的方 法别出心裁,水陆并传分段负责,传送极为迅速。尤其是水路,有一种形如龙舟的快船,以 熬热的猪油烤底,人水不沾,破水而驶快逾奔马,往南顺流下放,不需一个时辰便可到湖 口。刘家市是湖口都昌两县的贸易中心,市况比湖口不足,比都昌却繁荣得多。那儿住了一 位响当当英雄人物,传信船必定到那儿停泊片刻,传情并换水手,是传信的要站所在。”   “刘老弟是指恨地无环刘鸿达么?”九幽鬼王接口问。   “正是他老兄。”   “此人是侠义道英雄,倒还可靠。”九幽鬼王点头说。   “一身侠骨,力大无穷,确是值得称道。”鱼鹰赞赏地说。   “老夫曾经和他开了一次不大的玩笑,恐怕他还记得我。”九幽鬼王怪笑道。   “你们结了梁子?”   “那又未必,得看他的态度了。”   “兄弟也许能替两位化解。谅无困难。”鱼鹰拍着胸膛说。   柴哲却为余老二担心,向余老大说:“余二叔留在后港河,不知目下怎样了?”   余老大哈哈笑,说:“老弟,放心啦!不是我吹牛,我兄弟俩练有天眼通天耳通,又好 比秤不离砣,砣不高秤,你放心,他会找到我们的。”   岷江墨蛟踢了铁骨冰心一记靴尖,说:“带了这两个人赶路,他们可快活死了,带的人 吃不消,咱们问清口供,发落他们算了。”   九幽鬼王桀桀笑说:“发落这种狗腿子,我九幽鬼王可说学有专精,交给我啦!保证让 你们双方满意。反正急也不在一时,让传信船先到刘家市,我们再赶去并未为晚,免得糊里 糊涂往劳家渡闯,目下可利用歇脚的时光处治他们,也可减少带人的麻烦。”   闵子建不以为然地说:“咱们已经带了这许久,这时处治,岂不前功尽弃?这样吧,在 下带一个走。”   “你带谁?”岷江墨蛟怪声怪气地叫。   闵子建向铁骨冰心一指,泰然地说:“带这一个,替罗大侠分劳,如何?”   鱼鹰与铁骨冰心毫无交情,信口说:“听这家伙的名号,就不是好东西。许前辈既然知 道这家伙的底细,给前辈处理岂不省事?我反对带俘虏赶路,碍手碍脚,成事不足,败事有 余。”   岷江墨蛟淡淡一笑,仍向闵子建问:“老弟,你知道这家伙的底细么?”   “不知道。”闵子建简捷地答。   “那你何必自告奋勇带他?”   “罗大侠费了偌大的劲把人带来,想来必有大用,小可只想与罗大侠分劳而已。”   “其实带来并无大用……”   “你们的废话讲完了没有?交给我啦!老夫用九阴搜脉的歹毒手法处治他们,诸位可以 看看这家伙是否受得了。”九幽鬼王不耐地叫,声落,一把提起黎明晖摔在脚前。   黎明晖已缓过气来,浑身都在颤抖,狂叫道:“饶……饶命!我……我……”   “哼!你是严年的狗头军师,知道的事应该不少,却一问三不知,用假消息搪塞。贱骨 头,不用刑你是不会吐实的,你等着好了。”余老大冷笑着说。   九幽鬼王狞笑道:“好哇!原来他是严奴才的狗头军师,妙极了,先用刑,再好好问 他。”   声落,翻过黎明晖的身躯,一指头捺在他的筋缩穴上,又道:“铁打的金刚也受不了, 且看他能熬多久?”   黎明晖起初似乎僵了,片刻,突然浑身一震,接着身躯开始痉挛,然后手脚开始抽搐, 愈来愈猛烈,抽动加剧。先是咬牙忍受,最后发出一声嚎叫,声如中箭的哀猿,凄厉刺耳, 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忍着点,等会儿骨头收缩,那才好受呢。”九幽鬼王毫不动容地说,伸手报过铁骨冰 心。   铁骨冰心切齿叫:“老鬼,咱们将你擒进水牢,并未虐待你,你为何如此对待别人?”   九幽鬼王冷笑道:“狗东西!不提水牢便罢,提起水牢老夫恨不得吃你的肉。大冷天, 水牢的水彻骨奇寒,水刚淹及项门,必须不停地往上跳方可呼吸,而顶上高不过半尺,想跳 高些也不可能,你尝过那种滋味么?”   “那……那不是在下的意思,是鄱阳蛟指使鱼鹰做的好事。”   “反正这笔帐算在你的头上,你认命好了。阁下,是谁主使你们在乱葬冈埋伏的?”   “啊……”黎明晖的狂嚎声惊天动地,疯狂地滚动挣扎,神经错乱地厉叫:“杀……杀 了我吧,我……我受……受不了,求……求求你……你们杀……杀……给……给我—……一 刀……我……招……招供……”   闵子建挺身而出,向前举步。   余老大伸手虚拦,冷然间:“阁下,你干什么?”   闵子建睑色十分难看,沉声道:“你们皆自命侠义英雄,竟做出这种残忍的事来。杀人 不过头点地,岂能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他?哼!如果这就是你们的侠义行径,在下以侠义为 耻。”   “呵呵!阁下义正严词,果然不愧称游学书生,到底是读书人,嘴尖牙利工于心计。依 你看,侠义又该如何?”   “冤有头债有主,杀这些小人物算不了大丈夫。”   “你的意思是要纵虎归山?”   “饶了他们并无大害,杀了他们反而显得咱们心胸狭窄。”   “你认为他们是小人物?”   “不错。”   “千手观音巴五娘的门人铁骨冰心屠明心,居然成了小人物。那么,他的师兄报应神端 木鹰扬,自然也是浪得虚名的跳梁小丑罗!看来,老弟的出身定然是了不起的高人门下,但 不知今师是哪一方的神圣?”余老大不客气地问。   “在下的师门,没有说出的必要。”闵子建悻悻地答。   “阁下口气甚狂,而且袒护这些人,委实启人疑窦,不知阁下到底有何用意,到底关不 关心令妹的安全?”   “为了舍妹的安全,总不能有失侠风滥杀无辜。”   余老大哈哈狂笑,笑完说:“好一个有失侠风滥杀无辜。如果在下的记性不差,昨天阁 下叫船追人。余某记得,在船上一脚踢死……”   “彼一时此一时,不能相提并论。”闵子建抢着说。   “咦!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鱼鹰忽然问。   九幽鬼王也不知底细,不耐地叫:“为了两个奴才败类,你们居然争得脸红耳赤,岂有 此理!你们都别管,由老夫全权处理。”   闵子建不肯相让地大声说:“咱们带着俘虏,必要时可用他两人作人质迫对方就范,人 已经带来了,岂可在此处治?”   柴哲心中大惑,问道:“问兄似乎坚决反对杀这两个人?”   “正是,人质留着有大用。”闵子建沉着地说。   “闵兄不是认为他们是起不了作用的小人物么?”   “但在罗龙文方面,这两个人就不是小人物了。”   岷江墨蛟呵呵笑,出面打四场说:“好了好了,不必为此争论了。闵老弟既然有自己的 主张,那么,道不同不相为谋,同时,彼此有了成见,再走在一处将会百害而无一利。咱们 各行其事,就此分手,谁也不管谁的事,好不好?”   闵子建冷哼一声,冷冷地说:“老实说,在下对你们确也太放心,没有你们相助,在下 与柴老弟同样可以救人,分手就分手好了。”   柴哲已对闵子建动疑,同时早就对闵子建的乖戾与变化无常的性格不满,不假思索地 说:“对不起,闵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各行其是,你我不再同行 了。”   “什么?你打算与我分手,不再救回失陷的人?”闵子建不悦地问。   “俗语说,强龙不斗地头蛇。柴某目下人地生疏,势孤力单,唯一的希望,便是寄托在 罗大侠诸位长辈身上。而阁下却对柴某的朋友不信任,我可不是法力无边的神佛,独自前往 救人等于是飞蛾扑火。我有我的打算,咱们就此分手。”   “但……你我……”   “柴某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心目中只知有黄金,并不热衷于救人。老实说,柴某对你 不能无疑。”   闵子建向柴哲接近,焦急地说:“柴者弟,你不是太糊涂了么?你我都有人失陷在罗贼 手中,而他们只是志在黄金的人,你不信任我而信任他们,岂不……”   “闵兄,请勿接近。”柴暂沉喝,目光落在对方的双手上,接着说:“有话可大声说, 在下的耳力尚可,用不着走近叫嚷。在下似乎从阁下身上看到了重重杀机,防人之心不可 无。咱们不必多说了,你走吧,后会有期。”   闵子建停在丈外,吁出一口长气,无可奈何地说:“舍妹是为了你的事而失陷的,你的 艺业比我高明,所以在下的希望完全放在你身上,你这种做法,岂不令人失望,不够朋友 么?好吧,在下信任你的朋友,咱们一同前往劳家渡救人好了。”   柴哲心中一软,苦笑道:“不是在下不够朋友,而是阁下一直在挑拨离间,无理取闹。 咱们人少,敌势不明,本来就屈于下风,自己的人再互相猜忌各怀成见,怎能和严贼的走狗 们周旋?”   “兄弟已认错,还有什么好说的?走吧,我带一个俘虏。”闵子建低声下气地说,快步 向九幽鬼王脚下的铁骨冰心走去,伸手急抓。   九幽鬼王手疾眼快,抓住铁骨冰心的腰带信手便向岷江墨蛟扔去,叫道:“罗老弟,人 还给你。”   岷江墨蛟一手将人接住笑道:“人是我捉来的,活该我倒霉,我带着好了。”   “在下替罗大侠分劳,交给我带好了。”闵子建叫。   余老大将已经痛晕了的黎明晖抓起,抛过说:“接着!你阁下既然坚持要带人,带这一 个好了。”   闵子建手上略一迟疑,但仍然将人接住说:“好吧.我带着。”   鱼鹰是个老江湖,见多识广,冷眼旁观似有所得,呵呵大笑道:“走吧,破晓时分,必 须赶到刘家市呢!”说完,走近岷江墨蛟,悄悄将一颗丹丸递过,低声说:“子午断魂丹, 天下间别无解药。且静观其变,也许有人会露出狐狸尾巴了。”   岷江墨蛟笑道:“六个时辰,大概够派用场了,谢谢。”   “丹入腹气海自收,真气自散,你可以放心。”   “妙极了,免得我担风险。”   众人立即动身,一场风暴未酿成灾。柴哲不是糊涂虫,他总算瞧出些许端倪,对闵子建 又增了三分戒心。   鱼鹰领先而行,柴哲后跟。九幽鬼王断后,紧跟着余老大,悄声问:“余老大,你们搅 什么鬼?”   余老大笑笑,扭头低问:“你认为闵子建这人如何?”   “这家伙我第一次碰头时,便知道他靠不住。”“呵呵!本来就靠不住。”   “那……你们是不是想养痈遗患?”   “又不尽然。这是唯一的线索,他能引领柴哥儿前往追寻女伴。”   “湖口一带恶贼们的巢穴,老夫知道一大半,再加上鱼鹰这条地头蛇,还怕找不 到……”   “呵呵!前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走狗们的巢穴,晚辈可说了如指掌。但其中另有原 因,目下不便言明,晚辈能见告的事,任何事皆由柴哥儿决定,他必须运用自己的聪明、才 智、勇气,来完成他的愿意。”   “你是说……”   “要培植一个人,是不能一天到晚陪着他的,必须让他自己站起来,他必须自己去奋 斗。举目江湖,前辈便可明白,那些武林高手名宿的子弟,有几个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人 物?藉长辈余荫而成名的人,是经不起风浪的”   “哦!我明白了。可是,凭你们三五个人的力量,要造就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成名,是否 太狂妄了些?”   “我们只是跑腿的人而已。”   “咦!这么说你们还有主谋的人了?”   “前辈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   “主事人是谁?”   “恕晚辈暂时守秘。”   “老夫必须知道,我可不是甘心受人利用的人。”   “好吧,我说,白衣秀士裴士秀,满天飞瑞闵天虹。”   “咦!他两人还在?”   “活得好好地。裴土秀的儿子千幻剑裴岳阳,也就是柴哥儿失踪女伴的父亲。”   “老天,你们竟放心那女娃儿陷身贼手?”九幽鬼王惊叫。   “低声些!在咱们紧逼追逐期间,女娃儿不会有危险。只是,变化经常出乎意料,未免 令人有点担心而已。这次紫莲庄突被一僧与无为居士攻入,便令人有措手不及之感。目下只 有利用闵小狗引导,方能直捣贼巢。”   “万一出了事……”   “所以咱们必须争取时间,希望前途不再发生意外。”   刘家市,在湖口县城南四十余里,地当湖口都昌的往来要道,是两县的货物集散处,市 面十分繁荣,居民大都姓刘,流寓的人不多,但由于商旅往来不绝,所以仍然相当复杂。   刘家市目下有三位颇负盛名的仕绅,市东是刘三爷百禄。市西刘大爷永康,水上生意几 乎皆由他包办。市北郊是刘五爷鸿达,是当地庄户,拥有良田数百顷,家中的长工人数近 百。三个人皆称爷,其实辈份不同,刘三爷比大爷永康五爷鸿达高一辈,但市民对有钱有势 的人皆一律称爷而不名。当然,小一辈的人自然称叔称伯,大爷永康见了三爷,同样称三 叔。   四更正,市南来了一大群不速之客,引起了一阵凶猛的狗吠。   市街外围的街口,皆设有木栅,晚间闭上木栅,市民只能在市内活动而不能出栅,外面 来的客人,自然不许入市,这是各地大型市镇,普遍设置的防盗管制物,如果本地有官府就 派兵勇把手。如无官兵,则由里正派乡勇管制。   东南西北四条街口,皆设有栅门。本地没设有巡检司,地方治安由镇勇负责。镇勇是由 市内与市郊的青年子弟充任,轮流服役当差,因此木栅有人看守。   把守南栅门的镇勇有两个人,刚听到狗吠,便知有点不妙,其中之一向同伴说:“四 哥,定是小相国的人到了,快去传信。”   另一人支着花枪倚栅假寝,懒洋洋地说:“见鬼!山尾集的传警船刚到不久,后港河的 匪警刚传到,小相国的人就到了,哪有这么快?他们又没有翅膀飞来。别管,咱们不开门, 谁来也不开。”   两人不住向黑沉沉的市外道路细瞧,看不到任何人影,正感到诧异,“噗”一声响,街 右的瓦面跳下两个青衣人,身法其快。两个乡勇不知不觉地被人弄昏,接着栅门被青衣人打 开了,千里火一晃,远处路面出现了一大群人。   这些人总数约有八九十之多,有条不紊地成三路悄然奔进栅门。领先的两个人在栅口止 步,扭头向身后的人说:“刘家市果然难缠,短短半里内,竟然派有八名伏路的,咱们的行 动难逃他们的监视。咱们不能停留,快带几个人去找刘百禄。”   “找刘百禄有何用处,反而打草惊蛇。”身后的人答。   “如果没有刘百禄带路,你们进不了恨地无环的庄门。如果恨地无环不肯帮忙,宰了 他。”   “好,兄弟这就走。”   “小心了,我先走一步,明天劳家渡见。我们走市外,此地的事交给你全权办理了。”   留下了九个人,其他的人向左绕走,隐入茫茫夜色中。市中狗吠震耳,全市骚然。街东 传米了更鼓声,四更正了。九个人等大队同伴去远,方跃上瓦面向东窜避人而走,直趋街东 的一座大宅。他们的轻功身法皆臻上乘,迅捷如鹰隼,像九只猫头鹰,轻灵无声地避过了守 夜人的耳目,击昏了几名护院师父,排门直入内室。不久,九人重行出镇,挟了三名人质, 疾趋北郊。在距恨地无环的宅院半里地,九人停下了,在小径两侧一分,向四周警戒。   恨地无环的庄院灯火全无,传来三两声清晰的犬吠,与市镇中群犬乱吠的情形迥异,令 人感到这座在院与众不同。   两个人令三位俘虏在小径中间坐下,为首的人双手叉腰,用冷冰冰的声音说:“刘百 禄,在下再说一遍,希望你好好记住,不会再向你说第三次了。”   “刘某已落在你们手中,还能不记?”坐在中伺的人悻悻地说。   “阁下如果不以全家老少的生死为念,记不住也无所谓。其一,你要负责咱们平安进人 恨地无环的宅院。其二,告诉全市的人,绝对不许提及今晚所发生的亭,任何人问及市中曾 否发生事故,皆一概推说不知。其三,你得劝服刘鸿达替咱们效力,设法留住一个姓柴名哲 的人,不管用任何手段,只要发现姓柴的,必须将人留下,死活不论。三件事你与刘鸿达如 果一件办不到,那么,休怪咱们心狠手辣,不但你们家小的性命难保,甚至毁掉刘家市并非 不可能的事。记清了吧?走!”   九个不速之客分为两拨,四个人在外围把风,五个人随着刘百禄奔向庄门。刘百禄的辈 份比恨地无环高,说是带人巡夜,顺便进庄看看,自然不会受到拒绝,八个人大摇大摆进了 庄。   不久,九名不速之客留下了四个人,另五人带了恨地无环的一子一女一媳,取道扑奔劳 家渡。   市中的居民,受到了严厉的警告,严禁向外人提起昨晚有大批陌生人经过的事。   东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柴哲一行六人,带了两名俘虏,接近了市南口。   柴哲一面走,一面沉思,犬吠声打断了他的意念,断续的鸡鸣令他精神一振,突然向鱼 鹰问:“郭叔,恨地无环是位江湖名人,他会不会被卷入这次都阳夺金漩涡?”   “不会的,他有的是钱,有家有业,子女成群,即使送给他一座金山,他也不会动心 的。”鱼鹰极有信心地说。   “小侄的意思,是他会不会与郭叔一般,不得不间接地介入这场风波,为朋友两助插 刀。”   “这个……恐怕很难说。”   “小侄认为,由郭叔独自前往刘家探询消息,小伍与其他的人不必进人市镇,在附近等 候为宜,以免暴露形迹,小心为上。”   岷江墨蛟不住点头,接口道:“防意谨慎,柴老弟确有见地。目下鄱阳地区情势混乱, 局面瞬息万变,敌我很难辨清,谁也不敢保证另一人可以完全信赖,小心谨慎确有必要。”   鱼鹰略加思索,慎重地说:“两位所虑甚当,小心可驶万年船。好,咱们直接去找恨地 无环,我入庄,诸位可在外稍候,走!咱们绕镇而过。”   鱼鹰仍在前面引路,绕市镇西端而过,疾起北郊。离恨地无环的庄子约半里地,有一座 小凉亭,小径穿亭而过,亭左右各设有木凳,但不是便利旅客歇脚的凉亭。而是供郊游人士 的休息小亭。亭北是小径交叉点,右至恨地无环的庄院,左是至湖口的大道。附近林木零 落,田野中空荡荡的。站在亭中,可清晰地看到恨地无环的庄门。   朝霞初现,天亮了,已可看清里外的村落升起的炊烟,今天将是初冬罕见的好晴天。   踏入亭中,闵子建的目光,首先落在亭柱上的凌乱刻痕上。刻痕甚新,似是用小刀所 划,有不成章法的图形,有歪歪斜斜的线条。他眼中一亮,嘴角度起了笑意。   “诸位在此稍候,我进庄去看看。”鱼鹰一面整衣一面说。   闵子建紧了紧衣带,将背上系着的长剑系在腰带上,泰然一笑道:“小可不才,愿随前 辈一行,多一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九幽鬼王的目光,也落在亭往的刻痕上,老眉不住轩动,老眼中流露着困惑不解的神 情。   鱼鹰瞥了闵子建一眼,淡淡一笑道:“也好,咱们这就走。”   两人走后不久,岷江墨蛟向余老大颔首示意,“化龙兄,左面似乎有一条深沟哩!”   “不错,一条深沟。”余老大注视着左面答。   “那么,何不将那位累赘丢掉?这种一身贼骨,良知已泯的狗东西,留来何用?”“锦 全兄的话有道理,兄弟送他走。”余老大笑答,一把拖起黎明晖。   昨晚,岷江墨蛟已将子午断魂丹乘铁骨冰心神智昏乱时,送人铁骨冰心的腹中,因此顾 虑已消,将铁骨冰心的双臂关节接上了。   铁骨冰心并未受伤,这时被推到亭角坐下,暗中在运气检查背部有何穴被制。可是,他 发觉真气已无法聚集,活动手脚,却又不曾发现穴道有异,气不聚真力不生,他发觉自己像 是失去了练气术的平常人,只急得心中叫苦,浑身冒冷汗。   这时,他听出岷江墨蛟的话暗藏无穷杀机,看出了自己的处境极为凶险,再看到余老大 动手拖起了黎明晖,不由心中一冷,以为对方要将他置于死地,岂能不慌?生死关头,他必 须自救,一咬牙,突然强提真力向亭外一窜。   九幽鬼王手急眼快,伸脚一勾。   他仍然能发挥所学,只不过力道锐减而已,身手仍然相当灵活,数十载打熬得来的武 技,并不因气功被制而消失,收脚上纵一掌下击,临危拼命。   岂知九幽鬼王突然半途收腿,俯身一掌拍出。   他向前一伏,居然避过了一掌,身躯平窜而出,窜出亭外去了,可见他的艺业确是不 凡,九幽鬼王不见得可以制住他。   岷江墨蛟一声长笑,抢出亭外飞扑而上。   他折向急窜,要逃入路左的凋林。   人影乍现,柴哲像鬼魅似的突然在路中出现。   “站住!阁下,你走不了的。”柴哲冷叱。   他存心拼命,发出一声兽性的低吼,猛地下伏,右脚凶猛地贴地扫出。   柴哲疾退一步,避过一腿。   他乘机侧窜,慌不择路。   柴哲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虎扑而上,来一记“猛虎扑羊。”   柴哲不再客气,接住对方的手扭身便掉。   “砰”一声响,他被摔得背背着地,手脚朝天。   柴哲一脚疾挑,“噗”一声踢中他的肩骨,力道恰到好处,挑得他浑身发麻。   柴哲一脚踏住他的左肩,冷冷地说:“阁下,如果你再不自量妄图逃走,在下只好制你 的穴道,你将变成残废,不信你可以试试,起来。”   岷江墨蛟呵呵笑,走近说:“阁下,咱们知道你铁骨冰心了得,为免阁下沿途反抗,因 此不得不弄些玄虚,在阁下身上弄了手脚。阁下自然已经发现气机有异,不久或许会手脚软 麻不支。因此,在下不得不向你提出警告,即使你有机会逃走,同样是死路一条。只有乖乖 地跟咱们走,方有生路,快打消逃走的念头,不然大罗天仙也救不了你。至干阁下究竟被何 种方法所制,谁也不会告诉你,你自己去推敲好了。”   “只要太爷留得命在,你们将偿回这笔债。”铁骨冰心咬牙切齿地说。   “哈哈!但愿如此。但在下认为,你最好向上苍祈祷。”   “祷告什么?报应?”   “祷告咱们五个人中。每个人皆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如若不然,你将陪咱们进鬼门 关,没有人替你解去禁制,你唯有死路一条。”   九幽鬼王一把将铁骨冰心拖入亭中。指着亭柱上的刻痕阴森森地问:“阁下,这些玩意 你懂不懂?”   “太爷年已半百童心早已消失,怎看得懂这些顽童的鬼画符?”铁骨冰心桀骛不驯地 答。   柴哲察看片刻,沉吟地说:“下刀的手法虽有轻有重,但用力均匀而手法纯熟,是用匕 首刻上去的,而且为期甚暂,定然是江湖人留下的暗记,只有知道这种暗记的人方可看得懂 其中含义。”   余老大从深沟那一端走来,手上的黎明晖已经不见了,走近亭分问道:“庄主中有动静 么?鱼鹰老郭该出来了?”   半里外的庄门关得紧紧地,在朝霞的映照下,似乎毫无异状,犬吠声已止。视线被土砖 砌的庄墙所阻,看不到庄中的动静。   “不对,咱们得前往声援,郭叔可能有危险。”柴哲神色凛然地说。   “且稍后片刻,去了两个人,如果有危险,不会如此安静的。”岷江墨蛟慎重地说。   鱼鹰与闵子建叫开了庄门,一个老苍头站在门内向外瞧,突然惊喜地叫:“咦,是郭爷 大驾光临,请进!”   鱼鹰呵呵笑,踏入庄门说:“刘福,多日不见,你似乎比以前更硬朗呢!五爷在家么? 你们庄中安静着哩!”   “家主人还在院子里练拳脚。郭爷这么早光临,昨晚赶夜路么?”老苍头一面走一面 问。   “刚刚到,昨晚辛苦了。”   “郭爷为何不乘船来?”   “船太慢,走路快些。昨晚山尾派出的传信船,是何时到达的?后港河的消息到了 吧?”   “传信船是四更左右到达的,信只传到镇中的三爷家,三爷派人通知,说是小相国的人 与一些水匪盗贼冲突,要家主人警觉些以防意外。”   “有人经过镇中么?”   “这个……老奴不知,家主人派人巡哨,并无发现,镇中的百禄三爷与永康大爷皆不曾 派人前来知会。”   谈说间,已到了正屋前。恨地无环的庄院占地甚广,建了近三十栋房舍,四周以土墙围 绕,内部空坪甚多,庄门的小径直通正宅,宅左右晒谷场和练武场,后面方是佃房仓库牲拦 等等。天色已明,在中的庄了皆已展开工作,碾房中隐隐传出碾压声。几头猛犬由两名长工 喝退,因此听不到嘈杂声。   厅门大开,两个小童在门口洒扫。刘福老远便叫:“小喜,快去禀报五爷,鱼鹰潭的郭 爷来访。”   一名小童应了一声,奔入堂屋。接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领了一两个后生匆匆奔 出。鱼鹰与闵子建也恰好到达阶下。   大汉眼中一亮,喜悦地站在门外,拱手叫:“咦!果然是郭兄,请升阶。”   “来得鲁莽,五爷海涵。”鱼鹰含笑拱手说,大步踏阶而上。   两人在厅门外行把臂礼,大汉眼中闪过一道可怕的厉光,沉重地说:“郭兄,你来得正 好,兄弟正遇上棘手的事。”   “什么?有何棘手的事?我想,该不至于太严重吧?府上似乎安静如恒呢!来,我替你 引见同来的小老弟,他姓闵,名子建。”   大汉向闵子建抱拳一礼,说:“兄弟刘鸿达,是此地……”   闵子建含笑回礼,抢着说:“武林朋友谁不知五爷恨地无环的名号?小可出道不久,久 闻五爷的大名,如雷贯耳,只恨无缘识荆,今日有幸趋府拜识,小可深感荣幸。”   恨地无环略一客套,肃客入厅。鱼鹰踏入宽敞的堂屋,笑道:“府上大小想必安康,嫂 夫人的眼疾无妨吧?听说五爷快要做爷爷啦!没错吧?”   “托福,拙荆的眼疾……”   话未完,还等不及请客人就座,西跨院院门徐张,鱼贯走出四名仆人打扮的人。   彼此的目光皆互相吸住了,鱼鹰的目光泛起了疑云。   闵子建眼前一亮,脸露喜色。   鱼鹰见多识广,一看便心中起疑,惑然问:“五爷,这四位不是府上的下人吧?以往兄 弟似乎不曾见过他们呢。”   四个仆人年纪都不小了,最小的也年约四十出头。走在先头端着茶盘的人,年纪已在花 甲以上,三角大麻脸,山羊胡,一双老眼半闭半张,走路慢腾腾地要死不活,似乎刚睡醒 觉,困意未消,也像是老态龙钟,已居风灯残年的老人了。   另三人的长相也不见佳,都是些满脸横肉的家伙。   恨地无环脸色恢复正常,若无其事地说:“他们是来自安庆的朋友,在舍下暂住,屈身 于下人之列,志在避祸。”   “他们的大名是……”   恨地无环向领先的麻脸山羊胡老人伸手应引,说:“这位是金钱豹花兄,郭兄该听说过 花兄的名号吧?”   “哦!原来是金钱豹花兄,失敬失敬。”鱼鹰抱拳行礼冷冷地说。他与恨地无环的注意 力全放在金钱豹身上,却没看到身后的闵子建,悄悄向四个人打手示意。   金钱豹将茶盘奉上,苦笑道:“兄弟浪得虚名,最近被官府所迫,无处容身,只好到刘 老弟府上避避风头,郭兄请用茶。”   鱼鹰不疑有他,他已知这位金钱豹不是什么好东西,心中只感到诧异,怎么恨地无环竟 会收容这些黑道邪魔在家中避风头?但对方既然客气相待,而且在好友家中,岂可失态?再 说,他自己是个交游极广的人,为人四海,朋友极杂,有三山五岳的好汉,也有五湖四海的 浪人痞棍,所以只好也显得客气些,伸手取杯笑道:“不敢当,花兄……”   话未完,金钱豹手松盘,手从盘下向前一指,食中两指不偏不倚,点中了他的鸠尾大 穴。鸠尾是要穴,出其不意被制,想运功相抗已力不从心,而且金钱豹的指力沉重而强劲, 用内力制大,怎能抗拒?一击即中,乖乖就擒。   恨地无环奇快地转身,手一抄便抓住了闵子建的左肘一带,左掌如刀,照闵子建的后颈 来一记“力劈华山”。   闵子建本能地左转,左肘猛撞,“噗”一声撞在根地无环的左胁下,如击皮鼓,反震为 凶猛无比。“噗”恨地无环的掌偏了些,劈在闵子建的颈左侧。   “嗯……”闵子建叫,浑身一软,眼前发黑。   恨地无环抓小鸡似的,将闵子建向扑来的一名大汉推去,冷冷地说:“姓闵的在下不认 识,交给你们,鱼鹰郭庆可是在下的朋友,放了他。”   金钱豹冷笑一声说:“姓刘的,鱼鹰郭庆本来是咱们的人?”   “什么?他……他既是你们的人,你们却下手用计害他?他为何不认识你们?”恨地无 环惑然问。   “鄱阳蛟就住在他的村中,紫莲在有警,不见鄱阳蛟前来相助,显然其中别有隐情。目 下他竟前来此地找你,更为可疑。别管咱们的事,咱们要找地方问问。”   鱼鹰被点倒在地,浑身瘫软,但神智仍清,怒叫道:“姓花的,你是助哪一方的人?”   金钱豹搜掉鱼鹰的兵刃暗器囊,阴森森一笑道:“老兄,等会儿你便知道了。”说完, 向同伴们示意,拖了鱼鹰和闵子建,两人到东跨院,两人至西跨院。   恨地无环坐在厅中吹胡子瞪眼睛,虎目凶光暴射,但却深深叹息,不住咬牙擂桌恨得手 痒痒的。   闵子建被拖入东厢,一名大汉把守在廊下,一名大汉将俘虏带入房中,火速搁在床上, 七手八脚替闵子建推拿活血。   片刻,闵子建悠悠醒来,哎唷唷直叫,颈侧被击处浮肿变色,这一掌挨得不轻。   “柴小狗在……在庄外的凉……凉亭中。”他嘎声低叫。   大汉吃了一惊,骇然问:“他……他来了?”   闵子建挺身坐起,不悦地说:“你耳朵没聋吧?”   “在……在下知会花兄一声,立即至凉亭擒他。”   “哼!说得好轻松。”   “恨地无环有三个人质在咱们手中,已带往劳家渡,他会替咱们卖命的。”   “哼!你们有多少人留在此地?”   “四个人。”   “就是你们四个?”   “恨地无环……”   “加上他也不行,柴小狗可怕极了,迄今为止,我还摸不清他到底有多大能耐,简直深 不可测,几个人去捉他不啻白送死,何况他还有几个高手在旁,更不可妄动。”   “那……”   “你留下。”   “我留下?”大汉讶然叫。   “是的,你留下,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你先叫柏芳赶到劳家渡,速擒下萼山先生身畔 的一枝花黄祥,他是奸细,已托人向柴小狗透露了消息。再就是要花标速至劳家渡找罗爷, 必须在劳家渡之前布下天罗地网,以女俘为饵,引小狗入伏,一网打尽。设伏的大计,可用 暗记沿途示知,不可留在太明显的地方,小狗的同伴已对我生疑,我的处境很危险,但将尽 可能引小狗人伏。二爷已落在小狗手中,投鼠忌器,沿途我无法援手,叫咱们的人不可出面 抢救,恐防误事,弄得不好,反而误了二爷的性命。快,去告诉花标,废了鱼鹰赶快撤 走。”   大汉应了一声,出房而去。   恨地无环坐立不安,在大厅中往复走动,眼看大汉不住在东西两厢进出,令他心中焦 躁。久久,他突然一咬牙,一把抓住鱼鹰的剑,大踏步向西厢闯。   西厢的走廊上也有一名大汉戒备,迎面拦住沉叱道:“刘兄,止步,不许接近。”   恨地无环虎目一睁,怒叫道:“不行!鱼鹰是刘某的朋友,在下只答应替你们搏杀姓柴 的,却不能对不起好朋友。”   “哼,你不以子女的安全为念,胆敢反抗么?”   “为朋友抛头颅洒热血,理所当然,子女算不了什么,朋友的情义却不可轻弃。让 开!”   大汉冷哼一声,伸手拔剑。   恨地无环疾冲而上,闪电似的伸手便抓。   大汉扭身一转,剑拔出一半。   恨地无环飞起一脚,喝声“滚!”   “噗”一声响,大汉左膝挨了一靴尖,跌出丈外滚落院中去了,剑也抛出丈外。   “砰”一声大震,恨地无环踢开了厢房门,怒吼道:“住手咱们拼了。”声出,飞抢而 入。   房内,鱼鹰被倒吊在梁上,金钱豹正将匕首指向鱼鹰的咽喉,正待发出。鱼鹰浑身是 血,大概被割了十刀以上。   金钱豹知道恨地无环厉害,不敢停留,收匕首,纵身一跳:“砰”一声大震,撞破了木 窗溜之大吉。   恨地无环速解下气息奄奄的鱼鹰,只感到心中一酸,颤声叫:“郭兄,你……你怎样 了?我该死,我……”   “快……快到在前凉……凉亭,我……我的同……同伴。”鱼鹰吃力地叫,气息微弱。   “我……我先替你上……上药裹……裹伤。”   “不!快……”   蓦地,门口出现了闵子建的身影,剑尖血迹入目,抢人急叫道:“郭前辈,你……”   “我很好,你……”鱼鹰警觉地问。   “我奋起反击自救,杀了一个人,逃掉了一个。好哇!恨地无环,你还有脸在此地猫哭 老鼠假慈悲,接剑!”   厢房虽相当宽阔,但双方相距飓尺,声到剑到,闪避极为困难。恨地无环毫无所惧,扭 身就是一掌,“啪”一声将刺来的剑拍偏,斜掌切人夺剑。   闵子建吃了一惊,火速收招跃退。   恨地无环不加追袭,沉声道:“在下也是不得已,阁下不必怨我。郭兄受伤甚重,目下 不能移动。你到凉亭把贵同伴请来,在下有话说。”   “闭老弟,刘兄定有……有苦衷,请……请勿计较。”鱼鹰有气无力的劝解。   闵子建冷哼一声,悻悻地出房而去。   庄中已经过安排,主宅中连仆人也被悉数遣开,因此厅堂与厢房发生打斗,外面的人仍 不知底细,即使知道有变,未奉主人召唤也不敢擅入。   闵子建并不急于出庄通知柴哲,他在拖延时刻,让金钱豹与两名爪牙能从容远遁。他回 到东厢,先前被他留下并加以保证安全的大汉,已倒卧在血泊中,脑袋已被拍碎,猩红的鲜 血和惨白的脑浆流了一地,果真是肝脑涂地,惨不忍睹。   他慢吞吞地将尸体拖至院中,然后慢吞吞地出到大厅小坐片刻,方出厅而去。   久久,他方与柴哲一行四人,带着铁骨冰心人庄。   鱼鹰被割了十七刀,幸而只伤皮肉,这是被金钱豹逼供的结果,失血过多,已无法活 动。恨地无环已招来在中的郎中,替鱼鹰上药裹伤。   主人请客人在鱼鹰养伤处相见,双方互相引见,鱼鹰便抢先忍痛介绍同来的人,但却不 提柴哲的名号。柴哲为人机警,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因此自报名号,自承姓裴名中平。他年 纪轻,并未引起恨地无环的注意。   恨地无环心情沉重,他将自己受胁迫的经过说了。原来昨晚刘三爷带人前来,声称负责 巡逻前来察看,带来了金钱豹几个凶神恶煞。庄中的警哨不疑有他,毫无戒备地放他们人 庄。没料到金钱豹早有准备,不等主人起床迎客,出其不意侵入内室,击伤了几名仆妇,控 制了内室的老弱妇孺,露出了狰狞面目,胁迫他所范,要求他协助搏杀一个姓柴名哲的人, 务必不择手段,全力以赴,死活不论。   在金钱豹的胁迫下,他不得不以家小为念,不答应也得答应。金钱豹留下了四个人,其 他五名恶贼带走了他一子一女一媳为人质,说是带至劳家渡,如果发现他不尽力,人质将被 处死。要等到柴哲被处死的事解决,人质方可恢复自由。   鱼鹰是他的好朋友,他不能为了自己子女的安全,而出卖朋友斩情绝义。反正鱼鹰认识 柴哲,他不怕金钱豹责难。如果对方不讲理屠杀人质,他发誓要传侠义柬召请天下英雄豪 侠,不惜任何代价至袁州严府报仇,屠杀严小贼全家,再远走边荒或干脆挺而走险占山为 王。   鱼鹰感动的热泪盈眶,沉痛地说:“鸿达兄,生死交情,兄弟以有你这位义薄云天的朋 友为荣。大德不言谢,兄弟永铭于心,容留后报。请派人用船送兄弟返回鱼鹰潭,兄弟即传 信给够交情的朋友,全力援救人质。请让兄弟与裴老弟密谈片刻,可好?”   恨地无环立即请众人出房至大厅待茶,留下柴哲与鱼鹰密谈。   众人走后,鱼鹰从靴统内取出一块刻有鱼鹰的绿玉,大仅一寸圆径,鱼鹰的图案浮凸约 半分栩栩如生,上串系扣,下坠流苏。他郑重地交给柴哲,咬牙道:“在江西地境,愚叔朋 友众多,凭此信物,你可以在任何角落获得援助。我已不能与仲偕行,返回鱼鹰潭之后,我 即传信江湖,全力助你消灭严贼们的走狗,拔除他的爪牙。我先将此至湖口地区,可以获得 人手的人物告诉你,沿途一切小心,毋以我为念。”   他将此至湖口地区的朋友住处与姓名说出,最后说:“刘兄的子女媳三人的安危,希望 贤侄尽力,以免愚叔心中难安,金钱豹的三个恶贼的脚程没有你快,你如能将他们追到,杀 之以除病患,就等于是帮了恨地无环一次大忙。”   柴哲心中一动说:“的叔,那恶贼的相貌可否告知一二?”   “那恶贼脸上有麻子,三角脸盘,留有山羊胡,年已花甲,有一双不带表情的山羊 眼。”   “小便这就走。”柴哲急急地说。   “贤侄千万小心,二十里之内如不见人不可轻进。”   “小侄理会得,郭叔保重,小侄走了。”   为了追杀金钱豹,以免恨地无环被掳走的家小遭殃,他必须立刻启程追赶,回到大厅, 他急急地说:“金钱豹走了不久,必须立即追赶杀之以除后患。诸位请在后面跟来,小可先 走一步。”   “你一个人去追?不行,要走一起走。”岷江墨蛟惊叫。   “一个人方便坐……”   “我与柴老弟先走好了。”闵子建推杯而起说。   “一起走。”九幽鬼王说。   “但……铁骨冰心带着碍事啊!”余老大说。   “把他宰掉算了。”九幽鬼王阴森森地说。   “此距劳家渡只有三十里,咱们用轻功赶路,半个时辰可以赶到,如果带了一个人,至 少要耽误半刻,宰掉好了。”余老大抢着说。   闵子建急道:“人已带来了,何必杀他前功尽弃?留给恨地无环囚禁,岂不甚好?”   “哼!留给恨地无环招灾么?”九幽鬼王冷笑地问。   “救人如救火,咱们总是为俘虏争论,简直不像话,你们不走我可要走了。”柴哲不耐 地叫。   岷江墨蛟将铁骨冰心向前一推,冷笑道:“阁下,你可以走了。”   众人不由一惊,莫名其妙。铁骨冰心步履跟跄,切齿问:“你在屠某身上弄了手脚,就 此叫屠某走么?”   “那么,在下宰了你。”岷江墨蛟凶狠地叫。   铁骨冰心退后两步,咬牙切齿地说:“山长水远,咱们后会有期。”   岷江墨蛟冷冷一笑说:“咱们后会有期,最迟在未牌初正之间。假使阁下找不到咱们。 那么,你最好尽速准备后事。再会了。阁下。”   “你……你用什么手法制了在下的气海?”铁骨冰心变色问。   “天机不可泄露,恕在下保密,咱们劳家渡见。”岷江墨蛟冷冷地说,急步进入西跨 院,不久即行外出,出庄而去。   五人展开轻功,奋力狂追。三十里路不算短,平常人的脚程,需耗一个半时辰,他们却 准备在半个时后赶到,在锻练有成的人来说,不难办到。   道上逐渐有行旅往来,看到这五个奇形怪状的人像奔马般赶路,莫不张口结舌莫名其 妙。五个人不怕惊世骇俗,毫无顾忌地狂奔,不时向迎面而来的商旅打听金钱豹的消息,但 被询及的人皆众口一词。否认曾经见过一个三角脸的麻脸人。   狂追十余里,彼此之间逐渐可看出修为的深浅了。最好而始终能保持速度的人,是柴哲 和九幽鬼王,其次是岷江墨蛟。最差劲的是闵子建,他已是汗流夹背,脚下不稳,冲劲已 消,落后了六七丈,但仍然跟上。   小径通过一座平坡的树林,迎面来了挑货篓的脚夫,长扁担一颤一颠地,发出与绳索磨 擦的吱吱怪响。   柴哲脚下一慢,让在一旁拱手行礼道:“大叔请歇歇,小可有事请教。”   三个脚夫停下脚步,走在前面的人将担放下惑然问:“客官,有事么?”   “大叔从北面来,可曾看见三个带有刀剑的人向北走?三人中有一位三角麻脸老人,极 易辨识。”   “哦!三角麻脸老人?”   “是的,大叔……”   “前面两三里路,有座凉亭,我们来时看见有两个人向北走。喝!走得好快。