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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内 容 简 介 第 一 章 武场竞技竞风流 第 二 章 长门私情私相许 第 三 章 入未央宫初显才 第 四 章 深宫离情情何堪 第 五 章 被贬入寺思易储 第 六 章 寺中私情申大志 第 七 章 白马寺中斗无忌 第 八 章 施展手段勾晋王 第 九 章 伴君侧独掌大权 第 十 章 洛阳城中种龙种 第十一章 仗势凌人反蚀米 第十二章 情有独钟唯识君 第十三章 夜袭深宫空手归 第十四章 太液池行刺未遂 第十五章 废黜大唐王中宗 第十六章 元宵灯会遭袭击 第十七章 坝河之畔较真功 第十八章 宫中桃枝点点红 第十九章 床头密约几分情 第二十章 孤身旧天身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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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 容 简 介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古今第一奇女子——女皇武则天,身材窈窕,肌肤如缎,姿态撩人,论容颜,武氏乃女人中的女人,女人中的精品……   野心勃勃,志向远大的武则天,为独揽大权,荣登皇位,施尽手腕,耍尽高招。用美人计,致晋王于手掌;夺皇权,垂帘听政,废中宗;为平定天下叛党,选派高手入江湖。   铁板道人、飞钹禅师身怀绝技,为扶吴国,保大唐正统,与武则天手下斗智斗勇;张士远、高元泰、白发龙女崔素素皆大内高手,具上层武功,为诛叛党,身入江湖,与叛逆之徒刀剑相接……   禁宫之中,武氏玩弄男人于股掌,与扶余国王的一段恋情,历经波折,却延续至老,留下古今后人评说的一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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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武场竞技竞风流     长安市上,今天有一场盛会,是辅国公李府和翼国公秦府的家将们角逐冠军的日子。   由于朝中连连大丧,先是上皇高祖薨于宫中,接着一年后,又是皇后长孙氏薨;今天下诏,禁止娱乐三年,所以把长安市上一切的游乐活动都停止了,这在好嬉好游的长安居人而言,是件很难过的事。   国家礼制不能违,但闻居终日,无所事事,却也难堪,尤其是那些国公子弟们,平时热闹惯了,一旦受了拘束,就更为无聊,闷得发慌之下,就想出这个变相的发泄方法。唐室的天下是打出来的,代隋而起,平定了三十六路反王,一绕江山,全是靠着武臣。   虽然太宗贞观皇帝在天下安定后,崇尚文治,重用文臣以治国,但武臣们依然是朝延中的重枢要臣,昔日有战功的,大都晋封为国公,身居要职,他们的子弟,也就成为长安市上新兴的贵族。   游乐既在禁止之例,大家都转往武事上动脑筋,于是就有了竞技这个花样,起初只是让家将们比比拳,相扑为胜,赌些小采头,后来范围扩大,渐及兵刃,赌注也越来越大,各自争聘高手来助阵,一则为了争胜,二则也是为了争个面子。至于输点钱,他们倒不放在心上。   他们的父兄们因为本身就是武将出身,对子弟人等肯专心武技,勤习武功,自是十分赞成,虽然也知道涉及赌博的事,但总比斗鸡走狗的无聊活动强,甚至于连皇帝也对此颇为赞同,更加长了他们的兴致。   今年是第三年,竞技越办越大,参加的府弟也越来越多,次第角逐淘汰,只剩下最强的两家决赛,这也是竞技的高潮,所以大家都来凑热闹,不仅是每家府第的眷属都出来观礼,听说连太宗皇帝都可能微服私临观赏,这就更刺激人心了。   太宗贞观皇帝五十余岁了,早岁驰聘疆场,建下了绝代伟功,深以为傲,现在虽已不抡刀枪了,但是对技击战斗,仍然是十分有兴趣的。   知道皇帝可能会来,大家更起劲了,因为大家都知道皇帝有个毛病——寡人有疾——见不得漂亮的女人,只要他看中了一个女人,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弄上手。   许多自认有些姿色的宦家千金,都刻意地打扮自己,虽说在国丧期间,禁止太艳丽的穿着打扮,但是淡妆素衣,仍然是有很多方法可以装扮自己的,一旦若能在这个老风流的心中留下印象,那就是一世的富贵了。   当然,那些显宦门第的眷属不作此想的。她们的身家已经够高了,被皇帝看中,也不可能有更多的好处。再者,她们有很多人已经见过皇帝,以前没有引起皇帝的太多注意,今天也不会有什么例外。皇帝虽然好色,但是眼光很高,宫中已多佳丽,非绝色天香,他不会轻易上眼的,不过她们还是刻意地打扮了来赴会。   不是为了峨眉朝至尊,而是为了这一天,长安市上出色的少年儿郎都来到了,她们希望能挑到一个如意的儿郎,交到一两个知心着意的朋友。   所以这一天小技场中,人山人海,把竞技场围成一个大圆圈,前面是各家大宅第的帐幕,是供那些贵妇们列席观赏的,每家只分配到丈来宽的一小间,帐前插着高竿,树起了各家国公的旗旌,这是贵族的身份的标志。   旗门两边是秦李二府的大帐,这是他们的特权,冠亚军的决斗者可以占有一个较大的范围。   辅国公李靖外征吐谷浑未返,大帐中是由他的世子李存忠主持。翼国公的大帐则是则翼公秦叔宝亲自主持,可见他们对这一战的重视。   战鼓雷动,号角齐鸣,双方竞技的健儿们出列了,竞技的项目开始了,首先是射箭。   两方各出十人,靶设两百步,每人射三支箭,然后计算靶上红心的箭数以为胜负。   那些箭手们各自站在自己的界线上,听见司令的鼓声开始后,各自捧矢控弦,发箭出去!   事先已经检查过,每人的囊中准带三支箭,鼓止箭停,然后由军士们把靶子抬过来验靶。   担任仲裁的谏议大夫魏徵,他的立场最公正,不会偏袒哪一方。李秦两家本来是好朋友,却因为三年的竞技而略有意气,竭尽能力,苦练门下以求胜,所以今天的竞技已大有可观。   仲裁人亲自检靶,而两面靶上都是密密地叉着箭,证明那些箭手的射技惊人,每矢都中的。   首先检查的是秦府的靶子,魏谏议亲自一枝枝地把红心上的箭拔下来,逐一检数,然后宣布道:“三十支!”   “哇!”四周爆出如雷的掌声和惊呼,十名射手,每人三射,居然没有一次落空,这是何等的精湛射技!   辅公第的代表们却端然而坐,脸上还带着充满自信的微笑,虽然他们的对手全数射中,但他们有信念不会输。   魏徵又去检查辅公第的靶子,然后也宣布:“三十!”喝采声更响亮了,双方不分上下,这是何等令人振奋的   事实,仲裁人正待宣布一局平手。   辅公世子李存忠出列请求道:“射程太近,未能尽挥射技,请准将靶移到三百步,再较一次!”   两百步已是较射的最远距离,再远就不易取准了,李存忠提出于长距离再较,是不合情理的,但是他既已提出,秦府就不能示弱,秦叔宝的世子秦怀玉也出列道:“舍间也希望再较一次,以定胜负,历年较射,辅公府都是独上鳖头,故而舍间的儿郎们发奋练射,希望有一天能跟辅公麾下健儿一较身手,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言下之意,好似准备已久,要别别苗头的。   魏徵道:“既然双方都不反对,那就准如所请,再较一次!”   箭靶移到三百步,远远看去,只有一个小方块了,红心更是豆大的一点,却难不倒这些身手特异的健儿们,他们换了更大的弓,更长的箭,然后在如雷的金鼓声中,每人又发了三箭!   这次光验辅公第的靶子,报出成绩后,几乎令全场都疯狂了,因为他们又得到了一个满堂红——三十发全中。   秦怀玉听见成绩宣布后,神情略有不安,他没想到对方的射技训练如此精长,直到他们自己的成绩宣布后,他才放心地去了,因为他们也是得到了满分三十发!   这时真正疯狂的是四周的观众,他们不断地欢呼叫好,为双方优异的表现而喝采!   由正中的司令台上,跑下两名便服打扮的年轻人,不男不女,走路扭扭捏捏,不过动作还很快,每人捧着一个盘子,里面排着一堆黄澄澄的金锭,对魏徵低声说了一番,魏徵也恭身肃立而候。   大家都知道这两个少年人的身份,他们是皇帝身伴的贴身内侍,专门侍奉皇帝的起居,他们下来,必然是皇帝颁发了赏赐。   果然魏徵稍后大声地宣布了:“双方射技精湛,堪称一时并生瑜亮,圣上十分欣慰,每人赏赐赤金一锭,并颁旨不必再较,射技部分,由双方并列魁首!”   这是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双方的主持人也满意了,而且皇帝有了话,他们也不便再提出要求较了。   秦怀玉和李存忠各率了自己的家将们,向台上敬礼叩谢赏赐,欢欢喜喜的回到了自己的大帐。   第二局是比赛骑术,这一阵由辅公府略略占光。因为辅国公李靖正任兵马大元帅,出征吐谷浑大捷,吐谷浑的颉利可汗已递了降表,大军正在班师途中。他们在吐谷浑俘获了大批的战马,都是极为优秀的良驹,李存忠为了要争取胜利,特遣急足,西下迎接,挑了二十多匹最佳的良驹回来,这是他家的特权,别人无从知道,因为他做得极为机密,何况就是知道了也无从干涉。   李存忠很有心计,前几天,他都是以府中所豢的良马出赛,那些马自然也很不错,但不如这一批战马突出,秦府的马在长安市上是很有名的,因为秦叔宝早岁行道江湖,以一匹黄骠马而驰誉江湖,现在显达册封了国公,府中更是良马成群。   骑术这一项,秦府本来是稳操胜拳的,却没有想到被那一批密藏的战驹比了下来,虽是相差极微,但输就是输了,这使得秦叔宝感到很没面子,他把希望寄在下一场上。   第三场是决定性的关键,前面场已经一平一负,秦府最多只能争到平手,那已经很委屈了,因为三年来的比赛,秦府一直是夺魁的。   对这一阵,秦叔宝很有把握,他们下有三名高手,历年打遍长安无敌手。   三剑客之一是他的儿子秦怀玉,从小就受技击的训练,除了家传的流金锏法外,又得表叔罗成的罗家枪法,他本身得尚公主,跟宫廷中的护卫剑术教师勤习,兼得各家之长,武艺之精,当世不作第二人想。   观众们也十分兴奋,因为这是最刺激一场。   翼公府推出的代表仍然是以秦怀玉为首的三剑客,辅公府派出了三名代表。其中一个很年轻,是个新面孔,叫张士远,扭据说是辅国公夫人张出尘的侄子。   张出尘是唐朝很有名的女人,隋时曾为丞相杨素的侍儿,看中李靖的人才,寅夜私奔,又跟当时最有名的神龙剑客虬髯客结拜为兄妹。(请看风尘三侠)   今上李世民为世子,追随高祖李渊打天下时,邀得李靖为助,张仲坚当时的势力尚优于唐公,张仲坚因为友情亲谊之故,又自审理国之才不如世民才把天下相让,将所属的势力送给了唐室,因此才使唐室以绝对优势而一统天下。所以唐室对三原李靖一直是非常尊敬,李靖被封为一等辅国公,在国公中,地位也是最高的。   当然,李世民对李靖也不无顾忌,因为天下底定后,那些将领们身居显位,却将兵权都交了出来,只有李靖仍然掌握着一支雄厚的兵力,因为李靖所领的部属,都是虬髯客当年借来的旧部,当时就有个约定,除了李靖之外,他们不服任何人指挥。   李世民很想削弱李靖的军权,苦于不得其计,只有大事武功,征伐边境的蛮族小邦,派李靖去打仗,想在不断的征战中去消耗李靖的兵力。   李靖这个人也绝,他有领军的天才,而无并吞天下的野心,对每一次征战都欣然从命。   他的兵也真能打,每次征战都是大捷而回,兵力未见损耗,反而日见其壮,因此李世民这个削军的计划仍然一时难以见效。不过李世民毕竟是个忠厚的人,对于这些创天下的功臣,仍是非常的忠厚,他更明白李靖不会背叛自己,但在心理上,他总想压一压李靖,所以在这次的竞技会上,他明摆着支持翼公府。   秦怀玉率着两名剑客出场,他立刻就摆出宫中的一尊玉雕佛像,声明是要送给击剑冠军,还有一方御笔赐的“天下第一剑”匾颇。   这一来,使得竞技的冠军变得不重要了,御笔钦赐的“天下第一剑”,那是何等的尊荣。   但谁也明白,这是皇帝为捧他自己女婿而作的安排,秦怀玉剑技无双,是公认的事实。   秦怀玉也顾具自雄,按剑向四周欢呼的人潮致意。他是当朝的驸马,谁又不争相奉承呢。有许多宫中的贵妇和大户人家的女儿,都出来向他献花,把带来的花圈,套在他的颈子上。   皇帝看得十分开心,笑着向魏徵道:“这小子倒是很有女人缘,居然有这么多的美女向他献殷勤,连孤的嫔妃们都不例外,孤在宫中也不如他受欢迎呢!”   魏徵也笑道:“英雄出少年,世子毕竟是年轻,圣上莫非也有意思吃女婿的醋?”   他们君臣之间,平时相得是十分和谐的,不免开开玩笑,皇帝也喜欢这一套,不过这也要够身份的大臣才能如   此,魏徵就是够身份的一个,他是皇帝的畏友,主持朝政谏议,正直无私,王公重臣,对他也畏敬三分。   皇帝哈哈大笑道:“朕不会如此小气,倒是朕的宝贝女儿,恐怕不太高兴了,你看她正噘着嘴呢……”   公主也坐在皇帝一起,立刻就向皇帝撒娇闹不依道:“父皇最偏心了,那尊玉佛,女儿已经要了多次了,父皇都舍不得赏赐,今天却拿出来赏给女婿了!”   那尊玉佛高有三尺,是通体的一块整碧玉雕成,晶澈无瑕,的确是件价值连成的奇珍。   皇帝笑道:“给女婿不等于是给你吗?你们小两口子还分什么家!”   “那可不见得,父皇别忘了这是竞技的奖品,不是御赐的赏品,受者可以自行作主送给别人的!”   皇帝道:“难道怀玉得到了之后,还会送给别人吗?”   “这可不一定,长安市上的狐狸精多得很,他还经常拿了我的东西去送给别的女人呢!”   皇帝道:“这小子也如此风流吗?”   公主道:“大唐的君臣都是风流出了名的,连您这个做岳父的都不例外,还能怪做女婿的不跟着学样吗?”   皇帝哈哈大笑道:“这可怪不了我,做老子的只能给你找个好女婿,至于如何抓住丈夫,那可是你自己的事,我这皇帝丈人也干涉不了。你一定要朕帮忙,朕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他绑了砍头,你舍得吗?”   公主缠住皇帝撒娇,皇帝乐得哈哈大笑,这是他最喜欢的调调儿,他虽已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就是缺少这种天伦戏谑之乐。   秦怀玉是个很规矩的男人,不会那么混帐,公主也是故意说着逗老父开心,不过他们父女都对秦怀玉抱着十分的信心,相信这“天下第一剑”必将是秦怀玉无疑!   不仅皇帝父女如此,四周的观众们也是如此,两家对垒,局外的人也都是互相下采,博那一家胜,前两场,双方所得的赌注是秋色平分。   只有这一场,搏翼公府夺魁的注率是十比一,肯冒险一搏辅公府的人还是不多。   所以张士远跟其他两名武士出列时,所受到的采声就很冷落了,只有辅公府的自己人起劲而已。   忽然,场中起了一阵骚动,一个少女跑出来,在张士远的脖子上套了一个花圈,而且还双手勾住了张士远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又在他脸上轻吻了一下后,才跑回帐篷中去了。   这件事并不出奇,秦怀玉出场时,不知道有多少女郎出来向他献花、献吻以表倾慕,也表示支持,预祝胜利。   离奇的是辅国公府的代表被认为输定了的,居然也有人出来表示支持,而且那女郎美艳无比,身材婀娜。   皇帝在上面看见了问道:“这是谁家的女儿?”   公主哼了一声道:“应国公武家的二妹,小名叫武媚儿,外号叫狐媚儿,是有名的狐狸精,今年才十五岁,家里整天都是男人进进出出的!”   皇帝笑着道:“武元爽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妹妹,朕倒是不知道,他们的年纪相差很大呀!”   公主道:“老国公的元配相里氏生了两个儿子后身故,继室杨氏又生了三个女儿。老国公过世后,由长子武元爽承受爵位,对几个妹妹就管束不住了,尤其是这个老二,从十三岁就招蜂引蝶,不知结交了多少浮浪子弟!”   皇帝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个女孩子实在长得撩人!”   公主道:“父皇可是动了心,想把她接进宫里?那可千万使不得,这个女孩子很不安份,会把宫中闹得大乱的!”   皇帝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别胡说,她的年纪跟朕的孙女儿差不多大小,朕岂能如此为老不尊!”   公主笑道:“父皇找女人还管年纪吗?新进的苏贵妃才十七岁,父王召她进宫时,也是十五岁!”   皇帝道:“那不同,苏苏是你母后作主召进宫的,因为她懂得脉理,你母后又常闹病,要她进宫侍候!”   公主笑道:“进宫侍候,也不必收作贵妃呀!”   皇帝笑着道:“这可是你母后的意思,她说苏苏侍奉她很得力,又不能耽误人家青春,放出去嫁人又舍不得,只有叫我同封贵妃,也算是对她的一番酬劳!”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晚几年嫁人也不算晚,哪会耽误青春了,反正他是皇帝,怎么说怎么有理,公主也只是跟父亲开开玩笑,不会跟他认真辩这道理的。   何况这时决斗已经开始,两边府第中的六名代表,分成三对交手。   秦怀玉最轻松,才十几个回合,就把对方的剑击脱了手,首先得到了胜利。   他所率的两名剑客,于盛海也在三十个回合时,一剑刺中对手的手臂,使对手无力作战而失败。   翼公府的两名剑客已获胜,但第三名叫薛江的,却没有这么幸运,他遇上了张士远,两个人都是身高力壮,双剑交融时,不仅响声惊人,而且火星直冒,打得十分热闹,双方仍然不分胜负。   薛江开始烦燥了,他本以力雄见长,可是这小伙子的劲力不比他差,而余招狠拼,仍无力歇之象,反倒是薛江自己有点累了,他知道再不用精招求胜,自己就要落败了。   因此他一咬牙,举剑一招“野火烧天”,急撩出去,想荡开对方的剑后,急速换招,点向对方的咽喉,是一式很毒的扫式,志在杀死对方,竞技场上,虽是生死不论,但这种招式,仍是避免使用的,薛江是打急了才出此下策!   他一剑撩出时用了全力,是想磕开对方的剑,再借对方剑上的弹力发招的,所以看准了才发招,拦腰猛砍,对方也势必移剑招架的。   哪知一剑撩出,对方的身子猛地往后一仰,整整矮了半截,剑风掠腰而过,由于没了阻力,薛江的去势用得太急,把身形也带动了,身体凑了过去,忽感颈间一凉,张士远的身子又挺直了,长剑的剑刃点在他的咽喉间,没有深入,这是人家剑下留情,否则这一剑足可刺穿他的颈项。   薛江呆住了,司令台上的魏徵忙摇旗喊停,这一场胜负已分,辅公府赢了一场。   照情形而言,翼公府二胜一负,占先一筹。   秦怀玉对张士远开始有了新的注意,含笑道:“张公子剑术精奇,不知师承那一位高人?”   张士远也笑道:“不敢当附马谬奖,在下从未正式投师学艺,只是向一些名家好手们时相讨教,一得之幸,跟驸马是不能比的!”   “张公子太客气了。薛江是以气力见长,张公子跟他力拼百余招,一定是很吃力,是否需要休息一下呢?”   张士远淡然道:“休息倒不必了,在下向来在耐力上下功夫,倒还支持得住,只是有一点,那位薛大剑士不能光练劲力,在心性上还要下功夫。在今天这种场合中,使出那种凶毒的招式是不可以的!”   秦怀玉的脸上一红,薛江的凶招还没有使出,但精于剑道的人,自然明白他以后的变化与目的,这是赖不掉的,只有拱拱手道:“多谢指教,兄弟一定要他以后多磨练心性。其实平时他的风度是很好的,今天可能是因为久战兄台不下,有点发急了,才对张公子诸多失态!”   “一个剑手万不可有这种失态,弄不好就是一条人命!”   他仍是老气横秋,拉下脸来训人,秦怀玉的风度一直很好,含笑道:“张公子说得是,以前他从没输过,有点输不起,经过公子的教训后,他应该懂得谦冲了!”   人家一再认错接受批评,张士远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笑笑道:“下面是哪一位指教?”   于盛海道:“是在下,张公子的体力恢复了吗?”   张士远道:“平常我的人练剑对招,至少都在五百招以上,这点体力损耗不算什么!”   于盛海道:“既是如此,我们就快点开始吧,四周有几千观虞,圣上也在台上,我们不可要他们久等!”   双方向司令台上抱剑恭身,表示准备妥当,候令开始比试,魏徵用手一挥,第二度的决斗开始了!   于盛海的剑路跟薛江不同,他的个子比较小,剑走轻灵,完全以轻巧的身法,配合诡异的剑招,蹈隙出击,他看出张士远的身材较为高大,身形活动较为呆滞,想以动制静,这本是很高明的战术。   可是张士远却十分沉稳,判断极准,对那些乱眼的虚招根本不加理会,直到对方的招式有实了,他才出剑招架于盛海空自转了半天,自己急出了一身汗,对方却稳如磐石,一动也不动。   秦怀玉对两个人的战局十分关心,他就站在旁边观看,这时却深皱起眉头。他看得出,张士远但凭这一个稳字,已立于不败之境,于盛海是输定了,只不过在迟早之间。不过这样子拖下去,对自己是有好处的,一则可以多耗对方的体力,二则可以对张士远多作一番了解。   但秦怀玉是个心胸磊落的剑手,他希望求胜,却要胜得光明磊落,不屑仗着计或占便宜而得到胜利。   所以到了一百个回合时,他就开口叫道:“停!”   于盛海很听话,边忙收剑跳开了,倒是张士远问道:“胜负未定,驸马为何叫停了?”   秦怀玉道:“胜负虽未定,高下已分,不必再比了,这一场舍间认输,兄弟想让张公子省点时间,以便兄弟讨教下一场!”   张士远道:“驸马曲意相让,在下十分感激!”   言下之意是表示接受了,事实上也十分明显,于盛海已汗流浃背,喘息不已,张士远神定气闲,从容已极,高下分明。   秦怀玉道:“张兄的第二战根本没有用力,兄弟想也用不着休息了,就此开始第三战如何?”   张士远笑笑道:“多谢附马赐教!”   辅公府的人十分兴奋,擂鼓喧天以助阵,张士远连胜两场,将比数拉到二比二的平手,这一阵就是输了,也好看得多。   因为已经竞技,翼公府的三剑客都是第一阵就全胜,没有斗第二战的机会,张士远能击败两名剑客,已经是轰动长安的事。   至于对秦怀玉,谁也没指望他会胜,秦怀玉的剑术冠绝天下,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秦怀玉与张士远开始了。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双方各出精招,剑来剑往,杀得难分难解,在司令台上的皇帝都忘其所以,站起来大声叫好招。   这位皇帝倒很公平,不单为自己的女婿捧场,张士远有精招时,他也同样地叫好,因为他也是个很高明的剑手,在技击上的造诣很精,看得懂好坏。   到了五百招时,两人已决斗了将近一个时辰,两方仍是兴致勃勃,兀自不肯歇手。   司令台上却连连摇旗鸣金,是仲裁人宣布止手罢战。两个人虽然是在激战中,却没有混乱,一起收剑退后,双双来到司令台前。   秦怀玉道:“大夫,怎么下令止斗了?”   魏徼道:“我这仲裁人做不下去了,一颗心差点没跳到腔子外面来,不过下令止斗的却是圣上!”   “秦怀玉移目看向皇帝,皇帝也道:“你们两个人的剑技已臻化境,并称一时瑜亮,再斗下去,勉强分出个胜负也没多少意思。因为一场之失,只是疏忽而已,并不是剑技上有所不如。你们认为这个说法如何?”   张士远一恭身道:“陛下圣明,驸马剑技无双,实非草民所能比,只是勉强在支撑而已!”   皇帝笑道:“你也别客气了,怀玉若是真的能胜你或不如你,朕也不会叫停了,正因为你们两个不相上下,朕才判你们平手,并列冠军!”   张士远和秦怀玉同时恭身道:“谢谢陛下!”   皇帝道:“可是有一个问题,这奖品该给谁呢?”   张士远道:“奖品有两件,那‘天下第一剑’的匾额,草民不敢愧领,该是附马所得,草民求赐玉佛足矣!”   “天下第一剑”的匾额出自御笔,虽不值钱,却是至高无上的荣誉,秦怀玉无论身份、地位、声名,都是张士远之上,这是很合理的分配。   皇帝也很高兴,亲自把玉佛捧起送给了张士远,他屈膝跪下,受奖之后,立刻成为大家注目的焦点。   但是他捧着玉佛,一直走到校场的东边一个小帐蓬中高声道:“有请应国公武二小姐!   武媚儿那艳绝人寰的姿容和身躯又出现在人前,张士远微一恭身,双手献上了玉佛,武媚儿大方地接了过来,在他的颊上一吻,造成了另一次的高潮。   竞技过去了,但是几天来,长安的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故事仍然是那天的一切经过。长安市上有几十万人,那天去参观竞技的,不过才几千人,靠着那几千人绘声绘影的描述与传播,变得更为戏剧化了。   被谈得最多的自然是张士远和武媚儿了,风流美艳的武媚儿本来就是大名人,现在则更为出名了。   但是传言中风头最健的是少年剑客张士远,他被形容成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才貌俊美,剑技无敌,与翼公府的驸马秦怀玉打成了平手,虽然他没有取得那方“天下第一剑”的匾额,但无形的,他也是“天下第一剑”。   尤其是他在得奖之后,竟把那尊价值连城的御赐玉佛,当众送给了武媚儿,这份出手,这份豪情,使张士远一夜之间,成了无数少女们梦中情人。很多人都暗自后悔,那天在出赛之先,不该把花圈送给了秦怀玉,白白地便宜了武媚儿那个狐狸精。   秦怀玉虽然也是美男子,而且本事也英雄了得,但是他已娶了公主,成了附马,不可能再对自己多加注意了。   张士远也忙得很,他一战成名,成了大名人之后,许多豪门巨室,争相结交,遣人送贴子到辅公府请他赴宴,却被他全部拒绝了。   这自然是很失礼的事,也得罪了不少人,辅国公世子李存忠逼得向人家道歉解释:“我这个表弟生来是疏野的性子,不解人情世故,他不肯赴宴,我也没办法,连家母都怕他不过!”   有人问他道:“令堂早岁流沛,听说都没有亲人了,怎么又跑出一个侄子来了,而且他是府上的家将……”   李存忠笑道:“这个表弟不是家母娘家的亲人,而是她老人家结义兄长的,家父母对廷坚舅舅十分尊敬,因为二老的事业,得廷坚舅舅的帮助太多了,故而对这个表弟十分宠爱。   挂名家将,只是便于他出面竞技而已,实际上他是名符其实的王子,舍间哪用得起这种家将!”   揭穿了张士远的身份,总算消了张士远拒宴的气,他的身份太不平凡了,自然有傲气,不喜欢一般应酬了。虬髯客已在海外余国自立为王,可是他在中原的影响力仍是很大的,连皇帝也惹不起。   被拒的是皇叔李道宗。寻常的人,李存忠也不必登门去道歉解释了,李道宗是高宗胞弟,一直追随着兄长办事,虽然没多大才干,但是李家的风水好,得了天下,他自然也成了炙手可热的皇亲国戚。李道宗辈尊位高,偏偏气量小,李存忠不想得罪他,才去作了这份说明,也断了他的念着。   因为李道宗有个女儿,名列长安十大美人,正待字闺中,李道宗一心想招个才貌双全的女婿,多方物色,始终难得其选。   他本来还嫌张士远的身份太低,但是郡主对张士远十分欣赏,他才想降格以求,李靖的妻子张出尘被封国夫人,她的侄子也就差强人意了。现在知道了张士远的身份,他算是断了指望,虬髯客的儿子,自然不可能招赘上门为婿的,李道宗又只有一个女儿,舍不得遣女嫁远,这个念头只有打消了。   张士远这几天是很忙,他忙得在长安的歌台舞榭间追逐着酒色。长安声色是天下知名的,长安的歌妓以色艺冠绝全国,能歌善舞,个个貌美如花。   张士远在扶馀国中是王子,自不乏美女侍候,可是他来到中原之后,看到中原女子的肌肤细腻,婀娜多姿,那一种娇柔之态,却是海外艺女所不能比的。因此他尽情地享受在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轻歌妙舞之中。   由于国丧将届满,市上各业已渐恢复,平康里的乐户们也慢慢热闹起来,张士远玩得很起劲,虬髯客在中原仍然有着许多生计营利的生意,足够供他大把地挥霍,因此张公子在平康里已是一个知名的豪客,哪家来了一个知名的姑娘,张公子一定第一个报到的。   陪着他玩的人,一个是辅公的小儿子李存仁,—个是鲁国公程知节的幼子程铁驹。   三个人年纪差不多,也都有一身不错的本事,他们都不带家将,为的是怕被人知道了身份,导致言官们的弹劾。   张士远自己不受限制,但李存仁和程铁驹多少还算是世家公子,要受国丧禁游限制的。   他们都是穿着便服,出入平康里巷,十分快乐。这天他们正在一家叫群芳阁的歌楼中寻欢,张士远最欣赏一个叫仙人的红歌妓,偏生她那天没有空,被两个先来的豪客包下去了。   张士远有点意兴索然,但是他仍然陪着李仁和程铁欢喝酒作乐,只是没有另外再叫一个来侍候而已。   程铁驹笑他道:“士远,看不出你倒是多情多义的,到了这种地方,还得守定一个人,仙仙不得闲,你另外叫一个人来乐乐有什么关系!”   张士远笑着摇摇头。   李存仁笑着道:“老程,你不明白表哥的心事,他哪里是为仙仙守义,这两天他到哪儿都不起劲,心里一直在想着一个人!”   “谁?谁家的妞儿有这么大的魅力!”   “还会有谁?自然是武媚儿了。那天在校场两吻定情,就使得我们这位大英雄失魂落魄了!”   程铁驹笑道:“原来是那个小妖怪,这有什么思念头,那小妖怪大方得很,直接上门去找她好了!”   李存仁道:“谁说没去,我们去过两次了,都碰了钉子,武元爽很客气,亲自接见,可是我们说要拜访他的妹妹,他却推三阻四的,两次都说不在家!”   程铁驹道:“这老小子是什么意思?平常谁都可能上门找他家妹子约会,反倒跟你们端起驾子来了!”   李存仁道:“我们就是想不透这个道理。去年我们两个也去找过武媚儿,约她一起上终南山打猎,武元爽还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共游了三天才回来。这次表哥给了他家多大的面子,又把那么贵重的礼物送给了她,武元爽反倒拿跷起来了。”   程铁驹道:“武元爽是不敢拿跷的,他对我们这些世家公子上门,欢迎都来不及,武媚儿广阔交游,整天都是男朋友找上门,他正不胜其烦,恨不得快点找个适当人家,早点嫁掉算了,像士远这样的翩翩佳公子,又有这么大的名气,求都求不到,怎么还会往外推呢?我看一定是有原因!”   李存仁道:“我也晓得一定有特殊原因,可是就打听不出来,老程,你跟他家走动较勤,不妨打听一下!”   程铁驹想了一下笑道:“打听这个倒不难,昨天我还碰到了武瑛儿归甯,那妞儿在未嫁时,跟我有过一手儿,跑去问问她,一定会有着落的!”   张士远眉头一欣道:“老程,既有这重渊源,你就帮我去问一下看!”   程铁驹道:“我去问一声固无不可,但是你们可得帮我打架!”   张士远诧然问道:“问问事情也要打架吗?”   李存仁笑道:“武瑛儿在未嫁前也是大美人……”   程铁驹道:“她嫁人后也不丑呀!”   李存仁笑道:“我没说她嫁后变丑了,只是说嫁前的美人,人人都可欣赏,嫁人以后就不太方便。像老程跟武瑛儿,以前着实好过一阵,但后来武瑛儿嫁了宫门侍卫领班都兰察,那小子介上醋罐子,把老婆看得很紧,凡是野汉子上门,都要飨以老拳,老程就揍过两回了!”   程铁驹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是去找武瑛儿叙叙旧而已,又不是真去偷他老婆,是他瞎紧张!”   张士远道:“这当然怪不了他,人家已经明花有主,你还上门去招惹,哪个男人受得了这个?”   李存仁笑道:“这事在长安可不新奇,很多贵妇人在外都有情夫,甚至于公然召了小白脸到家里来作乐的,女子嫁后,依然与婚前情人来往的也司空见惯!”   张士远一皱眉道:“长安的风气竟这么糟?”   李存仁道:“这也不是现在如此,从先隋炀帝时,就开始坏了的。他自己就乱七八糟,底下的臣子起而效之,渐渐已成风气。最重要的是长安历经数代帝都,世家特多,而世家女儿,礼教较疏,如嫁的丈夫地位势力不好者,放纵如故,夫家也不敢管,就形成了这种风气!”   “皇帝难道也不加整制吗?”   “皇帝怎么管?他自己就是个老风流,玄武门之变,他火并杀了齐王元吉,自残手足……”   张士远道:“这件事我听父亲说过,认为成大事业者,不能太顾全手足之义,所以他若不下手,建成和元吉就要除去他了,这不能怪他手狠!”   李存仁道:“玄武门之战,连我爹也参加了,他不干也由不得他,因为这关系到全体大家未来的前途,也不是由他一人作主的,那不去管他了。我要说的是他杀了元吉,却又看中了弟妇杨氏生得美貌,收进宫中为妃了,皇帝自己如此,还能管人家老婆偷人吗?”   张士远只有苦笑摇头,变转话题道:“老程,既有这种顾虑,你还是别去问了,那究竟不太好……”   程铁驹笑道:“都兰察要是真为吃醋而揍人,我倒是罢了。但这小子不是人,他的老婆照样偷人,他自己还把门守风呢。他的土司,皇室的几个宗亲经常到他家去跟他老婆鬼混,他沾沾自喜,不以为意,他不让我们这些无官无爵的人上门,是怕得罪了另外的那些贵宾!”   “真的吗?这小子也如此混帐?”李存仁愤然的问。   程铁驹道:“武瑛儿是怎么个人,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娶这个老婆,就是为了自己好升官发财,所以成婚不到三年,他从一个小侍卫爬到了侍卫统领,还不是靠他老婆的本事!”   “对这么一个混帐,我也想揍他两下子,走!老程,我们这就找武瑛儿去!”   “不过都兰察的拳脚工夫还真有两下子,我实在打不过他,你们不帮忙,我可不想上门讨揍去!”   李存仁笑道:“有我表兄弟在,还怕人揍了你不成?老程,你家传功夫怎么差到这个程度!”   程铁驹苦笑道:“我老子只有几招斧法还可取,拳脚上实在平常,那种打架,不会拿出刀枪真干的,所以我两次都被揍得脸青鼻肿的!”   李存仁少年气盛道:“这还像话?太瞧不起咱们哥儿们了。以前我还以为是你去调戏人家老婆,不便为你出头,现在知道人家只是瞧不起你,咱们还能吃这一套?走!现在就去!”   他领头要走,张士远还有点犹豫。   李存仁道:“表哥,你怎么那么扭扭捏捏的,我听娘说过舅舅的那些英雄事迹,何等豪放,你简直不像是他的儿子。”   张士远被两个拖出了门,骑马向西城行去,来到一处宅院前,马栏上已经拴着几头骏马了。   程铁驹道:“我没说错吧,这是李承乾的,他在都兰察的家里作乐呢!”   张士远道:“李承乾是谁?”   李存仁笑道:“你真是孤陋寡闻,李承乾是当今东宫太子,跟他老子一样,也是个好色鬼!”   张士远道:“那我们闯了去不太好吧?”   李存仁道:“你我两家还怕什么太子。你放心好了,别人不敢说,李承乾在这儿,我们闹上门去,他连面都不敢见,溜得比谁都快,更别说是出头打架了!”   “这是什么原故呢?”   “皇帝自己荒唐,却希望儿子做圣人,整天要他读书进德,他是溜出来玩的,要是闹了而干了起来,传到皇帝耳里,他受罪可就太大了。上次也是在平康里为了争风,跟尉迟家世子为争风而干了起来,尉迟敬德绑了儿子进宫请罪,皇帝连连道歉,把世子给放了,却把太子叫来,亲自执杖打屁股,结果一条腿打瘸了,以后走路都一拐一拐的。”   “皇帝有如此胸襟,倒是了不起!”   “那也是玄德摔阿斗,做个样子而已。皇帝知道唐室的江山,是靠着这批功臣们打下来的,所以力诫子弟,对功臣子弟要多加礼让,每逢宗亲跟功臣们有所争争执,总是宗亲们倒霉,所以今天咱们只要上门一闹,李承乾绝不敢跟我们冲突的!”   张士远知道这两个人都是长安通,哪些人不能惹,哪些事不能做,他们都清楚得很,因此笑笑道:“我是为你们提心,我自己才不在乎呢,闯下天大的祸,了不起拍手一走,你们却没如此轻松!”   程铁驹笑道:“我们没你自在,却也不是不敢闯祸,只是犯不着而已。真要闯了祸,我们的上人也还抗得起,尤其是存仁家,连皇帝都要顾忌几分呢!”   李存仁忙道:“铁驹,我爹最怕听这种话,你可别乱讲,他有个部将就因为有次公开对人说了这话,被他老人家知道了,立时处了死刑!”   程铁驹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他是为怕引起皇帝的猜忌,才变得如此的谨慎,不过皇帝有没有猜忌之心是谁都清楚的,别说你家手执全国一半兵权了,就是我爹的那些弟兄也一样,皇帝对他们手中握着兵也颇为顾忌,大家相约都交出来,可是为了防皇帝翻脸不认人,所以又把兵交给在远处的几个人掌握,对朝廷仍然形成一股牵制力量,这样才能保住大家的富贵!”   李存仁笑道:“这是大人们的秘密,你怎么知道的?”   程铁驹笑道:“我老子是个大老粗,我大哥名字叫铁牛,脑筋也是一样的死笨,不会转弯的,家里面大小事情,我老子都要找我出个主意,所以任何情形都不瞒我。”   李存仁笑道:“难怪你敢到处闯祸了,原来你是有恃无恐,你老子少不了你呢,那咱们上门吵架去吧!”   说着三个人向门口行去,门口站着几个汉子,有人认得程铁驹,忙上前道:“程公子,今天我们家主人不在家,您改天再来吧!”   程铁驹笑道:“我知道他在家,门口还拴着太子殿下的玉龙马呢,太子在这儿,他还会不在场护卫吗?”   那人道:“程公子明白就好!”   程铁驹道:“但我偏就是不信邪,太子来这儿也不会找都兰察,他还不是来找武瑛儿的,他能来,我为何不能?”   那人被弄得十分难堪,但他却不敢得罪程铁驹,只得道:“程公子,你一定要进门,小的不敢擅专,是否接待你,小的去禀报家主人便是了!”   程铁驹道:“禀报什么,反正我今天是非见到武瑛儿不可,别看她现在是都兰察的老婆,论交情,我们可是认识在先,还要通报什么,我这就进去了!”   他排众直前,那人连忙相拦,但程铁驹一巴掌就把人推开了,另外几个大汉都涌了上来,这些人都是东宫侍卫,对程铁驹就没有那么客气,上前掳拳就打。   李存仁也加入了战围道:“要仗着人多欺负我们兄弟,可没这么便宜,小爷也参加一个!”   他也是长安市上有名的惹祸精,这一加入战围,情势略为改观一点了,但那些侍卫的身手毕竟了得,比这两位小爷可高明多了,若不是顾忌看两人的身份特殊,早把二人打趴下了。”   就这样;两个人都挨了几下揍,李存仁叫道:“表哥,我们可都是为了你,你再不帮忙,就太不意思了!”   张士远虽然觉得他们二人迹近胡闹,但到了这个时候,却也顾不得许多了,上前双拳一分,已经把两名大汉击退了,跟着进身双拳交错,不过才六七个照面,就把那五名大汉打得东倒西歪,卧地不起。   毕竟是名家伸手,不同凡响。   程铁驹这下子可神气了,昂着头道:“你们以为本公子还像上次一样,是来自找罪受的?这次公子爷可是带了打手来的……”   他正要闯进去,里面气急败坏地冲出来三个人,为头一个身材魁梧,厉声道:“程铁驹,你欺人太甚了!”   他一眼看见了李存仁,倒是怔了一怔,忙拱拱手道:“李公子,你怎么也来了?”   李存仁笑道:“都兰统领,我们是客客气气上门报名请见,找尊夫人只有几件事相询,并没有别的意思,可是这几个人太混帐了,动手就打人……”   他倒是懂得恶人先告状,先把责任推到别人家头上,都兰察也只有干瞪眼了,太子承乾在此,事情可不能闹大,他只有忍气吞声地道:“这是敝人营中的几个小弟兄,不认识公子,多有冲撞,请多原谅!”   李存仁也不肯放松,他冷笑道:“统领,你也不必代人受过了,我又不是不认识,这几个家伙都是东宫的,他们在此,那位东宫殿下也一定在,你把殿下请出来,我要问问他,为什么纵使手下人行凶?”   他是打蛇随棍上,都兰察却着了急,连忙道:“不!殿下不在这儿,这几位是我邀到家里来喝酒的!”   李存仁冷笑道:“你自己在里面喝酒享乐,却叫客人战在门口守卫,这岂是待客之道?   都兰察,你也别隐瞒了,谁还不知道谁,你趁早把太子请出来,给我一个交代!”   都兰察弄得十分为难,忽而门口闪出一片彩乐,一个盛装的丽人出来了,莺声呖呖地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铁驹呀!小程,你这就不对了,凭咱俩的交情,你也不能上门来找麻烦呀!”   程铁驹冷笑道:“我有那么大的胆子吗?我来找过你两次,就挨了你老公两次拳头,今天他更仗着东宫在这儿,让门上的人揍我,幸亏我今天还有朋友一起来,这位是辅国公的三公子,你该认识的,另外一位,我说出来,准保吓你一大跳……”   那丽人正是武瑛儿,她看了张士远一眼,失声道:“那不是在校场跟秦附马战成平手,立称天下第一剑的张公子吗?那可真是贵宾临门……”   她殷勤致礼,张士远倒是有点不好意思,拱拱手道:“在下实在是有些许琐事来相烦夫人,烦请程兄引荐,冒昧唐突,深感不安!”   武瑛儿笑道:“哪里!哪里!贵客光临,请都请不到呢。这几天长安市上,不知有多少女孩儿渴思与公子一会,想不到这份光荣却落到我头上来了!”   她一面说,一面邀客入内,都兰察知道对方是天下第—剑手后,也不敢谈打架了,这时又急急地向他老婆瞪眼睛。   武瑛儿道:“人家是来看我的,我带到自己的房里去招待,可与你没关系!”   这个女人实在是非常聪明的,她把客人带到她自己的私室,就可以避免跟太子李承乾见面了,也避免了彼此的难堪,都兰察吁了口气,不置可否地转头走了。   到了武瑛儿的香闺,程铁驹已经等不及要搂搂抱抱了,倒是李存仁拉住他道:“老程,你别忙着叙旧,先让士远把话问了再说!”   武瑛儿用眼一瞟张士远道:“张公子找我,一定是为了我妹子的的事儿!”   程铁驹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怎么不知道。那天在校场上,媚儿独具慧眼,看中了张公子会胜,当众献吻,张公子果然英雄,勇夺武魁,又把那一尊举世所罕的异宝相赠,使我妹子感动不已,回家后,就一直念念不忘!”   李存仁道:“没那事儿。我这表哥对武媚儿可是一见钟情,我陪着他上你娘家去拜访两趟,你哥哥不是说她生病,就是说她不在家,分明是有心避不见客!”   武瑛儿叹了口气道:“她倒不是有心避不见客,而是身不由已,这也是那天惹的祸,她在校场这一公开亮相,被一个人看见了,颇为喜欢她,不让她见任何人了!”   张士远道:“那个人是谁?有这么混帐!”   武瑛儿道:“这人权力大着呢,我家也可是三等公的身份,对他却丝毫不敢得罪,眼睁睁地看他把人接走!”   “接走了!接到哪儿去了?”   武瑛儿道:“地方倒不远,只是关禁重重,寻常无人得见了,她被禁居在骊山长门!”   李存仁和程铁驹都啊了一声,只有张士远问道:“骊山长门,那是什么地方?”   程铁驹道:“士远,你还是风流才子呢,连长门都不知道了,长门就是汉代那个司马相如撰写的长门赋中所说的地方,也是所谓的冷宫!”   “原来是那个地方,可是武二小姐不是宫中的人,怎么会被转移那儿去呢?”   “她倒不是被关在那儿,而是被保护在那儿!”   “为什么要被保护在那儿?”   “你真傻,在那儿,自然是为了那个人出入方便,因为那儿究竟是宫中的一部分。但也不引人注意,因为现在国丧未满,皇帝也怕人说闲话!”   张士远到现在才算弄明白,原来武媚儿是被皇帝看中了而藏起来,不由得深为惆怅。   武瑛儿道:“我那妹子对张公子是一念情深,哭着说她永远忘不了你,只希望能跟你再见一面,真心地说两句话儿。她走时什么都没带,就带着你送她的那尊玉佛!”   李存仁笑道:“那原是皇帝送的,她又带回皇帝家了!”   武瑛儿白了他一眼道:“李公子,你可真没良心,我那妹子对张公子一片倾慕之情可不是假的!”   李存仁道:“我也知道不假,可是那有什么办法呢?长门在宫里,宫门一入深似海!”   武瑛儿道:“长门只是冷宫,只有几个老弱残兵守值,不会比这儿的门禁森严,你们有本事打进此地的门,难道还怕那儿不成?”   李存仁笑道:“那可不同。在这儿只是打架而已,闹到那儿,可是要杀头抄家的!”   张士远虽然得知武媚儿的消息,却没有什么兴奋之情,那等于是没有消息一样,甚至还更坏!   武瑛儿倒是很客气地款待他们,要招待他们吃酒,但张士远没心情,确是推辞了,还硬拉着程李二人告辞,回到了辅国公第,他也是闷闷不乐。   用过了晚饭,他早已回房休息去了,但躺在床上,哪里睡得着。终于,他下定了决心,又起身带了剑,悄悄地出门而去了。   ------------------------------------   天马 扫描,玄鹤 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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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长门私情私相许     骊山在长安西郊,皇宫就在那儿,由于要上朝,那些大臣的府第都在皇城不远的地方。   禁城的路上有执戈的卫士来往巡行的,但那只是前宫一带而已,和长门冷宫一样,冷冷清清的,那些侍卫们都懒得过来巡逻了。不过禁卫倒不是如武瑛儿所想的那么松懈,宅的内部倒是防得很严,卫兵们也十分谨慎。   张士远在一时的冲动下,—口气来到这儿,悄悄地跳过了宫墙,躲在一座小假山上,利用凹隙的阴影掩住了身形,倒是不怕被人发现,可是他也发了愁,他不知道这长门宫,竟会有这么大。   黑压压的几十幢屋子,散落在一大片院落里,都是属于同一座宫院的范围,谁知道哪一幢中禁着武媚儿呢?尤其是大部分的屋子都熄了灯火,他又不能找人去问讯。忽而,在远处,他看见来了几点灯火。那是一大簇的人,走到邻近,他才发现是四名太监,分前后两对掌着灯,中间却是五六个侍卫,每人提了一木桶热水。   于是他也跳了下来,慢慢地,远远地跟在那堆人之后,一直向前走去,来到了一幢较大的庭院前。   他看了那批人进去,又等了一阵,又看见那些人出来,他再等了一会儿,等那些人离开了,他才悄悄地掩近了,而且绕到了一边的纱窗边,挑了纱窗一看,他整个呆了。   武媚儿一丝不挂的躺在一张横榻上,似是新浴出来,娇慵无力,但她却抱着那尊玉佛,胴体晶莹如玉,就跟那尊玉佛—样,只是更为动人。   武媚儿只在小腹部搭着一方轻罗,露出她修长而浑圆的腿,以一个动人的姿势斜斜地弯曲着,身子也斜倚在软榻上,全身都透出了一种撩人的气息。   她似乎是在假寐,但是并没有睡着,因为她的眼皮还在微微地跳着。   她只是故意做出了这一个姿态在等待着给人来看,所以听见有脚步声移近时,她又调整了一下姿势,好像是不知不觉间,把掩在腹下的轻罗又滑下了一点,露出了更多的身体。   她知道这虽是冷宫,却只有一个男人可以不经通报自由地出入,她就是在等待着这个男人,捕捉这个男人。   那天在校场上,她大胆的表现,固然有一小半就是为了她的确喜欢那个年轻的武士,但大部分却是为了引起一个人的注意——那个高踞看台上的皇帝。   她的目的达到了,而那个年轻的武士张士远也出乎意料得到了竞技的冠军,更把那尊玉佛当众送给了她,使她成为全长安注意的焦点,以至于在第三天,她就被宫中人接到了这个地方。   虽然,她也略感遗憾,没有能再见到那个年轻的武士,但这并不足以影响她的心情,因为她内心充满了狂野的欲望,她要成为长安的第一女人。   年轻的张士远却并不了解这些,他只是为武媚儿的姿态而陶醉了。   在海外,在扶余国内,他是年轻、英俊的王子,自然不乏美貌的少女向他献媚、寄情,他也拥有了一大批美貌的侍女,但这些女孩子都太庸俗了,缺乏一种灵性,也缺乏那种发自内在的魅惑力。   躺在他眼前的这个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女人,他轻轻地走过去,轻轻地坐在软榻旁,轻轻地伸手抚摸着那浑圆而润滑的肩头,又轻轻地唤着:“媚儿!”   声音是年轻的,充满感情的,武媚儿还没有见到皇帝,但她知道这不是皇帝。当然,她也没听过张士远的声音,不!她是听过的,在校场上,张士远说过几句话,那是提高了嗓子大声说的,不是如此的轻柔。   总之,这声音对武媚儿而言是陌生的,她睁开眼睛,看见了来人,是那个年轻的武士—   —张士远。   这刹那间的震惊使她突地坐直了,还好,她是个很冷静的人,没有失声尖叫,低促地问道:“你怎么来的?”   “我去找过你姐姐,她告诉我你在这儿,我就来了。”   “我是问你怎么进来的,这儿是禁宫!”   张士远笑了,笑得很骄傲:“禁宫禁不了我张士远,在这世界上,没有我到不了的地方。”   “你是偷溜进来的?”   “我只是没有公开地通过守卫的盘查而进来,却不能算偷进来,我是凭着本事避过警卫的耳目进来的!”   武媚儿深吸了一口气,这个男人的胆子实在够大了,但是他能够摸到这儿,本事也够大了。   她悠悠地叹了口气:“张公子,你知道冒了多大的险,这儿是禁宫大内,擅自闯入要抄家杀头的!”   “杀头?我不在乎,要想杀我的头还没这么容易!”   “我知道你是天下第一剑手,但是你一个人,能跟皇宫内几千名侍卫相抵吗?”   “我来时打听过,宫内侍卫近千,但不会集中在一起的,尤其是这儿,只不过是几十个饭桶而已,凭我手中一枝剑,足可杀他们一个人仰马翻的!”   “看守长门的或许只是一些庸手,但其他地方的侍卫却不是易与之辈,他们若是得到消息,很快就会赶来的!”   “那也难不了我,人来多了我可以跑,可以躲,皇宫大内的屋子多,禁地多,我早就把里面的地理环境打听清楚了,抽身而退的路线也看好了……”   “你倒好像是早有计划似的!”   “我由你姐姐的口中问得很详细,何况,在侍卫中,也有一些我父亲旧日的手下,他们还是忠于我父亲的,必要时,他们会给我适当的掩护!”   “你父亲,尊大人是……”   “张仲坚,神龙门主虬髯客,现在的扶余国王!”   这个名字对长安的人并不陌生,尤其是在贵族间,他们都知道皇帝的江山有一半是靠辅国公李靖打下来的,而李靖的事业,则大半得张仲坚的帮助。   武媚儿又震动了一下,她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的身世居然如此显赫,她倒是有点后悔了。   早知他是扶余国的王子,她就拒绝入宫,专心在家中捕捉这个年轻人了。   要想出人头地,成为拔尖的女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抓住一个拔尖的男人。   抓住皇帝自然比抓住张士远好,可是要想登上顶峰却很不容易,宫中美丽的女人太多了。背景也不够雄厚,虽然哥哥也是世袭的应国公,那是靠着先父与高祖的一点早日交情挣来的。爵封三等,领来的地方不过百亩,官也止于刺史,无兵无勇,不能成为势力,这样子,自己在宫中就很难爬出头来的。   倒是抓住这个年轻人,嫁给了他还风光一点,但是现在后悔这些已迟了,只有想法子亡羊补牢吧!   更有一点是她内心的寂寞与一处被冷落的忿怒,入宫已经五天了,皇帝却没有来过一次。   虽然,她在这儿的生活比冷宫中其他人的待遇好上百倍,她可以开口要任何的东西,但是却没有自由,她的脚步出不了长门宫那个大院子,那个活埋人的大坟墓。   皇帝接她时说得好啊,国丧未除,这时候接人进宫容易引起言官们的噜嗦,当然,把她当一个普通的宫人召进去是不受影响的,但皇帝很重视她,不愿草草,必定要给她一个名份,所以才让她在长安门宫中暂住些日子,俟国丧一除,她再风风光光地进入宫去。   武媚儿对这种说法很满意,却不满意皇帝把她一搁五六天都不来看视一下,张士远的到来,正好对她是一个新的刺激,何况,这个男人也曾在她的梦中出现过。   因此,她幽怨地瞟了张士远一眼,轻轻地叹道:“世子,你不该来看我的,不值得为我冒这么大的险!”   吐字柔媚幽怨,明眸盈然欲泪,那种神态能使每个男人都动心的,张士远激动地抱住了她道:“不!媚儿,值得的,为了看你这一眼,要我杀身千次,我也认为是值得,那天在校场上,我已深深为你倾倒了……”   “哼!你还说呢,我在最后向你耳语时,已经告诉你我家的地址以及我的名字,我等了你三天……”   张士远歉咎地道:“那三天我实在是没办法,我姑丈的那批朋友纷纷为我设宴庆贺,每次都由我姑姑押着我去,躲都躲不了!”   “白天赴宴,还有晚上呀,我说过日夜都会等你的!”   “媚儿,那三天我都是被人灌得人事不知抬回来的,好容易挨到了第四天,我推说头痛要休息,跟表哥溜出来找你,你家却回说你不在家!”   “我是不在家,—大早,李老倌儿就着人把我接了来了!”   “这个皇帝老倌儿,他是什么意思?”   “他看中了我,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他的年纪可以做你祖父了!”   “皇帝看中一个女人,还管什么年龄呢,这个李老倌儿专喜欢老牛吃嫩草,最近他接进宫的贵人才女,都是只有十三四岁,比我还年轻呢,这都是听那些方士们说的,临幸幼女处子,可以驻颜延寿!”   张士远只有顿脚大骂混帐,武媚儿却在他的怀中娇笑道:“你们怎么想到找我姐姐的?”   “是老程想到的,他是你姐姐的旧相好!”   “老程是谁?我姐姐的旧时相识很多!”   “程铁驹,鲁国公程知节的二世子!”   武媚儿咭的一声笑了起来:“是他呀,这家伙最死皮赖脸了,我姐姐出嫁后,他还找上门来,被我姐夫几顿好揍给打向去的!”   “这次有我们表兄弟助拳,老程可神气了,我们去的时候,太子正在你姐姐家,我们三个不管三七二十一,连那些饭桶侍卫一起揍,最后终于见到了你姐姐!”   “你们怎么又跟太子冲突起来了?”   张士远傲然笑道:“也只有你姐夫把太子当个人物,老程跟我表哥都没把他当回事,知道他在里面,我们照打不误,到了后来,他不敢照面先溜了,你姐姐出了头,我们才住了手,从她口中,才打听到你的下落!”   “也是他们两个帮你进来的?”   “是的,老程和表哥打了几个前庭轮值的侍卫,向他们问明了到长门宫的路子,还托他们暗中关照,我才能来到后宫,这儿的警戒不怎么样,要通过前庭可真不容易!”   武媚儿心中颇为感动,这个年轻人为了见她一面,的确是费了很大的苦心。   因此,她用力地搂着张士远的脖子,昵声道:“别去谈那些了,世子,趁着这片刻时光,好好地爱我吧,我很高兴,能够在李佬未曾召幸之前,先跟你结一段情缘,在以后悠长的岁月中,也好多一番思念!”   张士远的感情也是奔放的,由于风气使然,在当时的情况下,男女之间,极少有情的结合,只有欲和利。地位低的一方,为利去逢迎刘方,地位高的一方,为欲去占有对方,即使是双方儿女婚嫁,也都是利益与权势结合,所以他们的贞操观念是很淡薄的。   当然,也有一些至情的男女,为了争取爱情而不惜重大的牺牲,演出了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不过,那些至情,也都是在欲的接触后才开始的。   张士远是个从小在绮罗丛中长大的男人。武媚儿也不是个处女了,她很早就有了男人,而且懂得如何取悦男人,以及经由男人取悦自己。所以,这两个人在谱奏生命欢乐的乐章时,合作得十分和谐,双方都以高度的技巧使自己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一个高潮之后,继以另一个高潮,直到双方都感到十分满足后,他们仍然深深的拥在一起。   武媚儿用舌头舐着张士远的汗珠,在此之前,她少说也有过十个男人了,但从设有这—   个令她如此心动的。玉一般的肌肤,却像铁一般的坚贞,其中又蕴藏着无穷的精力。   张士远也是一样,他简直为这个女郎迷住了。   她的身体美,皮肤细白,姿态撩人,这些都足以使男人动心的,但是张士远却还能从别的女人找到相同的条件,唯一找不到的是那种天生的媚质,那是发自内在,与生俱来的,只要一沾上她,男人愿意为她放弃整个世界。   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魅力。   他的手在她滑如丝缎的肌肤上游移着,享受着她动人的柔润,然后以近乎梦幻的声音说道:“媚儿!离开这里,跟我走吧!”   “士远!别傻了,这是禁宫!”   “禁宫没什么了不起,我能进来,也能带你走!”   “走到哪儿去呢,天下之大,没有地方能容下我们,从宫中带走一个人,对皇帝的尊严是一个大侮辱,没有人能包庇你,连你的姑父母都不能!”   “不要他们的庇护,到我父母的国家去,那是大唐皇帝势力到不了的地方!”   的确,扶余国远隔海外万里之遥,大唐的军力再强,也无法把力伸展到那儿去,这个提议很令武媚儿动了一下心,但是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士远!你或许有能力把我带走,但是我的家人呢?我还有母亲、兄长、姐妹,好几大家的人呢,我如跟你走了,他们又怎么办呢?”   “一起走!我能把他们一起带走!”   “也是到你的扶余国去吗?”   “是的,扶余国所辖的版图不会比大唐小,而且更富裕,我父亲的宫中以金砖铺地,白玉为床……”   “这个我相信,可是财富在你那儿就失去价值了,我听说你那儿都是未曾开化的蛮人,金玉在他们眼中跟顽石无异。在中原,一颗明珠可以置良田千亩,在你们那儿,一斗珍珠,换不到一斗粟米!”   “你是听谁说的?”   “听一个海客说的,他是专门漂游四海的商人,到过你们那儿。我家来往的客人很多,所以我知道很多希奇古怪的事。真有这情形吗?”   张士远无法否认,只有点头道:“是的,民智未开,不识珠玉,我父亲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教化他们,但还是没有用,他们的习惯很难改过来!”   “那我家的人不会肯去的,他们都是热衷富贵的人,像五天前宫中的人来,我本来不愿意的,但我母亲不敢得罪皇帝,再者也舍不得放弃这个使举家高升的机会,硬替我答应了!”   “你就是到了宫中,也未必能提高他们地位的!”   “那就在于人为了,他们把希望寄在我身上!”   “你有把握能叫李老倌儿听你的吗?”   “我也只有尽我的能力,你知道我一直好强,不甘屈居人后的,我为自己取了个名字!”   “那是什么字,我怎么没听过,怎么写的?”   “上面一个明字,底下一个空字,这是我自创的字,取日月当空之意!”   “日月当空,唯我独尊,你的志向倒不小!”   张士远调侃地笑着,武媚儿打了他一下,娇嗔道:“不许你笑,你安知我没有这一天!”   “你若是个男人,我倒不怀疑有这一天,因为我父亲也是白手成家,终至称尊海外,而他若是不让,唐家天下也未必是他姓李的,但你只是个女人!”   “女人又怎么样?说不定哪天我也当个女皇帝给你瞧瞧,让你知道一下我们女人的手段!”   张士远哈哈大笑道:“好!我等着瞧你的手段。媚儿,我看来是你自己不愿意跟我走吧,因为你的雄心壮志太大,扶余国恐怕容不下你!”   “不!士远,我是真心为着家人,若是为了我,我该毫不考虑地跟你走了。到了扶余国,我可以训练那些百万的夷人,俱成勇士,驱之向四面发展,把邻近的大小岛国尽数吃下来,而后再进军中原,夺取大唐江山!”   张士远大笑道:“妙极了,媚儿,你若是真到了扶余国去,一定会跟我父亲十分投机,他老人家被逼放弃了中原的事业,到海外去谋发展,心中十分不甘,整天都在想如何重整旗鼓,再下中原,只苦于没有人热切赞同,你只要一去,他老人家一定喜出望外,你们说不定就真的干了起来!”   “哦!尊大人依然龙性未驯?我就不懂,他既有此心,当初为什么又要相让呢?”   张士远道:“他不是让给李家,更是让给了我姑夫,因为我父亲看准了一件事,三军易得,一将难求,他手中没有—个能治军的将帅,纵有千军万马,也不中以成事,而姑父保李世民已成了定局,他才乐得做个人情,把一切事业,送给了大唐!”   “你父亲也太傻了,难道非要你姑父不可?”   “这一点老人家的眼光是比我们准,举世论将才,没有一个能超过我姑父的,过去如此,现在仍然如此,将来我姑父若在唐一日,他老人家不可能反唐了,不过他的扶余国远在海外,不臣不朝不贡,始终与李家并肩称尊……”   武媚儿忽然很正经地问道:“士远,你的志向又何在呢?”   张士远被问住了,想了半天才道:“我将来自然是继承我父亲的王国,统治一块土地!”   “我是问你对开土辟疆,进军中原的兴趣!”   张士远毫不考虑地道:“我对这个没兴趣,老实说,我连当扶余国王都感到兴味索然,做一个皇帝虽然权尊天下,但日理万机,也是十分辛苦的事,假如能照我的志趣所在去行事,我倒是喜欢游遍天下,仗剑管管不平事,足迹遍及五湖四海,游尽天下名山大川!”   “你倒是真有出息!”   张士远听出她话中的讥讽之意,笑着道:“这是我个人的志趣所在,而且我也有资格薄富贵而不为,不像有些自鸣清高的人,手中一无所有,也说什么富贵于我如浮云,那才是自欺欺人之谈!”   话谈到这儿,已经渐渐的不投机了,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年轻的宫女,匆匆地冲了进来,看到榻上的裸拥男女,倒是怔住了,床上的两个人也都吓了一跳,还是武媚儿较为冷静地道:“宝珠!什么事?”   她装着旁边无人,这个叫宝珠的宫女只有也装着没看见张士远似的,屈膝道:“启禀新贵人,圣驾到了!”   武媚儿这才有点慌,忙问道:“在哪儿?”   “已经从未央宫起驾,片刻工夫就会来到,特地命奴婢先来通知一声!”   “知道了,我梳妆打扮还来得及,宝珠,你见过我的那尊玉佛了吗?”   “见过,那原来是放在未央宫中的,听说是件稀世的奇珍,价值连城呢!”   “在我看来也没什么了不起,你喜欢就送给你了!”   宝珠喜出望外,自然也明白这是买她守口如瓶的代价,忙又跪下屈膝道:“谢谢新贵人!”   “也别谢我了,该谢谢这位张公子,玉佛本来是他送我的,他就是在校场上跟秦驸马并列第一剑手的那位!”   宝珠目中射出了异采,居然又行了一个礼道:“谢谢张公子,那天奴婢不够资格去参观竞技,可是听人说起那天的情形,大家把公子说成是天神似的……”   武媚儿知道她已接受了贿略,遂笑笑道:“好了!宝珠,别废话了,你的路熟,快引张公子出去,我得赶快着装,准备接待皇帝!”   这时张士远已经穿好了衣服,宝珠忙道:“皇上从未央宫过来,正挡住了出去的路,咱们只有先躲一下!”   武媚儿知道这时间紧迫了,挥挥手道:“士远!你快走吧,宝珠是拨来侍候我的,也算是我的心腹知已,你可以信赖她,下次要来时,可以先找她,就安全多了!”   张士远跟着宝珠,匆匆地出了那座宫院,一直向另一座漆黑的宫院行去,张士远问道:   “那是什么地方?”   “是杨贵妃住的地方!”   “我们到那儿去干吗?”   宝珠道:“皇上临幸一地,必然有许多侍卫随行,这长门宫中,每一个都会派人加强逻守,只有那个地方不会有人去,因为杨贵妃是个疯子!”   “好好的一个贵妃,怎么会疯了?”   宝珠道:“杨贵妃本是齐王元吉的妃子,齐王是皇上的弟弟,在玄武门谋杀皇上不成,反而被皇上所杀,一门都被诛戮,只有这个弟媳妇因为生得美丽,所以被留了下来。他们暗中早有往来,只是不便公开,等到皇帝即了位,就把杨妃接到宫中,正式册封了贵妃……”   张士远摇摇头道:“这个皇帝的内宫实在秽乱得很!”   宝珠笑道:“不但是皇帝秽乱,那些妃子们也都不太安份,跟侍卫们勾搭的大有人在!”   “什么?妃子们也敢如此胡闹!”   “皇帝生性风流,看到一个美丽的女人,就会想法子接过宫来,没几天玩腻了就搁下不理了,弄得宫中满是怨妇,以前皇后在世,还能管得住一点,皇后死后,她们没了管头,就开始乱七八糟了!”   “皇帝自己不管吗?”   “我想皇帝自己心里是明白的,只是装糊涂而已,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却弄了几十个年轻的女人,无力雨露均施,只有让别人帮忙了!”   “这个皇帝也是,他已有的女人都应付不完,还拼命地往宫里弄人进来干吗?”   “图个新鲜,你们男人都有这个毛病。张公子,武贵人迟早会被召进宫的,你们要想常见面,最好还是混到侍卫营去,你是竞技的冠军,活动个侍卫应该没问题。”   张士远冷笑一声道:“要我来替李老倌儿当侍卫,谅他还没这个福份!”   宝珠倒是一怔,张士远撇开话题道:“那个杨贵妃怎么又会疯了呢?”   宝珠道:“杨贵妃乍进宫里,皇帝还常去,后来有了别的女人,渐渐不理她了,她奈不住寂寞就发了花痴,经常脱光了衣服,跑出来找男人!”   “宫中不是有侍卫吗,找男人并不难呀!”   “那是这两年,皇后没过身前,后宫禁制很严,侍卫是不准进内宫的,她疯了有好几年了!”   张士远只有摇头叹息,渐渐已来到了那所宫院,却听见了—阵吃吃的笑声。   宝珠道:“那位贵妃娘娘又在发病了,咱们别去理她,她是被关在卧房出不来的,公子到我的屋子里去坐一下!”   “你是住在这儿?”   “以前是的,武贵人来了后,我又被调到侍奉武贵人,我真想武贵人快点入内宫,把我带了去,这长门宫中,简直像所活坟墓,闷也闷死人了!”   才说到这儿,忽而又听到有男人的声音道:“老王,你完事了没有,快点好不好?”   张士远一怔道:“这是怎么回事?”   宝珠也奇道:“难道那疯婆子找到了男人不成?”   刚说到这儿,那女子吃吃的声音已转到痛苦的呻吟,又有一个男人的声音道:“老吴!   这婆娘恐怕招架不住了,你就别乐了!”   “不行,你们三个都乐过了,就撇了我一个!”   “可是她大声叫起来怎么办?”   “你们替我捂住她的嘴就行了,反正这婆娘的身子结实得很,多弄她几下也死不了!”   宝珠听了变色道:“是哪几个天杀的,在糟塌个疯女人。咦!张公子,你要干什么?”   张士远执了剑,向那座卧房行去,宝珠上前拉他,张士远愤然道:“我要杀了那几个畜生!”   宝珠急了道:“不行!张公子,你不能在这儿杀人,也不能在这儿现身,要知道这儿是禁宫。”   张士远—挥手,把她摔开了道:“我不管,在我眼下,看不得这种畜生行迳!”   说着冲过去,但见门内反扣着,门中透出一丝亮光,原来屋中是点着灯的,却被厚厚的窗帘挡住了。   