有一个穿 灰直摄的人,好像是三角麻脸,带了一把好像是剑的东西。”   “哦!谢谢你,他们是向北走的””   “我看他们是向北走。”   “像是向北走?这……”   “凉亭北面百十步,是三岔路,我没留意他们是向那一条路走的。”   “多谢指点,有劳了。”柴哲拱手道谢,向北急走。   五个人已走在一块儿,不久,柴哲和九幽鬼王再次超前,远远地,已看到前面的凉亭 了。   大道穿亭而过,除了闵子建,谁也没留意柱下的地面,那些用小树枝画的怪异符号与图 形。   “快到劳家渡了,大概不足六七里。”九幽鬼王说。   凉亭北面百余步,果然有一条岔向西北角的小径,路口竖了一块碑,一块木牌。碑刻的 字是南无阿弥陀佛,木牌是指路牌,上面用朱漆写着:“右走劳家渡。左走汕港村”。   如果柴哲不向挑夫打听,必定走至劳家渡的大路,但这时却疑心生暗鬼,不知该向哪一 条路追。   他只好察看路上的靴痕。赶路的行旅,皆穿的是草鞋,极易分辨。   五个人皆小心察看,左面的闵子建突叫:“瞧!抓地虎快靴印。”   共有两双大小各异的靴印留下,十分清晰,所走的方向却不是穷家渡,而是汕港村。   “他们可能想乘船逃走,汕港村距湖滨仅两里左右。”九幽鬼王说,显然他对这一带的 地势并不陌生。   “快追!他们当在前面不远。”柴哲兴奋地叫,他对察迹术颇为自信。   汕港村。是一座位于湖滨的小村落。这一带的地势是半岛形的山坡地,村落在半岛的尖 端,三面是水,居民几乎全是渔民,半岛上茂林密市,竹丛疏落,湖滨一带则长满了干枯的 芦苇。小径穿过绵密的树林和竹丛,直抵汕港村,从半岛的根部到尖端,全长约三里左右。   九幽鬼工追了华里地,突然止步叫道:“不对,汕港村与外界不相往来,远离大路六七 里,是一座鲜有人知的小渔村。按理,金钱豹从刘家市进来,断无不走劳家渡报信,而走汕 港村之理,靴痕恐怕不是他两人留下的。”   岷江墨蛟也说:“对,从三岔路分道至汕港村,路程与劳家渡相等,金钱豹断无逃向汕 港村之理。”   “咱们回头。”闵子建皱着眉头说。   他说回头,岷江墨蛟反而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反对,正迟疑中,前面林影中人影一闪即 没。   柴哲眼尖,突然一跃两丈,向前急奔。   众人不约而同起步急迫,两面一分。   他们后面的三岔路口,从北面来了一个跛足花子,穿一身破烂百衲衫裤,脸色黄中带 枯,眼中无神,背了一个大讨米袋,支着一根竹枝,不时发出可怕的喘息声,颊肉不住抽 搐,牙关经常咬得紧紧地,一步一颠状极可怜。他在刻有南无阿弥陀佛的石碑下站住抽搐, 仔细察看碑侧的泥土地面,打量那些用树枝画下的奇怪图形,接着一咬牙,吃力地走上去汕 港村的道路,口中喘息着低叫:“我得拼命赶先一步。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他待我 患重如山,我这条命算得了什么人?老天爷!但愿我来得不太晚。”   他一跳一顿,似已力竭,不时停下来以制上身躯的猛烈抽搐,一步步向村庄的方向走 去。   柴哲抢人林中,绕过一丛干枯而浓密的荆棘,方大喝道:“什么人?出来。”   另一面是斜坡,下面的荆棘发出了怪响。   他一跃而起,凌空飞越荆棘丛。   下面有一个青衣人,正潜下坡底。   他落下坡底,急滑而下,一面大喝:“阁下,你走得了?”   青衣人撒腿便跑,劈面碰上了从一面绕来拦截的余老大,撞个正着。   “好朋友,留下啦!”余老大怪叫,飞扑面上。   青衣人扭头便跑,柴哲已一闪即至。   “吠!”青衣人大吼,拨出单刀火杂杂地疯狂进扑,“云断巫山”就是一刀,抢制机先 了   柴哲突然仰面滑倒,脚前头后从刀光个穿过,双腿一绞,喝声:“躺!”   “哎……呀!”青衣人惊叫,双脚被绞,扔刀扭身便倒。   闵子建恰好抢到,猛地一脚踢出。   岷江墨蛟也到了,伸手抓住了闵子建的后腰带,大喝道:“要活的!”   声出劲出,硬生生将闵子建抓起向后抛。   柴哲飞扑而上,将青衣人的右手扣住反扭,一手叉住了对方的咽喉,抵在地上喝道: “阁下,金钱豹花标在何处?”   青衣人完全失去了抵抗了,唉声叫:“哎……哎……他在……在……前……前面的 小……小村中。”   “他为何到此地来?”   “那里是……是萼山先生的……的落……落脚处,囚……囚禁着姓柴的……的两个 女……女伴。”   柴哲大喜欲狂,接着问:“他们在此藏匿多久了?”   “约……约一个时辰,从……从劳家渡来……来的……,要……要等船离开。”   “村里有些什么人。”   “没……没有几个,人都……都不曾赶来会……会合,预定午……午间……方可赶 到。”   已经是巳牌正末时分,机会到了,可不能让大群走狗赶到,必须立即入村救人。柴哲一 掌将对方击昏,喝声“走”,领先奔向小村。   将近村口,村前的松林一片青绿,松风怒号,已接近湖滨了。   刚进松林,他突然止步大喝道:“不好!止步!”   身后却传来重物掷倒的巨响:“蓬!拍噗噗!”   他屏住呼吸,身形一颠,火速掏出解毒灵珠按在鼻端,闪在一株树后转身一看,不由心 中叫苦不迭。   跟在身后的四个人,全部倒了,直挺挺地仆倒在地,状如死人。   不等他有思索的余暇,树上青影纷坠,二十余名高手从十株树上向下纵落,他身前不远 落下的人,赫然是一位蒙面绿衣女郎。他不假思索,将解毒灵珠含在口中,拔剑挥出。   “铮”一声暴响,绿衣女郎的剑被震飞丈外。   他急冲而上,剑出“长虹经天”手下绝情。   绿衣女郎身形来定,急急拉掉蒙面巾,失魂般尖叫道:“柴兄弟,我是吴绿珠。”   侧方有人扑到,剑将及身。   柴哲半途收招、旋身、侧移、进步、出剑。   人影乍合,剑虹倏分,风雷一发即止,像是雨过天晴。二十余名蒙面人已形成合围,将 他包围在树下。   所有的人皆骇然止步,屏住了冲吸,瞪大了眼。   吴绿珠站在一旁,呆若木鸡。   扑上递剑的蒙面人挺立在三丈外,背向着柴哲,剑向外张,浑身猛烈地颤抖。久久突然 吐出一声深长的叹息,“砰”一声直挺挺地掷到血泊中,胸前的鲜血喷满了一地。   柴哲屹立如同石人,一双虎目向前直视,长剑前指,锋尖三寸血迹斑斑。   久久,死一般的静。柴哲这一剑凶猛绝伦,宛如电闪雷击,震慑了在场的二十余名高 手。   久久,有人叫:“绿衣慈航,你怎么了?”   柴哲掏出口中的灵球,阴森森地向吴绿珠问:“你是绿衣慈航辛美,不是绿飞鸿吴绿 珠?”   吴绿珠惊然一震,向后徐退,脸无人色地说:“绿衣慈航就是……是我在江湖的化…… 化名。”   “你用幻影神香对付我?”   “我……”   “死者是谁?”   “蓝……蓝燕子篮……奇。”   柴哲心中一酸说:“他是我在大天星寨最后一天所交的朋友,想不到我……他不该蒙着 脸的。主持计算我的人,怎么会是你们?怎么会是你……们!”   “我们奉命擒你,身不由己。”   “二师兄目下可好?”   “他……他……还好,但不在此地……”   “站住!”柴哲突然大喝,声如炸雷。   两个蒙面人正偷偷地接近被幻影香迷倒的人,却被柴哲的喝声吓了一跳,火速退回原 地。   北面一名蒙面人发出一声低啸,众人立即向东北两面移动。   柴哲心中雪亮,冷笑道:“你们想用暗器袭击,不必枉费心机了。留三分情谊,你们走 吧!”   他已留心退路,因此不怕暗器群袭,身后与身左皆有合抱大的古松,只须一间便可隐于 树后。   右面不远处,两名蒙面人突然双手齐扬,接着向一旁的松树后疾闪,要籍树掩身。   几乎在同一瞬间,柴哲亦发出了可怕的铁翎箭,身躯半旋,顺手急抄,接住了射向正面 的两枚追魂透风镖。   两个蒙面人,共发出了四枚,另两枚柴哲不加理睬,镖擦衣而过,他点尘不惊。   “啊……”两个蒙面人闪慢了一些,距树干不足半尺,便被铁翎箭击中右肩并,身躯一 震,狂叫着扑到在树根下挣扎,死死贴住村干藏身,不敢移动。   已退至东北两面的人,再次骇然一震。   柴哲冷热扫视一匝,冷冷地说:“不要再轻易尝试,在下的暗器从不虚发,谁再敢班门 弄斧,他得交出老命。下一次将射要害,不信可以试试。”   北面一个蒙面人突然拉掉蒙面巾,露出真面目。剑眉入鬓,虎目冷电四射,白净脸皮, 留着三绺短胡,一表人才,年岁约四十五六,身材雄健,背上系着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他 将蒙面巾揣入怀中,举步上前傲然沉声问:“柴哲,你知罪么?”   “柴哲无愧于天,无怍于人,俯仰之间,可对天地鬼神,用不着阁下替柴某定罪。你是 谁?”柴哲也傲然反问。   “我,金安澜。”   “哦!原来是荆轲坛主玉狻倪,失敬了。”柴哲讶然说。   “金某……”   “在话就说,不必婆婆妈妈。”   “金某要和你比暗器,公平一决。”玉狻猊徐徐接近至丈五左右,傲然地说,“你先 请。”   “在下先挨你三发白羽箭。”   “接着!”玉狻猊冷叱!声出箭到,一支白羽神箭破空而飞,只可看到一颗如虚似幻的 白星。   柴哲用右手的食中两指向左胸的搭,淡淡一笑,“噗”一声轻响,白羽箭的尖锋恰好穿 过指缝,被两指夹住了,锋尖恰好沾衣。   接着白影衔尾到达,柴哲的左手双指仍然夹住了射向右胸的白羽箭。这次对方用了九成 劲,因此他身形被震得向后仰,凶猛的震力几乎令他夹不住锋尖,锋尖射穿了胸衣,被白兕 背心挡住了。   他脸上神色一冷,阴森森地说:“第三箭为何不发?阁下,你该用全力了。”   玉狻猊屏息着,第三支袖箭似乎已忘了发出,虎目瞪得大大的,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 睛。   旁观的人也紧张得身上发冷,心中发虚。玉狻猊的白羽箭劲道之猛,可以贯透砖墙,发 无不中,从未遇上对手。可是柴哲屹立不动,硬以身躯受箭,相距如此之近,即使是一流的 练气高手,也不敢冒险以身试受。再就是接箭的手法快如电闪,委实骇人听闻。   按规矩,对方硬挺,那么,主客易位也必须以同样方法承受。玉狻猊心中惊然,因此迟 迟不敢发第三箭作孤注一掷。   “你不发箭,在下可要回敬了。”柴哲冷冷地说。   “好,你回敬好了。”玉狡倪沉声叫。   “金堂主,你回敬之前,你肯不肯将在下的女伴下落说出?”   “你在妄想。”玉狻猊断然拒绝。   “那么在下要先射你的顶门发结。”柴哲一字一吐地说。   柴哲声称先射对方发结,可把玉狻猊几乎气炸了肺。练武人的头部,反应极快,除非出 其不意袭击,不然休想击中头部。暗器的飞行路线,通常是走直线的,闪避更是容易,任何 暗器也快不过人的眼睛,要指名袭击头上的各部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柴哲居然在黑鹰 会三大坛主之一的荆轲坛主玉狻猊面前,胆敢声称要射他的发结,口气之狂,委实令人难以 忍受。   玉狻猊被怒火迷失了理智,忘了自己已应请由柴哲发暗器回敬的话,一声怒啸,左手一 场,身形侧移,右手乘机暗中反手射出第三支白羽箭。   柴哲目光似电,把对方脸上流露的表情完全捕捉住。当玉狻猊左手一扬时,他已知是虚 招,丝纹不动不加理会。然后左脚迈向侧方,表示要向左闪,但脚刚迈出突又缩回,反而踏 向右面相反的方向。   玉狻猊的右手仍是虚着,并无白羽箭射出,但手收回的一刹那,箭方离开袖口。因此, 恰好射向柴哲的右面。   双方对预测对方心意的工夫,皆有独到的秘诀。柴哲也在左脚右移时变了心念,脚不曾 踏下。白星贴胁衣而过,破空的厉啸声刺耳,第三箭落空,相当凶险。   这些变化说来话长,其实是刹那间所发生的事。柴哲悚然而惊,知道遇上对暗器有极高 明修养的人,不敢再大意,沉声道:“阁下,你已失去发暗器的机会了。”   “金某看你的了。”玉狻猊不得不定下心神戒备着说。   “在下的女伴现在何处?”柴哲重拾话题。   “本坛主不答复你任何问题。”   柴哲也利用对方发话的机会挥出左手,接着右手反扔,身动手动,迅捷绝伦。   由于相距过近,不能凭自力注视暗器,因此玉狻猊必须随柴哲的手势闪动,双手在身前 封架,也准备接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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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岳《四海游骑》 第十一章 千难万险   柴哲并未发出暗器,刚才仅是虚着。他等对方闪避右手身形移动的刹那间,左手第二次 挥动,向前一伸。玉狻猊双手封住胸腹要害,向下挫身以减少挨暗器的面积,同时身躯半 旋,以左侧面对着柴哲。这一来,柴哲可袭击的部位益形减少了。柴哲的左手第二次出手, 势止仍不见有暗器射来,同时,柴哲的手掌中似乎没有暗器。玉狻猊心中一定,以为柴哲仍 用的是虚着。他心中刚定,突看到柴哲的掌尖出现了寒星。寒星入目,他想躲已来不及了。   “吠!”他沉叱,一掌向已到了眼前的寒星,用上了劈空掌力。寒星突然一分为二,一 闪即逝。一支属于自己的白羽箭被掌风震得向侧飞,一掠而逝。另一颗寒星,却“刷”一声 掠顶门而过。他骇然大惊,侧跃八尺,伸手在头上一摸,摸了一手血也沾了不少乱发。铁翎 箭贴他的头皮掠过,射断了不少头发,也划破了头皮,几乎把发结射散。   “权算两箭好了,还有一箭。”柴哲冷冷地说。   玉狻猊心胆俱寒。他做梦也没料到柴哲的暗器如此可怕,手法如此高明、居然能指明目 标,神乎其神,简直惊破了他这位暗器大行家的胆。假使柴哲存心要他的命,其结果不问可 知。因此,他顾命要紧。向侧方跃开拉远至两丈外,不敢再站在原地等死了。旁观的人莫不 大惊失色,有人惊叫出声。双脚落地,他火速脱下外衣;准备用来打暗器,脸色速变。   柴哲并不向前逼近,仅冷冷地问:“是会主擒了柴某的女伴吗?”   玉狻猊嘴唇动了动,但并未发话回答。   “金坛主,过去黑鹰会干职业杀手的勾当,已是丢尽了武林人的脸面。替严贼屠杀忠臣 孝子,已为世人所不齿,目下更公然投身奸贼门第做走狗,你们心目中哪还有廉耻二字在? 念在往昔的情义,柴某不为已甚,你们走吧。”柴哲一字一吐地怒声说。   玉狻猊手按剑柄,逼进一步。   “你还要和我动手?你不怕世人骂你助纣为虐,丧心病狂?”柴哲厉喝。   玉狻猊不再退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金坛主,你也是江湖上的英雄好汉了,何苦甘心事贼呢?当年古堂主带人追杀沈公 子,你们知道沈公子是谁吗?沈公子的尊亲沈炼屈死严贼之手,天下冤之。你们竟忍 心……”   玉狻猊发出一声叱喝,举手一挥。   所有的蒙面人急急后退。柴哲大喝道:“站住!金坛主不愿你们听柴某揭开贵会的罪恶 勾当,你们如果是英雄好汉的话,就该听个一清二楚,以便参详是非黑白,分辨自己是热血 奇男子,抑或是毫无人性的冷血禽兽。”蒙面人迟疑的止步,似要等待下文。   玉狻猊向后直退,脸色灰败,手不住颤抖,历叫道:“不要说了,你这……”   “你不敢听是吗?这证明了阁下人性仍在,心目中仍存有是非之念,并未丧尽天良。可 借你仍然贪图富贵,舍不得唾弃甘心做好贼走狗的念头……”   “住口!”玉狻猊大叫,站住吁出一口长气,颓丧地说:“你赢了。老弟,不要入 村。”说完,扭头便走。   “金坛主,小可的女伴可在村中?”柴哲问。   “在。”玉狻猊头也不回地答。   “为何小可不要入村?”   “村中已布下天罗地网。”玉狻猊止步答,并未转过身来。   “但小可非去不可。”   “把你的性命也饶上,是否值得?”   “不是值不值得,而是该不该去。”   “那位女郎值得你冒万险?”   “值得的。”   “但那是刀山剑海,死亡之村。”   “小可义无反顾。”   “我希望你三思,祝你平安。”   “谢谢你。”   “金某不能助你,但黑鹰会今后不再会有我这个人。”   “小可为前辈庆幸。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玉狻猊悲凉地说,大踏步向东走了。   蒙面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议,不久,一哄而散。   绿飞鸿走在最后,将一个小玉瓶抛给柴哲说:“这是解药,兄弟,真的,不要入村。听 说你的女伴并不在村内。当然我不知消息是否可靠,会主做事极为机密,谁也不知他的居 心。见到令师兄时请告诉他,我在江湖相候,但从此要做一个干净的人,一个像你一样无愧 无怍的人。再见,祝福你。”   她闭上凤目,吁出一口长气,转身便走。   “吴姑娘,在下的女伴到底在何处?”柴哲焦急地问。   “会中只有少数人知道贵女伴的下落,连金坛主也不知其详。再说,一夜奔波,所有的 人皆奔东逐西,谁知道贵女伴被囚在何处呢?”绿飞鸿苦笑着答。   “狂鹰到底是何许人?”   “就是会主本人。会主自从西番失败回来后,会务极为混乱,有不少人脱离本会一走了 之,几乎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幸而会主的师叔灵狐冯喜娘及时赶到总坛,方将会务稳定下 来。但会主认为总坛的风声外露,必将引起江湖人的注意,因此一怒之下迁入严府,一不做 二不休,改绰号为狂鹰,对内对外不通名道姓。这次鄱阳劫宝,灵狐未能及时赶来,以致一 败涂地,有你介人,也是这次失败的主因,因此会主恨你入骨,必欲置你于死地而后甘心。 兄弟,村中已设下重重埋伏,而且灵狐也可能从湖上乘船赶来。村内是否有贵女伴无人知 悉,你何必前往冒险?还是走吧。言尽于此,再会了,珍重。”   “会主在不在村中?”柴哲追问。   “他近来行踪如迷,我们只知听命行事,至于他到底在何处,知者不多。”绿飞鸿表示 爱莫能助,急急地走了。   柴哲也知绿飞鸿有所顾忌,怕村中有人出来碰上,那还得了?所以急急离开。他目送绿 飞鸿去远后,方将解药未撤一些在昏迷的人鼻中,一面在旁等候变化,一面暗自思索对付目 前困境的良策。   他不能堂而皇之地闯入村中,怕黑鹰会主对云笙姑娘不利。然而不管云笙姑娘在不在村 中,他必须冒险深入一探。   “看来,我必须找到端木会主,方能知道云笙妹的消息,找其他的人必定枉费工夫。” 他已中在想。   第一个醒来的是九幽鬼王,挺身坐起怪叫道:“是啥玩意?这……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子,你又被幻影神香弄翻了,是不是做了一场恶梦?”柴哲赶忙回答。   “那贼女人呢?”九幽鬼王跳起来凶狠地叫。   “小可打发她走了,共有二十余人在此地埋伏,小可击毙了一个。”柴哲指着蓝奇的尸 体说。   “惭愧!惭愧,想不到老夫竟一而再地栽在一个默默无闻的女人手中。我想,我确是老 了。瓦罐不离并上破,恐怕老夫的老命……”   “老爷子,俗语说:明抢容易躲,暗箭实难防,他们在此地埋伏,敌暗我明,预先泄放 迷香,自然着了道儿。”   “那些人是何来路?”   “是……严小奸的爪牙。”   “为何不除恶务尽?放走了真可借。”   第二个醒来的是岷江墨蛟,苦笑着大叫:“厉害。”   等众人全部醒来,柴哲已拟就入村的妙策,将刚才中伏的经过低略地说了,但却不提绿 飞鸿和玉狻猊的名号,只说对方全是蒙面人,见诡计落空便急急撤走,追之不及。   他将蓝奇的尸体拖至一旁,搁在隐蔽处,向岷江墨蛟神色凝重地说:“恶贼们在村中设 伏,要利用小可的女伴为饵,诱咱们前去送死,咱们岂可睁着眼睛往火坑里跳?不久湖中将 有船来,载着一个艺业奇高的人物,罗叔余叔能不能负责水路,不许任何船只靠岸?”   岷江墨蛟哈哈狂笑,拍着胸膛说:“如果有一艘船靠拢,唯我是问,我与化龙老弟,足 以同时对付一二十条船。哈哈!交给我两人好啦!”   柴哲讲毕,转向九幽鬼王道:“老爷子和闵兄,能不能在这一带吸引村内的注意?”   “你打算如何?”九幽鬼王反问。   “小可认为潜入比明闯安全得多。”   “你要一个人……”   “是的,一个人够了,先探出小可的女伴是否在内,然后再决定如何救人。”   “但你……”   “小可有把握自保,老爷子如果能吸引村中人的注意,小可必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 村中。”   “大白天……你……”   “请不必为小可担心。”   “好吧!我答应引诱村中的人,但话可得先说清楚,你绝不能冒失地动手,独自冒险逞 强硬闯,智者不为。”   “小可理会得,一个时辰之后,如无意外,大家在此地碰头。”柴哲匆匆说完急急走 了。   岷江墨蛟与余老大也向北面绕出,冉冉远去。   九幽鬼王跃上一株老松,向远处的村落眺望。下面的闵子建却在收集枯枝,堆成两难。   “你干什么?”九幽鬼王在树上大声问。   “放火,以吸引村中人的注意。”   “见鬼,风高物燥,地下全是枯草松计,放起火来,一不小心便会势成燎原,烧向村 中,断了村人的出路,村庄怎禁得起火?”   “呵呵!他们可由水中逃命,怕什么?”   “潜入的柴哥儿又待如何?他的女伴在里面……”   闵子建若无其事地抢着说:“柴老弟水性不差,他的女伴自会被贼人带走的。”   九幽鬼王勃然大怒,沉喝道:“不许放火!你这厮没安好心,你……”   喝声中,他一跃而下。   下面的闵子建一声长笑,倏地双手齐扬,一丛针雨向上飞射,迎向凌空跃下的九幽鬼 王。   九幽鬼王做梦也没料到闵子建会突下毒手,凌空而降身在空中,针雨向上攒射,艺业再 高明的人也无法躲避,大势去矣!他大喝一声,向下连劈两掌,想用内家劈空掌力,击散向 上射来的细小芒影。同时运功护体,希望用不怕刀砍剑劈暗器不伤的气功,震落及身的细小 飞针。   可是,细小的飞针居然不为劈空掌力所动,仍然向上飞射。   九幽鬼王大骇,知道这次是一种可破内家气功的歹毒暗器,临危自救,扭身下坠,避免 下阴被袭。   他感到双腿一麻,接着“蓬”一声大震,脱力地侧身倒地,奋余力向侧急滚,伸手急拔 腰上所插的五尺紫金三棱杖,滚动中一杖挥出。   “铮”一声暴响,架住了砍来的一剑,溜出一串火花。   他的双腿已无法动弹,至少也挨了三枚针形暗器,令他双腿发麻并失去知觉,但痛的感 觉却更为强烈,一经震动,痛得他冷汗彻体。   滚势已止,他吃力地撑坐在地,鬼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地说:“果然不出所 料,你这无耻畜生!”   闵子建不住狞笑,抢上一剑点出。   九幽鬼王挥杖急架,“摔”一声架开了一剑,却被震得向后滚倒,但他仍能挣扎着坐起 戒备。   闵子建不再逼进,桀桀大笑道:“你中了太爷的绝脉问心钉,不久之后,你便动不了 啦!那时便任由太爷宰割了。太爷先放起烟火信号,通知村里的人准备换人,再等你力竭时 好好整治你。”   “原来铁骨冰心是你的师父,难怪……”   “呸!胡说八道。”   “那么,你定是报应神端木鹰扬门人了。”   “老鬼,你套不出任何口风的。”   “老夫死了,铁骨冰心也是死路一条。哈哈!老夫一生中,血腥满手,临死还有人垫 底,死而何憾?”   “老鬼,原来是你弄的手脚?你用什么手法制他的?”闵子建咬牙切齿地问,作势递 剑。   “一命换一命,你休想老夫告诉你。”   “我不信你熬得住酷刑。”   “哈哈!等老夫感到不支时,便从容自尽,怎会有熬刑的机会?哈哈!你以为老夫是贪 生怕死的人吗?见你的鬼!”   闵子建踏进出剑,指向九幽鬼王的胸口。   九幽鬼王坐在地上,脸色如厉鬼,冷汗如雨,但依然凶悍无比,双手运杖招架,居然封 得紧守得密。身躯低易守难攻,因此闵子建并没有太多的进击机会。   “铮铮铮……”九幽鬼王连架五剑,双手已有点不灵活了。   闵子建却不再进迫,沉声道:“老鬼,咱们谈条件。”   “谈条件?老夫似乎占便宜哩!”九幽鬼王沉住气说。   “你发誓不再帮助柴小狗,然后说出解救铁骨冰心的手法,太爷饶你一命。”   “哈哈!你这畜生把我九幽鬼王看成什么人了?”   “怎么?你不愿意?”   “我九幽鬼王活腻了,一生中横行天下,唯我独尊,虽不是什么武林的顶尖儿高手,却 也不自甘菲薄,虽不自命不凡,但也心高气傲。凭你这鸡鸣狗盗的卑鄙小辈,要胁迫老夫谈 条件,少做你的白日梦。”   九幽鬼王强提真气傲然地说完,已经有点支持不住了。眼中的光芒似乎黯淡不来,但一 双手仍然有劲地握住紫钢三棱杖,嘴角泛起一丝傲意,下身的肌肉开始松弛。   闵子建的剑徐徐指出,厉声说:“你如果再顽强,太爷要你生死两难。”   九幽鬼王厉笑道:“普天之下,没有人能……能令老……老夫屈服,哈哈哈……”   闵子建冷哼一声,进步出剑刺向九幽鬼王的肩窝。   九幽鬼王的杖已无法举起,脸上泛着可怕的笑容。   蓦地,从侧方飞来一段寸长松枝,“叮”一声脆响,闵子建点出的剑突然中断,半段剑 身飞出八尺外去了。   “住手!”喝声直薄耳膜,但声音并不大。   闵子建吃惊地暴退,倒抽了一口凉气,脚下发软,目定口呆,忘了应该如何对付眼前的 困境。   身恻不知何时到了三位不速之客,中间那人是个白髯拂胸的老道,身后是两名十二三岁 的俊秀道重。老道身材修长,一双眼明亮有神,仙风道骨,飘逸如神仙中人,腰悬古剑,手 执拂尘,正用悲天怜人的眼神注视着地上的九幽鬼王。   闵子建的呼吸似乎已经停住了。光天化日之下,松林下视界可以及远,而且在时时警觉 之中,对方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身旁而毫无所觉,以一小段寸长松枝,击断了剑身,这份 功力,想起来就足以令人毛骨惊然。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施主为何在此地杀人?”老道沉静地问。   “你……你是一……一道?”闵子建答非所问地惊问。   “不要问贫道是谁,请说明施主行凶的缘故。”老道冷静地说。   “这……这人叫九幽鬼王,是个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凶魔,罪恶满身,人人得而诛之。” 闵子建硬着头皮说。   九幽鬼王在默运剩余的真力,准备行雷霆一击,拼个两败俱伤,因此已无暇分心说话。   老道淡淡一笑,从容发话:“施主差矣!这人如果罪恶满身,自有无理国法制裁。施主 即使是官府的执法人,也不可在此随意致人于死。上苍有好生之德,贫道清施主高抬贵 手。”   “道长方外人,最好少管尘俗的琐事。”闵子建沉声说。   老道掀须谈笑,向右后方的小道重说:“清风,去看看那位受伤的施主接否需要援 手。”   清风应了一声,笑嘻嘻地举步向九幽鬼王走去。   闵子建怎肯甘心?用断剑拦阻叫:“不许走近,少管闲事,退回去。”   清风应声止步,扭头用目光向老道请示。   “不必理会,快察看伤势。”老道神色不变,微笑着说。   清风向闽子建咧嘴一笑,顽皮地眨眨眼,重新举步,   闵子建鬼迷心窍,不甘心功败垂成,心说:“如能擒住这个小道童做人质。便不怕老道 插手了,岂不两全其美?”   心急行动随之,他伸剑一振。小道童果然闪身避剑,恰好所闪的方向在他的左手前。他 踏进一步,闪电似的左手抓出,半分不差地扣住了小道童的咽喉,他的手大指又长,小道童 的脖子自然不够粗,一把扣住,像是捏住了鹅的脖子一般轻松容易。   可是,他感到扣住的似乎不是人的脖子,而是烫手的烙铁。不等他来得及放手,也不等 他有任何反应,便感到右手曲池一震,断剑脱手落地,接着“噗噗”两声闷响,小道童的两 只小拳头捣在他小腹上,痛得他眼前发黑,五脏六腑似已离位,人小拳头却沉重无比,像是 千斤重锤撞击。   闵子建忍痛挥掌拍向小童的顶门,用上十成劲猛下杀手。   岂知眼前一花,小道童蓦尔失踪,一掌落空。   小道童人小身法快,像条泥鳅般灵活,从对方的胁侧滑过,到了闵子建身后,嘻嘻一 笑,喝声“滚”声出腿出,一脚踢在闵子建的肥臀上。   闵子建的艺业修为本来不错,练气的造诣也够火候,只因为一时大意轻敌,小看了小道 童,小腹挨了两记重拳,一中丹田一中下阴,骤不及防之下,怎吃得消?惊骇之下,手脚未 免不够灵光。故被小道童所乘。   “噗”一声响,这一脚同样不轻。他身不由己,向前一栽,跌了个狗吃屎。   “起来起来。怎么来一次五体投地礼?不敢当不敢当。”清风抢至他面前鼓掌大乐地 叫。   “不许胡闹!”老道轻叱。   清风嘻嘻一笑,一跳便跳至九幽鬼王身旁。   “小娃娃,小心暗器。”九幽鬼王急叫。   闵子建并未受伤,羞愤交加地挺身跃起,眼中涌上了重重杀况,正要向清风发射暗器。   “他敢?我师父会废了他。”清风笑答,又问:“老人家,你伤了何处?”   清风的口气相当托大而沉着,闵子建本能地心中悚然,扭头向老道看去。老道含笑而 立,拂尘轻摇,若无其事地注视着他。他心中一寒,不由自主打一冷战,突然拔腿便跑,溜 之大吉,像是受惊的鹿。   他向村落的方向狂奔,希望及时到村中报信示警。   绕过一座竹丛,突见前面的灌木丛中有人伏在里面,赶忙闪在竹丛下隐起身形。   对方也发觉身后有警,向灌木丛中一窜,一闪不见。   他发出一言信号,表明身份。   灌木丛中声息全无,对方并无信号回答。   他心中一懔,付过:“不是自己人,有可疑的人先到了。”   他向侧一窜,想绕道而过。   “喇”一声响,枝叶籁籁而动,一枚三棱镖贴胁衣而过,危机间不容发。   他窜入竹林深处,心中凛然。   双方皆不敢露面,各籍草木掩身以暗器袭击,僵持不下,谁也摸不清对方的来意。   柴哲从北面摸近小村,蛇行鹭伏藉草木掩身,接近了村子的北面,沿途并未发觉伏桩。   村中心有一座两层的石屋,宛如碉楼,在所有的茅舍中,如同鹤立鸡群。他想:“监视 的人,必定藏身楼中,居高临下,我得小心。”   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为了维护声誉,是不屑用蛇行术的。他可不受虚名所累,找到一条 通向村角的小沟,沟两侧草高及腰,掩住了沟面,他利用小沟作为通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接 近了村的东南角,浑身污泥,变了一个泥人。   汕港村中只有五六十户人家,全是靠水吃水的渔民,但渔获并不在村中出售,每天有从 外地来的大型渔船前来收购,渔船在湖中交货返村休息,仅带回供自己食用的鱼鲜,在村中 是买不到鱼货的。   村南有一处港湾,渔船皆须经港口出入。半岛突出湖中的尖端,建有一座了望亭,可以 看到渔船出入。   凌乱的狗吠,三五个惶然急走的村民,慌乱的牲口,破败的茅屋……这就是目下的汕港 村。苍凉中潜伏着杀机,安静中隐藏着慌乱,愁云笼罩着这座与世隔绝的荒村,每一角落均 弥漫着无穷凶险。   湖的西南角约三四里,三艘双桅船冉冉而来,风帆吃泡了风,破浪北驶。湖面不时有三 两艘渔舟,轻灵地悄然往来。   村中心的石楼东面,木窗高高地支起,可以清晰地看到窗口铁栅后面的情景。一名带刀 的青衣人露出上半身,身侧近窗角处,绑着一个女郎的身影,以青巾蒙住口鼻,只露出一双 眼睛,因此看不出她的脸型。   这是香饵,要钓柴哲这条金鳌。   如要救人,必须进入村中心,必须登上土石楼,必须从青衣人的刀下抢救。进入村中心 的小巷又窄又小,两侧是茅屋,假使被人前后堵住,上面用暗器袭击,或者用火攻,万无生 理。   柴哲接近了村东北,恰好最近一栋茅屋的后院,长满了作园篱的笔竹,近沟一面是一座 长满青菜的菜园。他爬上菜园,贴在深畦下探头上望,哺哺地说:“晤!是了,可能是这一 家。”   他略一打量,贴地爬上笔竹丛,小心翼翼地拨开一角空隙,悄然向里一钻。   后院门未上闩,轻轻一推悄然而开,毫无声响发出,显然门柱下曾经上了油。   他不假思索地闪身而入,顺手掩上木门,眼前一暗。   “且慢动手!”他低喝。   这是屋后的柴房,一个虎目生光的中年人,挺着一把锋利的鱼叉,作势推送,锋尖距他 胸口不足半尺,从小窗透人的微光,反映得叉尖寒芒四射。   中年人狠狠地打量着他片刻沉声道:“你浑身灰土,不像是他们的人,你是谁?擅入民 宅非好即盗。”   “在下是他们要等的人,姓柴名哲。”他镇静地答。   “你为什么要来?”   “在下有人质在他们手中。”   “你给我快快离开,越快越好,不许你入村。”   “大叔怕在下……”   “我可不在乎你的死活,却怕他们放火杀人毁了我的村。”   “但……他们与贵村……‘”   “为了杀你,他们已周详准备,势必毁了这座村。我宁可要你死,却不愿村中的子侄家 破人亡。”   “但……大叔……”   “住口!你如果不偷偷逃走,我只好杀了你将尸首交给他们,以拯救全村。”   “大叔……”   “你走不走?”中年人凶狠地问。   柴哲淡淡一笑说:“听大叔的口气,果然不愧称一代侠隐烟波钓客。辛大叔,你不会动 手杀我的。”   中年人大吃一惊,讶然问:“咦!你怎知在下的名号?”   “辛大叔,这里说话方便吗?”   “不要紧,在下的家小全在前面。”   柴哲掏出鱼鹰的绿王信记奉上说:“郭叔着小可持此信记,向大叔求助。”   烟波钓客审视信记片刻,递回苦笑道:“老弟,没话说,咱们只好作孤注一掷,请问你 有何打算?在下将全力助你……”   “谢谢大叔概允,但不需大叔出面相助,请先将他们部署的情形相告,小可当会见机行 事。”   “村中有几条小巷,人囚在村中首富杨四爷家中,绑在三楼上,有几个首脑人物占据二 楼,机相策应,只等入内救人的人到达,便八面放火焚村。负责放火的人有四十余名之多, 放火之物早就布置停当。村民皆被看管在屋中,火起时方许向外逃命。”   “那……杨四爷的宅院难道不怕火?”   “那是一栋用巨石垒造的石楼,火烧不了,只有两座铁门,闭上门便水火不侵。本是杨 家用来防潮寇的石室,里面存有半年粮食,可以死守。”   “火一起,外面架柴草焚烧,里面的人不被熏死?”   “里面是复壁,闭上门窗不怕烟熏,有一条通向村外的地道,构造得十分坚固精巧,不 但可作通风之用,更可以紧急时用以逃命。”   “地道通向何处?”   “出口在三里外的湖岸尖端,接近水面。”   “这些人来了多久了?”   “约半个时辰。”   “怪事?”柴哲哺哺自语。   “怎么了?”烟波钓客低问。   “小可与几位同伴衔尾追逐这些恶贼的另一批人,这些人显然是从劳家渡来的,为何像 是已知咱们的行踪,存心在此等候小可一般?论脚程,咱们不慢。而且他们并不知小可追 来,怎么……”   “这些人自然别具神通,先不管他们怎样来法,只问你有何订算。”   “被囚的人,辛大叔曾见过吗?”   “只见过背影,是个女的。”   “她目下……”   “她很怪,似乎来时并未上绑,与那些人有说有笑,不知怎又成了囚犯?”   “哦!也许……他们会不会用迷药?哼!万一她有了三长两短,他们将付出惨烈无比的 代价。”柴哲咬牙切齿地说,虎目中冷电四射。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何打算?”   柴哲将鄱阳夺金的事—一说了,并简略地将与鱼鹰结交的经过说出,最后说:“依大叔 所说,只有进人石楼,方可救人质,找上主事的人擒贼擒王,进入石楼之后,方能避免恶贼 放火烧村。大叔能带小可从地道进入吗?”   “单凭你我两人,如何能对付那么多高手?”   “大叔在地道内等候,小可一人进入。”   “老天!你……你未免太不知厉害……”   “小可义无反顾,必须冒险一试。”   “我看,你还是三思而行的好。老弟,那人质与你……”   “她是小可的女伴。”   “她与那些人熟不熟?”   “不。”   “那……她来时与那些人有说有笑,而且……”   “而且什么?”   “似乎还带了剑呢。”   “她带了剑?”柴哲讶然问。   “不错,确是带了剑。”烟波客肯定地答。   “哦!恐怕……恐怕不是我的女伴。她的剑古色斑斓……”   “不,是普通的江湖人所用的佩剑。”   “怪事?”   “如果不是你的女伸,你还进不进去?”   “非去不可。”   “那……犯得着吗?”   “那几个主事人必定知道小可女伴的下落,因此非去不可,这是唯一的线索,小可不能 放弃。”   “好,那……我带你走。”   “出村须……”   “不必出村,右面第二家是杨二爷的堂侄杨义的家,他家的内堂有一条地道通主地道, 我带你从那儿进入。跟我来,走后院。”   石楼耸立在村中心,高约三丈左右,占地相当宽敞,形如碉楼,四周建有土砖造就的院 墙,院门向南开,门楼前有一座半亩大的空坪。相距最近的茅舍,仅三丈左右,用火攻并不 困难,难在石屋不怕火烧,闭上铁门和楼上的有铁栅木窗,谁也休想进去,除非等到楼内弹 尽粮绝,不然很难攻破。不管湖寇或一般盗贼,不可能像官兵一样设有冲车云梯攻坚利器, 所以这座石楼,可说十分安全可靠,不虞盗侵。   楼上共有一厅四房,平时是杨四爷的居室,后两房是内眷的住处,这时却成为一群蒙面 人的临时巢穴,杨四爷与所有的家小婢仆,皆被赶至楼下,暂时在楼下的一间小房内。地下 室与地道口,皆被蒙面人所占据,不许外人接近。   楼上四房的石室内,共有八名青衣大汉,他们并末以巾蒙面。八个人监视着四方,从四 面的铁栅窗凝神注视各处的动静。东面石室的窗口多了一个被绑了双手的蒙面女郎,故意现 出上半身,面向入村的小径方向,用意是让入村的来客可以看到她,从她的眼中,可以看出 镇静从容的神情,没有丝毫慌乱惶急不安的表情流露。   从西面石室的窗口,可以看到湖面的一切景象。三艘双桅船渐来渐近,已到了两里外 了。   西窗内侧是花厅,八个高矮不等的蒙面人,不时在厅中往复走动,不时走近窗口向外注 视。   大环椅上,坐着三个人,都不用蒙面巾,其中一人是曾在西番露过脸的护法丘磊,他安 详地坐在右首,神色相当从容。   另一人是个大马脸,有一双阴森森的鹰目,和两片薄薄的嘴唇,留着雪白的八字短须, 年约八十开外,头顶梳道警,横插着一枝木质的发针。腰带上悬着剑,脸上经常涌现着乖戾 阴险的神情,虽然风霜和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深刻的遗痕,但依然龙马精神。   另一人是中年妇人,用花帕包头,五官匀称,脸白唇红,曾经过淡淡的化妆,空间里流 荡着谈谈的脂粉香。穿小团花外袄,不穿裙而穿扎脚夹裤,手中握着一把这鞘长剑,胁下挂 着腰囊。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她坐任主位上,神态沉着,可知她的地止,比其他的人都 高。   一名蒙面灰衣人站在窗口,目不转瞬地注视着湖面远处的帆影,突然说:“船转回了, 可能是他们的船来啦!”   三艘双桅船的第一艘,确是折向东航。   船逆风上航,不会是走直向逆风而上的,必须走斜风,所以必须折向。另一名蒙面人摇 头道:“等船折入港湾,方可断定是与不是,这时未免言之过早。如果柴小狗在这时出现, 他们恐怕赶不上了。”   “咦!你认为咱们这些人都是废物,必须等冯老前辈前来,方能收拾他吗?”最先发话 的蒙面人不悦地说。   “郑兄,别找麻烦好不好?我的话可没有这种意思……”   丘磊重重呼了一声,叫道:“不许抬扛。去,到东面问问孙副堂主有何发现。金坛主已 发来发现敌踪的信号,为何至今不见形影,又未见第二次信号发来?”   两蒙面人之一应赔一声,出厅而去。   中年妇人淡淡一笑说:“丘护法,似乎咱们的人都有点胆怯哩!”   丘磊摇头苦笑,迟迟地说:“也难怪他们,当年老朽与会主远至西番,集会中高手的精 锐,也未将小畜生捕杀,甚至连会主也受了伤。这几天中湖口地区群雄毕集,只多了一个小 畜生,严府的人便受到了挫折。咱们也受了牵制,备多力分,处处不如意。加以小畜生一再 击败江湖中的高手名宿,谣言传播得骇人听闻,少不了令人心中不安,胆怯在所难免。这次 大公子如能顺利地将他引来,前有金坛主率会中精锐拦截,后有村中的火攻妙着相候,小畜 生难逃大劫,尚清放心。”   中年妇人秀眉深锁,有点忧虑地说:“会主要亲自处治小畜生,但目下敌踪已现,会主 仍未赶来,不知途中有何事耽搁?”   “小畜生不会来得这么快,至今还不见金坛主的信息,也不见大公子的信号,可知小畜 生尚未到来,会主……”   话未完,厅门抢入一个蒙面人,高叫追:“会主的大驾已近村口,但事先并未见金坛主 的信号,请会主夫人定夺。”   中年妇人急急离座说:“发信号给会主,派人迎接。叫欧坛主速带人到松林查看,看金 坛主怎么了?”   会主到达,村中有一阵忙。不久,厅口出现了端木鹰扬的身影。他身后,赫然有副会主 缥缈神龙徐方与徐昌父子,四位门人程忠、江华、李凤、周萱。之外是十八名男女,其中有 白永安在内。   会主似乎比在西番时苍老了许多,而且在神色上多了两分乖戾的气息。他气虎虎地在主 位上坐下,乖戾地大叫:“丘护法,你是怎么一回事?汕港村你不是没来过,应该知道形 势。小畜生今非昔比,骁勇绝伦,诡计多端,只凭村中的一把火,便可以制他的死命么?你 未免太过自信了,为何不多设几处截击的埋伏?”   丘磊脸色尴尬,欠身道:“多设截击的埋伏,便会令小畜生起疑却步……”   “胡说!他有女伴在咱们手中,岂会却步?你……”   “鹰扬请先息怒。”中年妇人接口,稍顿又道:“金坛主带了荆坷、红线两坛二十四位 会友,在村前的松林要道埋伏,由吴姑娘布下幻影神香大阵,成功的希望极浓,这是丘护法 筹划的妙计,万无一失,他已尽了责。”   会主脸色一变,讶然问:“咦!金坛主并不在松林,他到何处去了?”   “妾身已命欧坛主派人前往查问,不久当有消息。”   “不好!”会主惊叫起来。   “怎么啦?”会主夫人讶然问。   “如果金坛主在松林,不会不出来禀告,显然他已被人引走了。小畜生来了五个人,大 道上凉亭的眼线,已用暗记标示小畜生前来汕港村,按理该比我先到一步……”   话未完,在窗口监视酉面的蒙面人大叫道:“不好,船沉了。”   “什么船?”会主惊问,急趋窗口。   “可能是冯老前辈的船。”蒙面人让开窗口答。   三艘双振船已降下半帆,徐徐驶入港口,前一艘已深没一半,只露出船舱,摇晃着不住 打旋。相距在两里外,仍可听到船夫们的呼叫声。   第二艘突然倾侧,猛烈地摇晃。   第三艘船正在降下风帆,水夫们乱成一团。   会主脸色一变,向一名中年人叫:“小畜生从水上来了,卢会友,快到上面请罗爷的人 到湖中声援,快!如果发现了小畜生,速将他诱来。”   中年人应诺一声,急急出厅下楼而去。   众人皆拥向窗口,注视湖面的变化。会主夫人神色忧虑,向会主道:“鹰扬,你并未将 那位姑娘要来。”   会主咬牙切齿,焦躁地说:“姓罗的可恶,他从中作梗,坚持要用小丫头引小畜生送 死,不信任我们,岂有此理!”   “他的羽翼折损甚惨,目下的实力并不比我们强多少,为何却不愿衷诚合作,联手共谋 大事?”   “他认为萼山先生的安全重要,而萼山先生又不肯离开劳家渡,他反对离开一同前来协 力擒人。”   “那……”   “咱们不管他。理娘,长雄为何没有消息?”   “妾身也感到诧异哩!”   “有一件事不妙。”会主低声说。   “有何不妙?”   “明心师弟派人传来回信,他被小畜生的朋友在身上弄了手脚,目下手足发软,气功已 散。据护送他北上的勾魂使者王朝阳送来的口信,说无法查出原因,只知血脉异常,气机败 坏,查不出是何手法或药物所伤,反正性命交关,如果未牌左右找不出根源,他……”   “勾魂使者精干搜经透穴术,他居然找不出根源?”   “嗯。”   “那……屠师弟……”   “勾魂使者可望在近午时分,将师弟送至劳家渡。我已派人前往相迎,要将他们接来此 地,让师叔看看。”   “万一……”   “万一师叔也找不出原因,只好向小畜生……”   “但小畜生活的机会不大,大火与暗器齐发……”   “火一起,他会就范的,那时再将他派人擒住,还怕他不死不吐实?”   楼上,众人紧张地注视着湖面的变化,三艘船已经先后下沉,离岸约一里左右,湖面风 浪不小,杂物四处漂流,有不少人攀在浮物上,随水漂流不定,救命声清晰可闻。   楼下,近三十名好汉或坐或卧,候令行动。   地下室不大,堆满了米粮。鱼干、前向、杂物,只留出一条走道。一盏莱油灯发出黯淡 的光芒,照着坐在地道门两侧的三名持刀大汉。三人盘坐在地,信口天南地北穷聊天。地道 门半掩,温暖的风从地道内吹来,掠过地下室,透过地下室大开的木门,吹人楼下的大厅, 再沿石梯吹向楼上层,从窗口消逝。   坐在左面的大汉抱着连用单刀,倚在壁上说:“咱们专诸坛自从进入严府之后,名存而 实亡,不再干刺客的买卖,却替严府刮财传信,真没意思。”   右面的一名大汉某某笑,接口道:“至少,咱们不再冒风险,有吃有喝有女人。葛兄, 难道你还不满意?”   葛兄重重地哼了一声,撇撇嘴说:“我宁可冒风险,也不愿做奴才的奴才……”   “老葛,你找死?”第三名大汉低喝,神色紧张。   葛兄挺挺腿伸伸懒腰,打个哈欠冷笑道:“这里又霉又臭,谁也不会前来抢咱们的差 事,更没有坛主堂主自降身份前来把守通风口,谁管咱们的胡说八道?除非你俩不够朋友, 不然……”   话未完,他突然挺起上身,仰头向伸手不见五指,却风声凛凛的地道内凝望,说: “咦!里面像有老鼠走动。”   “哈哈!这里有吃不完的鱼肉米谷,那还怕没老鼠?”另一名大汉笑着接口。   先前制止葛兄胡说的大汉侧耳倾听片刻,说。“不像老鼠,倒像……像……老葛,你信 不信世间有鬼?”   葛兄桀桀笑,接口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世间如果真有鬼,咱们黑鹰会的 人,恐怕早就给鬼弄光了。”   “记得五年前,兄弟在浙江金华……”   另一名大汉叫道:“政通兄,别再提你那件鬼故事来唬人好不好?虽是近午时分,但这 儿却像是阴曹地府,你老兄也不知道忌讳,兴头来了就搬出你那件活见鬼的故事!哟……”   地道门吱呀呀轻响,黑影倏现,说话的大汉本就心里有鬼,惊得失声大叫。   三名大汉毫无戒心,谁也来不及有所举动,便被突然出现的黑影制住了穴道,快速的打 击捷如迅雷惊电,只看到模糊的黑影出现眼前,便已人事不省。   出来的不止一个黑影,而是两个。最先出来击昏三名大汉的黑影是柴哲,他扭头低声向 同伴道:“辛大叔请在此地稍候,如果有人下来,大叔必须回避,小可不愿连累大叔。”   烟波钓客笑道:“在下既然来了,还怕什么连累?咱们……”   “大叔请听我说。小可与这些人之间,恩怨牵缠,不足为外人道,小可并不希望大开杀 戒,因此……”   “可是,郭兄的信物在你手中,在下岂能让你单人独剑冒险?”   “请辛大叔替小可守住退路,小可便感激不尽了。”   “好吧,我替你守住此地,小心了。”   柴哲一眼瞥见三名大汉的预下,都挂着一条青巾,不由心中一动,想起松林中金坛主所 带领的人,全都带了青巾蒙面,便信手摘下一条青巾,蒙上了自己的口鼻,向烟波钓客挥手 示意,向室门快步走去。   室门没有人把守,沿门外的石级上升便是楼下的内室。黑鹰会的人鸠占鹊巢,占用了杨 四爷的石屋,到底为时甚暂,还摸不清石屋的全部底细,时间仓卒,也来不及彻底查问,却 自以为万无一失,未免疏于防范,同时,由于注意力完全放在外围,对内部的警戒反而忽略 了。谁也没有想到人地生疏一无所知的柴哲,会从地道内出现。   楼下候命出动袭击的人,都松懈地在大厅各处养神,对即将到来的恶斗,皆抱有乐观的 信念。外有金坛主挡头阵,内有外围的火攻和暗器袭击,石屋的铁门已经闭上,在柴哲未出 现前,该是最平静最安全的时刻,应该好好养神,以应付即将到来的恶斗。入村的路只有一 条,负责监视的人可看到两里外的景物。早着呢!   地下室上来了一个蒙面人,厅中的人或坐或卧,没有人对这位同伴起疑,因为所有的人 皆用青巾蒙面,彼此间装束都差不多。这些人之所以用巾蒙面,用意是隐匿自己的本来面 目,不令柴哲看出他们的身份,动起手来可令柴哲摸不清底细。同时,起火时可以防止烟 熏。   这位蒙面人是柴哲,他尽量避免和任何人的目光接触,沿着厅左徐徐地移向后面梯口。   他在近梯口的一处壁角坐下,头枕在膝上养神,暗中察看四周的动静。身右不远处,坐 着两个人,背对背假寐,似乎睡着了。   楼下没有窗,铁门关得紧紧的,只有一盏莱油灯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后厅门大开,里面 有灯光人影,但不易看出是些什么人。   楼上方的门口,有两个青衣大汉把守,似乎是管制人员上下的人。楼上人声嘈杂,显然 有不少人。   “不知会主在不在楼上?”他想。   他仔细倾听楼上的动静,却听不到会主的声音。   楼梯空荡荡,久久不见有人上下。   “我如果往上走,会不会暴露身份?”他想。   已经成功地混入中枢重地,岂可大意?这时如果暴露身份,那才划不来呢!因此,他决 定耐心地等候上去的机会,且多看看众人的活动概况再说。   等待的滋味真不好受,等得他心中发闷。   “老天爷!可不要让人到地下室。”他在心中暗叫。如果有人下去,那就麻烦了,必定 发觉被击昏的人,烟波钓客是否能不发出任何声息便将下去的人击昏?   焦急中,楼上突然传来急促的叫声:“松林近端的竹林内有人打斗,不知是谁?”   楼上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向下叫:“于副坛主,会主有清。”   内厅应声出来一个穿灰劲装的人,青巾蒙面,露出一双三角眼,凶光暴射,令人望之心 寒,大踏步上梯而去。   “定然是荆轲坛的副坛主九阴吊客于天南。”柴哲想。   他想跟着副坛主登楼,却又忍住了。   楼上突然传出会主熟悉的声音:“于副坛主,小畜生到底来了几个人?”   “属下来收到金坛主的信号。情况不明。”九明吊客说。   “欧坛主带去查问的人回来了吗?”   “不曾”   “副坛主可再带几个人去看看,小心了。”   “属下这就走。”   于副坛主急急下楼,进入内厅,不久,带了五个人出厅,打开了铁门,出门而去,铁门 重新闭上,冷风倏止。   忙乱中,柴哲看到内厅门出现一双十分熟悉的眼睛,不由心中一动,便起身向内厅走 去。厅中仍在忙乱,所幸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内厅不大,后端共有两间住房,房门半掩,可以隐约地看到房内坐着不少相貌凶猛的 人,看穿章,似乎不像是黑鹰会的人。   厅堂两侧的壁角坐着五个人,中间的长案穷也坐了四位男女。他一个也不认识,只认出 坐在最前端那位眼神十分熟悉的人。   “迷魂仙客吕成栋,他也投入黑鹰会了。”他心中暗叫。   迷魂仙客吕成栋,正是黑蝴蝶胡秋的死党。黑蝴蝶带了一群爪牙,出西番意图抢劫活 佛,替九现云龙和云梦双奇卖命,为了缺少人手,曾经误捉追擒他们的五岳狂客陶永齐,更 由迷魂仙客用迷魂香擒住了古灵和端木长风。后来在到达星宿海之前,黑蝴蝶伏法,被八爪 苍龙搏杀,只走了一个迷魂仙客吕成栋。   迷魂仙客并未露面,相貌未改。柴哲的记性极佳,从对方的眼神中,便认出了这恶贼的 身份。   他心中一动,大喜过望,恰好室中的人全向他注视,他站在厅门含笑向迷魂仙客招手。   迷魂仙客不认识他,以为他是黑鹰会的人,不假思索地离座向他走去。   他转身便走,脚下放慢。   迷魂仙客缓步跟上,惑然问:“兄台有何要事……”   柴哲信手挽住他的右手,右手一拂,便不轻不重地点在他的右期门穴上。他浑身一震, 僵住了,知觉渐失。   柴哲将他挽至地下室出口,拾级而下。刚到达室门,一支鱼叉凶猛地从门后扎出,直取 咽喉,捷如电闪。   柴哲反应超人,扭身出手,一把便抓住了叉尖,低叫道:“辛大叔,是我。”   烟波钓客僵立在门旁,吃惊地叫:“老天,你……你这一手真是骇人听闻,你是怎样练 的?”   柴哲松手枪入,说:“请把守住室门,有人来了吹口哨传警。”   他将迷魂仙客抵在巨大的米缸下,拍活穴道将其弄醒,低声说:“老兄,把你的迷魂香 给我。”   迷魂仙客惊魂未定,期期艾艾地说:“阁下,你……你是……是于……于前辈的人吗? 你……”   “别废话!”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快给我,不然活剥了你。”柴哲沉喝。   “你……”   “先剜出你的眼珠子来。”柴哲凶狠地叫,朝指搭在对方的眼皮上。   “我……我给你……”迷魂仙客心胆俱裂地说。   “不许动手!告诉我在何处便成。”   “在……在袖……袖底……”   柴哲拉开他的衣袖,在两袖中解下两具径寸粗的喷筒,又追:“解药。”   “我……”   “放明白些,老兄。”   “在……在百宝囊中的玉……玉瓶内。”   柴哲掏出玉瓶,先用迷香和解药将迷魂仙客作为试验品,直至满意为止,方点了迷魂仙 客的睡穴。   他用一些解药替烟波钓客抹在鼻端,方从容出室,在石阶下开始抖散喷管的迷香。   地下室是楼下唯一的通风口,风将迷香向上吹,他也随着迷香向上走,左袖内的两具喷 管,仍在不断地喷发迷香。   登上大厅,“砰”一声响,有一位仁兄突然倒地。   迷魂仙客的迷香确是利害,无色无臭,嗅到即倒。当年在西番,在四川奸杀抢劫的恶贼 们,在八爪苍龙一群公门高手的搏杀下,只有他迷魂仙客是唯一从鬼门关逃出来的人,可知 他的迷香是如何可怕了。   内外厅以及房内的人,谁也没想到变生肋腋,没有丝毫戒心,等到有人倒地,想声张已 来不及了,即使功力奇高经验丰富的人,在变生不测毫无戒心的境遇中,同样逃不出被迷倒 的厄运。   “砰砰匍匍……”好汉们纷纷倒地。   喷管中的迷烟,仍不断喷出。   门楼外负责把守的两名大汉,突然向下一裁。   楼上,会主的声音像在咆哮:“快发信号给南面的人,赶快驾船接应,抢救落水的人。 安重德会友,你下去请周寨主的弟兄到码头相助。”   脚步声凌乱,有人向楼口奔来,距楼门口尚有四五步,突然向前一裁。   柴哲刚挟住倒下的两个把门人,抽不出手来,奔下传信的人已经栽出,轰隆一阵暴响, 滚下楼去了。   “外面怎么……咦……”门内有人叫。   柴哲丢掉喷筒,将昏倒的两个把门人向下一丢,人如狂风,抢入门内,在转角上劈面碰 上一个旋转着栽倒的人,他一把接住向里一推。   “蓬”一声大震,这家伙直挺挺地跌入花厅。   “怎么了?”厅内有人大喝。   柴哲急抢而入,大叫道:“楼下来了强敌,大事不好。”   迷香随着他飘人花厅,近门的三名蒙面人应声倒地。   柴哲前面不远站着一个道装中年人,右方是丘磊。中年人身形一晃,大叫道:“迷香, 屏住呼……”叫声未落,身躯一晃,扭曲着栽倒。   花厅内的人,同时大惊,练气术火候精纯的人,立即机警地屏住呼吸,但已倒了七八个 人。丘磊一个箭步抢出,掠过柴哲身侧。   退路岂能被人截断?柴哲不再迟疑,反手就是一掌,“噗”一声闷响劈在丘磊的后脑 上。   “膨”一声大震,丘磊冲倒在门下,寂然不动,几乎滑跌下楼。   身侧一名大汉手急眼快,抓住机会向前猛扑,要将柴哲扑倒。   柴哲出手闪身,“砰”一声大震,这人脑袋撞在石壁上,瘫痪在壁下。   这瞬间,会主夫人一声低叱,拔剑近身,先下手为强,“寒梅吐蕊”直取柴哲胸前要 害。   柴哲来不及招架,向侧一闪。   会主夫人招变“流星赶月”,跟踪追击。   他已获得拔剑的机会,剑虹一闪,出绝招自救,“铮铮”两声暴响,剑虹夭矫,如虚似 幻,接着人影乍分。   会主夫人花容变色,飞退八尺,包头的彩巾上端裂了一条缝,断了不少青丝。   这许多变化说来话长,其实为时极暂,交手时捷逾电光石火,发生快结束也快。   第二个人影掠到,剑如经天长虹,猛攻腹际。来势相当凶猛。   柴哲手腕一震,“铮”一声架偏刺来的剑,顺势进步切入。快得如同电光一闪。左手一 搭,便扣住了对方的右肩井,低喝道:“不要逞强,还轮不到你动手,走开!”   被擒的人,是他的师妹周萱,排行第五的小师妹,但目下已是体态丰盈的年轻女郎了。   周萱的剑脱手坠落,按住肩并,龇牙咧嘴,吃惊地向后退,却不敢出声叫喊,也不敢呼 吸。   会主的一声沉喝,挥手制止再向前扑的人后退。   所有的人皆撤兵刃戒备、但没有人出声,所有的人皆屏住呼吸,等候迷香自散。   楼下吹上来的迷香本已淡薄,而且气流流动甚快,迷香随风消散,从窗口吹走了。   死一般的静,所有的目光齐向柴哲集中,所有的兵刃皆指向柴哲。   柴哲的目光,落在东面的石室门,但看不见室内的景物,自然也看不到被绑住双手的年 青女郎。室门前,六名老少挡住去路,不可能一冲而入。他怕对方情急杀俘,投鼠忌器,不 敢冒险冲上。   但如果不能控制室门,岂不前功尽弃?   事急从权,此时此地,已没有道义。规矩、人情可言,只有利害相关。他左手疾扬,大 喝一声,宛如石洞中响起一声焦雷,早就准备好的一把铁翎箭破空而飞。   人影一闪,他已疾冲而上。   如果屏住呼吸,便不敢走动,以免闭不住气。把守在室门外的人正默行屏气术,怎躲得 开奇快绝伦的铁翎箭?发出数声狂嚎,纷纷倒下,每人的右大腿根挨了一箭,失去了走动的 能力。   功亏一贯,会主到了,剑虹耀目,宛如长虹般攻到。   柴哲一惊,糟!赫然是云笙姑娘的霜华剑,接不得,百忙中向侧一闪,会主便乘机堵住 了室门。   他手中仍有三枚铁翎箭,本想发出,却晚了一步,副会主缥缈神龙已抢在会主身前。他 心中不忍,叹口气,暗想糟了!   “什么人?”会主厉声问。   柴哲冷然回顾,猛地伸手拉掉了蒙面巾。   “咦!你……”缥缈神龙讶然叫。   柴哲收剑行礼,脸色凝重地说:“师父万安。徒儿柴哲。”说完,屈身下拜。   缥缈神龙脸色一沉,怒叫道:“畜生!你还有脸叫我师父?””   “六载教养之恩,徒儿岂敢或忘?”   “你好大的狗胆,欺师灭祖,你心目中还有天地君亲师吗?该当何罪?”   “师父容禀……”   “住口!”缥缈神龙大吼,举手一挥。   大师兄程忠一闪即至,剑尖点在柴哲的背心上。   柴哲本待闪避,却又忍住了,仍然跪着不动,朗声道:“徒儿不肖,但皇天后土共 鉴……”   “呸!你还敢申辩?”缥缈神龙厉叫。   “徒儿……”   “为师要先用门规治你欺师灭祖之罪,再以会规处你叛会的大逆罪名,程忠,先缴他的 兵刃。”   程忠俯身伸手,摘下柴哲的剑。   柴哲再次压下反抗的冲动。叫道:“师父,能让徒儿辩白几句吗?”   “我只问你一件事,你为何不返回大天星寨覆命?师命不可违,你心目中还有尊长 吗?”   “徒儿事非得已……”   “强辩。”   “徒儿……”   “程忠,先割断他的双脚大筋。”   程忠应声“遵命”,剑向下沉,指向柴哲的膝弯,倏然下落,剑芒一闪。   生死关头,柴哲岂肯俯首就死?反手一掌疾拍,“叭”一声脆响,程忠的剑脱手而飞。   这瞬间,缥缈神龙在失惊之下。不假思索地发出一枝袖箭,射向柴哲的心坎要害,突下 杀手,这一来,铸下了大错。   “笃”一声轻响,袖箭射中心坎,却反弹飘坠在地。   柴哲抄起地上的袖箭,倏然站起,剑盾一挑,虎目中冷电四射,将箭举在眼前,沉痛地 说:“虎毒不食儿,徒儿无愧于天,无怍于人,师父,你这一箭太过份了,太毒了。”   “咦!你练成了金刚不坏法体?”缥缈神龙吃惊地叫。   柴哲将箭丢在地上,吁出一口长气说:“师恩虽深重,但世间尚有天理国法人情更为重 要。师父命徒儿赴汤蹈火,徒儿决不敢迟疑,但要徒儿做伤天害理之事,徒儿不敢从命。世 间……”   “呸!你这畜生……”   荣哲屈身下拜,四拜后拾箭起来,脸色一冷,“碴!”一声将箭刺在左小臂上,贯穿骨 缝尖锋透出下端一半。他脸不改色地举起插着箭的手,沉痛地说:“我柴哲顶天立地,决不 做丧心病狂伤天害理的事,皇天后土鬼神共鉴,弟子以血涂染恩师的夺命神箭,师徒情义已 尽,恩怨两消。”   他将箭折断拔出,鲜血激射。接着将断箭丢在地上,虎目中冷电暴射,一字一吐地说: “宁教你无情,不可我无义,徒儿最后叫你一声师父,希望师父撒手不管徒儿的事。自目下 起,徒儿不愿得罪你,希望你珍惜徒儿这份情义。”   他的目光落在会主脸上,语声突转高亢:“端木鹰扬,你的黑鹰会在江湖上专做刺客的 勾当,投身在严贼门下做走狗,鲜廉寡耻,猪狗不如。自从返回中原之后,柴某不为已甚, 不曾将黑鹰会的底细公诸天下,已经对得起你了。你将柴某的女伴掳来,千方百计不择手段 陷害于我,念在柴某过去的恩师身份上,柴某不和你计较,请将柴某的女件交出,柴 某……”   “你这畜生还了得?”缥缈神龙大怒地叫吼,大踏步迫上,右掌疾挥,“拍拍”两声 响,抽了柴哲两记正反阴阳耳光。他的左手本想接着乘机抓出,但却未料到柴哲不但不还 手,也未闪避,发觉有机可乘,想接着出手已来不及了,柴哲已被打得踉跄而退,已然伸手 不可及了。   柴哲退了两步,吁出一口长气,颊肉抽搐着说:“你……你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 的。”   另一间房中奔出大公子徐昌,冒失地欺上怒叫:“柴哲,你心目中还有师徒之道?还不 跪下领责,等什么?跪下!”   柴哲注视对方片刻,突然扭头便走,   “师弟,站住。”程忠扬剑叫,挡住去路。   “不要阻我。”柴哲沉静地说。   李凤与程忠并肩一站,也将剑指出低喝道:“师兄,你不能走。”   “四师妹,你希望愚兄死在此地?”柴哲伤感地问。   “我……”   “请让路。”柴哲冷冷地说。   身后,大公子徐昌突然像幽灵般悄然扑上,伸指急取柴哲的脑户穴,迅捷绝伦。   柴哲身在危境,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岂会上当?他不进反退,不闪不避,在千钧一发中 脑袋一歪,徐昌一指落空,手指擦耳侧而过。   他的右手也在同一瞬间上抬,半分不差地扣住了徐方的右手脉门,同时挫身疾退一步, 背部便抵住了徐方的下身,右手向前带。   徐方艺业超人,修为深厚,五大门人的艺业皆由他调教而成,在五大门人面前具有无上 权威。五大门人中,柴哲的表现虽不是最差劲的,但也不出众。在大天星寨时,他即使闭上 眼睛,也可以毫无困难地把柴哲放倒,这次从背后辞然偷袭,按理该十拿九稳才对,决无失 手的可能。可是,他发觉居然失手了,而且身陷危局,脉门被扣右半身发麻失去抵抗力。   他反应奇快地出腿反击,左手急扣柴哲的咽喉。   可是,他碰上了比他更快更高明的对手,晚了一刹那,下半身被抵住,腿便无用武之 地,左手虽接触到柴哲的颈部,却来不及发力。他只感到身躯凌空而起,天在旋地在转,变 化奇快,他还来不及有所举动,已被柴哲向前摔出两丈外,从程忠和李凤的顶门飞过, “蓬”一声大震,惯在坚硬的石壁上,然后重重地跌落在壁根下,跌了个乌天黑地,几乎昏 厥。   两名青衣人在大公子被摔出的刹那间,吃惊地扑到,左右齐上,双剑同时攻到。   柴哲向下一伏,向右一滚,一脚扫出。   “哎……”右面袭击的青衣人狂叫,双脚小腿折断,向下扑倒,废定了。   柴哲手急眼快,接住坠落的长剑,脱手飞掷。   快,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剑一闪即逝,贯入从左面进击的青衣人胸口,剑尖透背近尺。 青衣人身形一顿,柴哲已飞跃而起,一把夺过中剑的青衣人手中长剑,沉喝道:“站住!谁 敢上?”   程忠、江华、李凤、周萱,四位师兄妹四面齐出,被乍雷拟的喝声惊得一震,倏然止 步。   “砰”一声大震,身上横着剑的青衣人倒下了。   快速的反声,惊人的反应,可怕的凶狠袭击,把楼上的人全镇住了。   “你们四个人还收拾不了他吗?上!毙了这欺师灭祖的畜生。”缥缈神龙厉吼。   四师兄妹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同声暴叱,四剑乍合。   厅堂并不宽敞,四周有昏迷不醒的人和尸体,有旁观的十余名高手,不能再容纳五个人 交手,因此不能用游斗术,必须硬攻硬接,不出手则已,出手必是你死我活的凶险局面。   六年同窗的师兄弟情义,弥足珍贵,柴哲岂忍得下心下毒手?但局面凶险,不下毒手便 只有贴上老命。   他一咬牙,大喝一声,抢先出手,剑虹发如惊电。   人影乍合,旁观的人只看到剑影齐聚,接着剑鸣暴响声震耳,一个如虚似幻的人影突然 脱出剑影的笼罩,宛如鬼跷幻形。旁观的人尚未看清脱出的人是谁,该人影已接近了厅门。   把守住厅门的是两个蒙面人,刚来得及分辩,将剑挥出。   剑虹乍临,剑气彻体,“锦挣”两声金呜,挥出的剑被震得向外张,还来不及躲闪接题 而至的剑影,两个蒙面人便狂叫一声,跌出门外滑至门楼,仍收不住势,滚下楼去了。从出 拍招至倒地,不过是眨眼间的工夫而已。   柴哲冲出重围,击倒两个把门人,尚未起步出厅,身后剑气压体,两名高手已跟踪从旁 抢出突下杀手。   他还以为是师兄妹追到,大旋身挥剑急封,剑已及体,他不能下毒手反击,只能走险封 招。   可是,当他转身的刹那间,便看清不是师兄妹,立即惹起他的反感,大喝一声,招变 “春雷惊蛰”,雷霆剑法的绝着出手。   剑虹乍现乍隐,风雷声乍息,动乱的人影突然静止。   柴哲站在门中间,剑尖的鲜血猩红夺目。他的左手一片猩红,被自己的血染得成了血 手,血是从他左手被箭刺透的创口流出来的,他失了不少血。   两个从侧方乘机下杀手的人,倚在壁上挣扎,身躯扭曲着,慢慢挫倒在壁根下,手脚一 阵抽动,终于翻倒。两人的胸前鸠尾穴已被剑贯入,鲜血染透了胸衣。   四位师兄妹失神地站在原处,脸色灰败,被刚才的可怕变化吓坏了。   飘缈神龙张口结舌,似乎惊呆了。   徐昌打一冷战,脸色大变。   把住石门的会主端木鹰扬脸色一变,久久方喃喃地说:“像是雷霆剑术,他…… 他……”   缥缈神龙惶然转首,依然地说:“他已练成了金刚不坏法体,恐怕宝剑也难伤他……”   “但他的小臂分明已经刺穿。”会主意似不信地说。   “那是他自己下的手,不运功自然与凡夫俗子并无不同。”   “难道就此罢手不成?”   “不能再叫旁人上了,以免枉送性命。”   “依你之见。”   “只有属下与会主联手,或可制他死命。”   会主摇摇头,低声说:“他不敢和你动手,你可以令他就范,试试看。”   缥缈神龙不得不试,伸手拔剑举步上前。   柴哲徐徐后退,冷冷地说:“我走了,后会有期。总有一天,端木鹰扬,你终有落单的 一天,我不相信你能将家师永远留在身旁,而且你再无耻,也不致于将家师留在你的床上陪 你夫妻两人过一辈子。”   他的话不但够份量,而且够刻毒,别说是大名鼎鼎的报应神端木鹰扬,即使是村夫俗子 也吃不消。   当着这许多属下面前,会主怎下得了台?登时激怒得快要发疯,羞愤交加,怒火如焚, 厉声大吼道:“所有的人都给我让开,本会主要戳他一万剑,方消心头之恨。”   柴哲就是要激他出手,一顿恶毒的话收效了。他冷笑一声,阴森森地说:“在西番,柴 某放过了你。本来,柴某不想和你计较,处处回避,让你逞英雄称好汉。可是,你却不知 趣,不识好歹。我不管你那些赚造孽钱的卑鄙勾当,不管你做任何人的走狗,但你掳我的女 伴,我可不能容忍。你上!”   会主手按剑把,双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徐徐举步逼进。   有人急急拉开地上的尸体,拖走昏倒的人。   柴哲跨进两步,剑尖徐扬,冷笑道:“你的剑剑名霜华,乃是在下女伴的剑,吹毛可 断,绝经穿铜,你有神剑在手,如虎添翼,相信定可发挥你的所学,看谁血溅石楼。”   会主夫人旁观者清,她看到柴哲脸上充满了自信、沉着、必胜的神色,更洋溢着怨毒, 冷酷的神情,与乃夫脸上的冲动、激怒、羞愤的神情,成为鲜明的对照。这是说,乃夫不够 清明,在神色上已输了一着。   她心中一急,叫道:“鹰扬,小心室中的人,小不忍则乱大谋。”   一言惊醒梦中人,会主脚下一慢,扭头叫:“将那小泼妇杀了,动手。”   他想用杀俘的话激怒柴哲,激怒之下灵智必失。岂知柴哲在心理上早有准备,冷笑道: “杀任何人皆与在下无关,不必唬人。”   “那是阁下的女伴。”   “在下还不知她在此呢。”   “老夫要杀给你看。”   “在下并不感意外,你这种人会做出更卑鄙更无耻的事,何况杀人质?反正在下已看开 了,志公大师说得好: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不要说女伴,夫妻又待如何?俗 语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在下已尽了心力,救不救得了她,无关紧要。当 然,你杀了她,你将付出惨烈万倍的代价,我要不赶尽杀绝连根铲掉你端木鹰扬一家老少男 女,不剑剑诛绝你黑鹰会的每一个人,便永不放手,永不罢休。首先,是你们这些人一个也 别想活。其次,令师弟铁骨冰心得先见阎王,我怕甚么?”柴哲用出奇冷酷的声音、一字一 吐地说。   始终默默无言站在一旁的大马脸老人,被这些话激怒了,鹰目一翻,用沙哑刺耳的声音 问:“小辈,你说咱们这些人都得死?”   “大概是吧。”柴哲冷冷地说。   “气死我也!”   “快了,等会儿你就要死的。”   “你知道你在对什么人说话?”   “黑鹰会的走狗,严国贼奴才的奴才。”   大马脸老人勃然大怒,不再多说,明知多说反而自取其辱,双手箕张飞扑面上,一面厉 叫:“我天罡散人要掏出你的心肝来。”   柴哲并不知道天罡散人的名号和底细,但这期间他杀了几个高手,镇住了在场的人,表 现的超尘拔俗艺业,足以惊破武林一流高手的胆。而这位老家伙居然敢弃剑不用,赤手空拳 毫无顾忌地飞扑而上,显然并未被他镇住,而且根本不在乎,没将他看在眼下,想来必定有 恃无恐,可能是极为可怕的人物。   他心中悚然,涌起戒心,赶忙用仍能运用的左手,悄然拔出了藏锋录。   老家伙一闪即至,直迫内腑的罡气压体,双掌似鹰爪,冉冉伸到。   他吃了一惊,老家伙练了玄门至高无上绝学罡气,难怪如些狂妄。他想问避,已来不及 了,爪已临身。   他默运神功,一剑点出。   老家伙右手一抄,抓住了剑身向后带,右手已抓向他的胸口,无可抗拒的压力及身,令 他感到气血翻腾,呼吸窒息,剑已无法动弹,而且身躯被带得向前栽。   爪已沾衣,生死一发。   他仗着有白兕背心护胸,而且也无法脱身,一咬牙,拼个两败俱伤,用全力递出了藏锋 录。只感到录尖一震,接着长躯直入。   老家伙突然放手暴退,“嗤”一声响,抓破了他的胸衣,抓走了布帛。   柴哲连退两三步,脸色泛青。   “笃”一声响,他的胸衣被抓破,怀中揣着的竹箫和三宝之一的竹筒落在地上。珠盘 小,因此并未掉出。   他悄然将藏锋录藏人掌心,发觉长剑已断了一截,不由暗叫“两世为人”。   老家伙的左手,仍抓住一段剑身,胸腹交界处,衣表面出现血影,血影在迅速地扩大。 双脚站得笔直,身躯不晃不摇,似乎僵立在那儿,须发无风自摇。   柴哲火速拾起竹箫和盛着密宗和合密法图的竹筒,插在腰带上。   老家伙的目光,落在竹箫上,双目睁得滚圆,脸上的神情极为复杂。   旁观的人,全都骇然变色。   会主如中雷殛,站在当地不住打冷战。   天罡散人呼吸一阵紧,突然问:“你是神箫客许元戎的弟子?”   “在下并没问你是何人。”柴哲冷冷地答。   “你……你说!”天罡散人的话已不稳了。   “对不起,无可奉告。”   “请……请说”   “不是正式门人。”柴哲不忍地沉声答,他已听出对方的话中带有恳求的成份。   天罡散人眼中徐现散光,脸上的肌肉不住抽动、扭曲,仰天大叫:“你的师父在……在 粤东也……也奈何不……不了我,我却失……失手在……在你手中,命……命也!我……我 好……好恨!”   最后一个恨字余音未尽,他直挺挺地倒下了,“砰”一声大震,倒地不起,天灵盖突然 自行炸裂。   “你……你杀的是上……上一代的第一凶……凶魔——血魔天罡散人。”大公子脸无人 色地叫。   血魔天罡散人,是六十年前的八侠七魔之一,论辈份,比目下的三逸隐还高一辈。八侠 七魔据说早已经不在人世,天罡散人却突然在此出现,莫名其妙地死在一个后生晚辈手中, 真是天意。   柴哲也吃了一惊,但心中一定,用断剑向会主一指,沉声道:“阁下,你我两人动手生 死相拼,最好少派别的人前来送死,要围攻可以先招呼一声,以免死得太冤。”   缥缈神龙心中雪亮,会主在西番就曾经败在柴哲的铁翎箭下,目前颊上仍留有疤痕。连 一代魔头也一照面便送掉性命,老魔头一抓之力可碎精钢,但仅抓裂柴哲的胸衣而已。如果 会主上前,一百条命也保不住。他只好挺身而出,拦在中间叱道:“柴哲,你真是目无尊 长,该死的东西。”   “咱们师徒之情已绝,那一箭已射掉了师徒的情份。”柴哲亢声说。   “你这畜生!”缥缈神龙怒叱,冲上就是一剑点出。   “铮”一声暴响,柴哲一剑封出。接着人影倏止,他的断剑尖点在缥缈神龙的胸前,谙 然地说:“师父,不要逼我,不要逼我。除了师父以外,我将赶尽杀绝他们这些人性已失的 奴才走狗。师父,请珍重。”   “师弟!师兄!不可!”四位师兄妹同声叫着跪下了。   四位师兄妹误会了柴哲的意思,以为柴哲要动手杀师,因此跪下替乃师求情。   柴哲收剑后退,咬牙道:“师兄师妹们,请记住。师恩固然深重,但天理道义更为重 要。师父叫你们做不仁不义的事,你们可不能盲目附从,那是助纣为虐,不足为法。今天师 父可以叫你们去杀忠臣义土孝子,明天同样可以要你们去杀父母妻儿,可以要你们兴兵造反 为寇为盗,难道你们也俯首顺从吗?师父的立身行事已失师道尊严,你们自无尊师重道的必 要。师兄妹们,俗语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但我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我不能效法古 人大义灭亲,所以下不了手,惟愿苍天谅我、你们最好劝告师父早早离开黑鹰会,以免玉石 俱焚。小弟失伴之痛,刻骨铭心,仇深似海,急切复仇,警将黑鹰会的罪行公诸天下,号召 天下侠义英雄呜鼓而攻。严国贼父子败亡有期,你们不会再有托僻之所,小弟虽不忍下手诛 杀你们,但我不能保证别人不向你们下手。小弟的女伴是谁,也许你们还不知道。只要她有 了三长两短,黑鹰会大祸立至,天下必将风云变色,江湖上将被血雨腥风所摧残,没有人可 以脱身事外。我走了,希望你们及早为计,不然悔之晚矣!”   说完,他咬牙切齿地向厅门退走。   缥缈神龙茫然地垂下剑,他还摸不清刚才是如何被制住的,只知道自己一剑急袭,只觉 到剑上一震,凶猛的反震力传到,右臂被震得发麻,接着眼前一花,柴哲的断剑便点在自己 的心口上了。他脸色苍白,脱口叫:“站住!你的女伴是甚么人?”   “去问问古灵,他或许知道。”柴哲高声答。   “古灵和文天霸在劳家渡,快说。”   “白永安也该猜出她的身份。”   缥缈神龙扭头注视着白永安,白水安急急地说:“柴兄弟,我怎么知道?”
  --------------------    旧雨楼 扫描,bbmm OCR 旧雨楼·云中岳《四海游骑》——第十二章 再次扑空