张士远一脚把门踢开了,只见四名侍卫打扮的男子,三个搂住了一个全身赤裸的中年女子,一个却爬在她身上。   张士远一看情景,更为愤怒,冲上前长剑一挥,那个爬在女子身上的家伙已经身首异处,下半身还是光光的。   其余三个人倒是衣服穿好了,分别跳了开来,他们看出张士远不是宫中的人,倒是一怔。   其中一人道:“小子,你是哪来的?”   张士远沉声道:“你们别管我是从哪儿来的,你们的这种行为,真该万死而莫赎!”   三人又是一惊,轮暴宫妃,而且又是对一个疯子,这罪名的确要以凌迟碎剐的!   还是那人笑道:“小兄弟,你大概是哪一位妃子的相好吧,私入禁宫也是死罪的,咱们哥儿们都在这长门宫轮值,大家结份交情,以后互相方便!”   张士远怒声道:“混帐东西,我才不跟你们同流合污!”   另一个人道:“老王,他杀了老吴,反正事情是掩不住了,不如宰了他,把事情栽在他头上!”   说着已跳了过去,挡住了门户,三支剑向前合围。   张士远奋起神威,一支剑上下翻飞,没几个回合,已经把一个人刺穿倒地,再几招又刺倒了一个。   剩下的一个首先落剑把那个发了疯的杨贵妃一剑刺死,然后冲了出去,大声叫道:“有人……”   他才叫了一声,张士远忽地掷出长剑,将他刺穿了钉在地上。   这是一所很冷僻的宫院,那被杀的侍卫—声喊叫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那是因为皇帝将要前来,担任侍卫的人都到前面护驾去了。   宝珠等了片刻,看没有人闻声前来,才惊魂甫定地跑出来,惶然地道:“张公子,你干吗要杀人呀!”   张士远兀自怒气未息,愤然地道:“我看不惯这种畜生的行迳,难道你看得下去吗?”   “在长门宫里,这种事并不足奇!”   “你是说常有人这么做?”   “不!以前都是杨娘娘自己跑出来找男人,她发的是花痴,病一发就急着找男人,谁被她抓到谁就倒霉,抱住紧紧不肯放,要五六个男人才把她拉开,那是有人看见的时候,有时没有人看见,那些混囚们就趁机讨个便宜,杨娘娘毕竟是个很好看的女人!”   “她经常是在发疯的状态中吗?”   “不!差不多隔天发一次,不发病时还是好好的,就是发病时,也只是想男人而已,她的神智还是清楚的!”   张士远道:“难怪那个狗头临走时要给她一剑了,他是怕她把他们的兽行供出来!”   “张公子,杨娘娘也死了,变成死无对证,您可怎么办?很可能会把事情全牵制到您头上!”   张士远一笑道:“牵到我身上也不怕,这批畜生本就该杀,相信皇帝知道了他们的行为,也要砍他们脑袋的!”   宝珠道:“话是不错,但现在人全死了,弄成个死无对证,您可是百口莫辩!”   张士远道:“我不会为这些畜生打人命官司的,这深宫的院墙虽高,却还难不倒我,我飘身一走……”   宝珠可怜兮兮地道:“张公子,你飘身一走,可苦了婢子了,婢子还负责兼顾这儿的,这叫婢子如何交代呢?”   张士远想了一下道:“我有办法的,我教给你一套话,再安排一下,就可以出脱你了!”   他把那尸体也拖进了屋中,剥光了所有尸体的下衣堆放在一边,把宝珠绑了起来,放在屋角,再找到了一枝笔在墙上写了几行字,告诉宝珠一番话后才悄然地走了。   ------------------------------------   天马 扫描,玄鹤 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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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入未央宫初显才     皇帝这一夜宿在武媚儿的屋中,他对这个年轻而又冶媚的女郎十分的满意和钟爱,那充满青春气息的胴体在他的摆布下宛转娇吟,却又贪婪地向他要求需索。   向皇帝主动地要求,这在皇帝而言,是一个失去很久的记忆了,只有在他很年轻,远在他没有当王子时,才有过这种经验,自从他掌握了权势后,女人只要在他惠施雨露时,得到的一些微薄的满意,没有一个人敢提出要求的!   她们在李世民的身上都存有希望和野心,因此必须维持一个淑女的形象,当然,大多数的女人也不懂得这些。因为皇帝找到的女人,多半还是出自名门的淑女。   武媚儿出身并不差,也是宦门之女,但是她的生活开放,懂得多,知道如何在做一个淑女时,还兼为荡妇。   皇帝是个进入中年末期的老人了,长年的安逸生活,酒色微逐,使他的体力透支过多,实际上已不再年轻。   但是这女郎居然又鼓起了他青春的雄心,使他忘掉了自己的年纪,自己的身体,拼了命也要征服这个小女郎。   一个太容易征服的对手是个乏味的敌人,一个打不倒的敌人是个令人沮丧的对手,只有得之不易有胜利成果,才是最令人喜悦的。   武媚儿刚跟张士远缱绻过,那个年轻人才是真正的男人,皇帝即使在同样的年岁也是无法相比的,更何况是已入老境呢。   但是武媚儿会装做,做得十分的像,因为她不久前才真正地经历过,所以她表现得十分自然。她表现着柄凿不胜,娇喘宛啼,床褥上竟会有落红片片。   皇帝是在非常疲劳和自大的满足中睡着的,只可惜未能让他酣眠,就被吵醒了。   长门宫中有五个人被杀,四名侍卫和杨氏娘娘。   四名侍卫被杀,侍卫长可以设法掩饰的,但杨妃被杀,谁也负不起责任,尤其是那种情况与被杀的现场,更是无法掩饰,杀人的现场是负责打扫的宫监发现的,立即禀报了总管的尚衣监,由内侍接手,想盖也盖不了!   尚衣监黄直是随着皇帝睡在长门的偏院中,他为了要登录起居注,一刻也不能离开皇帝的。   昨夜,皇帝和武媚儿疯狂了半夜,他是知道的,已经代皇帝作主,发出了免朝的诏令。   他也知道皇帝今天五更不会临朝,要好好休息一下,但偏偏发生了这种事,少不得只有吵醒他了。   但他也是小心翼翼地等到了日上三竿,才斗胆去叫醒了皇帝,皇帝醒来时脾气还很大:   “黄直,你应该知道,朕昨夜睡得很迟,今天就该吩咐免朝的!”   “是的,奴才已经斗胆传诏了,说圣上连夜批阅奏章,不克临朝,廷事交由枢密院议决了!”   皇帝笑了一下,这个黄直是最懂得他心意的,也懂得如何为他维持天子的尊严,天子不临朝是不必向廷臣们告假,但总得有一个堂皇的理由才不损及天威。   批阅奏章是最好的理由,那些长篇累牍的文件看起来最烦人,也是免朝的最好的理由。   每天至少有三四十份奏章要看,皇帝自己原可以不看,交给左右枢密大臣代阅即可,但他为了要表示他是个勤政爱民,事必躬亲的明君,为了要了解各地的情形,所以特别作了个决定,亦师廷臣的奏章,除非特别挂了号的,一律先由左右枢密使先行过目,然后摘要呈报,外地的奏章,却概由自己先行过目后,再发交枢密院。   普通的奏章,他只批个阅就行了事,重要的,他会批上自己的意思,这显得他是十分尽心了。   其实他在肚子里暗笑,他哪有心情去理这些琐事,内侍中有两个人,尚衣监黄直和司体监于光都能学他的口气和笔迹,有十分的神秘,那些奏章都由他们代阅了,然后摘要告诉他,这两个人十分忠心,也很称职,最重要的是守本份,见识广,不会持权而骄,没有私心。   李世民这两名内相,比枢密院的两位丞相还得力,而且这是内宫的机密,秘不为人知,所以他才能一面逍遥,一面维持住“大可汗”的圣明形象。   看看天色,早已过了早朝的时间,但是叫醒他起床,则又嫌太早,想必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李世民倒是颇为紧张,李靖出征吐谷浑,这是朝中最大的事,莫不是边廷一战有什么变卦。   因此忙问道:“是不是辅国公那儿有什么事?”   黄直道:“辅国公昨日才传捷报,已将蕃王伏允生擒,不日可以班师回朝了!”   “这就是好事呀,李靖是朕最信得过的大将,征无不胜,攻无不克,此外该没有什么大事了?”   黄直吞吐了一下才道:“事情发生在宫内杨娘娘所居的偏院,昨夜生了变故……”   皇帝皱起了眉头,为了收这个弟妇入宫,他当初也挨几个老臣的叩谏,好不容易把事情摆平了下来,杨氏也失去了新鲜感,他已快忘了这个女人,等她发了疯,就更不去闻问了。   听说是那儿发生了变故,皇帝心中很不自在,杨氏的疯颠,他自己固然要负责任,但重要的是杨氏每天要他陪着,说是每天都梦见他被杀的弟弟齐王元吉满身浴血来索命,指斥她不贞。   李世民是个很迷信的人,对自残手足,心中到底不无愧疚,又纳了弟妇,更有着一份不安,杨氏的这番话,才造成他绝足的原因。   杨氏在宫中发了花痴乱拉男人,他也知道的,本来像这种情形,在宫中是绝不允许的,轻则发出去,交给家人,重则一杯毒酒,了结她的残生,免得在宫中闹得鸡犬不宁,但李世民却不能对杨氏如此,一则不忍,二则不便,发出宫去,她在宫外发狂胡说八道,会破坏帝家尊严。   所以只有放在冷宫中,听由她胡闹去,这次有了变故,想必又是类似的事件,不过严重些而已。   他皱着眉头又不耐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黄直欲言又止,终于趋身上前,低语了一阵。   李世民勃然震怒道:“这还了得,简直太无法无天了,长门禁卫统领是怎么管部下的,真有这回事吗?”   黄直低声道:“是宫女宝珠说的,她目睹其事!”   “把侍卫统领王大为擒下斩了!”   “奴婢已经吩咐将王大为擒处听候发落!”   “还有那四个混帐东西呢?”   “都被人杀死了!”   “被人杀死了?是谁杀的?”   “据宝珠说是一个叫天涯孤客的中年男人,蒙着面,留着黑长的胡子,他杀人之后,还留下几行诗!”   “这个天涯孤客又是什么人,他怎么进宫来的?”   “奴婢不知道,不过听诗中的口气,他好像是进宫来找人的,至于找谁,奴婢却不敢妄加猜测!”   李世民沉吟片刻才道:“朕要看看那几行诗去!”   说着匆匆跟黄直走了,武媚儿却心中直跳,她知道宫中出了事,还杀了人,不过事情牵涉到宝珠,她就更担心。   因为宝珠是跟张士远在一起的,若是杀人的是张士远,那就会牵连到自己身上了。   虽然黄直在禀奏时没提到自己,想来还是不放心,所以她匆匆穿好衣服,也往那边的偏院而去。   路上有很多的侍卫和宫监,把守着道路,不让人过去。武媚儿却不在乎,她大方地道:   “圣上有口谕,叫我随后去侍候的,你们敢拦我的路?”   本来皇帝要召谁,都有尚衣监代颁口谕的,偏偏这次去得匆忙,役有任何交代,那些人不知道皇帝是否真有这道口谕,却知道她昨夜侍寝,跟皇帝狂了半夜,那是从没有的现象,皇帝喜欢女人不错,却也喜欢独宿,宠幸过妃子后,都是立即离开的,只有跟皇后在一起,才会留宿到天明,夫妻俩话话家常。   皇帝能跟武媚儿睡一夜,显见此女的不平凡,将来必是宫中的贵人,犯不上去得罪她了。   因此,她竟然一路无阻,顺利地来到了偏院,这里因为皇帝在,反而倒没有人了。   她推门进去,倒是吓了一大跳,满地都是鲜血残尸,赤裸地散落在屋中,一边的墙壁前,负手站着皇帝,正在看上面的字。   为访故人过长门,不意竟见禽兽行;   冲冠一怒诛群丑,功成雁迹托青冥。   寄语宫里唐天子,勤政亦宜善养真;   莫叫深苑有怨女,自然河清得太平。   字写得苍劲有力,底下的署名是天涯孤客。   武媚儿看得心中始定,她相信杀人的必是那个冤家,但是他掩饰得好,说是路过巧遇兽行,推脱了关系。   于是她又去看看杨娘娘的遗体,丰腴有致,依然是个十分动人的女人,只是此刻除了胸前有血之外,下体也有鲜血流出,可见她在生前所受的蹂躏有多重,也难怪张士远要忍不住而杀人了。   因此她愤然地骂道:“这四头畜生,真该碎尸千段才是!”   皇帝回头看见了她,倒没有什么不愉快或反对的意思,只是皱眉道:“媚娘!你怎么来了?”   “臣妾听说杨娘娘这儿出了事,臣妾的住处离杨娘娘最近,自然不放心要来看看了!”   皇帝叹了口气:“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这个天涯孤客不知道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到宫中来的?”   武媚儿道:“他能挥剑杀死四名侍卫,可知是个高来高去武艺高明的剑客之流,他说是来访故人而路过,可知是宫中哪一位妃子的朋友,路见不平,看见这四个畜生在欺负杨娘娘,因而拔剑杀人,……不对,他为什么连杨娘娘也杀了,莫不成他的故人就是杨娘娘?”   皇帝道:“那倒不可能,据宝珠的目击是一个姓王的杀了杨妃。这天涯孤客一现身,他们怕行藏败露而获罪,故而先杀了人!”   “宝珠看见的?”   “是的,那四个家伙先把宝珠捆了起来,放在一边,然后再对杨妃施以轮暴,她一切都曾目击……”   “这就是了,圣上,禁宫中的侍卫怎么如此跋扈,目无法纪,施暴宫内,那还得了……”   皇帝又叹了口气道:“他们在别处都是十分规矩的,长门宫远离内宫,较为松驰一点,这杨刀的地方则更为特殊,所以才……唉!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武嵋儿道:“臣妾知道,杨娘娘因为神智不清,圣上才不大管她,因此别人认为她好欺负,依臣妾说,禁苑之内,根本不该有别的男人进来才是……”   “这个朕以后会注意,皇宫内苑范围太大太广,全是弱质女流,到底是要人保护的……”   “最该防的就是这些内贼,最难防的也是内贼!”   “媚娘!莫非有人对你不礼貌过?”   “那倒说不上,只是妾身闷来无事,想在长门宫里走动一下,就受到他们的阻拦,这儿不能去,那儿不能去,言辞凶恶,一对贼眼瞟来瞟去,就像人没穿衣服似的!”   皇帝愠然道:“该死!该死!这个王大为的确是该杀头了,居然纵容那部属如此!”   武媚儿是受了一点气,她刚进长门宫,兴致勃勃,想逛到内宫去,却受了阻拦,差点没跟侍卫吵了起来,幸亏宝珠来拉开了,告诉她一些宫里的情形,原来宫人们在宫内很没有地位,行动都要受约束,要等被册封为贵妃,提升到三宫六院的正属,才有行动的自由。   这使她感到很屈辱,也很没面子,借机会就告了一状。   当然,这把火烧得很是时候,轻而易举就把王大为的脑袋烧落了下来,出了心中的—口气,那天对她态度不好的就是侍卫统领王大为!   皇帝皱眉道:“这儿的事情该怎么办?敞开来办,朕的颜面上太难看,若是不办,朕又无以对人!”   他只是随便问问,并没有期望武媚儿能有什么意见,对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儿,也不可能希冀她有多好的意见。   但出乎意料的,武媚儿竟然有她的办法,而且她思才极捷,立刻就想到了办法道:“当然不能公开办,否则传出去,对陛下的威严损失太大了!”   “朕也知道,但要如何掩饰其事倒是十分作难,尤其是杨妃的家人,妃子薨,照例要召家人入宫含殓,这样子怎么能给她的家人看见!”   武媚儿想了想道:“杨娘娘发疯的事,他们知道吗?”   “知道!他们也曾要求接出去休养,但朕认为有所不便,未予允许,他们已经很有怨言了,现在发生了这种事,实在难以交代!”   武媚儿一笑道:“那就好办了,把这儿放上一把火,就说杨娘娘神智不明中,纵火自焚,把遗体烧焦了,着家人领回家安葬,就不必作什么交代了!”   黄直在旁眉头一展道:“武贵人这个办法倒是良策,这样是省了许多事,可是另外四具尸体呢?宫中死了人总要对外交代的!”   “那只有饶王大为一条狗命了,让他知道自己部下做了什么好事,然后叫他把尸体领走,枭下首级,就说是深苑失火时,该这四人轮值,他们居然酒醉误事,才未及抢救,于罪当杀,王大为同时不妨革职,算是便宜他!”   黄直高兴得几乎要拍手了,一件十分困难辣手的事,竟由这小女子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解决了,干净俐落,不着痕迹。   因此他笑着道:“武贵人此计太妙,陛下,奴婢看就这么办好了,这对哪一方面都好交代了。”   武媚儿道:“最重要的是把宫中的人口管紧一点,别叫他们四处乱说!”   黄直道:“这个没问题,奴婢闻报之后,立刻封琐现场,禁止别人前来,因此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实际情形,只有一个宝珠最清楚!”   “宝珠已经拨给我了,我可以负责叫她不乱说,其他几个有关的人,就要黄公公多费心了!”   “没问题,奴婢负责,奴婢负责!”   武媚儿又道:“至于天涯孤客的事,大家也不必追究了,他私闯禁宫固然不当,但只是来一访故人,并没有恶意,他在宫中杀了人,自己绝不敢声张的!”   皇帝皱眉道:“但是任人手持械出入宫闱,究竟是不太好!”   武媚儿一笑道:“那就得请万岁爷费点心,把他的那位故人找出来,或许还有机会找到他!”   “你这不是开玩笑,谁敢承认呢!所以说了,这件事是无法查的,今后唯一的方法是加强内宫外围的护卫!”   武媚儿一笑道:“我也没说—定是内宫的,只是内宫的人,都是陛下的心肝宝贝,那是不容许出问题的,只要内宫不出问题,别的地方,陛下何不放人一马,让人会会老朋友呢!   有哪些地方,陛下自己几年都不去一次,却把人关在那儿,与世隔绝,似乎也太残酷一点,陛下推行仁政,泽及黎庶,何独不及妻呢?”   皇帝听了只有摇头道:“胡闹,胡闹!孩子话!”   武媚儿道:“臣妾说的也是开玩笑的话,但这天涯孤客既然身负绝技,想必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人,他能因义愤杀人,必然也是位侠客,这样的一个人,不能逼之过急的,否则他横起来,对陛下不利,反而不好了……”   皇帝到底是有点害怕的,连忙道:“这倒是,朕看来要加强警卫,多调些人进来!”   武媚儿一笑道:“陛下,为了驱除一个天涯孤客,你要弄进十个天涯孤客,杨娘娘就是一个例子!”   皇帝怔住了,黄直也道:“陛下,增加侍卫绝不是办法,奴婢以为还是武贵人的办法好,内宫绝对禁止外人进入,外宫则责成侍卫加强护卫!”   皇帝一叹道:“好吧!朕空自拥有四海,东征北伐,辟疆四夷,开前所未有之版图,却连一座皇宫都守不住!”   武媚儿笑道:“陛下有天下亿万子民,可以交给官儿们去代为治理,但后宫的百余名佳丽妃嫔,却无法请人代为偏劳的,自然要辛苦困难得多!”   这个小女郎的一张口,又尖又利,但说出来的话,却又是句句在刀口上,弄得皇帝又爱又怜,他自从担任太子领军以后,处处都高高在上,没有人敢这么直接又尖利地刺他了,听来竟是别有一番趣味。   因此他笑拉着武媚儿的手道:“媚娘!你这小妖怪简直不得了,好像事事都懂,朕在外面有左右辅佐大臣,后宫的事,倒是缺少一个能干的人来管一下,过几天,朕就把你接进内宫去……”   武媚儿道:“内宫的事情哪用得到臣妾,先皇后立下的规矩不是很好吗?”   皇帝有点伤感的道:“御妻在日,她的确是治理得井井有条,从不要朕操心,但御妻过世后,就没有一个得力的人,整天都是乱糟糟的,很需要有个人去管一下!”   武媚儿心中暗喜,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昏了头,知道自己还不够资格立刻就爬得这么高,再者,她还舍不得就此就断绝了张士远,那个年轻汉子能带给她无比的刺激和莫大的喜悦,一进内宫,见面可就难了!   因此她笑道:“陛下,不急吧,先皇后能够管理得井井有条,是她的身份足以服众,令出必行,臣妾这一进去,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无从施展起!”   黄直也道:“陛下,这话也是,武贵人毕竟年纪还轻,无功无禄,办事诸多掣肘,再说国丧未除,要隆重其事在后宫添一位贵妃娘娘,容易招致物议,若没有一个相当的名份,也难以理事,不如等一段时间再说,俟国丧除了再说,在这段时间内,不妨先请武贵人在内宫以外的几处地方先理事,到那时有了成就,也没人敢小看她了!”   他的建议含蓄而切实,一则是可以建立武媚儿的权威,再则也可以借此考验一下武媚儿的能力,倒是令每个人都听得进。   皇帝点头道:“这倒也是,媚娘,那你就先辛苦一下,把几处偏宫替朕先整顿一下,朕先下一道手谕,着令你总管长门宫中的一切事务!”   武媚儿道:“臣妾只要负责长门宫中的事务就行了吗?”   黄直笑道:“贵人有所不知,大内除后宫外,尚有一宫两院,四处偏殿,都属长门管辖,本来是由一位老太妃管着的,可是那位老太妃病了,终年卧床不起,管理就更松驰多了,贵人接手以后,倒是可以好好表现一下!”   武媚儿道:“我年纪轻,又是一个人,新来宫中,什么都不懂,还要你多加支持才行!”   黄直忙道:“这个自然,贵人但有吩咐,咱家无不遵办,首先是这儿的事,就要贵人拿个主意!”   武媚儿终于听出他是在考验自己,暗中咬咬牙,但她明白,自己初入宫中,这种有头脸的宫监是得罪不得的,应该先把他们拉拢好,所以笑着答应了。   皇帝看看满屋子的尸体,心中很不痛快,因此道:“你们商量着办吧,媚娘,过两天朕再来看你!”   他走了,带一大批侍卫走了,但留下了几个太监,那是追随着黄直办事的。   武媚儿开始展现她的办事才能了。叫了几个太监过来,分别指定了他们应办的事项,明快决断,指定职责,不容有人半点推诿,而且把侍卫统领王大为叫来,首先指责他律下不严,督导不周,侍卫们无法无天,才闯出这么大的祸,然后又告诉他如何对他法外施恩,减低他的刑责,告诉他如何善后。   最后,她自作主张,只降了他一级,停俸三月,仍然要他留职,带罪立功!   这下子王大为自然感激涕零,再三叩头谢恩,应命而去。   黄直与王大为有点亲谊,自己人能够从轻发落,自然是最高兴的事,但他忍不住问道:   “贵人对他的处分是否太轻了,万一圣上问起来……”   “圣上问起来我自有担待,这件事既不能敞开来办,倒不如责成在他身上,让他感恩图报,办起来尽心些。”   说完,脸色又是一沉道:“我倒是很想严办他一下,因为我问过宫里的人,知道这家伙是跋扈心,态度也最坏,那是靠着他的存举人后台硬,办了他,可以使人心大快,公公知道他是什么人荐举的吗?”   黄直汗如雨下,连忙道:“是奴婢,奴婢该死……”   他本来是称咱家的,这会儿听出武媚儿语气不对,连忙改口自称奴婢了。   武媚儿冷笑道:“我知道是公公,出脱他,不但是给公公一个面子,也是减轻公公的责任,我若严加追究,你这个荐举人不见得全无干系,我诚心帮忙,公公倒反而说风凉话,是看我年轻好说话吗?”   黄直这才知道这个小女郎的厉害,连连打躬陪罪,说了一车子的好话。以后他对武媚儿吩咐的事,无不兢兢业业,恭敬从事,再也不敢耍心机了。   长门事件被武媚儿漂亮地掩饰了下来,武媚儿也表现了才华,两三天下来,她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清除了许多的积弊,把紊乱的情形着实整顿了一下。   她自己住的那所院子已经装点得很漂亮了,那是黄直的孝敬,由未央宫中搬了许多漂亮的东西过来,因为皇帝可能会常常来此地临幸,他乐得做人情。   但是武媚儿却没有因此而满足,她要真正地住进未央宫,那才是她发挥长才的地方,也是真正的权力中心。不过她知道这急不来的,她毕竟才十五岁多,虽然她的体态发育已是个完全成熟的少妇,但到底太年轻了一点。   这天,她忙完了一切,踌躇满志地躺在锦褥上休息,心中略略感到一丝寂寞。   一个高大的身影进来,还没有看清脸,她就知道是张士远来了,娇呼一声,纵身投入了他的怀抱!   张士远拉开面纱,首先就是个热切的长吻,吻得她几乎要窒息了,但她不在乎,她需要的就是这种爱。   张士远的爱抚不但是粗犷的,而且近乎原始的,武媚儿的需求也是一样。   他们一句话都不说,互相为对方褪除衣衫,然后就是一阵激烈的缠搏缱绻,因为他们都饥渴太久了。   好容易从激动中平静了下来,武媚儿才开了口:“士远,你上次闯了多大的祸!”   “我知道,不过我也作了安排,掩饰得很好!”   这个死人,他居然不领情,武媚儿在暗中咬着牙。   尽管武媚儿在心中很不满张士远的倨傲,但无否认的,她本人被这个年轻汉子强烈吸引。   因此她只有幽幽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人呢,你不知道这是宫里?”   张士远傲然地道:“我遇上了该杀的人,就会毫不考虑地拔剑,从不管那是什么地方的!”   “士远!这是大唐,不是你的扶余国!”   “在哪儿都一样!”   “不一样,在扶余国,你是王子,可以操生杀之大权,但是在大唐,你杀了人就会犯罪的!”   张士远放纵地大笑道:“在扶余国,我即使贵为王子,也没有权利任意杀人,但是一个普通的平民,为了正当的理由,也可以拔剑杀人!”   ”什么才是正当的理由呢?”   “很多,像正当的自卫,以及上次我遇到的情形等!”   “任何人都能自由杀人,那还有王法吗?”   “我父亲不以王法治国,他是以情理纪律来治国,禁止做的事,违者杀,违背天理人情的事,犯者杀,他不设有司,人人皆可司法!”   “那不会天下大乱了吗?”   “不!正好相反,正因为人人都有杀人的权利,人人都是执法者,所以反而没人敢犯法了!”   “那一定会杀很多的人了?”   开始时是的,但经过几年后,触奸犯科的人都被杀光了,倒是十分太平,所以在我们的扶余国,可以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人安分,个个守纪律……”   “你父亲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套治国之道?”   “做海盗的时候。你知道我父亲是个大海盗头子,他拿当强盗的那一套来治国,同样地有效!”   武媚儿一叹道:“这一套恐怕也只有在海外那种地方行得通,因为那儿的人知识未开,纯朴老实,不必用很多的法令去束缚,他们只懂得最简单的道理,拿到中原来这一套就未必行得通了!”   “是的,中原的人太聪明,太狡猾,我父亲的那套治术恐怕反面会助长邪恶了,所以他宁愿放弃在中原的花花世界,跑到海外去求舒展理想了!”   “他有意思回到中原吗?”   张士远立刻回答道:“大概不会了,你或许认为中原就是天下了,但是到了海外,才知道世界之大,远超过中原百倍,有的是可供发展的疆域,何必为争那一小块的地方而拼死活呢!”   “外面的世界真是那么大吗?”   “当然了,中原虽大,但我以长安为中心,骑马向四边直行,不出一月,必到边境。从我们扶余国乘了大海船出去,经年累月都没有尽头。”   “那些地方都有人吗?”   “有,有着各色各样不同的人,肤色形状不一,有的白如霜雪,有的黑如炭漆,就跟我们见到的昆仑奴同一个样子,而丑异过之……”   武媚儿不禁神往道:“我真想有机会出去开开眼界!”   “媚儿,你真要去的话,现在就是机会,我父亲送了我一条大海舟和百名精娴海事的水手……”   “一条船上能乘这么多人?”   “媚儿,你真是少见多怪了,这条船上的百名水手,只是操作航行的人员,外加司从杂作五十人,已是一百五十名了,而这条船最多可载千人,船高三层,上面宫室广大,不会比你现在所居的房子小……”   “停泊在哪里?”   “自然是在海边,由长安去,快马半个月可达,你跟我出宫,半个月后,我们就可以逍遥海上了!”   武媚儿悠然神往,但是想了一下后,她轻声一叹道:“只可惜我走不开,只能想想而已!”   张士远有点愤怒地道:“你哪里是走不开,只是不想离开而已,你舍不得眼前的富贵!”   “眼前我有什么富贵?还只是偏居长门,连未央宫都进不去!”   “进未央宫只是迟早的事,你住在长门可不是久居,只是暂作栖身而已,而且你最近做得有声有色,一旦进了未央宫,也必定是个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这些宫中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是说过了吗,宫廷侍卫,有不少是我父亲旧部,我要知道的事,他们都会告诉我的!”   武媚儿叹了口气:“士远,既然你一切都知道,当然也明白李老儿对我十分看重,不会放我走的!”   “那倒不怕,我可以明白地留下张字条,告诉他是我带走了你,我父亲把唐室的天下都让给了他,现在要他放弃一个女人,他总不能拒绝吧?”   “可是如此一来,我的家人就惨了!”   “皇帝不会对他们怎样的!”   “也许不会去怪罪他们,但是他们也别想爬出头了,我的两个兄长,一个姐姐,还有我母亲,都是很热衷的人,我不能太叫他们失望!”   “为了他们,你就牺牲自己了?”   “士远,凭良心说,这也不是牺牲,我自己对权势也很热衷,我不甘心一生只做一个女人,我要出人头地,记得我自己取的名字吗?日月当空,高与上齐!”   “那我就没办法了,虽然我也有一个国家,恐怕那未必会满足你!”   “是的,你那个扶余国多半是未曾开化的野人,做那样的一个国君没多大意思!”   “你进了未央宫就能爬得上去吗?”   “我尽自己的一切努力,不择任何手段,也要往上爬,虽然不太容易,但未必没希望!”   张士远轻叹了一声。   武媚儿道:“士远,我对你那个万里壮游的计划仍然十分神往,假如你有耐心,给我十年的时间,十年后我会跟你走的。”   “为什么要等十年呢?”   “我想在十年之内,我应该混出个名堂,否则也该死心,不去奢求出人头地了!”   “假如十年后你有了成就,还能走得开吗?”   “走得开的,李老儿一归天,新旧更替,我就可以脱身了,那时我不走也不行,别人会容不下我了!”   “人的生死很难说的,李老儿的身体还壮得很!”   “不行了,他只是外强中干,我只要多耗点功夫,十年内一定能抽干他的精力和寿命!”   她的脸上有着狰狞的表情,使张士远为之一惊,他突然觉得这个小女郎很可怖,连带地也减却了胸中的热情,索然地离开了她的怀抱道:“我要走了!”   武媚儿却抱住了他,胸中的雄心激发了她的情欲,她贪婪地道:“士远,别走,我好空虚,好寂寞,好需要你,趁着我们能单独相处,你多爱我一点!”   她的身子像蛇般地缠着他,青春而富有弹性的胴体中散发着无比的诱惑与魅力,张士远又被软化了,再度地配合着她,作着疯狂而剧烈的撞击。   不知经过多久,当巡更的宫监作了最后一次的报更,张士远才道:“我真的要走了,天亮了,走起来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武媚儿也知道这必须是分手的时候,才恋恋不舍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再来?”   “我不知道,那要看你这儿什么时候方便!”   “但你总会有办法知道的,是吗?”   “目前是的,守更的侍卫中有我的熟人,他们知道李老儿什么时候不来,但你到了未央宫,出入就没有这么方便了,那儿的侍卫都是李老儿亲选的,而且那儿的关防较严,也没人敢循私放人进去。”   武媚儿娇笑一声道:“士远,我相信天下没有事能难住你的,只要你愿意,什么地方都拦不住你的!”   张士远还没来得及答话,远远已经响起了云板的声音,他不由得一皱眉道:“这是什么?”   武媚儿道:“这是宫中有人前来预告,这是第一次预告,人还在长门前庭,还有两里路的样子,人一定是来找我的,士远,你先避一避吧!”   张士远道:“离这么远就发出预告,以前可没有呀!”   “这是我的规定,特别要他们如此的,目的就是方便你来,走避时可以从容一点!”   张士远忍不住笑道:“你倒是想得周到,可是你总得提出个理由,不能说是为了我吧!”   武媚儿笑道:“那当然。我说长门宫中的人,大部分久失帝眷,起居服饰总是随便一点,不管是要见驾也好,见宫中来人也好,都有失帝室庄严,所以规定来人一到前庭,就响起云板,通知各院准备!”   “你这不是要惊动很多的人?”   武媚儿道:“反正那些人平时闲着也没事,找点事让他们忙忙也好,这是一,再者,每个地方都在忙着准备,没空在外面闲溜了,你正巧要离开时,也不会叫人碰上!”   对她这种细心的考虑,张士远倒是十分的佩服,他已穿着好衣服,忍不住捧过她的脸来,重重地吻了一下道:“我要走了,但愿你不会这么快进宫去,还有,我住在辅公李侯第中,万一你换了地方,记得千万通知我一声。”   他这儿像一头狸猫似的消失,宫中的人也在没多久来到,来人是尚衣监黄直,他手中捧着一幅黄绫卷,那是正式的圣旨,武媚儿倒是一惊,正要吩咐摆香案迎受。   黄直道:“贵人,不必了,这虽是陛下的亲笔诏旨,却只是内宫行交,以常礼跪接即可!”   武媚儿整衣跪下,黄直展开了旨意宣读,旨意很简单,即时封武媚儿为凤藻宫文德院贵人,侍读御书房,诏即立时进宫!   武媚娘立时道:“这么快,立刻就要进去?”   黄直笑道:“恭喜贵人,圣上今夜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因为有好几件事情,圣意踌躇难决,奴才便献议请贵人前去分劳一下,圣上也同意了,所以立下诏旨!”   “什么?要我去批阅奏章,我行吗?”   没什么不行的,只要看得懂内容,再拿个主意就是了,以前是皇后担任这份差事的,皇后薨后,宫中的几位娘娘文才都有限,无以分劳,圣上常以为苦,奴才乘机保荐了贵人,这可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贵人只要好好表现两下,以后怕不青云直上……”   “那倒要好好的谢谢你了,只怕我的能力有限!”   “贵人太客气了,圣上所以难决的,不过是一些用人的奏章,有时一个缺,有三四个人同时具章保荐,面子都很够,贵人批阅时,却没有面子的顾虑,用人唯才,自然就容易公平而获圣心了!”   “可是我对哪些人有才华,并不一定知道呀!”   “这个贵人有不清楚的,奴才可以叫人出去打听的,问清楚了,给贵人一个参考就行了!”   武媚儿听了心中暗笑,这个家伙卖弄聪明,其实却在为他自己打算,但目前倒是不妨设法利用一下,给他一点甜头,等在宫中的地位稳固了,再给他点厉害瞧瞧!   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就坐着随来的辇车入宫去了。   辇车进入了未央宫的正门时,武媚儿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这一所巍峨的建筑物,不知曾埋葬了多少女子的青春,因为一入此间,出来的希望都很少了,一辈子要伴着一个喜新厌旧的花心老人。   但这儿也象征着权势与富贵,能进入此间,家族也等于跻身于权贵之门,可以掌管一个收入丰厚的差事,从此富贵不绝。有所得则必有所失,得利的是她的家人,苦的是她自己,这似乎是注定的事。   可是武媚儿却是个不肯向命运低头的人,在权势之外,她还要抓住一点属于她自己本人的生活乐趣,虽然她还不知道怎么办,但是她已经有了这个打算,所以她对身外的一切都留心着,暗中记了下来。   皇帝在御房中接见她,倒不是因为要她的意见,而是为了寂寞,他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辛劳的工作使他对一切都发生了厌倦之感,但奏章又不能不阅,那些长篇累牍的官样文章,使他不胜其烦,但又不能不看。   他召见武媚儿进来,主要是为排遣一下寂寞。   所以他召来武媚儿之后,根本不谈正事,抱着武媚儿开始调笑,武媚儿是深明男人心理的,她也先压下了满腹的雄心壮志,先摆平这个老色鬼再说。   武媚儿诱惑男人的本事,一半是得自天赋,一半是得自后天的揣摩与经验,因为她的姐蛆武瑛儿就是社交圈内有名的女人,她从初解人事就跟着混,人又聪明,学得又快,再加上她发育得好,成熟得早,很快就超过了她的姐姐,所以用来对付李世民这种男人,简直是太容易了。   ------------------------------------   天马 扫描,玄鹤 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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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深宫离情情何堪     李世民不是没见过女人,他接触过女人太多了,但是说来也可怜,他接触都是一些淑女,每一个女人在他面前都是要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因为这些女人都是大臣的女儿,他们要维持一个家教严正的形相,必须教女儿端庄,而长孙皇后在时,对妇德很重视,绝对不容许宫中的女子有放荡行为,所以未央宫中空有—大批如花似玉的美人,却没有一个真正有女性魅力的!   好在是长孙皇后已薨,宫中没有人管了,故而武媚儿的一切女性魅力才有了发挥的机会!   皇帝被摆布得心花怒放,控制不住自己,纵情泄欲起来,他到底上了年纪,几度颠狂,竟撑不住睡着了。   武媚儿却睡不着,她被勾上了兴子,皇帝却已经无力为继,睡得像个死人。   武媚儿只得咬咬牙,喝了两杯冷茶,压制下自己的欲念,然后在灯下,去览阅那些奏章。   文德院的贵人是可以代皇帝看阅奏章的,可是皇帝没交代,照理她还没有权利做这些。   不过有了黄直在底下支持,把所有的太监和宫女全撤走了,造成她的机会。   武媚儿很聪明,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时还不适合太表示热衷,所以只把那些奏章看了一遍,另外用张纸摘要记下重点,几千字的奏章,她以十几个字就把要点概括了,然后又以几个字作了结论,一封封地夹附在一起。   皇帝毕竟是心中有事,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醒来,颇为惶急地道:“糟了,朕过度贪睡,竟忘了早朝了,今天这一大堆的奏章都要看了批下去,以便枢密院拟旨的,这耽误不得!”   武媚儿笑道:“这些官儿们着实该打,一件事情,几句话就说完了,他们偏要夹上一大堆歌功颂德的废话,更要引经据典,搬出一大堆的古老话来……”   皇帝笑道:”历代以来,廷制都是如此,臣下对君上有所建言,不能直接告诉君上怎么做而失臣份,有时必须要叠古以证今,说明前事之鉴,以资参考!”   “可是圣上此刻之事功,乃是前古未有之盛局,那是古人所无法了解的,以今师古,永远也超不出古人去,史册上没有一个君主能比圣上更伟大,又何从师去!”   这番话把皇帝好大喜功的毛病摸得十分清楚,使他十分高兴,武媚儿趁机又道:“每个人都以尧舜为例,要陛下师法此二人,可是圣上此刻所领的疆土,大于尧舜几近百倍,故尧舜于今口,恐怕连陛下十分之一都不如!”   皇帝笑道:“话虽如此说,但朕自有主张,不会把那些话放在心上的!”   武媚儿道:“还有,他们把陛下当作了三岁的小孩儿,唯恐陛下看不懂他们的意思,一件事总要再三重复解释,要不就是打哑谜,暗示讽谏,要陛下去猜他们的意思!”   皇帝道:“他们是想考考朕,看朕是否有他们所想的那般圣明,朕可从来也没被他们考倒过!”   武媚儿心中暗笑,那些浅显的哑谜,连个小孩儿都考不倒,何况是一个成人呢,不过她也知道了这位皇帝的肚里,并不如所传的那般高明,才会为这种拙劣的把戏而沾沾自喜。因此她笑笑道:“天纵之才,自非庸俗所能比,可是他们浪费了陛下大部分的时间,实在罪不可恕!”   “没办法,做皇帝并不轻松,看奏章就是这么麻烦,但朕若不事事躬亲,又容易受人朦蔽!”   “臣妾颇为圣上不值,陛下的雄才大略,该用于更有价值的地方,这只是司牍小吏的工作,不堪以烦圣虑!”   “可是没有别的办法呀!”   “臣妾已经把那些未曾批阅过的奏章,作了简要摘录,陛下只要看过摘录后,迳下指示就成了,这样既可明了天下大事,又不必去看那些废话了!”   皇帝正为那大批的奏章,无法于早朝时交下为苦,闻言倒是十分高兴地道:“卿家此等才华,朕倒是要领略一下,以前御妻在时,也曾做过这个工作,使朕省力不少!”   说着拿起一份奏章,先大致看了—遍,再看武媚儿所做的节录,连连点头,如是两三遍后,他对武媚儿已有了信心,不再看原稿了,只读节录,然后信手批示,那引进批示也下得很快。   因为武媚儿在节录时,已略加批注,根本就不要他伤脑筋。   不消片刻工夫,已将一大堆的奏章批完,他十分高兴,这是两年多来,他办事最快的一次,完后不禁笑道:“这一大堆的奏章,朕以前总要拖个两三天才能阅完的,今天却能在片刻间完竣,卿家立功不小!”   “臣妾之才,不如皇后多矣……”   “不!你比皇后强,皇后虽能分劳,却知道得不多,有时还要向朕再三询问,不如你一笔了然!”   “皇后为国事慎重,不若臣妾无知无状!”   皇帝哈哈大笑道:“不!谁行谁不行,朕很清楚的,皇后懂得不多,所以有些地方犹豫难决,不如你看得明白。”   他很开心地上朝去了。   黄直向武媚儿一竖大拇指道:“恭喜贵人,这一鼓算是敲响了,不过贵人也太谦虚了,有些事贵人已可作主的……”   她有点失望,因为有一两件事,皇帝并没有如她之愿而作批示。   武媚儿却笑道:“慢慢来,皇帝是个很自负的人,不喜欢受人左右,现在我如管得太多,他反而不放心了,给我一点时间,等他对我全都信任了,我自会不使你失望,慢慢报答你的!”   黄直想想也对,武媚儿才第一天进宫,不能操之过急的,这种事尤其急不得,皇帝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大忌别人抓权去影响他。   长孙皇后也不是真的不懂事,她的兄弟长孙无忌官拜大司马,大权在握,天下大事,她怎么会不清楚,但她偏要装愚,凡事不作主,就是为了避免皇帝的猜忌之心。   皇后有母家的势力可倚,尚且不敢太过份,武媚儿完全没有后台,自然还是保守一点的好。   武媚儿在宫中是爬起来了。她虽是一个贵人的身份,还没有直接晋封为贵妃,但那只是拘于国丧,丧期未除,她不便名正言顺地扶上去,但她已独掌文德宫,皇帝已经把文德院由风宫中划出独立为宫,提高她的地位。   皇帝不一定留宿在她那儿,但每天必定要在文德宫中逗留片刻,为了批阅奏章,有了武媚儿替他先阅奏章,做完节录,他批阅就省事得多,使朝廷的行事效率也进行得很快。   武家也因为武媚儿的原故,—下子发达了起来,不但两个哥哥担任了要职,连她的姐姐武瑛儿也因而贵显,被封为国夫人,时常进宫,倒不是她们姐妹情深,因此一叙手足之情,而是武媚儿需要了解更多的政情,作为她阅览奏章时的参考。   当然,武瑛儿进宫时,总会给她带来一两封私信,那是张士远的,这位年轻的武士对那个娇媚的小女人难以忘情,苦于不得见,只有借文字一解相思之情了。   但只是纸上的慰藉是无法满足两颗年轻的心的,他们的爱情是寄托在狂热的肉欲中的,他们都是亟思一见。   机会终于来了,大将军辅国公李靖西征吐谷浑大捷,缚俘吐酋雄师而还,这在朝廷中是件大事,皇帝为声张事功,辅国公已经位极人臣,无可加封,只有在仪式上隆重一点,以为李靖增加荣显,遂下旨停朝三日,一应文武大臣,由他自己率领着,远出都门百里欢迎受俘。   这是军国大典,自然不能够带着妃子同行,皇帝兴冲冲地说要跟一些老朋友们重温一下军旅的生活,邀集大家,点齐御林军,浩浩荡荡的开了去。   武媚儿看到机会来了,早经策划,叫人带了信,说要请武瑛儿入宫一叙,而且也请她把小姑都兰云带来。   这是早经商量好的,武瑛儿的丈夫都兰察有个妹妹.今年也是十五岁,长得颇为清秀,却身材惊人,高有六尺多,比平常的男人都要高出一肩,生性腼腆害羞,所以不大出来见人。   武媚儿就是要张士远乔扮女装,顶着都兰云的妹子进宫,两人就能厮混上一阵子了。   明知道要冒着很大的风险,但由于大家都要靠着武媚儿,武瑛儿也只有硬着头皮答应了。   皇帝在上午离宫出发,武瑛儿下午带了人进宫,由于都兰察是侍了统领,防守外宫,所以她们进来倒没有受到盘查,两个年轻的恋人见了面,自然是有一阵说不尽的恩爱缠绵,两个人昏天黑地的过了三天。   武瑛儿已经回去了,却留下了都兰云,本来也应该送她离宫了,却因为传来消息说,皇帝因为要跟李靖聚一聚,邀他同时回京,所以稍迟一天回宫。   武媚儿舍不得离开张士远,能够多聚一天,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又留下他,准备第二天早上再送他出宫去。   当夜,由于这一别不知相逢何日,两个人都忘其所以,似乎是打算把一生的日子都在这一天内过完,两个人整天腻在屋子里,什么都不管了。   将近黄昏的时候,他们还拥抱在床上,忽然,贴身宫女宝珠急冲冲地跑来道:“贵人、张公子,不好了,黄公公带人查宫来了!”   武媚儿皱眉道:“这儿从来也没来查过宫,今天他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找我的麻烦了?”   “不知道,他带了四名侍卫,四名值日太监,已经查了过来,马上就要过来了!”   两个人手忙脚乱地着衣、梳妆,仅仅把衣服穿好,黄直已经带人进来了,武媚儿怒声道:“黄直,你是什么意思,查宫查到我这儿来了!”   黄直眼瞟着张士远阴笑道:“启奏娘娘,圣驾即将回銮,所以照例要求将宫中各处清查一遍,尤其是圣上常到的地方,更是疏忽不得,奴才职责所在,打扰娘娘的地方,千万原谅才是!”   “皇帝不是要明天才回来吗?”   “御驾离都门二十里,大概是嫌行营中睡不安稳,准备提前回宫,已经先着人来通知了,这一位是谁?”   “我姐的小姑都兰云,我留下在宫中作伴的,进来之前,已经先通知你了!”   “这个奴才知道,可是奴才没见到过人!”   “那么你现在见到了!”   黄直阴笑道:“云姑娘咱家挺熟,咱们有空时,常到都兰统领家走动,云姑娘还认了咱家做干老了,云姑娘,你现在有了娘娘做靠山,就翻脸不认人了?”   武媚儿脸色一变,她知道都兰云跟黄直并没有这种关系,否则武瑛儿就会说出来了,只是这奴才不知从哪儿得到风声,跑到这儿来挟持威胁了。因此她脸色一沉道:“黄直,你是什么意思,到我这儿来逞威风了!”   “奴才不敢,但奴才知道这人不是云姑娘,奴才可以确定,闲杂人等,擅入宫中,奴才可担待不了,来人,先把这个女的抓起来!”   武媚儿见他翻了脸,知道不能跟他闹开来,正想跟他说两句好话,那边的张士远却沉不住气,两名侍卫正要上前去架住他,被他双拳一分,击倒在地。   黄直没想到对方会动手的,而且身手如此高,连忙就跑,口中大叫道:“来人哪,有刺客……”   张士远早已抽到了柄剑,冲上前去,一剑挥出,黄直的首级已飞上了半天。   两名侍卫都是颈骨上挨了一拳,这一拳将喉结击得粉碎,倒地立即不起,可是另外两名侍卫却并不慌忙,他们拔出了剑,严密地戒备着,远远地退到门口,采取监视的姿势,也不逼上来。   武媚儿见杀了黄直,倒是很镇定,低声道:“杀得好,这狗头已识破了你的男扮女装的秘密,他使了这个来要胁我,别的人却不知道你是个男的,现在只要你脱身,我总有办法解决的!”   张士远也低声道:“媚儿,事情挤到这个地步,你还不肯离开宫中跟我走?”   “跟你走?我们走得脱吗?”   “凭我一只剑,杀出去没问题,只要出了未央宫,外宫就有我的朋友了,他们会接应我们的!”   武媚儿一叹道:“士远,你想得太简单了,那儿有两名侍卫盯着,既不上来,也不离开去召人,就证明这儿早已有他们的人围着了,你一人单剑突围,或许还有点机会,带着我们,绝对走不脱的!”   “你们?还有谁?”   “宝珠呀!她忠心耿耿,为着我掩护一切,我们总不能丢下她不管吧?”   张士远倒是为难了,以他侠义的心肠,的确是做不到这一点的,苦思了一下才道:“我们先走,我再设法来救她好了,她的身份没你重要,官家不会对她如何的!”   武媚儿冷笑道:“士远,你这话骗你自己也不相信,在宫中杀了人,又劫走了王妃,事情何等重大,她是我的贴身宫女,一定会关进天牢,严刑询问,她要是说了出来,那还得了,你快走吧,只要你不被捉到,认出是男儿身,我这里还扛得下!”   “你怎么扛?我杀了一个尚衣监,两名侍卫……”   “我可以有办法的,我姐夫都兰察是内廷待卫统领,可以帮我掩饰一下,人不是我杀的,我在宫中藏个女人固然不对,可是犯不了什么大罪,杀死黄直,司礼监吴相根与他素来不合,跟我却颇有交情,他会想法子为我缓冲的。士远,求求你快走,只要你不被抓住,一切都好说,你若被人杀了,我才是死路一条!”   张士远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只有点点头道:“好!我走了,不过你放心好了。如果你因此获罪,我一定会来救你的,必要时,我宰了皇帝老倌儿都在所不惜!”   他一摆长剑就冲了出去,那两名监视的侍卫果然只远远地跟着,来到一处树林前,才吹了一声唿哨,霎那间林中伏兵尽出,有八名带剑的侍卫冲出将他包围了起来!   一名侍卫喝道:“大胆刺客,往哪里逃,还不快快放下兵器受缚!”   后面监视的那名侍卫却招呼道:“大家小心点,这个女子很厉害,已经杀了黄公公和两个同伴了!”   那些侍卫微微一怔,张士远却不给他们有多考虑的机会,冲上去抡剑就砍,剑法犀利,一人中剑而倒,其余的人却呼喝一声,围攻了上来。   张士远挺然不惧,挥剑跟他们杀成一团,这些侍卫们身手颇为可观,张士远虽又刺伤了两个人,但是别处的人也涌了过来,竟有三四十人之多,张士远一看不是方法,觉得恋战下去,杀不胜杀,自己必会有累倒的时候。   于是他奋力几剑,杀出了重围,冲进了树林中。这片树林都是长年的老松,盘根错节,被修剪成各种形状,虬结成弄,只有树隙间可通。   张士远进入林中后,倒是减少了不少压力。因为对方无法再合围了,而且他还可以利用树干的掩护,暴起突袭追进来的人,这下子反而转为有利了。   此刻他的思虑反而十分镇定,不先忙着突围出去,在悄然击杀了两名追踪者之后,他竟跳上了一枝老树,利用树叶隐身藏了起来,一则是调息一下,恢复体力,二则是等天色晚了再图脱身。   而天色也渐渐地黑了,好几次都有人打着灯笼从他身下经过,他都摒息着不动,听着底下吵吵嚷嚷的,有人以为他已逃了出去,有人认为他还在林中。   张士远多亏是在海外荒山野岭中学成的武功,轻身工夫超人一等,耐战工夫也特别强,更有遇危从容镇定的休养,才不至于在混乱军中失手。   天色已全黑,他在高处辽望,只见到处都是灯炬火把,宫中还在搜索着,他却安心闭目养神了。   一直等到过了两个更次,灯火渐稀,想是那些侍卫们认为他已逃出了宫去,不再继续搜索了,他才慢慢地下了树。   他很担心武媚儿,不知道她如何了,但是他却不敢回去看她了。武媚儿说得很对,只要他不被抓住,宫中不知道他是个男人,一切都可掩护,如果知道他是个男子,那两个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自己还好,皇帝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后,碍于辅国公李靖的面子以及自己父亲的种种,也许不便加罪。但武媚儿却是死定了,不但是她死定了,连她的家人恐怕都将受到株连,所以他一定要逃出去。   好在他进来之前,已经先把大内的环境摸了一下,借着夜色的掩护,他悄然地绕到了太掖,潜入池中,再仗着精妙的水性,潜行到池水的出口处。太掖池是一池活水,引渭水的支流皂河,通过宫墙而入池内,再从另一端流出去。他用剑削断了水底的栅栏,顺着流水出到宫外,渡到对岸,已是骊水之麓,有秦代阿房宫的旧址。那儿虽已成废墟了,却仍是禁地,唐家天子为了保存古迹,还保留了那片焦土,以供后人凭吊。   张士远爬上了岸,深深地吁了口气,暗庆自己得计,这条路是他早就计划好的退路,未入宫之前,他已想到万一不能顺利出宫,就由此地脱身,这是条别人想不到的路,他不禁暗自感激他的父亲了。   张仲坚教育儿子别有一套方法,这位海盗出身的风云人杰,虽然已成为海外的一方雄主,却仍然不脱梅盗的心性:“儿啊!天下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孩子,从己所欲并不是胡天胡地,不顾性命地乱来一通,不管你去做什么事,都必须要将本身的安全置于最先,不管你去什么地方,第一件事就是设好退路!”   有了这种教育,他才敢到宫中跟皇帝抢女人。   有了这种教育,他才能安然地从乱军中脱险!   他深吁一口气,很想换掉衣服,因为他还穿着女装,只可惜手头没有男人的服装。   因此,他只有脱掉身上的湿衣,宁可打着赤膊,也不想再穿着那身女服了,他毕竟是个堂堂的男子汉。   忽然,一片灯光照眼,四名健汉,手执火把,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张士远立刻执着长剑戒备着,然后一个中年男子,腰悬长剑,气度庄严地徐步而出,那正是驸马秦怀玉——与他并称天下第一剑手的那个人。   秦怀玉端详了他片刻,才沉声道:“张士远,果然是你,我听说武媚儿接了一个女子进宫,在宫中杀伤了好几名侍卫,逃出了重重包围,心中正在奇怪,世间不可能有武功这么好的女子,武媚儿也不可能有那种朋友,那时我就怀疑到你!”   张士远心中暗暗吃惊,但他还镇定,横着剑道:“附马怎么会怀疑到我呢?”   “因为长安市上的几个高明剑手我都知道,而且武媚儿在竞技场上对你特别亲热,我认为你们一定有私情,把这些都综合起来,我想那个女子,多半是你乔装的!”   张土远一笑道:“驸马好心思,你又怎么会想到在此地等到我呢?”   “因为宫中每条出路都有重兵把守着,不可能被人逃出去,只有这一条水路无人顾及,你若想脱身,只有从此一条路,张士远,你还有什么话说呢?”   “没话说了,我只是奇怪,驸马既然想到了,为什么不在宫内把这条路也堵住了!”   “堵死那条路固无不可,我怕你情急反噬,在宫中大杀一通,那儿都是手无抵抗之力的女流之辈,陪在里面遭殃未免太冤枉,倒不如在此地等你了!”   “驸马!你计算很精微,只是算错了一件事,你不该只带四个人来的,宫中成百的好手都没能拦住我,你们这五个人行吗?”   秦怀玉的脸上显出了薄怒,沉声道:“张士远,我这四个人只是来掌灯的,就凭我一枝剑斗你。因为你是辅公的家将,我不想公开了结,也是为辅公留一份情面。难道你真想我带了大批人马,公开擒下你?”   对于这一点,张士远倒是没话说了,自己虽然不在乎此身安危,但是对李靖,他却有一份亏欠的!   因此,他朝秦怀玉一拱手道:“驸马这份心,张某十分感激,张某并非贪生怕死,所以委屈求全,也是为了怕累及辅国公,否则我放手大杀一通,宫中不会只死这几个人,当然,我不会杀女人,但宫中的那批侍卫,我可真没放在心上,你这四个人靠得住吗?”   秦怀玉一笑道:“你可以放心,这四个人是我的心腹家将,亲如手足.你即使杀了我,他们也不会泄露今天的事,更不会说出你张士远的名字!”   “那我就放心与附马一搏了,即使死在附马剑下,我也会感激附马的!”   “我倒不要杀你,只要你剑下受缚,挑断你的双手经络,让你今后无法使剑,仅此而已。你如此胆大妄为,就是仗着你的武功,我使你失去了凭仗,今后会安份些!”   张士远有点忿然道:“驸马,我行事或有不是之处,但我认识武媚儿在皇帝之前,是他抢了我的女人,可不是我胆大妄为!”   秦怀玉怔了一怔道:“武媚儿可是自愿入宫的!”   “皇帝下话要人,还有人敢说不愿吗?附马,他是你的老丈人,你也不敢说他的不是,因此我也不跟你谈是非,我们这就开始吧!”   谈到皇帝的行事,秦怀玉也感到很为难,只有道:“你乔装入宫,私会宫妃,冒犯帝室权威,这不可轻恕!”   张士远大笑道:“帝室的尊严,只有你们这些大唐的臣民才把它看成回事,却不能来要求我!”   “什么!难道你不是大唐的子民?”   张土远不耐烦地道:“我是什么人不必对你说,我对大唐的皇帝也不必如些尊敬,我们来决斗吧!”   皇帝是秦怀玉的老丈人,听见有人对皇帝不敬,总是令人难堪的,秦怀玉也生气了,呛然出剑,两个人搭上手,就这次的比斗跟上次在校场交手又不同了,那一次他们是比武,讲究的是气度,用的都是堂堂正正的招式,没有诡计,没有虚式,有时还带着点礼让,一招过后,总要等对方喘过气来,再进行第二招。   这一次却不同了,大家都在决心求胜,虽然双方都不想杀死对方,但出手不再留情,也不再避忌去作害对方,本来张士远以为这种战法自己会占先的,可是交手之后才发现秦怀玉的招势极稳,身法的轻灵也不在他之下,张士远连用了多次精招,都被秦怀玉化解开了,不禁十分惊奇,他没想到养尊处优,公子哥儿出身的秦怀玉,剑术造诣也能精,这可不是凭侥幸而致,要下很多的苦功去锻练的。   张仲坚为了作成这个儿子,从六岁开始就施以最严格的训练,并不因为他是王子而稍假宽怠,十五年的苦磨,才造成他一身骄人的技业。   秦怀玉也是一样,他出身膏粱,但秦琼却一直对他的武技训练很严格,使他在小一辈中出类拔萃,成为附马之后,他也没有荒驰下练武,一直在苦练中鞭策自己,所以才能年年拿到竞技冠军,那不是靠附马的尊贵而得来的,是他自己仗真本事取来的。   在竞技场上,他没有拿出全力,一则是对方比自己年轻了十岁,有点惺惺相惜,二则是自己连拿了两届冠军,引起了许多大宅第的不满嫉视,他是个很谦虚的人,不想自己成为大家嫉愤的对象,才相让一二,打成平手,让人分占了一半的荣誉,也减少一点嫉妒。   今天在正式的交手下,他发现自己的确很难胜过这小伙子,惊奇之余,爱才之念顿生,边战边道:“张士远,以你的年纪,把武功练到这个程度真是不容易,我也不想伤你了,你走吧,但是你得保证以后不再去找武媚儿!”   这已经是很大的态度了,可是却触发了张士远的傲性,他禀承父亲虬髯客那种不羁的性格,让出了中原的江山,是不愿破坏他与李靖的友情,对大唐皇帝,他并没有太多的敬意。   张士远在父亲的熏陶下,也具有了这股傲性,怎么肯接受这种怜悯性的宽恕呢!   因此,他愤怒地叫道:“做梦!武媚儿与我定情在先,是你们的大唐皇帝硬抢了我的女人,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发誓必定要夺回武媚儿,皇帝若不放手,我就宰了他!”   秦怀玉是真正地生气了,沉声道:“混帐东西,你竟敢说出这种无君无父的话,我拼着得罪辅公,也不能再放过你这个狂徒!”   张士远更为发狂似的叫道:“什么君父,你们秦家父子才把他当成人君,在我眼中,他却只是老淫棍,是夺我妇的仇人,我绝不放过他!”   秦怀玉十分震怒,手下加劲,剑发如雷霆,他拿出了十分的劲力,勇猛地采取了一连串的攻击。   张士远毕竟是经过一场血战,大内侍卫全是高手,他在重重包围中杀出来,还是很耗力的,虽经一度休息,无如身在险地,到底不能完全放松,体力已先吃了亏,再者他和武媚儿在宫中狂热了三天,漫无限制的纵欲,对体能也打个大折扣,再加上跟秦怀玉力拼了两百多个回合,耗力更巨,对这一连几下猛击,有点招架不住了。   但是他不肯认输,咬牙劈出了一剑,竟是不顾性命的打法,存心与对方同归于尽了。   秦怀玉的战斗经验丰富,自然不会在乎他这一手,剑器反撩,当的一声,首先将他的长剑击脱手,跟着想去制服他时,张士远忽地扬手,射出了一枝匕首,那是他藏在胸前的一枝防身宝刀。   秦怀玉只想用剑比住他,因为对方武器已脱手,不虞反击,他也没有杀人之心,所以出剑较慢,也没防备,匕首射来的速度奇快,百忙中他侧身避开要害,匕首射在他的肋下不致命之处!   这次秦怀玉的怒气更深,厉声道:“我对你手下留情,你出手却如此狠毒,实在容你不得!”   举起长剑欲待劈,张士远也闭目待死,忽而旁边飘来一道白影,轻轻地一伸手,就从秦怀玉的手中夺下了长剑,同时一个很好听的声音道:“附马手下留情!”   秦怀玉骇然后退,虽是出其不意,但来人能夺去他手中的长剑,武功实在高出他很多了。   他再看清这个人影时,不禁更惊诧了,失声道:“原来是李夫人,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辅国公的夫人张出尘,也是盛传一时的奇女子红拂,虬髯客的义妹!   张出尘笑了一笑,将手中的剑还给了他,然后道:“我为这孩子来的,请驸马看我的薄面,高抬贵手!”   秦怀玉接过剑道:“夫人可知他做了什么事?”   “从小儿口中听说了,这孩子太胡闹,不过他年纪轻,不懂事,驸马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语气很平淡,似乎并没有认为张士远犯了多大的错,这使秦怀玉很不满,忍不住道:   “夫人,他犯的罪,连夫人也担待不起的!”   张出尘也叹了一口气道:“我晓得,可是没办法,哪怕是豁上性命,我也替他担了,因为我只有一个娘家亲人!”   秦怀玉不禁一怔,张出尘幼年入宫,本是一个孤女,随着陈乐昌公主入杨素府中为侍女,后来才结识李靖,她根本没有什么娘家的亲人。   要有,就是一个结义的兄长虬髯客!   再仔细一想,他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张士远就是虬髯客的儿子,是扶余国的王子,难怪有那股桀傲不驯的性格了。更明白张出尘所以要硬出头了。这个年轻人若是有了舛错,虬髯客必不甘休,天下不知又将掀起何种乱事。   秦怀玉是个十分知机的人,明白了此中的利害,立刻一躬身道:“既然夫人出了头,小侄自然遵命,这儿就交给夫人,小侄告退!”   他也不多问,立刻就想告辞。   张出尘却道:“驸马请留步,在宫中你老丈人处,也请你相机关说一下,别太为难武媚儿,事情是我这个侄子引起来的,若是害她受了牵连,我这侄儿是个死心眼的人,若是武媚儿有了什么,他一定不肯离开的,要是再闹出什么事,我就很为难了,甚至连外子也不能置身事外,我们欠我这位兄长太多!”   话说得很不客气,但也很含蓄,意思说事情闹大了,他们夫妇势必要站到虬髯客那边。   秦怀玉知道李靖夫妇不会做那种事,但是话一定要讲给张士远听,安住这小伙子的心,否则倒真是大麻烦,虬髯客虽然建邦海外,但中原仍多门下之士,作起乱来,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因此秦怀玉一躬身道:“小侄遵命,小侄一定尽力。   他有礼貌地告辞了,四名健仆也跟着走了。   张士远却愧然地对着这位姑姑,张出尘不但是父亲的义妹,也是最敬重的人,在这一位奇女子面前,他强顽不起来,尤其是刚才一伸手就夺去了秦怀玉的长剑,那身手更值得佩服。   自己与秦怀玉还并列天下第一剑手,想来十分可笑,两个人加起来,恐怕也不够她一个人料理的。正因为心存懔惧,他才迟迟不敢抬头!   倒是张出尘笑笑道:“小远,你的本事还不错,居然能从宫中突围而出,我怕你失陷在宫中,倒是有点棘手。我去接你姑父,听见消息,连家都没回就赶了来,听说你在宫中脱了围,我知道你一定假水道出来的!”   张士远又低下头道:“侄儿以为很隐密了,哪知还是瞒不过人,先是秦怀玉找到了侄儿,然后又是姑姑,不过姑姑的技业真是令人敬佩,突手入白刃,一下子就把秦怀玉的剑夺走了,侄儿却几乎败在他手下!”   “不是几乎,根本就是你败了,你的确不如他,不但是剑术不如,胸襟器度你也不如人,尤其是你暗射人的那一匕首,实在很不光明,人家可不想杀你!”   “可是他要制住我,对侄儿而言,受辱比死还更严重,侄儿那一匕首虽是突袭,却是当面出手,侄儿知道那一手并不能杀死他,只是想激怒他杀死侄儿!”   “糊涂东西,大哥仅有你一条根,我们是如何的爱惜你,你竟轻掷你的生命,对得起我们吗?”   张士远又低下了头。   张出尘笑笑又道:“幸亏是碰到了秦怀玉,他的父亲跟你姑父是莫逆至交,还顾全一点情面,要是换了别人,麻烦可就大了。小远,我真没想到你会胆大妄为到这个程度,为了一个武媚儿,值得吗?”   张士远刚要开口,张出尘庄容道:“不要说理由,姑姑只要听你一句话,这个女子,值不值得你如此牺牲?假如你们两情相许,生死听之,姑姑想尽方法也会把她弄出来,作成你们在一起!”   张士远想了一想道:“为了武媚儿这个人是值得的,她聪慧美丽可人,热情如火,可是她野心太大,权势之心太重,一个扶余国满足不了她的欲望,她要把整个中原掌握在手上才称心!”   张出尘一笑道:“妮子雄心不小,她做得到吗?”   “她对自己有信心,所以不肯跟侄儿走!”   “那你们这一段情该到此结束了!”   张士远轻叹道:“是应该结束了,本来我们也说好了,这是最后一聚,以后再也不见面了!”   “你们做得到吗?”   张士远想想道:“我做不到,但她是做得到的,她是个很有决断的女子,拿得起放得下!”   “你是个大男人,反倒不如一个女子?”   “姑姑,您别看不起女子,我爹说他一生中最敬重的三个人,第一位是乐昌公主徐姑姑,现在还在扶余国佐他治理国事,第二位就是姑姑,第三位才轮到姑父呢,所以侄儿自承在决断力上不如媚儿,这也正是她令侄儿动心之处。姑姑,您不会认为侄儿没出息吧?”   张出尘轻轻一叹道:“武媚儿入宫不过半年,即已大权在握,在文德宫代阅奏章,满朝文武的升降罢黜,全在她的一念之间,我也知道她是个很能干的女子,不过她既然不肯跟你走,你就必须离开她,这对你们两个人都好!”   张士远道:“侄儿知道,侄儿想回扶余去了!”   张出尘笑道:“你肯回去最好,不肯回去,姑姑也要押你回去了,我们走吧!”   张士远低头无言,跟在张出尘后面也走了。   ------------------------------------   天马 扫描,玄鹤 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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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被贬入寺思易储     未央宫中那一场惊天巨变,震动了皇帝,但是因为杀死了黄直,没了指望。   