云中岳《四海游骑》 第十二章 再次扑空   “在梭宗部落,你曾经见过她。”   白永安一怔,骇然叫:“咦!你是指那乌蓝芒奈山的女寨主?”   “正是她,但她不是女寨主。”   “她到底是谁?”缥缈神龙焦躁地问。   柴哲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道:“她是千幻剑的爱女,她的祖父是白衣秀士,师公满天 飞瑞。父执辈全是跺下脚天动地摇的人物,昆仑三剑客,八爪苍龙陶公金山,神箫客元戎 公。不必多说了,目下这些老一辈的人,有些在乌蓝芒奈山纳福,有些在江湖中走动,只消 有一丝消息外露,谁也不敢说那是多么可怕的局面,谁也不敢说他敢承担这份责任。有几位 老前辈,会主是亲眼见过的,不用我多说了,我在村外等候你们,谁也休想离开汕港村。”   这一番话是晴天霹雳,震得在场的人魂飞胆落,头脑昏眩,手脚发冷。   “铮”一声脆响,缥缈神龙的剑失手坠地。   会主目定口呆,呼吸像是停住了。   柴哲像一阵狂风,刮下楼去了。   脚步声惊醒了缥缈神龙,发狂般大叫道:“哲儿回来,回……”   楼下“蓬”一声大震,铁门打开了,脚步声已经消失。   “糟了!甚么都完了。”徐昌恐怖地叫,拔腿便向下追。   柴哲直奔村口,形如疯狂。他胸衣破碎,左手的血迹一片殷红,走动间,血迹洒落在衣 裤上,令人触目惊心。手中挺着断剑,步履不稳。被仇恨引起的愤怒,令他的脸上肌肉呈现 扭曲的现象,眼中喷射着可怕的兽性光芒,他已不是沉着镇静的英俊青年了。   在村外埋伏的人,还不知楼内有变,见到一个身上带有血迹的人从门中奔出,还弄不清 楚怎么回事。   他为避免引起埋伏的人焚村,以致对不起烟波钓客,便不走出村的道路,一跃上屋,在 埋伏的人注视之下,以惊人的奇速在屋顶飞跃,出村而去。   徐昌率领四位师弟妹追出楼门,缥缈神龙也到了,放开脚程狂追出村。   出村百十丈,前面的小径转过一座竹林,有一批人影出现。   柴哲向前飞掠,劈面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群人。   迎面而来的人,是专诸坛的坛主冷面阎罗欧文宗,带了八名坛下的会友,前往松林寻找 玉狻猊的下落,正心中困惑,失意而回。转过竹林,便看柴哲以骇人听闻的迅捷身法掠来。 后面三四十丈,缥缈神龙正率人狂追。他心中一惊,挥手令会友们散开列阵。左手拔出判官 笔大喝道:“站住!甚么人?”   他本来认识柴哲,在黑石谷截击谢龙韬时,被闵老人暗中用指风打穴术,废了他的右 臂,至今只能用左手与人相搏。柴哲被迫反救沈襄,第一个被柴哲击伤的人就是他,藏锋录 几乎废了他的右大腿,两重拳打得他几乎五脏离位。可是,眼前的柴哲因脸上的神情不正常 而走样,难怪他不认识。   柴哲却认得他,倏然止步,发出一声低沉而带有兽性的吼声,断剑指出,拉开马步狞笑 着逼近。   “你是甚么人?”冷面阎罗暗暗心惊地喝问,也立下门户准备接斗。   “我,山西柴哲,你不认识我?”柴哲厉声问。   冷面阎罗吃了一惊,接着怒火上冲,正所谓仇人相见,份外眼红。如果他的右手不废, 恐怕已将燕尾镖发出了。他一声怒啸,进步欺上,判官笔作势进击。   柴哲断剑徐升,也举步迎上,恨声叫:“你将是第一个被惩罚的人,送你归天。”   双方行将接触,生死须臾,高叫声及时破空传到。   “欧坛主,让开,不可阻拦。”   欧坛主听出叫声有异,心中一震,猛地向侧一跃八尺,让开去路。   柴哲不是好杀的人,对方既已让开,心中一软;不再迫进,咬牙切齿地说:“姓欧的, 你活不了多少时候,等着好了。”说完,举步便走。   “柴师弟,请留步。”徐昌大叫。   他扭头冷哼一声,举步便走。   “哲儿,你这一走,将遗憾终生。”缥缈神龙大叫,逐渐奔近。   他倏然转身,怒叫道:“除非会主释放我的女伴,不然黑鹰会的人也会遗憾终生,在会 的人将无噍类。你们可以离开,其他的人全得留下。”   “师弟,请息怒……”徐昌大叫。   “只要告诉我一声,会主到底放不放人。”   缥缈神龙第一个到达,不住喘息。徐昌接着奔到,喘息着问:“师弟,刚才你说的话可 是真的?”   “信不信由你。”   “这可糟了。”徐昌顿脚叫。   “糟甚么?”   “裴姑娘不在此地。”   “会主不肯放他?”   “不!不是不肯放,而是……是……”   “是想谈条件吗?对不起,没有谈的必要。铁骨冰心不是我弄的手脚,他不在此地,我 不能作主。”   “愚兄的意思,是裴姑娘不在此地……”   “甚么?楼上被擒的姑娘……”   “她不是裴姑娘。”   “她……她……”   “她是会主的长媳,也就是擒获裴姑娘的人,她与大公子端木长雄化名闵子康,与 你……”   柴哲目眺欲裂地恨声叫:“这狗东西!原来如此,难怪我的一举一动皆在你们监视之 下,原来他是端木长雄。裴姑娘目下在何处?”   “在劳家渡,仍在罗龙文控制中。”   柴哲咬牙切齿地叫:“请转告会主,回头我跟他算账,他尽管逃好了。谅他再神通广大 也逃不出天下侠义群雄之手。”   “师弟,你能不能答应愚兄一件不情之请?”徐昌紧张地问,声调中充满了希冀的感 情。   “我……这个……”   “在你找到裴姑娘之前,可不可以暂缓将黑鹰会的秘密向外宣扬?”   “这……”   “师弟,冲家父份上,你……”   “好,我答应。但如果裴姑娘有三长两短,那就不用说了,希望你们早作打算。”柴哲 断然地说,蓦地扭头飞掠,一跃三丈余,去势如电射星飞。   到了松林,他仰天长啸,知会九幽鬼王和到湖中阻止援兵的岷江墨蛟等人。   他开始向右方走动,将断剑归鞘,阴森森地自语道:“端木长雄,你将作茧自毙。我真 该死,罗、余两位大叔可能早已知道这家伙靠不住,多次点醒于我,我却冥顽不灵,糊涂透 顶……哎呀!许老爷子和他在一起,D引门已踏入会主所布的天罗地网许。许老爷子已失去 利用价值,和他在一起……”   他心中一凛,脚下加快,留意地下的一切可疑痕迹。   汕港村中,会主垂头丧气地撤回所有的党羽,用冷水浇醒被迷香熏倒的爪牙,带了尸 体,到湖湾察看被救上岸的人。   缥缈神龙父子师徒六人,在竹林下有一番商量。   冷面阎罗带了八名会友,告辞奔回村中报信去了。   缥缈神龙总算不糊涂,知道后果可怕,向徐昌说:“我儿,显然这次咱们闯下了滔天大 祸,万一裴姑娘有了三长两短,那还了得?不要说白衣秀士千幻剑父子朋友众多,八爪苍龙 更是公门中人,知交满天下,他们如果传出侠义柬,咱们往何处藏身?本会所行所事都见不 得天日,如果柴哲揭发本会的秘密,那么,所有的苦主岂肯甘休?保证天下虽大,没有咱们 容身之地,黑白道的人都会找咱们算帐,如何是好?”   “爹,难道咱们便无法可施了吗?”   “师父,事到如今,我们必须为自己打算了。”程忠担心地提出建议。   缥缈神龙脸色一沉,不悦地说:“你怎么敢说这种话?想当年为师与会主手创黑鹰会, 披荆斩棘,创业维艰,目下黑鹰会面临存亡续绝关头,为师岂能自私地为自己及早打算?”   “师父的意思……”   “设法挽救逆境,替会友另辟出路。”   徐昌摇头苦笑,接口道:“爹,会主为了一箭之仇,恨重如山,誓死以报,仇恨无法化 解,会主的师叔灵狐冯老前辈又是一个目中无人,偏执护短,不可一世的老太婆,她也不会 善了,因此,咱们如果劝会主息事宁人索回裴姑娘交与师弟,那会有什么结果?碰一鼻子 灰,恼得那位乖戾的老太婆火起,咱们还得危险、倒霉、吃不消兜着走。”   缥缈神龙用有拳击打着左掌,断然地道:“事到如今,咱们也顾不了这许多了。程忠, 你去将刚才发生的事禀明会主,说我到劳家渡看看风色,晚间劳家渡见。”   “爹你……”   “你与三位师弟跟我走,咱们到劳家渡相机救人,走!”   程忠应略一声,转身向村中走去。   缥缈神龙带了徐昌和三位门人,放开脚程奔向劳家渡。   从草坪至村口,须经过一座茂密的竹林。先前领着八名会友返村的冷面阎罗,快步进入 竹林,小径窄狭,竹枝茂密,罡风吹来,竹枝相擦吱嘎嘎怪响,耳力大受影响。   正走间,走在最后的两个人身躯一挺,然后直挺挺地向前仆倒。身躯尚未接触地面,第 三、第四和第五个人,也依样葫芦向前栽。   走在最前面的冷面阎罗只感到腰眼一震,便眼前发黑,不知不觉地向前仆。想叫,叫不 出声音,想动,浑身已僵,手脚已不听指挥,砰然仆倒,跌了个五体投地。   “我被可怕的高手制了穴道。”他含糊地想。   九个人全倒了,两侧竹丛抢出五个以巾蒙面的人,将人挟入林中藏好,制了睡穴。其中 一个蒙面人笑道:“先让他们睡上十二个时辰,明天他们醒来后,必定以为被鬼迷翻了,呵 呵!咱们再等上一等。”   不久,一无所知的程忠匆匆奔到,走到先前第一名会友倒地的地方,不知不觉也躺下 了。   五个神秘的蒙面人又等了许久,其中一位脱下了蒙面巾,笑道:“咱们该走了,这里用 不着管啦!柴哥儿应该已发现了真相,也许早已动身了,咱们赶两步沿途照顾。”   “要不要知会陈老三一声?”   “他走在前面,如何知会?快走!”   五个人不带俘虏上路,拍拍手走了。欧坛主与程忠十个人,在竹林深处睡得像猪一般 甜,消息无法传给会主,会主便失去了缥缈神龙的行踪,自然不知道徐昌已泄露了爱子及媳 妇的底细。   且回头表表九幽鬼王的事。   他被闵子建射伤,老道及时出现。闵子建有眼无珠不识泰山,被小道清风打得昏头转 向,最后见机逃命。老道察看了他的伤势,不由分辩,点了他的睡穴,命清风背了他向南走 了。   闵子建逃至竹林,正想奔人村中报信示警,便发现竹林中有人,一惊之下,互相用暗器 袭击,脱身不得,被缠住了。   他绕了半圈,便发现已失去了对方的踪迹,不由心中一懔,筹道:“这家伙好机灵,光 天化日之下,我居然把人弄丢了,糟!我得快到村口示警。”   他开始沿原路退回,伏地爬行徐徐移动。退了六七丈,蓦地,他心生警兆,本能地感到 毛骨悚然,他似乎感到有人在后面跟踪,情不自禁打一冷颤,猛地扭头向后瞧去。   不瞧倒好,这一瞧,瞧了个魂飞魄散,一阵寒流冷电迅即传遍全身。   脚后不足半步,一个佩了一把金色怪剑的中年人,站在那儿向他龈牙一笑,再相距两步 左右,一名执着托天叉的中年人,与一位英俊的青年人,正并肩蹑手蹑脚而行。几乎是贴身 跟踪,而他竟在这时方行发觉,栽到家了。   他心胆俱寒,正想扭身向上发射暗器自保,却晚了一步,中年人一脚踏住了他的脊尾, 力道如山,笑道:“小伙子,安静些,别打算叫,叫对你没有好处,可能会阴裂腹破,送掉 性命那才冤枉呢。”   “你……你是……”他失魂落魄地问。   “我是你的好朋友。”中年人笑答,俯身一指点在他的脑后。他的头向下一搭,身躯松 软,趴在地上睡着了。   三位不速之客互相点头一笑,由年轻人将他拖至一处枯树林中放下。   “咱们最好在后面等。”佩金色怪剑的中年人说。   “不等柴兄弟了?”青年人问。   “不必了。”   “万一他有危险……”   “放心啦,他身上穿了白兕背心,机警绝伦,艺业出类拔萃,不用替他担心。前面有叶 局主负责,万无一失,走!”   “咦!东面有人来了。”挟托天叉的人低叫。   远处小径上人影出现,是个脚步踉跄的叫化子。   “走!不必管他。”佩金剑的中年人说。”   三人说声走,抄左方绕出。   小径上的花子爷偶然扭头回顾。刚好发觉后面半里地,三个人踏上小径,那把托天叉冷 电四射,在近午的阳光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光芒,吓得他双腿一软,倒仆在路右,连滚带 爬向密林深处中。   窜爬了三五丈,突然力竭,倒地昏迷不醒。   柴哲心悬九幽鬼王的安危,发狂般在林中寻找,细搜可疑的痕迹。蓦地,他看到前面一 株大树下,躺着一个人,心中一急,三两起落急急纵到。   “咦!怎会是这个黑心贼?”他讶然低叫。   躺在树下的人,赫然是闵子建。   他先坐下来,撕衣袂裹伤。   一个人在极度激愤之中,而能在看到生死对头的刹那间,未出失去理性的举动,这说明 了他己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了。   他一面裹伤,一面注视着闵子建沉睡的脸容,按捺下仇恨的怒火,忖道:“我该冷静地 想想,该用何种残酷的手段对付他。我要全神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不容许他再和黑鹰会的人 接触,断绝一切往来,他便无法收到黑鹰会传给他的消息,自然不知师兄泄了他的底,我得 好好利用他,杀了他未免太便宜他了。”   裹好伤,他检查对方的身躯,发觉仅被制了睡穴而已,不由疑云大起。如果是九幽鬼王 下的手,岂会制住睡穴便罢了?老鬼王有名的心狠手辣,一辈子不曾点过任何人的睡穴,显 然不是老鬼王下的手。   他正想拍开闵子建的睡穴,突听到东面密林深处有擦动草木的声音传出。声音虽轻,声 源远在数十丈外,在风声呼呼中,他仍然分辨出那是有人走动的血音。   “大概是罗、余两位大叔回来了,有两个人在走动。”他想。   他想先与罗、余两人商量,再将闵子建弄醒,便向脚步声传来处走去。   那一带全是矮树丛,是冬季不落叶的杉林,视界有限,看不见丈外的景物。他距杉林还 有二十余丈左右,突听到有人在远处低叫道:“不错,果然有一个人,恐怕是死了。”   急促的脚步声入耳,片刻,另一人叫:“妙极了,是逃来通风报信的一枝花黄样,总算 被咱们追上了。快,他还没有死,咱们把他弄到路上去,由王老前辈用分筋错骨术对付他, 问他是否已经和姓柴的会过面了。”   柴哲吃了一惊,一枝花请半耳僧带口信,说是有重要消息见告,约定在劳家渡南面相 见,怎么却到了此地?   他立即隐起身形,向侧抄出。   一枝花仍然昏迷不醒,被两个穿青直缀的人逮住双手向小径方向拖,拖了五六丈方行苏 醒。   “哎……哟!”他惊叫,神智一清。接着,他发觉自己已落在死神的手中,不再挣扎, 叹口气说:“黄某功亏一货,命也,你们赢了。”   两个家伙嘿嘿笑,一阵急拖,拖至林下的小径,向地下一丢。   “哎……”一枝花狂叫,痛得脸色发青,浑身在抽搐。   原来他受了伤,右胁近胯骨处有一处刀口,这时受到猛烈的震动,血沁出裹伤巾的表 面,创口大概又裂开了。难怪他叫号得那么难听。   小径旁,站着三个人,其中之一赫然是铁骨冰心屠明心,脸色泛青地倚在树干上歇息。   铁骨冰心身旁,是一个年约花甲的高瘦老人,三角脸上长了一双饿狼眼,颊上无肉加上 两片薄嘴唇,留着稀疏的鼠须,梳道髻,穿蓝袍,佩剑挂囊,整个人似乎有一团冷酷阴森的 气氛所包围,是属于拒人于千里外的冷酷神情,极易引人反感。   另一人是三角大麻脸的人,居然是金钱豹范标。   两青衣人之一向三角脸的老人行礼,禀道:“这人是萼山先生的跟随一枝花黄祥。少会 主传来口信,说他暗中与柴小狗通消息,吃里扒外。小可奉范前辈之命,将信传至劳家渡, 禀明萼山先生。会主已先一步启程前来汕港村设伏,因此只有罗爷龙文的手下弟兄四出追 捕,没想到他却逃到此地藏身,昏倒在林中,被小可与秦兄无意中找到他了,请老前辈定 夺。”   三角脸老人阴森森一笑说:“贵会的事,老夫不愿过问。范老弟可自行处理。汕港村到 了。为何却在此耽搁下进?”   “小的以为此地该设有埋伏,因为必须先找到埋伏的人连络,以免冒失进人,恐怕误 会。”   “你叫一声不就成了?找来找去岂不误事?依老夫看来,这一带根本没有人。”   “但……”   “好吧,你们去找一找,愈快愈好,老夫再等片刻。屠老弟气色愈来愈不对,不能再迟 延了。”   两个青衣人应喏一声,向相反的方向奔去。   金钱豹向三角脸老人笑道:“朝阳兄请稍候。兄弟要问问这个吃里扒外的小辈。”   “老弟请自使。”三角脸老人皮笑肉不笑地说。   “还有什么可问?这种货色宰了岂不省事?”铁骨冰心恨恨地说。   “也许他知道柴小狗几个人的下落哩!”   “哼!咱们有长雄贤任在小狗身旁,还怕找不到小狗的下落?不是说,小狗已到汕港村 送死了吗?”   “小狗确是走上了这条路,但问问也不是坏事。”金钱豹一面说,一面走近一枝花身 旁,桀桀怪笑着说:“你能身负重伤,逃了近十里地,很有种嘛。”   一枝花明知有死无生,反而不在乎了,强忍痛楚说:“好说好说。只可惜在下心愿未 酬,心有不甘。”   “你与柴小狗有如此深厚的交情,值得替他卖命?”   “不是卖命,而是酬恩。”   “酬什么恩?”   “阁下何不问问端木长风或者文天霸?”   “他们此刻在劳家渡,你想苟延残喘?办不到,你得说个明白。”   “在松潘卫,柴老弟不顾自己的安危,冒死将在下救出鬼门关。大丈夫恩怨分明,有仇 不报非君子,有恩不报枉为人。我一枝花不过一名江湖的小混混,柴老弟肯舍命救我的性 命。恩比天高。目下他有困难,在下岂能坐视?通消息传信,理所当然。”   “你就不怕送命?”   一枝花凄厉地狂笑,声如鬼哭,笑完说:“像我这种江湖小贼的命,可说贱如蝼蚁,这 条命出于柴老弟所赐,能替他卖命,在下深感光荣……”   “劈啪!”金钱豹凶狠地抽了他两耳光,厉声说:“狗东西!胆敢在范某面前耍光棍? 瞎了你的狗眼。”   一枝花被打得躺倒在地,仍抬头狂笑道:“阁下,对付我这种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你确 是英雄好汉。哈哈!你要是能把我吞下去的话,那才算是真英雄。”   金钱豹一脚将他踏住,咬牙道:“大爷不想和你斗口。说!柴小狗目下在何处?”   一枝花痛得几乎昏厥,半晌吃力地说:“在下得到阁下第一次用快传送来的消息,知道 你们的人赶来汕港村设伏,便打算离开给柴老弟送信示警,可是又怕柴老弟不上当,到劳家 渡找我,因此逗留不走。等到你第二次派来的信差到达,要找萼山奴才逮捕在下,在下不得 不见机逃走,身受重伤奔来汕港村,并未遇上柴老弟,你问我,我去问谁?”   金钱豹嘿嘿笑,说:“你这种贱贼,不动刑你是不招的。”   “在下连命都不要了,还怕动刑?姓范的,你何必唬人?哈哈!你动手好了。”   三角脸老人冷哼一声,接口道:“这种小贼天生下贱,撒赖放刁最是擅长。老夫用万蜂 钻巢术对付他,管叫他死活都难,让我来。”   “哈哈!勾魂使者王朝阳,你说我一枝花天生下贱,你自己奸杀师妹,火焚师门,不见 得比我一枝花高贵。武林中的人,谁不知你王朝阳的丑事?别骂人,除了要我的命你岂奈我 何?”一枝花神经质地高声怪笑怪叫。   勾魂使者自取其辱,气得脸上发青,形如厉鬼般阴沉沉举步逼近。饿狼眼中厉光四射。   蓦地,路右小沟中突然跃出一个怪人,胸衣破碎,腰以下血迹斑斑,腰带上插着竹箫和 竹筒,浑身沾满灰土和草屑,脸色苍白,眉梢眼角涌现着无穷杀机。但见人影一闪,便到了 路中。   勾魂使者讶然止步。铁骨冰心却失声叫:“是他!是……他!”叫声中,脸色大变。   金钱豹并不认识柴哲,纵出迎面一拦,厉叱道:“阁下是人是鬼?站住!”   “你是人是鬼?”柴哲反问。   “太爷是……”   “你这大麻脸是活招牌,是金钱豹范标吗?”   “咦!你……”   “你在黑鹰会地位高不高,属于哪一坛?”   “咦!你怎知道黑鹰会?”   铁骨冰心紧抓住树干支持身子不倒,用近乎窒息的声音大叫:“他……他是柴哲, 小……小心他……”   金钱豹大吃一惊,猛然双手齐扬,接着俯身点头,随即突然前冲,凶猛前扑,双爪齐 出。   当他双手齐扬时,两支袖箭从袖底飞出。俯身点头时,射出了一支背装小弩箭。三支箭 几乎同时发出,人随箭后扑上,奇快绝伦。   双方相距仅八尺左右,按理断无失手之理。   柴哲直挺挺地屹立如山,“噗噗噗”三声轻响,三支箭分别同时击中期门和丹田穴,却 反震落地。   他双手一分,架住了抓来的双爪,接着十指齐收,扣住了对方的脉门,右膝上提, “噗”一声闷响,撞在金钱豹的胸口蔽骨上,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胸骨未折,但内腑 可受不了。   “嗯……”金钱的闷声晔叫,浑身都软了,软绵绵地挫倒在柴哲脚下。   柴哲喝道:“起”!双手一振。   金钱豹长身而起,倒翻而出,迎头向抢来援救的勾魂使者压去。   勾魂使者向前一闪,“蓬”一声大震,金钱豹跌了个手脚朝天,翻滚着嘶声叫号呻吟。   双方接触快如电光石火,干净俐落,绝不拖泥带水,可把勾魂使者吓了一跳,傲意全 消。   柴哲不睬他。举步向一枝花走去。   勾魂使者待柴哲通过身侧之后,方悄然拔剑上扑。   “小心他!”地下的一枝花大叫。   勾魂使者从右方出剑扑上,而右后方是最危险的方位,容易受到反击。柴哲拔剑顺势转 身,“铮”一声暴响,断剑架开了勾魂使者刺来的一剑,接着剑虹疾闪。   勾魂使者的右臂齐肩而折。带着长剑飞掷丈外,“哎”一声惊叫,急退两步。   柴哲冷然瞥了他一眼,阴森森地说:“你这厮猪狗不如,你还有脸骂别人下残?杀你这 种人,污我之剑。你,再弄断自己的左脚,给我快谈!”   勾魂使者脸色死灰,以左手按住右肩的创口,咬牙忍痛,如见鬼就地向后退,突然转身 逃命。   “站住!腿未弄断你仍可作恶,不断你敢逃走,你想死不成?”   勾魂使者打一冷额,几乎跌倒,转过身来声嘶力用地叫:“我会失血过多而……而 死……,我……”   “你死是你的事,活该。把腿弄断。”柴行冷酷地说。   “我……”   柴哲右手一抬,断剑脱手飞射,如同电光一闪,“噗”一声响,剑把恰好击中勾魂使者 的左膝,有骨折声传出。   勾魂使者掷倒在地,失声长号,如丧考妣,其声凄厉。   柴哲冷哼一声,一把拖起金钱豹,厉声说:“把你最好的金创药掏出来,别装狗熊,硬 朗些,哼哼哈哈你就不怕丢人现眼。”   不由分说,摘下金钱豹的革囊。江湖人的革囊中,必定带有金创药以防万一,救人亦可 自救。金创药彼此的配方相差不远,用鼻闻便可分辨出是不是金创药。   他取出金创药,不客气地撕金钱豹的衣袂权充裹创巾,冷笑道:“阁下,你给我安静地 等候发落,如想妄动,柴某要砍断你手脚的所有大筋,不信你可以试试。”   他替一枝花小心地上药裹伤,一枝花热泪盈眶地说:“兄弟,你再次从鬼门关里将我救 出来,我……”   柴哲感到一阵心酸,苦笑道:“黄兄,仓卒间激于义愤顺手救人,算不了什么。而你, 明知身在贼中,强敌林立,危机四伏,仍然不顾性命来传信,身受重伤仍不放弃此无望的念 头,宁死不屈视死如归,这才难得!兄弟身受,感激不尽。你的伤不要紧,天气冷不至于恶 化,我带你找地方安顿。”   “兄弟,别管我,你要办你的事,十万火急……”   “且等一等。”柴哲急急接口。   他一掌将金钱豹拍昏,站起向软倒在树下,脸无人色的铁骨冰心沉声喝道:“端木鹰扬 现在村中,你还不快走!”   铁骨冰心狂叫道:“你,在我身上弄了手脚,我……”   “走不动你给我爬着走。害你的人是闵子建,与我无关。你走不走?”柴哲厉声叫,凶 狠地举步迫进。   “我走……我走……”铁骨冰心魂飞魄落地叫,跌跌撞撞地向汕港村方向逃命。   柴哲拾了勾魂使者的剑,砍下一段树枝,丢给勾魂使者厉声道:“狗东西!你如果不 走,我马上剐了你,滚!”   勾魂使者怎敢不走,用树枝代腿,咬牙切齿地挣扎着逃命,创口的血像喷泉般向外涌, 他居然撑得住。   柴哲目送两人去远,方抱起一枝花,一手拖了昏厥的金钱豹,急急奔到闵子建沉睡的树 下,将人放下问道:“黄兄,你的消息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的女伴自下在紫莲庄主雷中天手中,由罗龙文的人看管,萼山奴才几个打手奴才负 责内圈警戒,你得赶快去救她。”   “她自下怎样了?”   “动乱之中,目下倒还安全。看管的人太多,她无法逃走。”   “目下在劳家渡?囚在何处。”   “罗龙文的船预定明晨可抵劳家渡,将萼山奴才接运至南昌,罗贼与雷中天今早前往劳 家渡东面三里地的贺家湾,去找雷中天的好友铁佛贺南山,要将你的女伴寄放在贺南山的水 寨内,对外则扬言囚在劳家渡,在劳家渡设下三道可怕的埋伏,引你前往救人。第一道埋伏 是镪水降,共有二十八具喷筒,筒产自浮梁景德镇,是贺南山亲自设计到景德镇监造的,这 是他贺家湾的防村至宝,这次借给罗贼使用。镪水可腐精钢,利害无比。第二道埋伏是盘龙 筒阵,筒藏见血封喉的淬毒问心针。第三道埋伏是一早从南湖营向官兵强借的九龙筒,喷火 可远及三丈外,可怕极了。他们要等你进入第二道埋伏后,方发动阵势,大罗天仙也难活 命。我早就留心了,躲在内房的复墙里,偷听到他们几个首脑策划的阴谋,所以冒险逃走传 信。本来,在离开紫莲庄时,萼山奴才和雷中天说好了的,要将你的女伴带至穷家渡后,转 送湖口藏匿,或者交给狂鹰作为引诱你的食饵,所以我请半耳僧带口信给你,到劳家渡我便 可告诉你他们将人囚在何处,却不料到了劳家渡,雷中天查出你已先一步大闹鱼鹰潭,牵制 住鱼鹰和鄱阳蛟,因此救兵不至,紫莲庄便成了瓦砾场,他恨你入骨,誓雪此恨,所以怂恿 罗龙文去找铁佛贺南山,要在劳家渡将你碎尸万段。”   柴哲钢牙挫得格支支地响,问道:“贺家湾除了铁佛之外,还有没有高手在内?”   “这一带我不熟。”   “劳家渡的北面三里地,是不是有一座尚义村?”   “有,村在路旁,所以我知道。”   “村中住了一位在武林中颇有侠名的人,姓封名典。”   “这个……我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好,我倒不相信跑了和尚连庙也跑了。”   “兄弟,你有何打算?”   “声东击西,也可说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这是说……”   “以后再说。我先弄醒这位老兄。”柴哲撇开话题说,一掌拍向闵子建的脑后,叮嘱 道:“等会儿你不要说出真名号,切记切记。”   “好,我就叫江春好了。”一枝花信口答。   闵子建打个呵欠,突然醒来,第一眼看到了柴哲,大吃一惊,一跃而起。   柴哲堆下笑,急急问道:“闵兄,九幽鬼王呢?”   闵子建心中一宽,柴哲脸上的笑意令他像吃了定心丸,说:“被一道弄走了,他……”   “什么?一道来了?”柴哲讶然问。   “不但来了,还带了两个道童,劫走了九幽鬼王,我……”   “你就撒手不管了?”   “老天!我不撒手又能怎样,他那小道童清风,打得我五内翻腾,几乎要了我的性 命。”   “你怎么还睡在此地?”   “被三个陌生人乘隙将我打昏,是从背后偷袭的。咦!是你救了我,这位受伤的仁兄 是……”   “在下姓江名春,柴老弟的朋友,被人砍了一刀。”一枝花从容地答。   “柴老弟,村中情形如何?那一位昏迷不醒的人是……”   “是金钱豹范标,被我打昏了,等会儿要向他盘问恨地无环子女媳的下落。村中平静, 狂鹰走掉了。”   “走掉了?咦!你的女伴……”   “在劳家渡。”   “好!咱们到劳家渡。罗余两位大侠呢?”   远处长笑声震耳,岷江墨蛟的语音传到:“来了来了,多承挂念。哈哈!狂鹰不从天上 飞,却抢了不少渔船北放劳家渡,咱们追啊!余老二的船正钉在他们后面,咱们可别落后 了。”   柴哲的心情开朗了些,心说:“姜究竟还是老的辣,他两个大概躲在那儿相当时刻 了。”   岷江墨蛟与余老大浑身湿淋淋地,眉飞色舞、兴高采烈地奔到。   “余二叔的船也到了?他不会被发觉吧?”柴哲笑问。   “呵呵!请放一百个心,舍弟名叫化鲲,鲲是大鱼,但他却名不符实,而是一条小泥 鳅,泥鳅在大湖中,那能被人发现?咦!这个半死人不是金钱豹范标吗?”余老大怪声怪调 地说。   “正是他,被我拍昏了。”   “呵呵!正好问问恨地无环的家小下落如何。”   柴哲将金钱豹弄醒,阴森森地说:“姓范的,我可不管你的死活,但你必须将掠走的人 下落招出。放明白些,题外话免谈,说!”   金钱豹呸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要命,拿去,要口供,没有。”   柴哲冷然一笑,点头道:“好,有志气。咱们慢慢来,看谁先屈服。”   首先,他将金钱豹的手脚关节卸开,金钱豹便失去了挣扎的力量。接着,他用剑削了两 把五寸长的木刀扬了扬说:“用木刀剥皮分肌,妙用无穷。当然,在下并未学过剥皮剔骨分 肌术,但这里没有人要考在下的手艺,自然没有人会见笑。老兄,你忍着点,不要鬼哭神 嚎,没有人来救你的,叫也没有用。首先,我要从你的背部下手,听说剥皮该从背部着手 的。”   他将金钱豹翻转,“嗤”一声撕开背农,两个指头拉起脊皮,本刀应手插入皮下一带。   “啊……”金钱豹狂叫,浑身都在抽搐。   “忍着点,老兄,等会儿我用木刀替你搔脊骨的痒,替你放出脊髓,那时际才叫好玩 呢。”柴哲冷冷地说,木刀沿皮下转动,分开了皮和肉。   “停手!停……我……我招……招……”金钱豹发狂般厉叫。   柴暂停刀不动说:“老兄。招吧。”   “但……”   “在下不与你谈交易。”柴哲说,木刀再动。   “啊……我招我……招……”   “恨地无环的家小在何处?”   “在……在三岔路北面两……两里地的农……舍中。”   “由何人看管?”   “有专诸坛的四……四位弟兄看……看管。”   “你带路前往,如果有一字不实,你别想痛快。”   “也……也许多……多两三个……个看管的人。”金钱豹痛苦地叫。   “咱们这就走。”   岷江墨蛟与余老大化龙,似乎不在意九幽鬼王的存在与否,分别抱起一枝花和金钱豹, 举步便走。   “湖上的事怎样了?”柴哲走近岷江墨蛟低声问。   “弄翻了他们三条船,淹死了不少好汉。呵呵!峰上居然来了罗文龙手下的大贼飞鱼靳 海,他弄了几条船来救人,恰好咱们发现余老二的船跟来了,咱们前往会晤,因此放过了姓 靳的恶贼。”岷江墨蛟却毫无顾忌地大声说。   闵子建脸色一变,赶前两步问道:“柴老弟,你入村遇上狂鹰了?”   “遇上了,在下将他赶跑了,宰了老不死血魔天罡散人。”柴哲冷冷地答。   岷江墨蛟和余老大骇然一震,几乎同声问:“什么?你……杀了血魔天罡散人?”   “他自称血魔天罡散人,大概不会假。”   “他……他还活在世间?”   柴哲将血魔的相貌,和可用罡气伤人的情景说了。   一枝花接口道:“那老魔确是血魔天罡散人,是狂鹰今早在劳家渡碰上的可怕高手。狂 鹰大概与老魔相识,老魔不知怎地,被狂鹰请至住处待为上宾,先一步带人到汕港村设伏, 没想到因此送掉了老命。”   岷江墨蛟张口结舌,好半晌方吸口凉气说:“依你所说,恐怕真是那老不死的血魔了, 难怪一道也在此地现身,这老凶魔做梦也没料到会有这一天,落得死在一个后生晚辈手中的 下场。”   “罗大叔见到一道了?”柴哲问。   “见到了,他带走了受伤的九的鬼王,弄了一条渔船,追踪狂鹰去了。”   “大叔怎不……”   “呵呵!老弟,你要我拦住他?不可能的。一道是武林中誉满江湖的侠义英雄,他不会 对九四鬼王不利的。”   “一道与血魔有何关连?”闵子建好奇地问。   “一道的师兄正清羽士,四十余年前初出道不久,便死在血魔之手。为了报杀兄之仇, 一道多次失手在老魔剑下,几乎送掉性命。为此一道整整闭门苦修了十年,勤练玄门罡气, 然后出山找寻老魔报仇。可是,八侠七魔已先后凋零,有些不在人世,有些散处各地,陈迹 杳然。一道借口行侠江湖,暗中搜寻老魔的下落,三十年来侠名满天下。也杀孽满身,血腥 满手,荣登武林顶尖儿高手之列,但始终没找到老魔的下落。假使他们两人碰上头,老魔虽 然年已上百,但玄门中人精通养生之术,精力不至于衰退得不如后生晚辈,所以还不知鹿死 谁手呢。柴老弟竟然轻而易举地宰了老魔,这消息如果传出江湖,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 土?”   柴哲却不以为然,心情沉重地说:“正相反,恐怕麻烦更多。人怕出名猪怕肥,自有那 些妄图成名立万不怕死的人,前来要求印证较技,所以最好别传出去。”   “老弟,我们不传,自有人替你传的,狂鹰的人到了劳家渡,便会马上不胫而走,不消 多久。必将传遍天下!”   谈谈说说间,不久便到了三岔路口。走上北行大道,翻越前面一座山坡,便看到北坡下 的一座路旁小村。   柴哲走近余老大抱着的金钱豹身旁,阴森森地说:“如果在村中找不到恨地无环的家 小。在下要活剥了你。”   余老大笑道:“柴老弟为人谦和,这次可发了狠啦!金钱豹;你最好向上苍祈祷,求老 天爷保佑,不然你死定了。你的同伴在这条路上往来不绝,万一顺便将人带走,你可惨 啦!”   大道通过村中,居高临下向北望,村北半里地有三个劲装人影向南赶。看光景,双方定 将同时到达村中心。   柴哲无意中扭头回望,看到坡下有八个装束古怪,衣衫花花绿绿的男女,正健步如飞向 上走。   “咦!南荒八魔来了。”他喃喃自语,剑眉一扬,不自觉地淡淡一笑,计上心头,脚下 放缓。   到了村口,金钱豹惶然地叫:“快!右首第八家。前面来的三个人,是花某的同伴,可 能是奉命前来接人的,别让他们抢了先。”   迎面来的三个人,距第八家只隔三间草屋。而这一面才刚入村,相距还在十余丈外。   迎面来的三个人脚下不太快,一而走,一面用目光打量村口进来的人,显然怀有戒心。   柴哲突然超现一纵三丈,宛若劲夫离弦。   对面的三个人一惊,在不少村民的注视下,拔剑出鞘,向第八家农舍急抢。   草舍的大门闭得紧紧地,门上用木炭画了一些古怪的图形。到得最快的一位中年劲装大 汉闪在门旁,立下门户扬剑戒备,第二名劲装大汉接着到达,飞起一脚,“砰”一声暴响, 木门轰然倒塌。   这瞬间,大汉刚向内抢,才踏入一条腿,想扬声向内叫唤,铁翎箭已破空而至,半分不 差,射入他的右腰。   “啊……”大汉狂叫,上身一挺,跌入屋内去了。   第三名大汉吃了一惊,不敢再进,倏然后退立下门户戒备,大喝道:“什么人敢用暗器 伤人?”   柴哲屹立在两人面前,双手叉腰,相距不足八尺,在两把剑尖前毫无所惧,哼了一声 说:“我,山西柴哲。”   两人大吃一惊,脸色大变。   “你们是狂鹰的人?”柴哲再问。   两人不敢回答,眼中有恐惧的神色。   “你们来接人质?”   “你……你知道?”中年人惶然问。   “狂鹰目下已从汕港村由水路逃回劳家渡,你们知道吗?”   “不……不知道。   “柴某的女伴被囚在何处?”   “咱……咱们……”   “你们如果不招实,柴某……”   两人乘柴哲说话分心的瞬间,双剑突然同时刺出,进步出剑,配合得有章有法;而且迅 速绝伦。   岂知他们决,柴哲更快,剑像闪电般出鞘,“铮”一声暴响,崩开右面的剑,随剑闪 入,左面刺来的剑落空。   剑芒一闪,右面的中年人飞退,“蓬”一声背部撞在墙上。这家伙反应快,立即乘机扭 身倒地,向侧急滚。滚了一匝,突被一只沉重的快靴踏住了腰部,力道千钧,喝声和笑声入 耳:“不许动,老兄,哈哈……”   他怎能动?动则腰断,以手掩住被柴哲划破的左颊,血如喷泉般从指缝间溢出,含糊地 叫:“我……我不动……”   踏住他的人是岷江墨蛟,抱着一个人脚下依然灵活。   左面的大汉一剑走空,还来不及旋身变招,胁下已被剑抵住,柴哲的喝声震耳:“老 兄,丢剑说话。”   大汉丢掉剑,冷笑道:“在下手中没有兵刃,你要杀就杀吧。”   柴哲冷笑一声道:“老兄,江湖规矩我懂,你吃不住我的。已经交了手,你被制丢剑, 怎说手上没有兵刃?你如想耍赖,柴某卸下你的右手再说话……”   “不!不!在……在下认栽。”大汉急急狂叫。   “在下的女伴在何处?”   “在……穷家渡。   “谁负责看它?”   “罗爷龙文。”   “你给我滚!滚向南面,不许回劳家度报信。”   “在……在下遵……遵命。”   “你放他们走?”岷江墨蛟讶然问。   “这种人杀之有伤天和,不许他们回劳家渡报信便可,咱们到劳家渡救人,谅他们也不 敢进回劳家渡送死。”柴哲一面说,一面踏入屋内,扭头又道:“劳驾子建兄,将这三个小 辈押出南村口,必须监视他们向南逃,不许他们往北走。南荒八魔到了,我来应付。”   他重新退出屋外,八魔已到了五六丈外。   走在最前面的是毒蛊魔娘和百毒瘴魔,老魔婆怪叫:“喷!又碰上你了。好小子,黄金 你弄到手了?”   八个人像一阵风般飘到,成半弧形排开。百毒瘴魔桀桀笑,拱手说:“小兄弟,你一个 人独吞,不像话吧?咱们商量商量,分咱们一杯羹,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柴哲呵呵笑,摇头道:“诸位,你们错了。五万两黄金在下怎样带法?昨天湖上夺金, 在下人孤力单,一无所获,几乎被大火烧死。金宝已被严小奸贼的人夺获,在下如果已将黄 金弄到手,还不远走高飞作甚,值得再到穷家渡找罗龙文算帐吗?”   “小兄弟,你的话当真?”   “在下用不着骗你。”   “你说罗龙文在劳家渡?”   “此处至劳家渡不足五里地,不信你可前往问问。”   “你呢?”   “在下有一位女伴落在罗贼手中,正要到穷家渡救人。”   “咱们结伴,如何?”   “不,在下要在此地歇歇脚,光天化日之下前去救人,我可不上当。”   “你准备……”   “今晚动手,三更天摸清地势,四更未五更初警卫松懈时救人。”   “好,咱们也在此地歇脚。”百毒瘴魔怪笑着说。   “悉从尊便。”柴哲淡笑着说,入屋在大汉身上取回铁翎箭,命另两名俘虏挟着受伤的 人,示意闵子建将他们押送出村南。   闵子建沉下脸,赶着三贼向南走。   八魔叫开右首一座草屋的大门,一拥而人,派了毒蝎三娘监视着柴哲这一家草屋。   岷江墨蛟踏入厅堂,大笑道:“柴老弟,你这一手真绝。”   金钱豹派了四个人,将恨地无环的子女媳三个人,囚禁在内房中。看管的闻警出外探 视,恰好看到八魔和柴哲打交道,吓了个胆裂魂飞,丢下俘虏从后门溜走。其实,柴哲已发 觉监视的贼人出来探视,故意纵走不愿追究,让贼人进劳家渡报信。   恨地无环的子女媳三人,只练了些防身的技艺,没见过世面,幸得柴哲相救,不由感激 万分,喜悦地向众人道谢。柴哲吩咐他们准备启程,出村后抄小径返回刘家市。但三人却不 肯就道,说是乃父必定率领村中的子弟赶来援救,要在此地相候,如果来了,也许可助柴哲 一行之力。   他们在等待,等待夜色光临。   这期间,南湖营并到了三十艘运兵船。对面的九江府风声鹤唳,一千名官军和上百名便 装兵勇出现在府城各处。另一支大军昼伏夜行,沿南康南下大道,向南昌追赶。   运兵船午间到达南湖营,共有四百名官兵和便衣人员。率领这批官兵的人,是徽州府推 官栗祈。   九江府的统军来头大,是大名鼎鼎的铁面御使林润。林大人来自京师,等于是钦差大 臣。   