武媚儿勾通了尚衣监吴相良,变更了一下情节,武媚儿直承是她带了一名女子进宫,那名女子叫余婉若,是名极有造诣的女剑客,跟武媚儿自小莫逆,最近因为恰好来京,渴思故人,但由于是民女不便入宫,所以才冒充都兰云的身份进宫,两人好叙叙旧。   事情被黄直知道了,趁机以此相挟,要她在批阅奏章时,对几个要保荐的人多加方便,武媚儿不答应,黄直趁机报复,带了几名侍卫,借巡宫之名,捉住了余婉若,还要命侍卫脱掉她的衣服捆绑示胁,那两个侍卫在执行命令时,手脚很不干净,余婉若不甘受辱,才愤而杀人逃脱。   几个目睹的大小太监都受了吴相良的买通,众口一词,证实了这件事,他们虽是黄直的心腹,但黄直已死,靠山倒了,宫中的大权势将集于吴相良之手,太监们都是很见机的人,乐得见风转舵,巴结新的当权者了。   还有两名在场的侍卫,恰好都被张士远在后来的搏战中杀死了,因此,事情就被盖了下来。   不过,武媚儿私召民女入宫也是触犯禁例的,尤其是事情闹得很大,杀了好几个人,她必须要接受处分。   皇帝是很喜欢武媚儿的,但是宫中很多的宫妃们却不肯放松她,皇后已薨,昭阳正宫乏人,大家都有争取。   武媚儿以才能与得宠的情形看,本来是很有希望补进这个遗缺的,武媚儿本人也何尝不如此想。   她不肯跟张士远走,情愿在深宫中伴着一个老头子度寂寞的岁月,目的也是在爬上这个母仪天下的位子。   出了这件事,那些嫔妃们少不得大做文章,连她们的父兄也都趁机加入,吵着要将武媚儿置于死地。   武媚儿在宫中得宠时树敌太多,这时就显得很孤单,但幸亏公主进宫出头替她缓颊,说她虽然有过,但毕竟年事太轻,何况伴驾半载,不无微劳,请从轻发落!   她是受了夫婿秦怀玉的嘱咐进宫来为武媚儿请命的,皇帝很喜欢这个女儿,而她的夫家秦氏一族也非常有势力,她出了头,才没人敢坚持了。   武媚儿被贬黜到白马寺去礼佛思过,这也是公主建议的,她虽然为武媚儿请命,却也认为她不适合再留在宫中。   大家都很奇怪,公主原来是很讨厌武媚儿的,不知为何这一次竟会替她出头说好话。   像武媚儿犯的这种罪,重则处死,轻则贬入长门冷宫,放到白马寺去,那反而是放生了。   白马寺是初建时的寺庙,却是在宫外,门庭不禁,可以跟家人来往,比一般宫妃还愉快呢!   武媚儿倒是很高兴接受这个处分,她可以和张士远时常相见了,虽然在宫中失了势,但失了桑榆,收之东隅,未尝不是件好事。   只是,她到了白马寺足足两个月,始终不见人影,她忍不住暗中怨恨张士远薄幸,找人一打听,才知道张士远已经回到海外扶余去了。   她既没流泪,也没有失望,尤其这一天,司礼监吴相根小太监给她送了张字条来,她忍不住笑了。   皇帝又准备来看她,她的魅力未灭。   因此,她相信,终有一天,她还是会回到未央宫去的,也终有一天,她能再见到张士远的。在她手上的男人,她从不怕他们跑掉。   白马寺是新建的官庙,相传太宗世民皇帝为秦王世子时,领兵征讨三十六处叛王,有一次为敌所困,多亏是胯下的那头战马神骏,力驮世民皇帝突围,才保住了皇帝的一条命,而那头白马却因身中数箭,流血过多而死。   唐朝大局已定,世宗皇帝也即位登基,思念那头白马的救驾之功,下旨建立此寺,塑了那头白马金身,供奉在寺中,早晚受香火供奉,而寺也以白马为名。   皇帝虔信佛教,曾遣三藏玄奘法师赴西取经,宣扬佛法,故而这所白马寺也成了皇帝及皇室中人经常临幸进香的地方,也等于是一座行宫,建筑宏伟,设置警卫,寻常百姓及—般的官宦人家是禁止前往的。   武媚儿为了在宫中失德,被贬在此地清修。   从表面上看,武贵人是失势了,但实际上却与被贬入冷宫不同。打入长门宫,皇帝绝足不往,在白马寺,一年中还是有几次见得到皇帝的。   何况武媚儿到了白马寺后,皇帝来的次数更多了,一月中总有这么一两次的,武媚儿的贵人封号并没有取消,她的家人所居的要职也没有受到罢黜,这说明了武媚儿并没有受到冷落,但究竟不能与从前相比了。   武媚儿是个十分年轻的女人,情怀已开,一个老人本已无法满足她的需求,何况是每月才得一两次呢!   刚开始半年,她还安份,因为她还想过一段时间,重新回到宫里去,但是过了半年,仍然没有消息,她就知道希望不太大了。   尤其是她向皇帝提出请求后,皇帝总是支吾其词地敷衍她,实在被她逼急了,才告诉她实话说,不太有可能了,因为她在宫中的表现太厉害,宫里的那些妃子们都很怕她,极力反对她回去。   这些妃子的力量固然不足以阻止她回到宫里,可是她们的父兄或家人却都是开国元勋或当权大臣,那些妃子们发动家人的力量来反对,皇帝也不能不赏面了。   皇帝无可奈何地道:“媚娘!朕是很想把你接回去的,无奈你在宫中树敌太多,每个人都几乎反对你回去,朕也没办法,好在你在这儿也不受委屈,只要朕在一天,就会照顾你一天的!”   武媚儿咬咬牙,她需要的不是皇帝的照顾,她要的是权势,在白马寺中,是无法取得权势的。   还有一件事更使她烦心,皇帝在世时,固然能照顾她,但是皇帝已是个老人,能照顾她多久呢?   皇帝也明白她的心事,轻叹一声道:“朕已是风烛残年了,能照顾你的日子不会太久,所以朕也不想把你弄进宫去,那个地方,进去不容易,出来却更难。你的年纪还轻,还有一大截的日子要活呢,在这里,朕一旦撒手之后,你还可以放出去,进了宫里,你就一辈子被关在里面了。君子爱人以德,朕不要你进去,是为了你好!”   话的确是一番好话,只是武媚儿听不进去。   她发誓要重回未央宫去的,不是为了享受,而是为了权势,她要成为未央宫中的主宰,这个目的不达到,她是不甘心退出的。   但她也明白,在这个老儿身上是没什么可图的了,重回未央宫,希望不能在这个老头身上,多加点劲,她是不难磨着皇帝把她接回宫中的,但真的如此回去了,风光不过两三年,老头儿一倒下来,大权就要为一批新的权贵所接替,而她拘于名份,不可能再有什么作为了。   她必须把眼光放远一点,在新的权力圈子里抓住一个人,那个人自然就是未来的皇帝了。   太子已经册立多年,世民皇帝鉴于玄武门之变的教训,也免得手足相残的故事重在自己的家中发生,老早就作了安排。一面叫太子勤习政务,树立声望,一面也将军政大权分散开来,交给一些自己信得过的忠贞大臣掌握,圣上预颁遗诏,分给每一个大臣,指定他们必须辅弼太子。   而最重要的一个措施,就是对其余几个儿子,不让他们掌权,使他们没有争夺的本钱。   皇帝的话启发了武媚儿的灵智,所以她表面上在曲尽欢颜应付皇帝时,心中已在盘算着,如何张开网来捕捉太子了。   太子不常到白马寺来进香。虽然是三十多岁的人了,皇帝对他的要求很严,规定了他一大堆的功课,除了随朝学习政事外,还派了几位元老大臣,辅助他在文武两途上进修,因为皇帝交给他的将是一个空前的大帝国。   贞观帝国之盛,前无古人,连汉武盛纪都无法比拟,汉武帝时,虽数度遣军远征西域,却未能把匈奴真正地屈服,只要中原一松懈,他们立刻又滋扰边境,防不胜防。   但李世民却将他们完全地征服了,四夷尊大唐为天朝大国,尊世民皇帝为“天可汗”,每岁朝贡,长安设有文馆,各地务邦使节都派了人在长安,学习天朝文字以及一切典章制度、文明,如此盛大的帝业,是值得李世民自骄的,他一定要扶植一个靠得住的接班人。   太子很忙,忙于学习一切,没有出来游乐,即使到白马寺进香,也都是军骑扈从一大堆,还要由两三位大臣随着伴驾,没有单独接触的机会!   倒是其他几位王子比较有空,没事常到白马寺来胡调一番,武媚儿也打起精神应酬他们,一则为了排遣寂寞,再则也是有用意的,她要使自己的艳名传出去,好把太子吸引了来,因为她打听清楚了。   太子很难跟其他人接触,只有手足兄弟去看他时,才可以相互聊聊家常,这是皇帝特许的,而且十分鼓励。   皇帝也是鉴于自己手足相残,完全是平时亲情疏淡之缘故,而盼望自己的儿子们接近。   只有在聊家常时,皇帝才特准不让人陪侍,让他们海阔天空,毫无拘束地聊天。据悉,太子很重视很喜欢这种聚会,三两天总是着人去找他们来聚一聚,这是他枯燥生活中唯一的娱乐了。   武媚儿辗转地知道这个消息后,就留上心了。   所以她先在诸王间展开狐媚手段,把那些王子们个个弄得失魂落魄,其中魏王李泰跟她最为亲近。   而李泰人既聪明,又解温柔,她就在魏王身上下功夫,亲热之余她就絮絮地询问各王子的事,问得最多的自然是太子。   李泰不是个笨人,笑着道:“媚儿,我知道你是为将来打算,想吊上我大哥,我劝你少费心思了。承干大哥虽是已定的储君,却是个木头人,不解风情,尤其是被一些老古板教着,说什么女色是祸国之道,他娶的老婆姿色平平,东宫府中也没有一个出色的女人,他本人更是个道貌君子,不会看上你的!”   武媚儿被当面拆穿了心事,不免有点着恼,不过她跟魏王戏谑已惯,说话没什么顾忌,干脆把话敞开来道:“不错,我是有这个打算,人往高处爬,这也无可厚非,我不信你哥哥真是个木头人,他只是没机会接近真正的女人而已,你若是能为我安排一下,让他跟我单独见次面,我保证可以把他迷得七晕八素的!”   李泰叹了口气道:“你若真有这个本事,我倒是可以帮忙,不过我没有这个胆子!”   “为什么?难道你还怕我将来会撇你不成?”   “我倒不怕这。老实说一句,我对女人看得很淡,真要有一天我能把大权抓在手上,不怕没有女人,多一个都无所谓,你能把他吊上了,对我只有好处!”   “你能有什么好处?”   “他是已册立的储君,将来是当然的继任人选,有他一天,我永远没有希望,你能吊上他,我只要密告上一本,父王就能废掉他!”   武媚儿心中一动道:“废掉他,你就有希望吗?”   “当然有希望了,我已经在暗中纠合了一批大臣,正在找他的错处,只要逮到机会,我自然有办法整倒他,然后宫里宫外都有人帮我说话,在老头子面前,我也尽量在争取他的好感,真要废了老大,继任者非我莫属!”   武媚儿娇笑道:“原来像是个有心人,早就在作安排了,真看不出来你,平时里一派老实的样子,心眼儿多得很!”   李泰哈哈大笑道:“彼此!彼此!媚儿,你也不是个老实的,我知道你不甘雌伏,耐心点,只要我坐上了龙椅,绝不会让你在外面的,只有请你帮忙……”   “我能帮什么忙?那种易储大计,老头子不会听我的!”   “不是指这方面的帮忙,老头子最忌讳这个,不让任何人谈论这个问题,我只是拜托你,别去惹我大哥!”   “你担心什么?他是个木头人,不解风情的!”   “在你这个摩登迦魔女之前,除了西天佛祖,谁都逃不过你的迷魂大阵,我却不想大哥毁在你手上!”   “殿下这话叫人难懂!”   李泰笑道:“没什么难懂的,第一、他迟早必倒,你犯不着在他身上浪费精神,第二、我准备的时机尚未成熟,我不想叫你这个时候倒下去!”   “太子上我这儿来几趟,就会造成他被废吗?”   “大有可能,希望他倒下去的人不止我一个,只要他多往这儿跑几次,一定有人告他的状,老头子最恨有人剪他的边,更别说是自己的儿子,还不暴跳如雷!”   话说得实在难听,武媚儿狠狠的伸指一戳他的额角道:“那么你上这儿来,不怕他砍了你脑袋吗!”   李泰哈哈笑道:“我没关系,没人会去告我的状,因为我没那么重要,倒是有人会替我掩饰,希望我多往这儿跑跑,我上这儿来只有好处!”   “有什么好处呢?”   “使人认定我是个只爱酒色而疏于颧心!”   这些话都使武媚儿听来很刺耳,因为她是个极度自尊的人,这个家伙却将她视同玩物,说话不留一点余地。   但是她忍了下来,心中暗自盘算着:“你这个狗头,居然如此地轻视我,总有一天,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但她也忍不住窃窃心喜,因为她获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皇帝对立储之举,虽作了种种保障的措施,但仍然有人在计划改变,而且在暗中进行颇烈,李泰固然是野心勃勃的一个,听他的口气,另外似乎还有人。   这个局势可以善加运用的,因此她巧妙地探测道:“是哪些人,会使你如此担心?”   “自然是一批自认可以左右权势的人,最混帐的是长孙无忌那个老匹夫,我还是他的亲外甥,他偏去帮外人!”   武媚儿心中又是一震,终于知道了另一个争夺者是谁了。长孙无忌是已故皇后的兄长,是太宗皇帝的舅老爷,也是最得李世民信任的一个权臣。   李世民打天下时,他以郎舅之亲,一直是李世民最亲近的伙伴,但长孙皇后却认为这个兄长刚愎自用,好弄权势而无大谋,常劝告李世民不可赋兴重寄。   李世民对于皇后是十分尊敬的,所以皇后薨后,长孙无忌才算出了头,渐渐地掌重寄了。   因为他的妹妹不太看得起他,所以这些王子们也都没把这个舅舅看在眼里,只有周贵妃所出的四王子晋王跟他走得最近,常把个舅舅挂在口中。   长孙无忌虽然被皇后压着出不了头,但他究竟是国舅老爷,而且也是开国元老,跟皇帝的关系密切,跟他同时的一些功臣元勋,也都是多年老友,在朝廷中,他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武媚儿想搭上太子的计划,经李泰一说而打消了,凭心而言,她也不喜欢去伴着个木头人和刻板的道学先生。   但她也不希望魏王李泰成事,李泰虽然喜欢她,但只是抱着狎侮的态度,不会给她太多的尊重。   尤其是李泰在言词上给她的侮辱,直把她当作一个倚门卖笑的娼妓了,这是她万难忍受的,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够让这个家伙当势。   她在心里有了计较,表面上还是跟李泰敷衍了一阵,李泰跟她鬼混了一阵走了。   武媚儿却着实地计划了一阵,终于有了腹案,她悄悄抱了套寻常的衣服,套了辆车子,就出了门。   她要见长孙无忌去,把这个秘密透了出来。   把长孙无忌请来是不可能的,她没这么大面子,长孙无忌根本就瞧不起她,也无法托人转告,这种事不能经第三者之口的,她只有自己跑一趟了。   好在把守寺门的侍卫都是她姐夫贺兰察的手下,这点方便是有的。   长孙无忌的宅第很大,他是国舅,累功进至国公,而他也不喜欢标榜自己是靠裙带而贵,人家都以国公称之。武媚儿到了府前,递出一张小名,却是武媚儿拜诣五个小字,使门房着实为难!   女人没有用名刺的,武媚儿却又是长安的名人,她早先闹的那些新闻十分轰动,无人不知!   武媚儿的名刺若是递进去,可能会挨长孙无忌的一顿臭骂,若是不递吧,这个女人也是难惹的主儿。   幸亏里面出来了一个锦衣少年,唇红齿白,长得婉若似好女,门房连忙上前道:“四殿下,您出来的正好,您看看这张名刺是否该递上去!”   那少年正是四王子晋王殿下,他看了名刺,倒是微微一震,他没见过武媚儿,却是久闻大名。   然后他看见了—个十分美丽的女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正盯着他,看得他心头蹦蹦乱跳。   武媚儿没等他开口,已经先盈盈地行了个礼,娇声道:“这位想必是四殿下了,妾身武媚儿,因为有机密要事,必须机禀国公爷,殿下与国公极为相熟,乞为先容!”   晋王几曾见过这等娇滴滴的美人,更没有听过这种勾魂夺魄的声音,连忙道:“可以!   可以!贵人请跟我来!”   武媚儿眼眶一红,居然挤出了两滴眼泪,哽咽地道:“殿下,妾身被贬白马寺,本是侍罪之身,那里还敢当贵人二字,殿下如果不嫌弃,请以妾身小字见称!”   一付盈盈欲泣的样子,看得晋王心都软了,连忙上前扶住她道:“是我太唐突了,对不起!媚娘,来!来!我带你进去!”   他看见武媚儿伸手在怀中掏手帕,却是空手出来,一付惆怅之状,心知她没有带手帕,连忙掏出了一条雪白的丝绢递给她道:“用我的吧,这是我出门时刚换的,还很干净没用过!”   武媚儿感激地接了过来,不好意思地道:“妾身为了更衣来见国公,忘了带绢子,叫殿下见笑了,这方绢子等妾身洗干净,再奉还殿下!”   “没关系,一方绢子值得几何,用过了丢了也罢!”   “绢子虽不值钱,但殿下这份相助之情却是妾身永生难忘的,殿下既是不要了,就赐给妾身当作纪念了吧!”   她就势连身子也靠上了晋王,更兼吐气如兰,薄薄的衣衫隔不了她身上的肌肉的弹性,晋王的身心都溶化了,慢慢地扶着她走着。   府中的下人远远看见他们,都忙着躲开了,所以他们一直毫无避忌地,直来到长孙无忌的书房才分开。   晋王不待通知,就把武媚儿带进了书房。   长孙无忌正在看一些书函文件,看见他们进来,连忙掩上了道:“老四,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唉!这不是武贵人吗?你到老夫的家中所为作什?”   武媚儿道:“妾身是冒万死前来,不但有机密大事相告,也来乞求国公爷救命的!”   “你在白马寺中修行,有谁会你害你,又有什么机密?”   “是七殿下魏王!”   长孙无忌道:“是那个小畜生!老夫可管不了他的事,他也不会听老夫的话,根本没把我这个舅舅放在眼里,你又怎么惹上他了?”   “他到寺里来找妾身胡缠……”   长孙无忌笑道:“武媚儿,你在白马寺中的生活,老夫也略有耳闻,他们哥儿几个常到你那儿鬼混……”   武媚儿知道这瞒不了人,只有可怜兮兮地道:“老相国明鉴,他们都是王子之尊,妾身一介弱女,他们来了,妾身怎敢违拒,只有敷衍一下而已!”   长孙无忌道:“对老七也敷衍一下不就罢了,难道你还要挑人不成!”   “妾身倒不是不敷衍他,而是七殿下不放过妾身,他说他异日必可登上大宝,要妾身杜绝其他的人,专心一意地侍候他一个人,否则就不容妾身活命!”   长孙无忌微微一动道:“他这么说吗?这不过是吹吹牛而已,皇储已定,不容改变的!”   “可是他说他有绝对的把握叫东宫易人!”   “他居然这么说,他有什么把握?”长孙无忌居然站了起来,可见这句话对他的影响力。   武媚儿心中暗喜,知道这一注押准了,于是道:“妾身不知道,他也没说,但他说太师知道的!”   长孙无忌连忙道:“老夫怎么知道呢?他是怎么说的,怎么扯到老夫的头上呢?”   武媚儿察言观色,知道这老儿必然也是知情的,看来易储之计是十分可能了,每个人似乎都很有把握的样子。   于是武媚儿压低声音道:“他说东宫必将易人,我舅舅那老怪物也是热心得很,准备把老四捧上台去,他只是白忙一阵而已,宫里宫外,支持我的人多他几倍,等将来我手掌大权,再要他的好看!”   长孙无忌气得一拍桌子道:“这小畜生居然如此目无尊长,老夫非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武媚儿学魏王讲话,倒是十分相似,那番话是她杜撰的,但是魏王自负聪明,狂态毕露,的确就是这个样子,所以才使得长孙无忌暴怒不止!   晋王却忧虑地地道:“舅舅,看来大哥得癫痫之事,已经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了,老七也在早作准备了,在一般弟兄中,他较得父王喜爱,而且的确有些人支持他,看来您也得多费点精神了!”   长孙无忌叹道:“老夫先以为只有老夫一人知道此秘密,不知道哪个多嘴的泄给老七知道了,他们一定是想走老七的门路,好为将来张罗。难怪我说老七一向是毛毛燥燥的,怎么这一两年变得乖了,经常入宫问候,献些小殷勤,原来他也在铺路子!”   武媚儿总算知道了太子患有羊癫痫,难怪李泰说有把握整掉太子,这的确是个致命伤!   原因是皇帝最重威仪,偏偏不幸的是自己有这个病,有一次在检阅大军时,突然病发,口吐白沫,倒了下来,大失威严,幸亏秦叔宝在旁扶住了,而且说皇帝是中暑,才没有丢大人。   皇帝却深深以此为憾,他创下万世不朽的基业,不会交给一个患有羊癫痫的儿子去继承的。   长孙无忌一定神才道:“武媚儿,老七向你说这话,可见是对你很相信了,你干吗要出卖他呢?”   “老相国!七殿下并非相信妾身,而是在醉酒之后吐露的机密,妾身知道他残暴不仁,动辄拔剑杀人,他王府中的姬人,被他杀了很多个了,跟着这样一个暴君,妾身朝不保夕,所以才向老相国乞命!”   “你准知道老夫保护得了你吗?”   “妾身不知道,但满朝文武,他似乎唯有对老相国有顾忌,是以妾身才冒死来此相告!”   “好!武媚儿,老夫承情,事后你有什么要求?”   “妾身怎敢提什么要求,久知四殿下仁厚,只求能在身登大宝之后,对妾身的家人略加照拂,再者把妾身放出去,过几年自在的生活!”   “你现在的生活难道不自在?”   “国公,妾身先父也是国公,家中并不乏衣食,妾身所缺者,唯自由而已,妾身所望者,亦如此而已!”   长孙无忌大笑道:“好!武媚儿,如果你所求的是这个,老夫可以代替殿下答应你,假如你要回到宫中,老夫倒是要重新考虑了。因为你这个人太厉害,也大不检点,到哪儿都会弄得天下大乱!”   武媚儿心中把老头子也恨上了,发誓哪天要给他点苦头吃吃,但此时却是得罪他不起的。   只有抹抹泪珠道:“薄命人不敢再奢望进宫,再说那儿的日子也不见得愉快,倒不如找个布衣平民,一夫一妻的过日子去!”   “很好!很好!你能看出这一点,不失为一个聪明人,老夫也一定成全你,今天所谈的事十分重要,不得再宣泄出去了,此地你也不可再来,以免引人注意。要知道,你虽然是住在白马寺,可也是跟禁宫一般,不能自由行动的,老夫这就派人送你回去!”   晋王虽有不舍之状,但是有长孙无忌在旁,不敢多作表示。   武媚儿更是乖巧,知道这不是卖弄风情的时候,好在她已经在晋王那儿稍示颜色,这个小伙子迟早都逃不出自己手掌心的,现在是有长孙无忌管着,将来他能自主的时候,长孙无忌就管不住了。   她落落大方地告辞出去,还把晋王送她的那方绢子郑重地藏入怀中,这个举动的意义,相信晋王是明白了。   长孙无忌派了八名护卫,骑了骏马,簇拥着她的车子回程,意思很明显,不让她再去别的地方,也不让她再跟别的人接触,这等于是限制她的行动了,武媚儿恨在心里,万分无奈地上了车子。   长孙无忌的地位显赫,他的护卫在街上更是神气十足,在闹市中也是横冲直撞的,行人躲得慢一点,就是一鞭子下去,挨打的人一看是长孙国舅府的,不敢理论,只有自认倒霉躲开了事。   可是他们出了内城,来到市郊,就没人卖帐了,那是一队武装的剑士,驻马在一丛树林边,约摸是六七个人,一个人拦在路中间,伸开双手,意思是要他们停下来。   这些护卫们哪里会吃这一套,领头的一个一声暴喝:“哪来的混球,敢拦爷们的去路,想找死不成?”   “唰”的一声,一鞭抽了下来,可是那个拦路的人身手更快,偏头避过那一鞭,伸手带住了鞭梢,将那护卫从马上拉了下来,其余护卫们一看动上了手,纷纷拔出了腰刀上前要砍人,其他的几名剑士也都拉出剑来动手了。   长孙府的家将们是惯经战阵的好手,但那批剑士们的武功更佳,只得十几个照面,便纷纷被他们刺伤倒地。   武媚儿更在车中目睹这一场莫明其妙的打斗发生,心中她十分着急,不过她的胆子一向大,干脆伸头出去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拦路的那名武士对她倒是颇有礼貌,微一躬身道:“果然是夫人在车上,那我们就接对人了!”   “什么!你们是专为找我的?”   “是的,小的是专门为接夫人而来的,而且等了两三天了,因为夫人在白马寺中,怕惊动了人不方便,难得夫人自己出来了,就请夫人随着去见家主人吧!”   “你们的主人是谁?”   “自然是夫人的故人,夫人去见到后,自然就知道了,此刻却不便明告!”   武媚儿心中放了心,她知道长安市上,有许多大家子弟,家中养了剑士,经常在四郊拦劫女人,带回家去胡闹一番又放出来,甚至于有人还用这种方法,把已经嫁人的老情人接去重聚一番。   他们的主人多半是自己一个熟识,所以也来上这一手,她本是爱刺激,觉得这也蛮有意思,于是笑笑道:“我就见见你们主人去,带路吧!”   那批剑士将国公府的护卫们捆在一堆,提到林子里藏好,却牵走了他们的马匹,拥着车子一迳走了。   路越走越荒僻,也离长安越远。   武媚儿认得这是往终南山去的,心中不免狐疑,据她所知,这儿投什么大宅第呀,那个神秘的主人究竟是谁?   但她也不多问,问也是多余的,这批剑士们的气概不俗,他们的主人必非等闲就是了。   车子驶进了一片私人的果园林,又走了里许,才看见一栋华厦,到了门口,居然有两名宫装的女子出来,将她扶了进去,掀起门帘,武媚儿已无心去看那些华丽的装饰了。   因为她看见了一个人,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她飞也似的扑奔过去,一下子投入那人的怀中,激动地叫道:“士远!士远!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这是张士远,是她梦中日夜思念的情人,也是她这一生中真正爱着的一个男人。   三年不见,张士远已经成熟多了,虽然他也相当的激动,但已经不像三年前那样子轻浮燥动,只紧紧地抱了下武媚儿,随即把她放开了,而且朝旁边的挥挥手,那些人都退了下去,连两名宫装少女也都跪下行礼后退下。   武媚儿看了微笑道:“你好大的气派!”   张士远道:“我也是一国之君,虽然不在我自己的国家之内,但君主的威仪却不能不维持!”   “你是一国之君了?那么令尊大人……”   张士远道:“先君已于两年前弃世,上次我被姑姑接了出去时,扶余也正好有人来找我,告诉我先君染疾,我赶了回去,先君病已颇为沉重,我侍疾半年,先君终于病重而崩,由我接替了王位!”   武媚儿啊了一声道:“难怪你一去三年没来看我,原来是发生了这种事,那倒怪不得你了!”   “媚儿,我虽然没来看你,但是你的情形却并不隔膜,经常会有人告诉我的,这三年你很受委屈!”   武媚儿的眼睛红了一红道:“也没什么,还算李老儿有点良心,没对我如何,也幸亏那次你化装了一个女人,只把我贬出了皇宫了事,要是李老儿知道你是个男的,而我在宫中私藏男子,杀头抄家都有份的,士远,那次你为我惹的祸真不小!”   “我知道,媚儿,我实在很抱歉,不过我可没有丢下你不管,李侯夫人向我保证过了,如果皇帝真要治你太重的罪,她会去找皇帝说情的!”   “那种罪名谁去说情都不行的!”   “不!姑姑亮出我父王的名字,皇帝一定要答应的,他欠我父王的情太大,唐家天下有一半是我们家让出来的,另有一半则是仗着我姑姑和姑父为他打下来的,这个人情他非卖不可,后来得知你仅是放到白马寺,才没有去找皇帝噜嗦!”   武媚儿道:“可是我在白马寺的口子去不好过!”   张士远笑了一下道:“媚儿,我虽身在扶余,对长安的情形并不隔阂,我父王的线民遍及长安每—个角落,大小动态我都清楚,你在白马寺中只有受点委屈,却不是受罪,而且生活得更为自在!”   武媚儿的脸上微微一红,她也知道虬髯客虽已远踞海外,当年神龙门下的势力仍然遍及中原,自己在白马寺中的生活情形也许可以瞒过宫里皇帝,却瞒不过他们的。   因此她干脆承认了道:“不错,我那儿常有男人去,不是皇帝就是他们的儿子,也许不寂寞,但不是享福,因为我不是侍候人就是敷衍人,别人可以说我私行不淑,你却不该那么想,你知道我的性情,岂是甘心侍候人的!”   张士远略有歉意地道:“媚儿,我知道,你是不甘屈服,也不甘向命运低头的,你要力争上游,再爬起来,重新回到宫里去!”   武媚儿冷笑一声道:“光回到宫里也不能满足我的,我要掌握住昭阳正院,必要时把天下也一把抓住!”   张士远一怔道:“媚儿,你的心愿太大了吧!”   “我倒不觉得,事实上我已经掌过了,在我出来前的那—段日子里,皇帝的秦章都是由我批阅,一品大臣的升降赏罚,都在我的笔下决定!”   张士远笑道:“那只是皇帝偷懒,交你代行而已,名义上那些权力还是他的,而且你决定的都还是些小事,真正的国家大计,你还是参与不了,那是由皇帝召集枢密大臣与各部尚书阁老们共同商决的!”   武媚儿笑道:“这个你没有我清楚,外面所知是如此,实际上却是皇帝自己拟定要纲,作成决定,再去由各部大臣商讨细节而已,我就代皇帝拟定过要纲,那些大臣只会歌颂圣明,半点也没有改我的,皇帝自己也有一点意见,但是在我那里就被我驳倒了!”   “他的见解难道还不如你?”   “他在宫中太久,对外面的事情太隔阂,所作的决定很难正确了,以前他的意见常在廷议时被人驳倒了重换,他虽是接受了,常感不是滋味,所以后来几次,他用了我的意见,没有再碰钉子,他觉得很有面子……”   “现在他还是常找你问国计?”   “李老儿若来,一半是为了他自己找乐子,另一半则是找我问计,这两三年来,他的圣栽居然高明起来,使他常受朝臣的颂扬,他感到十分过瘾!”   张士远一笑道:“因为他是皇帝,那些决定只有不离大辙,臣子们就犯不着去扫他的兴,假如他们知道是你捉刀的,一定会攻得体无完肤了,你可别以为你真比人强了!”   武媚儿道:“我只要证明我在治理天下这方面的才能,比那个李老儿高一点!”   “这可不算什么,治理天下根本不需要什么大学问,因为做皇帝的只是发布旨意,管理天下自有那些臣子们去代劳了,皇帝治天下,只因为他其他方面的条件配合,并不是他的能力超出常人!”   “还要有什么条件?”   “时势与命运。像我,我有个好老子,挣了一片江山给我,我不费任何吹灰之力就做了君王。李老儿的皇帝当得比我辛苦一点,他还经过一番挣扎奋斗,但因为生逢乱世,风云际会,有一批人捧他的场,使他当了皇帝,如此而已,当皇帝的能力并不出奇,人人皆可为,只是别人没这种机会而已,自古以来,把皇帝称为天子,实在太有道理了,天子者,天生而成者,非人力可为的!”   武媚儿有点泄气地道:“这么说我就当不成天子?”   张士远一笑道:“这个我倒不敢说,人的因缘遇合,未可预料,但是我能说一句,即使你能为天子,也不会是因为你的能力过人,而是靠着其他的因缘福凑!”   武媚儿不禁默然了,张士远是够资格说这个话的,因为他是个现成的君王。   想了一下,她笑笑道:“你这次重入中原又为什么?”   张士远道:“我来选后来了。我父亲别无子女,我又是一国之君,为国脉宗祠计,都不能够老是打光棍,我必须要及早立后,而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   武媚儿大感意外道:“我?你不是开玩笑吗?”   “不是开玩笑,我是非常认真的,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女人,你的魄力,能力也足可替我分劳,你又美丽聪明,是最理想的皇后人选了!”   “士远!我感激你的这番情意,但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我想现在没什么困难了,我把你从白马寺中接走后,我姑姑去照会皇帝一声就行了,他不会追究的,也不好意思不买帐!”   “那不是问题,我也知道,目前,我在李老儿心目中并不算回事,有我不多,无我不少,他的确不会为了我去开罪你们张家。”   “这就是了,那还有什么困难呢?”   “我的家人!我还有兄长、母亲、姊妹……”   “皇帝如果默许你离开了,就不会去怪罪他们,李侯也足可以照顾他们!”   “但是再也无法在长安维持目前的地位了!”   “到我的扶余国去,他们可以担任更高的职位……”   “士远!他们不是人才,完全是靠着我才得到今天的地位,在长安,他们可以混,到了扶余国,他们就不能混了。你的国土也许不比中原小,但是富庶丰饶,绝对无法与中原相比!”   张士远无法否认,只有点头道:“是的,我那儿很多还是蛮荒不毛之地,气候也不如此地,瘴厉之气弥漫,我父王就是中了瘴毒而死的!”   “这样的一个地方,把我的家人弄了去,不是提拔他们,反是要他们去受罪了!”   张士远不说话,武媚儿又道:“家人还是个次要的问题,最重要的是我这个人,天生的不服输,我从未央宫中被人赶了出来,我发誓要回到那儿去,跟你一走,我永远都没机会了!”   要是在前一两天遇上张士远,她会毫不考虑地跟张士远走的,但是今天她遇上了晋王,知道了东宫可能易储,晋王入替非常有希望,而她却有十分把握把晋王抓在手中,将来的发展是无以想像的,她不想放弃这个希望。   ------------------------------------   天马 扫描,玄鹤 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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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寺中私情申大志     她是个权欲很重的女人,虽然她爱上张士远,但她也是个把权欲放在爱情之上的女人,所以她拒绝了张士远。   张士远叹口气:“我也知道你答应的成分不大,但我总得先问你一声以尽心,既然你不肯,那只好罢了!”   武媚儿娇媚地笑道:“士远,谢谢你的这片情意,我知道你以—国之后相许,是很隆重的情份了。不过说句老实话,我也不敢到那个地方去,你父亲那么壮的身体都难免染瘴毒而不治,我的身体更难抵抗了。君子爱人以德,你总不会存心害我吧?”   张士远笑了起来道:“媚娘!我已经准备了你几十种拒绝的理由,就偏偏没想到这一点!”   “我说的可是老实话!”   “不错!这的确是老实话,老实话最容易伤人心,但也是最容易把事情说明白,现在你就是愿意去,我也会拒绝了,我本来以为是爱你,哪知道竟是害你了,害你的事我当然不能做,媚娘,我实在很抱歉!”   武媚儿抱着他笑道:“不必说抱歉,在两个真正相爱的人之间,是没有抱歉这两个字的,你的目的在表示爱我,何况你给我的也是一份难得的尊荣,我若是个平凡的女人,一定会万分喜悦地接受你的好意!”   张士远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个不平凡的女子!”   “其实我知道自己也很平凡,只不过我生了一颗不甘平凡的心,士远,只怪你找错了一个女人!”   张士远笑笑道:“没有找错,你真要是一个平凡而庸俗的女子,我就不会为你如此倾心了,我只遗憾认识你不是时候,我们张家老是迟一步,先王跟李世民争天下,迟了一步,我跟他争女人又迟了一步!”   武媚儿笑道:“别说这种话,士远,给我一点时间,也别向李家的人服输,再过半年,说不定我会把大唐的江山作为嫁妆,带着到你那儿去的!”   口气狂到了极点,但张士远没认真,武媚儿自己也没认真,她这样说,只是表示她并没有把李氏的江山放在眼中而已。   张士远已是扶余国王,对大唐的朝廷自然不会十分尊敬,武媚儿生具叛逆性,而且跟皇帝接近过了,不但发现他并非超人,而且有些地方还浅薄可笑,所以对皇帝也没有一般臣属的忠贞。   这一对年轻的恋人都是十分狂妄的,他们在热恋中,更是把世界都踩在脚底下了。   一阵狂欢过后,张士远忽然提出了第二个令人震撼的问题:“媚儿,长孙老儿跟你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   “没有呀!他是个不安份的人,抓住了一个晋王,想把他扶上大宝,极力需要我的合作呢!”   “媚儿,恐怕你弄错了,长孙无忌打什么算盘我不知道,但他绝对无意要你合作,相反的,他是要对你不利!”   “怎么可能呢?今在我才见到他,以前从无来往……”   “那就是你今天有了什么令他不安的地方,他才会派人对付你!”   “你是说他派人护送我?那是他怕我被人看见,我私离白马寺,究竟不太好……”   “媚儿,相信我,他是要除去你,除了派人护送你之外,他另外还派了人伏击你,吩咐一定要杀你死!”   武媚儿一震道:“有这种事?”   “绝对不会错。因为他遣来伏击的人中有的我细作,所以我才知道行踪而预先等着你!”   武媚儿似乎仍然难以相信。   张士远又道:“送你回白马寺,本来有大路可通的,他们却故意绕道,迂回经过这条小路,就是便于伏击,再者,那些护送的家将也都受到了嘱咐,所以我带人突击时,他们的拼斗并不认真,只是虚应故事而已……”   武媚儿想想当时的情形,开始相信了,因为张士远拦劫她时,没有费多大的力气。   虽然张士远的手下战技精良,但是长孙无忌久经征战,本身也是虎将之一,他部下的家将,也不应如此稀松的,这分明是他早有示意,故而有些人故意失手被擒,有些人则有心落荒而逃,还有几个滥竽充数的,则是存心让他们被杀而掩饰其事,只是他们没想到原先埋伏突击的那批人,已经被张士远掉包了而已。   想通了这些曲折,武媚儿开始构思,长孙无忌为什么要如此对她的原因了。   第一,自然是怕她泄密。太子患有癫痫之疾是一个大秘密,东宫即将易储也是个大秘密,此事若一泄露,必将引起朝廷的大乱,而他为晋王所作的许多布署也都将失去作用,这倒是怪不得他。   第二点理由,武媚儿是不便对张士远解释的,那是晋王对她的态度。晋王见了她之后,那种色授魂兴之状,自然瞒不过长孙无忌的眼睛,长孙无忌也许没想到她将来会成为夺权的敌人,只是担心晋王会成为她的脂粉俘掳,传到皇帝的耳中,影响到日后的地位。   武媚儿的心思很缜密,想透了长孙无忌对自己猜忌的理由后,只是冷冷一笑道:“这个老家伙是多担心事,怕我泄了他的秘密,要杀我灭口呢!”   张士远问道:“你掌握了他什么机密?”   武媚儿知道自己处境极危险,在目前的状况下,长孙无忌要杀她是很容易的,而自己最可靠的保护,莫过于张士远了,所以她不能瞒张士远,只是她只说了第一个理由。   不过,这第一个理由,也够充分了。   张士远听了一叹道:“媚儿,你这是自己在找麻烦,像这种事情,别人唯恐不及,你却还凑了上去,不是找死吗?”   武媚儿装出可怜兮兮地道:“我怎么知道呢?我在白马寺中受到那个魏王李泰的纠缠,原是去求他解围的,哪知道偏偏就撞上他跟晋王在商讨密计呢?那个晋王又少不更事,在言谈中吐露了一些机密,却把我给坑上了,士远,长孙无忌那个老头子很不好弄,他不会死心的,你得帮我想个办法!”   张士远陷入沉思有顷后才道:“我在长安一日,你是绝对安全的,我可以保护你,但我不会久留长安!”   “我知道,你有你的职责,你还要回去治理你的国家,不过,你总可以为我想个法子的!”   张士远道:“我可以留下几个人来保护你!”   “白马寺可是禁地,你的人能住进来吗?”   “但他们可以留在附近,甚至于一两个人要以用火工道人的身份进入寺里!”   “那不是太委曲他们了?”   “这个你不必操心,我手下的人遍及中原,从事各种行业身份的,倒不会感到委屈的!”   “士远,你已是扶余国王了,还要那么多的细作耳目干吗?难道你还想把大唐的江山夺回去?”   张士远豪情澎湃地道:“这是先君留下的人手,他始终未能忘情于逐鹿中原,海外虽好,终非久居之地,我们的希望,还是寄托在这一片锦绣河山上。只要大唐的皇帝有一点失德,未能掌握住权势时,我们就可以代之而起!”   武媚儿心中暗暗一震,笑道:“原来你也是个不安份的!”   “我本来就不是安份的,神龙剑客的儿子,绝不会是安于平凡的人!”   “那我们将来可能成为敌人呢,因为我也有意把大唐的江山抓过来!”   张士远笑道:“媚儿,若你是个男人,我倒怀疑有此可能,因为你心思慎密,看得远,拿得准,行事也十分有魄力,临急应变尤有急智。但可惜你只是个女人!”   “你别看不起女人。以前我不知道,总以为朝中那些庙堂之器,栋梁之材,都是些了不起的人物,可是我深入接触之后,发现他们也不过尔尔,连李世民那老儿在内,也只是个酒色之徒而已!”   “你看人太笼统了,一个人的成功,必有其不凡之处。”   “我不赞成这句话,当朝的那些开国元勋中,酒囊饭袋大有人在,只是机缘凑巧,才作成他们的不世功业,当然有几个是真正的人才,我不敢加以菲薄,但所谓人才,我伸出一双手就能数尽的!”   张士远对这一点是颇为赞同,笑笑道:“你的论调倒是与先君如同一辙,不过他比你更狂,他老人家认为数大唐将相之才,不过二人而已,武是我姑丈开国公李靖,文是魏征,此外一无可取!”   武媚儿笑道:“虬髯客神龙侠乃是一世之杰,我自然不敢比,不过我也不妄自菲薄,只要给我机会,我相信我也有能力把江山握在手中的,只是我没本事跟你争!”   张士远开玩笑道:“媚儿!我们之间用不到那个争字,只要你有那个本事,我不但不会跟你争,而且还会全力支持你!”   “真的?士远,这可是你亲口答应的!”   张士远见她很认真,笑笑又道:“当然是真的,当年我先君把中原江山拱手让给李世民,只是念在跟我姑丈的一点交情而已,我们之间的交情又自不同,我当然会更尽心尽力地支持你的!”   武媚儿握住他的手道:“谢谢你,士远!本来我只有三分机会和一点信心,但有了你的支持,我想我有十成的把握了!”   “你真有把握?掌握江山,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你只是一个人,无兵无勇,我的支持也是有限的!”   ”我不需要那些,因为我是个女人,我的办法也不是靠武力争取!”   “那你要靠什么?”   “善用环境,急取奥援,让几个有力的人去斗去争,等其中一个人成功时,我只要创造那个人就行了!”   “你想得太容易了!”   “那你不要管了,我自有我的办法,我要你的支持不会太多,不会动用到你扶余国的大军!”   “你要动用也没办法,扶余国虽有万千之众,却多半是未经开化的蛮人,我的十万士卒,只能用来镇压他们,而且远隔重洋,我也没办法把人送过来!”   “我用不着他们,只要你留在中原的那批死士就够了!”   “这倒没问题,我可以全交给你,但总数不过千!”   “目前也用不着这么多,我只要几个人暂时保护我的安全,等我手中掌握了相当的权势时,才用得到他们。”   张士远颇为感兴趣地道:“我倒想听听,你打算如何地运用他们,这些人身手虽属一流,但只会做刺客而已,没有—个是将帅之材!”   “我不怕告诉你,我也只需要一批死士做刺客,等我能略掌权势时,把那些不归附我的人,暗中给他一刀,然后派个我的人去接替他的地位!”   张士远笑笑道:“听起来似乎很容易!”   “本来也不难嘛。”   “假如这么容易,我先君早就干了,还会轮到你?”   “彼此处境不同,我是由内到外,除掉一人,可以派出一个自己人,尊大人却是由外而内,除去一人,却不能由他派人去接替,所以这个方法只能由我执行!”   张士远一笑道:“听起来似乎颇有道理,但是你必须要先掌握住一部分权势才行!”   “那当然,我会从基础上开始的,但是万一机会来临时,我不能平白地放弃,你的人什么时候交给我?”   “什么?你现在就要?”   “是的!我要几个人,长孙无忌对我展开了行动,我不能光挨打不还手,必要时我要施以反击!”   “媚儿!这些人固然不怕拼命,但他们在中原尚有家小,你可不能叫他们闯下大祸而累及身家!”   “我知道,士远,你放心好了,我不是那种盲目冲动的人,即使我要行动,也一定会设想周全的!”   对她的策划能力,张士远倒是十分信任的,上次在未央宫中,他闯了那么大的祸,仍然弭缝掩饰,可见她处事的确有一套。   再者,张士远对她有一份歉咎之心,上次在未央宫中闹事的他,事后他却拔腿一走,留下一个烂摊子去给她收拾。   武媚儿之被远贬白马寺,说起来是受了他的牵累,可是武媚儿见了他,却全无抱怨,依然是那么高兴和热情,这使张士远决心要回报她,不去计较她提出的要求了。   于是他告诉她三个名字与连络的暗号,更给了她一支神龙令,这是他父亲虬髯客张仲坚当年制定下来,号令部属的最高信符,权限很大,一令在手,可以动用全部的人手。当年,虬髯客以一支神龙令送给了李靖,作为他的不世功业,现在李靖自然用不了,所以还给了张士远,他却再度赠给了这个他相爱的,野心勃勃的女郎。   武媚儿自然了解这一支金质的令牌所包含的意义与所含的权威,倒是万分感动地收下了。   三个人名中,有一个叫王怀义,是白马寺的火工头儿,白马寺既是御第疏建,寺中的女尼都不去从事操作,那些烹调打扫工作,全是由雇来的工人代劳。   武媚儿没想到白马寺早已有了张士远安插的人,王怀义是她被贬入白马寺后才进来担任管工头儿的,想来是张士远特地安排来照应她的。   想到张士远对她的情意,她的确十分感动,但是却也很惭愧。   因为她在此间跟那些王子们胡调,张士远必然已经知道了,自己满口数说对张士远爱情的忠贞,那不是打自己的嘴巴吗?   但很快她就释然,她相信张士远了解她的爱情观的,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张士远一定很清楚,她是把形体与爱情分成两回事的,在感情上,她只忠于张士远,除了张士远之外,她没爱过第二个男人。   可是她的肉体,却是她用来争取权势的工具,工具是不限制一人使用的,只有在对张士远时,她才注入感情。   在感情上,她是绝对忠贞的,她深信张士远能体会到她的心而原谅她作为的一切。   而且,她也没空去想得太多,因为长孙无忌没放过她,路上拦击失败后,紧接着又派了四名刺客前来。   这四名刺客都是高来高去的好手,深入白马寺,居然瞒过了门口的警卫,而深入内院。   事实上那些警卫也是很松懈,白马寺是禁地而非禁宫,只有皇帝来时,才会加强警卫,平时是可能有人擅自闯入的。   因为被人发现了,干违禁例,严重到可以杀头抄家灭族的。   而此地既没什么重要的人物,也没有什么惹人眼红的财富,谁会冒杀身之险来犯难。   不过长孙无忌家的刺客来得也不是时候,武媚儿恰好在那个时候召见王怀义而有所询示,只见屋上瓦响,王怀义立刻生了警心,这个粗壮的汉子行动十分敏捷,他伸手拉开了衣枢的门,请武媚儿藏身其中,然后道:“寺中有警,请贵人入内暂避,容小的退敌!”   武媚儿也来不及多问,他已关上了枢门,好在衣柜中也藏有一支匕首,武媚儿倒是那种沉得住气的女人,她摸到那枝匕首,执在手中,而且还把衣柜推开了一条缝,看看外面的情形。   王怀义吹熄了灯,自去武媚儿的榻上坐好,放下帐子,只有远处屋角中还亮着一根蜡炬,发出微光照见屋内。没有多久,想是刺客们已由别人口中问出了武媚儿的居处而掩了过来。   首先推门而入的是两名黑衣男子,手持长剑,其中一人道:“那婆娘已经睡了,倒是省了不少事,给她一剑……”   另一个人却道:“公侯要见头验明正身的,咱们还是看清楚了再下手,万一杀错了却是不妙!”   “你认得那婆娘吗?”   “今天在府中见过,是我接待她进门的,长得实在妖媚,只可惜公侯要的是死人!”   他脸上堆着邪气的笑容,用剑挑开帐帘。   王怀义的长剑飞速划过他的喉间,这家伙还没看清对象,却已吭了一声,向后倒去,把他的同伴吓了一跳,飞速地跑到后面道:“这个婆娘扎手,老吴被她放倒了,你们快来帮手!”   王怀义的一枝剑从帐中直射出来,刺向那说话的汉子,但那刺客也相当了得,居然挺剑磕开了,两个人就在室中互相交手。   王怀义不仅剑法精,劲力也强,杀得那人连连后退,口中急声道:“你们还不快进来帮忙!”   门外又进来两个人,都是一式打扮,一个立即拔剑加入战圈,合搏王怀义,另一个却道:“那婆娘呢?”   先前那汉子道:“不知道,我们或许是摸错房间了,是这个汉子躲在床上,而且还杀死了老吴!”   那汉子道:“怎么会错呢?我们已经问过三个人了,都说武媚儿住在这间屋子里,而且这也是女人的卧房!”   “这我不知道,反正我们一进来就碰上了这汉子!”   王怀义一人独战两名刺客,仍然很从容,冷冷一笑道:“武贵人早知道长孙老鬼要对她不利,今天在郊外躲过了他一次伏击,想得到你们乘夜再来,已经躲起来了!”   那汉子冷冷笑道:“算这婆娘见机,躲得了今天,躲不过明天,迟早她会死在国公手中的。点子不在,咱人就不必留在这儿了,大家走吧!”   王怀义冷冷地道:“走?没这么容易,把命留下再走!”   那汉子道:“朋友,你大概是武媚儿私养的姘头,放聪明点,别怔着替她卖命,大家留份交情,日后好见面,否则你得罪了国公爷,管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王怀义手下一加紧,又刺倒一个人,这汉子神色一变道:“混帐东西,你连伤了我们两个同伴,那可是自己找死,老爷想留一份情面也不行了!”   他拉剑上前参加战斗,这家伙的身手较同伴为高,有他一加入,战局立刻改观,王怀义连架开他几次狠攻,竟是十分吃力,心中正在着忙,偏不巧这时藏在柜中的武媚儿打了下喷嚏。   这个喷嚏打得实在不是时候,但武媚儿也是实在忍不住,因为衣柜中洒了许多香料,那是为了衣服挂在里面,可以薰上香味,同时也有防虫的作用,人躲在里面,香粉扬起穿入鼻子里,刺激得非常难过,她实在无法忍受了。   这一声使决斗中的三个人都为之一顿。   那汉子笑道:“妙极了,原来那婆娘躲在柜子里,小康,你多加把劲,绊住这家伙,我去给他一剑!”   王怀义大是着急,拼命地拦住他,不让他分身去杀害武媚儿,可是这家伙的剑法很精,两三下狠劈又把王怀义给逼退下去,抽剑退后,王怀义再要杀上去,却被那个叫小康的刺客死命缠住了。   这家伙的动作也很迅速,冲到衣柜前,迅速出剑,一连刺出了四剑,每一剑都透柜而入,那衣柜高不过六尺,宽只有四尺,可以容一个人站在里面,但那四剑却是在三尺多处刺入,每隔半尺多并排刺一剑,人站在里面,绝难躲过,刺到第四剑时,柜中的武媚儿发出了一声痛呼,显见得是被刺中了。   这家伙哈哈大笑道:“得手了,现在可以割下她的脑袋,回去向国公交差了!”   一手执剑,一手拉开了衣柜,哪知却不见半个人影,正在这时候,衣柜底部却射出了一道寒光,扎进他的小腹中,那正是武媚儿,她的身子平躺在衣柜中,探身刺出了手中的匕首。   这柄匕首出自宫中,是一柄斩金截铁的宝物。太宗皇帝喜欢收集名刃,连年征战,收藏极丰,这柄匕首是得自西域一个胡族的王公,十分锋利,而且上面缀满了宝石,也非常名贵,李世民一向是佩在身上的。   有一次在白马寺来跟武媚儿幽会,脱下为忘记佩回,就被武媚儿藏了起来。   这个家伙也是因为太托大了,他以为武媚儿既是个女子,又受了剑刺,不死也差不多了,放松了警觉性。   哪知武媚儿非比寻常女子,她在家中不安份,就喜欢跟那些唾壶击剑的五陵公子嬉游,多少也学了些使刀玩剑的功夫,只是不太高明而已,何况她喜于媚术,歌舞方面颇有天份,而唐代舞乐,一半为霓裳羽衣曲,另一半则是剑器之乐,武媚儿独擅剑舞,她从公孙大娘的弟子学剑,倒也不是虚言,多少还会几手。   打下一个喷嚏之后,她知道藏身不住,也想到了对方会对她攻击,所以屈身平卧了下来。   柜宽四尺,她的身高不过五尺,屈起两腿,勉强可以塞得下。那汉子刺的几剑,只有一剑划过她的膝盖,略受了一点轻伤,她却发出一声痛呼,骗得对方贴近过来,猛地搠出了一刀。   匕首整个没入腹中,那汉子负痛跳后,武媚儿也够狠的,握紧匕首一绞一拖,汉子退后半丈,匕首却在他的小腹处割出一个大洞,肠子也绞断了,从剑口挤泄了出来。   这时王怀义也情急拼命了,拼着挨了小康的一刺,长剑猛挥,把小康腰斩为两截,跟着冲上来又是一剑,把受伤的汉子刺个对穿。   肚子开了个洞,又—剑由后背穿心而出。那汉子怎么也活不了,王怀义还怕他不死,抽剑再度砍向颈项,硬把他的脑袋给斩了下来。   四名刺客全部放平了,王怀义这才到衣柜前,把武媚儿扶了起来道:“贵人受惊了,伤到哪里没有?都怪小的无能,未能善尽保护之责!”   武媚儿面对着一地的残尸,居然毫无惊容,笑笑道:“我只有腿上受了一点轻伤,这次多亏你了,没想到长孙老儿派来的杀手这么厉害,啊!你也受伤了!”   王怀义的肋上被小康刺了一剑,鲜血已染红了衣服,他却满不在乎地道:“没关系,是肋上一点轻伤而已。小的是怕那家伙进一步不利于贵人,拼着挨一剑好脱身过来,否则那家伙伤不了我的!”   武媚儿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我十分感激,快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把伤口治一治,这儿一切治伤的药都全,而且来自皇宫大内,颇具效用!”   王怀义道:“不急,小的先把这些尸体处理掉才行,否则闹起来事情可大了!”   武媚儿道:“怕什么!长孙老儿派人来杀我,放在这儿做证据,我跟他闹到皇帝那儿去!”   王怀义道:“贵人,跟他闹开来可不好,他是当今国舅,而且又有一批党翼,更是顾命大臣,皇帝不会为了你去办他的!”   “笑话,我不怕他只手遮天!他的家将意图杀人,而且是受了他的主使,皇帝也护不了他!”   “贵人,问题是我们并不能证明这些死者是他的门客,死无对证,他来个矢口否认,反倒振振有词说他白天派人护送你出城,为强人所拦劫,杀死了几名家将,这是有目共睹的,如此一来,你倒无法解释如何从强人手中脱身了,这几个被杀的人,他可以推说是强人一伙,说你勾结盗匪,惹事火拼,你争不过他的,若是把主公扯出来,你的关系就更大了。”   武媚儿倒是一呆,先前的盛气都没有了。   王怀义说得不错,这件事她是斗不过长孙无忌的,即使皇帝明知是长孙无忌所为,也只有牺牲她来讨好长孙无忌。   因为她的地位,远不如长孙无忌重要,如果掌握住证据,还可以在朝中争取公道,现在却苦于全无证据!   她叹了口气道:“早知如此,该留下个活口的!”   “留下活口也没有用。第一、留下的人质未必肯咬出他来,因为这是他门下死士。第二、就算咬上他,他也可推个一干二净,因为这些人都是他门下秘密死士,并不是他府中的家将,正式列有名册的!”   武媚儿呆了呆,道:“怀义!你对长安的人情世故很熟呀!”   “小的受主公之命,派在长安做工作,长安的世情自然要打听清楚的,主公还遣小的来侍候贵人,也是为的这个!”   武媚儿高兴地笑道:“长安大小门户的事你都熟了?”   “对机密的事自然不易打听,但一般人家发生些什么事,小的都不难知道,小的还有些同伴,被派在一些大宅院中打听消息,有什么事故,他们都会报告来的,所以长孙老儿意图不利贵人时,主公先得了消息!”   “今天晚上的突击呢,你得到消息吗?”   “这倒没有,长孙无忌一定是秘密援意,他门下养士数百,我们的同伴只有几个人,无法事事俱知,不过人们来到此地,总逃不过小的耳目!”   武媚儿道:“照你的说法,今晚的事只有算了?”   “恐怕只有算了,势不如人,去追究也没有用,不过咱们可以以牙还牙,用同样的手段施回去!”   武媚儿道:“行得通吗?他那儿门禁森严,他本人也是技击好手,杀他只怕不易!”   王怀义笑道:“长孙无忌昔年号称虎将,但究竟是老了,而且多年的养尊处优也影响他的身手,他大不如前了,贵人如果决心要他的脑袋,倒是不难!”   武媚儿盘算了一下道:“暂时不妨寄存他一条老命,因为我还要利用他,可是我也不能一再地受他的威胁,咱们想个办法,给他一点警告,让他知道利害,以后不敢再来找我麻烦,你看办得到吗?”   王怀义笑道:“这太容易了,小的将这四颗脑袋丢在他大门口,他看了心中自然明白,再也不敢作怪了!”   “这只告诉他这次行刺失败而已,却不能阻止他再次派人来的,而且等他下次派人,一定是更为厉害的高手了!”   “是的,不过小的可以请主公也加派几个人手保护贵人,相信他能派出的人,不会高于咱们的!”   武媚儿叹了口气道:“怀义,你的世情虽熟,对这些做大官的还不够了解,他们做起事来是欲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暗杀不成,他会用别的手段,我的势力究竟敌不过他,不能跟他硬碰的!”   王怀义道:“所以依小的意思,干脆也找个人,一刀将他杀了干脆,可是贵人又偏偏要利用他!”   武媚儿道:“我是要利用他。这老儿心计不错,眼光也很准,留下此人,与我大有用处,你说可以刺杀他,当真有把握吗?”   “这倒的确没问题,我们的同伴中,颇不乏此类高手,主公要想夺取大唐江山,并不是难事,我们可以在一夕之间,尽取大唐将帅大臣首级,主公也作了此等安排,只是顾忌着两个人而已!”   “是谁,能令神龙门下都顾忌不前的?”   “护国公三原药师傅,他们是主公的长辈,也是故君的结义手足畏友!”   “哦!原来是这两个人,那倒是真的惹不起!”   “若不得这两个人的首级,主公不敢贸然从事……”   李靖夫妇的份量朝野俱知,武媚儿自然是明白的,她本来还有意用手上的神龙令来作一番举动的,现在必须考虑在张士远心中以及神龙门中的地位。   张士远对姑姑、姑丈的敬畏自不必说了。李靖执掌神龙符令多年,一切布置规划都清楚,许多人还是李靖的旧属。李靖的约束力量,有时更大于神龙令符的持有人,武媚儿知道还是不惹这两夫妇为佳。   不过,她也有个计较,自己只要不超过本份,在必要时,还可以凭藉神龙令,取得这两夫妇的支持。   因此她仔细地考虑了一下,决定了两个计划。   首先,她让王怀义移走了尸体,叫他派了几个火工道人来把屋子清理干净,四颗首级让王怀义拿去依计行事,自己在一大早,则装扮了一下,换上朴素的衣裳去求见护国公夫人张出尘。   国夫人并不喜欢她,但由于张士远的关系,还是接见了她,谈不了几句,张出尘就大为震动,忙派人把护国公李靖也请了来,密议了半天,才命翼从护卫,送武媚儿回到了白马寺。   另一方面,在国舅府第也发生了一件大事,首先是有人发现在庭中悬将旗的大繁刁斗下,挂了四颗人头,刁斗距离也有五六丈高。   而且府中澈夜有人巡视,居然会被人在不知不觉间挂了四颗人头,这可实在是不得了。   府中的总管倒是有见识的,连忙吩咐人取下首级,才发现是府中的四个门客,昨天为国公秘密召见然后遣出公干的,现在却不明不白地悬首竿上,显见是办的事情出了岔子。   国公派人出去,并没有告诉他是为什么以及去做什么,他可以不负责任,但是人被宰了,秘密悬首竿上,却是他的失责,无可奈何中,只有压着府中人不得声张,然后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去请见国公。   事情太大,他必须报告给国公知道,然后再领咎请责。   他叫魏子安,是个颇具心计的人,长孙无忌很信赖他,倚为心腹,有时也参与一些机密。   他到了内堂,长孙无忌正在发脾气,一看见他就叫骂道:“子安!你来得正好,老夫正想问你,府中的警卫你是怎么安排的,竟出了这种事情!”   魏子安哧了一大跳,以为国公已经知道了,连忙低头道:“国公爷,属下失职,属下该死,府中的警卫并未稍懈,还是按照往常一样的布署,只是由于国公盛威,无人敢冒犯,府中人由于多年太平无事,不免疏忽了,属下今后当谕令全府,特别加强!”   “现在再特别加强有什么用?所幸是对方只取了老夫的一把胡子,如果人家要老夫的首级,也早已取去了!”   魏子安这才发现长孙无忌两尺来长的胡须,只剩下一半的长度了,倒是哧了一大跳道:   “原来国公身上也出了事?这是何方土匪,实在太大胆了!”   长孙无忌用手一指道:“你自己看去!”   桌上有一柄匕首,一张字条,包着一束尺来长的断须,字条上写着:“字达国公长孙无忌知悉,两度盛情,不能无报,彼此素无仇隙,何相迫之极,愿今后和平相处则各取所宜,与吾公有益而无损,如再生异图,则公之六阳首级难保矣!公宜三思!”   魏子安看完了,更是吃了惊道:“这是……”   长孙无忌道:“这是昨夜留在我枕畔的,府中空有无数高手,竟叫人摸进了老夫的寝室,这还像话吗?”   魏子安道:“府中外围的警戒是不敢疏忽的,只有国公内寝,属下不敢惊扰,所以没有派人,今后当再着人在国公内宅四周也加强戒备,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长孙无忌哼了一声道:“你最好小心些,再发生一次,老夫死了,你固然脱不了责任,老夫不死,也一定会砍了你,居然让人威协到老夫头上来,你这个总管是怎么干的?府中那么多的人,都是你引进来的,锦衣玉食,大把金银养着他们,老夫没有一个屁,但他们连老夫的安全也顾不了,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是!是!属下一定责成他们加强戒备,并遴选二十名高手,分作两班,日夜不离国公左右!”   长孙无忌这才略为满意地哼了一声。   魏子安嗫嗫地道:“国公昨夜派出四个人去……”   “喔!是的!我叫他们去办件事,回来交差了吗?”   魏子安才想起国公是为发生在身上的事生气,还不知道那四个人的事,连忙道:“国公要他们去做什么?”   “这也要告诉你吗?”   “属下不敢多问,但那四个人一定是办砸了,而且这封寄柬,也必是与他们所办的事有关!”   长孙无忌听了四个悬首竿上的事,倒是没再生气骂人,他知道自己的内院虽然没有再派人进来戒备,但四周的守护却十分严密。   因为他在朝中树敌不少,政敌与衔恨的人多如牛毛,平素已十分谨慎,再说来人能掩至自己身畔从容割须留柬,那份身手实在惊人。   外庭中人虽多,却没有特别值得戒备之处,只是一般的巡逻而已,来人若溜了进来,摸黑上去挂上首级并非难事。   唯一可惊的是派出去的四个人,身手俱是一流的,居然全数叫杀了,这才是较为严重的事。   白天派人出去伏击武媚儿,结果那些家将们倒是狼狈地回来几个,而那批伏击者却一个没回来,派人打听的结果,武媚儿安然地回到了白马寺。   长孙无忌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但想到武媚儿好交往五陵侠少,她到府中来时,也许有人会随着护送,看见她遭了事,一定会出来抢救,心中并不以为意。   因为后派出去的那人都不是自己公开豢养的门客,到时候可以随便推个不知道,也不怕武媚儿找了来。   但武媚儿知道的事情太多,那对自己的大业有妨碍,势非灭口不可,所以晚上又派了批人去,那都是千中选一的好手。   结果不但叫人宰了,把脑袋送回来,而且回敬了一手,弄得自己狼狈不堪,想到恨处,他一拍桌子吼道:“武媚儿,你这贱妇,实在欺人太甚,老夫如不杀你,誓不甘休!”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道:“是的,这个贱人昨天来到我这儿,巧不巧的晋王殿下也在,武媚儿颇不简单,竟然知道了不少秘密,而老四又少不经事,言谈中也泄漏了不少机密被她听了去,如不除去她,会坏了老夫的大事的!”   魏子安沉思有顷道:“这个女人年纪虽轻,却是个厉害角色,宫中的尚衣监黄直那么大的势力,也叫她整倒了下来,白丢了性命。此女到现在还不安份,她在白马寺中经常跟一些王子鬼混,用心叵测,她若是插手国公的大事,倒是件麻烦事!”   “这还要你来教我,老夫立刻就作了措施,可是一连两天都碰了壁回来,真想不到她还有那么大的神通!”   魏子安道:“用那种方法对付她是不行的,她的姐夫贺兰察身任大内禁卫统领,自然有一批能人去保护她的!”   长孙无忌冷笑一声道:“贺兰察手下全是些饭桶,只能充个样子唬人,那儿会有什么能人!”   魏子安道:“国公千万别这么想。禁卫营中固然有不少庸材,但也未尝没有真正的好手,那是秘不公开的,正如国公一样,府中的家将也只能充场面用,办不了大事的。方今一些大宅第中,莫不蓄养了一批死士为翼,那才是真正的实力,可不是摆在明处的那些!”   “那么你以为这是贺兰察的手下所为?”   “贺兰察的地位是靠武媚儿维持的,他自然要选最好的人才去保护这个小子!”   “这么说我们还动不了她了?”   魏子安想了一下道:“真要动她倒不是没办法,但国公不能在暗中下手,要摆明了去动她!”   “摆明去动她,那可不行,别看她被贬在白马寺,那只是宫中的人容不得她,在皇帝老儿的心中,她还是个宝,动了她皇帝生气的!”   “国公与皇帝是郎舅之亲,他总不会为个女人跟国公过不去吧?何况宫中支持国公的大有人在,在这件事情上国公倒是站得稳脚跟的!”   “那还是其次,老夫不一定靠那点亲戚关系立朝,皇帝对老夫的影响力,多少还是卖几分帐,问题是白马寺是禁区,老夫带了人公然去杀了她,有干朝例,皇帝最忌讳的就是有人忽视他的尊严,而且老夫那些对头们借此做文章,麻烦就大了!”   “麻烦是有一点,但国公有一个最堂皇的理由,武媚儿在寺中跟一些王子鬼混是公所周知的事实,国公只要说是为维持朝纲与皇室尊严而为之,相信一些有识之士都会支持的,皇帝也不会愿意闹出丑闻吧!”   长孙无忌沉思有顷道:“有道理,老夫的两度安排,倒是太孟浪了,早就应该采取这个办法的!”   “是的,国公公然率人前去,更可以假说奉有皇帝密谕,贺兰察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抗拒了,倒是暗中行事,会被他抓住把柄!”   “可是事后他再派刺客前来,可就防不胜防了,子安,老夫倒不是不相信府中的人,而是老夫身担未来国家重任,可冒不得一点风险!”   “国公,贺兰察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武氏不死,他有了凭仗,或许会逞险一为,只要杀了武氏,再对他稍假颜色,连他的人都可以拉过来,怎么还敢对国公无礼呢?他打打算盘,也惹不起国公呀!”   长孙无忌终于大笑道:“子安!你的才华实在不逊于你的本家魏征,老夫早就该跟你计议一下的,我们什么时候行动呢?”   “自然是越快越好,武氏一定以为她那一手哧倒了国公,不会提防国公立刻行动的,若是搁久了,倒是要提防她另外出花样!”   “好!你去调集人手,我们杀上白马寺去!”   “那可使不得,大队人马杀将去,反倒惊动了她,而且也招来别人的干扰,甚至于吵动了皇室中人,有几个王子,包括皇帝在内,可不愿她死呢。人死了,他们没咒念了,人活着,动她可就不容易!”   “那要怎么办?不成叫老夫自己动手去!”   “国公微服简从,带两名护卫,名义上到白马寺去烧香参佛,说是去跟她交好谈和的,她不疑有他,一定欣然出见,属下带了一批好手,秘密潜往该处,国公一声令下,属下就带人从外面杀进去,来个措手不及,贺兰察纵然得信,也来不及抢救了!”   “这不是要老夫向她表示低头?”   “欲达目的,国公不妨小受委屈,国公微服简从前去,才可以松懈对方的戒心,方便行事,若是人去多了,武氏很可能先躲了起来,岂非白忙一场?”   长孙无忌想想道:“方法很好,但老夫拉不下这个脸来去向一个贱妇求和!”   “这是为了稳住她,对一个要死的人,国公还计较什么呢,这无损于国公之威呀!”   “还是不行,是老夫开不了口,自从追随太祖先皇帝迄今以来数十年,老夫从没有向人低过头,这是无论如何使不得的,再说一旦拥立大举成功,老夫就是当朝第一人了,此事究竟有损于老夫的威名……”   “那……就由属下追随国公前去,国公不必自己开口,让属下来说话好了,反正那些行动的人都是老手,自己知道如何配合的,无须属下亲自指挥!”   长孙无忌这才点头,道:“那倒不妨,你能说惯道,也比老夫亲自开口合适些,老夫不是搭架子,只是这些年自尊自大惯了,已不知如何向人低头了!”   说了半天,他还是为了面子拉不下来,魏子安自是明白的,含笑又计议了一番,就告退去准备去了。   一个时辰后,他再来请长孙无忌上路。   长孙无忌倒是梳洗好了,把割过的胡子也修剪了一下,显得很威严,穿了便装,佩着剑,可见他也相当慎重。   魏子安不待他问,就先报告道:“属下已遣发府中好手廿四人,分成四路,先行往白马寺四周埋伏待命!”   “那些人的身手靠得住吗?武媚儿身边多少也会有几个像样的人!”   “国公放心,白马寺是禁地,她不敢留多少人在里面的,再说属下挑出的这二十四个,俱是上上之选,就是直入大内刺杀皇帝也足够了!”   长孙无忌大笑道:“准备着,说不定会有那一天的,只等他立下了晋王,若是再老大不死的话,我可能会来那一下的。自从我姐姐过世后,宫中渐渐为别人的势力侵入,多半是跟老夫过不去的,老夫可等不及他咽气!”   他大言不惭,狂态表露无遗。   魏子安是他的心腹,倒也不以为怪,笑笑道:“属下召来这批人,原是备作大举之用,今天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   两人大笑出门上马,果然另外只带了两名家将侍卫,看来他们倒的确是全无敌意,一心去交好的!   来到白马寺前,一切都很平常,他们先遣去的人已经到了,以眼色表示一切都已备妥,使他们更放心了。   门口有贺兰察的手下在守卫,看见国公前来,忙来见礼。   长孙无忌道:“贺兰察呢?”   “统领因为不知国公驾临,未曾前来侍候,小的这就叫人通知他去!”   “老夫是一时心血来潮,想来佛前进香,因为临时起意,所以只带了三个人来,你去叫他一声也好,只是别太麻烦了,老夫很快就要走的,叫他一个人来谈谈就好,老夫有些小事要跟他磋商一下!”   ------------------------------------   天马 扫描,玄鹤 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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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白马寺中斗无忌     长孙无忌装模做样地在佛前上过了香,然后对住持说要请见一下武贵人,他是国舅的身份,爵列国公,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住持把他们带到了媚儿的住院前,着人去通报后,长孙无忌道:“老夫与贵人有些机密事要谈,主持可以请便了。”   照规定,武媚儿在接见客人时,主持是必须在旁作陪的,可是这个规定从没有认真执行过。   那些王子们来找武媚儿幽会时,就把他赶开了,惧于势力,他也不敢提出抗议,长孙无忌的势力更高于诸王,主持自己识相退走了。   武媚儿很客气,亲自出迎,把他们接了进去,到大堂上坐下后,长孙无忌环顾左右道:   “贵人此地没有别的人了吗?”   武媚儿笑道:“妾身是到此地待罪的,还会有什么人呢?国公这一问实在令人费解!”   长孙无忌哼了一声道:“今天早上有人潜入老夫的住所,留了一封警告信,还杀了老夫四名侍卫!”   武媚儿笑笑道:“那一定是国公树的敌人太多了,国公应该多加小心些,更应该为国珍重,因为国公不但是当世虎将,更是未来宰辅,朝廷大政,要靠您大力维持呢!若是因为些小不忍,丢了性命,那可是国家的损失!”   她的话中一半讥嘲,一半威胁。   长孙无忌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他身边的魏子安连忙向他连示眼色,然后道:“国公就是为了昨夜的事,来向贵人问计的!”   “魏总管,有你这样一位足智多谋的能人辅佐国公,怎么会问计于我呢?而且国公是最看不起女人的,更不可能问计于妇人,你别开玩笑了!   长孙无忌更为生气了,然而魏子安不断地向他示意,他才勉强地按捺了下来,魏子安笑笑道:“贵人,昨夜的事大家都明白,国公也领教过你的厉害了,以前是不知道贵人的高明,才致多有得罪,今后自当互相协助……”   武媚儿听他把话说开了,倒也干脆,笑笑道:“国公能明白就好,我对国公是十分敬仰的,不仅佩服国公的行事魄力,也佩服国公的眼光,只是国公弄错了对象,不该找到我头上,我是十分支持国公的,国公该去找魏王才对,他才是国公的最大阻碍!”   长孙无忌一震道:“昨夜到老夫家中是他的人?”   武媚儿道:“不是,魏王邸中若有如此高明身手的剑客,国公今天不会安然坐在此地了,魏王对国公的猜忌颇深,能够得到国公的首级,是他最乐为的事!”   长孙无忌哼一声道:“那小畜生,谅他也不敢!”   武媚儿一笑道:“国公别说这种话,他只是不能而已,却不是不敢,如果有人能帮他这个忙,再大的代价,他也不惜付出的!”   “武媚儿,你可是在威肋老夫?”   “妾身不敢,只是提醒国公一声,势力并不可恃,还是以人和为上,不管国公势可通天,只要一个刺客,流血五步,就什么都没有了!”   “昨夜只是老夫一时不慎而已,今后老夫加强戒备,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国公坚信自己的防卫,妾身就没话说了,不过刺客之来,是无影无踪,防不胜防的,事前绝不会提出警告,一年有三百六十五日,一日有十二个时辰,刺客有的是等待的时间,国公却敢说永无疏忽之时吗?这种事可不能尝试的,因为没有第二次机会的!”   说完她又一笑道:“我说得不太对,国公只有一条命,刺客却不止一人,一个失败了,还有第二个人,只要刺客有心,契而不舍,总有一人会成功的!”   语中威肋的成分更大,长孙无忌不禁为之悚然,他也知道武媚儿的话不是空言恫哧,而是真有几分把握的。   再说国公府中,防备不够严,昨夜刺客能不动声色地进来,足见来人身手之高,再加倍防范,是否一定能防得住呢,这是谁也不敢担保的!   魏子安忙陪笑道:“贵人,国公对你的手段是十分佩服的,今天纯为修好而来!”   “那只是你的意思,国公却不像有和平之意!”   长孙无忌道:“老夫这一生从未向人低头过!”   武媚儿笑道:“好!这才是虎将本色,沙场英雄是宁可断头不低头的!”   长孙无忌傲然道:“不错,老无不惧一死,但这大好头颅,看谁能砍了去!”   武媚儿尖刻地笑道:“昨夜的刺客如果不取国公之须而摘国公之头,国公今天就发不出此等豪语了!”   长孙无忌怒道:“武媚儿,你承认昨夜的刺客是你派去的了?”   武媚儿道:“国公不是明知故问吗,我从来也没否认过,不过这事只是在此地讲,出了这个门,可没有一个人会相信,所以国公也不必以此为要胁!”   魏子安笑道:“国公与贵人都在动意气了,相信你们二位都不是真心要杀死谁!”   武媚儿道:“不!国公是存心要杀我,所以路上伏袭不成,晚上又遣了四名刺客前来,倒是我,的确没有对付国公之意,否则今天国公府一定十分热闹了!”   魏子安努力按住拔剑欲起的长孙无忌道:“国公为了慎重,因为贵人知道的事情多了,现在知道贵人也是慎重的人,而且有足够保持秘密的本事,自然又作别论了,贵人以为然否?”   武媚儿道:“我本来就是这个意思,将来国公的大业在庙堂之上,我则志在宫中,两者并不冲突,国公何必一定要容不下我呢?”   魏子安笑道:“国公今日之来,也是要说明这件事,将来一定会全力支持贵人达到目的,虽说贵人博艺多才,但能有国公一力支持,事情也会顺利得多!”   武媚儿道:“这一点我绝对同意,否则昨夜我就不会仅仅寄上一函了事了!”   气氛又缓和了下来,不是那么剑拔弩张了。   魏子安道:“话都说明了,贵人是否应该把昨夜遣去的人也作个交代呢?国公不想难为他,而是想重金礼聘他到府中去作客!”   武媚儿道:“魏先生,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长孙无忌道:“老夫一定要知道他是哪个府中的,老夫不能长日在威肋中,老夫也不要知道他的姓名,更不要你交出这个人,但必须知道他的背景,如果是合得来的,老夫刻意交识,如果谈不拢,老夫也知所防范,这是对我们大家都好的事,你没有理由拒绝的!”   魏子安也道:“贵人,国公已经答应全力支持你了,你也该帮他一个忙,假如那个寄柬的人,又为国公的对头所用,那对国公是很危险的事,合作在于互利,如果对国公不利,国公宁冒断头之险,也不敢合作下去了!”   武媚儿想了一下道:“那人不属于哪一个府第,是我昔年的一个故人,国公也不必防备他,他不可能为哪一府所用的,除非危害到我的安全,否则他是不会去找国公的麻烦。我这么一说,国公满意了?”   长孙无忌道:“湖海中人还有如此高手?老夫不信!”   武媚儿道:“那是国公的偏见,事实上所有的高手,几乎全来自湖海!”   “这个老夫知道。老夫门下就有一大批湖海豪杰,而且各大宅第,也都在罗致奇技异能之士,除了护国公李府和翼国公秦府两家,老夫不能比之外,没有一家再强过老夫的了。此外,老夫不信再有遗漏的好手了!”   “国公的想法太笼统了!”   长孙无忌道:“这个老夫可不承认,人生在世,无非名利二字,这些江湖人学了武功,一定不甘寂寞,想晋身到公侯门下为用,断然不甘自甘埋没的!”   武媚儿道:“江湖中也有很多不慕名荣利的高士!”   “哈!老夫不否认有那种隐名高人,但这样的人也不会为你武媚儿来卖命。你不说也没关系,他昨夜为你所做的是可能送命的事,若不是为了利,就是为了交情,老夫只要把你的关系清理一下,不难找出那个人来,而且老夫已经有了腹底,那家伙很可能就是年前在比武时,为辅公府出头的那个小伙子,只有他有这个本事!”   究竟是老狐狸,一下子就猜着了,只是他的消息还不够精确,不知道张士远的真正身份。   但武媚儿却急了道:“你胡说,绝不会是他!”   长孙无忌大笑道:“武媚儿,你太嫩了,如果你不发急,老夫倒不敢说一定是他,但你这一情急否认,老夫倒反而能确定了!”   武媚儿慢慢也镇定了下来,暗悔自己太沉不住气,张士远早已不在护国公府了,他也无法去找人的。   因此冷笑一声道:“你敢去要人吗?”   长孙无忌笑道:“老夫不敢去要人,因为没证据,但是老夫会知会护国公一声,叫他看好那个人,不得再来找老夫的麻烦,护国公这点面子还会赏的!”   武媚儿冷笑不语,长孙无忌目视魏子安道:“子安,要知道的事情已知道了,你可以动手了!”   魏子安拔出了长剑。   武媚儿大惊道:“你们想干吗?”   魏子安笑道:“贵人,国公认为你知道的事太多,活着对很多人都不好,所以希望你能安息!”   武媚儿退后两步道:“你们太胆大妄为了,居然敢在此地公然杀人!”   长孙无忌冷笑道:“不错!老夫就在此地杀你,而且事后老夫对外自有解释。武媚儿,老夫今日自己上门,就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除去你!”   魏子安拔剑追了上去,武媚儿失惊倒地,魏子安举剑下刺,斜里劈出一道青虹,不但把魏子安的剑架开了,而且还把他推后两步。   那是个中年美妇,长孙无忌一见那美妇人后,大惊失色,讶然出声道:“夫人!怎么会是你?”   这美妇人正是张士远的姑姑,护国公李靖的夫人张出尘,也是长安市上,第一位贵妇人。   他们两夫妇是皇帝的密友,连李世民见了他们,都要客气地从龙座起立,不敢受他们的大礼。   长孙无忌纵然势大,可是也不敢逞强了,躬身道:“小弟不知夫人在此,多有失礼,尚乞恕罪!”   张出尘含笑还礼道:“长孙兄,近来很得意呀!”   长孙无忌神气颇为沮丧地道:“小弟不过是穷忙!”   长孙无忌知道在张出尘面前不可以找马虎眼儿,这位夫人出奇的精明,对朝廷大事多半参予,李靖的事业,她有一半的份,即使大唐的天下,也有一半是她定下的。   因此只有陪笑道:“事关朝廷万年基业,小弟不能不慎重,太子身有暗疾,且又过份迂固,不解考事,易储乃必然之势,而诸王竞之者纷纷,俱非人君之选,只有晋王殿下,为孝有为,是最合适的人选,小弟私下曾与药师兄商讨过,他也颇为赞同小弟的看法!”   “不错,药师跟我谈过,我们认为你择人很对!”   长孙无忌兴奋地道:“如此说来,贤伉俪是支持小弟的作为了?”   张出尘笑道:“我们认为你提出的人选不错,却不是支持,这种事该由圣上自己决定的,人臣不可以自主。”   “是!是!小弟也只是从旁加以鼓吹而已,最后还是要圣驾作决定的!”   “希望你记住这句话,别太卖力了,一切以圣栽为主,圣上决定晋王,我们只是不反对而已,但圣上如果决定了别人,我们也是全力支持的!”   长孙无忌道:“小弟支持晋王,乃为天下计,并不是为了私人,这一点嫂夫人应可相信的!”   张出尘冷笑道:“其实方今天下大定,政通人和,天子之位,并不需要特出的英才来负担,外事有武臣负责抗侮御边,内政有文臣人分担教抚民,皇帝不过总其成而已,谁都可以担任的!”   长孙无忌忙道:“夫人说得是,但有些人刚愎自用,不大肯听别的人谏告,小弟担心他们上台后,会一意孤行,弄得天下大乱,晋王殿下别无所长,就是虚心!”   “这么说他是肯听长孙兄的话了?”   “倒也不是完全如此,他肯讲理,小弟合理的建议,他才会接受!”   张出尘一笑道:“苟能如此,尚不失为佳子弟。长孙兄,我们夫妇对由准继禅都没意见,因此也不会参与!”   长孙无忌忙道:“是的,贤伉俪乃国之干城,朝廷柱石,无论是谁继了大统,都是十分敬重的,但兄弟却没有贤伉俪这等地位,有几个王子根本没把我这个舅舅放在眼中,假如他们一旦得势,弟兄一生辛苦,晚景就十分凄凉了,只有晋王殿下对兄弟还颇知敬重,为未来设计,兄弟为晋王出点力,也是人情之常吧!”   这老头儿很聪明,他知道无法在张出尘面前打过门,干脆说老实话了。   张出尘倒是无法再说他什么,笑笑道:“长孙兄只要一切都不越常轨,那是谁都无法干予的!”   长孙无忌陪笑道:“夫人说得是,今上英明,朝廷上有各位国公辅政,谁也不敢玩花样,兄弟也只是在本分上努力,为晋王尽点心而已!”   张出尘手指武媚儿道:“那些都不提了,只是这个孩子,国公为什么不肯放过她呢?”   长孙无忌道:“因为她知道的秘密太多!”   “所谓秘密,不过是继位之争而已,在朝的重要大臣,差不多全知道了,实在算不得什么!”   “可是她的野心太大……”   张出尘一笑道:“那也无可厚非。人总是要往高处爬的,对一个向上的人,我们应该多予协助才对,何况长孙兄属意晋王,她也希望晋王能够登上大宝,与长孙兄并无冲突,长孙兄没有对付她的理由!”   长孙无忌道:“但她却危及兄弟的安全!”   张出尘笑道:“没有的事,是长孙兄先起的头,第一次暗遣家将,在路上伏袭,第二天又遣刺客到此地来行刺,她为了自卫,才回敬了一番,但也只是表示了一下,并没有对长孙兄如何呀!”   “夫人都知道了,那反而好说话,她遣来的人,能够直入兄弟寝处,兄弟身为朝廷重臣,不能受制于一妇人!”   张出尘笑道:“长孙兄言重了,据妾身所知,好象并没有不利于长孙兄之心……”   长孙无忌道:“兄弟要知道是谁在替她卖命!”   张出尘道:“我知道,是舍侄张士远!”   “果然是那个少年剑客,他是夫人的侄子?”   “是的,他是我义兄虬髯客的儿子,家兄仙逝,张士远已是扶余国王,现居海外理国,他因为与此女有一段情谊,现在虽然各居一方,但是故剑情深,不但托我照顾她,也留下了几个部属保护她,那些人都是昔日神龙门客,长孙兄对这批人总是知道的!”   长孙无忌惊道:“原来是那一批人,难怪有这么高的身手了!”   张出尘笑道:“舍侄在海外称王,对中原已无野心,这批门客是先兄所留,他只是不便遣散,予以维持而已,所以才要他们就近保护此女,长孙兄尽可放心,他们不会有别的举动的!”   “这个兄弟不敢!”   张出尘脸色一沉道:“对那些人,妾身可以负责,所以长孙兄不必在他们身上做文章,不过长孙兄若是再有对此女不利举动时,妾身也管束不了他们,甚至于会帮着他们跟长孙兄要一分公道了!”   长孙无忌道:“这个………夫人何必跟兄弟过不去呢?”   张出尘道:“没办法,不但妾身亏欠先兄良多,就是大唐朝廷也欠他—个人情,舍侄就以这么一点事情见托,妾身说什么也得支持他!”   长孙无忌无可奈何地道:“有夫人出头,兄弟无论如何也不敢再有所举动了,以往种种,是老夫冒昧,请贵人多予见谅,打扰良多,请容老夫告辞!”   他虽然不习惯于向人低头,但屈于形势,也不得不低头了。   因为他实在惹不起这两个人,神龙门下的奇技异能之士,他固然为之心惊,但还不一定真能吃得住他。惹毛了这位夫人,她拿了剑来找自己算帐,那是谁都拦不住的,到时候皇帝也只有眼睁睁地看着。   满怀委屈地告退出来,刚好碰见了贺兰察匆匆地前来,向他行礼道:“国公见召,不知有何示谕?”   长孙无忌一肚子火,总算找到个发泄的对象,冷冷地道:“不敢当,老夫是来向你请安的,哪知道总等你不来,当然了,你有这么一个小姨子,背脊硬了起来,也不会把老夫放在眼中了……”   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弄得贺兰察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他当然不敢找长孙无忌解释,而且长孙无忌出门骑马扬长而去,他也追不上。   来到后院,见武媚儿跟张出尘正在谈话,他知道长孙无忌一定是在她们两人面前受了气,自己赶巧成了出气筒,但他也不敢打扰里面的谈话,只有站在门口等着,就只听得张出尘道:“媚儿,你跟士远究竟有何打算?”   武媚儿在这位贵妇人前面乖得很,只是幽幽地道:“他要媚儿当扶余国王后去,媚儿却丢不开中原的家,而且也无法适合那边的生活,只有拒绝了他!”   “他又作何表示呢?”   “士远是个奇男子,他并没有为此而生气,反而极力成全媚儿,还请夫人多加支持!”   “你又想达到什么目的?”   武媚儿想了一想道:“媚儿一介女流,还能怎么样,只是不甘心被人从宫里赶出来,我要回未央宫去!”   “回到宫里并不难,只是今上年事已高,你进去又混不了几年,有什么意思?”   “媚儿志不在今上,而是放在未来的皇帝身上!”   “那怎么行?你是皇帝的人!”   武媚儿笑道:“夫人,媚儿真正身份只是才人而已,还不能算是妃子,他们叫我贵人只是奉承而已,我只是比个普通宫女高一点,算不得是皇帝的身边人!”   “至少你侍候过皇上!”   武媚儿道:“夫人,皇家的家务事可不是这么算的。皇帝把他的弟媳妇都纳进宫了,也没人说句话,宫人就是宫人,不能算个人的,只有纳入了三宫才算是名份,连各院的贵妃由儿子接班的也多的是!”   宫庭中男女关系最乱,太宗李世民曾纳其弟齐王元吉的王妃为贵妃,一些大臣们只有装糊涂。   这番话在别的人是听不进的,但张出尘不同,她出身为先陈的宫人,也曾侍候过陈后主,后来拨到隋朝越公杨素的门中,也曾侍奉过杨素,直到跟李靖私奔,才算正式下嫁给李靖。所以她对贞操的观念也是开放的,虽没有十分同意,但至少不会反对!   她顿了一顿道:“你看准了晋王吗?”   “长孙无忌早就在为他活动了,皇帝对这个儿子的印象颇佳,将来可能有希望!”   “你怎么知道的?”   “皇帝自己在无意间流露过,有时皇帝偶有不舒服,晋王一定是第一个入宫问疾,陪着太医,亲承发药,老头子有时感慨地说,他空有—大堆的儿子,却只有一个老四是关心他的!”   “这该是那些王子们一个大好献殷勤的机会,为什么他们不表现一下孝心呢?”   “这大概是长孙老儿捣的鬼,他买通了宫中上下,封锁了消息,别人根本无由得知!”   “龙体欠安,这是大事,瞒得住吗?”   “瞒得住的。皇帝自命神武,一点小毛病他自己也瞒着人,不许发布诏令,有时还撑着去上朝,下朝后才悄悄地召太医来开药!”   “皇帝即是不让人知道他生病,晋王去探疾,不是会碰一鼻子的灰吗?”   “皇帝在人前要强,私底下还是寂寞的,有个儿子侍奉在跟前,使他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他还是很高兴的,何况晋王也不是说去探病,只是去问候一下,陪着皇帝聊聊天,进一点补药,皇帝的病在于他纵色过度,身子太虚,对这样的一个儿子,自然很高兴的!”   “这小于倒是会钻,也是长孙老儿的手段巧,皇帝常常生病吗?”   “皇帝一直有病,闹咳嗽,有时还吐两口血,夜半失眠,常做恶梦,虚汗,可是他仍不知爱惜自己!”   张出尘悚然而惊道:“那是很危险的现象,看来这老儿的寿命不长了!”   “是的!对外瞒着,强打精神而已,所以长孙老儿才活动得很起劲!”   “难怪皇帝近来理政不若从前英明了,也难怪长孙老儿要杀你,因为你知道的这些都是绝大的机密!”   “媚儿知道,不会对外随便乱说的!”   张出尘想想又道:“士远那小子呢,为什么不来看我?”   “我怕给夫人增加麻烦,因为他现在的身份不同了,国公乃朝廷重臣,私下接待外邦藩主,究属不便!”   张出尘道:“他这个外藩跟我关系不同,我也不怕别人造谣中伤,皇帝应该知道我们的关系与交情!”   武媚儿道:“夫人!患难中才见交情,太平日子过久了,皇帝未必再像以前那样重视交情,国公现在能屹立不动,是因为手中掌握兵权之故,国公忠心耿耿,皇帝却未必如此想,他认为国公的权太重,重得使他不安!”   张出尘一惊道:“你是听谁说的?”   “媚儿还在未央宫时,经常替皇帝批阅奏章,有人就上表奏劾过国公握权太重,皇帝虽然把奏章批驳了下去,但言辞之中,未尝不是语有惊焉!”   张出尘怒道:“李世民真没良心,我们那样子对他,他还是不满足!”   “夫人不必为此生气,卧榻之旁,不容别人鼾处,这也是人之常情,好在国公的那些兵都是自己训练培养的子弟兵,别人也接不过去,只要自己注意些就是了。士远本来想去探望夫人的,是媚儿劝他不要去……”   “朝中还有人在捣我们的鬼,我要通知国公一声,叫他谨慎些,士远那儿你还是告诉他一声,叫他跟我碰个头,他如有心安排,可以不给人知道的!”   “媚儿会尽力,夫人还是劝他早日回去的好,中原究竟不是他该停留的地方,除非等我们能完全掌握大权的时候,他来才安全!”   “你所谓掌握大权是什么意思?”   “媚儿能进宫里有了身份地位,不惧毁谤,不怕人说闲话,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能预先知道,那个时候,对国公,对媚儿都有好处,为了士远的关系,媚儿总是视国公与夫人为自己人,不会加害到国公的!”   张出尘笑道:“你这妮子真不得了,看来我还得为支持你入宫多尽点心力!”   “国公与老一辈的尚有故谊在,但新的一代却没有这么深的交情,为子孙计,夫人也应该作成下一代的实力!”   这话对张出尘而言倒是大获其心,因为她一直是个掌握着权势的女人,也深谙权术运用之道,从她在越公杨素府中以红佛侍儿的身份干政开始,她一直都有着左右天下的潜势力,所以她才会同意武媚儿的说法。   笑了一笑道:“我相信你的诚意,我也会全力支持你的,有什么事叫王怀义来跟我连系,你这儿我倒不便常来,那对你我都不好,尤其是长孙无忌知道了士远的身份以及你我的关系!”   “媚儿知道,这个老儿很讨厌,目前还用得着他,将来我一定在扳倒他,因为他太专横,太独擅,他如得了势,不会与人分享的!”   两个女人一夕谈话,决定了长孙无忌的命运,可怜的长孙无忌却不知道,仍然在为争权而孳孳努力不已。   张士远跟武媚儿在长安缱绻了半个月,终于被张出尘赶回了扶余。   因为他是海外之王,却又不是大唐的藩属,没有上表纳贡,私入中原,留连国都,这是犯太忌的,李世民虽然不便追究,但给他知道了究竟不太好。   尤其是得罪了长孙无忌之后,这头老狐狸心心念念地都在找武媚儿的错,只是张出尘压得紧,王怀义所率的那批神龙门下也保护得密,使他没有机会。   张出尘对这个娘家的侄子还不免纵容,但护国公李靖却是个守分寸的人,他知道了张士远在长安,力诫张出尘,从速把张士远赶回去。   张士远跟武媚儿的幽会都是王怀义安排的,他在白马寺中任职,跟武媚儿接触很方便,有时是他把张士远悄悄地送进寺来,有时则是他把武媚儿悄悄送出去。   于是在多事而不明内情的人口中,造起武媚儿与王怀义的谣来了。王怀义三十多岁的年纪,长身量,长得颇为清秀,也是个美男子,而武媚儿在大家的心目中,本就是个不安份的人,这使得流言更为确信了。   造这个谣言最得力的一个人,就是长孙无忌,他似乎是已有知觉,知道了王怀义是武媚儿的死党,也知道王怀义是神龙门下留在长安保护武媚儿的人,更知道武媚儿在晋王身上打的什么主意。所以有意无意间,就在晋王面前提出这件事。   晋王自从第一次在长安府中见过武媚儿之后,的确为了这个美娇娘颠倒,以后有机会,他也抽空往白马寺跑。   武媚儿对他的到来,总是十分的欢迎的,也使尽一切的手段去笼络他。因为她知道,这个年轻的王子才是自己未来的希望。   她的人既美、身体丰满、曲线玲珑、玉腿修长、皮肤洁白如脂,这一切都够上尤物的条件了。   更何况她作风大胆开朗,而张士远从海外带给她一种香料,为中原所无,涂在身上,遍体异香,欢好时,婉转娇吟,这都是令男人蚀骨销魂的。   但武媚儿的动人处还不仅于此,她的智如海,吐语如珠,晋王心中烦恼时,听她几句话,已不禁绝倒,忧虑尽忘,而武媚儿替他出的主意更是高明,把他的困难都迎刃而解了。   张士远在的时候,她还仅仅只是敷衍晋王一下,张士远离去后,武媚儿全心都在晋王身上,更把他弄得如醉似痴了。   长孙无忌也看出了一这点,才在晋王面前,说出了武媚儿与王怀义有染的事,晋王自然不肯相信的。   可是有一天,他一个人悄悄前来,而寺中人受了长孙无忌的买通,故意未加通告,晋王进入武媚儿的私室,正好王怀义从里面出来,晋王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王怀义请安引退后,晋王沉着脸闷坐不响。   武媚儿却不知道,因为她跟王怀义的确没什么,而王怀义只是来递给她一封张士远的私信,她已经看过收了起来,东西还留在桌上,却不是什么不可见人的!   晋王沉着脸,武媚儿却笑道:“殿下又为了什么事而烦心了,说出来我给你参酌一下!”   晋王鼓着眼睛道:“媚儿,你太不爱惜自己了,外面多少人在说你的闲话,我还一直在替你解释,可是这次我却亲眼看见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武媚儿一怔道:“又是什么人在乱嚼舌根了?”   “外面人都在说,你跟我的几个兄弟不干不净!”   武媚儿眼眶一红道:“那是事实,你的兄弟们也都是王子,地位显赫,我一个也惹不起。白马寺虽是禁地,却不禁皇亲国戚,来了我也没有权力赶他们走,你们李家父子都不拿女人当人,我以为你是了解我的处境的,哪知道你也是这种人,我算是白白的抛出一片心肠了!”   本来是一番做作,但说到后来,她引动心事,竟真的流下了眼泪。她这一哭,晋王反而慌了手脚,连忙道:“媚儿,你别伤心,我也知道你处境不易,更知道我的那些兄弟们混帐,但你可以不必敷衍他们的,名义上,你毕竟是父王的人,他们太过份,你可以严词拒绝的!”   “我是可以这样做,必要时,我求求老头子,把我再弄进宫去也行,那样一来,我是清静了,但你呢,你难道还进宫去找我不成?”   “那……当然不行,不过我们还有将来,将来,我必定会找你!”   “殿下,我若再进宫,就没有将来了。前几天,老头子还问我,想不想回去,他可以给我一个院,周贵妃上个月死了,她的咸阳院还空着,问我愿不愿意进去!”   “咸阳院是六大正院之一,是贵妃的身份,你是怎么回父王的?”   “我拒绝了。我对老头子说,我的年纪太轻,德不足主长—院,我知道这是你舅舅的好抬举,我不上这个当!”   “这是我请托他的,怎么会叫你上当呢?”   “什么,这是殿下的请求,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是想先使你的地位抬高一些,将来我入了宫,提拔你也容易些。昭阳正宫我已娶了天妃,安排不到那个位子,但东西两官,—定有你的份,你现在只是才人,遽然拔擢你到那个地位,恐怕易招物议,由院之主升上去,就没人会讲话了!”   “你是听长孙老儿说的?”   “是的,我认为这是个机会,求他帮忙说贡,他好不容易才点了头!”   “殿下,你太容易受骗了,这正是离间我们的手段,我入了咸阳院,名义上就是你的庶母了,你到时候还能把我再纳到后宫吗?”   “这没什么不可以,除了正宫与东西两宫外,其余的都不算什么正式名义,父皇登基后,六大正院,他接受了三院,也没有人去多罗嗦!”   “他可以,你却不行,他是自己打下来的江山,一些大臣都是他共患难的弟兄,没人好意思去管他的家务,你却没这个本钱,所有的顾命大臣,都是你的长辈,抓住大题目,谁都可以管你!”   晋王傲然道:“我也可以不听!”   武媚儿叹了口气道:“不!殿下,你非听不可。江山是你们李家的,但军政大权,一半握在那些顾命大臣手中,你就是登了基,若有重大失德之处,他们仍然可以黜换你,这根本就是长孙老儿排斥我的阴谋!”   晋王想了想后才道:“舅舅为什么要排斥你!”   “因为他极力捧你,是想一手控制你,而你的耳根子太软,临事缺少决断力,依赖他太多,前一两回你受了他的要挟,做了两件不情愿的事,都是我替你出主意推辞掉了,他当然会嫉恨我!”   晋王大概也有知觉,恨恨地道:“这个老头儿怎么如此地可恨!”   武媚儿道:“你又不是他的亲外甥,他干吗要为你如此尽力,说穿了还不是为了将来的权势,何尝是真心为你了。但我又不同,我一心一意全寄望在你身上,想得到以后会跟他利害冲突的,他怎么容得下我!”   ------------------------------------   天马 扫描,玄鹤 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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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施展手段勾晋王     晋王叹了口气,长孙无忌常在他耳畔数说武媚儿的种种不是之处,阻止他跟武媚儿来往,他心中也有底子,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而已,现在听武媚儿这样—说,心中才真正地明白了。   对武媚儿的误会是消除了,但是对王怀义却未能释怀,所以他沉吟片刻才道:“媚儿,你对我的一片心,我完全了解,只要我身登大宝,绝不会忘记你,只是你要进两宫,也必须注意一下口碑,别让人说得太难听!”   武媚儿眼眶又红了道:“你又来了,我不是自甘下贱,但我身不由已,最好你能下令叫你的那些宝贝兄弟别上这儿来,你做得到吗?”   “我……实在没这个权力,尤其是老七!”   “这不结了?对了,那个魏王殿下是最狂妄的一个人,他领过兵,手中还有一批禁军,还有几个趋炎附势的国公捧着他,他可是最大的劲敌,你必须小心!”   “那个不怕他,舅舅对付他的,老七有勇而无谋,是个大草包,由着他去胡闹了,舅舅说不必去管他,他闹得越凶,希望越小,我只要在父王身上做功夫,对同胞兄弟,表现得友爱一点就行了,父王鉴于昔年玄武门之变,对手足相残一事,十分痛心……”   “所以说,你不能对兄弟们太过火,我也必须应付他们,你只要明白我的心!”   “我不是不明白,可是这个王怀义,你跟他太接近了,舅舅说了几次,我都不信,今天我可亲眼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他只是到我这儿来,我们又没什么!”   “他只是寺中的管工,这后面根本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武媚儿笑了起来:“你是吃醋!”   “媚儿!我是为你好,将来留着一宫等你去主掌,你可不能给人有话柄!”   (OCR者注:这里缺了一段对话,大意应该是武媚儿说会有人罩着自己,不会被人说闲话。)   “谁?舅舅如果说话,谁都无法为你撇清!”   “这个人绝对吃得住长孙老儿,护国公元配,张出尘夫人,这位女中豪杰朝野同钦,连你的皇帝老子对她的话都不敢含糊,总比长孙老儿的话可信吧!”   “那当然没问题,可是她肯为你说话吗?”   “她应该会出来,因为王怀义是她的门客,是派来保护我的,她派出来的人自是绝对可信!”   “怎么,护国夫人派人来保护你,这是怎么说呢?”   武媚儿自然不能说出是张士远的关系,可是她早有成竹,一笑道:“因为我是她老人家的义女!”   “这……我怎么不知道?”   “很少有人知道,她一直很喜欢我,经过三世子李存孝的推介,收了我做义女,经常叫存孝三哥来看望我!”   李存孝也常来,多半是为了张士远的事,武媚儿恐怕也有人传言到晋王耳中,所以说成这个关系,倒是去除了晋王不少疑惑,他的确听说了武媚儿跟李存孝的一些流言,因此笑道:“原来你还有着这么强的靠山,难怪舅舅要对你猜忌不安了,在朝中,他一共有两个人惹不起,一个是翼国公秦叔宝,一个就是护国公,你怎么不早说呢?”   “护国公夫人收我为干女儿,护国公不知道,他最讨厌这一套,我也不必藉此张扬而自抬身价!”   这倒也是事实,长安很流行收义子女之风,有权势的人,喜欢多收几个义子女来衬托自己的身份,而趋炎附势的人也努力钻营,拜在有力者门下,就这样互结党援。李靖是最反对这一些的,他声言绝不收干儿子。   “可是护国公夫人为什么要派人来保护你呢?难道这儿的警卫还保护不了你?”   武媚儿冷笑一声道:“看来你蒙在鼓里呢,你那个老鬼舅舅已经三度对我下手了,要不是我义母洞穿机奥,我有十条命也送掉了!”   她把长孙无忌前几次加害的经过都说了,只是把张士远的帮助转到张出尘的身上去了。   晋王中得十分震怒地道:“这个老杀才,他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他要一手的控制你,我多少能帮你不完全受他控制,他当然就容不得我!”   “这些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武媚儿叹了口气道:“殿下,早告诉你有用吗?也只是徒增你的烦恼而已,你现在脱离不了他,也不能得罪他,还是必须要忍受他的一切!”   “笑话,我也不是非要靠着他不可,我也不能永远受制在一个老匹夫手中!”   武媚儿娇柔地挽着他的手道:“殿下!现在你还要利用他,不必操之过急,记在心里就好。不过殿下也得作个准备,身登大宝后,第一件事就是培植一股相等的势力,不让他大权独揽!”   晋王一叹道:“培植相等的势力又谈何容易?”   “也不难!我义父的力量就足够抵挡他了!”   “护国公是朝中最有力的人,但他立场公正,从不跟谁去结党,我也拉不拢他!”   武媚儿一笑道:“你真笨,你不需要去拉拢他,等你身登大宝后,他自然会毫无条件支持你的,因为他是忠于王室的,还有个翼国公秦叔宝也是一样,驸马秦怀玉娶了你姐姐,你们的关系更密,到时候你只对这两家多加尊重,就不会受他把持了!”   晋王欣然地道:“你说得对,我本来还在发愁,觉得舅舅管得我太多,一举一动都要受他节制,将来不知要如何摆脱他,听你这一说,我才放心了。媚儿,你懂得真多!”   “我不懂什么,这是义母告诉我的,她身历陈、隋、唐三朝,一直都掌握着举足轻重的力量,懂得比我多,因此我相信她的建议一定是正确的!”   晋王对武媚儿完全去除了疑心,两个人温存了一阵,晋王离去时,王怀义又来进诣,晋王这时对他已客气多了。   可是王怀义将晋王请到一边,两个人经过一阵密谈后,晋王对他竟是十分亲密的样子,拍着他的肩膀,叫着他的名字道:“怀义!孤家想不到你竟如此忠心,媚儿有你照顾着,孤十分放心,将来孤进了未央宫,一定请你进去帮忙,主持宫务!”   王怀义却道:“谢谢殿下,怀义奉主上之命,保护娘娘,自当终身追随娘娘左右!”   晋王又拍拍他的肩膀,十分满意地走了。   武媚儿怔住了,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等晋王走后,她立刻问道:“怀义!你是怎么弄的,使他这么相信你,而还要把你弄进宫去?”   王怀义淡然地道:“也没什么,只是请他检查了一下,证明小的是净过身的而已!”   “什么,你是真的净身了?”   “是的,主公走了之后,小的蒙娘娘经常召见,唯恐有玷娘娘的名誉,故而自己净了身,也幸亏有此一举,否则今天就很难解释得清了!”   “你干吗要如此苦自己呢?我已经说你是护国公夫人派来保护我的了,晋王对护国公夫人的人是十分信任的!”   “是小的不信任自己,娘娘天姿国色,丽质天成,经常与娘娘密室相处,小的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而冒犯娘娘!”   武媚儿心中很感动,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道:“怀义,你又何苦呢?你救过我的命,而我也需要你的保护,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我这话不是轻贱自己,而是知道像你这样一个忠义的汉子,富贵荣华,都不足以打动你,唯一可报答你的也只有我这身子!”   王怀义连忙道:“娘娘别这么说,怀义受主上知遇救命之恩,杀身难报……”   “你是说士远?”   “是的,小的身为仇家所隐,全家俱遭杀害,是主上将小的救了出来,除了仇家,报却灭门之仇,又让小的在神龙门中,担任了要职,主上派给小的任务,就是永远保护娘娘,而娘娘志在宫中,小的只有这个办法才能不负所托,娘娘的话,将使小的无地自容了!”   “是士远要你如此做的?”   “那倒没有,是小的自愿的!”   “你也不必如此自苦,有许多别的办法的。”   “是的!小的也想到有别的方法,但是主公临行交代,说他过一段日子可能要到中原来,来了一定会想再见娘娘,小的有这种身份,也便于安排一下!”   武媚儿叹了口气道:“你别叫我娘娘,我还不是!”   “为期也不远了,晋王殿下继统已成定局,而且小的已经问过几个精于望气的术士,他们都说帝气不永,紫微光弱,天下易君,就在不远之日了!”   武媚儿不禁一振道:“这话能作准吗?”   “当然不能绝对作准,但是几个人都这么说,想来总不会差得太多!”   “那咱们得好好计议一下了!”   “没什么可计议的,娘娘在晋王身上下功夫就够了,晋王有长孙无忌替他安排,谅来没多大问题!”   “我倒不是要计议这些,而是计议如何拔掉长孙无忌那个老厌物!”   “那可不能操之过急,目前还用得到他!”   “我当然不是现在对付他,可是大局一定,首先就要除掉他,否则等他的气候一深,就不容易扳倒他了!”   “兹事体大,您该是跟护国公夫人或晋王商量才是!”   “护国公夫人那儿商量不出结果的,他们现在身居高位,犯不着跟我一样去犯罪,晋王是个没主见的人,优柔寡断,他也拿不出魄力来做!”   “娘娘一定要对付他吗?”   “势在必行,我如不对付他,他就会对付我了!”   “护国公夫人已经警告过他了,谅他还不敢!”   “假如我只入宫中,跟他的权力不冲突,他自然不会理会我,但是我并不甘心枯守宫中!”   “娘娘还需要达到什么目的?”   “我也要抓住一点权势!”   “娘娘,权势在外面,你在宫里抓不住什么的!”   “在宫中我要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在外面我也要有一批能够左右大局的力量!”   “那要有人才行的!”   “我自然有人,第一是我家中的人,第二是我姐夫,第三就是你和你的弟兄们,士远把你们交给我,我不能让你们永远没没无闻,一定要使你们出人头地!”   最后一句话使王怀义砰然动心,神龙门下,本来就不是安份的,他们看着张家,也是期望着一个将来。   张士远代虬髯客而主扶余国,但是看情形,他也没有太多的雄心,那些跟着他的人虽然任劳任怨,但心中不无失望之感,武媚儿给了他们一个机会,他们应该是兴奋的,何况武媚儿又说道:“长孙无忌在你们手中两次受挫,护国公夫人虽然出头承担了,但也说过是你们神龙门弟兄所为,长孙无忌若得了势,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找不到我们的!”   “他如大权在握,凭大唐的强大实力,找你们并不难,甚至于连士远的扶余国都不安宁,没有一个朝廷,能忍受一股暗中的势力存在的。”   王怀义不禁悚然而惊,本来,他还怀疑武媚儿心胸太窄,太爱记仇,现在听她说明了利害关系,才知道此女何以能得主上的欢心了,她不仅是媚质过人,而且深思远虑,是个真正的理国之才具。   神色转为恭敬地道:“是的!小人眠虑未及此,逊娘娘多矣,这构思方面,还请娘娘多费心!”   武媚儿知道已经把王怀义收得心服了,嫣然一笑,慢慢地说出了她的计划。   这些事情放在她心中很久了,构思已近成熟,张士远留给她的那份名册上,有着神龙门下组织成员的详细资料,能力、特长都注明了,她可以量才为用。   她只作指示,连指挥的工作都交给了王怀义,她也特制了一种令笺,印上了神龙标志,然后以火漆印上神龙令符,这是最高的指令,一纸令笺,指挥着近万的神龙门下,谁都不敢稍有怨恙。   长孙无忌果然不敢再来惹她了,但也只是表面上而已,在暗中,他还无时不在设法防范武媚儿的势力。   他知道武媚儿手下有一批江湖客为助,自然也只有在湖海中去寻求抵制的力量,于是他召进了一批门客,都是高来高去的奇技异能之士,他以为十分放心了,哪知这批人中,竟有一半是神龙门下。   长孙无忌不谓不奸,自然也考虑到可能有神龙门下潜伏进来,但是他自以为有对策了,除了重金厚赂之外,更以前程为诱,但是他的部下太多,不能够给人很高的地位,比之武媚儿给的差得太多,何况他还不了解神龙门下忠贞的程度以及门规之严苛,任何人都不敢稍存异心的。   大事终于发生了,东宫太子癫症之疾发作,这次一发很厉害,昏迷了两天,醒来后转入疯狂,拿着剑胡乱杀人,已经伤了几名近卫,大家只得将他绑了起来。   太宗贞观皇帝十分震怒,立刻下诏废了太子,而且召集了大臣,商讨继统的事。各大臣对拥立之举,纷纷不定,而不知道谁给魏王李泰出了个馊主意,他居然乘着这几天,在宫门外操演禁军,这意味着有逼宫之意。   那是因为有一批支持魏王的国公们,鉴于支持魏王的人太少,怕争不过别人,才唆使他使上这一手。   他们以为太宗本身神武,威被四夷,对继统的人选一定也是以尚武为要点。哪知太宗晚年,心性已变,深悔已往杀孽太深,以致于夜半梦魇,尽是些满身浴血的冤魂向他讨命,所以易心仁治。   对魏王此举,他不但不欣赏,反而勃然震怒,把魏王关了起来,也黜废了他的王子身份。   长孙无忌这时才聪明地推出了晋王,护国公李靖因为受了夫人张出尘的影响,也加以支持。   翼国公秦琼叔宝公则一向对晋王印象良好,更兼李靖作了表示,也跟着附合。   这两个人平素对长孙无忌是不大搭理的,而他们在朝中的立场却是举足轻重,这次居然一变而赞同,声势立刻不同,太宗也很高兴,立时就作了决定。   晋王以诏令正式立为太子,长孙无忌十分开心,武媚儿也十分开心,因为他们的权势都迈进了一步。   太宗办完了这件大事,这个老人已是身心俱疲,对于前太子身染患疾,以及七子李泰的跋扈情事,更是感到痛心。   太子痼疾,固然不是太子的错,但是受到了群臣蒙蔽,等到这么晚才发觉,使他很不开心。   而李泰的跋扈,更叫他难过,他自己鉴于玄武门之变,手足相残,就是因为兄弟之间,友爱之情不够,所以教育子女,总是以友爱为上,却发生了这种事,证明了他的教育完全失败。   一个极端自负的人,突然遇到了这些不如意的事,使他产生了一种自责的心理,他忍不住反省自己,我已往的一切空前成就,究竟是对还是错?我给后世所留下的,究竟是美名还是骂名?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直到他死时还喃喃地自问着这两句话,不过他也没被困扰多久,在重新册立太子后半年就晏驾归天了。   晋王李治正式成为了大唐天子,是为高宗。   他登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武媚儿接入宫去,册封为西宫娘娘,虽是侧室,却是皇后之下第一有权的人。   这个举动自然有不少人反对,但是却有三个人支持。第一是长孙无忌的推荐,这个老头儿已领略到武媚儿的厉害,知道武媚儿放在外面,对自己颇为不利,把她弄进宫去,至少可以隔绝外界的来往!   第二是护国公李靖的支持,那自然是张出尘的促成,张出尘对丈夫如何陈说的不得而知,但必然是一篇很精采的大道理,否则很难叫护国公点头的。虽然张出尘对丈夫的帮助很大,但李靖一直是个有主见的人。   依张出尘的意,很可会转而去辅助她的义兄——神龙门主虬髯客张仲坚去争天下,是李靖一力坚持张仲坚非人君之器,才作了罢,这次李靖能听老婆的话,倒是很不容易。   第三个人是翼国公秦叔宝,那倒是晋王自己搭的线,他和秦琼的儿子秦怀玉是郎舅之亲,册立太子后,常去探望姐姐、姐夫,也说了许多私心话。   因而争论到了秦家的支持,这三个人的力量加起来,几乎是大唐三分之二的势力,其他那些人反对也没用了。   武媚儿从白马寺重回未央宫,比以前可神气多了,大家很担心她会独揽宫中的大权。   但是她似乎无意及此,宫中的事她袖手不管,仍是由正宫王娘娘去综理,她的西宫是独立的,门禁森严,除了皇帝之外,谁都不准进去,当然皇后是禁止不了的,但皇后也不常去,去也只是跟武媚儿聊聊天,或是把宫里的一些问题去请教她。   因为王皇后懦弱无能,连一个宫里的事都管不好,遇到问题,还是要向她请教去。   武媚儿忙些什么呢?她忙着要对付长孙无忌。高宗即位,他是大功臣,相当地跋扈,大小事情都要插一手,太宗未死前,他已把内阁人事作了决定,高宗急急地要把武媚儿弄进宫,也是为了对付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的跋扈,已经到了令人无法忍耐的地步,高宗即位后,他不但入阁拜了相,还拜受了三公中太师的尊位,居人臣之极,这些倒不去说了,以他为高宗筹划拥立之功,倒也当得起,可恨的是他把持了朝政,无论大小事情,都是他说了作数,然后通知皇帝下诏执行,高宗想过问一下都不行。   因此六部大臣,监铁钱敝等司,都更替成为他的党翼。   有些国公们跟他是一个鼻孔出气的,自然不会反对他,有些人平素跟他不合,因为国公是公爵,他无法取消,却想办法把他们调到边远的地方去驻守,整个朝廷里几乎全是他的班底。   当然,还有些人是他不能动,或不敢动的,如护国公李靖,翼国公秦叔宝,鲁国公程知节等,但这些人只是列朝而已,平素政事不大管,由得他一人专横把持朝廷去。   高宗虽然老实,却也不愿当一个傀儡皇帝,可是他是在长孙无忌一手把持下登上龙位的,开始时事事不熟,只有听长孙无忌的,到后来竟成了惯例,非听他的不可了。   武媚儿进宫拜后之后,高宗极图振作,再者也多了个商量的人,终于在朝政上跟长孙无忌起了第一次争执。   这是高宗当政后的第四个月,在早朝时,高宗宣布了第一道驳向长孙无忌的奏章——荐举吏部左侍郎冯牧一节,查该员在河工都督任上,即有贪赃不地情事,为御史奏效惩诫在案,岂可更予征途,应予驭回,荐举人长孙无忌举人不明,恐受蒙蔽,嗣后当知警惕,勿负朕厚望。   这等于是在长孙无忌脸上打了一耳光,因为在廷议的各家大臣都在,长孙无忌不敢发作,忍气吞声,等到下朝之后,他立刻气冲冲地到后宫请见。   高宗在御书房接见了他,看到武后也在,长孙无忌的火就更大了,抗声道:“陛下今天批驳了老臣荐举冯牧一案,那是什么意思?”   高宗道:“朕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冯牧贪渎有案,朕特地将吏部的卷宗调来看过,他会受降级罚俸处分……”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后来他改过,变得很好!”   高宗道:“那只是太师认为如此,朕所知却不是这么回事,他在河工督任上,依然故我,穷极奢侈,朕正想再重重地处分他一下,太师竟保举他升任重职,侍郎为一部次长,掌管全国吏政铨叙任免,岂能再由这种人担任!”   长孙无忌恨恨地看了武后一眼道:“这都是娘娘的主意吧!圣上是从不问宫外事的!”   武后居然承认了道:“是的,哀家的西宫总管王怀义在长安市上有些人,探听大小消息,给陛下作为参考,这是圣上自己要设置的!”   高宗点头道:“朕一心想踵事先帝,做个好皇帝,对民间疾苦和官员们的操守,都要有相当的了解!”   “那王怀义原来在白马寺做总管,是武娘娘的私人!”   高宗一笑道:“武卿家已是朕的妻子,她的私人也是朕的人,朕认为王怀义很尽职!”   长孙无忌忍不住道:“此人身份可疑!”   高宗沉下脸道:“太师,王怀义不但由朕亲自甄验过,也由宫中各执事监会同检验过,绝没有问题,你不必在这上面做文章了,王怀义此人绝无问题!”   这是高宗第一次当面驳回长孙无忌的话,以前做王子时,晋王对他的话都是唯唯诺诺,从不敢打一点折扣的。   长孙无忌不禁一怔,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权威已非往昔,自己扶植起来的这头雏鸟羽毛渐丰,不再那么驯从听话了。   可是他仍有把握控制大势,因为朝廷中大多半是他的自己人,外藩兵镇,也有了一半是他的人。   所以他稍作让步地道:“王怀义的事即经陛下检验,自然是没问题了,但是冯牧的事还望陛下多作成全,此人才可堪当重任。”   高宗道:“用人固应重其才,但品德操守更为重要!”   “这个老臣自然清楚,老臣也会督促他尽忠国事!”   武后忍不住插嘴道:“太师为什么非用他不可?”   “因为老臣已经答应了他,而且宣谕叫他晋京就职了!”   武后道:“廷旨未颁,太师就叫他晋京,未免操之过急了一点吧!”   长孙无忌恨恨地看她一眼道:“因为以前老臣所荐举的人,陛下都没有批驳过,所以这次老臣斗胆就先发出了通知,如若这一次碰了壁,老臣以后就很难办事了!”   武后冷笑道:“太师要陛下收回旨意?”   “为全老臣的颜面,请陛下委屈一点!”   高宗忍不住了道:“太师,朕乃一国之尊,在朝廷上已作了公开的宣布,现在再收回来,朕的尊严又何在,难道太师的面子比朝廷的尊严更重要了?”   这番话说得很重了,长孙无忌脸色一变道:“老臣是为国事而争,望陛下不要意气用事!”   话也顶得很重,而且目露精光,高宗有点害怕,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武后却道:“老太师为国操劳太辛苦了,还是回府去好好休息吧,王怀义,送太师出宫去!”   王怀义身佩长剑,走到长孙无忌身边道:“太师,请!”   这是赶他走路了,长孙无忌勃然道:“武媚娘,你是要赶我出去?”   话才离口,王怀义抽手就是一个嘴巴掉过去,把长孙无忌打得一个踉跄,整个地呆住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王怀义敢动手打他。王怀义目光突盛,手按剑柄道:“太师,你似乎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也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娘娘的名讳又岂是你能直呼的!”   长孙无忌哪里受得了这个,正待发作,王怀义的剑已经拔了一半。   武后知道这个时候不可能杀他,于是笑笑道:“太师是我的长辈,叫我的名字也没什么,只是地方不对,对着圣上的面,大家都该守这个分寸,否则天子的尊严何存?圣上,妾身看大师太辛苦了,您给他一个月的假,让他好好休养一下吧!”   高宗也十分生气,铁青着脸道:“太师,辈份上你是尊长,可是这是御书房,我们是在商谈国事,应以廷认为重,好在没有别的大臣在,朕可以原谅你,否则朕就必须按朝律来办,顾不得亲戚情谊,从现在起,给假一月,你回去好好地反省一下!”   语出天子,就是口谕了。   长孙无忌知道再不自爱,就只有白白送命,只怪自己太大意,孤身一人入宫,宫中其他地方,侍卫中还有自己的人,就只有西宫,连侍卫都是由王怀义引进的,宫监侍女,全部是武后的私人,在这个地方发脾气,只有自己吃亏。   因此他只有委屈地道:“多谢圣上开恩,老臣告退!”   在王怀义的押送下,他等于是被赶出未央宫。   对于给假一月的话,他也没放在心上,但是他知道冯牧的事是不能再强行出头了,皇帝绝不会让步的,在朝廷上,他争不过皇帝的!   找了几个谋士来商量一下,却也没什么结果,虽然他的势力已可焰天,但天下毕竟是李家的。   护国公手中一支可观的兵力仍足堪虑,而一些老的国公们也有相等实力,这些人仍是忠心王室的。   就是他自己手中控制的那些兵,也不见得十分可靠。那些人之所以依赖他,是因为他身居当朝太师,一旦他摆明了态度要跟朝廷作对,那些人未必敢再拥护他,何况他在朝野间的政敌也很多。   但是这口气也实在难忍,想了半天,他觉得只有暂时先忍一下,今后要改变一下态度,广结人缘,先把那些反对者拉过来,再慢慢地拔除武后的势力。   因为武后入宫之后,她的戚党也爬了起来,她的兄长、姊夫、妹夫都已身居要职,即使连她的侄子武三思,也都已做了官,成为长安的红人了。   人有了势,自然就有许多的趋炎附势的人,武氏戚党颇为可观,当然他们的力量还比不上长孙无忌,可是也形成了一股势力。   最可虑的是武三思,他年纪小,原来就跟一些世家子弟很要好,现在有了势力,他对那些人反而更拉拢交情,因此武氏的潜势力也很可观。   而最令长孙无忌头痛的还是王怀义手上的那批人,这批人是张士远交过来的,但是已明白地交割清楚,他的扶余国已用不到这些人,这些人也不愿意到海外去,交给武后去作为私人势力是最合适的安排。   这批人干得十分起劲,而他们的能力也十分强,身手武功了得,消息灵通,打进了每一个圈子,有些人固然已公开地站了出来,大部份还潜伏在四处.这才是一股令人头痛的力量。   长孙无忌最后的决定是暂时先按兵不动,而且略作退步,等武氏的爪牙都摆明的时候再予以痛歼。   第二天,他仍然到朝班去参朝,可是在枢密的丞相衙门却已经贴出了明令昭告——丞相长孙无忌因身体之故,给假一月休养,丞相一职,由翼国公秦琼代署。   丞相办事房的门口翼国公府的家将站满了,长孙无忌连门都不让进了。   长孙无忌有被人踢一脚的感觉,在门口叫嚷道:“秦叔宝,你想把老夫踢出来,没这么容易!”   他要闯进去找秦叔宝理论,他的家将们也簇拥着要动武,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驸马秦怀玉一身戎装,腰佩长剑出来,手起剑落就把闹得最凶的两人腰斩于当场!   这一手镇住了其他的人,都噤若寒蝉,退后不敢再喧哗了。   长孙无忌也有点畏惧,可是仍然倚老卖老地上前道:“秦贤侄,你怎么杀了老夫的人?”   秦怀玉淡然道:“枢密院重地,严禁闲人喧哗,谁在这儿吵闹都是杀无赦,老伯也掌领过枢密院,应该知道这禁忌的,刚才那两个人不仅在此大声喧闹,而且还意图强行闯入,小侄杀了他们这并不为过!”   “他们是老夫的家将,是奉了老夫的命令要进去的!”   “那老伯就太不应该了,老伯在此地几个月,家父从来都十分尊敬,即使有事请诣,也是在门上通报,得到赐准才由人领进去,家父才第一天上任理事,老伯就带人前来捣蛋了!”   长孙无忌道:“老夫只是奉准一个月,可不是就此下台了,令尊也只是代署而已……”   “那是两回事,哪怕家父只代署一天,就该行使职权,维持此地尊严!”   “那也让老夫进去交代一番……”   秦怀玉道:“用不着,家父理事的方法未必与老伯相同,圣上昨夜召见家父,也作了指示,希望家父拿出自己的方式来理事,不必绳法前事!”   “国家大事,岂能说改就改的!”   “大体上自然不会突作改变,好在丞相只是综理总成而已,不会有大变动,细节地方不大详细的,自有可司部员可资查询。”   长孙无忌道:“可是老夫一套完整的系统的计划,被你们如此一揽弄,老夫一个月后,如何接手?”   秦怀玉笑道:“家父今日能接,异日有什么不能接的?而且一个月后,接手的未必是老伯了!”   长孙无忌厉声道:“小秦,你说什么?”   秦怀玉依然谦恭地笑道:“老伯居政多年,该想到圣驾这么做的用意,而且老伯也该反省一下,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出岔子,未尝圣意……”   长孙无忌自然知道自己在哪儿出了纰漏,可是他不敢再在此地发作了,因为他知道秦怀玉不但是天下第一技击高手,而且统领着御林军,若是自己言辞上辱及朝廷,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扑杀自己的!   高宗把秦怀玉调来专值枢密院,恐怕就是这个打算,因此只有忍气吞声地走了。   回到自己府中,他越想越气,也意识到武后的厉害了,这一切都是她摆布的,他知道高宗李治是没有这么大的魄力的,必然是武后居间策划。   从批驳冯牧的保荐开始,就是一个有计划的阴谋,一切都事前计划定当了,而且也料定了自己的行动反应,作好以后的安排。   可恨的是自己太沉不住气,居然一头撞进她的陷阱中,若是自己那天不到宫中去闹那一场,对方至少不能立即把自己从相位赶下来,而高宗也不可能这么快下定决心。   后悔无济于事,他必须要想办法把权力争回来,武后罢黜了他相权这一着还真狠,相权一失,他的权威就大打个折扣,也使得他的影响力大为减低。   太师阁老因病告假的也常有的事,但是从没有派过代理的人,这就是意味着复职已无可能。   离开了这个职位,外界对自己的信赖也就打了个大大的折扣。   在过后的几天中,长孙无忌更为生气了,因为他大力荐举的几个大臣,态度也开始变得暖昧了,他邀请他们到府中来议事,有人竟托词不至,有人虽然来了,却也唯唯诺诺,敷衍了事,不敢明确地表示态度。   长孙无忌自然知道是武后或秦叔宝对他们说过话了,强逼他们倒出自己的阵营去,对他们这种墙头草的态度,自是十分不满,但也无可奈何,而且也了解到,他们的处境确是相当困难。   虽然他们是靠着自己的提拔才晋身到现在的地位,但人家却也是凭着真本事,科举出身,考下来的官儿,他们必须跟着权势走,尤其不敢得罪皇帝,现在皇帝明摆着是站在对方那边了。   照以前的脾气,他一定会把人痛骂一场轰出去了,但连受了两次的教训,使他学乖了一点,知道以前自己就是失败在脾气上。皇帝是个很好对付的人,若不是自己动辄乱发脾气,态度上太坏,皇帝也不会对自己太绝情。毕竟,李治之所以能登宝座,自己出的力最多。   ------------------------------------   天马 扫描,玄鹤 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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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伴君侧独掌大权     做了皇帝与做王子时不同了,从前有求于自己,自然该受自己的节制,现在主客易势态度上便该改变一些了。   不但长孙无忌自己有着这层反省,他的门客也这样地谏告过他,长孙无忌深感自己为人处世的态度要改变一下,所以对那些官儿,他没有多作责备。   这几天,他总算也领略到世情的冷暖,以及失去了权势的凄凉滋味,他决心要把权势再弄回来。   如何着手呢?重点自然是在武后身上,秦叔宝世代元勋,又是帝戚,本来已极具权势,对付较为困难,也不必理会。   因为秦叔宝本人十分聪明,不肯久居高位的,那个相位也不会恋栈过久,只要自己再掌权后,对秦家客气一点就行了,武后这一块绊脚石却必须搬掉。   可是对付武后却也不容易,她深受高宗的喜爱和宠信,朝廷的大事都委之商议,办得还十分精明,没出过一点岔错,想挑她的毛病都不容易。   武家虽居高位,却曲意交欢其他的廷臣,没什么架子,做起事情来也有板有眼,羽党日众,在这上面去做文章也行不通,因为朝野对他们的风评很好。   暗杀武后本来是最简单的方法,但现在不行了,她的西宫侍卫由她的侄儿武三思统领,麾下都是一批技击好手,那是旧日神龙门下的剑客,阵容之强,没有一个刺客能潜进去。   想来想去,只有发动兵变一节了,但兵变等于谋叛,恐怕难以得到响应,不过长孙无忌门下,还有一批谋士,他们的鬼点子也不少,终于想出一个“清君侧”的题目来。   “清君侧”不是谋反,基本立场上还是拥护朝廷的,只是为了君王左右为权臣把持,要求廓清而已。   这个题目是光明正大的,只要有足够的人响应,大事仍然可为,大题目决定了,底下倒好做文章,但必须要趁快,趁着四外边镇还没有得到自己失势的消息,及早发动,还可以号召不少人响应的!   长孙无忌估计一下,自己能影响的藩镇主将,约有十几个,全部兵员可计二十万,这些人若能同时开到长安来,还是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以清君侧为口号,相信长安还可以得到一半人的支持。   这些人对武氏戚党的兴起,心中也不满意。   他们多半是旧日太宗先帝的功臣,现在不十分得志,他们汗马功劳,巩固了唐室的江山,却叫一个女人压了下去,心中不无牢骚,自己替他们出口气,他们纵不支持,至少也不会反对的。   计划敲定了,他倒不敢怠慢,立刻付之实施,亲自修书,分致那十几位将领,决定了日期,约齐大家同日归兵进向长安。   信写好交专人送出去,长孙无忌在长安也作了准备,不但点齐了自己的家将,也商定了一些能号召的人手,准备配合发动。   预定的日期是两个月后,一切筹备的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长孙无忌即得意又紧张,准备着一番大举了。   秦叔宝代署相职一月期满,上谕下来,长孙无忌免除了相职,由礼部尚书许敬宗递补了上去。   这个消息很出人意料之外,因为许敬宗是长孙无忌提拔起来的人,而且被视为长孙无忌一党的得力助手。   丞相放了许敬宗,大权不是仍旧归于长孙无忌吗?   只有长孙无忌得到消息后,当场喷了一口鲜血,厉声大呼道:“武媚儿妖妇,你好厉害!”   武后的确厉害,她敢从长孙无忌身边挖人,而且挖走了他最信任得力的人,而许以高官厚爵,付以重寄,把许敬宗给挖了过来。   许敬宗是长孙无忌最信任的人,长孙无忌的一切秘密筹划,许敬宗自然都参与的,许敬宗一倒戈,所以的秘密尽泄,不用说,“清君侧”之举是泡了汤了。   果然,在许敬宗接事后的第二天,驸马秦王怀玉带了御林军,来到了太师府,请见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本待称病不见的,但是秦怀玉却率人直闯了进来,把长孙无忌请到一边去,交出了十三封私函,那是长孙无忌亲笔发出,要求他们发兵清君侧的。   十三封信一封不缺,证明根本没发到对方手中,全部被截了下来,拿着这些证据,秦怀玉冷冷地道:“方今天下太平无事,老伯此举已太过份了!”   长孙无忌像只斗败的公鸡,长叹一声道:“事已如此,夫复何言!老侄,你说句老实话,老夫此举是否过份,天下有武氏当权,是否为国家之福?”   秦怀玉道:“臣下不应该谈论皇室是非的,不过老伯既然谈起来,私室之中,小侄不妨也表示一下自己的意见,今上宽仁而过于柔弱,也不是人君之具,所幸武后颇具魄力,而且还明白事理,有她辅助理国,还差不到哪里去!”   “她那个人野心太大,迟早都会把扛山抓了过去!”   “老伯放心,不会有那种事,今后由文臣治国,武臣监国,当权的人不治军,领军的人不兼政,谁都压不下去,这是能保国之不亡的唯一政策!”   “她肯这么做?”   ”她必须这么做,这是家父和护国公李老伯当着皇帝的面达成的协议,今后军政由我们两家监督,国政则交给文臣署理,各自分开,互不干扰!”   “你们不怕她将来吞掉你们吗?”   秦怀玉笑笑道:“军令符节在我们手中,而且我们也布着足够镇压的实力,这倒是不用担心的!”   长孙无忌整个地泄了气,这一着的确厉害,护翼两府手中的军力是可观的,的确不怕被人挤了下去,而有此二家监国,任何人也不可能真正将大权一把抓,而且秦李两家的军力互相制衡,也不可能造成大一统的局面,这个办法不谓不佳,只是他长孙无忌却从此一落千丈,再也无法挤进权势之门了。   他叹了口气道:“你们准备对老夫如何发落呢?”   秦怀玉道:“圣上的意思是要公开来办老伯之罪的,但家父与李老伯一力反对,说是老伯为两朝元老,功在国家,公开究办,有损朝廷体面!”   “什么是圣上的意思,分明是那妖妇跟老夫过不去!”   秦怀玉笑笑道:“不管是谁的意思,反正老伯自己先有不是处,否则以老伯的地位功业,谁也动不了老伯的,满朝元老国公,地位不如老伯者大有人在,他们都生活得很消遥。”   “老夫却不能像他们那样没出息!”   “这就是老伯的缺点,老伯太图进取,忘却自己的身份了,老伯虽是皇帝的长罪,但皇帝毕竟是皇帝,老伯该跟李公与家父学学,我们两家若是要干涉皇帝的家务,机会比老伯好得多,可是我们知道位高遭忌之讳,不多走一步,不求天下第一人,稳守我们天下第二人的本份,自然就自求多福了!”   长孙无忌道:“你们都是聪明人,但老夫也不笨,老夫只是错信了许敬宗那个狗头,否则大权谁属,还是很难讲的,那些话不必说了,你究竟要老夫如何?”   “我们只能为老伯保住世爵国公一衔,由世子继任,只要安安份份,子孙温饱是没问题的!”   “什么!你们不让老夫活下去?”   秦怀玉脸色一正道:“老伯,若是公开来办,你是灭门的罪,我们为你争到这个,已是最大的恩宠了!”   说着在身上取了出一个小瓷瓶,默然地递了过去,长孙无忌实在不想接过来,他也不想死,可是知道大势已去,若是自己再不识相,秦怀玉的态度就不会如此客气了,他所携来的御林军可以屠尽自己一家的!   顿了一顿,他才低头道:“老夫认命了,只是身后恐怕还要令尊多予顾全,武氏大概不会放过我的家人的!”   “老伯看错她了,不放过老伯的是圣上,为老伯力争留后的是武娘娘,这些地方可以看出她的胸襟与魄力,也是家父与李公支持她的原因!”   “什么,竟是李治那小儿对老夫不放过?”   秦怀玉一叹道:“圣上虽仁厚,却不是个小气量的人,老伯以前压得他也太过份了些!”   长孙无忌不禁呆了,他万没想到要自己老命的竟是高宗,而武后反过来会为自己保全后人!   默然良久后,他才一叹道:“罢了!罢了,没想到这小子竟会忘恩负义如此,若非老夫昔日一力捧抬,他哪有今日,早知道还不如把李泰给拉起来呢!”   秦怀玉也轻叹道:“做皇帝的人都不知道感激的,他们只记住你的不是处,先太宗皇帝非常人,他有雅量容忍那些旧日功臣的跋扈,但后人子孙却未必如此了。老伯捧谁起来都是一样,唯一自保的方法就是不要爬得太高,不要去碰帝室的尊严……”   长孙无忌长叹无语,接过那个小瓶子一饮而尽。   药是大内秘制的鹤顶红,很具灵效,不过片刻,这一世的枭雄就气绝而倒下了。   秦怀玉一直等他四肢僵硬了,才回宫去覆旨。于是传出了太师长孙无忌病故府中的消息。   有心人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不会有人去为他鸣不平的,一来是长孙无忌生前的人缘太差,二则是他的党翼却被许敬宗拉了过去。   皇帝果然很小气,对长孙无忌之死,居然没有比照勋臣惯例下诏发丧,只勉强地颁了一道旨令,叫他的儿子续承国公的爵位,那也是出于武后的力请!   所以长孙无忌的丧事很萧条,一般敏感的人,唯恐沾了他家的晦气,不敢上门吊唁!   倒是武后不念旧恶,亲自出宫来吊唁了一下,而且还命自己的侄儿武三思执礼致哀。   武后来过了,新拜的丞相许敬宗也跟来了,而且翼国公秦叔宝与护国公李靖也来应酬了一番,这才使丧事热闹了起来,总算风风光光地把死人送入了土,但长孙无忌一族的权势却自此一落千丈了。   这一次夺权之争,武后是大获全胜,高宗也得到了一次大胜利,他宣布了军政分治的办法,而选入的两位首领是绝对效忠王室的,他的江山是真正的一统了。   不过他究竟不是个有作为的人,事事都要仗着武后替他拿主意,而他本人却又不甘寂寞,总想抓点事情来标榜一下自己的伟大,事功不逊先人。   可是国力强盛,四夷臣服,即使有些小邦不臣服,一支兵派出去,立刻就摆平了,使他难以发挥。   已拍成马屁精的许敬宗,想出了一个封禅的主意,启请移驾泰山,对祭东域以表盛世。   向来天子都有封禅的盛举,太宗虽有此心而未能成行,高宗自然欣然而允。   武后也赞成了,她却有着私心,因为她要利用这个机会去私会一下她的情人张士远。   所谓封禅,乃是一种祭天地与山川河域之神的仪式,与巡狩有相等的意义,实际上是藉此机会,巡视一下国疆,向老百姓显示一下天子的威严,再则皇帝也借机会出去开开眼界!   这自然是一件大事,经行的路线是事先商定的,这一来,就忙乱了地方官员,道路要整修,迎送的仪仗队要训练,服装要置新,需要渡河的地方,要准备大船,景观不佳的地方要整置,预定歇脚的都邑要建行宫,这自然要化费一笔巨资,但是为了点缀升平,高宗还是毫不考虑地做了。   武后在事先就跟许敬宗打了底,这件事等于是她授意的。   因为张士远递个消息过来,说是离别数年,对她十分想念,近来扶余国内政通人和,渐成规模,他这个做国王的较为轻松,想再莅中原来散散心,自然也希望能见见她。   武后对这个初恋的情人是难以忘情的,而且她之所以能有今日以及不为长孙无忌斗倒,得力于张士远不少,她也着实想念他。   入了宫之后,她的私生活谨严多了,高宗对她自是十分宠信,几乎有一大半的时间是歇宿在她的地方,但荏弱的李治是无法与俊伟的张士远相比的,不但她的感情生活十分空虚,她的肉欲生活更是难以满足。   王怀义是她最亲信的私人,可是对张士远也有一份忠心,不会帮她在外面寻求补足,而且禁军统领放了秦怀玉,对宫门上的禁卫较严,没有以前方便了。   最重要的是武后已经近三十岁了,心智臻成熟,她正在建立自己的地位,不容许再出丑闻,也没有以前那样为情而死的勇气和傻劲了。   跟张士远重逢是她极为愿意的事,但不能够为了这个来破坏她已经建立的一切,换个地方见面是最理想的事,王怀义也便于安排。   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武后只生了一个女儿,却没有儿子,而宫中王皇后无所出,其他的嫔妃也没有生育,那是由于高宗的身体太弱之故,武后知道要想巩固自己的地位与权势,最好的是生个儿子,靠高宗是没有办法的,她必须借个种,雄伟的张士远也是最理想的对象。   封禅的大队终于出发了,计划准备了半年多,倒是十分的充分,而许敬宗在这件事情上十分卖劲,銮驾所经之处,无一不是山明水秀,沿途都有百姓设下香案跪叩迎驾,个个都是衣采鲜明,一派国富民康之象,看得高宗十分喜欢,以为这是从所未有的盛世。   许敬宗更是会巴结,沿途都制造一些神迹,有些地方禾生变穗,有些地方天降凤凰与麒麟,一起由地方官呈现上来,作为国之祥征,也表示了天子的威仪圣明,感动天灵,其实这些瑞鸟异兽,都是他在四处极力搜求而得,故意的拣在这个时候呈献上来而已!   高宗乐得心花怒放,武后也十分开心,她有着最好的理由拒绝高宗的纠缠而与张士远幽会了。   “圣上屡蒙天眷,频生祥瑞,开百世未有之盛业,成为青史上前所未有之圣君,直追尧舜,而尤以过之,是为天心之独钟,神明所共扶持,陛下也应该诚意正心,肃沐戒斋,在封禅祭天之前,万不可以燕婉之私,渎及神明!”   这是一篇大道理,高宗被一连串的神迹冲昏了头,对这种话倒是言听计从,夜夜独宿,不敢来麻烦她。   但武后也深深了解到高宗能力虽不强,色心却不小,是个闲不住的,暗中已授意许敬宗,找了几个地方上的民间粉头,偷偷地进献给高宗。   这些女子都是风月场中的老手,风情万千,把个皇帝摆布得欲仙欲死,乐不可支,更不会来找武后了。   武后却也装着不知道,由得他胡闹去。   她自己却是以一种虔诚的心情在期待着与张士远的重逢。撇开高宗,是一种情绪化的举措,她要利用几天的空闲,便身心完全净化,再去接纳那份来自遥远的恋情。   銮驾终于到了洛阳,那儿是个古都,历代帝王,有很多建都于此,宫殿建筑都还完整,近来又经过刻意修缮,气象焕然一新。   洛阳以牡丹著名,他们来到时,正值牡丹盛开,而洛阳太守,为了迎驾,早已遍求民间富家的异种,移来行宫,所以处处都是花团锦簇,一派富贵升平气象,高宗龙心大悦,立即传旨封牡丹为花中之王,颁衔为极品富贵花,而且也定洛阳为东都,将行宫永远保存着皇宫的形式,派人驻守,以备随时再来进驻。   晚上,武后独居一院,把高宗又赶走了,高宗则因为这两天许敬宗给他找了一下叫翩翩的粉头,床第功夫,别具一格,尤其在交好之际,什么肉麻的话都叫得出来,在风月场中,这是下流的取悦男人的技巧,但是在高宗而言,却是一种特别的刺激,尤其是他在性欲方面,本事实在不怎么样,别的妃子都是默然承受而已,没有一种像此女如此颠狂的,也唤起了他的男性尊严,使他自己觉得真像一个君临天下的征服者了。所以一到晚上,就忙不迭的找翩翩胡闹了。   实际上,这却是武后的刻意安排,她接近的男人多了,高宗的本性与毛病清清楚楚,投其所好,特别要许敬宗找来这样的一个女人缠住高宗。   武后是个极有心计的人,她自己为心理上的原因不接纳高宗,却也不想被别的妃子趁虚而入。   因此才安排一个女人来拴住高宗,而这个翩翩是绝无可能与自己一争短长的,还有一个原因是她要翩翩特别下功夫,缠死了高宗,使他疲极奔命,一觉睡到天亮,不会半夜里心血来潮,跑到自己这儿来瞧瞧。   因为,张士远跟她相约会面的地方,就是洛阳。   晚上,银烛高挑,武后特意地着一袭新装,端坐深宫,王怀义引来一个俊伟的男人,正是她梦寐难忘的情人张士远,他也渐入中年,身体微微有些发胖,但更衬托出他的成熟、稳健,他的神情中充满了自信,这样的一个男人,才是她真正需要的男人。   王怀义把人带进来后,就躬身退出,替他们带上了门,把两个热恋的人儿关进了一片安静的天地中。   武后凝视着他,心中充满了激动,眼泪也在眶中打转,终于,她放下了一切的矜持,飞也似的投入了他粗壮的、有力的拥抱。   张士远吻着她,也像她一样的激动,喃喃地道:“我的小女人,我的媚儿,我的小爱人……”   多少时候没人这样叫她了,连媚儿这个名字都很久没人叫了,听在武后的耳中,别具一番亲切的感觉。   语言在他们之间是多余的,何况武后是那么的饥渴,他们自然而然地倒向榻上躺下去,除去了衣服的障碍,把两个身体融合成了一个。   不知经过多少次缱绻,到达多少次高潮巅峰。   张士远笑道:“媚儿,你怎么这么贪?好像永远喂不饱似的!”   武后满足的吁了口气:“士远!你不知道,自从我们上次分手后,我就没有满足过!”   张士远忍不住笑了。   武后轻打了他一下道:“不许笑,我说的是真话,这种事应该是赏心乐事,必须要以愉快的心情为之,除了对你之外,我提不起心情!”   这是句坦承的话,张士远原是有两句笑谑的话,倒是不忍心说出来了,他轻叹一声道:   “媚娘!你的目的总算达到了,现在你已大权一把抓了,长孙无忌一倒,你抓住了许敬宗,把他的势力整个地抓过来了!”   武后轻叹了一声道:“看起来是如此,但是我还要受到许多牵掣,没有办法完全照我的心意!”   “你还不满足?王怀义告诉我,说许敬宗已经完全控制在你的手中了,你说东,他不敢往西!”   “不是他的问题,是皇帝,他那人虽然懦弱无能,却喜欢表现,凡事总要给点意见,有些意见幼稚得可笑,但我不能不顾全他的面子,所以事情反倒不如从前长孙无忌时办得顺利,长孙无忌可以当面斥责他无知……”   “算了!人家是皇帝,你总得尊重他一点,让他抓一两分主意也是应该的!”   “但是我十全十美的计划,给他一插手,总会有些小毛病,使我十分痛心!”   “我看已经够好了,换个人未必那样听你的!”   武后一动道:“正是这个问题,李治的年纪虽不大,但是看他的身体,不是个长寿的样子,他要是一倒,我这些都将失去了,尤其是他没有儿子,这大好江山,势必要交给别人了!”   “怎么会交给别人呢?李家的子孙很多,传世不过三代,每个人都还是嫡裔!”   “我说的是我自己,宝座易主,不会再让我掌权!”   “那除非你生个儿子,或是你自己做皇帝!”   武后正色道:“我的确有这个意思!”   张士远惊道:“媚娘!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唐室的制度很健全,文臣不理军,武人不掌政,本姓子弟封王,外姓勋臣封公,分别理军以监国,使江山不落他姓之手,更不可能落入个女人之手!”   “我知道,这办法还是我想出来的!”   “那你就该明白,那些外藩功臣都是效忠于王室的,他们不可能易姓而立!”   “事在人为,我订的方法,我就有办法推翻它,不过此时尚非时,在李治手中是行不通的,除非是等我的儿子即位,他总不会跟我这老娘争权……”   “可是你只生了一个女儿!”   “我还年轻,生个儿子还来得及!”   “那你必须努力地耕耘了!”   “我已经作了准备,半个月前,我就命御医为我开列了一付调元补体的药,按日服了下去,这两天药力行开,正是最佳状态,专心等着你!”   张士远一震道:“我?你要我为你生个儿子?”   “我们的儿子。你的父亲一直遗憾着未能拥有中原,你也不像有这份雄心!”   “我倒不是没这个雄心,而是了解大势,唐室气候已深,兵力雄厚,民生充裕而安乐,天下归心,国本很固,不易动摇,凭我扶余的力量无法达到目的了。我父亲作过一个试探,高丽盖苏文作乱,我父亲借了十万雄兵给他,结果仍是在大军薛礼的征讨下一败涂地,使我们对这个计划死了心!”   武后笑道:“但我却可以不废一兵一卒,使你的儿子达到这个目的!”   张士远大笑道:“看来我倒是要努力报效不可了!”   “为了达成你父亲的心愿,你也得尽心些!”   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这番话若是听在任何一个人耳中,都是大逆不道的灭门之罪,也没人敢讲,但张士远与武后不在乎,他们对李家天子都没有那么尊敬!   他们又陷入缱绻中,快天亮的时候,王怀义匆匆地来了道:“皇帝来了!”   武后一惊道:“这个瘟神,偏赶在此时来干吗?”   王怀义急急的道:“不知道,皇帝已经到宫门外,一直闯了进来,奴婢只有找了两个宫女,耽搁了他片刻,但他一定会立刻到来的!”   武后也急了道:“那可怎么办?”   “主公即速离去,娘娘一个人见他就不妨了!”   武后道:“不行!我这样子怎么见他,这个死鬼东西,我知道他的毛病,他是早上不老实,来找我胡闹了!”   王怀义道:“娘娘也不必着装了,奴婢早命人在隔屋备就汤水,娘娘就这样去沐浴好了!”   武后目泛奇光道:“怀义,你真是能办事,处处地方都设想得如此周到,士远,委曲你只有先避一下了,我去应付一下李治!”   张士远匆匆披衣,随着王怀义出去了。   武后则光着身子,来到隔室,果然已放着一盆温水,也有两名宫女侍候着,武后才躺进浴盆,高宗已闯了进来。   武后斜着眼笑道:“陛下今天起得早,还是一夜没睡?   妾身想多半是后者居多!”   高宗有点不好意思地强说道:“朕确是睡得晚一点,却是与几位阁老商量国事,朕这次出京,朝中无人主政,重要一点的事都是八百里快马送来请示,每到一地,朕都要处理一下国事!”   武后听了心中暗笑,朝中的事是送来批示,但都是许敬宗跟她商决了,到高宗那儿只是挂个号而已,问他也拿不出主意来!   但是武后自己心中也有鬼,懒得去追究,只是笑笑道:“陛下也别太操劳了,应以龙体为重!”   “是的,尤其是朕尚无后嗣,后继无人,朕必须要保重此身,努力耕耘才是!”   他看见武后全身在水中,肤凝如脂,玉体丰润,完全是成熟妇人的风韵,较以前又动人多倍,忍不住上前在她身上乱摸起来,武后怕痒,咯咯直笑,手舞足蹈,把高宗溅了一身的水,高宗索性也脱下了衣服,跟她一起洗了。   武后是演就的圈套,一则是故示柔情,吊住高宗的胃口,免得他被别的女人迷昏了头,二则是她跟张士远亲热过了,不知道是否能成孕,假如万一能成孕,她必须让高宗报效一次,记载赶快再注上,使将来生下来的孩子有个稳着落,她是个做事十分周全的人。   高宗虽然跟几个粉头狂了一夜,但那种女子太粗俗,缺少韵味,几次之后,老是那一套,他也腻了。   而武后的风情却是她们万不能及的,所以他特别思念武后,累得才迷上了眼,就梦到了武后的倩影。   所以天没亮就找了来,满怀相思,偏又遇上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场面,叫他如何把持得住。   不过他的本事实在太差,要不了多久,就已丢盔卸甲地结束了。   武后的本意是引他入彀,本身毫无感受,但是不得不装作娇柔万状地道:“陛下真是害人精,妾身为了表示虔诚,特意早起来,沐浴净身,然后再去祷告上苍,被陛下这一闹,竟是白辛苦了!”   “爱卿,你还有什么可求的?”   武后白了他一跟道:“妾身蒙陛下错爱,富贵荣华已臻极顶,是没什么可求的了,妾身是替陛下求告!”   “朕有什么可求的?”   “一求陛下长生,妾身也可以常托获佑,二则,王嗣乏人,妾身希望上苍能赐个王子!”   高宗笑道:“上天就是听了你这片诚心,所以才要朕一早来此为你下种,否则,即使天赐麟儿,也不能直接下到你的肚子里去!”   两个人调笑了一阵,高宗因为连夜疲累,竟自歇下睡着了,看来今天是走不成了,武后倒不在乎,她在洛阳和张士远幽会也方便些,正是求之不得。   侍候好高宗入寝,吩咐人小心照应着,她自己却梳妆出来理事了。   那是她和许敬宗的时间,也是决定朝中大小事情的时候,许敬宗是很会做官的人,虽已贵为丞相,但大小事情都要先请示过武后再作决定!   不过武后也真能干,她有着王怀义的那批人做耳目,吏情民隐极熟,办事细察分明,不容蒙蔽,行事果断明决,倒真做到了政治清明,用人未必贤,但都是能力很强,所以一般朝臣对许敬宗初获重任时,只认他只是妄臣得志,并没有太多的好评,可是半年下来,大家都对他改了观,为的是他的确做了不少兴利除弊的事。   他也贪,在买放关节上,他一样要钱,要得并不比别人少,但他并不是乱要钱,他在卖官时,都是择那些出得起钱而又会做事的人,贪而不滥,所以他这在中书省右仆射任上,干得有声有色。   许敬宗自然明白,他这个丞相是如何才干得起来的,除了武后的提拔外,还有护翼两公的支持,但是护翼两公的支持也是因为武后的关系,他们支持的是武后而不是他许敬宗,所以他处处地方禀承着武后的意思。   今天,他原是袖了一堆的公事要请示的,可是武后一到,还来不及请示,就有个小太监来向武后咬了一阵耳朵。   武后脸色一变,连忙问道:“在哪里?”   “在御花园的西北角上,王总管也在那儿,跟驸马相持不下,王总管说必须娘娘去才能解决!”   “什么,我去解决,我能去吗?”   “驸马已经知道那位张老爷的身份了,自然也知道因何而来的,上次在长安就被他碰到了,幸亏是护国公夫人出面把事情揽了去,这次恐怕要娘娘出面了!”   “护国公夫人有她的凭持,秦怀玉会卖我的面子吗?”   许敬宗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早已猜到是怎么回事,闻言—笑道:“娘娘,驸马是个绝对谨慎的人,他也知道事情的轻重,娘娘倒是不妨去一下,微臣也跟着去,用语言点他两句叫他适可而止!”   “跟他说得通吗?”   许敬宗道:“说得通的,驸马倒不是那种不通人情的人,而且审度厉害之后,他会让步的!”   “那你跟他说好了,何必要我去呢?”   “娘娘,微臣去说自无不可,但他未必会卖微臣的帐,他究竟是当朝权贵皇亲,娘娘去给他个面子,他就说话了。娘娘,咱们现在只是不想得罪他,可也不是真怕他,闹开来,他未必占了理去!”   “话不是这么说,张士远究竟是我的故人!”   许敬宗笑道:“娘娘太老实了,圣上在娘娘那儿,可没碰上什么人,娘娘来个什么都不承认,他也不能硬栽在娘娘头上,抓住了这一点,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武后目中一亮,笑着道:“敬宗,看不出你这一品丞相,赖皮的本事也是天下第一的!”   许敬宗也笑道:“好叫娘娘得知,官做得越大,赖皮的本事也越大,好事固而为之,但有了问题,就必须找个替死鬼,把责任推出去!”   “那也得要人家肯担起来!”   “当然,对象必须找个比我低的人,保住了我,出力脱开他也容易些,把我拖下水,他仍然脱不了关系,一本帐算下去,他自然知道取舍!”   “高明,想不到你还有这个鬼点子!”   “居官朝廷,人人都会这一手的,只不过有人高明,有人笨拙而已,这些都不必谈了,我们还是快去看看吧!去晚了,他们打了起来,就不好办了,据微臣所知,那位千岁爷也是不肯下人的!”   武后道:“他不是千岁,也是位万岁爷,他的国家领土不比中原小,人也不比中原少,同样也是一个天下!”   “这个微臣知道,但那都是些未开化的蛮人!”   “唯其是蛮人才更可怕,只要有个好的将才,动员一批泯智不畏的蛮人,谁都挡不住!”   许敬宗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微臣就这利害关系,也逼得驸马非要他低头不可!”   另一边的张士远和秦怀玉也顶上了,王怀义也顶上了,王怀义虽然给张士远留了一条路,但是秦怀玉率领禁军,对皇驾的安全十分尽心,恰好就堵上了。   秦怀玉只带了十几名禁军,但这些人都是他得力的家将,身手十分了得,一下子就把张士远给围上了。   秦怀玉很不客气地道:“张士远,上次在长安,我已经卖足了交情放你离开,你怎么又来了,究竟意图何为?”   张士远相当倨傲,如何受得了这种盘问,怒声道:“我只是来一探故人,你也知道我为何而来的!”   “上次你就答应不再入中原的!”   张士远冷笑道:“那是家姑母答应的,我可没有答应你什么!”   秦怀玉微怔道:“张士远,你也是一国之君了,说话该算话,那天你未亲口答应,但是护国公夫人在答应的时候,你也在旁边,并未出声反对!”   张士远道:“家姑虽然提出保证,只是说以她的名义保证而已,并不能代替我作保证,这是你要弄清楚的,那时我还不是扶余国王,她是我的长辈,我不便反对,但内心中却并不答应。你自己也明白,那种保证有多大力量,话又说回来,你既知我是一国之君,也该知道我的行动有绝对自主之权,岂能受人限制!”   “你要神气也只有在你的扶余国中,这儿是中原!”   张士远哈哈大笑道:“怀玉,这大唐江山的建立,我们张家至少也出了一份力,我不争什么报酬,按理说连我来一下都不行,这也未免说不不过去吧!”   秦怀玉究竟是比较讲理的人,也深知张家在建国时的贡献,若说连中原都不容进入,的确是说不过去。当初自己在张出尘面前要她交代,只是一句门面话,自己心中也明白,那是作不了数的。   因此,秦怀玉只有道:“你却不可以擅入皇宫!”   张士远道:“张某此来,只为探访故人!”   “皇宫大内,非探旧之所,这点你总不否认吧?”   张士远微笑道:“不否认,所以我才悄悄地来,悄悄地一晤就走,那已是给足你们面子了,我若是尽率所众,浩浩荡荡地开了来,是对你们唐家天子不敬,我同样以九五之尊,微服单身一人前来,算是够客气了吧!”   秦怀玉明知道他讲的是歪理,却拙于言辞,无辞反驳得到他。   因为对张士远,忠君爱国,帝室尊严不容冒渎的那一套都不通的,何况秦怀玉自己对皇帝也未必有太多的敬意。   所以他只有叹口气道:“张士远,道理没什么好说的,你也不是那种膺服道理的人……”   “这不然,我是个讲道理的人,只是我不是你们大唐的臣民,你们的律法并不适用在我身上!”   “但秦某却是大唐的臣民,而且身负职责,你在此地出现,秦某势必要过问,不过秦某也心敬你是一位剑手,我不以人多势众压你,且凭手中这枝剑来折服你……”   张士远豪声大笑道:“好!秦怀玉你这句话还像个英雄,咱家愿意斗斗你,如果要讲人多,咱家却未必怕你,现在不妨叫你也看看咱家的准备!”   他举手轻招,由四下黑暗中,居然射出八条人影,身穿黑衣,腰佩长剑,落地无声,个个身手绝佳!   秦怀玉一怔,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藏着这么多的人手,他本以为这御花园已在完全的控制之中的。   但他装做不经意地道:“也不过就这八个人而已!”   张士远笑道:“秦怀玉,别说外行话,你自己也明白,我虽然只有八个人,但任何一人都足以抵你手下这些家将而有余,他们的身手,绝不在你我之下,因为你说过要一个人应战,我也不叫他们帮忙……”   秦怀玉连话都不说了,只是抽出长剑道:“请!”   张士远却从容地道:“上次我虽然折于你剑下,却并不公平,我已经厮杀过一阵,你却是以逸待劳,所以我不认输,今天我们可以好好地决斗一下,我输了,立刻带人离开,三年之内,不入中原,你输了呢?”   秦怀玉道:“我如输丁,最多只能放过你今天,可不能作什么保证,因为我有我的职责!”   张士远大笑道:“好,我相信你的保证,你有职务在身,能做到如此也不容易了,请!”   两个人抱剑作势,只是僵持了片刻,随即搭上手狠斗起来,初时还能在火光下,看到两团人影,到了后来,曙色渐透,四周景色渐明,反倒不见人影了,只有两团寒光盘旋冲击,往来奔逐。   这真是一场罕见的争斗,直把秦怀玉手下的家将们看得目眩神摇,反倒是张士远的那班人来得持重,每人仍然抱剑凝立,如同石像一般,这证明他们的造诣,确是比秦怀玉手下的御林军高出很多。   也不知战了多久,倏地寒光一收,两个人都自动地停了下来,都有点喘息,但是脸上却未露疲态!   秦怀玉忍不住道:“张士远,你的剑技比几年前进步多了,由诡异而登凝炼之境,可敬,可贺!”   张士远道:“你也一样,若是照以前的标准,我在百招之内,就稳可击败你,现在交手千招以外,我居然还找不到你的破绽,佩服,佩服!”   两个人都向对手表露出敬意,但是却没有少了敌意。   互相默视了片刻后,张士远道:“你的体力还能支持多久?我希望听你说一句老实话!”   秦怀玉道:“我现在微微感到有点累,但是还有一半的体力,再力拚千招,大概没问题!”   张士远大笑道:“我也差不多是这个程度,秦驸马,我以为你养尊处优,懒散了几年,必然是耐战力较逊了,想不到你还能维持巅峰状态!”   秦怀玉微笑道:“这几年我虽居要职,但也深体到安逸为武人之大忌,所以不敢稍懈,每天清晨日出必起,练剑一个时辰,才入朝视事,不酗酒,不暴饮暴食,不贪色,永远保持最佳的体力!”   “上次交手我略逊一筹,就是差在耐力不足上,回到扶余后,我除了练剑之外,就是在耐力上下功夫,这次重入中原,我的目的就是想击败你,看来这个愿望不太容易达到!”   秦怀玉笑道:“不过再过十年,你一定行了,我比你大了十几岁,岁月毕竟是不饶人的!”   “那只是岁月击败你,不是我击败你,我冀求的不是这种胜利!”   “我很抱歉,我对剑事的态度很执着,不能故意败给你而讨好你,以技击之高,我推祟令姑母护国公夫人为天下第一高手,前几个月我还去请教了一下,结果在百招时,肩头中剑而认输!”   张士远也肃然道:“家姑母的剑技灵秀丽有仙意,非尘世能及,也不是凡夫俗子所师法,先君在世之日,自认技击不作第二人想,却不敢说能优于出尘姑姑,我姑丈的剑技又如何呢?”   “护国公早岁也是宇内高手之一,但是他的佩剑已经长了锈,人也开始发胖了,那无损于他的英武,因为护国公不是以剑技受重于当世的!”   张士远默然片刻才道:“你也一样,你不以剑术而闻世,但你却是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   “我从未作如此想,所以我一直都在不断的砥砺自己,而且据我所知,剑术高于我的大有人在!”   “是哪些人?”   “那些都是不求闻名的高人,有两位在我的幕中参赞,张士远,你我都不可能成为天下第一剑手的,因为我们都有许多别的事要做,不可能把全部精神投入剑事中!”   张士远又轻叹一声道:“我也知道,但我若不击败你一次,实在于心不甘,秦兄,我还求一搏,以十招为限,这十招内,我将使出所有的精招,希望你也别再客气,尽你所能付之一决!”   “千招都难分胜负,十招就够了吗?”   “够了,因为这十招剑式不是求分胜负了,剑出立判生死!”   “我自然不会客气的,必将全力以赴,但如若十招之后,还是难分胜负呢?”   “不会有这种情形了,十招之后,我们之间必然有一个会躺下,也许是两个人都躺下来!”   “那是性命相搏了,我们必须如此吗?”   “是的,除非你放弃职守,从此不管我的事!”   “那是不可能的,我统率禁军,捍卫皇室安全,对于任何一个侵入禁宫的人,必须加以阻挡,我对你已经十分客气了,换了别人,我早已下令全面围歼了!”   “秦兄,别对我说这些,你有人我也有人!”   “你的人不会比我多,而且我的人重铠披甲,配长弓弩,一定要拚起来,我不会吃亏!”   张士远笑道:“这个我承认,但是你也不敢杀了我,否则你知道那后果的。我扶余国有百万之众,而且全是悍野粗犷的蛮人,假如他们一起杀上中原来……”   “大唐乃天朝上国,岂能受你这种威胁?百万之师也威胁不了人,我们若调集举国之师,还倍出于你们!”   张士远一笑道:“我承认你说的话,但是有一本帐你没算过,杀光了这百万人,你要下多大的牺牲,中原至少死上一半的人,你的两百万雄兵,恐怕只能剩几十万了,那样一来,唐室也未必能安稳!”   秦怀玉不禁气沮,他知道张士远的话不是虚招,他身为禁军都统领,对四方的夷情很清楚,张氏父子治国是有一套,他们可以使举国皆兵,那一百万人可以全数拼死的,上次张出尘就是以这个原由,制止了他们之间的战斗,那时还有点不服气,现在他却深知此情非虚了。   前些年,高丽国王的女婿盖苏文兴兵作乱,曾经向扶余国借了十万的兵,这十万蛮兵是扶余国王张仲坚作个试探和示威性的行动,结果这十万人给大唐造成了极大的威胁,还是张出尘和李靖动用了昔年的交情,劝求张仲坚撤回了那十万人,征东大元帅薛仁贵才得奏功而凯,由此可知扶余国确有威胁大唐的力量。   但是要他受这种威胁,也是不可能的事。   张士远道:“秦兄!你是一位英雄,我不愿以势迫你,所以才要求与你一搏,只要我们是在公平的决战下,即使你杀了我,我的这些手下也没话说,他们回去后,自然会扶持幼主,谨守本份。但是若你仗着人多来压我,我乃一国之君,岂能受这种约束,后果之严重,使你会成为民族之罪人!”   秦怀玉只有叹口气道:“我不想成为罪人,但也不能放弃职守,看来唯有付之生死一搏了!”   张士远道:“这并不是我所希望的事,但我这一国之君的尊严也不能受冒犯,若是我当着臣下的面,被你赶出了中原,我也无法面对他们,你要知道我们虽是汉人,却非大唐子民,各人的立场不同!”   秦怀玉只拱了手道:“扶余君,敝人很清楚,请!”   他改口称他为扶余君,不卑不亢,既尊重对方的地位,也没有贬低自己的身份,表现得恰到好处!   两个人各自凝聚劲力,然后像风一般地卷上来,各人长剑如电,交换了一招,又互相退开!   秦怀玉额际被割裂了一道口子,张士远的胸前也挨了一剑,两人受伤都重,谁也没占到便宜。   双方都取中了对方的空隙,却因为无法保全自己,逼得临时撤回大部分的劲力,才造成这种结束,否则一定是双双倒地了。   他们手下都没有容情,却不希望自己被杀,因此只好双双都带点轻伤!   只互看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然后又凝神蓄势,再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第二招!   又是一触而分,这次大家都在肩头中剑,连所取的部位都相同,所造成的伤害也差不多,依旧是势均力敌。   就这样一招招地换下去,每次都是一样,双方都要带点伤,却没有一处足以致命!   到了第九招,两个人都成了血人,遍体是伤,但是高下未分。   张士远深吸了口气道:“秦兄,我实在佩服你,九式精招,都攻中了你的空门,但因为无法自保而全功,这是最后一招了,我已经决心放弃保护自己,专心攻击,你要特别小心了!”   秦怀玉道:“我也是一样,扶余君,凭心而论,我的功力的确比你差,那是因为你正在壮年,我已渐近老境,我的能力只够再发一招了,所以我只有拼命以赴!”   “我也好不了多少,因为我以十招为限,将劲力毫不保留,完全地用上了!”   说完两个人都不再开口,集中精神,准备发出那石破天惊的一式了,他们心中都明白,这一招的结果最大的可能是双双伏尸,绝不可能有胜负的,但两个人都忘了自己的存在,一心只想发出那一剑,把对方击倒下去!   ------------------------------------   天马 扫描,玄鹤 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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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洛阳城中种龙种     剑势已凝足,即将发出了,但武后与许敬宗等人也赶到了。   武后一面大喝,一面冲了进去,两个人的身形也即时动了。   因为他们身不由已,进入忘我,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插进来,两个人的剑,竟同时取向了武后。   斜里一条人影也冲了进来,振腕发剑,首先磕开了秦怀玉的剑,但是却无法挡住张士远的剑,只有把身子一横,挥动空臂,迎向了剑锋,擦的一声,血光崩现,一条肉臂应剑而落,但那一挥之势,也将剑锋引偏,使得武后没有为剑锋所及!   冲进来的人是王怀义,他虽断了一臂,但总算保全了武后,否则在两大高手的夹攻之下,她一定会腰斩成为几段,这突变的场面使大家都怔住了。   秦怀玉与张土远因为力竭而进入了虚脱的状态,坐在地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武后惊魂始定,也不知道王怀义因舍命救她而断臂,还在发脾气叫道:“你们两人都发疯了,居然要杀我!”   秦怀玉和张士远都痴呆呆地坐在地下发怔,根本没听见武后的话,倒是王怀义道:“娘娘,这怪不得他们,你插进去时,他们的决斗正到最后关头,除了发剑之外,根本顾不及其他!”   “难道他们没看见我?”   “的确没看见,那时他们心中只有剑!”   “哪有这种莫明其妙的事?”   “是真的,国君与附马都是宇内第一高手,论剑至最后关头,已入忘我之境!”   武后哼了一声道:“什么狗屁高手,连对象都弄不清楚,还算什么高手,我只听说真正的高手运剑,收发自如,我看过公孙大娘的弟子运剑,一剑能砍在飞蝇的翅膀而不伤及蝇身,那才叫高手,像他们这样,互相拼命,只是流氓打架,还能称为高手!”   王怀义断臂处血流如注,他强自撑着道:“这两种剑法不同,那是为了运舞的,而这种剑法却是用来决斗的!”   武后却冷嗤一声道:“剑就是剑,如果使剑的人,拿不准分寸,就落了下来,你再说他们是高手,我就给你一个嘴巴,他们最多只能称为打手!”   张士远这时才从迷惘中醒觉,他人在虚脱中,却听得见武后的话,闻言勉强站起来,朝武后一揖道:“媚娘,你说得对,我根本不是练剑的材料,秦兄也不是,我们的剑杀伐气所太重,只合疆场所用,永远到不了上乘空灵的境界,更谈不上高手!”   武后笑道:“本来就是嘛,你们一个是一国之君,一个是当朝极品,国之栋梁,像这种拼命的事,本也不是你们的本份,你们却像是两个流氓在打架,好不好意思?”   秦怀玉也恢复过来了,闻言十分惭愧地道:“娘娘见解极是,关于娘娘对剑品的评论,微臣自认落在下乘,今后只在国事上尽心,不再言剑!”   武后道:“驸马说得极是,驸马统率禁军,为国家之重寄,在皇室受到侵犯时,才是附马为国效劳之时,像现在这种替皇帝看门的事,驸马不觉得太委曲了吗?”   “捍卫宫庭,也是微臣的职责!”   “这也没错,但是你管的是整个皇室的安全,像守卫后宫,是侍卫的事,那只合我姐夫贺兰察这种人去干,驸马的长处应该用在大地方!”   “可是这张……”   武后坦然地道:“士远是我的故人,分手日久,他来看看我,是人之常情,驸马大可不理会,至于说到职责方面,我可以保证他不会是刺客,这就已经够了,你也可以相信他不是暴徒!”   她的年龄比秦怀玉小很多,这西宫娘娘的地位只是名义上高一点,在众人心目中的份量,还是这位附马兼禁军都统领大元帅重得多,但武后却有一股逼人的威仪,使得秦怀玉在她面前拿不起架子来。   他顿了一顿,才微微躬身道:“娘娘所言各点,微臣都认为正确,只是怕此事若泄之于皇上,微臣担待不起!”   武后笑道:“皇帝身前自有近卫,那是我姐夫在管,附马根本无须担待,也没人会找到你!”   “娘娘,话不是这么说的!”   武后脸色微沉道:“驸马,我以为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行宫的警戒是近卫的事,有一些则是皇帝的家事,都不是你该过问的,当然,你一定要管,也没有人能干涉你,但是朝廷的重臣,管事太多必遭大忌,前太师长孙无忌就是个例子,令尊翁翼国公老大人是最懂得处身朝廷的人,你实在应该跟他多学学!”   这等于是摆下脸来训他了,秦怀玉感到脸上下不了台,变色正待发作,许敬宗连忙上前,把他拉过一边道:“驸马,请借一步说话!”   他在秦怀玉的耳际,低声数说了一阵,还比手划脚了半天,秦怀玉终于叹了口气,过来向武后躬身道:“微臣愚昧,请娘娘恕罪,微臣告退!”   显然是许敬宗把他给说服了。   武后倒是很客气地还了他一礼道:“附马言重了,驸马对朝廷的忠心是朝野同钦的,府上累世公侯,算起来比皇帝还神气呢,生于帝王之家,假如不能继承大统,遭遇都很苦,驸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得放手且放手,哀家会记住驸马的这份情的!”   秦怀玉自己再行礼道:“微臣不敢,微臣拜受娘娘启迪,对今后立身处世,受益良多,微臣无限感激!”   他迅速带了自己的手下走了。   王怀义则强忍住自己的断臂之痛,过去为张士远治伤,张士远这才发现他的伤势更重,连忙道:“怀义,你别管我了,快去止血包扎,我很抱歉,可是那一剑发出,我自己也无法控制了。”   王怀义却笑着道:“是奴才不行,奴才只架开了驸马的剑,却挡不住主公的剑,主公剑技,当世无两!”   张士远叹口气道:“算了,说起来我更惭愧,媚娘论剑之说,实在大有见地,我们的剑技重于杀伐,已经落了下乘,还说什么天下第一,以后我再也不谈剑了!”   王怀义道:“昔日西楚霸王项羽,鄙薄剑事,认为那是一人敌,不足以成大业,先主就是因为太斤斤于此,所以无法与李氏角逐,主公能具此觉醒,奴才为未来庆!”   张士远叹道:“我开始得已经太迟了,现在只有兢定成业,留得子孙了!”   王怀义道:“只要能开始,就永远不会太迟……”   他放低声问,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细语道:“还有就是武娘娘了,她的确是个厉害角色,入宫不到两年,竟然能拆掉长孙无忌,吞并掉他的全部势力,再加上许敬宗,差不多已能左右朝政了!”   张士远道:“我知道她是个不安份的人,所以才把你们拨给她,却没有想到她会弄得如此有声有色!”   王怀义轻叹道:“问题也是那批人,现在他们在武娘娘手下干得十分起劲,他们虽出于主公麾下,但现在若主公与武娘娘的令谕冲突时,恐怕他们还是会偏向那边的多!”   张士远一笑道:“那也没什么,那批人不肯到扶余国去,又不甘寂寞,我只好放在中原,既然有这个机会往上爬,我又何必去硬压他们呢,让他们跟着媚娘吧!”   “奴才对主公一直是耿耿此心,唯天可表!”   “怀义,你的忠心我是十分明白的,所以我才托你照顾她,算是帮我的忙吧!”   “奴才当得尽力,不过奴才有个感觉,武娘娘的野心太大,她似乎在利用主公!”   “我明白,为了我们的一分情谊,我个人甘心受她的利用,但不会把我的国家也投入进去!”   “可是娘娘的目的,却似乎是在乎主公的国力!”   “我也清楚,但只是给她当作一头纸老虎吓吓人而已,真到有什么事,我不会动用全国的人力去满足她的个人权欲的!”   “主公能这么想。奴才就放心了!”   “难道你真以为我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了?”   “奴才知道主公英明有为……”   “我的情义永远不会损及我的国家!”   “那主公就该为国珍重,中原不可常来!”   “我知道,不过我个人安危对扶余国没太多影响,国内已有两位幼主,辅国大臣老成持重,忠心耿耿,治理那个国家也较为简单,我会有分寸的!”   王怀义对张士远是十分尊敬的,闻言不再多争了,这时武后与许敬宗的低语也告一段落,过来道:“你们两个人是怎么回事?身上还带着伤,血淋淋的不去治疗,忙着在谈废话!”   张士远笑道:“我们都是铁打的身子,这点伤还支持得了,我们谈的却不是废话,我在交待怀义好好地照顾你,我要回去了!”   “回去了?干吗要这么快?许敬宗已经说服了秦怀玉,叫他以后别再管闲事,以后我们正好聚聚!”   “秦怀玉那个人很执拗,许丞相是如何说服他的?”   “老臣只说疏不间亲,他若执迷不悟,是否惹得起国君和娘娘,他自然就知难而退了!”   “他不是轻易受威胁的人!”   “不错,可是老臣也说了,他的势力是否能强于长孙无忌。连那样一个不倒翁都倒在娘娘手中了,他跟娘娘作对,是否斗得过娘娘呢。就算他把事情闹开来,皇帝是否会因此而黜掉娘娘呢,假如办不到,娘娘的反击就够他受了,长孙无忌的收场还算是幸运的,轮到他时,恐怕会满门大小,死无孑遗!”   “他会相信这一说吗?”   “他起先还不大相信,可是老臣叫他去请示一下老国公,再定行止,不要做什么鲁莽的事!”   “就这么打发他走了?”   “他也是个聪明人,审度情势,知道老臣不是吓他,硬碰起来,一定是他吃亏,向他老子请示,只是让他好下台而已,其实他心中早已明白大势,国君看他临走时的态度,就知道他已经妥协了!”   张士远叹了一声道:“这个人会在权势前低头,倒是令人想不到的事!”   许敬宗一笑道:“其实他们一家都是这样的人,翼国叔宝公是最会做官的人,开国以来,不少功臣国公都没落了下去,只有秦氏一族,越来越得意,道理无他,叔宝公懂得做人,不去忤触帝室而已!”   “不去谈他了,我这次比剑受了伤,需要静养些日子,所以最近恐怕是无法再来会面了!”   武后知道这是实情,才依依地道:“士远,聚少离多,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好容易有了这个机会,你一定要再见我一面,我们好好地聚两天!”   她坦然地直诉她的感情,当着许多人的面也不在乎,倒是使张士远颇为感动,顿了一顿道:“我会尽量地设法,无论如何,也会告诉你一声的!”   许敬宗道:“国君身体养好了,通知老臣一声就是了,由老臣来安排,必可万无一失,以前是秦怀玉碍手碍脚,把他搬走了,一切就容易安排了!”   张士远对这个老狐狸没什么好感,一笑道:“相国综理天下之余,还能安排这些琐务,倒是个全才!”   许敬宗耸耸肩笑道:“老臣承娘娘提拔,对娘娘的事,自然要十分地尽心!”   武后也知道张士远对这类妄臣没好感,连忙道:“老许,你忙你的去吧,我跟士远有几句私话要谈!”   她如此一说,许敬宗连忙告退,连王怀义也都退了下去,偌大的一所御花园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了,可是两个人相对,互相之间竟是找不到话来说了。   良久之后,武后才道:“你这一身伤,还是赶快下去休养吧,你也是一国九五之尊,怎么行动像流氓,动不动就跟人拼命动剑?”   张士远道:“是他逼着我!”   武后笑道:“我知道的却不是如此,是你逼着他动手,他只要你悄悄地离开,以后不再来。”   “我怎么可能答应呢?”   “你真傻,他又何尝是真的要你不来,他知道约束不了你的,只要你口头上答应一下而已!”   “君无戏言,我怎么能随便答应下来?”   “士远,你太死心眼儿了,口头上答应,遵不遵守是你的事,谁也管不了你,再说以后有怀义和老许安排,根本就碰不到他!”   “那不行,我如答应了,就一定要遵行!”   “所以你只能局于一角,君无戏言是一句话,做皇帝的说话也像放屁,过眼就忘了,谋国以权谋为主,尤其是谋上国大邦,更不能讲信义!”   “我学不来,所以我对入主中原没兴趣!”   “我有兴趣,我一定要把中原的江山捧在手中交给你!”   “别交给我,我没这个本事管!”   “那我就替你先管着,将来再交给你的儿子!”   “我的哪一个儿子?”   “随便哪一个,你在扶余国有两个儿子,分一个过来也行!”   “那恐怕不行,他们两个各管一半的版图,因为我那扶余国是几十个大小岛屿合成的,一个人管不了!”   “有了中原的大好江山,还要那个地方干吗?”   “那不同,那儿是祖业,是他们的祖父一手创下的基业,必须要妥为保持,再说,入主中原,守成不易,那儿却是万年的基业,子孙继之,永无风险!”   “那就交给我们肚子里的孩子!”   “肚子里的孩子?你准能担保我们一夕之聚,就能留下种了吗?”   “我能担保,宫中有位太医,特别精擅于种玉之术,他给我配了一剂药,服了一定有效,我生下了这个孩子,就是大唐皇位的唯一承嗣了!”   “要是这么灵,别人也会去求的!”   武后笑道:“我不怕别人求,因为那位太医已经为李治把过脉,说他永无生育之望了!”   “哪有这么准,你不是生了一个女儿吗?”   “从我生下那个女儿才开始的,我给李治服下了一剂药,永远断了他的生育能力,当然,他自己还不知道,拼命在到处留情,想生个儿子呢,我叫他欢喜去!”   “媚娘,你做得太狠了!”   “我倒不觉得,我在宫里被人踢出去过,我尝过权势被剥落的痛苦,所以我不能让别人再爬到我的头上去!”   张士远不禁默然。他忽然发觉这个女人越来越使他难以理解了,虽然他仍然爱着她,为她的魅力所吸引,但他却有着失落的感觉。   他们是在些微的惆怅中分手的,武后望着张士远的背影,心中也是同样的感觉。   张士远是一个十分可爱的男人,但那只是少女梦中的情人,不适合一个成熟的妇人,他似乎永远长不大,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但武后却自觉长大了,长得很大很大,已经大得不是一个男人所能拥有的了,她要拥有男人。   张士远没有再来看她,一直到她参加封禅完毕,回到长安,都没有再来要求一晤。   但武后也没有放在心上,她的药剂十分有效,在泰山回到长安的途中,她就有了怀孕的征象,到了长安后,已经距离那一度缠绵五个多月,她的肚子已微微有些隆起了。   高宗十分高兴,以为是自己封禅之举,上通于天,赐给他这个麟儿。   武后怀胎满了九个多月,顺利地产下了一个男婴,头角峥嵘,啼声哄亮,眉目之间,有两分像张士远,所幸七分酷肖武后,所以没有引起太多的非议!   但高宗却欢喜得了不得,他只要有一个儿子,儿子不太像他都没关系,何况这孩子长得像武后,十分的漂亮可爱,就更为珍逾性命了。   小皇子生下来三朝,就确定了太子的身份,封为庐陵王,预定了他日后万民之宗的地位。   武后也更为有权势了,渐渐地,朝中老臣次第凋谢,新起的一批权贵,几乎全是武氏的班底,她的两个侄子武三思与武承嗣都领了军权,许敬宗更是权倾天下,但翼国公秦氏一族,仍然是朝中的权贵,那是因为他们会做人。   武后是十分得意了,但她仍是想念张士远,尤其是看到儿子的时候,她就特别的思念那位俊伟的男人。   大唐高宗弘道元年,这是高宗新改的年号。   大唐依然是一片盛世,高宗十分高兴,他所以要改年号,是为了表示他的事功,又步入一个新的历史纪元,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四夷臣服,外藩岁贡,再无反事,这比他的父亲在世时还要壮观,所以他要改国号为弘道,是说天下已无战事,他将以弘扬王道来成为历史上一个文武兼修的皇帝。   他对现状十分满足,但他也明白,这一切不是他的功劳,而是武后的策划之力。   对武后,他已经由敬而生畏,差不多的国事,全由武后一手去处理了。   武后已经是昭阳正宫的皇后了,前王皇后因无所出而被黜,武后并不想这么绝的,因为王皇后是个老好人,与事无争,宫里的一切概由武后作主的。   但是在名份上,她总要领先一筹,武后见了她,总要先屈膝请安,宫中有所兴革,虽是武后作主,但总要知会她一声,由她颁下谕旨遵行。   她自己也为此感到不安,知道这种情形继续下去,总有一天会抵触到武后而招来横祸。   所以她不止一次的自动请退,让出昭阳正宫的地位,这还牵涉到继统的问题,太子李哲是武后所生,但名义却算是她的儿子,在称呼上叫他母后,叫武后为娘娘。   这种种的一切都是遭忌的,所以由她的娘家在外面化了重币厚赂,请求左丞相许敬宗上表奏请易后。   这道表一上,没有一个朝臣反对,因为事实上大家都知道这是必然的事,那位王皇后实在也不够资格母仪天下,无论才华人品魄力气度,都不足以与武后相较的。   高宗年纪大了,色心未衰,依然喜欢跟年轻的女孩子鬼混,夫妇之间,也谈不上感情,对易后之举,居然也大加赞成,他真正的用意是武后正了名份,管的事情一多,就不太会找他的麻烦,由得他胡闹去。   视朝的事,他也不太认真,有时去一下,听听大臣们报告国家升平的盛况,过一下圣君的瘾,真正有什么麻烦的事,武后会预先着人通知他,说今天有事,朝议可能较长,叫他干脆在宫中休息,由武后在小朝房视事裁决。   那个小朝房才是真正决定天下大事的地方。   所用的人自然都是武后的亲信,戚党,她的两个侄子,武承嗣为右丞相,武三思为禁军都统领,代替了秦氏的地位。   后来许敬宗因为年事日高而乞休,左相一职由武承嗣入替,右相却用了个新人狄仁伙,这是个真正的人才。   武承嗣的地位虽然高于狄仁杰,但朝事取决,仍然是听狄仁杰的居多。   武后有一个好处,就是知人之明,谁有多大的能力,能赋予多少重寄,她十分清楚,她也不偏袒娘家的人,虽然把他们的地位提得很高,却并不纵容他们,国家大事,并不让他们糊里糊涂去乱整。   这要归功于王怀义的努力,他统率那一批神龙旧部,独自成立一个部门,专事调查各司官的操守与行政,只要他们有不法事情,经过呈报后,哪怕是一品尚书仆射,也是立加处置,或降或调,重则革职查办。   所以武后的理政是十分成功的,细察分明,奸墨者尽除,乃使天下无不歌颂圣德。   王怀义管理那一批密探十分尽职,他赋予他们重权,大到可以决定一方大员的生死,却不准他们招摇,更不准他们与有司勾结,朋友为奸,也不许他们倚势凌人。如有触犯者,惩戒严于一般官吏。   就是这种铁腕,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政治体系,许多功勋重臣本来是反对武后的,渐渐地也对她理国发生了敬意,而转为拥护她了。   秦氏一族是最支持她的,秦怀玉交出了禁军,可是他们在朝中的势力始终不衰,那是因为许多武臣国公跟他们是世交。   秦叔宝很有眼光,早就慢慢设法把那些老朋友都调到外面去领军了,这些人的个别势力都不大,有的仅一两万人,有些只有三五千,但他们合起来,就是三五十万了,他们都以秦氏为朝中的后援。   秦家在当朝居于监国的地位,却与武后充分合作,相处得很愉快,武后也很尊敬他们,这也是武后能稳定朝纲的力量。   武三思是当朝的红人,除了禁军都统领之外,还加封为天下都招讨神策大将军,以三十多岁的壮年,膺此重任,威风自是不可一世。他在长安市上,经常微服轻骑,只带几个从人,出入市衢。   以二品的大员,见了他都得避道而行,不过他也很聪明,知道有些人是他惹不起的,见了他们,还是会收敛很多。   他是个花花公子,犬马声色之场,是经常涉足的,尤其是平康里巷,对于这一位长安新贵,恭敬不逊于皇帝。   他一到那儿,多半是栖息在最大的一家万花楼,然后遍召各家的红伶名妓来侑酒度曲,乐上半天。   在这儿,他倒不搭什么架子,那些姐儿粉头们在他面前,还可以使小性子撤个娇,逗得他哈哈大笑。   当然这些欢场上的女子也很懂得分寸,所谓撒娇,也最多是楚楚可怜地抹两滴眼泪,表示委屈,不敢太过份的。   这天下午,他在大营处置了一个上午的公务,心中很烦,因为他两个部将,被神龙尉抓了去,以行为失检的理由,当众打了一顿棍子,抬了回来。   神龙尉是王怀义所领的密探衙门,在长安公开设了衙门,对行为失检的武将们有直接处分之权,有一两位国公也被他们拿住了错处谴责过,权力很大,挨打的人只有自认倒霉,因为打几下只是丢人而已,他们认真办起来,可以叫人掉脑袋的!   武三思知道神龙尉是他惹不起的衙门,武后对王怀义的宠信远远超过他这个侄子,有一两回,他才在武后面前说到王怀义太专权,立刻就受到了叱责:“三思,怀义是我最忠心的手下,他的一条胳膊就是为了救我而断的,我的一切也全靠他支持起来的,这个人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会弄权,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你少去惹他,真到哪一天你得罪了他,我只有杀了你安慰他!”   武三思从小就受姑姑的宠爱,这是第一次挨这么重的责骂,但他也知道了王怀义在姑姑心中的地位,没敢再倔强下去。   只不过可恨的是神龙尉常找他手下的麻烦,经常捆了他的人当街谴责,很不给他的面子。   这次两个部将受罚是因为看中了一位国公的一对千金,想前去求亲被拒,他们强行下聘,约期上门迎娶。结果到时间率众前去时,被王怀义派人抓了去,各领四十军棍,着人抬回了大营。   论事是他们理屈,武三思也骂他们太混帐,尽管他们是禁军左右偏将,但是在一般世家眼中,他们仍算不了一号人物,他们即使禀明武三思要求作伐,武三思也会予以斥责的,碰一鼻子灰是活该,但是王怀义的手下竟然就在那位国公的府前将那两位将爷当街谴责,这太不给面子了。   武三思知道这件事是无法告到武后面前去的,告了只有自己挨一顿狠教训,但心中着实不痛快,所以下午出来散散心。   他一到万花楼,照例是召集了所有的红妓前来侑酒的,可是今天却少了三名拔尖人物。   武三思火大了,连忙问道:“方巧巧、刘欢儿和富贵花呢?这三个人好大的架子,本爵已经来了半个时辰了,她们还不来侍候?”   他最宠信的一个手下叫李明,凑在他的的耳边道:“大将军,您就随便玩玩吧,那三个粉头儿今天不得闲!”   “什么!不得闲,他们被谁霸住了?”   “是秦公世子秦汉和一个叫小公子的人!”   武三思一听倒是有点作难,秦公世子秦汉是秦怀玉的独子,为太宗的公主所出,是高宗的外甥,甥舅二人极为融洽,高宗对这个外甥相当疼爱,这是个他不便惹的人。   想了一下道:“秦驸马治家极严,他家的子弟不在外涉足平康里巷的,秦汉怎么敢出来玩的?”   ------------------------------------   天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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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仗势凌人反蚀米     “世子平常是不来的,今天是陪着那个小公子来的!”   “什么小公子,是那一家的?”   “不知道,是两个神龙尉的人跟着他的!”   武三思一听就火了道:“岂有此理,王怀义处处跟我作对,连在平康里都要跟我抢粉头儿!”   李是趁机煽火道:“爵爷,神龙尉的人跟咱们过不去,平时叫他们逮住了理,今天可是个机会,咱们就跟他闹一下,也好揍他们一顿出气!”   武三思道:“使不得吧,娘娘叫我对神龙尉的人避忌着点,王怀义那粉头我可惹不起!”   李明笑道:“平常是惹不起,但是在窑子里争风打架,却没有谁是谁非,咱们多叫几个人,狠狠地揍他们一顿,也好扳回点面子,娘娘就是问到了,王怀义也不能再偏袒他的人了,神龙尉的人逛窑子,那可不是理由!”   武三思不禁心动,寻思道:“可是又碍着秦世子在,若是把他打伤了,本爵也担待不起,别看我姑姑能吃得住皇帝,那是不撕破脸互相尊敬,真要惹得皇帝发了火,娘娘还是得让着他一点的!”   李明笑道:“爵爷放心好了,世子不敢打架的,真要打起来,他的技击出自家传,也不太容易受伤,可是国公及驸马都治家极严,在窑子里打架,吵出去家法就饶不了他,咱们小心些把他撇得开些就行了!”   “怎么撇得开呢,打起来他还会不出手!”   “找一两个好手把他绊住,反正他们就是五六个,咱们到营里调几个好手来,把那个什么小公子好好地揍一顿,给神龙尉一个难看!”   武三思不禁心动,他受神龙尉的压制已久,积怨难申,能够出口气也是好的。   李明回去召人了,武三思在屋子里一个人喝闷酒,听到隔院传来的管乐之声,怒气就更盛了。   好容易等到李明把人召到,他已迫不及待地带了人来到邻院,一脚就踢破门进去。   堂中坐着个锦服男子,秦汉已三十多岁了,大家都认得的,见了他们,起立怒道:“武三思,你这是干什么,威风耍到咱家头上来了!”   武三思叫道:“世子,有女同乐,你们霸住了三个粉头不放,她们却是武某的老相好,所以武某来接她们过去。”   秦汉怒道:“岂有此理,是我们先叫的局!”   武三思却冷笑道:“武某却管不了这么多,这三个粉头是武某的相知,你们割武某人靴腰子已属不该,武某若是不在,倒也罢了,武某来到此地,你们还霸住不放,武某岂能相应不理厂   这时坐在一旁的那个锦衣少年,站了起来,他的身材很高,长身玉立,如玉树临风,面如冠王,双肩人鬓,唇红齿白,端的一表好人材,只有“其人如玉”四个字形容。   他的声音却充满了男性的魅力,从容地道:“逛窑子讲究先来后到,我们来得早一步,只好有偏阁下!”   武三思大声道:“在我姓武的面前可不行,你们抢了我的人,就得让出来!”   那少年对秦汉道:“大哥,这个人蛮不讲理,咱们别跟他罗嗦,把他轰出去算了!”   秦汉微有难色,少年又道:“大哥或有碍难之处,就由小弟代劳好了!”   转脸对武三思道:“你给我滚出去!”   武三思怔住了,在长安市上,只有一个人敢叫他滚,那就是他的姑母武皇后,这个小伙子居然敢叫他滚!   李明跳了过去叫道:“小子,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大将军如此无礼!”   少年也豪笑道:“在我张昌宗眼中没有什么大将军,我只讲理,我们先来了,你们就得挪一挪,出去!”   李明叫道:“小子,你是在找死!”   双手同时前抓,那知才说完这一句,脸上拍的一声,就挨了一记耳光,打得他转着跌出去。   武三思不禁一愕,李明虽非绝顶高手,但技击功夫不错,居然会被人一掌打出去。而且李明还是先出手想抓住对方的,对方后发先至,手下功夫想见高明。   武三思连忙一挥手,已经有两个汉子直扑上前,却有两名神龙尉的人接下了,武三思怒道:“你们也敢跟我作对,想是找死了!”   那汉子道:“武大人,很抱歉,尽管你统率禁军,却管不到我们这一个部门,而且我们奉了王公公的令谕,保护小公子,只有得罪了!”   武三思受了一个下人顶撞,面子上更是下不了台,怒声叫道:“一起给我上,好好地打他们一顿!”   他手下的人有十几个,一拥而上,秦汉怕那少年吃亏,只有也率同两名家将动手了,张昌宗却笑道:“大哥,你别动手,对付这些酒囊饭袋,小弟一个人就够了!”   语毕手下精招迭出,人影如同一道匹练,然后只听得一片哼哈之声,但见一条条人影飞出,片刻之间,地下倒了一大堆的人,都是武三思带来的手下。   武三思做梦也没想到这小伙子会如此了得,看见情势不佳,正待退出,张昌宗却飞身掠前喝道:“不许走!”   武三思身畔是带着剑的,呛然拔剑就朝对方扫去,张昌宗一矮身子,堪堪避过剑锋,底下扫出一腿,把武三思扫得仰天跌了出去,又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下,痛得连手中的剑也丢掉了。   张昌宗上前一伸手,拾起了他的剑,比在他的咽喉上,秦汉大惊道:“兄弟,不能杀他!”   张昌宗哈哈一笑道:“如此一个脓包,杀了他还怕污了我的手,不过他如此跋扈,我至少要给他一点教训!”   说着手中剑一挥一敲,用剑叶平击在武三思的腮畔,武三思痛得昏了过去,口中鲜血直喷。   秦汉以为他杀了人,大惊道:“兄弟,你怎么还是杀了人呢!”   张昌宗笑道:“如此一个匹夫,还值得我杀他,我只是敲掉了他的两颗大牙!”   秦汉这才放心道:“他怎么还是躺在地下不起来呢?”   张昌宗一笑道:“他是在装死,不好意思起来,武三思,你趁早给我爬起来滚出去,否则我就在你腿上扎两下叫你一辈子瘸着走路!”   举剑作势欲刺,武三思本来是想赖在地下装死,一则是面子难看,再者也怕张昌宗真的杀了他,这时见张昌宗的剑已举起,知道这得小子真会干的,为了不吃眼前亏,连忙爬起来跑了!   他这一狼狈而逃,他的部属自然更惊惶了,没命的拉起伤者也跟着跑了。   张昌宗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武三思这狗头平时耀武扬威,这下子可吃到苦头了!”   秦汉也笑道:“兄弟,你大概是第一个敢把武三思打得狼狈而逃的人,也算替大家出了一口气,娼寮里消息传得最快,不出明天,整个长安市一定都在谈这件事!”   张昌宗道:“不过我也得准备一下,这个狗头吃了亏,心中一定怀恨,恐怕会告进宫中去,我得赶紧找到王叔叔安排一下,不让他恶人先告状,而且记恨到府上去!”   秦汉傲然道:“寒家可不怕他!”   张昌宗笑道:“当然,大哥家三代公卿,累世名臣,又是皇帝家亲戚,还会怕谁来,只是犯不着去开罪小人!”   秦汉道:“他不敢找我家麻烦的,这个家伙也猾得很,尽管他平时趾高气扬,但是对一些他惹不起的人,倒还颇知进退的,今天不知他吃错了什么药!”   一名家将笑道:“公子,小的倒知道他为何今天胆大了起来,因为公爷平素治家谨严,公子是不准到这些地方来的,他以为有机可乘,折辱大公子,公爷也不便追究的,所以才带人找上来的!”   秦汉也笑道:“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张昌宗道:“这倒是兄弟连累了大哥,原来大哥是禁止涉足此地的,可是小弟看大哥在此地很熟呀!”   秦汉笑道:“长安市上世家子,谁没到过此地,有些人情酬酢都在此地,想不来也不行,家祖与家父也没有那么固执,只是要我们不可沉迷此间,不得在此倚势凌人,不准在此地闹事而已,愚兄一月间总要来此两三回的,只不过来时较为秘密……”   “啊!大哥也常来,干吗要秘密呢,少年风流不是什么坏事呀,家君此次带小弟前来游历,指明了要小弟领略长安风情,说少年时能遍历绮罗中诸般风情,及壮而仕,才不会为女色所惑!”   “兄弟,你家可没有什么及壮而仕的必要吧!”   “还是要的,我们兄弟两人,将来继位的可能是家兄,但他专攻武略,家君希望小弟在文治上多用心,将来辅佐家兄理国,此番出来,家君也是想把我在朝廷中安插一个位子,熟理一下吏情!”   “那倒是没问题,武氏正当权,大小官职都抓在他们的手中,武娘娘关照一声就行了!”   张昌宗道:“弄个四品小官儿,自然没问题,可是小弟将来要宰辅一国之事,最少要在六部中弄个侍郎来干,才能够接触到重心,左相武承嗣那儿好说话,就右相狄仁杰难以说话!”   “这倒也是,狄丞相居朝正直,他自己是科场上考出来的,累官而进,才爬到今天这个地位,所以他最反对寅缘而进,一步登天,不过以君家的关系,又自不同……”   张昌宗苦笑道:“秦大哥,你我不是外人,秦老伯更是家君最敬重的一个人,小弟不怕跟你说,寒家的那点渊源,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秦汉道:“那是兄弟你自己多心了,君家对大唐朝廷的贡献,尽人皆知,可不是靠着尊大人与武后的交情,而且话说回来,武后之有今日,倒是沾了君家的光,兄弟大可不必为此不安,而且你今天打了武三思,倒可能对了狄丞相的胃口,他最讨厌武家的人!”   张昌宗笑道:“小弟也听说了,所以今天小弟才对武三思下手的,否则打了他的手下也够了,用不着再打掉他两颗大牙的,打这样一个匹夫可称不起英雄!”   秦汉哈哈大笑道:“原来贤弟也是个有心人!”   张昌宗也相对哈哈大笑起来。   打了那场架,两个人自然没兴趣再喝酒取乐了,回到国公府,两个人也没说什么,家将们却忍不住向同伴们说起来,传到了秦怀玉的耳中,倒是这位驸马爷急坏了,连忙找了他们来,埋怨秦汉道:“你们也是的,什么不好惹,偏去惹上这个魔王,武三思的歪缠是出了名的,你们把他打伤了,他岂肯罢休!”   张昌家笑道:“老伯,您不必怪大哥,祸是小侄闯的,有事小侄一人担当!”   秦怀玉叹道:“不是谁担当的问题,官面上我并不怕他,多少我还是他的长辈,压得住他,问题在于他统领禁军,手底下有的是人!”   张昌宗道:“他难道还敢带了人,杀上老伯府里来吗?”   秦怀玉道:“这个他当然下敢,可是他手下纲罗了不少奇技异能之士,暗中找上门来,岂非防不胜防!”   秦汉笑道:“爹,这个您放心好了,张兄弟的技击功夫,恐怕已超过您与张叔叔了,今天孩儿只挡住一两个人,武三思却带了十几名好手来,都是张兄弟一个人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秦杯玉道:“那恐怕来的不是高手!”   “不!孩儿听说他来到,已经引人注意了,孩儿与两名家将,也只抵住了三个人而已,张兄弟却在眨眼间把十来个人全打倒了!”   张昌宗道:“这倒不是小弟的武功高明,而是小弟所习的武功路数,与中原的宗法迥异,且经家君研究过中原武技后再加精择,出其不意间,才能一招克敌……”   秦怀玉轻叹道:“令尊以一国之君,却能在理国之余,犹对艺事致力精修,跟他比起来,我实在是惭愧多矣,二十多年前,我还能跟他秋色平分,现在对手起来,恐怕连三招都支持不下了!”   “老伯太客气,这君对老伯极为推崇,说老伯是宇内技击第一人,家君剑路尚险,每多险中求胜,而老伯却能得一稳字,即此一端,即可立于不败之境,所以这次特地命小侄住到府上,也是想请老伯多赐教诲!”   案怀玉哈哈大笑道:“那是令尊客气,我这些年来,案牍劳形,早就把剑事放下了,每天走一趟剑,只是为了活动一下筋骨而已,那里还能教你,你若是有兴趣,早上我下朝后,大家一起切磋一下好了!”   