由陆路秘密赶赴南昌的统军,是袁州府的推官郭谏臣。郭推官任职袁州,严世藩的府第 也在府城内,楼阁连云,名列五府,仆奴数百,养着无数刺客亡命,声势浩大,哪将一个小 推官放在眼下?去年,严府大兴土木,千余工人进行构工,郭推官因公经过严府门外,被一 群家奴痛打羞辱,几乎送掉老命。郭推官一气之下,派人将密函呈送林御史,直指严府的工 人大部份是逃军盗匪。林御史立即收集资料。那时,林御史奉旨巡视江南,要找罪证那还不 容易?派人上疏奏变,决定了严家父子的命运。   南湖营的兵船来自安庆府,到达后立即整装待发,便衣人员先行,向南悄然追赶。   从柴哲歇脚的小村至劳家渡,不足五里地,在武林朋友来说,不消片刻便可到达,不需 提早出发。但在申牌初,柴哲便下令束装准备上路。他将一枝花安顿在另一家农舍中,拜托 恨地无环的儿子就近照料,带了金钱豹,踏出了大门。   接着,邻舍里出来了八魔,见面哈哈一笑,心照不宣,跟在后面十来丈,大踏步奔向劳 家渡。   宫亭湖在这一带,向东伸出一条触角,深入五六里,形成一座相当广阔的湖汊。湖汊的 最东端,有两条小河汇入。如果不从劳家渡乘渡船渡过南岸,那就得东绕而过,远了十五六 里。那时,湖中一座小泥洲,靠近北岸,北岸便是劳家村,有一条小木桥伸至小泥洲,泥洲 以南,须靠渡船往来。春夏水涨,木桥便不能通行,全程皆需渡船维持两岸的交通。   穷家渡是一座相当富裕的村庄,居民有一半兼营打渔,共有近百户人家。村北,是村中 的富豪住地,大部份是土瓦屋,间有五六座高楼耸立其中,那是全村的精华地带。村北中心 是劳家祠堂,祠堂有三十余栋建筑,清明祭祖期间,内部可摆设三四百桌酒席,足以容纳全 村的子弟。   大道绕村西而过,南面直下渡口,北面十里便是湖口县城,村人进城买卖,往返只需一 个时辰,相当方便。   南岸渡头有一座无名小村,只有七户人家。冬日水浅,渡船只到北岸的小洲,旅客须从 小洲经过小木桥到劳家村,两艘渡船不断往来送客。   南岸无名小材的西南角,有一座树林茂密的小山,山坡向东伸展,伸至小村市面,成了 一座高坡,小径越坡而过,站在坡顶,可以看清对岸劳家渡的形势。   柴哲在坡顶止步。向对岸眺望片刻说:“天色尚早,咱们歇歇脚。子建兄,把金钱豹送 入鬼门关,以免带着碍手碍脚。”   说完,在路旁的树根下落座,向闵子建冷冷一笑。   闵子建脸色一变说:“人既然带来了,把他点了昏穴岂不甚好?”   柴哲嘿嘿笑说:“这种狠贼如果留在世间,还不知他要造多少孽呢!”   “闵兄弟,你知道铁骨冰心的死状是如何痛苦吗?经脉爆裂,骨散肉离,惨不忍睹。如 果在刘家市以前将他杀了,他便免去了无边痛苦的折磨,等于是成全他。由于你坚持要带他 走,反而害得他临死还饱受折磨,何苦来哉?你如果不杀金钱豹!我来代劳好了。”岷江墨 蛟笑嘻嘻地说。   闵子建一怔,讶然问:“铁骨冰心死了吗?他……谁看见了?”   “没有人看见,但他只能活到申牌左右。目下是申牌初正之间,正是他挣命的时候,世 间没有人可以救他的命。”   “噢!是罗大侠在他身上弄的手脚吗?”   “是我。”柴哲冷冷地答。   “老弟用何种手法?也许有人能解呢。”   “这是秘密,恕难见告。你杀不杀这位姓范的恶贼?”   后面八魔到了,毒蛊魔娘问:“你们要杀什么人?”   “罗龙文的一个爪牙。”柴哲指着脸无人色的金钱豹说。   “咦!好极了,送给我好不好?”   “有何不可。”柴哲大方地说。   百毒瘴魔说声谢谢,大踏步上前提人。   闵子建晃身拦住喝道:“不许动他,这人我们还要。”   柴哲脸色一沉,不悦地问:“闵子建,你到底站在哪一边?你老兄近来似乎心肠变软 了,似乎忘了你在船上含笑杀人的英风豪气,到底你……”   闵子建堆下笑,抢着说:“兄弟不是有意和你作对,如果姓范的落在八魔手中,那还得 了?”   “你有何打算?”   “杀了他好了,免得他死前痛苦。”   百毒瘴魔怪眼一翻,虎尾杖一指,怒叫道:“好小子,因这狗东西不是存心和我百毒瘴 魔穷开心吗?柴老弟已经答应将人送给我,你却强出头阻拦。你给我滚远些,不然休怪老夫 心狠手辣。”   岷江墨蛟突然抓住金钱豹的双脚,奋力掷出大笑道:“不可伤了和气,送给你们拷问口 供吧!”   闵子建想阻止已晚了一步,金钱豹被毒蝎三娘接住了。   柴哲冷笑一声,举步往下走,一面说:“咱们到渡口看看,最好在黄昏前渡过对岸。”   从对岸驶来的渡船刚离开小洲的码头,这一面开出的渡船已到了湖中,要等船靠岸方能 过去,因此八魔并不急于跟踪,就在山坡上开始拷问口供,金钱豹的凄厉叫号声刺耳难听。   柴哲无动于衷,大踏步向渡头走。   小村内似乎相当安静。鸡犬不惊。从村口的小港转出码头,便看到候船的竹棚中站着三 个人,两个是村夫打扮的壮汉,一个是头系方帕,手挽洗衣篮的村姑,青帕包得低低的,站 在棚角向水际凝望。   有客人来到,棚中的三个人皆本能地转头眺望,村姑突然举步迎上喜悦地叫:“是哥哥 和柴爷吗?”   柴哲先是一怔,接着惑然忖道:“如果师父的话可信,这又奇了。这鬼女人既然是闵子 建的妻子,会主的长媳,岂敢再次前来送死?”   村姑赫然是闵子康,她已不再易钗而弁,换上了村姑装,显得俏丽而活泼,曲线玲珑, 浑身焕发着青春的气息,成熟少妇的风韵极为醉人。   他却不知,缥缈神龙并未跟随会主从水路到劳家渡,派去禀报会主的人和欧坛主九个 人,皆被藏身在林中的五位神秘客所制住,消息根本未曾传到会主手中。   接着,他心中暗懔,见女人敢于出现,必定怀有更凶险可怕的阴谋,极可能是附近巳布 下埋伏,他已坠入埋伏中了。   他立即运动戒备,但不动声色,欣然迎上说:“咦!闵姑娘,你怎么在此地的?”   闵子建抢出,亲热的挽住闵子康的手,激动地说:“谢谢天!妹妹,你怎样脱险的?柴 姑娘呢?她……”   “一言难尽。”闵子康黯然地说,叹口气又追:“在乱葬冈被迷香所熏倒,真算是一场 恶梦。”   柴哲向西一指道:“此非说话之所,走,半里外的竹林十分隐蔽,到那儿再详谈,在下 有事向闵姑娘请教。”   余老大领先便走,一面大笑道:“呵呵!想不到闵老弟好福气,居然有一位出落得花朵 般美丽的妹妹。哈哈!可借咱们已届不惑。老罗,咱们先走。让他们年轻人亲热亲热。”   这番话相当不礼貌,而且语气轻佻,跟在后面的闵子建脸色登时涌现不悦,却又不敢发 作。   这一带没有路,必须沿湖岸转折而行,荒草没径,枯苇籁籁作响。众人排开荒草枯苇而 行,不久便进入密密麻麻的湖旁竹林。   柴哲沿途留心,但并无任何发现。他选择湖岸的隐蔽处商谈,用意是摆脱八魔,和故意 给棚内候船的两个可疑村夫有机会过湖报信,因为他已看出那两个村夫是武林人,很可能是 闵子康带来的狗党。再就是他必须找出埋伏的线索,以免予人可乘之机。他的水性不弱,万 一有变,下湖脱身谅无困难,有岷江墨蛟这位水性天下第一的高手在旁,从水中脱身可说安 全极了。   沿途并无发现,他折山竹林的西北角,在一片近水处的竹丛止步,坐下说:“咱们先歇 息片刻。闵姑娘可有舍妹的消息么?”   闵子康盘膝坐下,苦笑道:“在乱葬冈贱妾被迷香熏倒,醒来不知身在何处,身上软穴 被制,不分昼夜有人在旁监视,两个艺业不等闲的中年女人,寸步不离,态度恶劣。这期 间,先后经过五次拷问,有两次曾与令妹对质……”   “他们问些什么?”柴哲追问。“问你的下落,与你的学艺经过,我根本一无所知。其 中最可恶的是罗龙文,粗暴冷酷委实令人痛恨。之后是一连串的追、逃、躲,马不停蹄。在 紫莲庄起火时,贼人带了令妹从另一条路突围,此后便不再见面。今早在南面的小村中打 尖,贼人们忙于进食,我便乘机挣断双手的牛筋索,逃出他们的魔手。途中打听出罗龙文到 了劳家渡,住在劳家祠堂北面的劳六爷家中。我想你们也许会赶来相救,所以化装为村姑在 渡头等候。不久前,有两个狂鹰的党羽从前面来,在渡头商量引诱你的事。”   “他们说些什么?”   “你是不是跑了一面汕港村?”她反问。   “不错。你是不是也在汕港村?”柴哲饱含深意的问。   “我还不知汕港村的方向呢,我是一早便逃脱魔掌的。”   “哦!那么,汕港村作为诱饵的人,不是你而是舍妹了。也就是说,舍妹在狂鹰手中, 而不在罗龙文的控制下。”   “这个……据我深得的消息,令妹被囚在劳家渡劳六爷家中,而不在狂鹰之手。目下严 年奴才与罗龙文,皆在劳大爷家中候船赶返袁州。”   “狂鹰呢?”   “也在劳家渡。”   柴哲往地下一躺,冷笑道:“好,咱们晚间到劳六爷府上走走,见一个杀一个。目下天 色尚早,三更过去还来得及。”   闵子建站起抖掉衣上的枯枝落叶说:“咱们就在此地等候,我去找些食物充饥。”   余老大在怀中掏出一口大布包,笑道:“不必了,在下已带来不少食物。你再到处乱 跑,要是引来了大批强敌,咱们可吃不消。”说完,将食物丢给柴哲。   柴哲扭头向坐在左侧不远处的闵子康说:“闵姑娘,你见过狂鹰,可知道他的来历 吗?”   “不知道。柴爷,你似乎并不太关心今妹的安全哩!”闵子康巧妙地岔开话题。   柴哲淡淡一笑,用手作枕抬起脑袋,无可奈何地说:“咱们江湖人号称亡命,生死等 闲,不能说我不关心她,而是我正在为她尽力,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冲动焦急无济于事, 我必须冷静地应付一切凶险危难。”   坐在右方的岷江墨蛟附掌大笑道:“对,这才是应付困境的至理名言,咱们今晚将有艰 苦凶险的恶斗,这时必须尽量放松情绪,将生死置之度外,方能应付瞬息万变的危局。哈 哈!谁知道能不能活得过今夜,再要是穷紧张那还了得?恐怕等不到天黑,咱们已被忧虑、 恐惧、担心等情绪拖垮了。咱们来说些轻松的事。闵姑娘,恕在下鲁莽,请教姑娘青春几 何?”   闵子康一怔,粉脸涌上红霞,迟迟地说。“贱妾虚度二十载光阴。”   “姑娘绮年玉貌,玉骨冰肌,不知可有婆家?不知道哪一位郎君有福了。”柴哲突然反 常地说,脸上涌起古怪的笑容。   闵子建脸色一变,闵子康却羞得低下了头。   余老大恶作剧地呵呵怪笑,怪声怪调地说:“闵姑娘,别害羞,终身大事,没有什么不 可告人的,说吧!”   “余大侠见笑了。”她扭转螓首回避众人的目光低声说:“贱妾喜爱闯荡江湖,目前尚 未定亲。”   岷江墨蛟也乘机胡闹,说:“武林男女大多晚婚,都抱有先在江湖上闯荡一些时日,方 成家立业的念头。闵姑娘二十芳龄尚未定亲,并非奇事。这样吧,区区不才,愿做一次月下 老人,为姑娘撮合一桩郎才女貌的美满姻缘,如何?”   “罗大侠别开玩笑好不?”闵子建微温的说。   “哟!老弟,怎么是开玩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事怎能开玩笑?区区认为,你老 弟早晚要做别人的大舅子,何时做并无关宏旨。不是罗某吹牛,替你找一个十全十美的妹 夫,保证你不会失望。”   闵子建脸色发青,不悦地叫:“此时此地,阁下提这种事,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   柴哲哈哈一笑,接口道:“子建兄,请勿误会,罗大侠也是一番好意,想让大家的情绪 轻松一下。令妹也算是巾帼英雄,武朋友对儿女之私并不十分拘泥,谅想不至于见怪咱们失 礼的。罗大侠说得不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有什么可笑的。罗大侠在武林声誉甚隆, 朋友众多,自然认识不少佳子弟,替令妹作媒,相信决不会辱没令妹的。罗大侠,但不知你 心目中是否已有打算,所提的人……”   “哈哈!柴老弟,你是不是要问所提的人是谁?”   “小可正是此意。”   “哈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你阁下。”   “罗大侠见笑了,小可一无是处……”   闵子建正待发作,余老大鼓掌大乐,怪叫道:“妙啊;果真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柴 老弟,你挪过来些,与姑娘排排坐,让咱们看看你们这对壁人。…·。”   “闭嘴!”闵子建怒极厉喝,沉声又道:“姓余的,我警告你,你如果存心侮辱舍妹, 在下可不容许你放肆。”   余老大睑色不变,笑嘻嘻地说:“哟哟哟,闵老弟,干嘛生哪么大的气?肯与不肯,是 令妹的事。柴老弟出身名门,人才出众,那一点配不上令妹,怎说在下侮辱她呢?女生外 向,女儿家早晚得嫁人。你做兄长的犯不着干涉令妹的终身大事,你总不能把她留在家中一 辈子吧?你如果对柴老弟不满,不同意这门亲事,似乎也无权做主,是吧?”   柴哲挺身坐起,笑道:“吵不得,咱们千万不可伤了和气。”说完,斜身左移,轻浮地 按住闵子康的香肩,笑道:“闵姑娘,在下有自知之明,有点配你不上,千万不要在意余大 侠胡说八道。在下有一位好朋友,年青英俊,一表人才……”   他的手搭在闵姑娘的肩上,姑娘想摆脱根本不可能,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的身 躯向柴哲引,乍眼看去,像是半推半就。   闵子建几乎气炸了肺,不等柴哲说完,奔近怒叫道:“放手!成何体统?你……”   柴哲见好即收,放手笑道:“子建兄,冷静些,既然你不愿谈这些事,不谈好了,咱们 谈谈狂鹰,怎样?”   闵子建气虎虎地叉腰一站,愤愤地说:“谈就谈,但不许你以舍妹为话题。”   “好,你知道在下已摸清了狂鹰的底吗?”   “你……你摸清了?”闵子建讶然问。   “不错,全摸清了。”   “你说说看……”   “他就是报应神端木鹰扬,他脸上有一道疤痕,是在下给他留下的。他从前的旧巢在辰 州山区,目下做严贼父子的走狗。他有两子一女,长子叫端木长雄,已经娶妻。次子长风, 一个胸无点墨不知好歹的三流人物。三女紫云,一个蛮横的丫头,很美,一度她曾经对在下 表示好感,但在下可不要这种有奴才血统的贱女人。倒是报应神的长媳,喝!生得好美,只 是!只是……”   “她怎样?”闵子建脸色铁青的地问。   “那是一个人皆可夫的女人,听说床第上的工夫……”   “柴老弟,别缺德好不好?”余老大怪叫。   “不是缺德,是事实。”柴哲若无其事地说,笑笑又道:“好,不说败德的话,说说那 端木长雄。这家伙,哼!更不是个好东西,在辰州,谁不知他是个活王八?而他也有一手, 专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杀人,放火、采花、专和青楼的粉头鬼混,甚至……”   “胡说八道,在下不听你的鬼话。”闵子建愤愤地叫。   “你不要听,可以不听,但你不能禁止我说,是不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咱们即将 与端木鹰扬决战,把他的底揭出来大家了解了解,岂不是知彼吗?在下与端木鹰扬不算陌 生,且将他一家子的卑鄙无耻破烂帐算给你们听听,便可不难知道他的为人了。不错,他早 年在江湖上颇有侠名。可是,烂泥糊不上墙,天生贱骨,八辈子奴才相,祖传下来的奴根贱 性,终于今他晚节不坚,仍然走上了做奴才的奴才的路子,自甘下流,卑贱得比狗还要低一 等。他拾起了杀人的刀,放火的火把,跪在严年奴才的脚下,听候奴才向他发令。他的老 妻……”   这瞬间,闰子建双手齐扬,芒影如电。   同一瞬间,闵子康扭身从衣下伸出一具皤龙筒,机簧乍响,针影近身。   岷江墨蛟和余老大几乎同时滚倒,远出丈外。   柴哲双手外张,坐在地上挺胸而立,针来势如暴雨,完全射在他的胸腹上,无法入体, 纷纷坠地。有三枚射向五官的飞针,被他不知何时用丢在一旁的食物包所挡住了。   他挺身站起,冷笑道:“在下就等着你们现出原形。当面毒骂你们的父母祖宗十八代, 你这种自命不凡的人怎能忍受得了?”   闵子建兄妹大惊,近身出其不意用暗器袭击,居然失手,射不人柴哲的身躯,糟了。两 人呆呆地向后退,如见鬼魅。   柴哲向闵子康一指,冷冷地问:“你从汕港村来,怎么还不知在下已摸清了你们的底? 令尊的绝脉问心钉与家师的夺命神箭,不比罗贼的蟠龙短手杖利害?你借用罗贼的霸道暗器 来对付我,可知必是令尊所授意,仍然不知悔改,端的是虎狼心肠。端木长雄,你夫妇俩人 联手,我给你们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不然就缴兵刃投降。两条路,踏上路便不能改道,给 你们五声数决定取舍。”   端木长雄向左移步,目光乱转。   “阁下,你走不掉的,快死了这条心吧。一!”柴哲冷叱。   “水下有咱们两人负责,死路一条。”岷江墨蛟怪叫。   “二”   “叫救命,大声些。”余老大也跟着怪叫。   “三”   端木长雄扭头便跑,人影疾闪,柴哲鬼魅幻形似地出现在眼前,沉叱刺耳:“四!”   闵子康急忙将五枚淬毒问心针纳入蟠龙短手杖内,显得手忙脚乱。   “五!”柴哲沉喝。   两人左右一分,撒腿狂奔。   “啊……”纵出两丈外,刚落地的端木长雄狂叫,脚沾地却无法站牢,向下仆倒。右腿 弯挨了一支铁翎箭,怎能站牢?   闵子康跃出两丈,耳听身后沉叱震耳:“站住!”   她扭身将短手杖一指,发出了淬毒问心针。   可是,身后没有人,接着肩后搭上了一只大手。她猛地一肘后攻,伸手拔剑。   肘落空,剑也未拔出,咽喉便被一条钢铁般的手臂锁住了,叫不出声音,她拚命地用手 挣扭锁在咽喉下的手,双脚绝望地向后乱登乱踹。不片刻,便失去挣扎之力,舌头向外伸, 眼珠子翻白。   柴哲将她丢在端木长雄身旁,一靴尖制住了端木长雄十六节脊骨下的阳关穴,浑身都软 了。   “我留一分情义,不杀你们,将你们送给八魔,他们必定万分欢喜。”柴哲阴森森地 说。   闵子康缓过一口气,哭叫道:“柴兄弟,求……求求你,妾身不由……由已,我……   “是你暗算了裴姑娘吗?”柴哲问。   “是的。我……我只是奉……奉命行事。”   “她目下在何处?”   “我……我确是不知道。”   “你的公公到了劳家渡?”   “是的,与罗龙文在一起。”   “家师呢?”   “不知道,他并未乘船过去。”   “你们该不会忘了我在汕港村的警告,会主为何派你前来行刺于我?”   “罗尤文坚持不肯放人,家翁不得不作釜底抽薪的打算,你不死,黑鹰会势将惨遭覆没 厄运,土崩瓦解。由于你一照面便杀了血魔天罡散人,已是天下无敌,派其他的人不啻驱羊 斗虎,所以出此下策命我行刺,以图侥悻。”   “渡头那两个人,是你的同伴吗?”   “是的,他们只负责传递消息,如果你不在渡头翻脸,便证明你并未对我生疑,将有近 身行刺的机会,他们便在渡头等候消息回报。”   “起来。”柴哲冷叱。   “你……”她脸无人色地惶然叫。   “我陪你到渡头走走,告诉那两位仁兄,要他到劳家渡传信。今晚在下要在四更左右至 劳六爷家中救人,届时黑鹰会的人必须全部远离劳宅,并不许透露消息,不然你和尊夫必将 粉身碎骨,体怪在下不念旧情,心狠手辣。走!”   从渡头返回后,柴哲将端木长雄夫妻俩弄昏,拉脱双手的关节,绑在一块儿,塞在草丛 中藏好。   岷江墨蛟打开食物包,取出里面的一块铁板,五枚绝脉问心钉成梅花形钉在铁板上,投 入三分。他乍舌道:“这家伙果然可怕,要是挨上了,混元气功也挡不住这种可破内家气功 的霸道暗器。柴老弟,下一步如何走法?”   “余二侠的船预定在何处停泊?”柴哲问。   “入黑时分,可抵湖中小洲西端。”   “这样好了,咱们现在分手,二更初请在贺家湾的中南半里地湖洲会合。在东南比较安 全,他们的警戒必定注重西端。如果湖畔无法藏匿,改在东西距岸半里左右的湖心会合,小 可泅水找你们,船上不需安装灯火信号,只在船首插一根桨便可。”   “好,就此决定。你独自到尚义村找封典,是否需要……”   “我一个人应付得了,有郭叔的鱼鹰信记,谅无困难。”   “好吧,咱们就此分手,小心珍重,二更初见。”   柴哲摘了一根三尺长的芦管,向水中一钻,入水走了。光天化日之下在水中横渡湖面, 不可能逃过湖岸监视人的眼下。他在劳家渡北面三里地登岸,在水下潜泳,利用芦管呼吸, 决不浮出水面,神不知鬼不觉地平安登陆。   劳家渡北面三里地的尚义村,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小村落,里面住了一位姓封名典的人。 附近的村民,皆知他是二十年前从彭泽搬来的殷实农户,爱上了这一带的风光水色,与朴实 无华民风淳厚的尚义村,斥资买了数十亩肥田,一家子在这和平安详的小村定居生根,与村 中父老相处甚得,颇获人缘,修桥铺路为善从不后人,久而久之,便成为当地受人尊敬的长 者。村人皆知他是个善良和气慷慨的庄稼汉,却不知他是个身怀绝技的武林豪客。   在暮色苍茫中,柴哲踏入尚义村,令他心中警惕的是,村中气氛不寻常,似乎有人在暗 处活动,有意无意地监视着他。天色尚早,仍可隐约地看到黯谈的晚霞,家家炊烟四起,但 却反常地不见有村童在外活动游戏。所有的家犬皆关在门内,不时传出躁急的吠声。   他警觉地到了一家茅屋前,轻叩敞着的院外柴门。   “谁呀?”里面有人问,像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小可从湖口来,有事拜谒封老伯。”   柴门悄然而开,迎面站着一个老村夫,讶然问:“客官来得不巧,敝东翁不在家。敝东 翁在湖口没有朋友,客官……”   柴哲看四下无人,低声说:“小可从鱼鹰潭来,奉郭叔之命,前来传信的,尚清 老……”   “进来再说,请进。”老村夫低声说,闪在一旁。   推开大门,厅中幽暗,只有神案上的一盏长明灯,发出暗红色的亮光。后厅门的暗影 下,站着一个四方脸的老年人,村夫打扮,国字脸庞带着笑意,留了略现灰色的三绺短须。   柴哲上前行礼,说:“老伯定是封爷了,小可柴哲。”   “咦!老弟台怎认得老朽?”   柴哲掏出鱼鹰绿玉呈上,笑道:“小可带来了郭叔的信物,恳请前辈南剑黎公魁元鼎力 相助,尚清俯允。”   封典端详信物片刻,递回淡淡一笑道:“老弟台,老朽愿为尽力,只怕力所不遗,但将 全力以赴。可是,老弟台必须将要办的事说明。老朽一生行事……”   “前辈隐姓埋名避世于此,想来必有苦衷。小可不才,断不敢以见不得天日的事来玷污 一代剑客南剑黎大侠的一世英名。”当下将要办的事—一说了。   南剑黎魁元不住点头,静静地听完,说:“铁佛贺南山是大江一带的独行大盗,他的金 钟罩奇学已练了八成火候,运起气来浑身坚似精钢,不易对付呢!””   “交手拼搏,概由小可负责,只劳驾前辈指引贺家湾的进出道路与机关埋伏,足领盛 情。”   南剑呵呵笑说:“既然去了,怎可袖手旁观?我去更衣,立即启程。村中到不少官府中 人,你也得更衣方可安全出村。走!”
  --------------------    旧雨楼 扫描,bbmm OCR 旧雨楼·云中岳《四海游骑》——第十三章 拯师救侣
云中岳《四海游骑》 第十三章 拯师救侣   南剑黎魁元,是早些年侠义道中声誉甚隆的名宿,当时有两位以剑术名震江湖的人,称 为南北两剑客,一个在京师,一个在粤西,他们的名头,不下于中原的剑士。中原则以中州 三剑客为代表人物,出身少林号称剑术正宗,其实他们的剑术沉稳有余,诡异不足。而南北 两剑恰好相反,出手从不讲章法,出招诡异凶狠,令人摸不到边际,因此被视为邪门,为名 门大派所歧视。以柴哲的祖父雷霆剑柴秉乾来说,他的剑术虽也不是正宗,且太过凶猛霸 道,招出势如雷轰电击,令人无法招架,所以也不为少林武当等名门大派所尊崇。但雷霆剑 在世时,立身行事正大光明,侠胆慈心尚仁重义,武林有口皆碑,中年隐退不争名利,江湖 人对他赞誉有加,因此各名门大派的弟子,同样对他尊敬钦佩,不敢因他的剑术违反传统而 有所歧视。   至于南北两剑,他们的名头自然没有雷霆剑响亮,本人的修养自然也比雷霆剑火候差, 虽也以行侠仗义获致侠义英雄的声誉,但仍被一些人认为他离经叛道,其内心少不了有痛 苦,也有芥蒂,牵涉到门户之见,常令他们感慨万千,满腹牢骚愤慨。因此也在三年中,两 人先后退出江湖隐姓埋名,不再在江湖闯荡了。   一个过去颇负盛名的退隐武林人,少不了在过去的岁月中,结了不少仇家,因此归隐之 后,警觉性依然存在,对隐居处附近形势动静,岂能不事先弄清?南剑的邻居铁佛贺南山的 底细,他早已弄了个一清二楚。柴哲获得他应允全力相助,可说找对人了。   两人换穿了劲装,外罩村夫的青直摄,悄然出了村东。南剑在前领路,抄小径奔向贺家 湾。   沿途,柴哲将有人接应的事说了,并说:“南荒八魔财迷心窍,但也不是糊涂虫,他们 发现小可失踪,必定以为小可要独吞金宝,所以不别而行。他们自不会甘心让小可独吞,但 以八魔之力,还不敢公然到劳家渡讨野火,必定放出消息,说动有志一同的江湖群雄闹事, 以便引起混乱,趁火打劫,这一来,咱们贺家湾之行便不会受到干扰了。同时,罗龙文势必 以为小可无可抉择,必定去劳六爷家中救人,将无暇兼顾贺家湾。咱们必须尽快将人救出, 劳家渡贺家湾相距只有三里地,脚程快的人,不消半盏茶时辰,便可赶到贺家湾声援。”   南剑老居深锁,久久方说:“依我看来,在二更正未之间,如果未能将人救出,恐怕就 不妙了。”   “为什么?”柴哲讶然问。   “湖口来了大批官兵,来意不明,换了便装的官兵已经到了敝村,很可能推进至劳家 渡。严贼的人在这一带胡作非为,杀光了伊王的使者,招引匪患杀人放火,而罗龙文又是逃 戍的要犯,这些人是不敢与官兵冲突的。江湖人都知道,杀人越货扰乱治安,那是地方官的 事,了不起派人追缉,被抓住了活该倒霉,抓不住仍可逃至外地逍遥自在。但如果与官兵为 敌,那就麻烦大了,等于是造反,朝廷对造反是不会放过的,通令天下州府全力缉拿,早晚 将无容身之地。因此,官兵到来,不管为了何事,他们做贼心虚,必将及早趋避迁地为良, 迁至贺家湾藏匿,那么,敌众我寡……对付一个铁佛已然不易,众贼如果都在……”   “哎呀!那……咱们要提早救人了,快!用轻功赶。”柴哲心惊地说。   他却不知,已有人出面将官兵暂时阻在尚义村以北,劳家度根本不知有官兵到来。   赶到贺家时,天色已交二更,在东面湖岸找到了岷江墨蛟和余老大。余老二的船藏在芦 苇中,躲在岸旁戒备。   柴哲替双方引见,彼此虽无一面之缘,但都是侠义中的英雄,惺惺相惜,神交已久,少 不了寒喧一番,各道景慕之情。   柴哲将官兵不期而至的事说了,准备立即进入救人。如果按南剑的计划直接秘密至水牢 救人,必须突破十二道埋伏,经过十余处可能费事而危险的机关,极可能惊动在内把守的敌 人,也许无法秘密接近,费时费事,事倍功半。万一劳家渡有人回来,必将前功尽弃,说不 定危害到裴姑娘的安全,这条计策不能采用。   他下了最大胆的决定,便是擒贼擒王,请南剑带他直捣铁佛的住处。   五人一再商量,最后只好同意柴哲的主张,由南剑领路直捣铁佛的住处,余氏双杰在水 际策应,如发现村中火起,便是擒王计划失败,两人便开始放火,吸引村人的注意并分散其 实力,以便柴哲到水牢救人。岷江墨蛟则负责在西面半里地埋伏,诱击从劳家渡赶来接应的 人,声东击西不可硬拚,只要牵制住他们便可。   计议停当,立即分头行事。南剑脱下外衣,包剑的布卷取掉,系剑于背,喝声“走!” 领先奔向村北。   贺家湾是一处向北伸入的大湖村,村落不大,只有六七十户人家,倚水而建,距水湾最 近的人家,几乎一出门便是湖岸,岸旁长满了可系船的大树,三二十艘小船静静地系在岸 旁,浪涛拍打着湖岸和船身,发出隐隐风涛声。   村中静悄悄地,三五盏灯光明灭不定。   两条黑影从村北悄然接近,沿墙根逐屋绕向正西,此进彼伏,交互探进,避过了数处警 哨。在南剑的引领下,一无阻碍地绕至村南,然后折人村中心。   柴哲一看便知是反五行阵,所以须绕阵而进,显然南剑不但是行家,而且已将贺家湾的 各处机关埋伏与警哨配置,摸得一清二楚。   接近了一座低矮的四进院士瓦屋,南剑伏在沟中,附耳低声道:“前面就是铁佛的住 宅,表面看他的家,还不如邻舍够气派,但屋内二进以后,布置得富丽堂皇,堆金砌玉,可 说是金玉其内,败絮其表。外表是土瓦屋,内部却是厚墙复壁,机关密布。”   “该从何处进入?”柴哲问。   “他有三妻十六妾,今晚不知睡在哪一房妻妾室中?但咱们到第三进内房去找,抓个使 女丫环迫口供,一问便知。”   柴哲略一沉吟说:“不行,咱们不能有失身份晚间至内室找人。”   “那你……”   “铁佛既然艺业了得,气功出众,又是独行大盗,必定颇为自负。”   “不错,不但自负,而且目无余子,迹近骄傲。”   “那好办。排门直入,到大厅指名叫阵,他必会出面的。”   “那……”   “不必老伯出面,小可……”   “什么?你要……”   “独自一闯,请在此地相候。如果宅中火起,便是小可失败,未能擒住他做人质,老伯 再入屋会合便可。”   柴哲匆匆说完,身躯突然凌空上升,飞跃而上斜掠而出,手一扳前面突出的檐口,再次 纵身而起,纵至另一间瓦屋的墙角下,向下一伏,声息俱无。   没有任何动静,只听到屋内不时传出阵阵妇孺谈笑的声音。   铁佛的住宅黑沉沉,前进有院子,院门附近不见有警哨。他打量片刻,心说:“警哨可 能藏身在两侧的角门暗影中,院内定然设有埋伏,我给他来一次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破门而 入,但在接近时却用不着太急。”   他站起整衣,突然大踏步向隔了一块两亩大广场的院门走去。   伏在沟中凝神注视的南剑,心中暗暗叫苦道:“这娃娃好大的胆子,他像是回家哩!真 糟!”   柴哲大踏步跨越广场,接近了院门,步伐沉实,确是像个半夜里回家的游子。   “躲在两侧角门附近的两名警哨,反而怔住了,起初以为他是换回的警哨,最后方发现 他走的路不对。警哨该走角门,大院门晚间除非有贵客光临,是不会开启的。   左面的警哨首先现身,狂风似的卷到,低叱道:“站住!今晚三爷已经吩咐下来,天黑 便不许任何人外出,不然将以村规重惩不贷,甚且格杀不论,你……你带了剑,是……”   “在下来自湖口,有事拜会贵主人。”柴哲站在院门外说。   “什么?你……你是怎样入村的?”警哨诧异地叫。   柴哲淡淡一笑道:“罗爷已将入村的走法见告,因此……”   “你是罗爷派来的人?”   “正是……”   “见你的鬼!罗爷根本不知入村的道路,你……”警哨怒叫,伸手拔刀。   柴哲巳一闪即至,左手一掌劈出。   警哨够机警,闪身让掌,发出一声示警的低啸,刀将出鞘。   可是,柴哲已跟踪进击,疾飞一腿,“噗”一声跟在对方的小腹上,把警哨踢得迎面跌 出丈外,方滚动着狂叫。   右面的警哨发现不对,急急抢出,手一举,三枚钢镖衔尾飞射。   柴哲力聚左肩,不理会警哨的连珠镖,“膨”一声大震,撞倒了院门,闪身抢入。   厅两侧的院廊下弦声狂鸣,箭如骤雨。   他向上疾升,手搭住院门的后檐,身躯上缩贴在檐下,直待箭雨停止方向前飞射,脚一 沾走廊再次纵出,奇快绝伦地抢上阶向中门急撞。   “膨!”厅中门倒塌了,厅内灯光明亮,两厢应声抢出四名劲装大汉。   他站在厅门内,向挺剑抢来的四大汉沉叱道:“站住!不可无礼,叫铁佛贺南山出来见 我。”   四大汉一怔,脚下迟疑,其中一人喝道:“你是什么人?破门而入,有何用意?”   “我,山西柴哲,找铁佛商量要事,叫他出来。”   四大汉脸色一变,先前发话的人接着问:“你用这种手段来商量要事?你……”   “撞破大门,是在下对你们客气,还未开始伤人呢。你说,他是不是浪得虚名,贪生怕 死不敢出来?告诉你,他躲不住的,在下已经破门而人,等于是砸了他的招牌,不出来如何 向江湖朋友交待?”   四大汉几乎同声怒叫:“欺人太甚,拼了。”   四人怒容满面,四支剑凶猛上扑,像狂风暴雨般同时攻到,剑啸声令人闻之心凉。   灯光下,柴哲发现对方神色有异,即使破门而入登门兴师问罪,似乎用不着如此生气激 怒的,江湖朋友被人打上门来,平常得紧,何用生那么大的气?   他压下了眼中涌出的无穷杀机,打消了一举便将对方置于死地的念头。说快真快,人踏 进剑已出鞘,剑动风雷发,像一道电光锲入了刺来的四剑之中。   “叮叮”两声清鸣,中间的两支剑突向外张。“铮铮”两声暴响,外张的剑反而把同伴 的剑震开。人影似电,柴哲已从中间穿越,一闪而过,大旋身剑如狂龙,连间数次、吞吐快 逾电光石火,一沾即退至大厅正中。   “哎……呀!”四个人两面一分,火速转身,身形未稳,中间的两个人同声惊叫,脚下 大乱,踉跄后退,两人的右肩后侧,被点了一剑,深抵琵琶骨,鲜血沁出,如果再用一分 劲,必将贯入肺部。   “谁敢再逞英雄,下次绝不留情。”柴哲冷喝。   “用暗青子招呼他。”左外侧的人厉叫。   柴哲冷哼一声,阴森森地说:“柴某的铁翎箭从不虚发,班门弄斧不啻自寻死路。在下 已经留给你们一条活路走,你们偏偏要硬往鬼门关上闯,那也是无法勉强的事,有多少鸡零 狗碎牛黄马宝,全掏出来好了。”   两个负伤的人发出了警讯,左手吃力地探入百宝囊。   两个不曾受伤的人,已掏出了暗器候令齐发。   左厢涌人八名大汉,右厢也人影纷现。   柴哲不为所动,左手已扣了三枚铁翎箭,冷然候敌,默运神功准备出手袭击。   眼看将有人溅血横尸,即将展开疯狂的搏斗。   生死间不容发,蓦地沉喝震耳:“弟兄们退!候命行动。”   柴哲徐徐转身,剑徐徐上升。   右后厅门踱出九个男女,领先的人顶门光光,没长半根头毛,秃得油光水亮。大环眼厉 光闪闪,狮鼻海口不怒而威,年约半百左右,身材雄伟。可是挺着一个发福的大肚子。练武 人肚子如果挺出,那表示他必须告别英雄生涯的了。   “你阁下是铁佛贺当家的了。”柴哲冷冷地问。   “你认识我?”铁佛也冷冷地问。   “咱们素昧平生,只从阁下的长相中,猜山阁下的名号而已。听说阁下是独行大盗,但 贵村好手不少哩!看来,独行两字名不符实,仅是阁下欺世盗名的手段而已。”   “贺某外出做案,从不偕人同行。这些弟兄,乃是本村的子弟,为护村而挺身出面,凭 贺某的艺业,何用欺世盗名?”铁佛傲然地答。   “那么,阁下最好叫他们回避一下,以免枉送性命。刚才柴某一念之慈,未曾下杀 手……”   “且慢,咱们先把话说清楚。”   “多言无益。首先,你得明白,柴某不过问你的所作所为,你杀人放火的勾当与柴某无 关,你的罪行自有执法的人主持公道,柴某可不想找藉口以侠义自居兴师问罪。我知道你我 无仇无怨,你不过是为朋友两肋插刀,趟这一窝子浑水,无可厚非,因此在下不为已 甚……”   “呸!你还说不为已甚!入暮时分,你将本村外围四周二十名警哨全部用重手法点了昏 穴,至今无人可解。接着是截断至劳家渡的小路,暗中偷袭击昏了五名先后奉命外出送信的 入,声言不许村人越村半步,不然一律格杀勿论。然后又将湖旁停泊的船,拿走所有的舵。 最后毒死全村的狗,扬言放火焚村。呸!你还不够狠是不?破门而入,表示你英雄无敌,我 铁佛成了你的鱼肉,你是刀俎,阁下,今晚咱们单人独剑生死一决,你敢不敢?”   柴哲一怔,摇头道:“阁下,你说的话,在下一概否认。柴某来了五个人,刚到片刻。 入暮时分,柴某还在劳家渡。”   “什么?你……”   “在下言出由衷,你必须相信。柴某虽不是什么大英雄大丈夫,但敢作敢当,既敢与权 倾天下的严老奸贼父子为敌,自不会在阁下面前推卸责任。不管你怎么说,今晚柴某必须将 罗龙文寄放在贵处的人质带走,给不给,我等你一句话。”柴哲一字一吐地说,语气极为强 硬。   “你怎知罗龙文有人囚在我处?”   “不知道在下怎会无端找上门来!你说吧,给与不给?”   “给,如何?不给,又如何?”   “给,在下深领盛情,日后登门谢打扰之罪。不给,不是我死就是你亡,贺家湾将在天 明之前在人间消失,只留下一片瓦砾场为后人凭吊。”   “你好大的口气。”铁佛咬牙切齿地说。   “不是口气大,而是事实。囚在贵处的那位姑娘,乃是在下的爱侣。在下不像你,你有 三妻十六妾,见一个爱一个,丢掉一个妻妾无所谓。我与你不同,为了所爱的人,可以抛头 颅洒热血赴汤蹈火,即使明知粉身碎骨,也决不回头,罗龙文包藏祸心,多次陷朋友干不 义,昨日在紫莲庄,害得雷庄主家破人亡。紫莲庄被人烧了个片瓦不存。今天他又嫁祸于 你。在下的消息来源,就是他透露出来的,可知他这种朋友,不值得你卖命,更犯不着用身 家性命来换这份无义交情。你要是执迷不误,咱们便无话可说了。你是亡命,我也未必想活 得长久些,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要烧一个村杀百十来个人,在下并不在乎。为了所爱 的人,柴某任何事情也可以做出来,信不信由你。”   这番话说得声色俱厉,说得铁佛毛骨悚然。   蓦地,左后厅门香风入鼻,出来了两个女人。清脆的嗓音入耳:“柴哲,你的话说得很 动听,可是,即使贺当家的肯答应,你仍然救不了你所爱的人。”   前一位女郎,赫然是裴姑娘云笙。双手被反绑。所穿的男装沾满了泥屑枯草,显得憔悴 而肮脏。   后面的女郎,是端木三小姐紫云,手中的霄练剑光华四射,剑尖点在裴姑娘的背心上, 推着俘虏出厅。   接着,踱出三个相貌可怖的老人。   柴哲吃了一惊,脱口叫:“黄山三魔!”   他心中暗暗叫苦。在乌蓝芒奈山,为了救那时还不认识的裴姑娘,他不顾古灵的警告, 挺身而斗,险些送掉小命,如无竹箫老人神萧客许元戎相救,后果不堪设想。   他从三魔口中,得知三魔十年前败在千幻剑之手,忍辱埋头苦练十年,专程赶到乌蓝芒 奈山报仇雪恨。目下裴姑娘再次落在三魔之手,那还了得?   同时,那次他用铁翎箭射中地魔的左胸,几乎要了老魔的命,地魔岂肯甘休?一箭之 仇,岂能善了?   他脸色一变,向铁佛说:“贺当家,你如果插手,请记住,在下已经警告过你了。不愿 插手,请退至一旁。”   地魔排众而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拔剑怒吼道:“所有的人,都给我闪开些,老夫 要剁这小辈一万剑,看还有谁来救他。”   铁佛正难以下台,不知究竟如何是好,被柴哲先前的话所震惊,正在进退两难,地魔的 出现,不啻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乘机袖手看看风色,立即举手一挥,示意自己的人退至一 旁。   柴哲虽有恃无恐,但曾经被三魔逼得几乎送命,事隔多年,余悸尚在,心理上不无影 响。可是,他已是过河的卒子,有进无退,别无抉择,他顾虑到姑娘的安全,必须将三魔同 时引出,不管他是否能以一敌三,也必须挺下去,以免另两魔乘机伤害裴姑娘。   “你们三魔一起上,免得一个个先后送死。”他大声叱喝。   地魔怒极而笑,在怪笑声中,剑动风雷发,走中宫抢人,剑出“灵蛇吐信”。   在三魔中的任何一人未离开姑娘身侧之前,他不能用绝学进击,因此他用上了游斗术, 一声轻笑,闪身避招,立还颜色反击对方的右胁,一沾即走,展开了超尘拔俗的奇快身法, 八方游走,避实击虚,每一剑皆留了三分后劲,隐起真才实学与地魔周旋,缠上了。   大厅宽敞,家俱早已撤空,足以容纳三五个人动手相搏,而无狭隘之感。地魔一开始便 全力进攻,剑法凶猛凌厉,剑气直迫三尺外,发出的潜劲足以将对方的剑势反震开,以排山 倒海似的压倒性优势,逼得柴哲团团转,险象环生,危机间不容发,似乎柴哲已无还手之 力。   四周观战的人,被剑气迫得急向厢门和厅门退,立脚不牢,怕遭了池鱼之灾,厅中显得 更宽敞了。   可是,地魔攻了近三十招,似乎连柴哲的衣袂也没沾上,攻势一盛二衰三竭,三十招以 后,狂风暴雨似的攻势逐渐消退,慢下来了。   但旁观的人,仍可看到可怖的剑影依然控制着全局,柴哲被笼罩在随时皆可能致人死命 的狂野剑芒中。   凶险的锐利攻势一过,柴哲心中大定,心说:“老魔似乎并无进境,他毕竟上了年纪 啦!”   练武的人,最大的敌人是年龄,岁月不饶人,上了年纪,骨头硬了,生理上逐渐退化, 欲振无力。一般说来,练拳脚的颠峰状态是三十岁左右,过了这一阶段便会走下坡,要进步 极为不易,能保持已是难能可贵了。内家炼气的人,则可延至五十岁上下,过了五十,便每 况愈下。如果在这一阶段而未能练至炉火纯青之境,则需花十分功夫,方能获半分进境,稍 一间断松懈,可能急退三分。所谓姜是老的辣,又说一分辛勤一分成就,这是指经验见识而 言,与进境火候无关。经过岁月的磨炼,从经验中获得其中三昧,常可出其不意一招制住比 自己高明的对手,真要硬拼硬搏,年纪老迈的人稳落下风,所以说老不以筋骨为能。当然, 任何事也有例外,但毕竟太少,有自知之明,有修养的老前辈,是不愿与小伙子们一般见 识,不轻言印证交手的。在江湖规矩言,年轻小伙子慕名请教,平常得紧,但决不许找上了 年纪的人,不然将会惹起武林公愤,除非老一辈的人事先声明欢迎任何人找上门来较量。这 条规矩是武林公认的成规,不穿破坏。   柴哲发觉地魔的艺业,比在乌蓝苦条山时相较,并无多少进境,心中大定,便开始增加 压力,每攻一剑,则攻其所必救,这一来,地魔便得抽出工夫来救招,无法再取得绝对优势 放胆抢攻了。   柴哲只加了两分压力,要引天、人两魔加入。   果然,先前泰然观战的天、人两魔,不再镇静了,神色开始凝重,轻松自恃的信心与表 情逐渐消失。渐渐地人魔沉不住气了,蓦地一声厉叱,挥剑冲上夹攻。   可是,联手夹攻的初期,确是扳回了优势,但二十招之后,又开始每况愈下了。柴哲似 乎依然保持快速迅捷的身法,精力有增无减,在双剑夹攻之下,仍然神定气闲,运剑夭矫如 龙,在对方凶猛的扑击下,皆能化险为夷,有惊无险,应付两个老魔狂风骇浪似的抢攻,从 未出现空门,封得紧守得密,游走如风,在对方的双剑夹击下灵活如蛇,于剑影中出没如同 鬼魅幻形。   “铮!铮铮!”不时传出三两声错剑的铿锵清鸣,溜出一阵阵火花。两者魔想硬拼,但 从错剑的鸣声中,可听出柴哲的封架错剑术经验老到,尽量避免正面封架,不予对方可乘之 机。以一敌二,兵刃是不可以被缠住的。   两个老魔艺业不凡,居然在不算宽阔的大厅中,制不住一个后生晚辈,甚至还逼不出柴 哲的真才实学来。旁观的天魔愈着愈心惊,也愈着愈火起,老江湖居然走了眼,居然没看出 柴哲有过人之能,误以为柴哲仅是仗身法快的小巧工夫拖延,愈看愈恼,上当了,一声怒 啸,冲上叫:“用三剑阵困死他,看他能……”   话未完,已经接触,阵势尚未发动,突变已生。   柴哲见机会来了,必须行雷霆一击啦!生死存亡在此一举,只消脱出一个人,裴姑娘危 矣!   “呔!”他沉喝,剑发“八方风雷”,再变“雷轰电掣”,用上了雷霆剑法的杀着“雷 霆三剑”中的两招,突下杀手。   剑虹狂野地扭曲数次,风雷声大作,人影飘摇,三两闪之下,在一声沉雷似的振鸣中, 四个人影向四方暴退。   身形未稳,天魔一声厉啸,飞跃而起,扑向两位姑娘。   柴哲心中大急,长剑脱手掷出,人随即上扑,左手拔出了藏锋录,奋身急截,录交右手 待机反击。   由于天魔的来势太猛,而且脸貌狰狞,一剑急挥而至,显然并非冲裴姑娘一人而来,连 端木紫云也难逃大劫。   端木紫云大惊失色,急叫道:“田老前辈……”   这瞬间,裴姑娘扭身一闪,顺势伏倒。   旁观的铁佛也大吃一惊,老魔如果伤了裴姑娘,那还了得?他贺家湾岂不遭了池鱼之 灾,柴哲岂肯罢休?因此,也不约而同飞扑而上,同时大吼:“住手!”   变化几乎快得令人难以看清,在吼叫声齐发中,飞来的长剑首先到达,柴哲也在剑后扑 到。   天魔的左臂已不能移动,肩关节被“雷轰电掣”绝招刺断了大筋,鲜血如泉涌,因此在 激愤之下,要杀裴姑娘泄愤,可惜晚了一刹那,假使他不收招,即使能将正向下伏的裴姑娘 伤在剑下,同时也可将紫云姑娘挥成两段,但他必须付出可怕的代价,必被飞来的长剑贯人 左胁,三败俱伤;同归于尽。   人毕竟是自私的,不愿眼睁睁地被杀,他本能地撇剑,“铮”一声暴响,扭身震偏了柴 哲掷来的长剑。这瞬间,他清晰地看到赤手空拳扑来抢救的柴皙,柴哲的胸膛就暴露在他的 剑尖前。   他不假思索,一剑送出。   “得”一声轻响,刺个正着,恰好刺中柴哲的心口。可是,剑弯成弧形,无法刺入,凶 猛的阻力传到,柴哲同时近身。   他大骇暴退,带剑急抽,要摆脱柴哲并抽回长剑以便出招。有后方站着不知所措的紫云 姑娘,剑急抽后带,剑身反弹,凶猛地挥向紫云的颈下。   生死须臾,柴哲及时出手,左手不顾一切抓住了老魔的剑身,右手的藏锋录刺入老魔的 心坎要害。   两人的冲势依然凶猛,“蓬”一声大震,将紫云姑娘冲倒在地,三个人跌成一团。地下 还有一个刚着地的裴姑娘,四个人全部着地。   紫云被冲得仰面跌倒,反而神智一清,奋身一滚急急爬起,神剑霄练下意识地挥出自 保。   裴姑娘刚跃起,霄练剑恰好掠近。   危急中,铁佛到了,长剑下拍,“铮”一声将霄练剑拍得向下疾沉,两剑皆未用锋刃, 因此长剑无恙。他沉喝道:“不可妄动。”   从三魔联手合击起,直至铁佛拍沉霄练剑止,这一连串的急剧险恶变化,说来话长,其 实为期极暂,一气呵成令人眼花缭乱,这时方告一段落,变化倏止。   旁观的人,吁出一口长气,但仍在发呆。刚才一连串生死间不容发的凶险变化,令他们 惊出一身冷汗。   地、人两魔,一横一竖躺在壁根下的血泊中,手脚仍在抽搐,地魔胸裂,人魔腹穿,伤 中要害活不成了。柴哲跃起将裴姑娘拉至身后,倚壁而立,左手因抓剑受伤,掌心有血沁 出,但只损及皮肉,五指仍可活动自如。他右手的藏锋录,只露出一星录尖,光芒刺目。   天魔吃力地想挺身站起,挺起复又倒下,叫不出声音,猛烈地挫动钢牙,支格格有声。   铁佛挺剑呆立一旁,脸色泛青。   紫云姑娘霄练遥指着裴姑娘,粉脸泛灰。   大厅死一般的静,似乎时光突然停住了。   久久,方传出天魔最后一声呻吟,伏下再也挺不起来了,一代魔头含愤而终,到任死城 报到去了。   久久,再传出柴哲似乎精力已竭的语音:“三小姐,你可以走了。”   紫云吁出一口长气,幽幽地问:“刚才,你为何抓剑救我?”   “不为什么。”   “裴姑娘已被迫眼下毒药,明晨日出,便是她的死期。”   “是何种毒药?”柴哲懔然问。   “我不会告诉你。”   “你如果告诉我,我饶了你一条命。”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紫云一字一吐地说。   “那么,后会有期,你走吧,下次见面,生死相决。”   “跟我到劳家渡,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你……”   “不然的话,你只好眼睁睁看着你的爱侣看不到明早的旭日上升。”   柴哲割断捆住裴姑娘的绳索,裴姑娘接口笑道:“贼婆娘,你吓不倒我的。你放心,先 死的将是你,替你自己担心好了,我保证你决难活着离开贺家湾。”   “别言之过早,目下你两人的生死,仍在未知之数,贺当家的手下弟兄,皆是武林佼佼 出众的英雄豪杰,你两人如想脱身,势比登天还难。”   柴哲冷哼一声,阴森森地说:“你这天生下……我不忍心骂你。贺当家的事,你不需过 问,限你立即离开,不然休怪在下食言,走!”   紫云恼羞成怒,扬剑逼近愤愤地说:“欺人太甚,我和你拼了!贺当家,并肩上!”   裴姑娘向侧跃,抓起天魔的剑,柳眉倒竖,杏眼睁圆,怒叫道:“贼婆娘,凭你那两下 子绣花工夫,也配和……”   紫云一声娇叱,左手疾扬,洒出了五枚绝脉问心钉,剑虹疾闪,随钉猛扑裴姑娘。   柴哲一间即至,挽住裴姑娘向侧飘,暗器落空。   “你真要找死?”柴哲暴喝。   裴姑娘不怒反笑,笑道:“哲哥,你真傻,她姑嫂两人,对你都没安好心,因爱成仇, 她本来就希望死在你的手中哩!哼!我偏不教她如意,擒住她破了她的气门,弄伤地的经 脉,送给奴贩贩卖,管叫她生死两难。”   声落。挺剑急进,“灵蛇吐信”当胸便点。   对方有无坚不摧的神剑在手,她居然敢走中宫出招。紫云勃然大怒,举剑急绞,要绞断 点来的长剑。   岂知裴姑娘脱手掷剑,一闪即至,贴身切入,左手抓住了对方持剑的手臂,右手粉拳疾 飞,捷逾电闪,“噗”一声正中紫云的鼻梁,接着左手一带,乘对方惊叫仰退的空隙,右手 托住了紫云的右肩腋,大旋身喝声“翻”!   紫云真听话,娇躯凌空飞起,大倒翻越过裴姑娘的顶门,“蓬”一声大震,跌了个脚朝 天,痛得骨头发酥,尖叫出声。   裴姑娘夺下宵练剑,笑道:“霜华换宵练,互不吃亏。贼婆娘,冲哲哥金面,我这次放 过你,你给我快滚!”   紫云狼狈地爬起,左手正要掏入百宝囊取绝脉问心针。裴姑娘的剑已点在她的左肩窝 上,叱道:“你若不怕断臂,不妨掏出来好了。”   紫云不愿断臂,乖乖地松手离囊。   裴姑娘挑断她的百宝囊系带,百宝囊落地,冷叱道:“滚!快滚!”   紫云悻悻地瞪视着她,恨声道:“反正你也是将死的人,我不和你计较。”说完,扭头 便走,走近厅门又转身向铁佛道:“贺当家既然不讲道义,家父自会向你讨公道的。”   铁佛冷笑一声,不加理睬,向柴哲道:“阁下,我相信阁下所说嫁祸的话不假。但阁下 破门叫阵,贺某无法不叫阵,贺某无法忍受这种奇耻大辱。”   “你窝藏罗龙文的人,帮助他囚禁在下的女伴,错之在先。因此,两下里扯平。阁下如 果不甘心,划下道来。”   “你我各承三掌,不许取巧。”   “是否限部位?”柴哲问。   “此话怎讲?”   “如果不限部侠,先动手的人岂不占尽便宜?”   “主不欺客,阁下有优先权,一掌换一掌,两不相与亏。”   “那么,在下先击阁下双目……”   “这……”   “所以必须言明,限制部位。”   “好,只限胸腹。”   “一言为定。”   铁佛立下门户,点手叫:“阁下先请,贺某候教。”   柴哲上前淡淡一笑,说:“有僭了,着!”   声落,一掌劈向铁佛的胸口,用了三成劲。   厅门站着紫云,她不走了,要看结果。   “噗”一声响,铁佛的上身一晃,双腿微挫。脸不改色,仅眼神略变。   柴哲拉开马步,点头道:“请。”   铁佛冷笑一声,铁掌恍如开山巨斧,风猛地劈落,也是劈向胸口,力道如山,并叫道: “阁下认命。”   “噗”一声闷响,柴哲双脚微挫,笑道:“贺当家留了三成后劲,下一掌定然可怕。这 样好了,何不连三掌?免得耽误时刻,在下有事待办哩,请。”   铁佛冷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得罪了。”   声落,左掌发如惊电,“唉”一声劈在柴哲的右胸上,接着右掌发出,“啪”一声劈在 柴哲的心坎要害,重如万斤巨锤,足以震碎对方的心脉和五脏六腑。   柴哲退了一步,脸色略变。他脚下,尺大的铺地方砖碎裂如粉,可知他乘受的掌力是如 何沉重了。他吸入一口气,笑道:“阁下好浑雄的掌力。在下人未用掌,掌力荒疏啦!我先 试试,看看能不能用上全劲?”   他抬起先前被天魔击落的剑轻拂两次,手起掌落,“啪”一声拍在剑身前端。   有碎铁应掌而落,剑身被拍处失了踪。接着,他连拍五掌,整段剑身不见了,地面碎铁 片凌落,最大的碎片术超过黄豆大小。   他丢掉断剑,笑道:“贺当家请准备,你欠我两掌。”   所有的人,全都骇然变色。剑身富有弹性,坚韧无比,即使放在铁砧上用重锤捶打,也 不能打碎成小块铁屑。下面并无承物,柴哲竟然用肉掌平拍,居然能将剑身震成铁屑。掌心 宽大,受力面广,一个指头或许可将剑身敲断,但用掌却不可能,更不用说拍碎了。   铁佛倒抽一口凉气,脸色泛灰。但他不能退缩。欠债还钱,无论如何他也得承受下来。 明知他的金钟罩挨不起两掌,可是后悔已来不及了。他吁出一口长气,挺了挺胸说:“来 吧,贺某可不是赖债的人。”   柴哲淡淡一笑说:“这样吧,你派人领在下出村,咱们互相扯平,两不相欠,如何?”   “在下亲送两位离开,贺某深领盛情。”铁佛松口气说。他总算是挑得起放得下的人, 性命毕竟是可贵的。   “不敢当,只消派一位兄台相送便可。”柴哲一面说,一面挽着裴姑娘向厅门走去。   紫云闪在一旁,不愿先走,显然怕裴姑娘对她不利。   柴哲却在她身侧停步,冷冷地说:“三小姐,请先行。”   “她敢走?哼!管叫她离不开贺家湾半步。”裴姑娘接口。   柴哲却摇摇头说:“不能杀她,咱们得找她的父亲索解药。”   “你别想。”紫云乖戾地叫。   “你不是说跟你到劳家渡去见令尊,是唯一的机会么?”   “跟我去可以,但必须缴出所有的兵刃暗器。”   “我不去,我要杀她。”裴姑娘不依地恨声答。   “小妹,这样吧,我跟她去好了。”柴哲焦急地说。   “不行,要去你们两个一起去。”紫云断然地说,以为自己稳可占优势,态度十分强 硬。   裴姑娘登时粉脸一沉,但见她身形一动,便伸手扣住了紫云的右手脉门。   “哎……”紫云狂叫,左手猛劈裴姑娘的手。   裴姑娘手上加了两分劲一带,紫云浑身一软跪下了。   “我会找人来伺候你的,你将臭名满天下,看谁倒霉,你等着好了。”裴姑娘阴森森地 说,拖着紫云出厅。   “小妹,你……”柴哲焦急地叫。   “哲哥,不要管我。”裴姑娘顽强地叫。   “但……但……但你……”   “我不要紧,明晨死不了。”   “但……”   “等会儿她便招供了,我会让她端木家八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裴姑娘发狠,柴哲真也无法可施,紧张地跟在后面,不知该如何相劝才好,有铁佛在 旁,他也不好多说。   铁佛在前领路,一面走一面说:“黄山三魔与罗龙文的父执辈交情深厚,罗龙文的老巢 建在黄山深处,由于三魔的包庇,没有人敢到黄山撒野。这次他们前来湖口,乃是出于无 奈。月前,大批官兵大搜黄山,意图不明,他们存身不得,因此想投奔严府藏匿,恰好遇上 夺金的事,希望获金之后,乘船逃至东海重整旧业,勾结沿海倭寇东山再起。他将手下的高 手全部带来了,阁下必须小心在意,孤掌难鸣,必须多找些朋友方可下手。”   “你为何告诉我这些话?”柴哲诧异地问。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欠了阁下一份情吧。”   柴哲发出一声低啸,请南剑现身,一面说:“在下来了几位朋友,可以一拼。为防罗贼 迁怒,尚请加意提防。”   “谢谢阁下关照,贺某自会严加防范。”   南剑悄然跟在后面,在铁佛引领下,安全出了村北,双方各道珍重,长揖而别。   天色已交三更,众人在至劳家渡的小径会合。   岷江墨蛟本来埋伏在村北,但他到得最晚,带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他们来得正是时候, 紫云已到了生死关头。   在等众人前来会合期间,裴姑娘发了狠,她将紫云拖至路旁隐蔽处,不许柴哲走近。首 先,她拉脱紫云的手脚关节,拉下牙关,冷笑道:“贼婆娘,即使你想咬舌自尽也来不及 了。你等着,如果愿招,点点头便成。”   说完,冷笑着替紫云宽衣解带,一面又道:“明天,你便会赤裸裸地出现在人前,管叫 你生死两难。”   正危急间,柴哲焦急的叫声传到。   男人对付女人,除非是丧心病狂的痞棍,不然不会过份加以凌虐,至少也得保持男人的 尊严,凌虐妇女到底不是件体面的事。但女人对女人,那情景真够瞧的,不仅是可怕而已, 而且近乎残酷。紫云姑嫂两人用诡计将裴姑娘擒作人质,如果不是柴哲追得紧,裴姑娘的遭 遇还堪设想?这次处境转移,胜利者反变成阶下囚,那还会客气?紫云手脚不能移动,牙关 被拉脱,真可说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完全失去反抗之力,连嚼舌自尽的机会也不可得,真 是苦也。裴姑娘说要将她剥光整治,那还了得?眼看衣裙将被剥掉,急得她五内如焚,几乎 昏厥。   正危急间,柴哲焦急的语声传到:“小妹快来,有消息了。”   裴姑娘停下剥衣裙的举动,恨恨地说:“贼婆娘!你好好等着。等会儿够你受的,我不 相信你是个铁打的人。”   说完,并末掩上紫云的上衣,让高耸的酥胸暴露在寒风中,冷笑着走了。   她到了会合处,黑夜中,看到多了两个人。柴哲向她招手示意说:“小妹!来见过灵老 和李兄家琪,我又有麻烦了。”   岷江墨蛟带来的人,赫然是古灵。另一人她不认识,原来是柴哲在松藩卫仗义拯救的翻 云手李家琪。   双方引见毕,古灵忧形于色地说:“昼间副会主父子师徒五个人,从汕港村赶来劳家 渡,半途遇上了北溟四老和毒王于诚,被五个老怪擒至一座荒林逼供,逼问五万两黄金和三 宝的下落,整整拷问了三个时辰,最后留下两位姑娘做人质,要副会主至劳家渡通知会主, 带金宝至荒林交换人质。副会主在入暮时分赶到劳家渡,不知会主已经先到,迳自向罗贼索 取裴姑娘,把事情弄糟了。会主认为他心存叛念,罗贼更是恶毒,要立刻将副会主父子师徒 三人置之死地……”   “他们死了?”裴姑娘惊问。   “总算会主尚存丝毫情义,不肯立即处死,要等搏杀柴哥儿之后,方用会规处治。目下 囚在劳家渡六爷家中,命在旦夕。老朽虽是内堂执法坛主,但看了会主倒行逆施的举措,委 实不敢苟同,因此冒死擅离职守,希望找到柴哥儿通风报信。可是,苦于不知柴哥儿的行 踪。只知会主接获消息,说柴哥儿在四更左右可到。老朽心中一急,希望在外面乱打乱撞碰 上,在劳家渡西面碰上一个蒙面人,艺业之高骇人听闻,一照面便使用指风打穴术制了我的 玄现穴。后来不知怎地,听了老朽自报名号之后,他怒责老朽忘思负义,不念在西番柴哥儿 多次相救之情,却仍千方百计陷害柴哥儿。老朽大惊之下,认为他是柴哥儿的朋友,因此冒 险据实相告,请他阻止柴哥儿前往入伏。他竟解了我的穴道,指引我到贺家湾来找柴哥儿, 途中遇上随群雄前来夺金主的李老弟,他也希望向柴哥儿谢当年救命之恩,所以一同前来, 恰好在前面遇上罗大侠出面拦截。罗大侠与李老弟不算陌生,彼此把话说开,罗大侠便领我 们前来。”   柴哲不住摇头,烦恼地说:“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从何说起呢?劳家渡的埋伏我 已经知道,恩师有难,我不能袖手旁观……”   “但那儿的埋伏可怕……”   “埋伏岂奈我何?不进去埋伏何用?裴姑娘已经救出,咱们可在外面等候机会引他们出 来决一死战。”   “还有,北溟四老是宇内闻名的老淫魔,你两位师妹目下落在他们手中……”   “老天!真令人左右为难……”柴哲跌脚叫。   岷江墨蛟接口道:“北溟四老虽是老淫魔,但为人尚守信义,如果他们答应在约会前不 乱来,料亦无妨。”   “约期是明日正午。”古灵抢着说。   柴哲吁出一口长气,如释重负地说:“那好办。灵老,会主给裴姑娘眼下的毒药,究竟 是何种毒物?出于谁手?可有解药?”   “是一种慢性的蚀经脉毒药,出于行疫使者和贼浩然之手,如无他的独门解药,必将在 一定时辰后经脉麻痹而死,别无解药。”   “灵老赐给小可的解毒珠,是否管用?”柴哲满怀希望地问。   “这……”古灵沉吟着说:“解毒灵珠可解一切木石禽兽之毒,只是……毒药人体过 久,用处恐泊不大,但相信可以延缓毒性发作的时效、长期含在口中,必可争取时辰,尔后 再找行疫使者讨解药,或可济急。”   “如果吞入腹中呢?”   “这个……倒不知是否有效。”   翻云手突然接口道:“那毒王于诚号称毒王,他的解毒药天下无双,如果找到他,行疫 使者的毒物何足道哉?”   柴哲取出解毒灵珠,拔出藏锋录苦笑道:“约期在明午,到何处去找毒王?又谁知道毒 王的约会处是哪一座荒林?而裴姑娘的毒药发作期在破晓时分,目下唯一可行的是,速将家 师救出,由家师带往荒林找毒王与北溟四老。再就是抓住行疫使者……”   话未完,翻云手脱口叫道:“咦!那不是旗花信号吗?”   “哎呀!三更已过,糟!”岷江墨蛟惊叫。   在西面天际,半空中爆出一团星火,极为壮观。看距离,当在劳家渡。   柴哲正在忙,无暇思索岷江墨蛟话中的用意。他请裴姑娘亮起火折子,割一幅衣袂在地 上摊平,用藏锋录将灵珠快速地刮成粉末,不管姑娘肯是不肯,强迫姑娘吞下。可惜,这颗 世间独一无二的解毒圣品就此消失,他却毫不在乎。   左方五六丈外的草丛中,两个黑影趴伏在地,注视着火折子映照下的众人一举一动,直 至姑娘吞下了灵珠粉,两人方相对一笑,不再监视。   柴哲握住姑娘的纤手,关切地说:“小妹!如果体内有何异样,千万告诉我。咱们这就 去找家师和行疫使者,愈快愈好。”   他立即准备动手,打发古灵先行,务必找机会保护师父的安全。古灵将缥缈神龙被囚处 说了。并说有文天霸在内照顾,届时可能另找几位忠于副会主的人相助,首先告辞走了。   接着翻云手自告奋勇,去打听毒王与北溟四老的藏身处,约定在巴牌初在尚义村碰头, 不见不散。   柴哲请岷江墨蛟与余氏双杰仍由水上接近劳家渡,相机接应。他自己与裴姑娘由陆上接 近,并请南剑将紫云押至尚义村,作为逼端木鹰扬就范的人质。   分派停当,岷江墨蛟迟疑地说:“老弟,如果劳家渡有变故,千万不可妄动,咱们在渡 口的东端会合,好好商量万全之策,切不可退匹夫之勇。”   “小可理会得,大叔请放心。这就走,劳家渡见。”   他与云笙姑娘偕行,发足飞赶。云笙身中奇毒,但她根本不在乎,挽着柴哲的臂弯,喜 悦地说:“哲哥!我相信你会来救我的,果然盼到你了,这几天你辛苦了吧?”   “辛苦倒不见得,幸好沿途有不少热心的朋友帮忙,不然我……我恐怕……”   “哲哥!不许说不祥的话。”她笑吟吟地说。   “只怪我瞎了眼,该死!连累你受罪,唉!真是有眼无珠,我……”   “哲哥,这不能怪你……”   “还不怪我?别让我难受了。笙妹!他们虐待你吗?”   “虐待我不怕,只恨那贼婆娘,我恨不得活剐了她。”   “她怎么啦!”   “她?哼!她对你不能忘情,拿我来出气,沿途冷嘲热讽满口脏话,打骂交加,说的话 不堪入耳,所以我不放过她。哲哥,你对她大概也未能忘情……”   “真是天大冤枉。”柴哲叫,接着将自己在丛桂山与紫云第一次见面,掷剑受辱,与在 黑石谷还剑的经过—一说了,最后说:“她那种女人我见了就怕,远避三舍犹恐不及,还敢 自作多情。”   姑娘掩口轻笑说:“你呀!你真是个木石人儿,说轻薄些。叫做郎心似铁。落花有意, 流水无情……”   “你呀!这时还有心情打趣?人家烦都烦死了。”   “烦什么?”   “烦你体内的奇毒……”   “哲哥,人生自古谁无死,我还有两三个时辰……”   “裴妹!请不要逼……逼我……”   姑娘突然抱住他,柔声说:“哲哥!不要烦恼,你不知这颗解毒灵丹的妙处,所以担心 烦恼。这颗灵珠其实乃是千载蟾珠,可僻百毒,功效如神。蟾蜍这种小畜无所不吞,体内自 有化毒之物,年深日久积而成珠,任何毒物经过喉间的珠核,即自行分解不伤内脏。听说第 一个得主是百年前的元济丹士,他绰号大荒真仙,用这颗灵珠救活了不少人。元济丹士仙化 后,此物复落在剧盗飞天大圣李智之手。李智身死山东济南大牢,此珠没入官府,此后下落 不明。你把这颗人间至宝弄碎让我吞服,简直在暴步天物。行疫使者所用毒物其实不是毒, 而是疫病。你想想看,像你我这种经过长年打煞的身躯,除非疲劳过度受到风寒所侵,或许 可受病魔所困之外,有何所惧?贼婆娘百般折磨我,饥寒虐待,想要我精神崩溃,以便用疫 病折磨我。却不知道我对你有强烈的信心,知道你终会救出我,所以心平气和,夷然无惧, 能坚韧不拔,因此元气并未受损,至今尚未感到体内有任何不适,便是证明。哲哥!不要烦 恼好不?”   柴哲轻拍她的脸颊,忧虑地说:“好妹妹!在未找到行疫使者和毒王之前,我……我不 会安心的,我……”   蓦地,他倏然住口,脚下一紧,叫道:“咦,是火光,劳家渡有变故,快!”   接着,传来了隆然的鼓声,姑娘脱。叫:“是官兵,这是进军的鼓声。”   柴哲想起在尚义村所看到的情景,惊道:“是官兵就糟了,师父恐怕有麻烦,如果落在 官兵手中,麻烦就大了,快!”   他们晚了一步,官兵在三更未发起攻击,包围了劳家渡,村北外围的两座民宅,已被官 兵纵火焚烧,以便取得火光,避免贼人乘黑夜突围逃走。   火光烛天,杀声震耳。他们距村东还有半里地,便看到官兵们列下的重围,衣甲鲜明的 箭手排列成阵,刀枪如林,飞鸟也休想逃生。   柴哲心中大急,挽着姑娘的纤手向前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他忘了岷江墨蛟的叮 咛,不顾一切要入村枪救恩师。   穿越前面一座树林,便可看清前面三二十丈外的官兵了。他急急向前问,一面说:“笙 妹!在此等我。”   蓦地,前面路两侧的草丛中,涌现二十余名村夫打扮的人,各带了刀剑现身相阻,有人 大喝:“站住,官兵办案,闲杂人等回避。你们是什么人?好好接受盘查。”   他吃了一惊,叫道:“办什么案?快说。”   “捉拿江洋大盗,擒捕严府的爪牙。你是什么人?”   “我……我要入村。   “呸!你好大的胆子。”发话的人怒叫,大踏步逼上。   姑娘拔剑出鞘,火光下,宵练剑光华似电,叫道:“哲哥!闯!”   对方一怔,止步叫:“什么?你们敢拒捕?”   “呸!什么拒捕?挡我者死!”柴哲大叫,举步逼进。   不远处人群后端,突然出现八名军官和三位文官打扮的人。中间那位穿正七品官服的 人,生得方脸大耳,留了三绺黑髯,身材修伟,相貌堂堂,举步前行喝道:“吴巡捕退!本 官要问问他。”   吴巡捕应声后退,举手一挥,二十余名手下左右分张,列阵警戒,然后向七品官欠身 道:“回禀大人,这些江湖亡命十分可怕,大人不可轻身涉险,请让卑职擒下他再问,可策 万全。”   大人袖手一拂说:“你且一旁戒备,本官要亲自问他。”一面说一面走近,距柴哲两丈 左右,不住向柴哲打量,目光落在柴哲腰带插着的竹萧上,神情不怒而威,片刻方问道: “你是不是山西柴哲?”   紧哲大吃一惊,久久反问:“责官怎知在下名号?你……你……”   “你要入村有何贯干!”   “去找个叫罗龙文的人。”   “他已经逃走了。”   “什么?他……”   “就因为你,因此进兵慢了一个更次,被他发现乘机逃命,在合围前他带了几个人跳水 逃掉了。”   “怪事!他逃走怎说是因为我?”   “目前暂时不便言明,日后自知。目下村中只留下他的六七十名贼党,本官已下令限他 们在四更未投降,不然全部格杀,你不必进去了。”   “不行,在下非进去不可。”   “本官知道你进去的用意,但绝对不可以进去。”   “责官的意思……”   “柴哲!你与本官说话,敢如此随便?”   柴哲一怔,冷笑道:“你凭什么指责在下随便?你我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你做你的官, 我做我的良民百姓……”   大人哈哈大笑,笑完说:“我,南京徽州府推官栗祈,早年本官曾任职四川成都,八爪 苍龙陶老捕头曾与本官交称莫逆。怎么?你好意思向我发横?”   柴哲又是一怔,长揖为礼道:“草民无状,大人海涵。是不是陶老前辈已在军中,小可 是否可以请见他老人家?”   栗推官泰然走近笑道:“军机大事,恕我暂时守秘。总之,罗龙文已经逃走,你不必入 村找他了,目下他们倚仗在南湖营非法借去的九龙筒,和借自贺家湾的镪水喷管负隅顽抗, 大鱼已经漏网,为了几条小鱼,我不愿牺牲官兵们宝贵的生命,所以只加围困,等他们粮尽 援绝突围时,再以强弓硬弩逐一搏杀,任何人也休想逃生。”   “可是……”   “老弟台,是不是动了妇人之仁?呵呵!陶老果然有知人之明。这些人全是严国贼招纳 的亡命。如果有一人漏网,严贼将多一条臂膀,决不能让他们活命。来吧!跟我去看看,巡 视军情。那一位想必是裴姑娘了。姑娘!何不至大营换回女装?女孩子家凶巴巴地,不怕被 柴老弟说你是雌老虎母大虫吗?哈哈!走吧。”   裴姑娘收剑大笑,走近说:“公祖大人前倡后恭,先摆官架子,然后称兄道弟有失尊 严。我猜,恐怕不仅是陶老伯在军中,必定还有其他的前辈在。”   “小妮子好精明,被你猜中了。你猜是些什么人?”   “这个人……是不是镇八方叶局主?”   “有说乎?”   “岷江墨蛟与余氏双杰,皆与叶局主交情深厚,而叶局主却是陶老伯的知交。”   “不错,叶局主来了,但另有几个武林奇土,你们想不想谒见他们呢?”   “谁?”裴姑娘笑问。   “中州三剑客……”   “咦!他们不是伊王派来押解贿款的人吗?”柴哲惊问。   “正相反,那是伊王故意放出的谣言,想自壮声势,岂知弄巧反拙。中州三剑客出身少 林名门,岂会做奸王的走狗?三剑客闻风跟来暗中踩探,目前仗义相助,而且暗中除去了伊 王的五名使者哩!还有一位名震天下的人物,相信你们乐于拜会。同时,他也希望一见柴老 弟你。”   “他是……”   “袖里乾坤正源仙长。”   “咦!一道老神仙?”   “正是他,他听说你昼间在汕港村,诛杀了他的死仇大敌血魔天罡散人,极希望结识你 这位武林后起之秀。”   姑娘笑道:“陶老伯在此,理应前往谒见。我明白了。”   柴哲也恍然地说:“我也明白了,这就是铁佛的村中,被人闹了个翻天覆地的缘故,原 来陶老伯对我的一举一动,完全了如指掌,有罗大叔和余氏双杰在旁,自然一切了然啦!陶 老伯协助的盛情可感,自应前往拜谒。”   大营设在村北,距村约有一箭之地,前设十具强弩,宛若十门巨炮,对正火光照耀下的 劳六爷宅院。两侧有箭手枪兵列阵,戒备森严。前面是分组列阵已围在村四周的官兵,每二 十人为一组,每组皆拥有强弓和刀斧手。各组的中间留有空隙,有穿便装的官兵游动,显然 用意在引诱对方从空隙突围。   大营是三座皮帐,中间的中军帐是栗推官的行辕。栗推官亲热地挽着柴哲的手踏入帐 中,灯光下,柴哲眼前一亮,喜悦地奔去跪倒行礼,兴奋地叫:“爹!你老人家也来了?”   姑娘也喜极欲狂地抢入,欢叫着拜倒在地。   帐内不但有柴哲的父亲柴瑞,姑娘的祖父白衣秀士,师公满天飞瑞、父亲千幻剑、使女 毓青,更有八爪苍龙陶老英雄,以及镇八方叶局主沧海,济济一堂,集武林精英之大成。左 侧的一列交椅上,坐着在汕港村救了九幽鬼王的老道,后面站着两道童清风明月。再就是三 位年约花甲,相貌堂堂的佩剑长者。   帐内未设公座,中间留了几张交椅。栗推官掀须大笑,一面入座一面向千幻剑大笑道: “岳阳兄,令媛好厉害,该送她到婆家去管教管教才行,她比柴哥儿还凶哩!可借你没看见 她那拔剑发威的横劲,面对那么多官兵,她竟敢嚷着要往里闯呢!”   谈笑问,柴瑞挽着爱子引见了一道、中州三剑客,少不了有一阵子拜会武林前辈的繁文 褥礼,不在话下。   厮见毕,一双小儿女在一旁立侍,柴瑞沉下脸说:“孩子!你该知道闯荡江湖的困难了 吧?只凭血气之勇,即便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所施展。这次如果没有这许多人暗中呵护, 想想看。你会闹出多大的乱子,丢掉了云笙侄女,万一她有了三长两短,你将何以为人?”   柴哲屈膝下跪,低声说:“哲儿知罪,愿受责罚。”   千幻剑将他挽起笑道:“志弘兄,也不能全怪他,他孤身一人,要与组织严密高手如云 的黑鹰会对抗,有此表现已是难能可贵的了。不要难为他,叫他领罚将功折罪好了。”   柴瑞脸色稍霁说:孩子,你以为我们放心你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在鬼蜮江湖胡 闹吗?为了你们两个人,乌蓝芒奈山的人,几乎倾巢而出,金山兄请动了不少侠义道英雄朋 友。沿途我们一方面行侠仗义,一方面暗中呵护,总算末闹出大乱子,在你们未至紧要关头 时,我们不拟出面相助,不然你不会获得经验与教训,自然我们也必须冒极大的风险,总算 吉人天相,你们终于不令老一辈的人失望。由于让你有机会到贺家湾救人,粟大人只好迟一 个更次进兵,以致逃走了罗贼龙文与严年奴才。如今罚你将功折罪,活擒罗贼交与栗大人押 赴京师,你办得到吗?”   “孩儿遵命。”柴哲恭敬地答。   “你以为容易?”   “孩儿将全力以赴。”   栗大人奉有密令,至黄山缉捕罗贼归案法办,被他闻风免脱,功亏一溃。这恶贼罪恶滔 天,党羽众多,奸滑如狐,狠毒如狼,往天涯海角一走,你到哪里去找?”   “孩儿认为,恶贼必定逃往严家藏匿。”   “你错了,在风声未弛之前,他绝不敢逃至严贼家中藏匿。因此,一切全在乎你。请栗 大人将要节告诉你。”   栗推官客气地向众人告罪,方从容地说:“严贼父子被黜之后,愈肆凶顽,日夕诽谤朝 政,摇动人心,招纳数千亡命,不久将变生不测。罗贼逃匿黄山,海贼纷往投效,乘轩衣 蟒,有负险不臣之志。御史林大人已查获严贼父子的罪证,奉密旨相机便宜行事,大兵已暗 中莅境,即将拿诸犯赴京法办。只是江南可调之兵不多,又恐走漏消息,因此只能调集安庆 及黄州两府官兵两千人,秘密进兵江西及徽州府。同时,目下严府厮养亡命数近六千之众, 两千官兵不啻驱羊斗虎。”   柴哲吃了一惊,情不自禁地叫:“六千之众,老天!他们要造反?”   “不错,他们正有此图。严老贼家居分宜城,严小贼置府于袁州,袁州府城大半为小贼 占用,吞并南昌宗藩府第,侵夺平民房舍,建家祠,辟池象西海,宫阕连云,巍然朝堂规 模。城中共建五府,严贼父子居于相府中。护卫壮丁五千众,森然有分封之仪度。相府中尽 入天下之宝货,粉黛数百赫然分妃姬侍御。衣皆龙凤文,饰尽珠玉宝器,金幄象床,朝歌夜 弦,宣淫无度,制比朝廷。畜养亡命,招纳叛卒,旦则伐较而聚,暮则鸣金而解,派遣爪牙 至天下各地,劫掠富豪商旅筹措军饷。谋客彭孔主持阴养刺客大局,下分一帮一会,帮称黑 龙,会称黑鹰,分属两个奴才指挥。主持黑龙帮的人叫寿二,主持黑鹰帮会的人叫银一,当 然不是他们真实姓名,迄今尚未查出他们的底细。”   “老天!他们有这许多人,确是……是棘手。”柴哲面有难色地说。   千幻剑客呵呵笑,接口道:“严贼羽翼未成,人多不可恃。当然不能专靠你一个人,在 座的人皆义不容辞,替天除害。目下为难的是,罗贼逃逸无踪,他是主犯之一,绝不可令其 漏网。因此,你必须追踪那恶贼,逼他逃至严府藏身,便是大功一件。”   “如果栗大人进兵袁州,罗贼岂敢逃往严府。”   栗大人笑道:“林大人奉的密旨,并无克期捕拿的期限。因此,我可作主呈报现驻九江 的林大人,暂时按兵不动,务必令贼党们齐聚袁州,方一网打尽。柴哥儿,给你三个月期 限,你能不能捕获罗贼,或逼他逃至严府藏匿?”   “老朽愿助你一臂之力,供你消息,如何?”八爪苍龙含笑接口。   柴哲连忙称谢,愿负责追踪罗龙文。   栗大人向众人道谢,笑道:“能获诸位仗义鼎力相助,下官铭感五衷。目下天色不早, 请至内帐歇息,明晨贼人可能突围,届时尚须诸位大侠支援。下官至前面察看情势,少陪 了。”   “栗大人请稍候。”柴哲叫。   “哥儿有何见教?”粟大人含笑问。   “小侄冒味,特为这群贼党请命。”   “哦!是不是令师的事?只是,他如果突围,除了玉石俱焚之外,别无他途。晨间突围 天色昏暗,不可能……”   “小怪认为,须防赋人情急排命。这些人依附严贼,并非甘心附逆,情有可原,小侄希 望入村与他们谈判,要他们保证今后改恶从善,立即脱离严贼的羁绊,岂不是放他一条生 路,以免突围时双方的死伤,更可避免波及村民。”   “哥儿,宅心仁慈,只是,恐怕这次贼人不会听从你的劝告。”   “是不是抄灭严府的消息外泄,大人怕贼人逃回严府通风报信?”   “这倒不是。这次行动名义上是剿除山贼与湖寇,抄灭严府的事,连下官所辖的官兵也 毫不知情。”   “那大人顾忌……”   千幻剑接口道:“贤保!你知道端木鹰杨师叔是什么人吗?”   “小侄知她叫灵狐冯喜娘。”   “她就是彭孔的妻子。彭孔任严府的首席谋客,主持黑龙黑鹰两大秘密帮会。目下村中 为首的人,就是端木鹰扬,也许灵狐并未逃出,那么,你能说动这些人改邪归正吗?”   “但……小侄必须尽人事。同时,笙妹中了行疫使者的奇毒,小侄必须去找行疫使者讨 解药。”   “哦!原来如此。但……”   “女儿已服下了哲哥那颗解毒灵珠。”姑娘抢着说。   “灵珠可解百毒,但对病毒恐怕并无多大效用,因此小侄必须去找行疫使者以防万一。 