他说得客气,但话中透示了,他的功夫并没有搁下,尚可与你们年轻人一较短长。   正说之间,门上已有黄门官进来通报说:“宫中下旨,着令秦汉带同张昌宗进宫诏见!”   秦怀玉急道:“武三思果然告了状了,看样子我们夫妇还得陪你们进宫去一趟,为你们结缓颊去!”   张昌字却笑道:“老伯不必太紧张,宫中只是召见,不是派人来捆我们去,可知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而且家君也是在今天去会晤武娘娘,武三思去告状,家君一定知道的。   准保他会碰一鼻子灰!”   张昌宗的预料没有错,武三思挨了打之后,立刻进宫去请见武后,但武后,却在太和偏殿中跟张士远幽会。   这时武后已能控制宫中大权,太和偏殿已成了她私人理事的地方,连皇帝也不能闯进来。   而且外面的禁卫同王怀义训练了一批精于技击的太监护任,门禁森严,成了全国最机密的地方。   皇帝之所以容忍她如此,一则是因为懒,二则是因为无能,大小国事都委之武后,皇帝只是出个名而已,那些机密他既不懂,也无法过问。   武后在这儿有了寝宫,有时处理公事太忙或太晚,就歇在此地,谁也不敢打扰!   武三思在平时是可以直人的,今天却为王怀义挡了驾:“娘娘有旨,她正在休息,任何人都不许打扰!”   武三思不知道张士远来了,更不知道张昌宗是张士远的儿子,以为张昌宗最多只是王怀义的亲友,所以冷笑道:“王公公,你别唬我,现在不过是下午申刻,我姑姑没有在这个时候休息的!”   “今天特别,娘娘特别关照过了!”   “我不管,你不让我见也得见,你的人把我打成这个样子,我非要争个公道不可!”   王怀义一怔道:“我的人对大将军绝不敢如此放肆的,是那一个,大将军说出来,我一定杀了他给大将军出气!”   武三思脸颊肿起,口中还在流血,伤势似是很重,王怀义倒是吓了一跳,武三思怒道:   “你少跟我装糊涂,我不相信你会不知道,是个叫张昌宗的小子!”   “原来是他呀!”   “你认识了,他是那来的小杂种,王怀义,你可别推说不是你的人,我看见你的手下跟他作伴的!”   “这个人我自然认识,但他不是我的人,我派人去保护侍候他也不错,大将军,我看你这顿打是白挨了,也不必去告诉娘娘,说了也是白说!”   “我倒不信,我非要去见姑姑说个明白不可,你敢拦我,我就打进去,看你是否有种把我给杀了!”   他欺身直进,那些太监们倒是不敢拦阻,但王怀义却呛然拔出剑道:“大将军,你只要再进一下,我的剑就不客气了,娘娘吩咐过,任何人若意图闯进去诛杀无赦,包括万岁爷在内,你最好是不要叫我为难!”   剑尖抵在武三思的颈子上,毫无让步之意。   武三思见他居然拔剑相向,倒是不敢强顽了,可是他也不甘被这么吓退了回去,只有无赖地大声叫道:“姑姑,快出来呀,王怀义要杀人了!”   叫了两声,倒是把武后叫了出来,衣冠不整,头发凌乱,满脸怒容,沉声道:“怀义,给我杀了这畜生!”   武三思怔住了,没想到武后真的要杀他,连忙跪下来道:“姑姑,不是侄儿要吵闹,是侄儿被人欺负死了!”   武后沉声道:“怀义,我叫你杀,你听见没有!”   王怀义笑道:“娘娘,大将军是心急了一点,但他被人打成这个样子也难怪,娘娘还是饶了他这遭吧,他毕竟是您的亲侄儿!”   自知闯了祸的武三思这时才可怜兮兮地道:“是的,侄儿再该死,也是娘娘的娘家亲人!”   武后铁青着脸,沉声道:“畜生,竟枉我把你提拔到大将军了,这么些年,你完全还不知道为臣之道,你要弄清楚,我回到你们武家省亲,进了你们武府的大门后才是你的姑姑,这是什么地方!”   武三思这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心中也在嘀咕着,姑姑怎么今天端了起来,平常都是称她姑姑,即使当着皇帝的面,他也姑姑姑丈的称呼着,没人来见怪,今天怎么在这上面挑眼儿了。   但他知道这位姑姑不能跟他讲理的,只有自认倒楣,再度叩头道:“是,微臣该死,请娘娘恕臣无状!”   武后这才哼了一声道:“好,你知道自己无状了,哀家这小书房虽不是金銮大殿,但重要性尤有过之,连皇帝进来都得先通报一声,你算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擅闯直入,大呼小叫,太不成体统,你以为你是谁了,哀家今天再告诉你一句,以后未经奉召,不准入宫,即使有要事待禀,也得像别的大臣一样,在宫门外禀奏候召!”   “是,是,微臣奉谕!”   武后的脸上开始有点笑容,看看他脸道:“看你的样子又跟人打架了,你已身为大将军,怎么老是不长进,偏爱学市井无赖,跟人当街挥拳呢!”   武三思道:“这是被人打的!”   “哦!你身为大将军,出入有扈从,谁敢把你从马上的拖下一顿殴打,你的那些手下都是饭桶不成!”   王怀义笑道:“启禀娘娘,大将军是平康里中万花楼,为了争粉头跟秦世子和张家小公子打了起来!”   武三思忙道:“是那个张家的小杂种出手打的……”   话还没说完、武后已沉下脸喝道:“住口,武三思,既然此刻虽非金殿奏对,但也是在朝房回事,居然口出粗言在辱臣体,自行掌嘴十下,打!掌落见红为度!”   武三思又怔住了,不知道今天吃错什么药,但也知道是楣定了,结结实实地自己掴了十个嘴巴,再度叩头道:“多谢娘娘洪恩宽恕,微臣以后当知悔改!”   武后沉着脸色道:“这叫你以后说话当知分寸,你不是从前当武公子的时候了,我们武家无寸进之功,而一个个身居高位,你知道仗的是什么?”   武三思道:“微臣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天下不是我的,你们沾了我的光,就该兢兢业业,努力从公,也不枉我一片提拔的苦心,可是你只会作威作福,仗势凌人,让别人骂我举人不明,拔用私人,这是你对我的报答吗?”   “微臣不敢怠忽,一直都尽心地在做!”   王怀义笑道:“大将军理军的才于是有目共睹的,禁军在大将军统领下,军威日壮,尤胜往昔!”   这倒是事实,禁军转入武三思手中后,扩大编制,从事战技的操演颇力,已成了一支无敌劲旅!   这是武后的私心,她要成立一支私人的势力,就近控制禁军是最方便的事,所以武三思接手后,不断地汰旧更新,把老人都调了出去,精选了一批少壮来更替,军旨充足,粮饷优厚,偏校将领慢慢都换了私人,这些都是在武后与王怀义暗中策划成全的,武三思不过是挂个名义而已,但功劳总是他的。   武后冷笑道:“他能干什么,力疾从公,居然还有空去到平康里巷逍遥!”   “那是微臣在公余之暇,稍作消遣而已!”   “你根本不该有空,以前秦怀玉驸马统率禁军时,几乎全天都在大营中,偷闲还要研究兵法,人家家学渊源,尚且努力不辍。你只是个绣花枕头,坐享其成,还敢在我面前吹嘘,若不是我跟怀义在暗中撑着,你早就垮了。”   武三思又不敢作声了。   武后又骂道:“我不指望你能有多大出息,只求你老老实实地干着,你偏不安分,跑到窑子里去找人打架。我问你,你把人家的孩子打伤没有?”   7   武三思没有开口,因为照事实说,人家一点伤都不带,自己太难看了,若说人家也受了伤,则不过互殴成伤,自己这一状也告不到人了。   仍是王怀义笑道:“好叫娘娘得知,张公子的技击当世无匹,较之老王爷高明多了,他在驸马府中练武时,曾经一人力敌秦府家将五十人,对方列阵以待,他匹巴单枪,七进七出,杀得对方丢兵弃甲,连秦驸马都许为他为天下第一人!”   武后高兴地笑道:“龙生龙种,张家的孩子还会差吗,士远跟我提起过,说想叫他到中原来历练一下,再回去治理扶余国去,要我给他安插一个官位,你看该如何安排!”   王怀义道:“全凭娘娘天裁,不过王爷将来是要小公子去辅助理国的,总得让他有机会熟理国政才是!”   武后道:“土远也说过,最好是就文职,但文官是要经过科举,一点点地往上升的,平白地拔擢一个年轻人居位,狄仁杰那一关就通不过!”   “是的,狄丞相所持的亦是正理,国有典章制度,绝不可废驰,否则天下必乱,娘娘正当建立威信之际,尤不可落人口柄!”   武后听了点头叹道:“是啊!天知道我为了维持这个局面,费了多大的苦心,全指望自己家人能给我帮点忙的,谁知道这些蠢材,只会扯我后腿。对了,文官方面没办法,武途却好不受限制,老狄也罗嗦不到……”   “那恐怕也不容易,以公子的才能,非一军之帅无以尽其长,地位太低了,对王爷也不好交代!”   “那当然,咱们要对得起人,饮水当思源,当年若非士远的一番成全,哀家不会有今日,现在人家把个孩子托给咱们,他还是个小王爷的身份,怎么也不能太委曲了!”   “只是老一辈的将帅,都是开国元勋,而且所统的也都是世代的子弟兵,恐怕不易更调!”   武后想想道:“以张家对大唐的贡献,叫他们让出那一支兵都不该有闲话,只不过士远是扶余国王,道理上总是不太说得过去!”   “是的,而且王爷也未必愿意如此做,否则凭他跟护公的情谊,塞到三原去,三句话就成了!”   武后想了一下道:“别人处不方便,禁军可是咱们自己的,叫三思让出一半来,把禁军分为左右两军,由他跟三思各领一军好了!”   武三思这才知道张昌宗的身份,暗悔自己太糊涂,怎么去惹上这个主儿呢!   张士远的地位在武后的心目中是无人能替代的,张昌宗是张上远的儿子,虽然不是武后的儿子,爱屋及乌,恐怕份量比自己这个侄儿要重得多。   看来自己这顿揍是白挨了,而且还得分出一半的兵权去,这一趟进宫中真是太不值得了,自己若不来这一趟,武后还未必想起把张昌宗安插到禁军去。   他虽然无能,但却是个十分玲珑的人,知道自己若不作个明白表示,恐怕连那一半的兵权也保不住了。连忙道:“这样子最好,那位张老弟的武功高强,由他来统领禁军,必然大有成就,微臣就回营去分配一下!”   武后道:“你不恨他了?”   “微臣怎么敢,知道他是张叔叔的儿子,微臣说什么也不敢惹他的!”   王怀义道:“大将军的耳目太不灵通了,若不是王爷的公子,咱家怎会派人去保护他,大将军看见有神龙尉的人,再知道他姓张,也该想到他是什么人了!”   武三思苦笑道:“我怎么想得到呢,他跟秦汉在一起,我想张叔叔的孩子来了,应该住到舍下才是!”   武后道:“扶余王是天下第一等技击名家,只有驸马秦怀玉跟他不相上下,他们是打出来的交情,相互敬重,你又算老几,人家非来巴结你不成!”   武三思道:“微臣不敢,微臣是想略尽寸心!”   武后笑了道:“滚你的蛋,你少给我作怪,好好回去给我把兵分一分,以后对人家孩子客气些,若是他受了委曲,你可给我小心点,别以为你是我的亲侄子,你就是我的亲儿子,又怎么样?”   武三思只有连连称是出来了。   武后才又笑问道:“怀义,那孩子长得像什么样子,跟士远少年时如何?我听说他的小名叫玉郎,想必是个俊俏人物!”   “启奏娘娘,张公子倒不愧玉郎这个称呼,就跟块玉似的,长安市上少年郎,没一个工得上的,比王爷年轻时,还要英俊几分!”   “真的,这么好的孩子,也不早点带来给我瞧瞧,你快到秦家去,连秦家哥儿一起召了来!”   “娘娘打算在那儿召见他们!”   “当然是在此地,别处那有这么自在!”   “王爷在此地,恐怕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士远前来,只有秦家是知道的,我跟士远的事,他们家一直很清楚,秦怀玉那个人嘴很靠得住,多少年来,都没泄半个字儿!”   “那是老公爷叔实公教导得好,秦家对为臣之道,一向最有分寸,虽然是帝室姻亲,却一步不多走,一句非分的话不多说!”   “是的,所以开国以来,多少国公元老都被贬黜了,只有他们家一直显赫不衰,这也是叔叔实公懂得为人处世,人家都说帝室无情,居朝如处虎穴,又说什么伴君如伴虎,这都是没知识的话,为人当知守木份,当政者也未必是不念旧情的,共患难和共安乐时究竟不一样,有些人恃着思宠,渐渐忘了根本,这是自取其祸,像刚才三思那样,就是过份了,怀义,以后你管着他点!”   “是!奴婢一直在为此注意,大将军自己没计较,常常得罪人,奴婢幸好有神龙尉可以压着他一点,不过有些时候不免要得罪,还请娘娘多宽恕!”   “没关系,你放手办好了,我绝对是支持你的,怀义,我们是患难时的交情,我一直把你当个兄长……”   “奴婢不敢当,奴婢受王爷之命侍奉娘娘,但知尽心而已,万不敢有所不敬!”   武后的眼角有点润湿道:“我知道你是个忠心可靠的人,我也知道我娘家的人很不成材,像左仆射武承嗣,我把他提升到丞相的高位了,他也办不成事,只知道弄权好色,你同样要管着他一点!”   “奴婢知道,奴婢着人去请张公子!”   “好,你去吧,我也得妆扮一下,给孩子一个好印象,别让他瞧我像个老婆子似的!”   她回到了里面,张土远正懒散地躺在床上,跟一个女孩子调笑着,看见她进来,那个女孩子不安地站起来。   武后却笑笑道:“你们别顾虑着我,婉儿,你不是一直想跟王爷学功夫吗?现在他来了,你多磨着他一点,叫他多留几天,好好地教教你!”   然后对张上远笑道:“这孩子叫上官婉儿,是谏议大夫上官嵩的小女儿,今年才十七岁,却是个了不起的女才子,博览群书,满腹经纶,天性聪明,过目不忘!”   张士远一笑道:“那倒是跟你年轻一样!”   武后道:“我年轻时没她漂亮!”   张士远道:“这话我承认一半,她也许是比你年轻时清丽一点,但是却没有你那种天生叫人着迷的风韵!”   “你为什么不说我淫荡呢?”   “我绝对不承认这句话,你是天生媚质,风韵自成,这是任何女人所不及的,即使到了现在,你的风韵仍然依旧,而且更胜于往昔,所以我才念念不忘,过几年就忍不住想来看看你!”   “贫嘴,你们扶余国就没有女人了!”   “怎么没有,我那儿的蛮女个个俏丽玲珑,虽说是黑一点,但身段凹凸有致……”   “我见过,你上次送我的那一批女优,她们作菩萨蛮艳舞时,皇帝见了大为激赏,足足跟她们鬼混了三个月,把什么事都丢开了!”   张士远道:“那可是很糟糕的事,这批女妖怪很会缠人的,个个骚入骨里,一两个都能叫你送掉半条命去,那一批足足有五六十个呢,李老一把骨头都能叫人吞了去,三个月下来,还能有命吗?”   武后笑道:“管他去,他不死我是皇后,他死了我是太后,反正大权我已抓定了,他的死活我都不关心了!”   “媚娘,难道你对他没感情?”   武后道:“士远,你真没良心,我的一份情全都给了你了,此外,对任何人我都没有感情,我跟其他男人在一起只是手段,争取我今日地位的手段……”   张士远皱眉道:“媚娘,这些话不该当着婉儿说的……”   武后道:“没关系,这孩子参与我的一切的机密,我的事不瞒她,现在许多奏章都是由她代批代阅,说来也许没人相信,大唐天下的军国大计,都操之在我们老小两个女人之下吧!”   张士远也笑了起来道:“对于你的一切,我的确难以相信,当初找答应支持帮助你,只是为酬报你对我的一番情意,却没有想到你有今日!”   武后道:“我对自己的一切却十分有信心,因为我看准了情势,知道只要我努力去做,一定可以达到这个目的的,当然,你的帮助仍是相当重要的!”   “我只给你一批人!”   “就是这批人太重要了,他们熟悉每一个大臣的机密,抓住他们的把柄的弱点,运用情势,才能控制大局!”   “但也要看人而用,那批人抓在我手中,却一点都不生作用,你是因为抓住了皇帝,才能使那些人发生作用。”   武后笑了一笑,脸上难掩得意之情:“我家都把皇帝看成神明,只有我了解他们实在也是很平凡的人,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命好,有个当皇帝的祖先而已。只可惜我是个女的,否则我也做个皇帝给你看看!”   “这都是中原的礼教与传统限制住了你,女人不能主政,在我扶余有许多下邦,他们多半以女性为主,全是女主当权,若是你想过过女皇帝的瘾,不妨到我那儿去,我立刻禅位给你!”   武后眼珠忽地一转,笑笑道:“传统不是不能改变的,你那儿我是不去的呀!但是在中原,我照样自己主政,当上一任皇帝来过过瘾!”   “媚娘,你可别乱来,中原没有这种事,汉代贾后当权,也只能以太后垂帘听政,外面必须摆个小皇帝做样子,你那一套在中原是行不通的!”   上官婉儿笑笑道:“凡事总有开始的,娘娘天成圣明,只要善于把握时势,运用时机,未始不可以成为中原的第一位女圣人,为史册上奠下新章!”   张士远道:“别乱来,可能到时候你们现有的一切都难以掌握了!”   “那也没什么,最了不起我丢下一切,到扶余去找你好了,你那儿总会收容我的!”   “那当然没问题,我绝对欢迎你,而且还是维持我的诺言,把大位让给你,叫你当女皇帝去!”   “说得容易,你作得了主吗?”   “绝对没问题,我那个帝国是我们张家一手创下的,征服了五十六个小邦,形成一大片基业,那些邦主都只认得我们姓张的,我一句话就能决定一切,我的臣属们不会有第二句话!”   “你的儿子们肯吗?”   “他们求之不得,我的两个儿子对继承帝位都没兴趣,竟至互相推委,所以我才严加规定,要他们哥儿俩共同负起责任!”   “为什么你的儿子对权势毫无兴趣呢?”   “因为他们了解到权势之后的责任,当皇帝太苦,把所有的时间精力都卖给了国家,没有一点私人的自由和乐趣,所以昌宗听说到中原来,乐得什么似的!”   “你那个国王多大的权势!”   “权势大得很,生杀予夺,一言成亲,可是有了这种权势之后,反而兢兢业业,要去保护每一个人了,就像一个牧人,拥有了成群的牛羊后,那些牛羊都成了他的财产,反而舍不得轻易杀生了,拥有得越多,工作也越苦!”   “做一个好皇帝是必须如此的!”   “是的。我们张家人都不想做好皇帝,却无法不做好子孙,先君遗下基业,我们必须善加维持,所以他们满心不情愿,也只有努力地做,媚娘,听我的劝告,别去做这个梦了,你居于幕后,才认为很有意思,一旦你坐在那个天下的第一个宝座上,反而没那么有意思了!”   “你们身为国君的人,才会说这种风凉话,但是我们没尝过那种滋味的人,却没有这么洒脱,总想试试那个滋味。   我举个例子给你听,你看见我坐在这张椅子吗?”   那是一张雕花的盘龙座,上面铺着绣龙锦垫,武后就坐在上面处理一切公务,现在却是在上面梳妆。   张士远笑道:“看见了,我也坐过,硬绑绑的很不舒服,所以我只坐了一下,就下来躺着了!”   “我坐着也不舒服,正因为它太硬,我坐在上面才不会打瞌睡,好有精神办事!”   “你也尝到权势之苦了!”   “只是尝到了,但是还乐此不疲,每次我坐久下来,全身都酸痛,都要婉儿给我按摩,半天才舒散……”   上官婉儿道:“娘娘实在太辛苦了!”   武后一笑道:“你也知道坐在上面不舒服,可是有几次我看见你偷偷地坐在上面……”   上官婉儿吓得跪了下来,道:“婉儿无状,婉儿不是有什么异心,只是好奇而已,因为娘娘平时十分平易近人,一坐上那张椅子,就变得令人肃然起敬,具有君临天下的气度,婉儿想看看那张椅子有什么特殊的魔力!”   “你结果有什么发现呢?”   “没有,那张椅子实在不舒服!”   武后笑了道:“起来吧,你还是个孩子,我知道你没有异心,而且你也没这个地位,椅子只是一个象征,本身并不具有权力的,有权的是坐在上面的人!”   “是的,婉儿愚昧,多谢娘娘启示!”   武后一笑道:“我不会对你有什么想法的,只是让王爷明白一下,那张天下第一的宝座,即使是十分的不会好,但仍然具有吸引人,引诱人去坐一坐的,别说是婉儿这样聪明的女孩子,就是那些笨手笨脚的宫女们,谁没有偷偷地坐过,好了!婉儿,起来去换身衣服,回头要见到天下第一美男子呢,你这一身大汗成话吗?”   上官婉儿叩了个头,匆匆地退下了。   张士远笑道:“这个女孩子很不错,胸藏珠玑,身具艳骨,很像你年轻的时候,也充满了野心,只可惜代替不了你!”   “你怎么知道呢?我打算培植接我的手呢?”   “没有用的,她缺少你的那种魄力,没有独当一面的本事,永远也及不上你的!”   “你看人倒很准,我把她给你如何?”   “别开玩笑了,她才十七岁,我已经五十七了!”   “只差四十岁而已,可是你仍很具有吸引力,这小妮子平常对人都不加白眼的,连三思找她说话都爱理不理的,却跟你有说有笑!”   张士远叹了口气:“我跟你一样,一份感情早就交给你了,年事日深,此情愈炽!”   “我只是叫他侍候你,可不是要你爱上她,像你这种年岁,也不可能去爱上一个年轻女孩子了!”   “我有的是侍奉的人,别糟塌了一个好女孩子,假如仍然舍得,倒不如给昌宗那孩子吧,他的心太野,眼界太高,太不安份,专爱闯祸,要个好女孩儿去管管他!”   “这么说来,倒是很像你年轻时一样!”   “性子像我,本事可比我强,我年轻时,还有个秦怀玉跟我差不多,现在的长安市上,可没有一个人能是他的对手了!”   “你这么有自信!”   “这一点我绝对敢拍胸膛,对于别的都放弃了,唯独武功一途,却是越来越有兴趣,纲罗天下名家都比下去了!”   “徒弟还比师父强了!”   “确是如此,别人精一家之长,他却兼容百家,尽得所长,弄得无法无天,我实在没办法,也真替他担心!”   “别担心,他跟你一样,有个好姑姑替他担当一切,不过我这个姑姑,不像护公夫人那样管住我,听由他闯好了,天大的事,我这个姑姑替他担了!”   “你最好别这么纵容他,闯出了大祸我可不管!”   “你别管好了,再大的祸事也不过杀掉皇帝而已,连这个我部能担起来!”   这是句很狂妄的话,尤其是出之皇后之口,更为荒唐了,然而武后却不是随便说了,她还真的有这个担待!   张昌宗来到内院时,张士远还没离开,他跟秦汉倒是先拜见了武后,口称娘娘!   武后却一把拉住了他,疼爱地抓住他的手道:“孩子,这是后宫内院,汉哥儿更不是外人,别来那一套了,叫我媚姑,我喜欢这个称呼,我也叫你玉郎!”   “那是姑姑的小名,玉儿不敢冒渎!”   “现在只有你爹叫我的名宇,我喜欢听见多一个叫我,那个名字代表我年轻的岁月,使我很怀念!”   她的活中充满了感情,张昌宗笑道:“媚姑现在还不老呀!玉儿到长安一个多月了,见过不少漂亮的女人,却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媚姑的!”   张士远皱皱眉头道:“玉郎!不可以没规矩!”   武后连忙道:“没关系,士远,你也是的,唐家帝室尊严,从来也没放在眼中过,现在却来凶孩子也!”   张士远也叹口气,他对这个儿子也十分喜欢,从小就骄纵惯了,不过也没有太疏于管教,所以他语重心长地道:“玉郎,媚姑打算叫你接掌禁军,出任右军都督!”   “那不是三思大哥在管吗?”   “你还叫他大哥,今天你还打了他一顿!”   “那是他要打我,而且是他先动手的,其屈不在我,玉儿这么做也是为您好,玉儿在长安一个月,听了很多他的事,长安市上畏之如虎,很多人都对他口碑极坏,影响到您的圣明,玉儿不过是要他收敛一点!”   “我把他的禁军分出一半来给你,你们今后是秋色平分了,而且我也再修理了他一顿,以后他不敢惹你了!”   “玉儿倒不怕他,大不了拔脚一走,回到扶余国去!”   “好孩子,别把他放在心上,他要是不安分,你今后多管着他一点,不仅是他,你另一个大哥武承嗣也要你多多压着点,我知道这两个侄子扯了我不少后腿,全仗着你来为我捧场了!”   “媚姑,玉儿是来学习政事的,治军非所宜,亦非玉儿所望!”   “我知道,但是文途方面狄仁杰在梗着,我不便轻易安插人,先在修军上干着,等有了建树,我再调你入文职,那怕就让你放了左仆射,也没人反对了!”   “可是领禁军,极难有建树的。领军靠打仗才能建功,禁军捍卫京都,极难有所表现!”   “孩子,你真笨,你只要能多找两个侄子的麻烦,压着他们一点,包你在朝野获得一致好评而有建树了!”   “那媚姑不是太难看了吗?”   “但你也是我一手擢拔起来的人,就不会影响我用人之明了!”   “媚姑,这不是搬砖头压自己的脚吗?”   “不错,看起来是如此,但这就是政治,就是权术的运用,我不是不知道我的两个侄儿混帐,我故意提拔他们,放纵他们,使他们成为人人讨厌的对象,然后我再找个侄子来压制他们,别人不会骂我惯纵他们糊涂,却会歌颂我重用你的圣明,你懂了吗?”   这个女强人表现了她政治上的精明,使得每个人都无不叹服,她的成功不是机遇,的确是有一套的。   ------------------------------------   天马 扫描,怜莲 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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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情有独钟唯识君     张昌宗的右军都督发表了,廷议上有翼公秦叔宝一力支持,再加上武家班热烈附和,自然不会有问题。   苦只苦了武三思,平白分出一半的军权不说,而且还要处处受制。因为张昌宗就任后,首先就整饬禁军的军纲,严禁他们在外仗势凌人和扰民。   人员是从武三思那儿分过来的,这些人跋扈已惯,初时对这位右军都督还不怎么样,欺他年纪轻,对于军令阳奉阴违,表面上唯唯诺诺,私底下仍然我行我素。   可是张昌宗细察为明,一点都不含糊,一查出部属劣迹,立予斩首,号令示众。   武三思在拨交人员时,还存点私心,他拨过来的都是自己比较亲信的人,意在能继续控制大权。   所以这批人过来后,对新帅采取半敷衍,半不合作的态度,但遇上张昌宗,可就倒了大楣了。   先是几个尉校偏将受到了惩治,最后有两名千夫长也杀了头,一员副帅被杖现革退。   当然,他们的这边曾去乞求武三思讲情,可是武三思却不敢去碰鼻子灰,只有敷衍了事,一面答应下来,却没有付之实际行动。   等到张昌宗处分下来,武三思却对他们的家人说张昌宗不讲人情,故意给他难堪,叫大家暂忍一口气,他一定会给张昌宗一个厉害的。   他的原意是想挑拨部下对张昌宗不满的,那知结果适足以反,那些部属们看透了武三思的无能,都转而去拨护拥护张昌宗了。   不但是张昌宗所部的右军如此,连武三思自己所属的左军,也都有倾向张昌宗的趋势,因为禁军虽分左右两军,却不是各领一军,对外仍是一致。右军所颁的军令,对左军也具有约束力,渐渐的连武三思很不安,私下进宫时,见到武后诉苦:“娘娘,昌宗一来就喧宾夺主,禁军大权几乎操之于他一人之手,微臣的话都没人听了!”   “那很好呀,皇帝最近才检阅了一次禁军,发现军容比以前严整得多,战技也精明多了,满口称赞,他们派出一批人,跟翼公的家将们操演对阵,结果大获全胜,使皇帝十分高兴,把你们两个人着实地夸说一阵,连我都很有面子,你是沾了他的光,你记不记得以前每检阅一次,总要闯些笑话,每月至少会有一封奏章,是弹劾禁军军纪败弛的,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娘娘,微臣练兵或不如人,但是那些兵都是咱们的私人实力,为娘娘效忠的!”   “你是说现在这些兵就会反对我了?”   “我当然不至于,可是兵权落入他人之手。。。”   武后沉下了脸:“三思,你别来捣鬼,昌宗也是我的侄子,他出任这个禁军都督是为了帮我的忙,假如一直由你领下去,那才是垮定了呢,平日里养尊处优,领了双倍的军饷,到了作战时却不堪一击,那有什么用,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回去,跟昌宗去学学,大营里的事,你不懂就干脆放手,让人家办去,你当了这些年的官,什么都没学会,只学会了挑拨离间,嫉贤妒才。”   武三思又碰了个钉子,垂头丧气的回到府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再者,也实在害怕,武后会把禁军全部交给张昌宗,自己就一无所有了。   但是姑母那儿是就不上话了,张昌宗在武后面前红得发紫,他老子跟姑母的交情更是无人能插足其间,要想拱掉这小子,必须在别的地方去想办法了。   可是找谁呢?武氏党羽虽众,却都是附着于武后身上的,这些人眼色有,对违逆武后的事,他们说什么也不会肯干的,张昌宗正在得势,他们也不敢去得罪,说不定还会偷偷递个消息卖交情,自己就惨了,张昌宗要对付自己,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武三思不但感到悲哀,而且泄气,自己曾经权倾一时过,现在也没失势,但就是想不出找不到一个可共心腹的死党,以前连武后都劝过他:“三思,你现在权也有了,势也有了,就是对人太刻薄,手底下没有一两个既信得过又能干的人才,像我身边的王怀义一样,那是很危险的事,有了事,连拿个主意的人都没有,唐宝之局,成于先皇帝贞观,他本人并没有太多的才华,但是他能用人,文如魏征,徐茂功,武如李靖,秦琼,靠着这些人,成就了不世传业,你手头若没有个得力的人,就成不了事……”   这番话武三思当时只是听着,却没放在心上,因为他做事太顺利了,没遇过一点挫折,令出必行,他想不到有用的人必要,现在才体会到这番话的重要性,却是嫌迟了,无可奈何之下,他只有去找武承嗣。   那是他的从兄,是他伯父的儿子,也是武后的亲侄儿,比他稍微多读了点书,说不上是个人才,但因为武后的关系,官居左仆射,也就是所谓的左丞相,朝班列第一,正一品的大臣,自然是个大红人。   武三思对这位大哥平时并不怎么瞧得起,这时候只有去问计才去他那。   他到了仆射府是不需要通报的,直入中堂,茶才端上来,武承嗣已经一身便衣出来相见了。   “二弟,是什么风把你这大忙人给吹来了!”   武三思道:“有件重要的事,特来找大哥商量!”   他没有说下去,左右的从人已经自动地退走了,武承嗣奇怪地道:“二弟,你还有什么摆不平的事?你手握军权,比我这个仆射大夫神气多了,生杀于夺,操之在手。”   “大哥,不管我的权力多大,总有几个动不了的人。”   “那当然,那些人是开国功勋,手握军权,大唐的天下是靠他们打下来的,连皇帝对他们都要客气几分,但也是有数的几个,姑姑都叫你别去惹他们,你又跟那一个过不去了?”   “没有,那些人不会跟我冲突的,他们虽有权势,却也很懂得做人,几个太刚强的国公都垮下去,居朝还是要权谋并重的,有权而无谋,照样站不住脚,那几个现在还有权的,不会来跟我过不去!”   “这就是了,目前的大权是姑姑一把抓,连李家的宗室都比下去,你还有什么摆不平的人!”   “张昌宗,张士远的儿子!”   “是这个小伙子呀,他是姑姑身上的人,也是咱们自己人,总不成会捣你的蛋不成?”   “谁说不是呢,他专跟我过不去,处处跟我捣蛋,好像要把我挤掉的样子!”   “不至于吧,姑姑说过,他在扶余有现成的基业,只是借中原历练一下,混个三五年,就要回到扶余去的,他也犯不着为己张本,禁军都督只是为他铺条路,将来他还是往文途发展的,你忍耐一下好了!”   “不能忍耐,他把我挤掉了,禁军未必会再交给我,正如你这个丞相一样,姑姑很可能叫他一身兼了,但等他不干时,未必会再轮到你干!”   “我想不太可能,姑姑就是我们两侄儿!”   “大哥,你真傻,姑姑还有两个亲儿子呢,皇帝不能生嗣,这两个王子是谁的种你该清楚!”   “我知道是张土远的,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名义上他们姓李,将来大唐的江山是由他们来接定了!”   “他们接下江山后,还有我们混的吗?”   “也没什么不能混的,我们是中表兄弟,看在姑姑的份上,他们也该照应我们一点!”   武三思叹口气道:“大哥,你真是不开窍,张昌宗跟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比我们更亲,我想张昌宗根本不是来历练的,扶余跟中原风土人情完全不同,中原的这一套,搬过去不见得有用,他最大的可能,是来为同父兄弟来奠定江山基础的,因为我们这两位表弟实在太不成材,难以担当大任!”   “可是有姑姑在,不会让我们吃亏的!”   “姑姑五十多快六十了,她要老要死的,不能永远地照顾我们,再说,他们跟姑姑的关系亲,跟我们可隔了一层了,完全由姓张的得了势,就没有我姓武的份了!”   武承嗣是个没主见的人,平时也想不到这么多,听武三思这一说,倒是紧张起来,连忙道:“你说得不错,那该怎么办?是不是跟张昌宗把关系走好一点?”   “那有个屁用,人家根本没瞧我们上眼,他一来就跟秦家走得很近,我们这儿连知会一声都没有,张昌宗那小子在平康里还当众揍了我一顿,分明是存心排开我们了,交好姓秦的,加上他们与李靖的关系,这是有计划的行动,计划的一点就是排开我们!”   “姑姑知道吗?”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但那都没关系,姑姑的目的是把她自己抬得高高在上,人家也能做得到,而且做得比咱们好,她当然支持人家……”   “说的是,二弟,你也太不轻心了,我只管文臣,你有大军在握,应该早防到这一着的!”   “我也是最近才想到的,而且我以为禁军在我手中多年,全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分给他一半,我仍然能控制全局的,那知道这小于真厉害,上任才三个月,居然把我的人全部拔掉,安上他的私人不说,还有侵吞到我这半的趋势,侵到我这边来了!”   “那怎么行,你可得抓牢些!”   “我抓不牢,人家是厉害,你没看最近这一个月来,朝中大臣对他是如何支持,十道奏章里有九道是请旨嘉奖他的,人人都为他说好话!”   “是啊,连狄仁杰那个混蛋,也在朝议上说他是自开国以来,罕见的栋梁之材,祝贺姑姑圣明,举用得人!”   “再上去就是让他入阁拜相了,你跟老狄总有一个人得让出来,你看是你呢,还是换老狄呢?”   武承而苦笑道:“我这个左仆射之位虽在老狄之上,但一应政事都是他在管,我也插不上手!”   “大哥为什么不管呢?”   “我是弄不清楚,很多事都是他跟姑姑商定了,知会我一声而已,我想落个太平丞相干干也不错,懒得去多事了,要是换个人,一定是换我了!”   “到那个时候,咱们哥儿俩可得瞧人脸色过日子!”   武承嗣急了道:“这可不行,我的开销大,家中上千口人,全指着我吃饭呢,这个丞相干着,大小官员都得对我孝敬一番,日子才过得去,否则我可要饿死了!”   “大哥,你家里养这么多干吗?小弟家中有禁军侍卫,也不过才五六百人……”   “我不止这一个家,另外还置了几处别室!”   “那多费事,集中在一起多方便!”   “这可不行,我那几个女人都是不甘居于人下的,放在一起,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怪,我每天到几个地方转一下,图的就是个安乐,要是整天吵个没完,罪可受大了!”   “女人就是女人,不能再纵容的!”   武承嗣笑道:“二弟,这点我们不抬杠,我知道你对女人是个暴君,动不动就一刀砍了,你的女人个个怕你!”   武三思笑道:“不是小弟夸口,我要她们活,她们不敢死,我要她们当众宽衣,她们身上就不准留一根丝!”   “可是仍然却享受不到温柔之趣了,这种乐趣不能靠暴力得之,必须要她们心甘情愿地喜欢你,奉承你,讨好你,而此中之乐,不足为外人道也!”   武三思叹了口气道:“大哥,别去谈女人了,我们的兴趣不同,享受也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必须有钱有势,才能享到那一切,等你的丞相垮了台,供不起她们挥霍,她们也不会再奉承你了!”   武承嗣道:“这倒是,得想个办法保住我们的地位!”   武三思道:“姑姑那儿行不通,我已经碰了几个钉子,张昌宗现在是她心中一块宝,咱们动不了他!”   武承嗣想想道:“那就在侧面动他!”   “更不可能,他在廷议中广是好评,抓不住他一点错,御史台的几个大夫说他好话都来不及,没人会甘冒大不违去弹劾他!”   武承嗣的脸色转为阴沉,用手在颈下一比:“那只有从这个方法对付他,暗中来上一下子!”   武三思心中暗笑,这本来就是他的意思,却故意要武承嗣提出来而已,因此也压低声音道:“恐怕也只有采取这个手段了,不过这小子的技击无敌,京师一些好手,全被他比了下去,连秦怀玉都推他为天下技击第一,我这儿没有人担任得了!”   武承嗣道:“你主管禁军,手下有的是人才!”   “我的人多,却没有人才,因为我对付别人,可以拉了大军开了去,对他却不行,他现在能调动的人比我多,这份工作,必须要大哥来担任!”   武承嗣急了道:“怎么要由我来担任呢?”   “因为我知道大哥私下蓄了一批死士,一些是东倭的忍者,一些是天竺的胡僧,个个都有通天澈地之能,专为大哥办一些秘密的事!”   武承嗣大惊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小弟主管的是禁军,有一个部门是专事刺探各种的消息的,什么事都瞒不过我,不过大哥放心,这个部门小弟可没有交出去,所以这件事还没别人知道!”   武承嗣忙道:“二弟,你可得谨慎言行,这件事我连姑姑都瞒着,我不像你有禁军在手,我是个文官,而且在朝中结仇敌很多,我不得不弄几个人自卫!”   “我晓得,大哥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他们替你看好那些女人,免得他们偷汉子!”   武承嗣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比你有自知之明,那些女人跟着我,不会是真喜欢我,而且我上了年纪,不能夜夜春宵,雨露均施,而她们都还年轻,防不胜防,只有弄个外国人来,使她们摸不着边!”   “小弟不管这本闲帐,但是你的这批杀手却可以派上用场了,用他们去担任狙击,应可万无一失,即使不行,也牵扯不到咱们身上!”   “那恐怕不行,他们若是落人人手中,严刑拷打之下,还是会把我给咬出来的!”   武三思道:“东倭的忍者不会,他们本身的规则极严,如果任务不成,他们会立即自杀,绝不会泄秘!”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的头儿叫小野妹子,是个倭僧,来唐留学,被小弟留在府里,因为小弟用不到这些人而大哥又有此需要,才由小弟辗转推介给大哥,否则大哥还没法子请到他们呢!”   “二弟,你倒真厉害,连我都瞒着!”   “小弟对大哥绝无二心,所以才把这一批好手放在大哥家中,放到别家去,小弟也不放心,因为小弟怕别人用来对付我,所以知道这批人没问题!”   武承嗣一叹道:“我的底细你全清楚,那些人可以用,你全权处理去吧,不过那些天竺胡僧可靠不住!”   “我知道。不过他们有吞刀吐火奇技和特殊杀人的技巧,颇堪利用,小弟自会安排,他们如果失手,小弟的禁军可以叫他们开不了口!”   “二弟,你不是说他对禁军已经控制了吗?”   武三思笑道:“那是表面上看起来如此,暗地里我还是控制着一部份人手的,我这大将军也不是白干了十几年,多少有一些私人的!”   “但是斟酌利害后,他们可能不会听你的!”   “这些人不会,因为他们有批把柄握在我的手中,他们所犯的过错,可以叫他们砍头几次,只有我敢包庇他们,而且还会加以重用,离开了我,他们就是死路一条!”   武承嗣这才笑道:“二弟,姑姑常说你是个大老粗,不会用心计,看来她对你还不够了解!”   武三思也大笑道:“我是故意造成她这种印象,她才会信任我,把大权赋予,如果我表现得太精明,她就会防着我一手了!”   “不会吧,我们是她的亲侄儿!”   “没什么差别,掌权的人不会有亲情,只有利害,现在,是她压着我,若有一天我能起来,我第一个就是除去她,因为我不甘心永远受她的压制,笑骂由之!”   武承同听了害怕道:“二弟,谨言,谨言,须知隔墙有耳,你的声音太大了!”   “我倒不怕把这些话传到她耳中去,她也不会相信的,因为她认定我不是个有出息的人!”   武承嗣道:“二弟,你若是这样子办事,连我都不敢领教了,跟你在一起只会惹祸上身!”   武三思也知道自己大激动,叹了一口气道:“大哥,我也只是说说而已,还能真的怎么样?我既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也没有那种实力,以前我们都做错了一件事,就是人缘太臭,除了姑姑之外,谁都没放在眼里,倒是恨我们的人不少,以至于有事时、一个可商量的人都没有,今后我们要改一下作风,在结党方面下点功夫!”   武承嗣道:“这个愚兄也有同感,可是人家早就立定了界线,把我们武家人家看成是姑姑的私党,奉承巴结的人靠不住,另一半人则跟我们作对定了!”   “是的,今后我们就要争取跟我们作对的人好感,从张昌宗的事件看,姑姑对我们这两个侄子看得并不太重,我们必须要建下一点自己的力量!”   于是两个人又密议了一番,大抵是如何对付张昌宗的情形,可是最后付之行动时,对象却是张士远了。   武三思的算计很准,杀了张昌宗,问题并不见得解决,因为张士远一定不肯甘休,武后也会大事追究,自己的嫌疑最大,这可不上算。   倒不如把目标放在张士远身上,杀掉了张士远,武后与张昌宗之间就不会那么热络了,此其一;张士远一死,扶余国内无主,张昌宗要回去报丧,主持新主登位,无暇再留在中原,而且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最主要的是杀掉张士远,怀疑不到他身上,却一样可以达到目的。   武三思的安排十分周密,一连派出了两拨人,许以重酬,却也限定他们,不达目的不准回来。   然后,他又选了一个最妙的时机,趁张士远入宫和武后幽会的时间,才发动攻击,在宫门守值侍卫中有两个是他的心腹,所以他利用这个空档,把人悄悄地放了进去,而且他本人也率了一部份的精锐好手,守伺在附近,作万一的准备。   张士远和武后在御书房后的寝宫中幽会,他们已经不必像以前那样的偷偷摸摸了,这儿全是王怀义一手布置的私人与防备,十分周密。   第一批六名东倭忍者才进入御园,已经为暗伏的太监们发现了,这一批人是王怀义精选的。   从少年时候,就净身入宫,施以技击的训练,十年为期,佳者留下,劣者拨到其他宫中司任杂役,这是一支属于宫中的秘密武力,也是武后的安全保障。   武后到那里,他们跟着到那里,十分尽职。   那六名忍者,黑衣黑裤,黑包头,只留出一对眼珠,一时看不出他们的身份,可是他们手执利器,掩近武后寝宫,显见意图不轨。   太监们早已训练有素,不动声色,放敌深入,到了预定的范围内,才突然发动,群弩齐发,乱箭飞舞,但这一批刺客也相当了得,居然各舞武器,拨开了乱箭,一个也没受伤,那归功于他们的衣服,不知道是什么质科所制,可以避刃,箭射在身上,都掉了下来。   他们的兵器,只要护住头部就行了,管箭无功,王怀义,一声令下止射,手执长剑的宫监们由暗中出来,居然有四五十人之多,由四周向中间合围。   可是这批利客们凛然不惧,直到包围的圈子缩至丈许时,其中一人抛出一样东西,落地轻爆,随即涌起一篷黄色的烟雾,将他们六个人都罩在里面,越扩越大。   王怀义急忙叫道:“注意刺客的障眼法,大家守住原位,别让他们突围而出。”   一面吩咐,一面退入寝宫,张士远和武后早听见了喧哗,也穿好了衣服应变,王怀义忙道:“王爷,娘娘,有暴客袭人,请王爷和娘娘速人秘室暂避!”   武后愕然道:“是那来的刺客!”   “不知道,但是从外面放来的却无疑问,奴婢所训练的这枝近卫倒没有白忙,他们一进入御园就受到了监视,立刻加以围截,不过这批刺客身手颇为不凡,且有借雾遁身之术,奴婢怕孩儿们一个疏忽拦不住,所以……”   张士远笑道:“媚娘,你去躲一下吧!”   武后关心地道:“士远,你呢?”   张士远豪爽地道:“我这辈子只躲过唐家皇帝,那是怕碰上了不好意思,此外我躲过谁来!”   王怀义道:“王爷乃千金之体,何必去跟暴客们一般见识,还是避一下算了!”   武后道:“是啊,士远,你已经六十岁了,筋骨身手都不如往昔,何必还逞这个能!”   张士远豪笑道:“媚娘,别人还可以说这话,你却是清楚的,我比少年时差不了多少!”   武后的睑不禁红了,啐了他一口道:“士远,你是越老越没正经,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来!”   张士远哈哈大笑,执剑反向外行去,武后不放心,也跟着出来,张立远道:“媚娘,你可别跟着来!”   武后道:“不,我要跟着你,你到那儿我到那儿!”   张士远道:“那也好,有我跟怀义两枝剑保护你,千军万马中也杀得进去,若是你一个人落了单,碰上了刺客反而不好,刺客来了多少!”   “奴婢只发现六名,不知是否还有同党?”   “好,你保护住媚娘吧,把刺客交给我,我已经有十年没跟人正正经经地动手了正好试试剑艺进展如何!”   他仗剑徐步,来到御园前,雾中忽而射出一条黑影,挟着一声刺耳的怪叫,一柄雪亮的倭刀,对准他的头劈下来。   张士远仰头屈腿,矮下身子,计算得极准,以径寸之差,避过那一刀,而他的长剑也及时挥出,把刺客在空中一挥成为两截!   然后他才哈哈大笑道:“媚娘,你看见了吧,我的宝剑没老吧!”   武后却关心地道:“士远,你小心点,又有两个来了!”   雾中又冲出两条人影,这次却不像先一个那样莽撞了,到了张士远身前一丈处立定,其中一个用倭刀指着张士远,操着不太纯熟的汉语道:“你,扶余国王?”   “不错,孤家正是张士远,朋友有何见教?”   “奉命来杀死你!”   “奉命?奉谁的命?孤家在中原并无仇家呀,朋友,我看你们不是中原人,而像是由东倭来的,我们之间有什么过不去吗?”   可是那人再也不说话了,举起长刀,蓄足劲力,似乎作逞死一击的打算,张士远见他工架很稳,倒也不敢怠慢,连忙举创作势,两人面对面地相峙着。   忽而那人一喝一声,挥动双手,舞起一片刀影,眼看着就要劈下来了,张士远却作了个最奇怪的反应,他的剑也动了,却不是攻向前面,而是双手握柄,倒过剑尖,由自己的肋旁反刺出去,指向自己的背后。   一声闷哼,原来前面的这个人只是虚张声势,攻击的主力却是放在另外一个人的突袭上,不过这一切都没瞒过张士远,他及时一刺,后发先至,剑尖搠进了突袭者的咽喉,剑拔出来,那人喉头血如泉涌,扑身倒地,这位中原曾膺第一的剑手,经过多年的浸淫后,剑技出链了,不用目视,却把方位算得一点不差,一招毙敌。   这种高明的剑法把对面那个刺客吓得怔住了,他的双手还在舞刀,想吸引张士远的注意,此时也自动停止了,好一阵子后,才又开始舞动,似乎准备作逞命一搏!   足足过了有盏茶时分,他才大叫一声,身形突起,但不是前冲,而是倒退后拔,想跃入雾中藏身。   可是是他的也没退进去,因为雾中也劈出一道寒光,把他的首级砍向一边飞去。   从雾中出来的是张昌宗,手执宝剑,先问道:“媚姑,您没有受惊吗?”   武后笑道:“你这孩子也把我看得太没用了,你别看我是个女流,当年我还亲手杀死过一名刺客呢,这可以问你们义叔的,他就是那一次为了保护我才断了一条胳臂!”   张昌宗也笑道:“怀义叔的一枝剑没话说,大概除了爹之外,天下不作第三人想了!”   王怀义忙道:“奴婢的微末伎俩,怎敢与王爷相比!”   “是真的,我不是虚捧,驸马秦怀玉虽然号称天下第一剑,但是跟您二位一比,还差了多些了!”   张昌宗笑笑道:“秦驸马剑技虽精,却疏于练习,手法不如先前紧密了,前五十合还可以,后五十合小侄随时可以击败他,却是不便冒犯,勉强拖到一百合,他自动叫停,累得直喘气!”   张士远道:“秦怀玉何至如此不济,想当年我们三度交手,都是狠斗至五百招外,还是精神抖擞的!”   张昌宗道:“爹,岁月毕竟是无情的,他比您大五岁,已经六十五了,再者,与他久疏练习也有关系!”   “他没有放松练习呀,我听说他每天都走一趟剑,风雨无阻!”   “那只是每天轻轻松松的舞一趟剑,我听人说了,他舞完剑后,连汗都没出一滴,这只能活动一下筋骨,那像我们这般出力的!”   张士远一叹道:“老与安逸是英雄的两大敌人,多少豪杰都是被它们击倒的,人要想常保年轻,就不能闲下来,所以我每天都强迫自己劳动,强迫自己出一身汗!”   武后笑道:“听说你在扶余的王宫中建了所浴池,每天侍候你入浴的丰姬多达百人,全部都是不穿衣服的!”   张士远大笑道:“你倒打听得清楚,谁告诉你的!”   武后道:“你是我最关心的人,虽然你远隔万里,我还是关心你的生活起居,不管你到那里,都有人按月向我报告你的生活状况的!”   张士远道:“事情诚有之,这是我从天方学来的花样,那些艳妓也多半是从天方买来的女奴,个个绝色,身段曼妙,还有些是金发碧目的夷女,肤白如脂,若是放到长安来,怕不是奇货可居!”   “真有这样的美人,你送我几个好不好?”   “那是侍奉男人的,你要来干吗?”   “侍候我入浴呀,听说她们还精于按摩推拿之术!”   “她们什么都精,这些女奴们从小就训练如何取悦男人,只可惜你是女人,有许多妙趣无从领略!”   武后更感兴趣了道:“我倒不信,男人能做的,我都能做,男人能享的福,我也能享,我一定要……”   “那就叫昌宗派个人为你选购一批去,选好后还得先教她们学习中土语言,否则一个个木美人,就乏味多了!”   “不必了,我这儿有的是各种人才,同文馆中,说各种话的都有,我让他们进宫来教!”   “你就是这么急性子?”   “士远,我倒不是急,而是了解到一件事如果不即说即做,拖下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去做,也许永远都做不成了,我处理政务也是一样,今天规定的事,明天就要付之实行,绝不让他们拖延!”   张士远道:“难怪那些替你办事的人,个个都马不停蹄地忙着,你着手理政以来的二十年,长安市上无闲人,不论大小官员,五更临朝,不到天黑回不了家!”   武后得意地道:“是我要他们如此的,凭心而论,我理政以来,武功方面没机会作大发挥,但在文事上,却开数千年来未有盛况,河清海晏,十几年没有天灾,不是上天对我捧场,而是预备工作做得好,人家说李世民的贞观年间为大唐之盛世,不服这句话,我认为我比他做得好!”   张土远道:“媚娘,你的理国之才是没话说了,只可惜你对我的扶余国没兴趣,否则到我那儿去,把那些人也训练一下,开辟另一片世界!”   武后摇摇头轻叹道:“假如我还年轻,我会有那个雄心的,现在我毕竟老了!”   张昌宗立刻道:“媚姑,您不老,长安市上的女人,没一个比您好看的,您和爹都不老,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四十不到,比您们的实际年龄要小上一大截呢?”   武后开心地笑道:“孩子,那只是看上去如此,实际上老就是老,你父亲是以武功驻颜,我则是仗着补药和脂粉,我们到底还是老了!”   张士远笑道:“我不以为如此,我认为老不是在于外表,而是在于心境,当我们心中有爱情时,我们永不会老,我对你仍然维持着少年的热情……”   武后看了他一眼道:“看你,怎么永远都长不大的,当着孩子的面,你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扶余国中,上上下下都知道我跟你的事,每个人都支持我继续爱你,连孩子们死去的母亲都不例外!”   武后看着他,目中也充满了柔情。   张昌宗笑笑向王怀义道:“怀叔叔,刺客一共来了六个小侄在外面解决了一个,这儿躺下三个,还有两名不知去向,我们出去找找看!”   王怀义也识趣地道:“公子,您是禁军都统领,找刺客是您的事,小的不敢远离,在门外等侯您的佳音吧!”   他召来了几名太监,把尸体抬了出去,迅速地清理了现场,不过才片刻工夫,就把一切都整理妥善,悄悄地退了出去。   张士远拥着武后,看他们工作离开,笑笑道:“一切都过去了,怀义是个很能干的人!”   武后靠着他,十分满足地道:“是的,他是我最得力的左右手了,我的一切,都是他帮我建立的,士远,我很感激你把这个人给我!”   张士远笑道:“别感激我,是你会用人,他在我那儿无所用其长,现在我就是要他回我那儿去,他也不会干!”   “土远,你说这话就太没良心了,他对你的忠心是无人能夺去的,他是为了你而帮助我的!”   张士远大笑道:“我绝不怀疑他的忠心,但他说的话也不会错,他是个人,不是一样东西,谁拥有他就是主人,他有他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抱负,他也认定了自己的价值,在你这儿,他才能发挥自己的价值,他喜欢做事,而是喜欢做大事,却没有权欲,你这儿最适合他!”   “你也有一个国家,他一样可以发挥的!”   “但是我那儿太平淡,没有大事,不必伤他的脑筋,他喜欢伤脑筋,他也需要受尊重,你能给他!”   武后笑道:“他的确就是这样的人,士远,你的眼光看人真准!”   “我别无所长,就是有这点知人之能,知道把什么事交给什么人最妥当,所以我的扶余虽然广及余万里,领民亿兆之众,我经常不在国内,一样也治得很好!”   武后吸了口气道:“那是在扶余可以,若你是大唐的皇帝,就没有如此轻松了,中原人心险恶,个个都不安份,你只要稍一疏忽,就会被人挤掉!”   张士远笑道:“你别忘了,你就是挤掉了别人而爬起来的,若不是这种环境,你就没有这种机会,在长安,只有李家的子弟不担心,他们生来就是皇帝,没有人挤他们!”   武后一扬眉道:“我就不信这个邪,我挤给你看看!”   张士远忙道:“媚娘,别做这种傻事,宫中这个李治有等于无,大权在你一把抓,何必太过分呢,掌权是一回事,代统天下而是另一回事了!”   武后笑了一笑,她自然比张士远更清楚现状,也知道那是件不容易的事,但她却有把握,利用局势,有目的并不难,只是她认为无须跟张立远抬这个杠。   因此只笑道:“你答应送我的女奴,最好是从扶余把你原有的一批送了来,你自己再慢慢地挑选换一批吧,那些女奴已有训练,也会讲几句中原的话了,一来就能派上用场了!”   “那当然可以,但你何必那么急呢,我可以帮你挑一批更好的,而且适合于侍奉女人,我这一批对你而言,实在没太大的用处!”   “我等不及,我也不是真正地要为自己享受,那是为李治准备的!”   “你为他准备这些?”   “是的,最近他大概玩腻了,渐渐要过问我的事了,虽然他不懂什么,但问长问短的很讨厌!”   张士远笑道:“这本来是他的事,他应该过问的!”   “我不是怕他问,我做的事他也代替不了,但正如你说的,那些应该是他的事,他问了,我不能不回答,要回答他,我必须重头解释,分析利害,才能使他明白,那实在太累,因此,我想不如找点新鲜的乐子给他,叫他不来找我的罗嗦!”   张士远颇为感动,他知道武之疏远高宗,完全是一种情操的作用,不是她口中所说的那些理由,她已经献身给很多男人,形体上的贞操已谈不上了,她所有的情操是属于心灵上的。   现在,她要为了张士远守贞,贵为皇后,已经可以拒绝别的男人了,但皇帝是她的丈夫,她是不能拒绝的,她只有用别的方法,别的女人去牵住皇帝。   武后也知道自己的一片心意已为张立远所了解,他们就这么拥抱着,静静地相对着,世界与时间仿佛就此停顿了,他们不知道有别人,不知道有自己,只觉得两个人已溶为一体,形成了一个宁静的,无比美好的生命。   张士远一面在享受着爱情的甜蜜,一面也在戒备的,他知道尚有两名刺客未曾就逮,他虽未像他的父亲虬髯客那样,纵横海上,但是他却对整个中原以及四周的属邦国家都有着充分了解。   ------------------------------------   天马 扫描,怜莲 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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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夜袭深宫空手归     他对付过的三名刺客,他已知道了路数,那是东瀛虾夷倭族的,这是一支十分强悍的民族,相传是秦始皇时,为求长生不老术,命方土徐福,带了五百名童男童女,远航海外以求仙方。   一去即无音讯,据悉那五百名童男女自居在东流,衍生后代,乃成一族。他们的文明、语言,都与中原有所类似,而且有不少奇技,为方土所授。   他们在战斗时,蛮勇不顾生死,擅于潜形,突袭,是做刺客的最佳的材料,王怀义刚知有六名刺客潜入此间,已经被搏杀了四名,还有两名不见踪迹,虽然张昌宗出去搜索了,但良久未见回报,可知是尚未搜到。   多年来培养的武功基础究竟不是虚掷的,不但耳目聪敏,而且在气机上练就一种感应,别人只有不利他之心,在三十丈之内,他就能产生一种奇妙的感应。   忽然,他抱住了武后就地一滚,武后以为他又要亲热了,低声嗔道:“士远,你当真是铁打的身子不成,不久前才狂过,你怎么又有劲了,别忘了你已六十老翁,虽然髯发未白,但也该保重一点呀?”   张士远笑笑道:“我就是懂得保重,才拉你躺下来,否则我们就会成为一对苦命鸳鸯了!”   他手指着后面的窗帏,上面钉着五支小箭,箭杆发黑排成一朵梅花的形状。   武后骇然道:“这是刚才射来的?怎么没有声音?”   张士远道:“没有声音是不可能的,只是极为细微,你听不到而已,来人是个绝顶高手,你躲着别动,我来斗斗他,难得遇上个高手,我倒是极感兴趣!”   “这是大内最禁密的地方,居然被人两次闯了进来,那些禁卫们简直该杀头!”   张士远一笑道:“大内禁卫是由昌宗和你武承嗣侄子负责的,要杀头就得杀他们两个人,你下得手吗?”   然后又道:“禁卫的情形,怀义大致带着我看过,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是无法闯入到你这儿的,除非是有了内应,媚娘,有谁要跟你过不去?”   “那种人太多了,宫中除了李治外,几乎人人都想我倒下去,他们好出头!”   “不会是一般的人,来人是通过重重的警卫而潜人的,是谁这么大的神通!”   “没有别的人,除非是三思和昌宗,我知道临敌很多,不敢信任外人,警卫方面,我只用自己人!”   张士远一叹道:“只有他们两个是自己人没有用的,他们不能亲自站岗值哨,还是得委请他人,你必须训练一批属于自己的亲信卫队!”   “谁说没有,怀义训练了一批宫监担任内宫禁戒,外围则由三思负责,都是自己的亲信!”   “看来这批亲信还不够亲到可信的程度,漏进一两个人来,还可能是疏忽,一下子放进了六个人,就是个大漏洞了,你要特别小心一点!”   张士远忽而朝她做了个手势。   武后问道:“是刺客要来了吗?”   张立远点头道:“是的,来人已潜进内寝,马上就要冲出来了,一共是两个,身手极佳!”   武后却一下子站了起来,而且冲向后寝怒声道:“我来问问他们,看是谁在捣鬼!”   张士远大为焦急,抢着要去护卫她,武后摇手道:“不要紧,刺客是来对付你的,不会伤害我!”   她到了内寝门户,高声喝道:“龙川、荒木,你们两个给我滚出来!”   张士远一怔道:“你认识他们!”   武后冷笑道:“不认识,但我知道他们!”   门帘掀开,走出两个黑衣蒙面人,手捧长而细的倭刀,见到武后,神情颇似畏缩,武后喝道:“把你们的面罩拿掉,我能叫出你们的名字,还会不知道你们吗?”   那两名刺客略一迟疑后才双双揭去了面巾,却是两名五十上下的中年人。   武后道:“果然是你们,我上次回家归省时,在丞相府见过你们,我的侄子武承嗣特别介绍过你们,说你们是东瀛好手,龙川,我还见过你的表演神箭,跟你刚才暗算我的一样,所以才知道是你!”   那个叫龙川的刺客一暴身道:“小人不敢冒犯娘娘,神箭是攻向另一个人的!”   张士远笑道:“又是对付我的,我们有过节吗?”   龙川不说话,张立远笑道:“我知道你们是奉命来杀死我的,谁跟我有这么深的仇恨!”   龙川顿了一顿才道:“王爷,你了解就好.假如你要我们作证,我们是不会开口的,但现在则不妨告诉你,我们是奉了大唐皇帝的命令!”   武后也是一怔道:“胡说,皇帝会要你们来行刺,他是一国之君,想杀人只要下道旨意就行了,还用得着你们!”   “的确是皇帝,他说不便明里来对付王爷,只有假手我们行事!”   武后道:“是皇帝亲口告诉你们吗?”   龙川道:“外邦之民,怎么见得到天国之君,但皇帝是命一位大臣亲口传谕的,这位大臣的地位极其重要,小人确信是皇帝之命!”   张士远大笑道:“看来李老的醋劲儿还不小!”   武后铁青着脸喝道:“我知道是谁传的命了,现在给我滚回去,我自会找那个人算帐的!”   龙川恭身道:“请娘娘恕罪,小人受使誓必达成任务!”   这句话对武后的刺激很大,她也无法否认这个事实,尽管她大权在握,可以操纵一切了,但御玉大宝上,仍是刻的高宗年号,皇帝是名正言顺的统治者。   因此她暴怒地道:“很好,你们记住这些话,天朝已经两度发兵远征高丽,可见海洋之险,阻不了天朝雄师,等我做了皇帝,我第一件事就是发遣雄师,踏平你们东倭三岛,以惩你们对我的不敬!”   龙川只是脸色变了一变,随即恭身笑道:“那是以后的事了,等娘娘做了皇帝再说!”   武后气得全身发抖,厉声道:“你们以为我做不了皇帝,我就做给你们看看!”   张士远道:“媚娘,你跟这些化外夷民赌这种气有什么意思,不是太失你的身份吗?”   武后想道:“不行,我非要争这口气,连一个化外之民都把我瞧扁了,更别说中原的百姓了,我一定要登上那个宝座,那怕只坐一天都行!”   这是武后真正地表示了她的决心,以前她心中虽有那个思想,却还有诸多顾虑,不敢草率作成决定。   最主要的阻力不是在长安,而是在外地的许多国公,他们多半是勋臣之后,世袭的公爵,各领一块广大的土地,自己召募兵士加以训练,规模并不大,最多不过三五万人左右。   因为主统不易,江山仍是姓李天下,但是一旦易统,恐怕就很难得到他们的支持了,这是太宗李世民的杰作,也是他永保万年江山的策略。   他的江山是打下来的.天下一统后,这些同患难的伙伴们个个荣苦功高.放在长安,整天跟一般文臣们呕气。   他们喜欢多事,又不懂得办事,李世民干脆把他们放出去,让他们保有一小部份的武力。   国家有武事,征召他们来效力,就是一支雄师,太平无事,就让他们练兵法,以免武事荒废。   贞观年间几次对外用兵,东征高丽,西战羌戎吐蕃,北收突厥,都是利用这支武力,才造成天朝上国的赫赫声势。   李世民发现他们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他们对皇室的保障力量,他是个聪明,自私而不偏心的皇帝,对于他的子孙,谁做皇帝都没关系,只要他的皇室不易就行了,他传给子孙的锦囊妙计只有几句话:“外姓国公立藩制度绝不可废,限制其武力,不可扩大,以免强宾压主。”   武后是知道这个策略的,甚至定策时,她还参加过意见,现在则是深悔自己太过聪明了。   张士远却没有她想得那么多,只是轻松地站着,手抚长剑道:“大唐李老要我的命,但张某也是一国之君,没有必要听他的旨意行事,所以这颗头颅还得耍麻烦一个人动手才能砍了去!”   武后立刻道:“谁要敢伤了王爷,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抄家灭族,鸡犬不留!”   龙川道:“娘娘,主使的人是你们大唐皇帝。”   “都一样,不管是谁,我说的话绝不打折扣!”   她的态度使两名东倭刺客颇为犹豫,他们对这位女强人的能力绝不怀疑,更知道她的报复手段将会十分可怕。   可是他们考虑了一下后,龙川挺挺腰杆道:“娘娘要怪罪也没有办法,我日照大神的子民只要受到命令,誓死完成任务,不惜任何代价,任何牺牲!”   张士远笑道:“壮哉!壮哉,这是死土的精神,张某十分佩服,现在你们来达成任务吧!”   龙川与荒木同时举刀进攻、攻势之凌厉出乎人想像之外,他们的战法似乎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杀死对方,根本不计本身的安全,敞开空门,采取了以命易命的手段。   张士远倒是颇为吃力,他的剑技胜过这两个人有余,可是却没有把握全身而退,他也不想拼命,变得成为被动了。   尤其是以一对二,更是吃力异常。   交手不过才十几个回合,他不但连连后退,而且身上受了两个轻伤,那是被尖锐的刀锋划伤的,他虽以灵巧的身法避过了攻击的主锋,仍不免沾上一点。   武后看出情况不妙,连忙冲到门口喊道:“怀义,刺客已经进来了,快来帮忙!”   王怀义应声而进,而且立刻上前接下了荒木,变成了二对二,总算使张士远的压力降低了一点。   可是这两名东瀛剑客仍然是悍勇不灭,战法也没有改变,对方有很多可以杀死他们的机会,只是难免要挨上他们一刀而已。   王怀义也是不想拼命的人,他被荒木缠得同样狼狈不堪,也是在不住地后退。   忽地门口人影突问,进来了一对少年剑客,却是张昌宗去而复返,而且还带了个好帮手翼公小世子秦汉。   他是秦怀玉的儿子,武功得自家传,在年轻一代中,也是有数的高手了。   两个人一进来,立刻加入围攻,不过才两招,就双双奏捷,每个人都把对方劈倒在地上。   这倒不是他们的剑技高,而是他们的机会好,对方采取了拼命的战法,本身就全无防备,而他们拼命的对象是对手,却及不到旁边或后面来的攻击。   龙川断首,荒木更惨,他是被秦汉自背后一剑腰斩的,两下子就解决了问题。   张昌宗上前道:“爹,您受伤了?”   张士远道:“不要紧,一点轻伤,仅及浮皮而已,我从没有遇过这种对手,完全不要命,逼得我一点办法都没有,看来我练的这些剑法竟是全不合用!”   张昌宗道:“怎么没用呢,您能在拼命的攻击下自保,就是造诣高深使然,在那种拼命的情况,能够不被杀死,至少剑技要高出数倍才行。”   张士远笑道:“可是你们两个人来后,不出两招,轻而易举就把对方除掉了,这不是你们更为高明了!”   秦汉笑道:“那可不敢当,我们只是在旁边拣现成的便宜,老伯等挡去了他们拼命的主力才是真的高明,这是昌宗兄想出来的主意,他说对付这些亡命杀手,最好是两打一,一个好手应付他们拼命,然后一个普通的剑手也能收拾他们下来!”   