同时,家师已被端木鹰扬所囚,将以叛会罪名处死,万一他们突围之前行刑,小侄岂不抱撼 终生?”柴哲急急地说。   “但……缥缈神龙已经不承认你这位门人,他也不配做你的师父,汕港村伤臂袂绝,师 徒情谊已尽,难道你……”   “宁教他无情,不可我无义,师恩岂敢或忘?再就是恩师这次被囚,起因就是为了向罗 贼索取笙妹释放,可知他天良未混,小侄希望能尽一分心力。”   栗大人持须颔首道:“哥儿大仁大义,相信不会有人忍心反对你的行事。这样吧!许你 便宜行事,在不泄漏抄灭严家消息的范围内,一切由你做主。但我得申明在先,如果有一名 贼党重投严府,惟你是问,你得负责日后缉拿这人归案。”   “小侄愿一力承当。”   “好!一言为定,我等你消息,以便撤围放人。假使你一个时辰内不出来,或者在期限 内发生搏斗事故,那即表示你已遇上困难,我便挥兵进攻。”   “谢谢大人方便,小侄这就走。”   “我也去。”姑娘欣然地说。   “不,笙妹,你犯不着冒险,他们……”   “你不叫我去,我从另一角落进入。”姑娘坚决地说。低下头又道:“我不放心,不要 拒绝我同行。”   “带她去见识一下也好,哥儿,这叫做有难同当,呵呵!”千幻剑大笑着说。   柴哲无可奈何地点头苦笑道:“笙妹,有言在先,你可不能念旧仇发狠动手。”   “一切听你的,可好?”姑娘不胜雀跃地说。   柴瑞站起叮咛道:“哲儿,胆大心细,小心在意。北面有龙骧虎卫几位前辈,东西有乌 蓝芒东山的几位大叔,南面岷江墨蛟罗大侠几位水上英雄责负接应,西面有千面客胡老伯与 永修永齐两位贤侄声援。万一有困难,必须迅速脱身。假使贼人听从劝告。叫端木鹰扬不可 从西面走,胡老伯不会放过他的,切记切记。一切全在你自己,九龙筒与镪水管并不可怕, 村中到处可以藏身闪避,尽量接近主脑人物,以防变生不测,严防激愤的人突袭,接近主脑 人物,突袭的人将投鼠忌器。你两人可以走了,预祝你们成功。”   两人立即向长辈们告辞。帐内的人自有一番妥善安排。   村北两栋木屋仍在烈火中,火光熊熊照耀得四周如同白昼,庄中人无所遁形,家家闭 户,如同死村。   两人绕道村东南角,由一条水沟中潜入。这一带的官兵,已事先让出一条通路,不露形 迹,以免贼人生疑。   贼人在各处派有监视警哨,主力踞守在劳六爷的三栋土石屋中,严阵以待,准备应付官 兵进攻。监视的警哨每个人都带了引火物,扬言如果官兵进攻,便放火焚村,与村中的男妇 老幼同归于尽。这也是官兵合围而不敢攻的主因。   两人藉火光察看警哨的藏匿处,利用房屋避开警哨,逐渐接近了劳六爷的大宅。   接近了大宅的邻会,发觉墙角蹲着一名带了引火物的黑衣警哨。柴哲独自欺近,抬起一 枚小石,悄然举手一挥。   姑娘在另一端现身,向警哨发出一声低喝。   警哨一怔,挺立站起打手势询问。这瞬间,柴哲打出了小石。“噗”一声击中警哨的后 脑,警哨一声未出应声倒地。   柴哲一闪即至,将警哨拖至一旁,取出引火物交给姑娘,两人跃上瓦面,伏下向劳六爷 的大宅搜视。片刻,他低声道:“笙妹,你从右面接近大宅,隐身在屋角的晒网处,那儿上 屋容易,也可以看到屋前广场的景况。我到广场叫端木鹰扬出来打交道,如果翻脸动手,万 一我应付不了,你便入屋放火,将他们逼出来,迫使他们无险可守。我和他们打交道,必定 招引了所有贼人的注意,你入屋该无困难,难在上屋跳落内进时怕暗器袭击,我把自兕背心 给你防身。”   “不行。”姑娘坚决反对,又道:“我才不进内屋,从屋角放火,内屋有镪水简,犯不 着冒险。”   “九龙筒和镪水管,贼人必定用来对付我,他们势将撤出内室移至广场,我不许他们接 近料亦无妨……”   “你的处境危险得多,白兕背心怎可给我?走!我先走一步。”姑娘一面说一面向下滑 落。   柴哲目送姑娘消失在另一座屋角,方滑下瓦面向左绕,不久便突然现身在屋前的广场, 舌绽春雷地大叫道:“我,山西柴哲,请黑鹰会端木会主出来说话。”   屋内传出骚动声,各处的警哨纷纷吃惊地现身察看。   沉重的大门技开了,门环响动中,奔出八名黑衣人,站在阶上一字排开,其中一人大叫 道:“到屋内说话,会主有请。”   柴哲哈哈狂笑,笑完说:“劳六爷家中是七进大宅,天井宽大,院子广阔,中藏水火暗 器三筒大阵,在下已了如掌指,犯不着逞匹夫之勇。你们的阴谋已经败露,请会主到外面说 话。”   “你的女伴在屋内,难道不想见她不成。”   “哈哈!在下的女伴已从贺家湾平安脱身,不必费心了。会主的大公子端木长雄夫妇已 成为阶下囚,黄山三魔尸横贺家湾,三小姐紫云也为人质,全在柴某控制中,难道会主不念 骨肉之情,出来问问子女媳的下落不成?那么,柴某白来了,告辞。”   “且慢!阁下稍候。”   “快进去禀报。柴某稍候片刻。”   不久,大群贼人蜂拥而出,从左右包抄。   “站住!谁敢擅离屋前三丈,在下抬腿就走。三筒威力可达三丈外,在下不愿冒险。” 他大喝,声如沉雷,一面说,一面徐徐后退。   贼人果然不敢再进,不久,会主带了次子端木长风越众而出,双方在广场中间相距丈五 六止步。   “你把他们怎样了?”会主厉声问。   “他们很好。可否请今师叔灵狐冯者前辈出来一谈?”   “她老人家不屑见你。你既然已经救走了人质,此番前来有何用意,是想羞辱本会主 吗?”   “那么,罗贼龙文定然已将令师叔带走了,这儿必定由会主负责,与官兵……”   “小畜生!废话少说。你认为可以拼得咱们近百条好汉吗?你简直在做梦。”   “会主,你们上百条好汉,都是些快见阎王的人,官兵攻入将玉石俱焚。柴某岂肯和将 死的人死拼?柴某此来,希望和平解决,交换人质,并指引诸位一条生路。”   “呸!你要换什么人质?”   “以会主子女媳三条命,换家师父子师徒三条命,互不吃亏,如何?”   “你今生休想。”   “那么!咱们谈不成了,告辞。”   端本长风大喝一声,突然冲进。   “站住!你想死不成?凭你那只借来的九龙简,也烧不死我柴哲,你反而会先送掉老 命。”柴哲跃退八尺大叫。   “长风,退!”会主大喝。   一个身材修长背系长剑的人急掠而来,高叫道:“端木兄,不必先和他打交道,待兄弟 先会会他,一报火焚紫莲庄家破人亡之恨。”   柴哲未带剑,冷笑道:“你阁下就是雷庄主雷中天吗?火焚紫莲庄与柴某何干?见你的 鬼!你要会会我,如何会法?”   “小辈,咱们公平一决。”雷中天愤怒地大吼。   “在下未带剑。”   “给你!”雷中天厉叫,拔剑奋力飞掷,来势奇猛。   柴哲轻舒猿臂,一把抄住笑道:“你我无冤无仇,公平一决你会后悔的。一失足成千古 恨,今晚你将断送一世英名。退回去,你还来得及全身。”   雷中天愤怒如狂,这种话不啻火上添油,一把抢过端木长风的剑,大踏步冲进。   “雷兄且慢,这把剑给你。”会主急叫,奔上将裴姑娘的霜华剑递过。   雷中天在气头上,无暇道谢,换过剑拔剑出鞘,光华耀目,龙吟乍起。他一声怒吼,忘 了公平一决的礼数,身剑合一疾冲而上,“花中吐蕊”抢先出手,来势汹汹。   柴哲已打定主意,在众贼的注视下,如果能在一照面间将对方击败,必可少费许多唇 舌,为了说服群贼,他必须行雷霆一击,对方虽有宝剑在手,但无关宏旨,如果双方的艺业 相去悬殊,有宝剑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他向侧一闪,大笑道:“慢来!老兄,好没规矩……”   说话间,他连间三次方位,雷中天已攻了五招之多,势如狂风暴雨,剑影飞腾中,他闪 掠自如,并未还手回敬。   雷中天怒火如焚,一声怒啸,剑出“万鳅撞堤”绝招,无数剑虹凶猛地吐出,虚幻莫 测,控制了五尺正面。   柴哲的身形突然一晃即逝,随即出现在雷中天的身右。   雷中天的目力极为锐利,旋身急进,收剑变招拂出,如影附形紧逼进攻,反应快逾电光 石人。   可是,他没有柴哲快,柴哲的身影突然后飘,剑虹拂过刹那间却又突然前移,风雷声骤 发,叱声震耳:“撒手!”   雷中天感到腕背一凉,右臂如受千斤巨锤所去,腕骨欲折,不由自主五指脱力,接着眼 前一亮,冷冰冰的剑失已斜抵住他的咽喉,顶得他的脑袋向上仰,直迫颈骨的潜劲,似要破 肌直入,气功护不住要害,对方的气功极为高明,剑尖所发的潜劲令他魂飞胆落,不敢稍 动。   右手一震,霜华剑被人夺走了,手指已脱力,抓不牢。   柴哲徐退一大步,右手徐徐伸直,剑尖始终抵住对方的咽喉,冷冷地说:“念你成名不 易,因此,剑下留情。柴某今晚是为了救你们而来的,不忍杀你,退回去!”   雷中无脸色灰败,浑身发抖,如见鬼魅地后退,用近乎窒息的声音问:“你……你真是 雷霆剑的孙……孙儿。”   “祖宗岂能乱认的?”柴哲丢下剑答,换执光华闪闪的霜华剑。   “那……我败得不冤。你说来救我们,是何用意?”   “在下已和领兵的将爷说好了,说你们不是湖寇,要求官兵放你们离开。”   “你……”   “在下有三件事要求,诸位如能答允,在下请官兵撤走,任由诸位去留。其一,释放家 师父子师徒三人,以交换会主的子女媳。其二,行疫使者于浩然在敞女伴身上施了疫毒,他 必须随在下同行交出解药。其三,诸位远离袁州,从此脱离严贼的羁绊。在下不久将到袁州 找严贼算帐,替天下间被他父子所害的忠臣义士伸冤,如发现诸位仍在严府鬼混,休怪在下 心狠手辣。诸位!严贼父子荼毒天下,天怒人怨,目下失势坐以待毙,却不知死期将至,利 用诸位作回光返照的挣扎,诸位何必甘冒大不诿,跟着他父子抄家灭族?诸位都是明白人, 何必糟蹋自己?蝼蚁尚且贪生,诸位难道不会为自己打算?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诸位 都是江湖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做严贼父子的走狗殊不值得,你我都是人,要活,活得英雄 些,活得光明正大。我不相信诸位是天生下贱自甘下流,人活在世间,如果如此糟蹋自己, 活着有何意义?家师并非叛会的人,他只是为诸位受过,要交还敝女伴,换取诸位的安全, 你们要用会规置他于死地,在下虽已与家师绝情断义,但师恩难忘,因此必须为家师尽一次 心力。言尽于此,在下给诸位半刻时辰权衡利害,任由诸位定夺。”   他说话的声音清亮震耳,说完徐徐后退,退至广场外等候。   人群三五成群窃窃私议,不时传出争吵辩论的声浪;会主父子退人屋内,久久不见出 来。门外的人渐渐地群情汹汹,似乎已有内讧的情势发生。他把握时机,高叫道:“罗龙文 无信无义,他丢下你们独自逃命,留下你们替他挡灾,你们如果仍然替他效死,未免太愚蠢 了。”   不久,大踏步出来三个人,其中有雷中天,同声问:“阁下,你的话算不算数?”   “柴某言出如山,立竿见影,你们如果不信在下,决不勉强。”   “咱们代表一百零五位朋友,答应你的条件。”三人坚定地说。   一场可能波及村民,死伤惨重的大屠杀,由于柴哲的沉着勇敢而消弥于无形,诚属天大 喜事。   纵走了贼众,官兵有一阵好忙。柴哲带了师父与两位师兄,迳奔尚义村安顿,师徒相 聚,恍若隔世。缥缈神龙受此打击,不胜唏嘘,深感人心险恶,世道艰难。他与端木雄扬共 同手创黑鹰会,原意是为人间主持正义,藉此收取一些金钱酬劳,手段虽不光明正大,但尚 能心安理得。自从会主与灵狐冯喜娘连络上以后,会务大权旁落,会主不大热心会务,而由 端木长雄三兄妹主持会务,从此黑鹰会变了质,变得与原旨背道而驰,面目全非。直至柴哲 从西番重回中原,侯马镇截击失败之后,会主惟恐柴哲揭开会中黑幕公诸天下,毅然迁地为 良,不想竟然迁入袁州相府,他才明白自己铸下了遗憾终生的大错。原来冯喜娘是彭孔的妻 子,彭孔却是严小贼世藩的谋客,利用端木鹰扬建立黑鹰会,成为严贼父子赚血腥钱的工 具,十余年来,他成为严贼的走狗奴才而不自知,他后悔,可是已来不及了,一失足成千古 恨,再回头已百年身,他想回头但大错已铸,半生罪孽令他失去了回头的勇气。在如此危难 之秋,他仍想挽救黑鹰会的覆没命运,向罗龙文讨索裴姑娘,没想到不但未获谅解,反而几 乎落了个狡免尽走狗烹的下场,怎不令他痛心疾首?到头来仍然是自己屡次痛下毒手,欲置 之死地的门徒,冒险犯难赴汤蹈火将他救出鬼门关。   思前想后,他不由悲从中来,惭愧得无地自容,痛不欲生。幸而柴哲诚恳地多方劝解, 方不致令他走上横剑自绝的绝路。   安顿好师父,柴哲重新回到劳家渡大营,与诸位长辈商量追捕罗龙文的大计,直至天色 发白,一切停当,方偕同云笙姑娘返回尚义村。   云笙姑娘已获得行疫使者的合作,眼下了解药,本来可以不必再找毒王,但柴哲的两位 师妹仍在北溟四老和毒王手中,不找不行。   他已请八爪苍龙派人至劳家渡南岸释放端木长雄夫妇,把藏在尚义村的紫云交给会主派 来的人接走,事情方告一段落。   接着难题来了,约期在午间,可是,罗龙文已乘船遁走下落不明,必须紧迫追踪,不然 将无从着手,怎能等至午后动身?不知北溟四老的下落,想提前赶约亦无处着手,只能焦灼 地等候。
  --------------------    旧雨楼 扫描,bbmm OCR 旧雨楼·云中岳《四海游骑》——第十四章 功成身退
云中岳《四海游骑》 第十四章 功成身退   巳牌正,翻云手匆匆赶到。这位老江湖果然不负所望,不但已将北溟四老的藏匿处查 明,而且带来了三位朋友,以及令人振奋的消息。   据翻云手说,罗龙文并未随船驶南昌,曾与等在南岸的南荒八魔冲突,九龙筒射毙了两 魔,逃向南下大道。   再就是一僧已到了汕港村以北一带,仍在搜索严府余孽,拷问金宝的下落,并且已查出 中州三剑客曾在附近现身,誓寻三剑客较量,清算旧怨。   柴哲大喜过望,立即启程南下。翻云手在黑道中是个手面极广的人,朋友众多,三教九 流皆混得开,他坚持与柴哲同行,保证负责与江湖朋友联络,反正八爪苍龙已不追究四川的 反牢劫狱案件,只要不进四川,他无所畏惧。柴哲正需这种人才。自然皆大欢喜。   六个人悄悄过了劳家渡,放开脚程南下。姑娘仍然穿着男装,披上一袭青衫,成了个玉 面朱唇的美少年。她带了柴哲夺来的宵练剑。柴哲则佩了原是她的宝剑霜华,翻云手是村夫 打扮,以仆人自居。缥缈神龙父子师徒三人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南岸两里左右,左面有一条小径蜿蜒伸展,伸人一座小山的南端。站在小山顶端,可以 一览湖对岸东北角的贺家湾。山西是树林密布,东南一带是一大片荒原丛莽。那时人口稀 少,虽是湖滨,仍然人烟稀少,荒地辽阔,只见禽兽罕见人烟。   翻云手一马当先岔入小径一面说:“绕过山南半里地,有一座樟树林,他们就在那里面 落脚,并不避人耳目,而且似乎有意让人看到哩!”   远远地,便听到体林中有人声传出。柴哲一怔,说:“是无为居士的声音,他像是被困 住了。”   声落,脚下一紧,向樟树林飞跃而进。人林五十丈,便看到枝浓叶茂,而林下光秃秃的 林影中,坐着十个人影。每一株樟树皆粗有三人合围,挡住了视线,不易看清是些什么人。 他脚下一慢,神色肃穆地说:“如果翻脸动手,切记不可加入,让我一个人应付。”   树林中共有三拨人,四个相貌阴森的怪老人,和一个穿青衫的高年儒士坐在北面。一僧 般若和尚与六名心腹手下坐在东南角,其中有沧海客公孙罡、八步追魂鱼祥、人屠江汉。另 一拨人坐在西南角,八方风雨雷振声,无为居士的孙女飞花姹女解翠华,共有六人。除了北 面的五个怪人脸含微笑外,一僧和无为居士的人,皆脸色苍白,偌冷的天气,居然额上冒 汗。   中间,直挺挺躺着三个人,似已停止了呼吸。无为居土,浑身在战抖,十个指头似要扣 人树内,显然受到了痛苦万分的折磨。   飞花姹女手按剑把,一而再作势扑上,却被同伴所阻,示意她不要妄动。   高年儒士看到有人快速地赶来,手拈灰髯大笑道:“哈哈哈,又来了一批看热闹的人, 妙哉!”   六人飞纵而至,缥缈神龙脸色惨白地低叫:“北面的人就是北溟四老和毒王。”   北溟四老,是山东的四个武林老怪物。北溟,指北海,就是登州府以北的勃海。这四个 老怪物性好渔色,但却从未犯奸杀案件,他们找女人像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为人虽无 多少恶迹,但万恶淫为首,因此不为世人所谅,他们也不屑与武林人往来。四人以年序分, 为首的是井期,其次是段望、富玄、巫极。他们足迹甚少履临大江之南,在北地论技击,连 崂山的长春派弟子也避之惟恐不及。   毒王于诚,更是江湖朋友耳熟能详的人物,号称毒祖宗,是个亦正亦邪的怪人,喜怒无 常,极端难缠,没有人敢惹他,但他看不顺眼的人,他便会手痒把对方弄个不死不活。   井期怪眼一翻,不悦地对缥缈神龙叱道:“时辰未到,你前来有何用意?老夫为人最重 视约期,你是不是想找死?”   “前辈……”缥缈神龙悚然地说,语不成声。   “即使你已知道金宝的下落,也不可以提前找来报信。”   “晚……晚辈……”   “你带了人来,是想在太岁头上动土吗?”   柴哲举手示意,请乃师退下,上前谈谈一笑道:“老前辈,这里不是约会之地吧?”   “当然不是。”   “那么,尊驾怎知咱们是应约而来的?你们能来,我们为何不能来?笑话。”   柴哲的话口气极为强硬,语惊四座,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飞花姹女惊叫道:“柴兄 弟,赶快离开。”   井期已经一蹦而起,厉叫道:“兔崽子!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   “咦!你们不是北溟四老吗?老家伙,你白活了一大把年纪,出口伤人,真是老而不死 谓之贼也。”   不但井期勃然大怒,其他三老和毒王都变了脸色,倏然站起,脸上杀机涌现。   缥缈神龙心中暗暗叫苦不迭。云笙姑娘却喜悦地微笑。   一僧不住摇头苦笑,自语道:“好小子,你比我还要狂,难怪在西番你敢向我叫阵,这 次恐怕你要倒霉了。”   井期怒火如焚,急步欺近。   “慢来慢来,你那么冒失鲁莽,像是毛头小伙子般冲动?你要打架,咱们先把话说明, 小可奉陪,决不食言。”柴哲笑嘻嘻地说。   “小畜生,说吧,说完了老夫要活剥了你。”井期仍然怒火冲天地叫,但居然止步不 进,似被柴哲的神色所慑。   “你年纪太老,年老气衰。而我年青,年轻力壮,打起来别人会说我少壮欺老,等会儿 小可愿让你占先,以示公允。你们扣留的两位姑娘,是小可的师妹,兄妹情谊深厚,小可不 得不来。再就是有关金宝的事,运金船已被湖寇弄沉,谁也没有到手的福份,许多人连船也 没有见过,便冤枉地丢掉了性命,因此,无可奉告。”   “你说完了没有?”井期厉声问。   “说完嘛,并没有完。”   “老夫不听了,你得死。你们这些人,全得死。”   “不错,咱们这些人全得死,世间的人谁又不死?彭祖活了八百八十岁,同样是死,如 今安在?好,废话少说,你我辈份不同,胡打乱杀你并不见得光彩。这样吧,咱们赌个东 道。你如果不敢,申明好了,小可不愿勉强。”   “赌什么东道?”   “你们四老可举出两个人来,每人在小可胸腹间攻三掌,在下不还手,小可被打死了活 该。如果不死,另一老站在原地攻我三剑,活动只限一尺,反击也只限三招。如果无奈我 何,你们将两位姑娘释放,咱们各走各路。如果你们认为不公平而不敢赌,即作罢论。”   “你小子简直在找死,狂妄得不像话。”   “找死是我自己的事,不劳费心,只问你们敢不敢赌。”   “咱们赌了。”老二段望怪叫。   柴哲击掌三下说:“击掌为证。”   井期也击掌三下说:“你准备接老夫三掌。”   “且慢!小可还有事情请教毒王,他也是当事人。”   毒王桀桀一笑,阴阴地问:“你想找我毒死你?不成,老夫得将这些人整服了再说。他 们全都被老夫用毒制住,目下正一个个地找快活。老夫倒要看这些江湖顶尖儿高手,在痛苦 的煎熬下到底会不会屈服招供。”   “哦!原来你要迫供,迫什么供?”柴哲问。   “同一件事,金宝的下落。”   “他们同样不知道。”   “他们是劫金群雄中的高手名宿,怎说不知道?”   “你迫死他们也是枉然。小可也要和你赌个东道。”   “你有几条命?见你的鬼。即使你赢了四老的东道,也赢不了老夫的毒药,不和你 赌。”   姑娘突然上前笑道:“那么,小可和你赌,你不会说不敢吧?”   “什么?你这水葱似的小娃娃和我赌?”毒王讶然问。   “不错,我吃你一味毒药,如果我不死,你解了这些人的毒,咱们哈哈一笑各走各路, 如何?”   “云笙,你……”柴哲大惊地叫。   姑娘却摇手相阻,笑道:“我的内功火候已经炉火纯青,用内功迫出毒药当无困难,不 必替我担心。”   毒王冷笑一声说:“你小小年纪敢夸海口,真是自寻死路,老夫赌了。”   井期不耐地叫:“小子,桥归桥,路归路,咱们先赌,你准备了。”   柴哲立下桩,从怀中掏出竹萧和竹筒,拍拍胸膛说:“怀里没有钢板铁甲,老前辈动手 吧!”   井期吃了一惊问:“你这把萧从何处来的?”   “神萧客老爷子所赐。”   “你……你是他的门人?”   “不,连寄名弟子也谈不上,但却有授艺之恩。”   “咱们不能赌了。”井期懊恼地说。   “怎么?你敢赖不成?”   “算了算了,你赢了。神萧客是咱们四老的救命恩人,咱们岂敢对你无礼?箫借来看看 好不?”   柴哲大喜,将箫呈上笑道:“老前辈,赌了你老人家准输。”   井期正在验看竹萧,不悦地说:“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老夫不如你?”   “小可并无此意,只是身上穿了白兕背心,宝剑不伤,掌力自然无妨,所以说老前辈必 输。再就是比剑,小可站在丈外递剑,怎会输呢?只怪老前辈在盛怒之下不加思索,恕小可 使奸。对不起。”   井期将萧递过边说:“神萧客大概把精灵古怪的绝招全教给了你,油嘴滑舌,小心我磨 你的头皮。你有白兕背心,其他两宝呢,从实招来。”   “老前辈仍不死心?”   并期嘿嘿笑,但老脸微红,低声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老人家一生别无嗜好,就 丢不掉老毛病,我要那卷密宗和合秘法,保证不用为非作歹。你年轻,要来无用,反而伤身 败德。送给我,四老替你赴汤蹈火,怎样?”   柴哲将竹筒递过,笑道:“一言为定,请四位老前辈到袁州府等候,多则三月,少则一 月小可前来相会,请助小可剪除严贼的羽翼。图在简内,请过目。”   井期大喜,看也不看地揣入怀中笑道:“一言为定,袁州府见,呵呵!你还得和毒王打 交道。”   毒王一直在侧旁听,脸色已恢复原状,笑指姑娘问:“小娃娃,你凭什么敢和我赌?鹤 顶红、牵机药、鸠,无一不是入口封喉的剧毒,你的内功禁受得起?真是荒唐。”   “小可昨晚吞下一颗天下至宝解毒灵珠,所以敢赌。”姑娘笑答。   “解毒灵珠解不了腐蚀性的毒,入口咽喉毁,纵有灵珠,也将成为残废。小娃娃,你知 道你冒了多大风险?”毒王苦笑着说。   柴哲长揖为礼,笑道:“小可深感盛情,容后图报。但不知老前辈有何见教?”   “你送我那颗黑珍珠,我与四老偕行同赴袁州,舍得吗?”   柴哲取出珠盒双手奉上说:“小可遵命奉敬,尚清笑纳。”   “你真舍得送?”毒王讶然问。   “老前辈可以打开验看。”   毒王打开珠盒,放在鼻端轻嗅,笑道:“果然是此物。哥儿,你等于是送给老朽十年阳 寿,谢谢。”   “这珠……”   “老朽与毒药为伍,体内淤积另一种致命毒质,必须用此珠方能溶解毒质排出体外,为 此物老朽几乎走遍了海角天涯,无如天下只此一颗,却深藏官庭大内无可奈何,听说此珠已 落在严贼之手,我正要去严府闹他个天翻地覆呢。”毒王一面说,一面将珠一口吞掉,取出 一包解药递给姑娘又道:“这是解毒药,你留一半备用,另一半可解救那些家伙。”   “哥儿,两位姑娘藏在右首两个树洞内,交给你啦!咱们要上路,日后袁州府城见,不 见不散。”井期喜悦地叫,五人匆匆走了。   柴哲无意中得了五个帮手,喜不自胜,接过姑娘的药包,请姑娘与两位师兄去救两位师 妹,他自己分别解救一僧和无为居士一群人。   一僧与无为居士两世为人,万分感激地向两人道谢。柴哲将一僧请至一旁,将中州三剑 客正着手铲除严府爪牙的事说了,力劝一僧放弃与三剑客的意气之争,免伤和气。一僧情面 难却,一口应允。同时自己也希望到严府走走,严府金银珠宝堆积如山,不走一趟心实不 甘。   无为居士祖孙俩本就对柴哲极有好感,自然也自告奋勇走一趟袁州。   彼此约定后会,一声珍重各奔前程。缥缈神龙心灰意懒,要赶回湖广与家小团聚避世隐 居,要爱子带领师弟妹,随柴哲至袁州效力。但柴哲委婉地拒绝了,他不希望师兄妹被人唾 骂,先前是严府的人,反过来打击严府,道义有亏。他将大师兄程忠被叶局主的人马点倒在 汕港村的事说了,要师父速至汕港村找程忠,务必速回湖广,日后再留后会。缥渺神龙无 奈,只好叮嘱珍重而别,带着爱子及门徒走了。   八方风雨会袁州,注定了严贼父子败亡的命运。   一双爱侣在翻云手的引导下,南下第一站是都昌。   可是,翻云手的消息灵通,罗尤文却逃得更快。一追一逃,经过多次危机千钧一发的接 触,罗龙文就像丧了胆的老鼠,被柴哲迫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连累了不少好朋友送死, 从江西追到南京,再绕道往回逃,最后走投无路,仍然逃至袁州严府托庇。   仲春二月,柴哲三人到了南昌府。林御史大人仍在九江勒兵坐镇,栗析与郭谏臣两位推 官大人的兵马,化整为零向袁州秘密邀赶。江南岸的巡按大人,也带了兵马以巡泛为名,浩 浩荡荡徐徐西行。   柴哲与姑娘受领诸位长辈的密计,在几位长辈的襄助下,先一步昼夜兼程,从水路先到 临江府,再就陆路化装易容奔向袁州城。   袁州府城,是赣西最大的一座城地,北枕秀江(袁江),城周八里,四座城门,东西南 三面筑有深壕,易守难攻。严嵩老国贼是东面的分宜县人,但分宜县小得只有四五条街,城 周两里二百二十四步,站在东门大叫一声,西门外的猫也会吓一跳,因此,他的相府建在袁 州城内。从二十一年严贼害死夏言,升英武殿大学士起,至四十一年严贼罢相,二十年中, 卖国弄权,权倾天下,袁州城成了严家的内宅,四座城门成了严家的大门。目下严贼父子虽 然失势,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潜势力仍在,谁也无奈他何。这一年,更是变本加厉,招 纳叛卒亡命,不但想东山再起,而且希望推翻朱家皇朝取而代之,袁州城管制极严,白天城 中的人出入须查身份,过往商旅一律限令在北门外的码头栈房住宿,未获准禁止入城。在城 东十里的震山(马鞍山),城南十五里的湖冈山,城西南七里的坤长山(旗山),各建了一 座碉寨以为犄角,城中有警,三寨同时派人声援,实力空前雄厚。仅是城中五府,便有六千 护卫和打手。如果想以两千名官兵前往抄灭相府,不啻以卵击石。   自从岁尾鄱阳夺金失败后,折损高手甚多,死的死逃的逃,派去的人损失了十分之八, 灾情严重。尤其是黑鹰会的瓦解,等于折了一条臂膀。   三个月来,袁州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但久久不见动静,民心士气又逐渐开始稳定, 相府的人故态复萌,又开始鱼肉乡里了。   端木鹰扬父子恨重如山,他恨死了柴哲,志切报仇,返回相府后,积极从事重整黑鹰会 的业务,三月来颇有成效。   彭孔的另一批敛财工具黑龙帮未遭波及,风声一懈他们正积极准备重出江湖,制就了大 批任官的文书印信,预定下月出发。黑龙帮的敛财方式,与黑鹰会完全不同。黑鹰会干的是 刺客,职业杀手的勾当,从中两面敲诈。黑龙帮则分为数十小集团,带了伪造的委任公文印 信,扮成从京师来的各地大小官吏,沿途向官民索贿,暗中调查各地的富豪,晚间便明火执 仗公然抢劫,金银、珠宝、首饰、美女,多多益善,杀人越货无所不用其极。两年来,黑龙 帮出了不少纰漏,有些天良发现或者贪生怕死的人,抢劫时失风被当堂擒获,便—一从实招 供。目下坐镇九江的林大人,手头共有二十七宗实供的记录,副本已抄送江西巡按,人证物 证皆送至南京,准备附入奏本中驰送京师密呈徐大学士徐阶。徐大学土就是主持这次打老虎 的幕后主将,副将是刑部尚书黄光升,右都御史张永明,大理寺卿张守直。负责搜集罪证的 自然是林大人,奉命执行的是栗祈、郭谏臣两位小推官。   袁州城不容许陌生人混入,先两月到达的群雄,自有办法安身,白天在城郊混迹,晚间 至城内侦伺,严府的动静皆了如指掌。   主持侦察大局的是八爪苍龙,但也无法干预自愿前来相助的高手。这些人包括一僧、无 为居土、北溟四老、毒王、鱼鹰、恨地无环,与及志在报仇的南荒六魔(八魔已死其二), 混江虎鲨,与在湖口被杀得落花流水的劫后余生群豪。但所有的人,彼此心有默契,等到柴 哲莅临,随柴哲进退。   这天,是春雨连绵后的一个明天,春分已过,天气已渐渐暖和,但依然罡风料峭,寒气 袭人。   五个村夫打扮,带了小行囊的人,气急败坏地踏入了东门。把门的护卫吃了一惊,惶然 地将他们迎入。   罗龙文回来了,像是斗败了的公鸡。   袁州城形势一紧,风声鹤唳,各处均有人窃窃私议,私议的主题是:威震湖口的柴哲可 能来了。   次日一早,宜春五台之一的城西南城墙上的凤凰台,大匾额上被人贴了一张巨幅白纸, 上面写着:“山西柴哲出,江南相星落。系首入都门,寄食墓园角”。   语气像是出家人的偈语,笔法却出于名家大手笔。   当天,城门紧闭,打手护卫满街走,逐屋搜索可疑的人。人心惶惶。   知府大人的衙门,已被相府所占用,改迁至府治东首的报恩寺中办公,原有的百余名僧 侣,被遣送到城南八十里的仰山太平兴国寺,与北端的崇圣寺。崇圣寺有宋朝大诗人黄庭坚 的碑记,大诗人被奸臣蔡京贬来袁州,爱上了崇圣寺的竹尊者轩,这是一座幽雅的大禅林, 目前已成了严贼父子的家祠,囚禁了不少高僧和玄门方土,替他看守家祠做法事。报恩寺建 自宋朝,元朝被火烧光,本朝重建,颇具规模,三重大殿,两座偏段二十余棕禅房,五六座 禅阁。大殿依旧,两座大殿却改为大堂,禅房改为公廨,后方的涤心阁,成了知府大人的官 厅。左右几栋木屋,是同知,推官、经历、知事、通判的办公要地,前面则是照磨所。   府中官吏的私第,则设在庙后街的民宅内,以保持寺庙的清净。知府大人姓秦,他不是 严贼的走狗门生,但敢怒而不敢言,委曲求全像是傀儡。推官郭谏臣因功赴省,同知也奉巡 按大人的手谕至南昌述职。因此,秦大人不得不辛苦些,每天赶办要公,不至二更不离官 厅。严贼父子为了要利用知府大人,少不了留一份情面,不派人到报恩寺搜查。其实公署中 派有密探眼线,根本用不着查。   当晚,一阵风一阵雨,气候又转坏。秦大人赶办了几件有关民讼的要件,交照磨所用印 归档,屏退了从人,吩咐丁役锁上厅门,正待启驾返家。   两名丁役正掩上厅门,尚未上闩,门外突然响起扣门声,一名丁役叫:“大人正要安 歇,不许任何人打扰,有事明天再禀。”   “周司狱大人派属下前来禀报,有死囚越狱,十万火急,禀明大人定夺。”   秦大人吃了一惊,有死囚越狱,那还了得?搞不好会弄掉乌沙帽哩,喝道:“让他进 来。”   厅门拉开,涌入五名身穿水靠的人,青绸水靠紧贴着肌肤,只露出五官和双手,背上背 了剑,胁下挂着革囊。突然出现在灯光下,像是五个魅影,浑身水光闪亮,热气蒸腾,胆小 的人,可能被吓昏。   五个怪影一闪而人,两人分别挟住惊呆了的丁役,掩住他们的嘴巴。一人迅速将门关 上,一人抢入通向内室的走道门。两个丁役双目上翻,终于昏厥。   秦大人胆子倒不小,并未惊昏,撩起袍袂向侧厢门跑,走得太急,急掉了头上的乌纱 帽。   最后一名怪影,突然阻住去路,低沉地喝道:“秦大人,定下神,只要不作任何反抗或 呼救的愚蠢举动,便不会有麻烦,外面已有人负责把守,反抗无用。”   知府大人脸都吓青了,战抖着问:“你……你们是……”   “拾起你的官帽戴上,目下你仍是五品黄堂,必须保持尊严,请升座说话。”不速之客 口气平和而略带讽嘲地说。   秦大人如受催眠,顺从地抬帽系好,失魂落魄地走近官座,战抖着坐下。久久,方用恐 惧的声音问:“你……你们是些什么人?夜闯公……公堂,是何用……用意?”   怪人拖过一张交椅,在案旁坐下,泰然地说:“我,山西柴哲,最夜打扰大人,恕罪恕 罪。”   秦大人一打冷战,骇然地说:“你……你就是柴……柴哲?本官并……并未与壮 士……”   “大人先走走神,草民此来并无恶意。”   “你……胆大包天竟……竟……”   柴哲脸色一沉,不客气地说:“秦大人,你要放明白些。你,堂堂五品大员,一府之 长,却包庇严贼父子,犯下了欺君大罪。”   “本官…”   “朝廷定下圣律,二品以上的致仕官员,居家的言行举止,皆责令地方管属官吏,每岁 呈奏两次。你,明知严贼父子鱼肉乡里,作奸犯科,招纳亡命,私建五府比拟朝堂,鸣钟击 鼓,白昼操兵,昭然有不臣之念,却在奏报中包庇隐瞒,显然你也包藏祸心。”   “……下官………”秦大人魂飞魄落地叫,冷汗沁体。   “我知道你也是不得已,奏报不由你作主。但你怕严贼父子,难道就不怕龙庭震怒 吗?”   “可是……”   “你只顾眼前,不虑后果。当然,你不是圣贤,贪生怕死人之常情,不能全怪你,草民 奉命带来贵属下郭推官的手书,请大人过目。阅后焚毁,如果走漏丝毫风声,大祸立至。” 柴哲说完,探手在革囊中取出一封书信呈上。   秦大人一面看信,一面不住发抖,看完颤抖着说:“书信确……确是出……出于郭推官 之手。但……去……去年郭推官受……受辱严……严府,会不会是……是他挟忿嫁……嫁 祸,捏……捏造事……事实骗……骗我?”   “你必须相信。如果柴某有心陷害你,何必费事?”   “这……本官认……认为,你们不……不能匿居府衙,那……那……”   柴哲冷哼一声,声色俱厉地说:“秦大人,你听清了,不管你信与不信,如果你不肯, 我同样可用严贼父子的残忍手段对付你。好心给你一条明路你不领情,你难道偏要往鬼门关 里闯?要想在今晚丧命?告诉你,林御史已勒兵以待,严贼父子败亡在即,最近几天密旨即 将由锦衣卫护送中官押送前来,如果你不及时效命,将功折罪,名列逆臣恐将株连全族。你 不肯让我们藏匿,我们同样有地方栖身,进出袁州城如履平地,今晚咱们二十余人入城如入 无人之境,便是明证。你既然不顾身家性命,咱们告辞。”说完,推椅而起,一把夺过书 信,扭头便走。   “壮士请留步。”秦大人站起急叫。   “你回心转意了?”柴哲转身问。   “但……衙中有严家父子的人……”   “你的住处内室,难道也有严贼的眼线?”   “这……”   “生死交关,相信尊夫人也不至于太拘泥礼数。咱们只留八个人,七男一女。只须将尊 夫人的侍女梅香与常绿两间房让出,白天照常活动,晚间三女共寝梅香的绣房,七男则栖身 常绿房中。其实咱们只在白天藏匿,人数经常变动,夜间整夜外出,也许另藏地处,不会大 麻烦你们。”柴哲侃侃而论,口气似已将秦大人的住处摸了个一清二楚。   “看来,本官已别无抉择。好,本官愿担风险。”   “那么,你先走。”   秦大人脱力地站起,摇摇晃晃像是大病缠身的人,精疲力尽地踉跄走了。   柴哲取出一包药散,倒在两个丁役口中,说声走,五个人闪出大门,隐入夜雨中。   两个丁役不久苏醒,茫然地关上了厅门,已忘了刚才开门时看到鬼影的事,迳自进入内 堂走了。   在官兵到达之前,必须将严府闹个天翻地覆鸡犬不宁,以瓦解贼人的斗志,一方面剪除 巨孽,令贼众人人自危,自行瓦解。   严府正大兴土木,整治亭园,几乎占了全城面积六分之一的相府大花园,亭台花树全部 更新,工匠共计四千余名之多,巧手工匠占全人数四分之一。这些工匠中,几乎有一半是逃 兵叛卒和江湖亡命,住在府后街百余栋侵占而获的民房中,每逢散工时分,这条街便成为城 中最特殊的市场,全城也惟有这条街不禁夜市,聚酒色之大成,赌局彻夜不散,一些掳自各 地的稍具姿色妇女,成了工匠们的泄欲工具,生活在人间地狱中。   由于阴雨连绵,近日工匠们有大半的人无事可做,在蒙蒙细雨中,这条街也减少了不少 罪恶。但虽说柴哲到了的谣言,闹得人心惶惶,可是,这条街并不在五府之内,工匠们不需 派人保护,仍可在午夜中,看到醉态蹒跚的人走动。   “笃笃笃!当当!”三更两点的更鼓声,打破了沉寂。接着。三两声犬吠在夜空中振 荡。   除了五府的崇楼中有灯光外,全城灯火全无,细雨霏霏,寒风贬骨。   府后街各住户门口没设有门灯,只有从破门缝隙中透出的一线线灯火,门内人声隐隐, 不时有狂笑声和女人的尖叫声传出。   街道宽仅丈余,黑黝黝地,看不清对面来的人,不时有三五个醉汉踉跄而过,大叫大 嚷。   街西端出现了三个黑影,穿着蓑衣戴着雨笠,并排而行阻满了街道。中间那人似已醉得 差不多了,一面走一面叫:“清明时节雨纷纷,府后街的醉鬼欲断魂,借向心爱的小娘子何 处有……呕!何处有……”   右面的醉汉“砰”一声一脚踢在用右的店门上,怪笑道:“哈哈哈!我寻芳客脚指这一 家。晦!开门,里面的哥儿们死光了没有?”叫着叫着,又踢了两脚。   门被踢得轰然暴响,屋内人声一静,接着大门拉开了,伸出一个肥脑袋,大骂道:“瞎 了你小子的狗眼,你叫门是这样叫的吗?喝醉了你他妈的不回狗窝里去挺尸,在这儿……”   话未完,门外的醉汉一把揪住了肥脑袋的耳朵向外一带,大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你 敢出口伤人?”   肥脑袋跌出街心,跌在一个水坑中,跌了个狗吃屎,泥水四溅,狼狈地爬起,咆哮着抢 回反扑。   另一名醉汉在旁伸手一扳肥脑袋的肩膀,来一记“霸王敬酒”,“砰”一声正中下颔, 肥脑袋直跌至店门前,轰然大震。   “你小子要打架?哈哈!老子一大拳头打遍了湘南八府,你要打架?哈哈哈!……”醉 汉狂笑着说,随着酒嗝声,喷出一大堆从五脏庙喷出来的酒肉。   真巧,门内刚抢出两个人,恰好被吐出的污物弄了个酒肉淋头。   “什么人在滋事,属于哪一组工寮的人?”