王怀义道:“公子实在高明,一眼就看出了症结!”   张昌宗笑道:“小侄不是高明,而是知己知彼,这批武士们来到京师,小侄就知道了,也对他们作过研究!”   武后这才道:“你知道他们是从那儿来的?”   张昌宗不禁犹豫,武后笑笑道:“你这孩子不老实,想对我搪塞呢,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们是武承嗣家中的门客,我以前就见过!”   张昌宗道:“承嗣大哥完全是靠着您才能居于相位,他不会来加害您的,这一定是另有主使人!”   武后笑笑道:“当然另有主使人,承嗣是个大混蛋,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敢,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些事你别管了,由我处理,倒是你父亲受了伤需要诊治,你快把他送回你的地方去治伤吧,我虽然很希望能侍候他,但是环境实在不许可,我感到很抱歉!”   张昌宗随着父亲走了,秦汉自然也一起告辞,他们仍下榻在驸马府中。   因为那儿十分宽敞,有足够的宅第来容纳他们,秦怀玉特别拨出一所大院子给他们父子居住,听说老友受伤,秦怀玉赶紧来探视了,谈起那场拼斗,都是怵目惊心,想不到海外会有这种死士。   秦怀玉道:“要是人人都这样拼命的话,我们穷研剑术竟是毫无意义了!”   张昌宗道:“秦老伯,东倭小邦,居然懂得这种训练死士的方法,而且也能训练出这种死士,那才是可怕的事,我想他们不会安份,也不会安于局促一隅的!”   秦怀玉道:“是的,东倭特使小野妹子尚在长安,我要好好地告诫他一番。”   他们在这儿谈着,武后在宫中也想到这个问题,她的做法却比较积极,满脸秋霜地对王怀义道:“到两个混蛋家里,把他们给我绑了来!”   王怀义刚要开口,武后道:“怀义,你别开口为他们求情,我是要你去把他们绑了来,不得留半分余地!”   王怀义见武后是真生气了,只有答应而去,他到底没好意思做得很过分,把武承嗣和武三思请到宫门口,才为他们上了绑,一直带到武后面前。   这两个人心怀鬼脸,但是仍串好了口供,准备到时来个推得一干二净,而且他们也不知道行刺张士远是否已得手,心中还是颇为高兴,因为他们很信赖那名东倭杀手,见到武后如此暴怒,以为张士远已经被杀了。   来到宫中,首先见到六具东倭武士的尸体,他们就有点沉不住气了,也预感到不妙。   武后的脸色冷得可以刮下一层霜来,用手一指六具尸体道:“你们看见了,现在给我一个解释!”   武三思硬起头皮推赖道:“娘娘,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六个人看起来好像东瀛的倭奴,怎会死在宫里?”   武后冷笑道:“你会不知道,这里面没你的事,你给在一边少说话!”   武三思一听没自己的事,心中就定了,但仍然陪笑道:“侄儿身负禁卫重任,宫中有了事,就是侄儿责任,侄儿一定要问的!”   武后一拍桌子道:“武三思,放肆,这是什么地方?你是用什么身份跟我说话?”   武三思连忙跪了下来,叩头道:“微臣知罪,微臣无状,请娘娘恕罪!”   他心中又感到不妙了,这位姑母一摆她的娘娘架子,就是翻脸不认人的时刻,自己这个侄少爷也就得准备倒楣了,好在刺客的事没牵上自己……他尚在庆幸。   武后却又说话了:“武三思,你说你身负禁卫重责,那很好,你对这六名倭奴的身份应该清楚!”   武三思道:“微臣不清楚,长安的外邦蕃夷很多,微臣不能每一个都见过,不过娘娘把尸体交给微臣,很快就可以调查出他们的身份的!”   “不必,你不知道我倒知道了,无须你费心去调查,我幸好不是全靠你,另外建有警戒及调查的系统,否则我被人宰了还是糊涂鬼呢?”   武三思一怔道:“娘娘知道这批人的身份!”   武志像笑道:“当然知道,不然干吗要把你们这一对宝贝兄弟叫了来,承嗣,你给我一个答复,这六名倭奴是怎么回事,你敢说句不认识,我就亲手劈了你,你们以为我老迈昏庸得可以任你们欺瞒了!”   武承嗣比较聪明,早已了解武后已洞悉底细,现在是考验他们的诚意与忠心,武三思那个混球以为能够脱身事外,也不去说破他,干脆自己承认了叩头道:“启禀娘娘,这六个都是微臣家中的护院教师!”   武三思大为着急,不住地用眼色去瞪哥哥,武承嗣只装作看不见,武后倒是没有大发雷霆,只哼一声道:“你堂堂丞相,家中却雇用倭奴来作护院教师,难道这堂堂中原都没人了?”   “启奏娘娘,中原不是无人,而是微臣得罪的人太多,再者微臣身掌国家枢机,机密也多,唯恐中原的人靠不住,这些倭人较为单纯、靠得住一点,他们对微臣唯命是从,说一无二,所以微臣才用他们!”   “可是他们却要来杀我呢?”   “娘娘明鉴,这是绝没有的事,微臣一家富贵荣华,全为娘娘所赐,若是没有了娘娘,微臣也失了依靠,撇开姑娘之情不谈,单以利害而言,微臣也不敢加害娘娘!”   “可是他们确曾对我出手了!”   武承嗣大惊道:“微臣再三告诫过,万不可警吓娘娘,想不到他们会鲁莽至此,这是微臣之过,微臣自请处分!”   他一口认了下来,武后显然颇为满意,也没前往下追究,只是问道:“你不是要杀我,遣他们来干吗?”   “微臣是派来对付张王爷的!”   “为什么,他碍着你们了吗?”   “不,微臣是为了身家性命计,也是为了娘娘计,娘娘现在母仪天下,不能有微节细行之疵落入口实,张王爷常来看娘娘,实在……微臣不知该如何说,但娘娘总明白的!”   武后的脸色变了一变,但没有发作,只是问道:“这完全是你一个人的意思?”   武三思大是着急,唯恐哥哥把他牵出来,武承嗣想了一下道:“微臣一人无此魄力,这是应另一个人的请求?”   “谁?说出那个人来!”   “是存干表弟!”   武三思一颗心几乎从心口跳出来,听了这话才大大地舒了口气,武后颇感意外地道:   “会是他,这个畜生?”   “表弟也是为了娘娘,他不能够说娘娘的不是,却认为娘娘和张王爷不宜再交往下去!”   “他难道不知道士远是他的生身父亲?”   “他或许有点风闻,但他自己不承认,他已是大唐的正统传位太子,自然是皇帝的骨肉!”   武后一拍桌子怒道:“畜生,他倒想得好,以为坐稳了江山,将来当不当得成皇帝还要看我高兴呢!”   “娘娘,表弟也是为大局着想,不管怎么说,他的本意还是为了顾全大局!”   武后冷笑道:“那么你们认为我是不顾大局,任性胡闹了?”   武承嗣连连叩头道:“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武后终于叹了口气道:“你们实在不懂,今天的李家虽已有天下,但是最有势力的却是他们张家!”   武承嗣道:“微臣愚昧,请娘娘明示!”   “大唐的天下得了扶余王张仲坚之助而开创的!”   “这个微臣知道,那是多年前的事了!”   “可是张氏一族,还没放弃逐鹿天下,他们扶余有百万雄师,神龙密探组织仍是遍布天下……”   武三思道:“可是大唐也非昔日可比了……”   “你懂个屁,大唐的兵马,一半属三原李靖控制,李靖之保大唐,是为了对先帝李世民的交情,对后世子孙,却没有那么忠心了,但他们却与虬髯客是结义兄弟,始终欠了他一番大人情,若是张家再有意进军中原,李靖很可能帮他们!”   “是微臣知罪,微臣以后再也不敢了!”   武后目注武三思道:“你身为大将军,又负责宫庭禁卫,居然会让暴客入宫行凶,你该负什么责任!”   武三思急了道:“娘娘,宫中是张昌宗负责的!”   “他是副统领,你是正统领,他很尽责任,一有警立刻就到了,你却又在那里呢?”   “微臣在大哥这边商谈公事!”   “不是在等消息吗?三思,你别在我面前捣鬼了,虽然承嗣没把你咬出来,但是我仍然知道:整个事件都是你在背后捣鬼,你实在令我失望!”   “娘娘,微臣冤枉!”   “你再喊了一句冤枉,我就叫人立刻把你拖出去斩了,干脆冤枉你到底,我对你不算不倚重,给了你这么大的权限,你却尽出纰漏,我也懒得多说你了,现在起,你把另一半的统领大权交给昌宗,我保住你的大将军头衔,你领一份干傣,在家里静坐思过,好好地读书以及学习为臣处世之道,一年后观效,若你有点改变,我再派你差事,否则我连大将军的头衔都取消掉,权当没你这个侄儿!”   武三思大惊失色,没想到处在自己头上的惩罚会这么重,正想作所抗辩,武后已经沉下脸喝道:“滚!”   只有一个字,却使武三思跌入了冰窑,他再不敢开口了,倒是武后继续冷冰冰地道:   “我今日的地位是我自己凭本事挣来的,不是靠你们的帮助,你们只是在底下扯后腿,帮倒忙,因此我再严重地警告你们一声,今后别管我的事,否则我真会翻脸无情的!”   兄弟两个人狼狈地出了宫,武承嗣还着实地抱怨了武三思一顿,说自己本来不愿多事,都是被他拉下了水。   武三思也不敢再跟兄长顶嘴了,因为武承嗣很够义气,没有把他咬出来,反而拖下个倒楣的李存干,其实太子才冤枉呢,对母后与张士远的幽会,他只在武承嗣面前表示过忧虑,日后登基,跟武后无法协调,终至被废黜,都是种因于这一次。   武三思的职权全被剥削了,只留下一个大将军的空衔,而且职权全部移交张昌宗的手里,这是从武氏家族手里接下大权的第一个人,而且是气焰喧天的武三思手中接下来的,自然令人刮目相看。   张昌宗立刻成为长安市上的第一大红人,少年意气风发,自然不免得意一点,出人扈从前后呼拥,文武百官,碰上了他都避道而行。   因为他自己在扶余国就是王子的身份,神气惯了,倒也不以为自己太嚣张。   可是有一天,他却碰了个大钉子,他的扈从队在长安市上碰上了一乘青呢小轿,四名轿饰都不起眼。   张昌宗的扈从都是御林军的龙禁尉,以前跟着武三思就嚣张惯了,现在跟了张昌宗,故态依旧,碰上了见对面不让路,依然直闯过来,前面开道的两个人就火了,长鞭一挥,就扫了过去,口中还喝道:“滚开,你们瞎了狗限,居然敢冲犯都统领的仪仗!”   那两名跟班挨了鞭子,却没有退缩,依然站在中央,刚好张昌宗自己的马也到了,见他的护尉还要挨打了,倒是连忙喝住了问道:“什么事?”   那护卫道:“启禀将军,不知道是那来的瘟官,居然敢不让道,直犯骑驾!”   张昌宗少年气盛,心中也有点火,但他总算有点涵养,没有叫人开打,只是道:“问问是那个衙门的!”   没等他问,轿中人已经自己下来了,开口道:“风鸾阁大学士,右丞相狄仁杰!”   张昌宗一听大惊,连忙趋前恭身行礼道:“原来是相国大人,卑职候安!”   狄仁杰的脸色十分平静地道:“不敢当,张将军,你我文武不同途,不相隶属,见面不打招呼没关系,只是要叫老夫让道,就有个讲究了,朝有国法,不知道国法那一条规定你这个踔骑将军比老夫这右丞相大多少,老夫必须要给你让道!”   张昌宗一听话头不对,心中暗暗叫苦,碰上这个倔老儿,自己也只有认倒楣了,只有恭身道:“卑职无状,卑职无状,卑职不知道是相国大人道驾!”   “不知道就可以随便叫人滚开,随便动鞭子打人!”   张昌宗知道没有道理讲了只有陪笑道:“老大人每次出来,都有半副銮驾陪送的,今天……”   狄仁杰哼了一声道:“半副銮驾是圣上所赐,作为老夫对国事操劳的报酬,现在老夫只是私人的行动,不为公事出来,不敢启用銮驾,将军此到莫非是有什么公事?”   张昌宗忙道:“不,卑职也是到翼公府去拜侯世子!”   “那也是私人的行动了?”   张昌宗道:“卑职的工作是没有时间的,此行虽属私人拜候,但也会谈一下公事!”   “那也是属于公务了!”   张昌宗陪笑道:“卑职的工作无所谓公私,也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不管是为私为公,冒犯大人总是卑职的不是,请大人示谕,卑职愿领受一切处分!”   狄仁杰冷笑道:“将军,你管的京都治安,像这种情形你自己知道该如何受处分的,还要问我不成!”   张昌宗道:“是的,冒犯上官,分两等罪行,看是故意或无知。若是故意为之,应是斩立决的大罪,但卑职确不知道相国大驾,这一点相国大人想必是明鉴的!”   狄仁杰道:“这一点我同意,我没有摆出御赐銮驾,前面也没有牌示身份,即使你是有意冲撞,也只能算无意!”   “相国大人功在社稷,朝野同钦,谁也不敢冒犯的。”   “那倒不敢,不过我现在既是丞相,自有丞相的尊严,无知冒犯,又该是什么处分!”   “杖责二十,罚俸三月,降一级处分!”   “很好,老夫认为很合理!”   “卑职立刻就到府上去领责!”   “寒门狭窄,招得不起这位大红人,而且你也不是在家中冒犯我的,何必到寒舍去呢,说句老实话,你肯亲口说错,已经给足我老面子了,还当真要挨鞭子不成!”   张昌宗一听话中有话,才明白老家伙是要他当街领责呢,当然,自己要耍个赖皮,顺着他的话,道谢一声,也可以把事情拖过去的,可是他看了那些手下个个幸灾乐祸之状,心中猛地一动。   这些人原来都是武三思手下的,现在跟了自己,内心里还是向着武三思的,他们在京中多年,不会不认识狄仁杰的轿夫与跟班,这是存心叫自己坐腊呢!   于是他一咬牙道:“多谢老大人宽容,但卑职既有失态之罪,便当领罚,请大人当面检验!”   说完他朝街心一跪,对两个执鞭的护卫道:“司鞭,衣破见血为度,不得循私,共二十鞭!”   那两名护卫倒是怔住了,不知如何是好,张昌宗沉声道:“我的话就是军令,你们敢不从?”   两名护卫听到军令两个字,倒是不敢违抗了,只得举起鞭子,对他身子抽下去,下手很重,一鞭一条血痕,二十鞭打完,他已经全身是血。   但他仍然很恭敬地对狄仁杰道:“老大人满意了吗?”   狄仁杰道:“将军,司罚的是你,满意与否也该问你自己,不过老夫私人表示一点意见,我很满意!”   张昌宗这才起立道:“谢谢老大人!”   狄仁杰点点头道:“将军,你少年有为,只是行事经验欠缺,容易为小人拨弄,幸好你能知过,勇于负责,犹不失为佳子弟,今天这顿鞭子,你挨得很冤枉,但还是值得的,你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张昌宗道:“卑职明白!”   狄仁杰道:“老夫不相信你真的明白了,你究竟明白什么,不妨说给老夫听听!”   张昌宗想想道:“比如说卑职身上长了一颗小疮,那是病根早伏,它刚开始有一点灌脓的时候,操刀一割,把病根也割除了,若是不去理会,很可能它会长成一颗大恶疮,那时再去割它就难了!”   狄仁杰哈哈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你是真懂了,不过老夫还有一句忠告,你得娘娘宠信,遽肤重寄,但还是谦虚一点的好,富贵不能久保,少年得志,未必是福,广纳善缘,自求多福,这是老生常谈,但恐怕没人对你说过,你也未必知道!”   张昌宗道:“是的,卑职听的奉承话很多,却很少受到教诲,尚望老大人不弃西劣!”   狄仁杰笑道:“你这个年轻人不错,老夫喜欢交你这个朋友,以后有空不妨常到老夫这里来坐坐,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害处的!”   “是,卑职一定常去求教的!”   秋仁杰又上了轿子,张昌宗在一旁恭送,他的手下们也忙避开一边,送着他走了!   这时那些护卫才忙着上来,要为张昌宗擦拭血迹,尤其是那两名司鞭的护卫,更是惶恐地道:“将军,小的是奉了您的军令……”   张昌宗笑笑道:“没关系,是我亲自下令要你们打的,你们很尽职,不过我有个问题想请问一下,你们两人跟随武大将军有多少年了?”   “十多年了,小的们一开始就在踔骑当差,侍候大将军,现在又追随都统领!”   “很好,狄仁杰当丞相有几年了!”   “才七八年,他以前只是左都御史,都是娘娘提拔,才让他居了相职,这老儿却不知感激,对都统领大人如此折辱,一点也不给娘娘留面子!”   “他那两名跟班我看也跟他多年了!”   “是的,在他当御史任上就跟着他了!”   “这么说你们是认识他了!”   那两个人才知道不对了。   张昌宗冷笑道:“我是不知道他们是丞相的从人,所以才加以冒犯,现在我已领过责了,你们却是知道了故加冒犯,那是什么罪!”   两个人脸都吓白了,连忙跪了下来,张昌宗忽地掣剑,根本不跟他们多说,剑光挥出,两颗人头落地。   然后他才朝那些失色的护卫们道:“各位,我知道你们是大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但你们吃的是朝廷的俸禄,不是大将军私人养活你们的,今天你们找到我手下,也是朝廷旨意,你们若是仍然心向大将军,想故意出我的丑,要我闹笑话,这两个人就是榜样,现在回大营,我要好好整顿一下!”   大家乖乖的列队,张昌宗又道:“仪仗照例,不准喝道,若是碰上了人,阶级高于我的,我们让路,低于我们的,应该自己会让,假如再出一次错,我就比照今天的方式,斩立决!”   听他这样一宣布,那些护卫们不禁叫苦连天,因为这个踔骑营都统领,官位实在不大,只是职权凌人而已,京中一二品的官儿太多了,个个都是上级,那里认得那么许多,要是再碰上一个,岂不死得太冤枉!   但他们也尝到了张昌宗的厉害了,令出必行,不容人多作分辩的,少不得只有战战兢兢的行事了!   幸好,他们的眼皮子广,办法也多,每次出巡,都是先遣几个人,穿了便衣,预先走在前面,遇有官员碰面而来的,赶紧先去摸摸底子,这样才维持没出错!   张昌宗则是里外兴革,慢慢地调进了不少自己的人,总算把武三思的势力全部驱除了出去。   踔骑营龙禁卫,已经全部是他的势力了。   平安无事地过了一年,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唐高宗皇帝疾崩,天下大丧。   太子存干顺理成章地即位,是为中宗,改无嗣圣元年册立太子妃韦氏为皇后,尊武后为皇太后。   武后这才真正地独揽大权了,朝廷中办事掌权的大臣,多半用进了她自己的班底,旧日保皇的那一派,慢慢地都被汰换,连一些旧日的功勋国公,也都—一地调了出去,让他们掌一小部份兵权,但是却分得很敬,相互之间,缺少联系,可以独当一面,却作不起怪了。   中宗毫无行政经验,一切大事都取决于母后,张昌宗仍是她最宠信的人,累进官爵,至右将军。   武三思没掌什么权,可是也因缘而进,封左将军,这是武臣中最高的两个领衔。   张昌宗很称职,兵马大权在握,跟各地的将领处得极佳,最主要的是有两个大军事强人支持他。   一个是翼公秦琼,秦叔叔实年纪大了,却依然健在,他不管事了,但儿子秦怀玉和孙子秦汉都跟着张昌宗私交极佳,秦家是元老中唯一的不倒翁。   另一个则是护国公三原李靖,他始终是大唐拥兵最重的一支,但他跟张家的关系太密切,对张昌宗自然是全力支持。   武后把张昌宗提拔到如此重要的地位固然是为了她与张士远的私情,因父及子,但政治上的因素也有绝大的影响。   张士远是扶余国王,有一支强壮的海外兵力为助,也可以帮助稳定大局。   武后的行动也自由了,她可以在宫中公开跟张士远幽会而没有任何的顾忌了。   她自己身为皇太后,禁宫侍卫都统领张昌宗是张立远的儿子,禁宫总监王怀义是张士远的旧日部属,张士远出入宫门已经无须通报,不需要经过安排了。   不过他自己是扶余国王,国内的政事也需要他去处理,好在他有两个儿子,小儿子昌宗留在长安,大儿子昌君留在扶余,可以替他分劳,所以每年总能拨一两个月的时间到长安来跟武后团聚。   这两个月是武后最开心的时间,他们都是六十岁的人了,已没有年轻人的那份激情,但是两情缱绻,却不逊年青人,在宫中,他们已不需要避讳任何人,经常手挽着手,漫步在未央宫中,太掖池畔,喁喁地诉着情话。   这两个白头恋人的恋情也是相当感人的,武后从十六岁时认识他,四十多年了,仍是对他有着如火的热情。   奇怪的是他们都不显老,比一般六十来岁的人都年轻,看去都仿佛是四十来岁的人,男的依然英俊,女的依然媚艳,只是比一般年轻人多一份成熟。   这天,他们又相地在太掖池畔垂钓,那是他们两个人的天地,所有侍奉的宫人都离得远远的。   只有一个人,可以邻近,等候着召唤.那是忠心耿耿的王怀义。   池水是静静的,池中的荷花也是静静的,偶尔有一两条不甘寂寞的鱼儿,跳出水面来,翻个身又落回水中,打破了岑寂。   张士远已经钓起了好几尾,武后却一条都没有钓到。   她不禁生气了,指着池水道:“水中的鱼儿听着,你们若再不上钩,败了哀家的兴子,哀家立刻叫人抽干池水,活活地干死你们!”   张士远掷竿大笑道:“媚娘,你越来越不讲理,鱼儿无知,它们可不懂得来巴结逢迎你的这位皇太后!”   武后却固执地道:“我就不信它们真有这胆子敢抗旨,我现在从一数到十,假如再没有鱼儿上钩,我就立刻下旨,发动三千人工进来抽水,一个时辰内,抽干太掖池!”   张士远见她说得很认真,叹了口气道:“媚娘,你别作孽了,钓鱼是养性恰情,赏心乐事,你那是暴君做法,岂不大煞风景!”   “我不管,我钓不到鱼,就不是乐事了,我的处事原则一向就是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凡是与我意愿违触的,我绝不姑息,这些年来,多少顽强的敌人都在我手中倒下去,我倒不信这鱼儿强得过我!”   说完,她已开的数数了,说也奇怪,鱼儿好像真听得懂她的威胁,在她数到第九声时,她的浮子急速下沉,武后用力一挑,一条金色的大鲤鱼随竿而起,被她拉在草地上。拍拍地跳动着。   武后心花怒放,笑着这:“土远,怎么样,我这皇太后的威风不小吧,这条鱼果然应旨来上钩了,这尾鱼差不多有十来斤呢,比你所得加起来都重!”   张士远忙上前帮她把鱼儿从勾上取下来,抬在手中道:“不止十来斤,它足足有二十多斤,没想到太掖他中会有这么大的鱼!”   “那倒不希奇,此地从汉家以来就建宫筑地,怕不有一两百年了,再大的鱼都有!”   张土运却沉思道:“不对,你那根钓竿细如指,最多只能钓上斤来重的鱼,而且鱼在水中,就有几十斤重,折断了竿子都拉不起来,我看你轻轻一抛就拉了起来,这里面颇为费解!”   “那有什么费解的,我是奉天承运的皇太后,天子还是我的儿子,高与天齐,自有百神呵佑,所以我一声旨下,立有巨鱼上钩!”   张士远凝重地道:“媚娘,你虽然成为了天下第一人,但那是因缘和际遇,可扯不上什么神灵!”   “那你对这条大鱼上钩,又作何解释!”   “我认为有人在捣鬼!”   “有人捣鬼,现在还有什么人,敢在我面前捣鬼?”   张士远一言不发,目注水面,忽而将身纵起半空,他昔时即有天下第一剑客之誉,此时造诣更见洗链,人在空中,剑已出鞘,单剑前指,笔直地刺向水中,身子倒着入水,不带一点水花。   武后惊呼道:“士远,你做什么?”   水上一阵波涛翻,忽然水浪一翻,射出一条人影,却是个身穿红衣的番憎,手中执着一柄亮晃晃的大戒刀。冒出了水面,居然也笔直地射向半空中,然后举刀直向武后劈了下来。   ------------------------------------   天马 扫描,怜莲 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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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太液池行刺未遂     那个番僧身材十分高大,然而动作十分俐落,落刀准,出手狠,武后看来是万难逃过这一劫的。   武后也站在那儿吓呆了,但是水面上忽然又激起了一道水箭,去势更疾,也是对着武后射去,后发而先至。   水箭打在武后的肩膀上,劲力奇强,居然将武后的身子撞歪了两步,番僧的刀势虽然也跟着变了,但他人在空中无法挪位,刀尖只擦着肩头滑过,割破了衣服,也划伤了一点皮肉。   番僧身体落地,举刀欲待再劈,张士远的身形也像支箭般的由水中射出来,当地的一声,长剑架住了戒刀,使武后再度逃过了一劫。   张士远这些年来,武功造诣更见冼练,一身修为已入化境,刚才因为迫在后面,略迟半步,但他及时激出一道水箭,将武后的身子撞偏,自然不容许对方,再有余裕伤害武后,长剑架住了戒刀,沉稳的内劲主动震弹,把那番僧推得连退三四步。   番僧也怔住了,看着这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张士远虽已年近六十,但只是两鬓微霜,须发皆墨,望去只有四十来岁的样子。   而且修为已至返朴归真的境界,英华内敛,外表上绝对看去文质彬彬,不像个高手的样子。   番僧似乎不相信他有这么大的力气,嘻开血盆大嘴,操着生硬的汉语问道:“兀那汉子,你是什么人?”   张士远已经挡在他与武后之间,同时看到王怀义也来到武后身边,确知她不会再有危险了,乃从容抱剑道:“你这胡僧好生无礼,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是什么人?”   “本师花不都拉,来自天竺!”   “你是外邦胡憎,因何来到皇宫大内行凶?”   “本师乃是佛祖驾前护法罗汉转世,专事诛杀妖孽!”   “皇宫大内,何来妖孽,你分明一派胡言!”   花不都拉用手一指武后道:“这个女人便是妖孽!”   武后惊魂,闻言大怒道:“这个番僧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如此侮蔑哀家,怀义,你去砍他乱刀分尸!”   王怀义正待上前,张士远远摆摆手道:“怀义,你保护着媚娘吧,这个番僧的身手不弱,你不是他的对手的!”   武后知道张士远的判断不会有错,连忙道:“那就快召集宫廷侍卫进来!”   张士远道:“没有用的,如果怀义都奈何不了他,那些侍卫们就更不行了,人多反而碍事,我来对付他吧!”   王怀义道:“主公乃千金之体,何必去跟一个化外的胡僧拼命,属下召集弓弩手来对付他!”   张士远道:“这胡僧一身气功已能刀枪不人,弓箭同样地对他不生威胁,只有我手中这支剑可以制他!”   花不都拉笑道:“汉子,你倒有见识,连弓箭都奈何不了佛爷,你的剑又行吗?”   张士远微笑道:“番僧,我一剑能将你震退两步,便证明你的武功还差我一筹,虽然你练就一身气功,相信仍难当我一剑之威!”   花不都拉仰天大笑道:“本师从没有听国这么好笑的事,你既然有本事杀死本师,还站在那儿干嘛?”   “我要问问你是受了何人主使前来行凶!”   “本师乃西天活佛,除了佛祖之外,还有何人差遣得动本师,你这一问岂非多余!”   武后想道:“番憎,你以为抬出佛祖来,就能吓住哀家了,你若不说实话,哀家立刻下首,折毁天下庙宇,尽屠天下僧侣!”   花不都拉怒笑道:“你果然是妖孽,居然敢毁寺屠僧,冒渎佛祖,本师益发饶不了你了!”   挺刀向武后进逼过去,王怀义连忙挺剑护卫。   可是张士远已经出剑拦住道:“怀义,你护住媚娘,最好离开这个地方,这个番僧交给我!”   王怀义道:“主公,这番僧能潜入御园,另处难保没有同党潜入,还是此地安全些,这御园周围,全由侍卫逻守着,是最安全不过的地方!”   武后道:“我怎么不见有人过来呢?”   王怀义道:“那些侍卫都是昌宗小王爷精选的好手,他们奉有指示,只要王爷和娘娘在园中时,未经召唤,绝对不准靠近过来,所以他们都在四岗位上守着,只要属下一声召唤,他们立刻就能过来的!”   张士远笑道:“这样好,昌宗这孩子很会办事,要围捕这种凶悍的刺客,人多没有用,更不能乱,否则反而容易误事,叫他们守住四周就行了!”   这时张昌宗也是一身劲装,手执长剑过来道:“父王、娘娘受惊了,微臣防卫不周,罪该万死!”   他的剑上染着血,衣服也破了几处,还有一点小伤,武后见了忙问道:“你跟人厮杀了?”   “启禀娘娘,一共有五名胡僧潜人大内,四名都是这番憎的弟子,侍卫们发现后,立作围歼,微臣托娘娘天威,搏杀了两名,活捉了两名!”   花不都拉为之一惊,他之迟迟不动手也是想等到帮手来到时,能一击得逞,现在听张昌宗的话.似乎他带来的四名弟子,都已经失了手,尽管心中惊惶,表面上却仍旧平静地道:   “你别骗人了,佛爷的弟子乃是西天护法,那有这么容易被你们制住的!”   张昌宗微笑道:“你爱信不信,这禁宫警戒是我负责的,我能空出身子来到此地,自然是外面没问题了。”   顿了一顿又道:“你看这剑上染血,总不会是我自己身上的吧!”   他的剑被鲜血染红,显示流血量很多,他自己的只有些许微伤,这是个很好的证据。   番僧不禁心动,但是他仍难相信地道:“本师的四名弟子,个个都有刀枪不入之能,修成金钢不败之身,你说生擒,或许仗着器物之助而做得到,但是杀死他们,却是不可能的!”   张昌宗朝武后一恭身道:“娘娘,请恕微臣斗胆,乞借您手中的绢子一用!”   武后手中握着一条手绢,原是作擦汗用的,这时由于张昌宗的来到,知道其他的刺客已被肃清,本身再无危险,心中大定,忙把绢子递给他道:“你这孩子,又要捣什么鬼了,拿去淘气吧!”   口气就像慈母对待爱儿,事实上张昌宗在她的心目中,也是一个钟爱的儿子一般。张昌宗接过绢子,轻轻往上一抛,绢子慢慢地飘下,他伸出剑锋挑住,绢子分成了两片由剑锋上滑落下来!   这是高深内功的特出表现,剑锋虽利,也不可能在这情形下斩断绸绢的,除非注以深厚的内功,使剑气透于锋刃之外,才有此等威力。   连张士远也感到意外地道:“小子,你居然把无形剑气也练成了!”   张昌宗道:“火候尚浅,只能达到剑外一尺之处!”   “那不浅,我练了近二十年,也不过才有半尺!”   “孩儿走的是捷径,没有父王那等深厚的基础!”   “这也有捷径可循吗?”   “有的,是一位炼气士告诉我,再输以药物之助,在短期内就可以速成,只是今后成就仅限于此,无法再深进一层了!”   “到了这种境界,已是天下无敌了!”   “不,你循序而进,进境是无法限制的,而且可以以指代剑,手不执兵而万夫莫敌,孩儿就没有这等火候,必须要由器物之助而发动!”   “小子,一年不见,你似乎学到了不少?”   张昌宗笑笑向花不都拉道:“番僧,现在你总该相信我能杀死你的弟子了吧!”   花不都拉眼中怒火直冒,把一口钢牙咬得格格直响,厉声吼道:“无知小辈,佛爷活劈了你!”   他的攻击对象原本是武后,此刻全转到张昌宗身上,刀发如风,张昌宗挥剑相近,搭手就展开了狠拼。   开始时,他们斗的是招式,各逞所学,两般兵器,舞起来就是两团光辉,十分好看。   斗了一阵后,他们的招式都慢了下来,经常两刃相贴,较的是内劲了。   张士远摇头道:“这孩子太不聪明了,他的身材比较矮,转动灵活,应该在格式上胜较易,他竟舍长而就短,实在太不智了!”   武后却笑道:“这孩子聪明过人,不会做笨事的,你不必替他担心!”   “我不是替他担心.我知道他又要耍花样了,舍正途而不由,将来不会有出息的!”   武后反对道:“他并不想成为天下第一大剑客,无须在武功上花太多的心血,你是一国之君,却将心力全用在练剑上去了,又何尝是正途!”   张士远只有苦笑道:“媚娘,你尽讲歪理!”   “我不以为然,人总不能自限于一格,像我,若是恪守本份,应该在宫里当我的太后,安享天年了,可是我偏不服这口气!”   正说着,花不都拉的戒刀已压住了张昌宗,渐渐往下沉,气氛突然紧张起来了。   武后忙道:“士远,孩子要吃亏了,你快上去帮忙!”   张士远道:“那怎么行,我们不能以多胜少!”   武后道:“你就是迂,现在是捉拿刺客,又不是比武,还讲什么规矩不成!”   张士远看见儿子的剑越压越低,快要接近前胸了,若是到一临体,运劲更难,势非受伤不可,心中也着急了,正待提剑出去。   番僧见他也要上来,心中着忙,手上加劲,想先伤了张昌宗,那知劲力发出去,手上突地一松,对方居然全无抗力,而且张昌宗也巧妙地转身抽剑脱出了威力的范围,连忙想变招,却已来不及了。   眼前只见青光一闪,一缕寒风扫过颈间,将他拷栳大的一颗脑袋挑得飞了起来。   无头的尸体向前奔了几步,才扑地倒下。   一场狠斗终于过去了,每个人都呼了口气。   王怀义奔出去,踢开残尸手中的戒刀,他是个很谨慎的人,那怕对方死了,他也必须做完美的安全措施。   然后才对张昌家道:“公子神勇,老奴心折!”   张昌宗的官衔已经是大将军了,他仍然称为公子,自居为奴,以示对张士远的敬意。   张昌宗笑道:“怀义叔,你这称呼不敢当,侄儿只是小用了一点心计而已!”   王怀义道:“何必用心计呢,老奴看得出来,真正比劲力,公子也不会输给他!”   张昌宗道:“不,他的劲力确是比我深一点,但只是一点而已,我既然知道差人一筹,就犯不上跟他力拼了,故意装成不如他很多,让他没有了戒意,抽空一剑,就解决了问题了!”   “但公子也太冒险了,只要稍迟一步,就会伤及自己,那不是太不划算了,王爷的功力深过他,留给王爷去应忖,不是更好吗!”   张昌宗笑了一笑,武后却道:“昌宗,假如这番僧在你父亲手中,一定可以力擒下来的对吗?”   张昌宗道:“微臣的能力不如父王远甚!”   武后笑道:“我不是这意思。我知道你故意抢着出手,杀死了番僧,想造成死无对证,我就无法追究主使人了!”   张昌宗忙道:“微臣不敢,微臣还擒住了他的两名弟子,照样可以问口供的!”   武后哼一声道:“很好,你立刻把人带过来,我要当场问问明白!”   张昌宗道:“娘娘要在那里审问!”   “就是这里!”   “就是这御花园里?”   “是的,到前面的凤仪亭中去!”   “那不大方便把,番僧很强悍,恐怕还要动刑才会招供,那儿什么准备也没有?”   武后道:“不用你准备,我宫中的各类刑具比外面还齐全,到了我面前,不怕大不招供,你快把人带来!”   张昌宗只有应命而去。   王怀义道:“娘娘,奴才叫人准备去,其实何必要在凤仪亭呢,直接押到奴婢的签押房去,不是方便多了!”   武后冷笑道:“不必麻烦了,那儿也不必去,那两个活口都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呢,大将军明明说生擒了两名的!”   “那时擒下是活的,现在也死了!”   “兹事体大,谁敢杀死话口呢?”   “你不信我们就等着瞧!”   她没吩咐准备王怀义也不敢自作主张只是吩咐把花不都拉的残尸抬了下去,三个人就在太液池畔等着。   没多夫张昌宗又来了,后面跟着几个人用森板抬到两名番僧,在武后面前跪下,张昌宗行了个礼后道:“娘娘,微臣罪该万死……”   武后冷笑道:“活口死掉了,对不对!”   张昌宗一怔道:“娘娘怎么知道的?”   “想当然噢,这些凶手利客是来对付我的,他们不得手,主使就是百死莫赎之罪,一定会杀以灭口的,这两个人怎么死的?”   “启禀娘娘,是被毒死的,毒药是在他们身边的,微臣擒下他们时,一时不察,他们服下毒药自杀了!”   武后微笑道:“毒药藏在身上,他们双手被捆绑,如何能取到手,一定有人帮他们的忙,那个人是谁!”   张昌宗道:“没有人,他们会缩骨功,脱出捆绑,看守的人以为他们会逃走,谁知他们竟取出怀藏的毒药吞入口中,立刻毒发身死!”   王怀义道:“这批胡僧都具有吞刀吐火之异能,编骨法是最普通的功夫!”   武后笑道:“怀义,你也帮着骗我,莫非欺我老悖了,人明明是昌宗自己毒死的!”   张昌宗吓得忙又上前道:“娘娘,微臣怎会做出杀人灭口的事呢!”   张士远也道:“媚娘,昌宗这孩子对你忠心是可以依赖的,他绝不会唆使凶手来杀你吧!”   “这个我知道,但灭口一定是他!”   王怀义道:“娘娘怀疑大将军没有道理,刺客是他擒住的,他若有意灭口,干脆一剑杀了省事,何必还要多费一道下毒的手续!”   “那个时候他也想了解一下内情,后来看见我要亲自审问,他怕我问出内情后,会对某些人不便,所以干脆弄死无对证了!”   张昌宗低下头,不敢再作声。   张立远也怒道:“昌宗,真是你下的毒!”   张昌宗低头不语,等于是默认了,张士远怒道:“畜生,你为什么做出这种事,你媚姑对你何等依赖……”   张昌宗垂泪道:“父王,孩儿对媚姑忠心耿耿,唯天可表,绝无对媚姑不利之心!”   “那你就为什么要帮同唆使者杀人灭口!”   武后笑道:“那自然是怕我问出真相来伤心而已,这是孩子的一片孝心,你别错怪了他!”   “怕你问出真相?莫非他已经知道了真相!”   “不,孩儿绝不知道!”   武后道:“我相信他是真不知道,只是心中有几分底子,为了怕麻烦,干脆灭了口省事,孩子,你起来,我不怪你,只是你太笨了,你这么一自作聪明,我还会想不到是什么人吗?”   张士远还不明白地问道:“是什么人!”   “是在龙座坐的那个畜生,嫌我干扰他的政权,碍手碍脚,想要除去我,独揽大权!”   张昌宗连忙道:“不,不,皇帝不会的,皇帝天性仁厚,绝不会做出那种逆伦杀母之举!”   他一急之下出言辩解,反倒是等于承认了,武后笑道:“孩子,你这不是越描越黑了吗?”   张士远皱眉道:“我想那小子也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他对中宗的称呼很不客气,因为中宗是他与武后的私生子,也许中宗自己不知道,但有几个人却是肚里有数。   武后想想道:“这点我也相信,那个畜生既没有这个量,也没这份魄力,这些事或许与他无关,可是必然是他身边的几个人出的主意!”   “娘娘明鉴,皇帝绝对是无辜的,可是那些人很狡猾,很难抓得住直接的证据,追索起来,只有皇帝顶缸,因此微臣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以后微臣会特别小心,绝不再让类似事情发生了!”   张士远道:“昌宗,以前是云骑尉中还有一半是武三思的人,防备上有漏洞,会被刺客混了进来,现在人手全部是你的亲信部属了,怎么还有漏洞!”   “父王,这一次云骑所属十分尽责,没有任何错失,疏忽在孩儿身上,孩儿只注意地面上的警戒,刺客是由御河水道潜进来的!”   “这条河有一段是建在地下的暗流,足足有几十丈长,上面是重重宫墙,怎么能潜进来!”   “水性特佳的人可以,我们的扶余国中,至少可以找出几百个有这种能力的人!”   “那是我们属于海岛之地,那些人长年嬉水,才能养成这种技能,这些胡僧们也行吗?”   “他们所居之地也滨临大海,而且他练过瑜珈之术,可以长久不呼吸,就这样爬进来的!”   “那也要熟悉宫中的地形才对!”   “孩儿在一个胡僧身边,搜出一张地圈,对宫中各处注明极详,也十分正确!”   武后冷笑道:“那个胡僧等在太液池中,可见连我的起居动静都摸得清清楚楚,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偏巧士远今天来看我,否则他们倒是真得手了,这不是宫中有人透露消息是什么?”   那父子两人都不作声了,武后又问道:“这群番僧平时在那儿,你们总不会不知道吧!”   “在雷音寺!”   武后点点头道:“我记得这个地方,那是御建的寺院,专供西方胡僧住扎之用,我又想起来了,那个花不都拉,还是在不久前封的国师,由国丈韦士贞请封的,皇帝亲自批准,开典之日,御驾还亲至寺中加封,以后还不时去进香礼佛听取说法!”   张昌宗道:“皇帝前去纯为礼佛听法!”   武后冷笑道:“他听个屁的法,他到那儿去.只是学西天竺的房中秘诀,学如何玩女人而已,昌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对外面的事并不完全靠从你们这儿知道,尤其宫中人的活动,我更是要特别注意!”   张昌宗只有道:“娘娘圣明,微臣可以保证的是,皇帝与花不都拉之间,绝无其他暧昧情事!”   武后道:“你不用替他辩解,我生的儿子我还不清楚!   他还没那个胆子敢杀我,不过有个人倒是对我的这些大权十分有兴趣,皇后也经常到雷音寺去烧香,在那儿跟她的老子韦土贞碰头,还有我的宝贝侄子武三思……”   “三思大哥最近也很虔佛!”   “那个畜生的心性行径,该下地狱去,他去拜个屁的佛,他去跟皇后幽会去。”   张昌宗刚要开口,武后冷笑道:“你也别掩饰了,若是你说没有这事,你这禁宫侍卫就该打屁股,朝中有一半的人都知道!”   “三思大哥跟韦家是世交,他们很早就认识了,最多只是叙叙旧而已,长安市上,风流韵事流传已成习惯,大家闺秀,若没有一个闺外知己,会被人讥笑为不合时宜,连做丈夫的都觉得没面子!”   武后笑道:“这倒是奇闻了,难道这些男人都喜欢戴绿帽子不成!”   张昌宗也笑道:“那倒不是喜欢,只是他们不太在乎而已,而且他们认为若是自己的老婆若是交不上一两个男朋友,必然是太丑而无人问津!”   武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道:“我也听过有些传闻,甚至于有一个老御史还上了一章,攻讦此事,说风气太坏,非国家之福,要我下诏,饬令大臣们整顿家风,维持善良的民俗!”   张士远笑问道:“你是怎么批的?”   武后道:“我把那个老家伙找来,问他家中有几个侍妾,他说有三个,我就训了他一顿说,你们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凭什么要求女人王贞九烈,从一而终!”   张士远抚掌大笑道:“训得好,自来这些箴范都是男人订的,遇上你这个女主,气势上已经不佳了,他还要自讨没趣,这个老家伙不会做官!”   武后神色一正,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这不是一桩好事,但整风易俗,应该平等。若是有一个不二色的男人,提出这奏章,我会加以支持的,这老家伙自身不正,却要去干涉别人,我就看不得这种假冒伪善的自私之徒!”   她的神色更为严厉道:“皇帝是我的儿子,我相信他不敢逆伦杀母,可是有些人太不安份了,我也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张昌宗刚要开口,武后厉色道:“你不必多说了,我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也不会做得太绝,但是有些人太不知足了,得陇又想望蜀,我就叫他什么都得不到!”   当武后的神色转为疾厉的,就是心意已决,什么话听不进去的时候了,王怀义是深知武后的性情的,向张昌宗示眼,叫他也不必多说了。   武后送走了张士远父子,却将王怀义叫来吩咐了一番话,当天黄昏,武后在太和偏殿召见左右丞相和内部各部大臣,也把皇帝和皇后以及国丈韦士贞找来,这等于是个小朝廷,每当有重大事情要磋商时,都是在此地召开的,天下大事,全在此地解决。   皇帝为万民之尊,但在这个地方,他却很可怜,勉强远远地可以挨到一个座位,倒是阁老大臣坐得离武后还近一点。   今天因为皇后也在,在皇帝身畔多安了一张凳子,国丈韦士贞在外面是气焰万丈的人,今天却连座位都挨不上,只能站在一边。   皇帝看在眼里感到不过意,吩咐要为国丈设座,近侍总监王怀义却装作没听见。   武后在宝座上也发脾气了:“皇帝,现在商讨的国家大事,国丈的地位虽尊,但他未入阁,这儿没有他的位子,你老是要孝顺老丈人,不妨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他!”   皇帝在臣下面前受斥,感到很没面子,居然抗声道:“母后,这不是在金銮大殿上,孩儿应顾及尊卑之辱,没有自己坐着,让长辈站着的道理,孩儿情愿自己站着!”   武后冷笑道:“那就随便你!”   皇帝赌气自己站了起来,他们母子俩这一呕气,使得那些大臣都深感不安,也深自体会到今天这一场聚会,将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最苦的是韦士贞,他自己不敢去坐皇帝的位子,但也不能拂逆皇帝的要求,只有在那个位子上站着。   跟皇帝站在一起,皇后心中有鬼,更不知如何是好。   武后等大家坐定了,才沉下脸,拍了拍手。   王怀义招了招手,侍卫们招进了五具尸体,正是花不都拉和他的四名弟子。   皇帝一看又叫了起来道:“这不是雷音寺的国师和他的护法弟子吗,怎么被人杀死了,是谁杀死的呢?”   武后道:“你不是常夸说他是罗汉转世,法力无边,有金刚不败之身吗,怎么会被人杀死的呢?”   皇帝被问住了,膛目不知如何回答。   武后却不谈这件事了只是沉着脸道:“各位卿家,哀家今天召集大家来,有一件重要大事宣布,皇帝失德,应予黜废!”   谁都没想到武后竟会作此宣布的,每个人都大惊失色,不知如何是好了。   武后冷静地看看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等待着他们的反应,也等候着他们的意见。   废黜一国之君,这是极为重要的大事,史上虽有前例,但也极少发生,难怪这些大臣们要惊得呆了。   最受惊的自然是皇帝,他一向是在母亲的严词斥骂之下长大的,对武后有着一种畏惧之感。   但自从登基之后,他渐渐萌起了一种反抗的意识,尤其是在皇后韦氏的唆使之下,他也开始向武后顶撞,争取权利。   武后也略作让步,让他自己作了一部份的主,把一些事务交给他去管。   只是他自己既没有行政的经验,用的人既不行,亲武后的大臣们不合作,处处加以掣肘,所以没有一件事能够顺利办好的,皇帝委派的人员都是韦后戚党,这些人一上台,既贪且鄙,三不管先捞再说。   这情形,使武后振振有词地说了皇帝办事不行,弄得皇帝十分苦恼,私心之中,他是倾向国丈的。   因为在朝廷中,只有韦士贞是对他十分恭敬,把他当作个皇帝看的,遗憾的是韦士贞荐举的人实在不争气,每次都把事情办砸,叫人逮住了把柄,皇帝在廷中常受到大臣的埋怨,有几次还跟大臣当延争执起来。   皇帝倒底是皇帝,他发了脾气,大臣们自然不能给他过份难堪,可是皇帝回到小朝廷中,在武后面前,却无法以发脾气作为手段了,挨骂多了,或是武后话说重了,皇帝总免不了要回两句嘴,武后多少也给他留点面子,但母子之间,亲情日薄。   今天皇帝一看御书房中聚满大臣和皇后父女,以为又出了什么大纰漏,心中已暗自感到不妙,再看到那几个番僧的尸体,先还以为是党争的原故,心中还感到不高兴,认为武后做得太过,及后得知是番僧入宫行刺,才吓了一跳,但还不怎么样,他也知道是韦后他们主使的成份居多。   因此埋怨地瞪了韦后一眼,韦后却低下头来,不敢和他正视,他正在思索如何能把事情弥补敷衍过去,那知武后接下去却是宣布要黜废他的帝位。   因此他立刻叫起来道:“母后,这些番僧的行为,孩儿绝不知情!”   武后冷冷地道:“这一点我相信。你还没这么大的胆子,不过他们总是受人支使的,至于谁在后面撑腰,我心里十分明白!”   韦士贞感到武后的眼光一直在看着他,十分不安地道:“太后,兹事闹大,必须要证据的!”   武后冷笑道:“不必要证据,人都死光了,我也提不出确切的证据,何况我要追究的也不是这些事,我叫你们看看这些尸体,只是要你们明白,我身边的防卫力量十分坚强,任何人想杀我,都没有那么容易!”   韦士贞不能再辩了,再说下去,他等于是把嫌疑往自己身上拉,倒是皇帝道:“既是如此,孩儿就没有过失,为何要黜废孩儿呢?”   “因为你失德,不配君临天下!”   “孩儿有那一点失德之处?”   “你先德之处太多了,多得不胜枚举,我说出一件最大的好了,三个月前,有人荐举韦士贞入阁参政,有些大臣反对,认为韦土贞才具不足,毫无理政经验,你却坚持此议,跟大臣们吵了起来,有没有这件事!”   皇帝不能否认,只有点头道:“有的,孩儿认为国丈忠心耿耿,也许经验稍欠,但是入阁之后,自然会慢慢熟习的,那一位阁老都是在入阁之后才开始熟习政事的!”   “一阁之席,参与的是举国大政,那要真才实学才行的,韦士贞有些什么本事,你不清楚,别人可明白,他入朝任事以来,办好一件事没有,你身为一国之君,居然循私情而任用非能,这就是失德之处!”   皇帝的气焰压低了一点,但仍抗辨道:“国丈的忠心是可信的,他只是心肠较软,用错了几个人而已,孩儿已经叫他特别注意了,历来国丈,都是晋为太师入阁的,这已是不成文的规定了,唯独孩儿的岳丈未能入阁,这对孩子的面上也不好看!”   “叫你做皇帝要你治理万民的,不是光叫你讲求面子上的好看!”   “但孩儿若无面子,即无尊严,皇帝没有尊严,又怎诏令天下!”   武后冷笑道:“很好,你想到尊严,我倒要同问你,那天为了韦士贞的事,你大发脾气,对朝臣们说了些什么话,你是否还记得?”   皇帝一怔道:“孩儿不记得!”   “你不记得我倒记得,我背给你听好了,你说——朕贵为天子,拥有四海,就是把天下都给了韦土贞,把皇帝让给他做,也没有人管得到,何况是一名阁老太师——你说过这话没有?”   皇帝的确说过这话,而且是朝廷之上,他也不能否认,只有道:“孩儿在气头上,说话可能重了一点,因为那些大臣们说话太气了!”   武后脸色一沉道:“你受天之大命,贵为天下之君,这是何等庄严之事,你竟然以儿戏视之,是不是失德,你以为当了皇帝,就没人能管你了,现在我就要管管你!”   皇帝不敢作声,事实上他说了那番话也很后悔,事后皇后和韦士贞也曾私下地劝他,要跟武后争权,不能够操之过急,尤其不能这样子乱发脾气,措辞失当!   狄仁杰在座上站起来,还没有开口,武后已经道:“丞相,你是否要为皇帝辩白,我劝你慎重一点,除非你认为天下真是皇帝一个人的,可能由得他胡闹!”   话太重了,狄仁杰打了个冷噤,他知道武后作这个宣布是经过长久的熟思后的决定,而皇帝也的确有许多错失之处,无法再为皇帝进言了,只有道:“微臣不敢,但微臣想刑不上大夫乃古来之明训,何况于皇帝,一国之君,被黜废为庶人,有损于帝室之尊严,请太后三思!”   武后道:“这个我考虑过了,他的帝位被剥夺了,但总是先帝的骨肉,应该有他的一份爵位的,这点我也无权加以裾夺,除非他又做了些不可原谅的事,他原来是庐陵王,现在还是庐陵王!”   皇帝急了道:“母后,您不能就这样把我贬下去的!”   武后脸色一沉道:“你看我能不能!”   接着她又作了另一道宣布:“国丈韦士贞,导君失德,罢削一切现职爵位,流徙龙州!”   皇帝都垮了,韦士贞自然失了靠山,何况韦士贞在朝中不结人缘,这些大臣连帮他说话都没一个!   武后作了两项重大的宣布后,对各部大臣道:“你们商量一下,如何草诏,在明天早朝时宣告!”   秋仁杰忙道:“太后.国不可一日无君,大位继统之事也请大后速作指示!”   “这是大事,我不能草草作决定,还是留在早朝时,问问大家的意见吧!”   “明日早朝,由何人主持呢?”   武后想了一下道:“哀家亲自临朝,目前找谁来代替都不适合,你们也商量看看,有过前车之鉴,你们也要慎重一点,国家大业,可不能再糊里糊涂,交在个小孩子的手上,他们多用点心恩!”   说着她就退了,留下一个呆若木鸡的庐陵王。   ------------------------------------   天马 扫描,怜莲 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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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废黜大唐王中宗     大唐中宗就是这样地被废黜了。   照理说,大后是没有这么大的权力的,但武后这位太后却不同,她在做皇后时,就控制着大权,当了太后,也没交出过大权。   在外,她有军政,护公李靖和翼公秦叔宝一直是她的支持者,而这两人所能掌握的兵力,几乎是全国五分之三的实力,最重要的是她有张氏父子的支持,李秦二人的关系和渊源也是从张家父子身上产生的。   有了这一股雄厚的势力,她的地位自然安于泰山了。   韦氏失势,戚党株连,连根都被拔除了,甚至于个小小的县今,只要是韦士贞身上的关系,也全被罢黜了。   策动番僧入宫行刺的真正主谋是武三思,他却靠武后的关系,得以幸免,仍然保有了大将军的头衔,只是更不得志而已。   武后那天临去时说的那番话也别有深意的,她说大家别再糊里湖涂,又捧个小孩子上台,是指豫王而言。   豫王是高宗幼子,不过不是嫡出,是刘贵妃的儿子。高宗不能生育对外是个秘密,在宫内知者也无多,甚至于高宗自己都不知道,武后自然是清楚的。   因为她的儿子是她跟张士远的私生子,刘贵妃的儿子是怎么生的也是笔糊涂帐,武后自然不能掀她的底来打自己的嘴巴。   皇帝多个儿子没关系,了不起多分一块封地,给一个亲王的爵衔位而已。   中宗被贬,照道理说豫王是最够资格的人,可是他才十七岁,武后所说的小孩子分明是指他而言,因此,没有一个人敢把他提出来的!   所谓没有人,只是指那些掌有权势的各部大臣而言,朝臣中倒不是没人提出,但六部大臣部加以反对,豫王继统之说也就不了了之了。   大宝之位虚悬了两个多月,一直难以决定,朝政由太后亲摄,倒是没有紊乱,而且她洞察为明,做得有声有色,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豫王在府中暴毙,据说是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病了三天就一命呜乎,最够资格继统的人死了,那些钻豫王的门路,拥豫派的人也凉了。   他们对豫王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暴病而卒自然有很多怀疑,可是谁都不敢多说一句,因为张昌宗不但统率了禁军,也掌握着密探的大权,一言之不慎,立有杀身之祸!   武后对这件事的反应十分冷淡,只吩咐为豫王隆重治丧,但她却召了张昌宗进宫查询,见了面就问道:“昌宗,这件事是不是你干的?”   这种谈话自然是最秘密的,因此张昌宗的称呼也转为亲密了:“媚姑,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您知道侄儿一向主张明来明往,不会采用这种手段的,我还在心中嘀咕,会不会是您叫人下的手呢!”   武后笑道:“我会叫人去下手?昌宗,你也太小看媚姑了,我根本没把那小鬼放在心上,犯不着做这种叫人留语病的事!”   张昌宗微愕道:“这倒奇怪了,您没派人去,又是谁会做这种事呢?”   “会不会他真是得了暴病而死呢?”   “豫王死讯传出,侄儿立刻就去看了,他的嘴唇发紫,眼孔收缩,分明是中毒之象!”   正说之间,王怀义进来通报说:“大将军求见!”   当朝大将军只有两个,一个是掌实权的张昌宗,另一手则是挂衔的武三思,张昌宗在此地,那么来的一定是武三思了,武后皱眉道:“这个废物,目前我没心情见他,叫他回去吧!”   张昌宗道:“最近这一个月,三思大哥常往豫王府跑,跟豫王走得很勤,豫王的暴病,他或许是知道一点消息的,媚姑不妨问问他!”   武后哦了一声,朝王怀义点点头,王怀义就出去把武三思召了进来。   武三思比武后小五六岁,虽然是武后的侄子,却是武后小时候的玩伴,而武后也较为喜欢他,所以后来一再犯了大错,武后都加以原谅了。   他进来后,一改常态,向武后跪下请安问好后,又跟着张昌宗拉手表示亲热道:“老弟,对你的才华,我是早就十分钦佩了,以前我是嫉妒姑姑喜欢你,才跟你捣蛋,后来我想开了,我们都是要靠着姑姑的……”   武后立刻道:“三思,你说错了,昌宗是现成的王子,他随时都可以回去接替君位,不必靠我什么,只是帮我的忙,可不像你,才是真正的靠着我!”   武三思道:“是,姑姑,那是侄儿糊徐,反正我们都是你的侄儿,为您效力,因为一家人,应该亲如手足,不分彼此才是,侄儿万不该气量太狭窄,处处跟他作对来惹姑姑伤心!”   武后冷笑道:“我不是伤心,是寒心。你跟韦家的那个贱人暗中来往,急着想顶我的位子呢。”   武三思忙叫道:“姑姑,那可冤枉侄儿了,跟韦娟娟要好是有的,我们早就有交情了,远在她成为您的儿媳之前,何况她嫁给表弟,也是侄儿一力促成的!”   “你的鬼主意我全知道,你把她捧成太子妃,让她当了皇后,想更爬高一层的,结果又如何呢?”   武三思对这位姑母的心思却是十分了解的,干脆承认道:“姑姑,您常说的,人不可满足,要往高处爬,韦娟娟那个丫头,侄儿是能吃得住她的,所以,操之过急一点!”   他干脆承认了他的野心,武后倒是有点激赏了。   武三思又道:“侄儿跟您一样,是个不安于平凡的人,只是侄儿的才具不如你,机缘也不如您,找不到张王爷张兄弟这样有力的帮助,所以侄儿认命了!”   武后迢:“你这小子终于觉醒了,你要知道,我对你容忍是有限度的,要是再有一次番僧行刺那种事发生,我就准备杀你了!”   武三思道:“侄儿保证不会了,所以侄儿才为您尽了次心,解决了豫王那个小子!”   “什么,是你下的手!”   武三思点头道:“是的,那小子这几天以为自己登龙有望,先抖了起来,侄儿送了两名美女给他,然后弄了一剂药给他,说是壮阳的,结果却要了他的小命!”   “他不是又吐又泻吗?”   “那是他府中的人替他遮掩,实际上,他是纵欲过度,脱阳精衰,死在女人的肚子上!”   “你做得太冒失了,若是给人查出来……”   武三思笑道:“查不出的,因为他死于荒唐,传出去丢人,您不是要太医澈查死因吗?   刘太妃再三力恳求免,他们怕喧出来没面子!”   武后笑了起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也正在奇怪,我为了避嫌,叫人验查一下,想不到刘太妃跑来又哭又求,我伺她丧子之痛,自是不便勉强,再者,我以为她是在向我卖好!”   张昌宗愕然道:“媚姑,这是怎么说呢?”   武后道:“那小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命呜呼,是我的嫌疑最重,我以为刘太妃也这样想,跑来求免撤验,是向我表示认命,饶恕她的一家人,我明明没干这个事,但被人如此误会,心中正在着恼,想不到却是你这混帐干的事,这叫我跳下黄河也洗不清!”   武三思忙道:“姑姑放心好了,侄儿用的药经过高明的配置,而像那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十四岁开始就懂得找女人了,他死于女色,他们的家人自然心中明白,怪不到您身上,他们自己会为您辟谣的!”   武后叹道:“他们越辟谣,反而越使人怀疑,认为我们是出于畏惧而不敢承认!”   武三思道:“姑姑未免过虑了,身居高位,受人猜忌在所难免,尧舜文武,背后也有人骂昏骂庸呢,圣明昏庸,那是后世的批评,只要姑姑有生之日,没有人敢当面批评就成了,身后之事,青史自有公评!”   武后道:“也只有这么想了,可是那小子实在不值得去对付他的,他怎么也不可能做皇帝的!”   “这个侄儿知道,但他是高宗名正言顺的儿子,李治被废,他是唯一可考虑的人,他不死,姑姑的大业就永远有块绊脚石,也难以平息众议,至少也得先捧他上去再废他下来,倒底是多一道手脚,而且连废黜两名皇帝,姑姑即使圣明,也难以塞悠悠之口!”   武后神色一动道:“你在说什么?”   武三思道:“侄儿记得小时候有个相士为姑姑看相,说姑姑命中该当皇帝,那时以为不过是方士信口胡言,现在可不是机会来了!”   这句话说到武后的心里去了,沉吟片刻才道:“这份大业我是不放心交在别人手中,可是在朝廷中,恐怕很难取得群臣的支持,因为这是史无前例的事!”   “何必要管历史呢,历史是人创造的,汉家以前,没有平民当天子的,但是刘邦创了例子,汉家天下也继续了几百年!”   “汉邦是由乱中打出的天下!”。   “姑姑手中也有足够的实力!”   “这件事关系太大,要从长计议一番!”   “姑姑,打铁要趁热,有些事是不能拖的,您现在只要有三个人的支持,其余的不必去管他们,只要这三个人点了头,就不会有问题了。”   武后道:“是那三个人?”   武三思道:“第一个自然是张王爷,他是绝不会有问题的,第二位是护国公李老公爷,他们也没问题,因为老公爷夫妇近年慕道,已不间世事,事情由世子李存信小侯作主,小候与昌宗兄弟交情莫逆,想来也不成问题,第三位是翼公叔宝公,这位老公爷是开国元勋中,硕果仅存的几位公爷之一,也是国公中的领班!”   武后道:“翼公是不会有问题,他也不太管事的,连他的儿子秦驸马都不太理事了,差不多的事都是他的孙儿秦汉负责,秦汉是昌宗的好朋友,现在骠骑将军,兼须禁军都统尉,他不会反对我的!”   武三思道:“那还有什么问题呢?”   “问题不在长安,而在一些派出去的国公身上,他们世受唐室的恩惠,恐怕不会拥护一个异姓的人入主大宝,尤其是个女人!”   “翼公能约束他们的!”   “翼公对他们的小一辈还有约束力,现在这些国公都阴子辈在当势,不会再听翼公的话了!”   武三思道:“那还不简单,姑姑的诏令发出去,通知改元,他们只有两个反应,拥戴或反对,拥者安之,反对者围之,由张兄弟率劲师一旅,还怕他们不乖乖臣服!”   张昌宗也道:“媚姑,您放心好了,京中有禁军二十万人,只要分出一半来,由侄儿率领,足可扫平天下!”   武后道:“昌宗,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但是我不能派你出去,也不能派禁军出去,保住京都才是最重要的事,有你在长安镇压我才安心!”   “那万一有人叛乱呢?”   “让三思去领军征伐!”   武三思大惊道:“姑姑,侄儿不懂得打仗!”   “我知道你不懂,你不懂有人懂,我可以派秦汉作你的副帅,他是将门之子,家学渊源,领军指挥作战的事,你可以委托他全权处理!”   “那还要侄儿干吗?”   “为我们武家的人打天下,我自然要派个监阵的去,你是我的侄子,又是现任的大将军,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可派吗?”   “姑姑,侄儿可以跟张兄弟换一下工作,这样对大家都适合,更不会误您的事!”   “三思,禁军绝不可能再交到你手中,这是我最靠得住的实力,不能由你这个败家子去败了,你若是怕打仗最好祷告上苍,四海臣伏,不需要兴兵!”   她把武三思赶走了,却仍留下张昌宗从事密谈,亲政的计划在她脑中蕴酿已久,该如何布署,她也已成熟,只是没有轻易向人提及而已。   现在被武三思开了头,地就把一切都说了出来,如何连系大臣请命,如何着手兴革旧弊等等,一切都有了指示。   张昌宗笑道:“媚姑,您早就准备好了嘛!”   武后叹了口气道:“说句良心话,我是没有这个兴趣的,我居于帘后,照样可以掌天下之大权的,但是我发现要找个听话的人实在太难了,那个天下第一宝座仿佛有股神奇的魔力,不管是谁,坐上去之后,就会变得自己想主宰一切,不由人摆布了,连我亲生的儿子都是如此,我更难相信别人了。想来想去,不如我自己做!”   张昌宗沉默着,武后道:“昌宗,你怎么想,我到现在还没有听过你一句支持的表示!”   张昌宗道:“媚姑,侄儿自然是支持您的,但也只是支持您一个人而已!”   “这话是怎么说呢?”   “这就是说,您有生之年,我尽一切的努力,包括扶余国的全部军力,支持您稳坐江山,但是一旦您百年之后,我希望能还元于庐陵王!”   “你还支持那个畜生!”   “是的。他毕竟是我同父的手足兄弟!”   “他自己可没有这样想!”   “何必要他知道,我知道就行了!”   “这就是你的条件?”   “是的,也是爹的条件,他老人家在上次离去时就交代过了。他也知道您迟早会有这一天的,所以先交代我了。”   武后沉思不语。   张昌宗道:“媚姑,您是知道我家的,我先祖仲坚公昔年把江山让给李世民,心中很不甘愿,也曾立誓说总有一无,要张家的子孙一统中原!”   “那个畜生可是只承认他姓李,他永远也不会承认他是张家的子孙的!”   张昌宗笑道:“那也不过是口头上的不承认而已,心里面,他仍然没有忘本,每年在先祖仲坚公的祭辰,他都在宫中设祭,对着扶余的方向,肃沐行礼,表示他心中还是没忘记根本!”   “哦!这些事我怎么不知道呢?”   “他做得十分秘密,不给知道,不过他身边的近侍还是告诉了我,所以您做皇帝,侄儿一定支持,但只能及身而止,若是您要立武家的人为嗣,侄儿就要反对了!”   武后道:“你这孩子这么尽心地帮着我,原来还是有着目的的!”   “媚姑,我们的目的对您是有益无害的,您要立嗣,只有三思大哥一人,以他的心性为人,能否确保基业已很难说,至少他当权之后,绝不会把您这个姑母高奉在大庙里的,而承干大哥却始终是您的儿子!”   武后沉思良久才道:“好,我答应你,我也给你一个保证,我登基之后,立刻草诏交给你保管,归元于承干那个混蛋,但是他也得老老实实地给我在庐陵呆着,假如他要起兵勤王,可不能怪我心狠了,我倒不是恨他,而是看准了这个畜生太没用,他若掌了大权,还不是会叫他老婆牵着鼻子走,大好江山,就变成了姓韦的天下了!”   “这一点请媚姑放心,侄儿会掌握一切的,除了您之外,中原不允许再出现第二个女主,所以你不但是空前,也将是绝后的唯一女君!”   武后高兴地大笑起来,做皇帝只是她童年的一个梦想,壮年后的一个目标而已,居然可以实现了,她怎么会不高兴呢?   武三思说武后要登基,只要三个人点头就行了,但武后明白没有这么多,真正点点头,只要一个张昌宗就够了。   张士远、李靖和秦叔宝,实际上都在张昌宗一个人的掌握之中,以他的动向为依归的。   只要抓住这小子,就抓住了天下。   张昌宁的确是够能干的,他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把一切都部署好了,事实上很多人见武后迟迟不决定继统人选,心中多少也有点明白了,有些人是赞成的,因为武后理事之明,远胜过一个男人,她从太宗贞末年就插手干预政事,经高宗而中宗,对天下政情,熟得已不能再熟,为亿万民生计,她能做一个好皇帝。有些老古板是反对的,说什么牝鸡司晨,逆行天运等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张昌宗对付他们的手段更简单,无关重要的置于不理,过份讨厌的,密遣他的手下刺客,半夜里一刀割下脑袋,自然就没人再乱说话了。   武后终于在六部大臣与阁老们力请之下,上应天命,下顺万民之意,登上了皇帝的龙座。   