被酒肉喷头的人怒口叫。   第三名醉汉恰好倚在门旁,一拳挥出加上一脚。   “哎……”发话的人狂叫,向门内飞跌。   “他们打人?好,打他娘的狗杂种。”第一名醉汉怪叫,首先抢入门中,屋内霎时大 乱,鸡飞狗走。   只片刻间,这间屋子完全变了样,门窗全毁,屋内躺了八个人,一个个头破血流,气息 奄奄。   附近的人全被惊动了,观热闹的和前来镇压的人大呼小叫,街上全是人。可是,滋事的 醉汉不见了。   同一期间,严世藩的长子严鸿所住的西府,来了五位不速之客。府西,凿地穿城引水, 形成一个象征北海的大池,四周花木扶疏,亭台花树极尽奢华。前藩,嵩贼垮台,小贼世警 充军雷州卫,孙子鸿、鹄,爪牙罗龙文,班头牛信,也全被充军。皇上念在老贼多年追侍的 苦劳,仅撤职而已,同时特赦严鸿,跟随老贼返江西故里。接着是充军的人半途逃回,气焰 复张。奴才严年也在狱中用大量金银活动,被释还乡。严鸿自以为可托乃祖的余荫,相信几 位术土的鬼话,以为自己福大命大,洪福齐天,因此更为残暴,更为荒淫。他的父亲世藩有 无数姬侍歌妓,他身边的美女更盛。西府有百余栋崇楼飞阁,地占三座坊,等于是六条街以 上的面积,里面就不知藏了多少污,纳了多少垢。要找他藏身的地方,极为困难,但有一处 地方他每天必到,那就是西府极机密,极神秘,极香艳的丛香楼。这人除了他自己是男人以 外,其余的全是艳丽如花的香喷喷娇滴滴的女人。楼的四面相距二十丈左右,有四栋碉楼式 的护卫宿舍,不分昼夜,护卫们警戒森严。但所有警卫,皆不许接近丛香楼附近五丈以内。 即使是楼下的众女,未经传呼,亦不许登楼,违者杀无赦。   在府后街醉汉滋事之前,五个不速之客已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警卫森严的丛香楼附 近。   也在同一期间,六名大鱼似的神秘客,从城壕泅水沿渠道入城,顺着开辟不足一年的水 道进入西海,接近了西端的水谢夏馆。   五位不速之客像是无形质的幽灵,接近了正南的护卫宿舍,绕至北面,四人两面一分, 一人伏在屋角的草丛中,取出一根三尺长小竹管,瞄准穿了蓑衣的两名警卫,突然举管就唇 撮口一吹,接着暴起飞扑而上。   两警哨本来靠在门楼下的大柱旁,一左一右监视着两侧,这时近端的人突然向下挫倒, 无声无息地滑坐在柱下。   那一端的警哨刚感到微风飒然,刚移动身躯。笨重的蓑衣挡住了视观,还没发现同伴有 异,喉间已扣住了一只巨手,还来不及挣扎,脑门便挨了一记重击。   五位不速之客进入了碉楼,不久便重行外出,但见人影迅捷如电,三五起落便接近了丛 香楼的南面。   丛香楼是一栋高有三层的八角巨型建筑,占地六亩,里面别有洞天。八座向外伸张的大 门楼,回廊的廊柱,也是合抱大的漆金巨柱,其壮丽的程度可想而知。内行人一看便知,这 是一座隐含生克的八卦奇阵。建造这座楼,动员工匠两千,费时一年两月,监工是南昌铁柱 观的妖道蓝田玉。蓝田玉不但妖术通玄,对符录秘法尤其精妙,能驱使奇禽怪兽,豢养的一 群丹顶鹤更是通灵。严嵩老贼曾经在去年将妖道的名宗秘法及祈鹤文,附入具奏起居的奏本 入呈,曾经一度获得皇上的欢心,几乎重获起用。目下蓝田玉在宫庭,荣任左演法天师,以 秘法与扶占术探获圣宠,严老贼不啻断了一条臂膀。严贼父子被抄家后一年,蓝田玉在宫庭 也因为进春药中含水银,与假传密旨交通妖道胡大顺的罪名,囚死天牢,作法自毙。如果蓝 田玉在严府,柴哲与各路英雄,恐怕连进入严府的机会也不可得哩!   任何机关埋伏,必须有人主持方可发挥作用,自从蓝田玉走后,接手的是显微法师,这 位妖道为人平庸,除了会几手鬼画符的妖术外,一无是处,对机关削器一窍不通,不足一 年,丛香楼的大半精巧机关已成了废物,只有些笨重的机关尚能应用而已。   五位不速之客小心翼翼地通过楼外围的串地锦,刀坑,伏弩埋伏区,越过五丈宽的危险 地带,绕出生门,技巧地撬开一扇明窗,由两人进入,先启开大铁门的闩架预留退路,方熟 练地探进。   进了楼中,除了须小心机关以外,可说别无顾忌。楼中全是女人,不堪一击。   楼下留了一个,其他四人悄然登上了二楼。当登上三楼的梯口时,突然金铃声大作,整 座楼梯向下崩坍。   “我先上!”一名不速之客低叫,突然飞升,攀住了三丈二尺高的楼口。   “内缩!”下面一人大叫。   手攀楼口的人身子向楼板下一贴,狂风恰好从楼口向下刮,箭雨呼啸而降,危机间不容 发。他等箭雨已竭,立即向下一翻,奋身一滚,“膨”一声大震,震倒了楼门,连人带门进 入了楼内,力道千钧。   三层楼全部灯光大明,怪的是不见人现身,莺莺燕燕们都躲在各处秘室内藏匿,不见半 个人影。   另两名不速之客同声低啸,飞跃而上。   第一名登楼的人,双掌一挥,来一记“猛虎推山”,“嘭”一声大震,推倒了一扇房 门,侧身闪入。   “哎……呀……”里面有人尖叫,是女人的声音。   这是一间极尽奢华的香房,一张奇大的牙床,但没有帐,这里面不会有蚊蝇骚扰。四面 有珍奇的摆设,有各式各样的几椅檄案,五光十色的缦帷,如虚做幻的灯光,如同花圃似的 各色盆景。三方设有看不见炭火的壁炉,发出暖洋洋宛如阳春三月的热流,奇香扑鼻,满室 生春。   里面的大牙床上,八名美女缩成一团,有三名只披了一块近乎透明的蝉纱,玲珑的胴体 一鉴无遗,耸胸丰臀动人心魄,足以令鲁男子惊心,柳下惠动容。其他五女更是吓人,浑身 赤裸裸半丝不挂。   进入香房的人毫不动容,沉喝道:“小畜生呢?说!”   怪!香房只有一道门,怎么主人不见了?看光景,严鸿刚才一定在此,床柱旁的描金妆 台上放有男人的衣巾,银几上放着几杯残酒。   美女们谁敢答话?吓得花容变色抱成一团,那情景真够瞧的。不速之客急步抢出,突然 脚下一沉,下面出现一个丈大的陷坑,向下急堕。   这瞬间,第二名不速之客恰好飞跃而至,俯身一把抓住下沉的人的背领,喝声“起”! 两人以凶猛的冲势,冲落在牙床上,把裸女人撞得尖叫着滚下床内侧。   床内壁突然内陷,旁移,出现一道暗门。两人不假思索,拨开众裸女追入。   第三个人不跟人,撕破一条红绿锦被,顺手牵羊将一些珠光宝气的珍玩打成一包,背了 便走退出房外。   整座相府数百栋楼房警钟狂鸣,各处挂起了无数气死风灯。甲士和护卫纷纷出动,捉拿 刺客的呼叫声惊天动地。   鼓声乍起,全副武装的打手,有节制地在各处列阵。   府后街正为了醉汉滋事而乱糟糟,相府的钟声和战鼓声恰好传来,四千余名工匠,像蜂 群般纷纷带了兵刃涌出街心,整队候令出动进入相府捉拿刺客。可是,正乱间,街两端同时 起火,火舌冲破了房顶。   人群再次大乱,寒风凛然,细雨纷飞,云沉风恶,星月俱无,人多了,谁也不知对方是 不是自己人。蓦地,街中段传出数声凄厉的狂叫,接着杀声大起,怪啸声此起彼落,人群狂 乱地奔窜,狼奔豕突,谁也不知发生了何种变故。带队的人叫破了喉咙,却无法控制这群乌 合之众,像是捣破了的蚁窝,无法收拾。这一来,无法在有利的时机入援相府了。   五个不速之客无法追上严鸿,在楼下会合,迅速撤走,向西飞掠。   西面碉楼的护卫共有三十名,正沿花径急急抢来,双方劈面撞上了。   “刺客那里走?留下投降。”领先的护卫怒吼,抡鬼头刀火杂杂冲到,劈面就是一刀。   走在前面的不速之客哈哈狂笑,毫无顾忌地抢入,“叭”一声一掌拍偏了鬼头刀,飞起 一脚,踢中对方的心口。   护卫一声狂叫,望后便倒。第二名不速之客超出叫:“挡我死者!拿命来!”   叫声中,人如疯虎,剑似狂龙,在护卫们还来不及散开的片刻间,已放倒了六名护卫。 后面的三名不速之客继续前冲,三支长剑当者披靡,杀开一条血路,在其他各处的打手赶到 之前,冲开人丛一溜烟走了。   到了西海旁的夏馆,树影中闪出六个穿水靠的人,其中之一低叫道:“天地玄黄。”   “宇宙洪荒。”不速之客答。   “是四老和毒王吗?”   “可是罗余几位老弟?”   “快往西北走,此地交给我们。”   “追兵将到,小心了。”   “谢谢关照,明天见。”   六个穿水靠的人是岷江墨蛟,余氏双杰、鱼鹰,恨地无环,最后一个赫然是混江虎鲨, 他在鱼鹰的排解下,与柴哲化敌为友。六个人已解决了把守夏馆的人,接应北溟四老和毒 王。   等四老和毒王一走,六人同时举火。相府虽然楼阁连云,但都是些木造建筑,春雨阻不 住房屋自内向外焚烧,放起火来同样有效。   火势怒张,追兵到了。六个人向与四老和毒王相反的方向绕海岸而奔,一面大叫:“王 八蛋龟孙奴才!不要再追来了。”   打手护卫们追得更急,四面八方的人皆向这儿赶,呐喊声如雷。   六人正走间,前面一座花亭人影连闪,一字排开八名打手,中间两人赫然是端木长风和 一名老太婆,拦住去路叫:“慢来!说清楚了再走,朋友。”   岷江墨蛟哈哈狂笑,扭身一跃,“噗通通”连声水响,六个人全向水中一跳,水花一 涌,不见人影。   天气太冷,谁愿意下水追人?水底昏黑,追也追不上,何况端木长风的水性不登大雅之 堂,老太婆更是不敢下水。   北溟四老和毒王从西北角脱身,前面出现了高有两丈的围墙,墙的那一边是春泉坊的百 尺巷,不再是相府的地境了。   距围墙尚有三二十丈,斜刺里冲出三十余名劲装打手,奇快地阻住去路,两面一分,拦 住了。   “我,金角黑龙帮主郭三。朋友,留下大名再走。”为首的打手大喝,声如沉雷,手中 的沉重雁翎刀闪闪生光,在朦胧的火光下,发出耀目金芒。   毒王桀桀狂笑,站住说:“好哇!原来是黑龙帮的帮主大驾到了,有你老兄出面留客, 老夫深感荣幸。我毒王毒祖宗于诚。来来来,老夫倒想看看你怎样留下老夫。”   黑龙帮拥有百余名可独当一面的高手,两位副帮主刘相谊,洪斗,更是艺业出众,勇悍 如狮。而香堂法主段回,更是可吞刀吐火,妖术通玄的妖道,驱神役鬼法力无边,工于心计 阴狠恶毒,黑龙帮上自帮主下至帮中的小跑腿,无不畏他如蛇蝎,敬之如鬼神。   郭帮主一听来人竟然是无人不怕的毒王,吃了一惊,身不由己打一冷战,本能地移向上 风,大喝道:“用毒弩射他。”声未落人便暴退,未曾交手先已丧胆。   应声纵出八名打手,每人手捧一具匣弩。   不等打手们发射霸道的匣弩,毒王已一声长啸,向北面飞纵,大袖迎风急挥。   四老也同时后退,两起落便远出五六丈外,向下一伏,弩箭力道凶猛,而且一发九技, 四老虽气功到家,内力惊人,但也不敢冒险以身试管,怕弩匣中藏有可破内家气功的暗器, 黑夜中不能逞英雄。   箭如飞蝗呼啸而至,越顶而过,啸声尖厉刺耳。   蓦地,两名匣弩手向前一栽,爬不起来了。接着,又有三名倒下啦!   “屏住呼吸退!”郭帮主大叫。   三名匣弩手不待吩咐,已先一步退回,手忙脚乱地地装箭。匣弯这玩意好是好,只是必 须发后重装,一发不中,本身便相当危险。有些巧手机匠可制连环匣弯,但体型大,不适合 江湖人使用,而且也携带不便,故少人问津。   毒王一声怪笑,从侧方急冲而上。   郭帮主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屏住呼吸急迎,雁翎金刀风雷骤发,幻起一道令人眼眩的光 华,以雷霆万钧的声势,迎着毒王攻击。   “铮铮”两声暴响,刀剑凶猛地接触,暴出一阵火星,两人一触即分。郭帮主斜退八 尺,突然双脚一点,远纵两丈余,方敢呼吸,然后再次屏息飞扑而上。   如此屏住呼吸相搏,一沾即走,岂能持久?毒王大笑道:“许你拚三招。”   “铮铮!”两人再次一触即分,似乎势均力敌。   两次接触,郭帮主已知糟了,心中雪亮,自己每一次皆用的是拼命的打法,每一次皆用 了全力,却占不了丝毫便宜,万一对方不硬接,而用虚招缠住他,那时,呼吸能屏住多久? 用劲出招,想不呼吸事实上不可能,三招之内如胜不了毒王,那就死定了。   他脚下一顿,进退两难。   “接你的第三招,来呀!”毒王怪叫。   北溟四老在远处列下剑阵,准备迎击贼众,贼众心惧毒王,谁也摸不清四老的底细,不 敢冒失地冲上。   正危急间,毒王身后来了三条黑影,势如电射星飞,沿一片梅林侧方飞掠而至,叫声入 耳:“郭帮主,拦住了什么人?”   郭帮主大喜过望,大叫道:“是毒王于诚和四个小辈,彭夫子快来。”   彭夫子,指谋客彭孔,这家伙平时穿儒衫,以夫子自居,主持黑龙帮黑鹰会,是事实上 的头儿。他的家在相府的右邻,家财亿万,自立门户,严世藩也称他一声夫子,不敢以奴才 看待他。表面上他是个文弱书生,其实是身怀绝技,深藏不露的人。   毒王当然已经摸清众贼的底细,不在意地狂笑道:“姓彭的,你也来啦!一起上好了, 哈哈……”   笑声未落,三黑影已经到了,黑夜中难以分辨脸貌,三个人都穿了袍,浑身已被雨水湿 透,也无法从衣着中分辨身份。   “夫子请退,待本法主拿下这些孽畜。”第二名穿袍的黑影沉声叫。   四老的老大井期吃了一惊,叫道:“于兄,咱们走,是妖道段回。”   可是,已来不及了,蓦地狂风大作,似乎远处的火光突然消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怪 叫声刺耳。接着,头顶上出现了无数金甲天神,浑身裹在绿火中,挥刀挺抢凌空下搏,令人 望之魂飞魄散。   四老和毒王明知是妖术,但不敢不挥剑自保,立即陷入重围,神兵前仆后继,潮水般涌 到,刀枪着体,必令五人感到如中电殛,奇寒彻体,不封架更糟。只片刻间,五人已是互不 相顾,头脑昏沉,气血渐衰,出现虚脱之象,支持不住了,绝望的念头油然而生,生死关头 已至。   蓦地,半空中响起一声炸雷,两道像闪电似的光华齐至,突然一合。接着长啸声震耳, 眼前幻影全消。   “啊……”惨叫声惊天动地,有人发出了濒死的叫号。   五人几乎同时脚下一软,精疲力竭地坐倒在泥泞中。   眼前一亮,但光华已消失,金甲天神形影全无,无数金色的纸人纸马纷纷落地,人马皆 长仅三寸,毫无异处。   毒王坐倒的地方站着三个人,一个是手向天伸着的法主段回,叫号声余音已尽。另两人 是柴哲和云笙姑娘,两把神剑全贯入段回的体内,尚未拔出。   毒王神智一清,一看便知法主定是要乘机近身擒人,柴哲和姑娘恰好赶到,以喝声示 警,仗神剑可以辟邪的声威,一举刺杀妖道,救了他的命。   前面远处的郭帮主带领帮众,已退至围墙下。   后面不远处,彭孔与另一名黑影吓呆了。   柴哲飞起一脚,乘势拔剑,将段法主的尸体踢得飞抛三丈外,向姑娘低叫:“小妹,照 顾五位老爷子,我收拾他们。”   声落,身形一闪即逝,突然出现在彭孔两人的身前,叱道:“通名,你们两人大概不是 无名小卒。我,山西柴哲。”   彭孔神魂入窍,大吼道:“果然是你这恶贼闹事,你死定了。太爷彭孔。”   另一名黑影拔剑出鞘。大叫道:“太爷刘相谊。彭夫子,并肩上,杀!”   柴哲一声冷笑,手下绝情,对攻来的两支剑不闪不避,剑出“八方风雷”,霜华剑的光 华幻化为一道剑网,身剑合一疯狂地卷入,剑芒突又向八方分张,风雷声骤发。   “噗!”彭孔的剑先一刹那刺中柴哲的左胸。   人声倏止,风息雷隐。   刘相谊屈膝跪下,两膝盖骨全碎了。   彭孔持剑的右手脉门,被柴哲扣实,霜华剑奇冷如冰的剑尖,抵在彭孔的咽喉下,两人 面面相对,状极可笑。   “你就是相府的首席狗头军师彭孔?”柴哲冷然问。   “你……你……”彭孔含糊地答。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如果躲在复壁密室之中,我到何处去找你?你 这厮……”   “彭某已落在你手中,要杀就杀,不必逞口舌之能。”   “哼!在下还不想杀你。”   彭孔一听口气有救,心中暗喜,急急地说:“你要的是罗龙文和金银珠宝,彭某替你尽 力,擒住罗龙文交给你,并奉送金珠一万。请拿开剑,咱们好好商量。”   “目下在此地谈条件,不合时宜,咱们到外面谈谈。”柴哲冷笑着说,左手一带,一靴 尖踢中彭贼的中极穴。   彭贼“嗯”了一声,“噗”一声跌坐在地,浑身俱软,狂叫道:“救命……救…… 命……”   柴哲一掌将他击昏,骂道:“原来你也是个怕死鬼,造孽钱太多,怎能不怕死?”   刘相谊已成了个废人,恐惧地叫:“在下只……只是相府的门……门客,阁下与……与 他们的恩……恩怨,与……与在下无关,饶……饶我一……一命……”   柴哲也一掌将他劈昏,自语道:“我才不会杀你,杀你污我之剑。”   围墙附近,机伶鬼郭帮主已带着贼众溜之大吉。   北溟四老与毒王并未受伤,只是力竭而已,五个人把妖道段回剁得稀烂,方在柴哲的帮 助下,带了两个被击昏的人,越墙走了。   相府的五府共冒出六处人头,火光烛天,细雨压不住火势,各处仍有呐喊声传出,救人 救火乱成一团。   这一夜,相府是一夕数惊,直乱至天色大明。袁州城民心大快,但每个人虽喜在心头, 却不敢现于辞色,因为走狗奴才四出穷搜,四座城门全日封闭,挨户捉拿刺客,闹了个鸡犬 不宁。   一连三天三夜,城外的三座碉寨先后被人乘夜攻入,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大吉,逃回的人 众口一词,说是被柴哲带了无数武林高手,里应外合攻破的。   三夜中,相府的人没有丝毫休息的机会,整夜闹刺客,怪火时起,共烧毁了数十栋房 舍,全府陷入恐怖之中。   西府的珍宝被盗,东府的十余万两黄金,平空在内库失踪,中间的相府也丢了价值数十 万的珍玩。死伤的人逐日增加,每天由南面抬出的尸体,总在四十具左右。   第四天,聪明的人开始为自己打算了。当晚,南府严鹄的府第,在二更初时便开始闹刺 客,火一起,那些聪明人趁火打劫,顺手牵羊带走了不少金银珍宝,脚底下抹油,逃出相府 亡命天涯去了。   第五天的夜深,第一次闹事的刺客已走,严绍庆的东府右端的倚天阁,陷在熊熊烈火之 中。除了救火的人,所有的护卫和打手,不得不找住机会喘息,各回住处养神。   中府右面的一列房舍,靠南的一栋大厦,安顿着端木鹰扬一家子。北面的一栋大厦中, 住着灵狐冯喜娘。这儿原是彭孔在相府的当值宅第,主人已失了踪,手下的爪牙死的死,逃 的逃,显得冷冷清清,死气沉沉。冯喜娘铁青着脸,坐在大厅中,尚未更衣,浑身水淋淋 地,几个仆妇正在劝她回房更衣。厅门外突有人叫:“小相国派奴婢前来传话,不通报怎 行?”   “彭夫人已经累了,任何人也不准打扰。你回复小相国,有事明天再说。”是把门人的 回绝声。   灵狐推椅而起,向仆妇说:“你们自行安歇,我去见过小相国之后,便回家歇息了,不 用等我。”说完,挪了挪剑把,走向厅门。   门外把门的人,仍在和传言的人争论不休,一个坚持进来,一个坚持不允。她走近厅 门,两位老仆默默地拉开沉重的中门,门外火光熊熊,可看清门外仍在争吵的人。   她一脚跨出厅门,讶然问:“咦!小相国那儿,似乎没有你这个人,你是新近调去侍候 小相国的吗?”   传信使者竟然不行礼,拨开把门人上前说:“你是冯喜娘么?我,山西柴哲,给你一 箭!”   声落箭出,铁翎箭脱手飞射灵狐的胸前七坎要害。灵抓反应奇快,伸手接住了来箭,冷 笑道:“雕虫小技,还你。”声未落箭已出手,也射柴哲的七次。   “还有呢!”柴哲同时叫,双手齐扬,两道淡影先后飞出。   灵狐不知柴哲使奸,接了第一支箭,发觉劲道并不怎么凶猛,这种手劲怎能伤得了她? 因此戒心消了一半,傲气和愤怒。仇恨,一古脑儿涌上心头,伸一个指头一敲,敲飞了第二 支箭,顺指再敲第三支,并伸手拔剑。   同一瞬间她叫:“倒!”原来她回敬的铁翎散射中了柴哲的七坎要实。   也在同一刹那,她的手指敲中了第三支箭。   “给你全尸!”是柴哲的叫声,与她叫出的“倒”字同时响起。   糟了,第三支射来的不是箭,而是藏锋录,手指斜敲在录刃上,手指不见了,录一闪即 入,没有任何回避的机会,贯入她的右胸,录尖透背三寸,活不成了。   “哎……”她狂叫,连退三步退入厅门,仍然拔剑出鞘,身形未稳,她即奋余力将剑掷 出。   柴哲根本不予理会,剑尖击中胸口,反弹坠地,他仅退了一步而已。接着抢入厅中,一 把拖倒向下栽的灵狐,取回了藏锋录,抬回两支铁翎箭,在闻警赶来声援的贼人赶到前,像 是一阵清风般遁走了。   其实他并未远走,藏在南面大厦的飞檐下。不久,屋中的人全部奔向灵狐的大厦,他方 飘身而下,鬼魅似的闪入了后宅。   在一处而南道尽头,碰上了两个黑影,他闪身隐在壁下轻吹一声口哨。   两个人影左右一分,传来了一声回答的口哨。   “请随我来。”两个黑影现身低叫,赫然是古灵和文天霸。   两人带他转了数条秘道,在一座墙壁前站住了。   “就在里面,希望哥儿留一份情义。”古灵黯然地说。   “我会的,灵老,请放心。四更初,群雄再来闹一次,你们可以乘机脱身了,不然明天 恐怕来不及啦!请便,小可进去了。会面之地在城东半里的锦绣谷,明天见。”   古灵和文天霸悄然走了,他拉开一块壁砖,揪动里面的拉环,只听隆然一声,三尺宽六 尺高的一段墙壁向内移远三尺停住了,灯光外泄。   他闪入壁内,转入一座精美而小巧的花厅。   银灯高照下,里面的七名老少女人吃了一惊。其中赫然有化名闵子康的女郎,也是端木 长雄的妻子。   闵子康大骇,抢至壁下摘剑。   剑的系带突然折断,“啪”一声自行坠地。柴哲喝道:“请勿误会。端木老夫人,千万 不要去扳动警铃把手。”   “你……”老太婆手脚发僵地叫。   “区区是柴哲,特来传信,请相信小可的善意。”   “你……”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尊夫支持至今,已是情至义尽。念在往昔的情谊,数天来小可 极力避免与尊夫及两位少爷照面,可说已经够朋友了。明天将是决定性的一天,生死关头, 请老夫人转告会主,务必在明日离开,不然将玉石俱焚,后果极为严重。言尽于此,后会有 期,请珍重。”   柴哲泰然地说完,倒退出室,壁门徐合,他已走了。   次日破晓时分,东门外到了五乘大轿,八匹健马,一百名盔甲鲜明的官兵,踏着整齐的 步伐,到城门口叫门。   八骑士是柴哲、云笙姑娘、千手修罗、龙骧、虎卫,和乌蓝芒奈山的金刀伏魔、三寨主 金蛇剑、使女毓青。他们都经过名家帮忙,替他们化装易咨,穿一式市昌提刑按察使司衙门 属员的服式,雄赳赳八面威风,他们的职责,是协助袁州官府办事,明里负责保护押旨中官 的安全,暗中负责保护闯虎穴龙潭的栗推官。   百名官兵叫开了城门,南京来的推官带来按察使的属员,谁敢留难?江西有三位按察 使,官位比布政使低一品,但似乎权力要比布政使大些,掌一省刑名按察之事,纠贪邪,惩 奸暴,平冤狱,雪枉抑,以振扬风气,澄清吏治。布政使为一省之长,但如有读职的重大过 失,按察使可以直接搜集罪证呈报部院。江西分为三道,每道分设一位提刑按察使,辖下的 府州县的官吏,听说按察大人即将来巡,那些贪官污吏必定胆战心惊。   当天色大明,东门城头上的兵勇大吃一惊。春雨初晴,天宇中云层薄,大地罩上了一重 轻雾,雾影中,距城两里左右,隐约可看到一列列军帐,辕门外,三面大旗迎风飘扬。第一 面是认军旗,上面绣着斗大的一个“祈”字。第二面是将旗。第三面是军旗。认军旗上绣的 一行小字看不清,走近方可看到绣的是:“巡抚江西地方兼理军务”。巡抚原来不兼军务, 三年前方行定制,巡抚的职权增大了。   巡抚大人勒兵城外,事先一无所知,来得大突然,心怀鬼胎的人自然害怕。城中骚然, 相府的人心惊胆跳。   巳牌初,严府派人前往军营打听消息,被赶回城内。巡抚大人不接见任何人。   巳牌正。栗推官带了八名按察使的属员,前往相府拜会老相国。严老贼父子正感到惶 恐,求之不得,立即传话请见,居然加了一个请字。半年前,本府的郭推官路经严府,被一 群豪奴工匠恣意侮辱,连相府的一个奴婢,也没将一个七品推官看在眼下。事隔半年,今天 居然加了一个请字,异数,而且栗大人是徽州府的推官,风马牛不相及,何用客气?   侯门深似海,九个人在门房管事的引领下,从侧门进入,经过不少房舍,方到达老贼的 花厅。在花厅接见一个小推官,在相府是破天荒的大事,得未曾有。   厅门有护卫把守,宏大缅丽的花厅中金碧辉煌,正中的长案后,虎皮交椅上坐着身材高 削,三角眼,眉毛稀疏的老奸严嵩,精神倒还朗健,很难看出他是八十六岁的人。   东面的案座后,坐着小贼严世藩。其实他不小了,已是近花甲年纪的人,父子俩权倾天 下,窃政二十年,上至部堂公卿。下至州县小官。任何人不向他父子俩纳贿,谁也活不成。 一切罪恶,大都出自这小贼之手。他与乃父的相貌身材刚好相反,脖子短,又肥又矮,腹大 如鼓,左目有眼无珠,是个独眼龙,整个人堆在太师椅上像座肉山。   四周,二十八名剽悍护卫全副戒装,这是严府大大有名的一百零八名甲土中,武艺出众 的二十八宿,仅是身上所穿的铁叶甲,也重有四十斤,可知二十八宿的真才实学如何可怕 了。   严老贼是赋闲的内阁大臣,官位已失。小贼是逃军罪犯。郭推官大可不必行大礼,他长 揖到地,从容地说:“下官甫自南昌前来,特专趋府拜候,惟中公万安。”   严嵩字惟中,栗推官称他惟中公。以往,必须称老相国,不然准倒霉。大明皇朝不设丞 相,设内阁大学土,敢奏清正名为丞相的人,将受迟凌大罪,而且全家处死。但老贼父子却 要所属臣下称他为相国,称小贼为小相国。   老贼父子安坐不动,冷冷一笑。老贼拂拂大袖说:“推官此次远道而来,辛苦了,三月 来,不知公忙如何?”   “下官奉旨追剿山寇湖贼,职责所在,岂敢言苦?”   “责官所指的山寇湖贼……”   “下官受命南京,至黄山搜捕逃军,可惜迟去一步。”   老贼脸色一沉,不悦地说:“贵官就为了此事而来的?城外祁抚巡的兵马,也是因此而 来的吗?”   栗推官的逃军两字,犯了相府的大忌。严小贼是逃军,次子严鹄与罗龙文,也都是逃 军。如在平时,栗推官天胆也不敢说这两个字。   栗推官有备而来,并不为老贼的不悦所吓倒,谈笑道:“下官确为此事而来。但本意良 善。罗龙文在黄山招兵买马,啸聚亡命,有负险不臣之念,恐怕将累及吾公。祁大人据说已 获得线索,认为罗贼可能匿居相府。下官恐怕吾公一时不察,收容罗贼贻下后患,因此先行 趋府禀告,深望吾公及早为谋,以免受到连累。”   “笑话!祁巡抚他敢前来胡闹?”小贼怪叫,声如狼嗥。   “祈大人不得不敢,圣命所差,他岂能不顾身家性命?勒兵城外,便是明证。下官带来 了按察使大人八名随员前来。他们皆是按察使大人的心腹,用意在表明下官已带他们前来查 问过了,黎报自然呈称罗贼不曾匿居相府……”   “哼!你认为罗龙文果在老夫府中吗?”老贼大声问。   “下官自然认为不在,但析大人不见得相信。既然吾公有计较,下官倒是多此一举了, 告辞。”   “慢着!”老贼沉喝,问道:“似乎你另有打算,说来听听。”   “下官认为,吾公近来大兴土木,工匠人数太多,品流复杂,难免引起误会,可能有人 上京告变,因此方有祈大人领兵压境的事发生。下官认为,吾公如果迅速解散那些工匠,祈 大人失去藉口,必定不再追究,也许不会带兵入城。同时,下官随即至祁大人的行辕进竭, 一力担当罗贼不在吾公府中,有按察使大人的八位亲信作证,祈大人定然碍于情面,不再入 城追查了。”   “不行!相府大兴土木,难道也犯法吗?”小贼怪叫不依。   栗推官冷冷一笑说:“大兴土木并不犯法,但建造楼房逾矩,又当别论。不遣散工匠, 便会引来官兵搜查,堂堂相府被官兵横冲直闯搜查,成何体统?小相国既然坚持己见。那也 是无可奈何的发。下官有要公待理,未能久耽,打扰了,告辞。”   “回去告诉知府,速替老夫至祈巡抚处,明白表示不许官兵入城,知道吗?”   “下官遵命转达。”栗推官行礼告退,带着八名属员走了。   出了相府,上了轿马,返奔报国寺府衙,沿途留心各处的动静。   在栗推官的公解中,他与八骑土低声商讨得失。   “诸位认清小贼了吧?”他向众人问。   柴哲点点头笑道:“蠢如猪,贪如狼,心如蛇蝎,这种人最阴狠险恶,但贪生怕死。在 人前会作威作福,身落死境会搞尾乞怜。栗大人,我保证他会乖乖地跟随钦差上京等死,但 必须让他怀有活命的希望。”   “这个……我必须与郭推官商量,他负责逮捕小贼。”   “大人可告诉郭大人,逮捕时不必加铐链,请他走,让他认为你们不敢得罪他,大有可 为。同时,沿途可透露他一些无关紧要的罪状,让他宽心,他便不会拼死了。”   “依常例,圣旨中是不会举出罪状的。”   “那更好办。可惜,咱们未能看到罗贼动手找你泄愤。”   “他当然不敢露面,更不敢公然在相府行凶。哥儿,你认为老贼会不会遣散那些亡命? 如不遣散,袁州城将玉石俱焚,五六千贼众……”   “他会遣散的,羽翼未成,举兵相抗未免愚蠢。大人所说的话软硬兼施。老贼必定上 当,他不会因为一个罗龙文,而甘愿走上被牵连抄家个大罪。请大人速派人禀报祁大人,分 兵把守四门,可以吓阻罗贼随遣散的亡命混出,今晚咱们便可等鱼儿上钩了。”   午后不久,先后有四千余名打手亡命,像漏网之鱼,出城四散逃命,一哄而散。   三更天,云沉风黑,星月无光。八条疾如飞隼的人影,越城南而出,飞渡城墙如履平 地,向南如飞而遁。   接着,城根下出现十八个黑影,如同鬼魅幻形,跟踪狂迫。   接着,相府中鬼影憧憧,群雄从四面八方进攻,火起了,刀光闪耀,剑气飞腾,杀声震 天,直乱至天色破晓。这一夜,相府灾情惨重,被抢走了无数金银珠宝,死了上百名护卫打 手。   骚乱中,城外的大军拔营进城,却不派兵维持秩序。   城南四十里,有一座本府颇负盛名的蟠龙山,自麓至颠,计三十六曲。近山颠处,有一 座建自唐末的蟠龙古寺。这儿只有三十余名僧侣,生活十分清苦,山西南,是一条通向属于 萍乡县武功山的路。武功山本是山寇的啸聚处,经常有强盗循路下山打家劫舍。   晨曦初现,八个黑影出现在山下。八个人各带了一个沉重的包裹和兵刃,他们是罗龙 文、郭帮主郭宁三、副帮主洪斗、贼子严珍、妖道常春羽土、白永安、家祠护法卧龙尊者、 严鸿的手下第一铁护卫赤练蛇花振芳。八人在道旁歇息,有点气喘。罗龙文像是惊弓之鸟, 坐下说:“我看,不用到卧龙寺打尖了,大行大师已云游湘西,他不在,谁也挡不住小畜 生,咱们只有赶快投武功山麦寨主,以免被小畜生追上。”   白永安却不同意说:“柴小狗怎知咱们向此地逃?也许他们还在相府闹呢!奔逃了四十 里,肚子空空,不到蟠龙寺而在山下的村落打尖,不啻留下线索让小狗追来。”   “不错,肚子饿跑不动啦!到武功山还远着哩!”卧龙尊者怪叫,这贼和尚痴肥如猪, 肚子在咕噜噜怪响。   “好吧!上去打尖。”罗龙文终于首肯,挪了挪蟠龙手杖说。   蟠龙古寺倚山壁而建,风景绝佳。僧人们已做完早课,正在寺西的菜园中干活。   踏入寺前的广场,一眼便看到山门的四大金刚的脚下,挂着一条白布,上面写着四个大 黑字:“你来了吗?”   这四个字如果挂在无常鬼手中,并不足奇,在天王脚下,却不同寻常了。罗威是丧了胆 的人,骇然变色叫:“不对,恐怕有……”   “哈哈哈……”狂笑震天,四个令他心惊胆跳的人,大步跨出寺门。四个人是柴哲、云 笙姑娘、八爪苍龙、总缥头金眼雕吕守正。   贼人大骇,火速转身。糟了,身后草林丛中出来了十四个人,堵住了退路。他们是白衣 秀士与千幻剑父子、三寨主金蛇剑。打虎将冯寰、镇八方叶沧海、三个玄装羽土昆仑三剑客 太灵太玄太虚、以及北溟四老、毒王、鱼鹰。   妖道常春羽士看清了昆仑三剑客,叹口气丢下包裹说:“贫道投降,认栽。”   白永安却向寺门奔去,笑道:“柴老弟,人引来了,没有我的事啦!”   “咱们冲,入寺后脱身。”罗贼大叫,扭身便闯。   没有人跟他走。柴哲站在寺门亮声叫:“柴某只要四个人,罗龙文、郭宁三、洪斗、严 珍,卧龙尊者与赤练蛇,你两人留下珍宝,走,没有人阻你。”   “贫道呢?”常春羽士恐惧地问。   “你作恶多端,本来罪不可赦,罚你将功折罪,行法擒下郭。洪、严三贼,然后走你的 路。”   “那还不简单,贫道连罗龙文也一并揭下……”   “不,罗贼与在下还有约会。”柴哲抢着说,举步向前走。   罗龙文知道大势去矣!丢下包裹拔剑,左手握着蟠龙手杖,立下门户怒吼道:“小畜 生!山西道上不幸留下你的狗命,这就是约会,上!‘”   柴哲冷冷一笑说:“侯马镇枉死的冤魂在泉下哭泣,无数被你害死的忠臣义士在九泉未 曾瞑目,千千万万被你残害的沿海生灵在地狱下等你。可惜我不能杀你,不然蟠龙寺便是你 碎尸还债之地。接剑!”   喝声中,拔剑进步出招进击。   罗龙文出剑虚拦,左手的蟠龙手杖突下杀手,指出叫:“鄱阳一箭之仇。”   五枚淬毒问心针射中柴哲的胸口,剑虹一闪,罗贼的头巾带着发结飞走了。   “第二剑!”柴哲低叱,剑虹再闪。   “吠!”罗贼厉吼,不理会柴哲的剑,奋勇进攻柴哲的双脚和下阴,身剑合一扑进,拚 个两败俱伤。   但他直冲出丈外,眼前不见了柴哲的身影,只感到右耳一凉,有水向下滴,伸手一摸, 耳轮不见了。他一声厉啸,大旋身连攻五剑,势如疯虎,左手的蟠龙手杖已无针可射,却当 棍使用。   攻势未尽,他感到霜华的光芒,神奇地突破他攻出的剑网,连闪两次,便感到胸前一 凉,怀中掉出不少宝石和金饰。他飞退八尺,低头一看,只感到魂飞魄落,毛骨悚然。胸衣 被划开了,怀中藏着的珍宝全部洒落。   “吠”他厉吼,疯狂地挥剑疾冲而上。   柴哲哈哈一笑,剑诡异地吞吐不定,身形缥缈如烟,连换三次方位,最后则闪八尺,冷 笑道:“在下不愿做执法人。你的罪行,自有王法制度。柴某要将你交与栗大人,同样饶不 了你的。”   罗贼的左手断了三个指头,手杖丢掉了。持剑的右手脉门受了伤,鲜血外涌。柴哲这几 句话,不啻给他眼下一千颗定心丸,擒交栗推官,岂不是放他一条生路?他也是个贪生怕死 鬼,丢下剑咬牙切齿呻吟着说:“我投降,跟你去投案。”   柴哲向远处的毒王招手,一面说:“你很好,也很聪明,可是,别忘了天理昭彰。”声 落,伸手点了罗贼的玄玑穴,又道:“制你的穴道,不轻不重,不反抗便不会痛苦,运气反 抗便会胸痛如裂。现在毒王于老爷子更请你快活快活。”   毒王抓小鸡似的将他抓过,一手将一颗灰色的丹丸塞入他口中,一扣牙关丹丸入腹,笑 道:“丹丸入腹,气海受创气功自散,浑身脱力,想碰破脑袋自杀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这 海贼仅受国法制裁,没有人甘心,因此我先让你快活快活,让大家消口怨气。现在,先割断 你一手一脚的大筋,割下两斤肉,打一百荆条……”   “饶……饶命……”罗贼哭叫,泪下如雨,浑身战抖。   “你叫什么?十年前兵部员外杨公继盛,不是被你们用同样的酷刑相待吗?杨公自受刑 至被斩,未发一声呻吟,你这贼种竟不及一位书生,呸!你忍着点好不?”   受刑毕,罗贼已是气息奄奄,昏死了几次,叫号声惊心动魄。   另一面,妖道常春羽土行法擒下了三个元凶。   返抵府城,已是申时左右了。   次日一早。相府被大军团团围住,两千官兵弓上弦刀出鞘,严阵以待。   柴哲与三十余位青年朋友,护送郭推官谏臣与中官进入相府。栗推官奉命缉捕罗龙文, 捕严世藩乃是郭推官的责任。   柴哲与群雄先行排闼直入,舌绽春雷大吼:“钦差大臣到,着严嵩父子接旨。”   相府乱哄哄,中门大开,郭推官领着三名中官到了阶下,三位中官捧着圣旨直入大厅。 别看中官是太监算是半个男人,但嗓门可不小,声如洪钟地叫:“圣旨下……”   严贼父子跪伏如羊。除了柴哲一群草莽英雄,其他的人全跪下了。   圣旨很简单,一,捕拿严世藩和罗龙文至京审讯。二,严老贼削藉赶出府第。三,抄家 追脏。   抄家,是巡按祈大人的事。郭推官当堂带走了严小贼,送上了囚车。   巡按大人后到,接收了除严嵩老贼以外的囚犯,男女老幼上千,仅仅严小贼的绝色姬 妾,就有二十七名。   抄家的结果是:除了被群雄所夺走的以外,还有属于老贼的金银一项,即有二百五十万 五千余两,珍宝堆积如山。属于严小贼的,黄金三万余两,白金也在二百余万两,珍玩总值 六百余万两之多。   柴哲与群雄未参与抄家,他们一行老少大事已了,悄然启程西入湖广。   押上京师受审的严小贼和罗龙文,就刑时京师大震,大小官吏与平民百姓,携酒带旗前 往看刑。其中有沈炼的儿子沈襄,与及宝安曾受沈公教育的学舍子弟,高举着沈公的灵位与 灵旗,号哭叫骂着看两贼引颈就刑。   严家烟消云散,亲属子侄全部充军,严珍与严年等数十名首恶,全部在袁州斩决,民心 大快。   严老贼在府城附近行乞,两年后,死在他远房内侄的破屋中。这位远房内侄是他妻子欧 阳氏的族中子侄,是替人看墓的贱民,破屋就在乱葬冈的边缘,一代大奸,死得凄凉极了。   六月盛夏,三艘大船溯江而上,后面还跟着岷江墨蛟的轻舟,穿越三峡,驶入氓江直趋 嘉定府。三艘大船内,有数十位不愿在中原鬼混的江湖好汉,英雄事业在边疆,他们要在西 番打天下。其中有缥缈神龙父子师徒,有古灵文天霸白永安,有一枝花黄祥,有毒王……这 位风尘怪杰,他要到西番信养天年。   柴哲与云笼姑娘盘膝坐在船首的舱板上,偎得紧紧地,没有人去打扰他们。船夫们知 趣,不向他俩注目。   姑娘掠了掠被江风吹乱了的云鬓,轻柔地笑问:“哥,何思之深耶?”   柴哲握住她的纤手,另一手轻抚她纤柔的掌背,感喟地说:“我在想,皇上的心肠,比 咱们这些武林人阴险狠黑多多。将一个曾经权倾天下富贵可拟皇庭的八十六岁老人,光着身 子赶出家门,而且限制他在本乡本土求乞苟延残喘,何其残忍?这种报复未免太残酷了些, 他不是曾被宠信了二十余年的权臣吗?严老贼之所以敢胡作非为,难道不是皇上一手所宠坏 的?”   “哥,你怎么想这些扫兴的事呢!”   “我只不过是偶然想起世道艰难,祸福莫测的事而已,江湖鬼蜮,但比起朝廷政事,险 恶江湖又算得了什么?”   “哦!哥,你是不是想重入江湖创业?”   柴哲大笑,笑声豪迈,笑完在她耳畔轻笑道:“不了,敬谢不敏,人除了活命的希望之 外,还有其他的事可做呢!武林人以武犯禁,不足为法,如果学武志在行快仗义,不学也 罢,每个人皆以侠义英雄自居,那将是无法无天的可怕局面,也许会天下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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