朝臣中只动了极少的部份,大部份都各安原位,只有国号改了,易元为周,号称大周金轮则天皇帝。   中国的历史上终于出现了第一位女君王。   武则天终于做了皇帝,从她十六岁那年,被选入宫做才人,一直到她六十岁,经太宗、高宗、中宗三帝,从默默无闻的一个少女,而皇后、大后到登上宝座,中间足足经过了四十多年的奋斗,也历尽了辛酸。   因此,当地第一天坐上金銮殿上的龙座,接受君臣朝拜,三呼万岁,忍不住流下了眼泪,那是感慨的眼泪,还是喜极而泣的眼泪,没一个人知道,但她总算是成功了。   在京师长安,这件事蕴酿已久,对一般人而言,并不算太意外,但是消息传到国内其他地方,引起的震动是可以想知的。   尤其是那些国公们,他们更是感到十分的惶惑,他们的爵位是世袭的,父死子替,只要大唐不倒,他们的荣华富贵也是万年的。   事实上,他们虽不再掌朝中的大权,但实力仍然存在的,每个人都雄踞一州,领有三五万不等的兵力,这是大唐太宗留下来的一套保护皇室的妙策。   大唐的天下是靠着这些功臣们打下来的。   太宗贞观皇帝一统江山后,为了酬庸,把他们分封到各地去,建立外藩,也是永保子孙基业的一着妙策。   这些人的富贵跟皇室是唇齿相依的,一旦变元,他们的封爵恐怕也会跟着受影响,自己人心浮动。   但是武则天也想到这一点,她登基后,首先颁旨行文到各国公处,说明自己亲政,只是朝中一时乏人可继大统迟早还是会归政李氏的,所有唐家建制,概不更动,且各有升赏。   这些人都已位极人臣,官是做到顶了,再升也升不上去,武则天只有别树途迳,增加他们的领地,扩大他们所领的土地,准许他们扩充军力。   这是实惠的条件,比一切空洞的虚衔更靠得住,所以这一着也奏了实效,各地的国公在私下也受到了翼公秦琼(叔宝)和护公李靖的通知,说武后虽为女流,但是中宗生母,中宗昏弱不堪理政,武后精明能于,出而理民,实为万民之福,为天下众生计,请大家多加支持。   李秦两家一向是国公群中的领导者,他们掌握了全国一半的实权,也算是国公中的代表人,由他们出面说项做保证,自然是十分有力的。   所以武则天称帝,终于得到了各地的认可,大家纷纷上表拥戴,这下子她自是真正坐定了江山。   这年的元月,天下升平,河清海晏,几个地方都有奏章上报,禾生双穗,灾祸不生,处处丰收,四夷朝服,开贞观之后的又一次盛景。   武则天心中着实欢喜,她想到自己莫非真有点福气,上应天命,才有这一连串的祥瑞,于是下诏在长安市上大放花灯,与民同庆。   长安市上年年都很热闹,因为这些年由武后垂政,确也弄得政通人和,百废俱兴,最重要的一点是地能举拔人才,重用人才。   历代的皇帝没有一个是愿意做昏君的,每个人都想做个好皇帝,只不过他们的能力有限,而又听信妄臣,才把国事弄得一团槽。   武则天用人的标准却是分两部份,先考察他的才华,他手下有个绝顶才华的女才人上官婉儿,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无不熟练精读,而且才思敏捷,出口成章,用中一些阁老大臣都是领略过了,每个人见她就怕。   文才要上官婉儿点了头才算,武才却要张昌宗推荐才作数,张昌宗不轻易推举人,他手下有着最精密的耳目,对那人的平素有行,早已调查得清清楚楚,被他看中的人,还要经过一些无意中的测试,通过这些,他才向上推举,而后经过上官婉儿的面试,才算是定局了。   再一经推定之后,立刻就赋以重任,那怕是一名布衣管吏,也能平步青云,跻身冠带之列。   但要这两个人的首肯,却是真不容易,与朝廷以前的科举取士大不相同。   不过科举之制一途上举拔。   上官婉儿和张昌宗所举的只是一些重要人才,不过他们所举出的,都是绝对靠得住的真才实学!   可是在他们手中被刷下去的也不少,有的人在一方经特别推许,却在另一个人手中被刷下来。   因此,张昌宗和上官婉儿经常为这一点而争执,他们本来是一对欢喜冤家,互相倾慕,互相深爱着,武则天一直想为他们撮合,可是他们却经常为了选才的问题,争得面红耳赤,常使武则天为之烦心。   上元前夕,扶余国王张士远也远从海外赶到,向武则天道喜,他们是几十年的爱侣了,到了这个时候,才算是真正能无畏无忌地相聚,出入宫围而不必避忌什么人了。   恋情未变,绮情渐淡,他们毕竟是上了年纪,不像年轻时那么缠绵缱绻了。   武则天对他到来是十分的欢迎,两个人拉着手,默视良久,张士远只问她道:“媚娘,你好吗?”   “好,你也好,好像比上次瘦了些!”   “是的,我最近节制口欲,少吃肉食,肚子里的油水被刮掉了一点,所以轻了几斤!”   “干吗?难道你的国内闹饥荒,你要节省了!”   张士远笑道:“扶余是海国,以海为田,鱼虾为粮,这片田无须耕耘,从无旱涝之灾,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我们永不会闹饥荒,我节食为了避免发胖,人过了中年之后,过肥绝非好事,那会使人衰老得快……”   武则天笑道:“没有的事。我没有节食,吃得比以前更多,但是不但未见发胖,反而瘦了些!”   她就地打了个圈子,轻绸的衣服飘了起来,显出她的窈窕的身段,依然风华绝代。   张士远忍不住把她抱了起来,举着转了两个圈子,才把她放下来。   这时四周的宫人都已悄悄地退了下去,只有王怀义躲在远远的地方照料侍候着。   张士远毫无忌惮地吻着她的颈项道:“媚娘,你怎么还是那么美,这一次在路上时还在想,一年多不见你了,媚娘已经六十岁了,会不会是个鹤发皤皤的老太婆子,可是今天见到你,却和上次相见没两样!”   “只是和上次相见没两样?”   “每次相见,你都是一样,因此实际上说来,你和我们初次相见时,没有什么改变!”   “我们第一次相见才十六岁,我还是个小姑娘!”   “媚娘,在我眼中,你永远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不,应该是个十六岁的大姑娘,你十六岁时可实在不小,你记不记得,我们初度销魂,你脱下衣服,那一对奶子跳出来,吓了我一大跳,居然问你有没有生过孩子,还挨了你一巴掌!”   武则天也沉浸在往事中,娇嗔道:“你难道不该打,我才十六岁,你居然对我问那种话?”   “我们那扶余国,女孩子都是十三四即嫁,十六岁时,至少有两三个孩子!”   “那是边蛮之地,怎能与中原相比!”   “在长安,十五六岁做母亲也多得很!”   “那是寻常百姓人家,我却是出身公侯之家,你别忘了,我父亲也是国公,公侯之家的女儿,没有在十八岁前嫁人的。”   “这与门第无关,反正你那时不像十六岁,正如你现在不像六十岁一样,你是个天生的丽质,成熟得快,苍老得慢,像你这样的女人,原本是一个男人最理想的神仙伴侣,我一直在想那一天能和你一起,乘上一条大船,放流海上,去觅取一处神仙洞府……”   “世上真有神仙洞府吗?”   “有的,海外有许多仙岛,岛中满是珍禽异兽,奇花异草,四季皆春,端的是神仙世界!”   “事能如愿亦平常,这种情景只是听起来美,想起来美,一旦生活其中,就没什么美了,而且要我这样一个地方,何必远扬海外,在我这未央宫中,我就可以做到,你看这满园花朵,几时谢过!”   这时正是腊月,但他们四周,确有百花齐放,而且有些是夏日才开放的花朵,居然也绽开怒放!   张士远看了一怔道:“这一株桃花是真的还是假的?”   “自然是真的,我不喜欢假的东西!”   “寒天开桃花,你是怎么弄的?”   “有钱有势,天下没有办不到的事!”   “但你总不能颠倒四时吧!”   “我只要有心,就没有办不到的事,像这样的桃花,我要花匠遍选异种,择其佳者,培养在温室中,使它在冬月开花,然后移出来。”   “移植出来还活吗?”   “不是移株,我是把它们种在大盆中,连盆移出,埋在地下,掩上浮土,就着不出来了!”   “那能活几天呢?”   “三五天不等,但花房中准备很多,冻谢一株再换一株,我就能维持眼前花不断了!”   “要是下雪又怎么办?寒夜冰霜又如何?它们可是经受不起的!”   “连夜用炭火焙温,使它们不受寒,下雪的时候,用伞在上面遮着!”   “那要浪费多少人力!”   “宫中有的是闲人,吃饱了无所事事反而会作怪,我就找些事情给他们忙去,就这一株桃花,有十名宫女专门侍着!”   “需要这么多的人吗?”“实际上是用不到的,但是我必须给宫中的人找些事情做,免得她们太无聊,我发现宫中是非最多,就是因为这些女人大闲,我找件事给她们做,而且更责成她们,谁负责的花死了,这组人就一体同罚!”   “这太严苛了,花木开非其时,护持更为不易!”   “人定可以胜天,她们都护持得很好!”   “我不信,有些事是人力无法挽回的!”   武则天低声笑道:“我知道,实际上这株桃花已经是第四株了,她们偷偷地换了四株,每次都是买通了花匠,把备份的换了出来,以逃避受罚,因为那处分是很重的!”   “这就是了,你又何必要她们做这种阳奉阴违的事!”   “我是要养成她们的敬畏之心叫她们不敢作怪,自古以来,亡国之因,都肇于后宫!”   张士远笑道:“那是男人当皇帝时,才有的顾虑,你是个女皇帝,总不会再有那些事发生吧!”   武则天轻叹道:“我就是凭仗在后宫而取得大权的,当然不会轻易犯错,可是我必须要树下规范,养成她们的畏惧之心。   因为她们最接近皇帝,最容易接触一些有权势的人,也最容易用简单的方法取得大权,所以必须好好地整他们一下!”   张士远哈哈大笑道:“那是你自己找麻烦,像我的扶余国中,永远不会有这种问题,因为我的宫中,都只是民女,没有什么显赫的身世,也不会有野心!”   “你宫中没有后妃这类的人吗?”   “有,但是我选妃不选贵族之女,被选上之后,她的家族也不会因此获得很高的权势,这就根绝麻烦了!”   武则天为之动色道:“这个办法很好,我也要想法子来改革一下,清除积弊!”   他们的谈话由严肃而轻松,开始谈到离情,十分愉快,他们发现彼此的互相需要愈来愈切。   武则天道:“士远,我们每年只有一两月的相聚,实在太少了,难道你不能多住些日子吗?”   张士远道:“倒不是不能,国事有我的儿子处理,我在不在都没关系,只是我不能在你这儿住太久了!”   “为什么,现在你已经毫无顾忌,直入宫禁!”   “问题不在这里,我来这儿算是什么?”   武则天笑道:“原来你顾虑到尊严问题,那很简单,随便你要做什么,那怕你要当皇帝,我也让给你!”   “我没兴趣,我的国王不比你小,但我仍然置于不顾,我的权势更是超过你,我的扶余国你插不进手去,你这中原江山,我可以插手一半,这你不反对吧!”   武则天道:“这当然不反对,说这片天下全是你的,我也承认,我的大业全仗着你们张氏父子撑腰,尤其是昌宗,现在更是手掌军马大权,他要轰我下台,我也只有乖乖地应命!”   “昌宗不会的,他完全是为了我才帮你,他也表示过了,掌权在手很麻烦的事,他很想放掉手……”   “那可不行,我少不他!”   “这个孩子反正交给你了,你也不必去顾虑他有野心,因为他手中已有一大片王国,养成他怡淡之心!”   “像他这么看得开的人实在不多!”   “昌宗很像我,他对权势已完全不感兴趣了,他只想能跟婉儿一起去逍遥岁月!”   “我可没拉着婉儿,事实上我一直在撮合他们,只是两个孩子都很憋扭,整天淘气……”   “那是你赋予婉儿的权太重了!”   “不是我特别宠她,是她的能力强,朝中的多少通经阁老,在她面前就像个小学生,经常被问得目瞪口呆!”   张士远叹了口气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子太聪明了也不是好事,我也曾劝过昌宗,叫他把心转到别人身上,婉儿是个好对象,但是并不适合他,因为他不是个肯低头的人,却又强不过婉儿去!”   武则天苦笑道:“我也劝过婉儿了,怎奈这两个孩子都是死倔头,见了面吵个没完,不见面却又互相思念,我实在没办法!”   张士远道:“我们自己的事都解决不了,也没那份心情去管孩子们!”   “你还是坚持不肯住到长安来!”   张士远道:“不是住在那儿的问题,我们若要长相厮守;就是大家都放弃一切,找一个属于我们的地方,享受晚年宁静的生活!”   武则天想了一下,道:“没有别的方法?”   “没有,任何变通的办法所得到的都不是真正的生活,只要有别的事悬心,我们就不是真正的属于自己!”   武则天又想了一下道:“士远,再过三年,让我这儿了断一下,交给一个靠得住的人再放手,你知道我这一片江山得之不易,若是随便交给一个人,弄得一团糟,我实在舍不得!”   “你现成就有个人交,还政中宗,你也不必为他耽心,他们李家有一套稳保江山的办法,皇帝垮不掉的!”   “怎么垮不掉,我就弄垮了!”   “你是他老娘,而且你又一直在掌着权,自然另当别论,别人就没有那份机会了!”   武则天道:“有的,他的老婆很不安份,那小子又昏庸无能,我若还政给他,迟早都会落到姓韦的人手中!”   “没有办法预防吗?”   武则天道:“那自然是有的,替他换个老婆就行,不过犯不着这样做,因为我根本不打算还政,凭心而论,你这个不姓张的儿子实在不是材料……”   张士远也只有一叹,他也知道庐陵王实在不是做皇帝的材料,因此问道:“那你打算如何?”   武则天道:“慢慢地着,在近亲子弟中找,那一个小子成材,我就扶植那一个,有那么三五年时间,就可以放开走了,我已经当了半年皇帝,滋味不过如此,士远,你不要以为我是丢不下权势,我也有点腻了,只是责任感驱使我,不能轻易地交给人!”   “也只有这么办了,但愿上天帮忙,使我们多活几年,还来得及过一段属于我们的生活!”   武则天笑道:“这个你放心好了,我们都会活得很久的,今年是我第一年当皇帝,我要过个轰轰烈烈的年,难得你也来了,那就更热闹了!”   “热闹是寻常百姓的,外面大树银花,花灯如海,你却看不见!”   “谁说我看不见,我就是要自己看,才下旨要大家特别庆祝的,寻常百九珍家,至少要一盏花灯,士族之家十盏,公侯之家,不得少于百盏,我要开有史以来未见之盛况,就是为了自己要出去凑个热闹!”   “你一出去,仪仗前行,百姓回避,还有什么热闹!”   “我不摆仪仗出去,穿上便装,陪着你,带了昌宗和婉儿大家都穿上寻常衣服,玩他个一夜去!”   “你不怕危险?”   “有什么危险的,凭你跟昌宗两支剑,千军万马中也保得住我们两个女人吧!”   “平常我倒不怕,就是元宵夜我不敢说,你们两个人都天姿国色,那些登徒子盯在后面,趁机会摸一把掏一把我总不能为了这个而拉剑杀人吧!”   “长安市上能允许他们如此不法?”   “媚娘,你又来了,这又不是什么大罪,好色之心,人皆难免,我自己年轻时也常干那一套的,你也不是没看过长安的花灯,那一个是老实的!”   武则天想想也笑了道:“人一做了皇帝,一切都往法字去想了,竟忽略了人性的问题,看来今天晚上,我还得换上男装,才能得到一点物外之趣!”   “那也不平静,你若穿上男装,风流潇洒,迷死那些女人的,到那时候,恐怕困在你身边的,都是一大群莺莺燕燕了!”   “那倒好,我也要去逗逗那些姑娘小媳妇玩玩!”   张士远原本是个好玩的人,他年轻时,就是长安市有名的游侯公子之一,这时勾动趣情,也十分有兴。   于是他们找来了张昌宗和上官婉儿,告诉他们今夜微服出游的计划。   上官婉儿高兴死了,娇笑着道:“好极了,婉儿听说今年好几家公府都特别召来了巧匠,系了许多别出心裁的花灯不说,还聘了许多宿儒,制作了不少的灯谜。婉儿就担心没机会去欣赏!”   只有张昌宗皱起了眉头,他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怕没有如此轻松,但是人人都如此高兴,他也不便扫兴。只有另外作一番安排。   晚餐是在宫中吃的,武则天邀请了张氏父子和上官婉儿作伴,四个人吃得很愉快。也喝了点酒,趁着几分酒意开始着装出宫。   前一段路他们是骑马的,到了闹市,人潮拥挤,马骑不动了,才下来步行。   长安市这一天是真的热闹,处处花灯如画,各式各样的彩灯、人物、花卉、鸟兽、故事的不胜枚举,果然是热闹胜于往昔。   武则天十分自豪地道:“大唐贞观号称盛世,但也没有像今天这份景象吧!”   张士远道:“你刻意点缀,自然是不同凡响了!”   武则天不服气道:“就算是我刻意点缀,也要百姓们能配合,你看这满街男女老幼,他们个个穿了新衣,恣情欢笑,那可不是装出来的,假如连年灾祸,民生凋弊,就算我要大家欢迎,他们也鼓不起兴子呀!”   张士远笑道:“你的目的无非是要创一片空前的伟业,那已经做到了,就凭你是一个女皇帝,那已是数千年来,无人能及的!”   武则天更是高兴了,领着头前行,来到了翼公秦府,他们家的花灯更显平凡,竟是穆天子朝西王母的神仙故事,群仙齐集,百珍罗陈,占地将近半亩,蔚然大陈,尤其那位王母娘娘,塑得跟武后十分相像!   武则天看了笑道:“虽然明知是阿庾奉承,但是看来实在叫人舒服!”   张士远也笑道:“秦家是最会做官的,也最会做人的,处世之圆通达,叔宝公深得个中三昧,他追随李世民打天下时,就是最受倚重的一个,到现在也是如此!”   武则天道:“说他圆滑也无不可,但说他深体人臣之道,也讲得过去,他跟每个皇帝都熟得不能再熟,好得不能再好,建功也多,但他们对帝家总保存了一份敬意,从不越过份,无论当朝奏对或私下谈话,总是适可而止!”   张士远点点头道:“不错,他跟怀义一样,永不逾越分寸,是个很可信赖的人!”   武则天一笑道:“更难得的是他把这一套学间传给了他的子孙,从秦怀玉到秦汉,他们都学会了这一套!”   张士远道:“秦老国公的韬略武功都高人一等,建功很多,但始终虚怀若谷,对人从不骄矜,所以他的人缘最佳,声望最高,任何一个皇帝只要手下有几员这种大臣,江山都可以坐得稳稳的了!”   上官婉儿从后面挤了过来,她急着要去猜灯谜,听见他们在谈论,忍不住这:“张伯伯,您也是的,连出来玩都放不下政事,不觉得太乏味吗?”   武则天笑道:“这就是身上背了责任的苦处,随时随地都会不自觉地想了起来!”   上官婉儿早已挤到猜灯谜的地方,抬头去看那些迷题。武则天也凑了过去,秦府早已得到了张昌宗的通知,秦汉忙过来,要撩衣行礼,武则天道:“秦汉,今天是出来玩的,不准泄露我的行藏!”   “是。本来家祖及家父母都要过来侍候的,都被小侄拦住了,武老伯只管放心地玩好了!”   武则天看了着灯谜,指着一条笑道:“这一条制作得很有点意思,有人猜中了没有?”   秦汉笑道:“谜题是小侄制的,幸好还没被人猜去,但在武老伯面前,恐怕就不值一笑了!”   武则天点点头,念头道:“青面獠牙满身毛,能把泰山摇几摇,六国兵马纷纷动,一阵清风不见了……射论语一句。在这上面我平常,经书都丢光了,但是这一则化雅成俗,别具趣味,我倒要好好想想!”   上官婉儿其实早已猜出了谜底,却故意笑道:“青面獠牙满身毛,这不是个大怪物了,论语上那有这么个怪物!”   武则天突地笑道:“可不就是个怪物,这是个怪字,撼摇泰山是个力字,六国兵动是谓乱也,最后一句却是个神字,子不语怪力乱神。”   上官婉儿恍然道:“可不就是这一句吧!”   秦汉笑道:“武老伯毕竟是天纵之资,这个谜题小侄构思良久,却被您老一下子就射中了!”   武则天笑笑又看了另一则道:“这丞相两字射一个字,倒是广泛得很,却不知如何去射!”   张昌宗道:“丞相者,上辅天于,下理众民,一人之下,众人之上,有这么个字吗?”   武则天哈哈大笑道:“怎么没这个字,是个伞字!”   张昌宗道:“伞字低下是四个人字,只听说三人口众,可不是四个人字!”   武则天笑道:“这合字格,三人为众,众人者,三个人加一个人,可不就是四个人吗?”   秦汉道:“这一则是家父制作的,他老人家还特别准备了一份重礼,要奖给的中的人,没想到又被老伯得去了!”   说着命上奉上一对玉壁,连同先前的那份采礼一对玉马都用了个盘子端来。   武则天笑道:“府上倒是大手笔,准备了这么重的礼!”   秦汉笑道:“东西并不值钱,只是好玩而已,武老伯拿着随便赏人吧!”   武则天道:“我可舍不得,我并不贪图什么东西,但只是我自己辛苦智力赚来的,我要留作纪念!”   上官婉儿和张昌宗又射了不少条,得了一大堆奖品。   但是有个人悄悄地来到张昌宗身边,向他说了几句话。   张昌宗立刻紧张起来了,斜眼望去。   远处有一僧一道,杂在人群中向这边也颇为注意,僧人虎口狮鼻,相像奇丑,道人则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样子,不过那两个人都很锐利,仿佛是四辆利刃,看在人身上,就使人有不舒服的感觉。   张昌宗知道,这又是麻烦来了。   ------------------------------------   天马 扫描,怜莲 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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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元宵灯会遭袭击     张昌宗渐渐地落后两步,他手上踔骑尉的一名便衣军官立刻也挤了过来,这人是他从江湖上聘来的,叫万士通,他的专长也跟他的名字接近,外号就叫万事通,举凡江湖上有点名望的人,他差不多全认识,眼皮子极广。   这时他也紧张地道:“大将军,你注意到那一僧一道没有,他们是江湖上很有名的凶人,僧家叫飞钹禅师,带了十二面铜钱,百步之内,可以取人首级。道人则是铁板先生,他手中的一对铁板既可挡兵器,也可以当兵器,十分厉害,他们都是极负盛名的杀手,在京师出现,必非无因,您要注意一下!”   “我知道,他们跟在后面有一段时间了,目的似乎专在我们身上,你转告营里的人注意一点!”   万事通道:“卑职早就要盯住他们了,但恐怕没多大用处,因为他们不必欺近出手,隔着很远,也能够实施暗算,简直防不胜防!”   张昌宗道:“你们可以不让他们出来,遥发暗器,一定会有征兆,发现他们有发动企图时,立刻先予阻止!”   “也许他们不是为了圣上而来呢?”   “那也不管,京师重地,不能容他们随便伤人!”   “是的,大将军,可是铁板尚好,飞钹难防,他最小的一对就藏在袖中,也最厉害,手一挥,钱已出手,令人防不胜防!”   张昌宗想想道:“用就先找那个和尚,故意跟他冲突起来乘机会先把他抓起来!”   “大将军,这不太好吧,得罪了江湖上很讨厌!”   “没关系,最了不起我在事后跟他们陪个罪,但愿能平安混到护送圣驾回宫,化再多的代价也值得!”   “既然大将军加此吩咐,卑职就去设法好了!”   张昌宗交代完毕,前面的武则天等人又转到另一所大宅院前面了,那是太平公主的府第,驸马因公主的气焰而告仳离,所以至今犹是独身。   靠着母亲的势力,她一直很神气,也很跋扈,她府门前的彩灯系的是童子在紫竹林中拜观音,祥云缭绕,珍禽异兽出没,水池中莲台浮沉,都是花灯,十分好看。   武则天道:“府门前怎么会有池塘的!”   上官婉儿道:“公主为了要布置这座莲池,在三天前雇了五百名工人挖起来的!”   “那不是太浪费了一点吗?而且这片地塘正当大街,岂不是阻断了行人来往!”   上官婉儿道:“大街倒没有阻断,公主又拆了一排民房辟作了大街,从池塘边绕了个弯,接通两头!”   武则天道:“胡闹,胡闹,游戏小事,岂能扰民如此!”   正说着,旁边已过来一名侍卫打扮的大汉厉声叱道:   “你们这几个穷酸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批评公主行事,莫非是想讨打不成!”   说着一鞭抽了下来,正抽在武则天的身上,把武则天打得一个踉跄,连衣服也抽破了,身上印现血痕,武则天大怒道:“京师重地,众目睽睽之下,居然任意行凶打人,你们还有王法没有!”   那侍卫冷笑道:“我家公主是皇帝的女儿,王法就是我家的家法,你们批评公主,就是触犯王法,今天因为是好日子,只抽你一鞭子还是客气的,你再不识相滚开,老爷就砍了你!”   武则天怒极,厉害道:“昌宗,给我砍了!”   张昌宗知道这名侍卫必死无疑,也不多说话,上前拔剑一挥,将那人扫成两截!   街上围观的人很多,一见杀了人,都呼叫着躲开,唯恐给无辜波及。   果然府中又冲出一大批人,个个都执着兵刃,围上来就要杀人,张士远和张昌宗父子也只拔剑护住了武则天和上官婉儿,那些护卫几度冲杀被击退了回去,而且被杀了几个。   但府中的护卫很多,源源不绝,越围越多,原来太平公主为了挖这个池塘,知道会引起一般人批评,所以派了侍卫守在一边,但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立施惩诫,准备立一下威的。   但也顾虑到京师的王公贵族不少,所以也号令了一批侍卫,武装候命,只要跟人起了冲突,立杀无赦!   她很受武则天的宠爱,武则天下令要大事庆祝,她大兴工程,布下这一座别出心裁的灯楼,就是为了讨好武则天,抓住了顺圣意这个大题目,也好显示一下威风。   她在京师已经役有惹不起的人,纵或有几个,那些人知道她是武则天心中的地位,也不会跟她捣蛋,那知道武则天会微服乔装出来看灯,引起了这场冲突。   张氏父子两支剑倒是不怕人多,可是他们受了限制,必须要保护武则天和上官婉儿,不能离开,所以一直在处于被动的状态。   张昌宗原也吩咐一些便衣的禁卫在暗中随行的,可是那些人都被万事通召去监视铁板道人和飞钹禅师了,不敢轻动,尤其是这个时候,那两个人若趁乱出手,那情形就更严重了,所以他们只有守定在两个周围。   万事通是个行事极为稳重果断的人,他知道张氏父子对付那批豪门侍卫爪牙还能应付,不必忙着支援!   张士远和张昌宗又砍了几个人,见外面围攻的人反而越来越多了,不免心中焦燥。   幸好秦汉也带了人过来了,两处府第原就不远,而秦汉也一直在注意着他们的行动。   公主府前冲突一事,他连忙带人过来,原本是想排解一番的,看情形己无法用言语善了,领了人就杀进了重围,他的家传剑法只略逊于张昌宗,而他所率的家将却个个骁勇善战,虽然只有十几个人,却如同是一批猛虎冲入了羊群,立刻就把那些侍卫们杀得人仰马翻了。   杀得人多了,自然也会报进公主府,太平公主听说是秦汉来跟她捣蛋,心中有点嘀咕,她知道秦家不好惹,但是却不甘心被人欺到门上来,所以也带了人出来,但见秦汉还带了人在追杀她的门客,地下已倒了一大堆的死伤人员,都是自己的家人,心中更是光火,迎了上去,厉声喝道:“秦世子,你是什么意思?”   秦汉见了太平公主,一躬身道:“公主,请恕末将冒昧,末将是为了保护……武先生,不得不出手,混乱之中末将再三喝阻不听,只有先动手再说了!”   太平公主沉下脸道:“那一个武先生!”   秦汉不敢说出武则天微服出游,只有道:“就是那位武先生,他是圣上的亲戚!”   隔着老远,武则天又着了男装,太平公主一时认不出来,冷笑一声道:“武家的亲戚大不过武承嗣和武三思两位表兄,他们也不敢到我门口来捣蛋,武家的亲戚又怎么样,他们是靠我娘滚爬起来的,虽然我娘做了皇帝,但江山却是从我李家接过去的,武家的人居然敢爬到我头上来了,我倒要找他理论一下!”   说着就要过去,秦汉忙伸手拦住道:“公主,那位武先生非比别人,你还是不要过去了!”   太平公主更怒道:“放屁,姓武的人我没有一个不敢碰的,我先抓下他来,再跟你们算帐!”   冲过秦汉的阻拦,她先看见的是张昌宗和男装的上官婉儿,脚步顿了一顿,随即怒道:   “张昌宗、婉儿,原来是你们这一对活宝,你们虽然是我娘面前的红人,但欺负到我头上却太过份了,你们非给我一份公道不可!”   她跟上官婉儿素来不和,此刻见了上官婉儿,更是火上加油,冲上去就要拼命。   张昌宗拦住她道:“公主,你先别冲动,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太平公主叫道:“没什么好弄清楚的,你们上门欺人,在我的门口杀人,张昌宗,别人怕你,我可不在乎你,你别想护着上官那小娼妇,今天我非揪下她的脑袋不可,你要是有种,就把我杀了!”   叫着一头撞向张昌宗,张昌宗忍无可忍,反手一掌掴上去,把她打得跌倒在地。   太平公主怔住了,没想到张昌宗真敢打她,用手抚着脸颊,半响后才叫道:“张昌宗,小杂种,你敢打我!”   张昌宗沉下睑道:“公主,别仗着你金枝玉叶之体,但你若不知自重,别说打你了,连杀你都敢!”   太平公主见他手中执着剑,倒是不敢再骂他了,但是又咽不下这口气,跳起来,用手指着道:“给我杀,把他们每个人都杀了,我负责!”   认清了张昌宗,她手下的那批侍卫们那里还敢去,太平公主见指挥不动手下的人,面子上更是下不了台,跳起来,抽出一各侍卫的剑,奔上去要杀张昌宗。   武则天这时已忍无可忍,她不想在民众面前揭露自己身份的,但这个女儿闹得太不像话了,沉声道:“昌宗,把她抓过来!”   张昌宗轻轻一伸手,就握住了她执剑的手腕,略一用力,太平公主就痛得握不住剑,松手掉落地下,张昌宗把她架到武则天的面前,按着她跪下。   太平公主犹自强顽地叫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要我跪下,我不砍了你的头就不是人,姓武的,你等着瞧!”   武则天沉声道:“畜生,你太不上进了,贵为公主,行退却如同泼妇,在万民之前,闹出这种笑话,丧尽皇室尊严,我真不知道要如何来处分你!”   太平公主这才看清,面前这位武先生,竟是她的皇帝母亲,顿时吓得魂飞天外,连连叩头道:“母……亲……父王,儿臣不知道是您圣驾光临,多有冒犯……”   武则天冷笑道:“不敢当,你威风得很哪,我只说了一句话,就挨了你侍卫一鞭子!”   她指着身上的鞭痕,脸色寒得似冰,太平公主只有连连叩头道:“儿臣该死,儿臣该死!”   武则天沉声道:“好,你知道自己该死就好办了,你在这儿跪着,等我来通知你如何一个死法!”   说完她转身就走!   忽而,人群中爆出一声长笑道:“好,好气魄,武媚儿,你虽然是个女人,行事倒有须眉气概!”一个胖大的僧人由人群中飞身而出,挡在武则天面前,正是那个飞钹掸师,有几名踔骑校尉看住他的。   但这和尚的身法太快,一跃身,已像一朵轻云飘了起来,那些校尉们大惊失色,忙要追上来,但是武则天却一伸手,已把那些人拦住了。   这位贵为天下之尊的女皇帝果然有她的过人之处,居然毫不惊惶地道:“和尚,你好生无礼!”   飞钹禅师大笑道:“武氏,你那套帝家尊严可别在洒家的面前端,洒家是江湖人,不吃这一套,洒家是受人之托来取你性命的!”   张士远和张昌字立刻仗剑来到武则天的身边,武则天更为安心了,沉声道:“你受谁之托!”   “这个酒家可不会告诉你,今天你行事,犹不失为正,所以洒家放过你一马,回宫之后,立刻归政李氏,还可以得保首级,否则洒家必取你的性命!”   说完双手一挥,两片钹带两道金辉,直飞而来。   张士远和张昌宋双双挥剑,迎向飞钹砍去,虽然击中在边缘上,将它反击出去,可是那两面飞钹竟像有生命的物体一般,转了一圈,又飞了回来,仍是向武则天飞来,他们只有再度挥剑,将它走出去。   如是一而再,再而三,去而复返,而且那个和尚双手齐扬,不断发出了飞钹,满天飞舞,攻向每个人,有秦汉手下的家将,也有张昌宗手下的将尉。   他们都被这些有魔法似的飞钹困住了,技艺高的,用兵器击出去,那些飞钹去而复转,而且一次比一次劲道足,技艺差的,被飞钹察身而过,不是断头,就是腰斩。   张氏父子对抗两枚飞钹也感到十分吃力,张士远渐渐看出虚实,在飞钹又一次飞来时,他不从边缘反击,举剑直上而下,猛地下击。   呛卿一声,飞钹落地又跳了两跳,才静止不动。   他这一举奏功,张昌宗也起而效法,举落了另一片,秦汉也击落了一片,其他的人看出了便宜,纷纷起而仿效,击下了四片,只有一个人发剑较慢击空,飞钹滑过,擦的一声,切人他的胸膛,嵌在上面。   八片飞钹都被击落下来了,大家都吁了一口气,再去看那飞钹禅师,却已不见踪影,众人面面想觑,不知如何是好,再看看现场,已经被杀死了七个人,再加上原先公主府中被杀的人,简直是满地残尸,惨不忍睹。   武则天惊魂乍定把一股怒气全发在太平公主的头上,厉声道:“畜生,你好,原来你还安排了杀手在门口,准备要我的老命!”   太平公主吓得脸发青,连忙道:“绝没有的事,儿臣根本不知道父皇今天会出来,否则几臣早在门口迎驾,也不敢如此放肆了!”   张昌宗也道:“媚姑,侄儿想公主与杀手无关,那两名杀手是一僧一道,早就盯着我们了!”   “什么,还有一个道人!”   “是的,和尚叫飞钹禅师,道人名铁板道人,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凶人!”   “你既然早已发现了,为什么不抓他们起来?”   “媚姑,您下诏大放花灯,与民同乐,无缘无故,侄儿总不能随便抓人,不过侄儿已经派人牢牢地盯住他们,只要他们有不利您的企图时,立予逮捕!”   “可是你的手下并没有能看得住他们!”   “这两个人武功之高,实出侄儿意外,但在这儿一阵大乱也是原因!”   武则天的气又转到了太平公主的头上,怒声道:“都是你这富生,那个和尚叫我还政李氏,你刚才自己也说江山是你家李氏的,口气如出一澈,说凶手与你无关有谁相信!”   太平公主只有连声叫冤枉,武则天也不理她,气冲冲地走了。   这一来的游兴大减,再者也怕再出问题,在张氏父子的保护下,一直回到了皇宫。   由于外面一事,张昌宗立刻又加强了皇宫的防御,武则天在偏殿中,请来了张士远和张昌宗,当然是商讨刺客的问题,武则天第一句话就问道:“昌宗,那两名刺客你能掌握住行踪吗?”   张昌宗道:“他们的身法太快,侄儿的人虽然立刻跟踪,但他们是穿房越脊,从屋于上离开的,而长安的大宅院太多,手下的人不敢擅闯,以至失了踪迹,不过他们是江湖上有名的人,而是一僧一道,找起来应该不难!”   “你说要多久才能找到他们?”   “侄儿有把握在三十六个时辰内找到他们!”   “是找到他们,还是拿到他们!”   张士远笑笑道:“嵋娘,你别逼孩子太急,这种江湖高人非寻常可比,你今天自己也看见了,光是一个飞钹样师的飞钹,已经如此难惹了,若非我看出虚实击落下来,就是那八面飞钹,也足够叫人手忙脚乱的!”   张昌宗道:“侄儿研究过那些飞钹,见上面刻了一些奇怪地符咒,似乎是由法力控制的!”   “那是些什么符咒呢?”   “侄儿看不懂,已经送到钦天监袁大国师处,责成他务必弄出个结果来!”   武则天点点头道:“我再给你一道旨意催催他!”   张昌宗道:“那倒不必,侄儿与他私交尚笃,公私两面上他都会极力去做的!”   武则天道:“土远、昌宗,你们父子俩自己作个估计,这两个人你们是否对付得了?”   张士远想了一下道:“对击剑之技而言,我相信已经没有对手了,但对方是术士,不是以武技论胜了,不过你放心,我有懂得这一套的朋友,回头我就去找他们帮忙,请他们协同对付这两个凶人!”   武则天道:“那就请你多费心了,我也明白这后面必定有那家豪门在后面捣鬼,想逼我下台,我这片江山是凭我自己的本事挣下来的,我不甘心被人赶下来!”   张士远笑笑道:“那些不管他了,有我在一天,绝不会容人欺负你,现在倒是你那个宝贝女儿的问题,我相信她只是骄横跋扈一点,绝不敢有对你不利之心!”   “我知道,她要是大唐的公主,也不敢如此跋扈的,只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才敢如此无法无天,离开了我,她也没什么威风了!”   张士远道:“那你就该压制她一点,你以女主当政,一般的人都在待看看你的表现,民心之所在,才是你最有力的保障!”   武则天笑道:“我明白,这一套不必要你来教我了,我放纵武三思,放纵我女儿,并不是盲目的宠爱,我是要待他们弄得天怒人怨的时候,再整他们一下,那样才能证明我的圣明!”   张士远笑道:“你真了不起,居然把以术治术的权术都摸出个三昧了,那么现在你该整整体女儿的时候!”   武则天也笑道:“我知道,我不会杀她的,因为她毕竟是李老的女儿,杀了她会被人怀疑我在排斥李氏,但是我也要杀杀她的气焰,叫她以后收敛一点!”   太平公主在府门前足足跪了一天一夜,然后在朝臣的求情下被赦免回府,武则天另加法则,要她拿钱出来,重新修建好被拆除的民房,赔偿民众的损失百万钱,挖的池塘填平,恢复旧状,而且太平公主罚在府中禁足两年,读书思过,朝中派两位阁老太师,轮流每天去课读,规定功课,宫中每天派人去监督,若有懈怠,立加答责不赦!   这一个措施博得了朝野间一致的好评,在大唐天子居政,既使是贤如贞观皇帝李世民,也没有如此圣明的措施,使人对她的观感一新。   对自己亲生的女儿,对自己的侄子,武则天都毫不容情地严加处分,这使大家对新君出动了全体的人员,都没有找到飞钹排师和铁板道人,每三天一个期限,已经过了五六个期限,仍是毫无消息。   张昌宗只差没生气得要办人,倒是武则天比较沉得住气道:“昌宗,我知道你尽了力,但是你也不能太怪你的手下,这件事必有一两位国公居后操纵,那些国公们自恃是元勋之后,个个都气焰万丈,认为我不敢动他们,我正要办几个人给他们看看!”   张昌宗忙道:“媚姑,这可千万使不得……”   “我知道,我要办,一定办得令人心服口服,例如说,我找出他们包庇那两名凶手的证据,总该没话说了!”   张昌宗道:“那当然,只要找到证据,侄儿就直接办人了,何必要媚姑操心呢!”   武则天道:“其实要找证据并不难,你不妨到几个国公家去分别拜访,探探他们的口气,就会有结果了!”   “侄儿已经拜访过几个人了,却问不出一点结果!”   “你问的方法不对,我教你一套话,你去一试准灵!”   她很机密地告诉了一些话,张昌宗并没有十分相信这些话能生效,但认为也不妨一试。   告辞出来后,他估计了一下情况后,约了秦汉一起,首访吴国公府。   吴国公是开国元勋徐织的封号,徐织名茂公,又名懋功,是太祖李世民的畏友,大国开国过程中,建过绝世功勋,后来曾赐姓为李,到了高宗时,又恢复了本姓,此时已三传至徐敬业承袭爵位。   徐敬业也是累世军功,他以若国公兼长扬州兵马都督,是属于实力派的人物,他本人更是慷慨好交,家中经常宾客盈门,文武两途均有,尤其是对于文名卓盛的一些名士,他更是虚心接纳。   当时盛名的文士如陈炯、卢照城、王勃、骆宾王等四杰,跟他私交极佳,时相来往。   徐敬业在国公中的地位,仅次于翼国公秦氏,但秦家因为仍是老元戎秦叔宝在当家,跟年轻一代的国公们已有隔核,往来并不如他密切了。   每年,他在扬州督军一段时间,在京师述职一段时间,也是个很活跃的人。   武氏临朝,他是继秦府之后,第二个上表拥戴称臣的,正因为他的态度恭顺,所以武则天没有注意到他。   这次武则天授意张昌家去遍访国公时,交代了一番话:“平时那些不太恭顺的国公们你都经过访查了,找不到一丝痕迹,你就该上那些不受人注意的地方去!”   根据这一个灵感,他选择了最没嫌疑的吴国公开始,在门口一通报,徐敬业立刻迎了出来,到了客厅中分宾主坐下后,张昌宗开门见山地道:“国公,今日冒昧造访,是为了元夜时的两个刺客而来!”   徐敬业喔了一声道:“听说刺客是一僧一道,大将军已经抓到了?”   张昌宗道:“若是抓到了,今天就不会麻烦国公了,那两名刺客都是很有名的江湖人,一去全无踪影,所以在下特来麻烦国公一下!”   徐敬业道:“若有小弟可尽力之处,将军尽管吩咐!”   “吩咐是不敢当,圣上判断那两名刺客必定藏在那一家大宅第中,要在下逐宅搜查!”   “原来大将军是来搜查的!”   张昌宗道:“圣旨尚未下来,在下只是预知将有此事,先来打招呼,也请国公注意一下!”   “大将军此话怎讲,本爵不太明白!”   “圣上指定了三家大宅第,国公府排在第一!”   徐敬业悻然变色道:“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国公宅中客最多,而且待那些门客十分优厚,在下知道国公忠心皇室,必不会窝藏凶手,但是恐怕国公的门客中,有人循于江湖义气而私加匿藏……”   “在本宅中不会有这种情形!”   张昌宗一笑道:“国公也别太大意了,圣旨也许明日即下,国公还是先清查一下,万一到了明日,被人发现了,岂非太冤枉,圣驾谕命这次搜查,将十分彻底,即使有人化装易容,也不易逃过!”   徐敬业道:“承情,承情,本爵在今天就通知大家一声,要他们充分合作,同时也查问一下,因为本爵对来自湖海的朋友,一向采取放任的态度,让他们自由活动,万一真有人藏匿了,本爵自会找到他们!”   张昌宗忙道:“国公不必采取行动,否则坏了国公好客之名,只要国公悄悄知会他们离开,在下自会找到他们!”   徐敬业道:“好,本爵对将军和秦兄今日惠顾知会,十分感激,明日本爵当寒宅恭候大驾!”   两人告辞出门,秦汉问道:“下一家我们上那儿?”   张昌宗微笑道:“那儿也不去了,就是这一家!”   “怎么,刺客当真匿藏在这儿?”   “我想差不多,虽不是藏匿在此,但是跟他多半有关系,秦兄可记得那天刺客行凶是什么行藏?”   “是个胖大会使飞钹的和尚!”   “不错,实际行凶的飞钹禅师,但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铁板道人,这些天我们四处缉凶,也是追问一个和尚而已,可是徐敬业却说是一僧一道!”   “那是张兄自己说有两名凶手!”   “我是那么说了,但我从未说另一名凶手是什么,他却立刻知道是一僧一道,可见他大有问题!”   秦汉摇头叹道:“真想不到他会做这种事!”   张昌宗道:“真想一下,他的嫌疑最大,年轻一辈的国公群中,他承爵最早,最有实力,家中养士最多,最不安份,而且为人又最好大喜功,不以祖业为重,常想要地超越先人,圣驾要我特别注意此人,想不到还真找对了,秦兄最好立刻准备一下,擒治凶人,还要素兄大力协助。”   秦汉听张昌宗要他帮忙,不禁眉头微皱道:“张兄,擒治凶徒,小弟责无旁贷,但若是要对付吴国公,小弟的立场就较为为难了,因为小弟与徐敬业是三代交情,再者他在一般的国公群中人缘极佳,小弟若参与其事,恐怕难以获取大家的谅解,小弟以往的努力就白费了,小弟凭家祖的渊源,在国公群中能建立良好的关系,对朝廷而言,多少有点好处的!”   张昌宗笑道:“秦兄误会小弟的意思的,小弟也不要对付吴国公,所以只用话挤他一下,叫他将两名凶徒逐出府外,给他一些警告而已,若是小弟要对付他,应该不声不响,回去派重兵包围吴国公府了,大唐的军力有一半是掌握在国公手中,徐敬业坐镇扬州实力不可轻视,他的富贵得之于唐,忠于李氏也无可厚非,小弟只希望他能知难而退,别再萌异志而已!”   秦汉欣慰地道:“张兄能如此想,小弟就没有什么可为难的了,但有所命,小弟无不尽力!”   张昌宗道:“家父命小弟协助媚姑,完全是私人的感情,小弟在扶余有现成的基业,也并不恋栈中原富贵,婚姑虽是女流,她确有治国之才!”   秦汉道:“这一点寒家都认识,所以寒家极力支持太后亲政,也是为国事着眼!”   张昌宗道:“所以小弟希望泰兄能归禀老公爷,让他亲自出马去劝谕吴国公一声,小弟敢保证,媚姑主政,不过是及身而止,以后必将还政于李氏,国号也一定会改回来的,劝吴国公何妨稍忍一下!”   秦汉道:“还政李氏,又交给谁呢?”   “多半还是庐陵王,他们母子闹的是家务,若论正统,庐陵工是唯一正统!”   秦叹道:“但这位正统传人实非其选!”   张昌家笑道:“大唐的政统好在皇帝不必管太多的事,文有阁台,武有国公可分劳,太能干的皇帝反而会多事,庐陵王不会有多大的作为,上有他的妃子韦氏太不安份,只要大家共同努力,压制住韦氏复起,就可保平安一生了!”   “问题就在这里,庐陵王耳根子太软,除了老婆的话,他谁的也不听,在他登基时,宠韦士贞就不像话了。”   “那还不容易,把韦家的人清除光,甚至于在听政之前,先易韦妃,彻底消除韦氏的势力!”   “庐陵王伉俪情深,恐怕不肯答应的?”   “秦兄真是老实人,人吃五壳杂粮,没有不病不死的,人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没有了!”   秦汉会意地笑道:“小弟确是糊涂!”   张昌家道:“媚姑退政后,小弟也要回到扶余去了,家兄在那儿代摄王政,积劳成疾,他已向家父表示了辞意,非常希望小弟回去接替!”   “张兄可千万离开不得,目前境内四海升平,政事日兴,俱是张兄之力!”   “小弟这份工作人人做得,只要尽心就有收获!”   “那倒不尽然,张兄工作之所以成功,在于手下人才济济,消息灵通,这都是张兄自己带来的班底,别人却无此等本钱了!”   张昌宗笑道:“小弟若是回到扶余去,就把手下的这班底交给秦兄,此后秦兄就好办事了!”   “交给我,那可怎么行?”   “怎么不行呢?君家是李氏的姻亲,秦兄跟庐陵王也是中表兄弟,论关系没人比你密切,这禁军都统领一职,自然非秦兄莫属,何况你现在就是副都统,将来驾轻就熟,更为趁手了!”   “这种事可由不得我,禁军统领,向来都是皇帝最亲信的人担任!”   “时势可以造人,人也可以造时势,说句老实话,老元戎虽仍健在,但小一辈的对他已不若往昔尊敬了,要保持住君家的优势,秦兄必须有自己的仗恃,禁军是捷径,小弟与秦兄合作多年,交给别人也不放心,我们张氏在扶余已无来取之意,但难保别人不会有猜忌之心,所以我在中原,也是找个有力的支援!”   秦汉明白他的意思了笑道:“小弟在朝一日,绝不容此类事情发生就是!”   “小弟信得过秦兄,但是秦兄说话要能使别人信服,也不能光靠嘴巴,实力才是一切最靠得住的支持!”   这两个年轻人都是目前最有权势的人,他们在私下也达成了协议,为他们后半世的权势作好了安排。   秦汉喜孜孜地回到府中,老国公秦琼已是九十余高龄,但他们家是长寿之家,他的母亲已是一百二十岁了,依然健在,而秦琼仍然耳聪目明,不现老态,家中的大小事情,他也仍然作七分的主。   秦汉把张昌宗的要求说了。   秦琼一叹道:“我并不衷心支持武氏临朝,但她的势力已成,而且有张氏父子支持,再加上李家的子弟也太不争气,中宗登位,把天下当作儿戏,我才顺应时势,答应拥立武氏,既然张昌宗作了保证,那是再好不过!”   秦怀玉道:“只是张昌宗的保证是否有效呢?”   秦汉道:“这一点孩儿相信靠得住的,他的扶余国并不小于大唐,他也不想在中原争天下,否则他不会答应把他人手班底交给孩儿!”   “到时候他一家肯交吗?”   “应该是没有问题,事实上他对孩儿也没有守秘,各地的联络体系以及重要的人员名册,孩儿都知道,且有共同指挥之权,现在等于已交出了一半!”   秦怀玉道:“掌握禁军是靠得住的实力,看来我们也得为他尽点力!”   秦琼点点头道:“徐敬业那儿,我们是该去说一声,只是我不能去,万一那小子不加理睬,返过来责问我一句,这个老脸可丢不起!”   秦怀玉道!“父亲说得是,徐敬业恃才做物,不敬圣上是有了名的,父亲不必受他的奚落去,孩儿去好了!”   秦琼道:“他的祖父徐懋功虽然与我兄弟相称,一殿为臣,但是并未能亲如手足,他们这一批世家子弟出身的人,对我们江湖人始终存有一种歧视,太宗世民皇帝跟他们也有一种默契,自成一个圈子,不容人打进去的,所以你去只跟他晓谕厉害,不必跟他套交情!”   秦怀玉道:“孩儿晓得,不过据孩儿从他的性情推测,他是听不进去的,因为他也是个急功好利,不安份的人,从他祖父之后,他一直屈居人下,未能掌握大权,常感到愤然不平!”   秦琼叹道:“那就由他来胡闹好了,这个年轻人一直不安份,不放夺权势,迟早总会闹点事出来的!”   这是他们的家庭密议,豪门之间,是没有什么故旧之情的,他们只有利害。   秦家是不倒翁,历任四帝而帝眷不衰,一直在朝中居于要津,执掌重权,自然有他们的一套处事选择的原则。   秦怀玉再次来到了吴国公府,跟徐敬业作了一次秘密的谈话,这次不再掩饰暗示了,直接告诉他,他窝藏两名刺客的事已为张昌宗所悉,叫他交出凶手,尽快地秘密出京,逃到扬州驻地去,手中有了实力,他在朝中这可以为之缓颊,否则谁也保全不了他,因为张昌宗要抓他。   ------------------------------------   天马 扫描,怜莲 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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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坝河之畔较真功     他的话完全不是张昌宗所想说的,他的作法也不是张昌宗的目的,但是徐敬业却相信了,对这位老世伯来暗中知会还是十分感激!   送走了秦怀玉之后,徐敬业大为恐慌,立即召来了几名谋士,略作商量,当夜就作了逃离的行动。   他以吴国公的身份亲自叫开了城门,一行十几个人出了东关,出关半余里,才到坝河之畔,坝桥附近,但见一人当桥而立,怀抱长剑,月光下但见他长髯飘拂,凛如天神,却是扶余国王张士远。   武则天主政后,张士运已经可以在市上公开来往,甚至于公开出入宫禁,他的地位崇高不下于皇帝,剑技之精被公认为天下第一,在长安市在,谁都认识他,谁都对他恭恭敬敬,走到那儿,都有几个禁军便衣跟从,他不搭架子,对人随和,可以说是人缘最好的一名长者。   徐敬业对他也不敢怠慢,在马上一恭身道:“王爷好,这么晚了,还有兴趣在这儿赏月!”   张士远很客气地回了礼道:“国公好,这么晚了还要赶路办公?”   “是的,扬州出了一点小麻烦,需要再晚急去处理一下,所以再晚要乘夜而行!”   “国公有要事在身,孤王不敢耽误,尽管请便!”   徐敬业原以为他是找麻烦的,见他居然放行了,心中大喜,连忙一躬身道:“多谢王爷,再晚不敢打扰雅兴,异日得暇,再往尊处去专门拜候王爷,领受教诲!”   张士远道:“这些都是国公的随员?”   “是的,他们其实都是再晚的朋友,蒙他们不弃,帮在下的忙,名义是随员,再下却不敢认为他们是下属!”   “国公好客而谦恭之名,四野俱闻,但孤王今日恰好有事,要请国公留下两个人来!”   徐敬业紧张地道:“要留下两个人?但不知是……”   “飞钹禅师和铁板道人,这两个人在元宵夜时曾经伤了我几名下属!”   徐敬业愕然道:“他们怎么会伤及王爷的下属呢?”   “光是飞钹和尚放出飞钹,企图行刺武媚娘,伤了我几名旧属,末后他逃走时;我有两名手下蹑了上去,为一道人手发铁板,打死了一名、伤了一人,那个伤者认得下手的是铁板道人,所以我要找他们算算帐!”   “王爷也是千乘九五之尊,何苦替人跑腿I”   “我可不是替武媚娘拿刺客、而是为了我的几名属下缉凶手,所以我不准小儿带兵来,只邀了几个朋友在此请那二位一会,国公也别谁说不认识他们,我已经认出了他们就在你随员从中!”   飞钹禅师和铁板道人都改穿了俗装,骑在马上,这时排众而出道:“张王爷,洒家听说你是天下第一名剑客,早也想会会你,不过酒家有个声明,那天行刺武媚儿,是洒家自己的主意,与国公无涉!”   张士远微笑道:“好,一个做事一人当,你自己闯了祸,也不要去连累国公,他累世公侯,有家有业,也经不起牵累!”   铁板道人也道:“那天为了掩护法兄离开,本师是出手伤了两名人,他们是王爷的所属,本师感到很抱歉,现在王爷既然找了来,本师少不得对王爷有个交代,该要如何,但凭王爷吩咐好了!”   “好,还是道长痛快,二位是江湖上知名人士,本王也是以江湖规矩请教!”   “可以,命偿命还,我们杀了人,了不起以两条命偿还,但国公确有要事,亟待返回扬州,不能受耽误,能否请准予放他先走?”   张士远道:“我们要了结的是私隙,跟国公扯不上关系,国公有事,尽管请便!”   徐敬业不肯走。   飞钹禅师道:“国公请先走好了,张王爷是位言而有信的君子,他说不留难你,绝不会再留难你,我们跟王爷把问题解决了,随后会追上来的。”   张士远道:“国公,你还是快走的好,你的府第四周侦骑四伏,你的行动也瞒不了人,我只能约束小儿,却管不了别的人,要是媚娘又派了别的人追上来,我未必能拦得住,不如趁此刻走了的好!”   徐敬业终于一点头,朝飞钹和尚等二人拱拱手道:“与位,并非敝人舍弃二位而去,实在是故人身上还肩负责着更重要担子,大唐的宗柞,都在敝人的肩上!”   飞钹掸师大笑道:“洒家是江湖人,又是出家人,才不管什么大唐的宗祥,洒家交的是你这个朋友,既蒙知已,就把性命交给你,快走吧!”   徐敬业又张士远一拱手道:“王爷今日高抬贵手之情,山高水长,永志不忘!”   说完后,他率众策马而去。   飞钹禅师和铁板道人则干脆下了马,将马也赶过一边,和尚才对张士远道:“王爷的朋友也可以请出来了,躲在草丛中挨蚊虫的滋味可不好受!”   他的耳目十分聪敏,居然听出了有人在什么地方埋伏,草丛中果然站起了一对老人,鸡皮鹤发,年纪都已在八十开外,看似颇为龙钟,但他们的行动却十分轻捷,轻轻一飘,即已来到桥头。   张士远介绍道:“这两位是四海龙神高元泰和百变龙姑崔素素伉俪,这两位……”   高远泰笑道:“王爷不必介绍了,老头子认识他们,小和尚的师父跟我是生死冤家,打了十几场架,小道士在我浑家手里丢过一次大人,我还道是什么大人物在长安横行呢,想不到是这一对宝贝!”   飞钱禅师没想到张士远约来的是这两个人,神情略见不安道:“原来是二位前辈伉俪,高老前辈,二位是湖海散人,不理人间是非了,何苦要替武氏当杀手!”   高元素笑道:“小和尚,你别跟我来这一套,我本来是不管事的,今天是纯为应老友之邀,张王爷跟我是四十年的过命交情,他的尊翁虬髯客是我的旧主,凭着这些关系,我不能不理!”   飞钹禅师道:“老前辈管闲事也该问个是非,眼下是为维持大唐李氏正统,为国家驱除妖孽!”   高元泰笑道:“我故主虬髯客虽然把江山让给了李世民,可一直没承认他们是中原正统,这一套对我神龙门而言是行不通的,再说,你指武氏为妖孽,老头子无法苟同,她虽是女流,做皇帝却比男人强,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政治清明,奸邪不生……”   “前辈这是大逆不道的说法!”   高元泰大笑道:“从大唐立国以来,我神龙门就不是顺民,何谓之逆!”   飞钹禅师道:“那我们只算是各为其主,前辈也不能指在下做得不对!”   “我没指你不对,今天我也不是为什么主,张王爷是我幼主,但我早已退隐,今天纯以江湖交情为他跨刀!”   飞钹禅师道:“那也好,先师在前辈手中挑战九次,每次都落败而归,常引为憾事,责成再晚一定要击败前辈一次,方得瞑目,再晚有道命在身,只有得罪了!”   “听说你练成了十二面飞钹,老头子倒要见识一下!”   飞钹禅师掀开衣襟,取出了一对飞钹,恭身道:“请前辈指教!”   高元泰一顿手中龙头杖道:“飞钹要飞出来才有威力,你拿在手中能济什么事!”   “前辈放心好了,到了必要时,它们会飞的!”   “小和尚,在老头子面前你少说那种狂话,你此时不出手,只怕以后想出手也来不及了!”   飞钹禅师滚身卷时,两面飞钹擦向他的双腿,高元泰当年已是虬髯客手下最得力的大将,纵横七海,从无敌手,再加上几十年的修为,功力已臻化境,那里还会在乎他的这种攻击,底下抬腿一踢,居然踢中他的钹面上,将他的人一起踢了出去,跟着轻轻一拐,敲在他的背上笑道:“老头子以为元空秃子留了什么了不起的功夫给你,原来还是这一套下三滥的功夫!”   飞钹禅师连滚出十几大才稳住身形,张口一喷,吐出了一口鲜血,那是被一杖打出来的。   高元素又笑道:“小和尚,老头子是念在你死去的师父份上,只轻轻是敲了你一下,否则早要了你的小命了,还是把你压箱底的本事拿出来吧,别使这种无赖的功夫了,论招式你实在不够瞧的!”   飞钹掉师又将息了一下,才擦擦口边的鲜血道:“好,前辈小心,再晚得罪了!”   脱手把两面飞钹掷出,风声呼呼,盘旋而来,高元泰一杖击出,飞钹被撞飞出去,跟着又反攻回来,势力更急。   张士远道:“高大叔,小侄儿研究过了,它是以反旋手法发出的,若受打击,利用对方的劲力,迂回再度攻到,越来越强,必须要正面击下去!”   高元泰笑道:“老头子什么手法没见过,还会瞧不出他这点鬼门道,我是特别试他的道行!”   他第三度将飞钹击出后,回势更急,高元泰奋起神威,一声大喝,龙杖挥处,将两面飞钹粉碎!   飞钹大师神色一变,他的飞钹是以风磨铜所铸,坚逾精钢,坚逾宝剑,居然会被人击得粉碎,这份功力,的确叫人震惊。   他—咬牙道:“前辈高人,果然不同凡响,请再试试再晚这十枚飞钹!”   双手连发,十枚飞钹一起出手,但见满天钹飞,高远泰十分兴奋地道:“好,这才有点意思,果然比你那老秃子师父强一点,老头子也叫你瞧瞧手段!”   舞动龙杖,杖影如幕,不住地将那些飞钹撞击出去,这次他的手法更妙,居然是以钹撞钹,已经将十面飞钹都击落地面上。   高元素笑道:“小和尚只有这点道行吗?”   张士远却道:“高大叔,不对,这其中怕有诈,他那些一飞钹上有符咒,可以利用邪法催动,怎会如此轻易地击落了下来!   高元泰笑道:“怕什么,老夫的龙头杖乃上古仙兵,专克一切邪魔外道!”   话才说完;忽地地下六面未碎的飞钹以及那些碎片忽然一起飞了起来,朝高元泰飞击而去。   高元泰连忙起飞龙杖,舞成一片幕影挡住,同时手捏真诀,大喝一声,朝外一指。   那是道家的五雷真诀,高元泰晚年慕道,所习的仙家真道,对破除一切邪崇,十分有把握,所以张士远才把他给请了出来。   霹雳一声,雷霆大惊,满天飞舞的钹影和碎片都被那一震而落地。   可是高元泰却一声闷哼,向后退了两步,他的胸前嵌着一片铜钱大的小飞钹,金光灿灿,却是用黄金铸成。   飞钹禅师冷笑道:“高元素,难为你修练成为五雷正法,酒家的法术奈何不了你,可是,你没想一以我还有第十三面飞钹吧,这一枚为追魂金钹是酒家的防身至宝,上面淬了剧毒,见血封喉,而且洒家是以无影手法打出的,那可是真功夫,不畏五雷正法,你终于着了一次道儿,而且连翻本都没机会了!”   高元泰大喝一声:“鼠辈,你好卑鄙!”   脱手掷出了他的龙头杖,劲力万钧,去势若雷,飞钱禅师正在得意之际,没想到他受伤后,居然不顾性命来上这一手,闪躲已是不及,勉力跳起,被龙头杖撞在肚子上,这一撞又把他撞出了十几丈远。   因为在空中,他又是往后跃起,化除了一部分劲力,没有将腹部洞穿,但也是倒地不起。   高元泰掷出了飞龙杖后,身子也摇摇晃晃,崔京素和张士远忙上前扶着他坐下来将息,高元素自行运气抗毒,过了好一阵之后,他才吁了口气道:“还好,我已运气将毒性通住了,一时不致攻心,那两个贼子呢?”   铁板道人趁着他们忙着救治高元泰。悄悄地拉来马匹,抱着受伤的飞钹禅师也上马跑了。   张立远是看见的,但是他无法分身去阻拦他们,回答道:“飞钹禅师也受了伤,大叔并没有输给他!”   高元泰道:“伤是胜负问题、这个鼠辈居然以无影手法施发淬毒暗器,心肠过于歹毒,不能留之于世!”   崔素素道:“元空那秃子还教得出什么好徒弟,都是你要对他客气,换了老婆子,第一杖就把他打成肉泥了!”   高元泰叹道:“元空虽是凶僧,为人却光明磊落,所以我跟他交手九次,胜了他九次,都没有要他的命,那晓得他的徒弟会如此卑劣!”   张士远道:“他一定逃到扬州徐敬业那儿去了,迟早找得到他的,还是拔除大叔的毒要紧!”   高元素一叹道:“老头子恐怕不行了!”   崔素素急道:“老头子,你一身已是百毒不侵了,怎么会抗不了这个毒!”   那只是指一般的毒,我身上中的是天星毒,那是一种罕见剧毒,中后令人全身冰冷,寒僵而死,我虽然连气逼住,但是却无力拔除余毒,那天真气不继,毒气攻心就完了!”   “难道就无法可解了吗?”   “拔毒的方法自然有的,可是药物难求,那必须要千年紫贝,万载空青和成形何首乌,这么那儿去找!”   张士远笑道:“那倒不然,富贵不过帝王家,合我们俩个大帝国之力,什么东西找不到,媚娘的宫中都齐全,我们闯去,立即叫小儿去要来!”   高元泰道:“万载空青和成形的首乌,宫中或许能有,那千年紫贝,产自南海,而具要新鲜活生生的才有效……”   张士远道:“大叔,别说千年紫贝,几千年的都有,我那扶余爪哇岛上就盛产此物!”   “可是等你运来早就死了发臭!”   “未央宫中就有活的,媚娘在那儿挖了个池,注满海水,我那儿捉到了千年紫贝,也是用木箱盛水贮了,专人送来的,因为此物有驻颜益寿之功,媚娘每天都有喝一碗清炖鲜紫贝……”   “迢迢万里,这是多大的化费!”   “当了皇帝有个好处,就是不怕花费,何况化的还不是中土的钱,我派人帮她送来的!”   高元泰一声轻叹道:“交个皇帝女朋友,花费也很可观,除了王爷之外,他人也无此手笔!”   张士远道:“大叔,我送这紫贝来可不是浪费,扶余的绸缎布匹及生民必须口都很缺乏,必须要从中原采购,我送她紫贝,她送我各种日用品运回去,两两相抵,我只有赚她的便宜,论鱼米之富,扶余是无法相比的,我这个国王是在掏腰包贴钱养百姓!”   崔素素也安心了,笑骂道:“老鬼,若不是王爷送来紫贝,你的这条老命就保不住了,还发什么牢骚!”   高元泰讪然一笑,然后道:“我现在倒是觉得难以见昌宗那孩子的面,当时是我们夸下海口,不要他带人来相助,我们负责把两名凶人留下的,现在一个都没留下,不知要如何对他交代!”   张士远道:“小孩子,还理他这个!”   崔素素道:“这倒不能这样说,那个飞钹和尚,曾经在长安市行刺帝驾,孩子们职责在身,必须把凶徒擒治的,我们夸下了口,就一定要做到,等老鬼治好了伤,再跑一趟扬州,也要把人抓回来!”   张士远道:“只怕没那么简单了,徐敬业到了扬州必反,以后将是兵戎相见了!”   崔素素道:“王爷明知吴国公必反,何以要放他走!”   “知道他要反和他已反究竟是两回事,在未反之前,他是吴国公,不能轻易动他,只有等他已反之后,才可以明正言顺地讨伐他!”   “可是他包藏刺客,已构成罪行!”   “要废黜一个久年功勋的国公,这点罪行是不够的,因为他可以否认,而知道的人却不多,逐废重臣,人家会以为人君不能容物,心怀懔惧,反者日众,媚娘以异姓入主,且又是女流,根基未深,顾忌之处还是很多!”   “征伐时你还要出力了!”   “为媚娘的事,我必须尽心,尤其是媚娘当了皇帝,我更要支持到底!”   “你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张士远笑道:“大叔,你跟先父很久了,该知道他的心态,他并不真正想当中原的皇帝,但是只要中原皇帝是因我而成事,他就满足了,我支持媚娘做皇帝,比我自己坐上中原宝座还过瘾一点!”   高元泰和崔素素只有相对苦笑,他们总算明白了虬髯客何以会在当年把东山拱手让李世民的原因了!   大周金轮武则天皇帝在金銮殿上大发雷霆,把左右丞相骂得狗血淋头,为的是吴国公徐敬业在扬州反了,他发兵说要讨伐伪武氏,拥庐陵王复政。   徐敬业反,原在意料之内,武则天生气不是为这,她是为了一封由徐敬业发出的讨伐伪朝武氏檄文而生气。   那是由名才子骆宾王起草的一篇绝妙好文章,不仅对句工夫,而且字字有力,掷地有声,把武氏的出身,夺权等种种事实,数成罪状,通令天下,要求响应。   相骂无好口,武则天对檄文上所数的一切,虽然不太高兴,但也没有怎么样,这样的一封檄文,总不会讲自己好话的。   她骂两位丞相的理由却是从另一个角度上的,她首先先骂狄仁杰:“右丞相,寡人曾一再要你晓谕,要你举拔人才,凡是民间有真才实学之士,你务必寻访了来,朕立加擢用,以为国家效力,你推荐上来的人,朕几时不加采纳过,可见朕对你是如何器重,可是你却辜负了朕的一片心意,这骆宾王具有此等才情,何故未见你举荐过?”   狄仁杰道:“微臣原想举荐,可是遭到左丞相的反对,他说骆宾王小有才情,品德不修,不堪作重用!”   武则天怒道:“武承嗣那里懂得用人,又那里懂得什么叫人才,他反对就能作数了吗?   能写出这种文章的人还是小有才情,你把本朝文臣都集齐了来,就事就题,谁还能写出同样有力的文字来!”   这个理由十分牵强,那是讨武氏檄,满朝大臣纵有此等才情,也没人敢写这样的文章呀!   但是却没有人敢有这话去反驳皇帝的。   武则天又道:“狄丞相,在举荐人才上,你从来也没有让过步,就是武承嗣反对了,你依然一力独荐,孤家也一向尊重你的意见,没有听过他的,何以在骆宾王这件事情上,你一经他反对,就不再力荐了呢!”   狄仁杰只有道:“微臣以为左丞相批评属中肯,小有才情,或为稍的抑,但品德不修,却是事实!”   武则天忽的笑了道:“原来你们都挨过他的骂!”   狄仁杰红脸道:“老臣立朝沦政,对事而不对人,有些事自难全如人意,经常在挨骂的!”   武则天道:“忧谗畏讥,非丞相处事之道,身为丞相的人,本来就是要挨骂的,骆宾王骂过你没有?”   “有,他经常公开地批评老臣!”“骂得有道理没有?”   狄仁杰道:“庙堂之政,非一般文人所能尽知,他批评老臣的话,有些虽是老臣顾虑所未及,但大部份却是无的放矢,信口雌黄!”   “他毕竟还能找一些你错失的地方!”   “老臣所顾全者为大局,些微疏漏在所难免!”   “丞相,话不能这样说,处理国事,固然由大处着眼,但小处也不能放松,一道政策下去,只要有一点为人诟病之处,就是未能尽善尽美,你就该力求补过!”   这种大题目下,狄仁杰也无以为词了。   武则天叹了一口气道:“狄仁杰,朕知道你用人无私,骆宾王虽然骂过你,但你仍然推荐了他,只是一到了武承嗣那儿,他因为受到骆宾王的批评更苛,所以力加反对是不是?”   狄仁杰便不回答。   武承嗣忙道:“圣上,攻计宰辅,是蔑视朝纲之尊严,是以微臣认为此人不堪重用!”   武则天晒然道:“用人当用其才,此人既有挑剔的本事,你们当拔之为言官,使他能名正言顺的批评朝政,而后他见不到的地方,你们也可以在朝廷上公开答愿他,使他明白,这才是真正的宰相胸襟,你的气量本窄,我不去怪你,但右丞相的心胸也不够开朗,乃使国家丧失一个人才,这一点你们难辞其咎!”   这番话使得狄仁杰和武承嗣都没话说了。武则天又道:“骆宾王是个人才,怀才不遇,是孤家失德,他发发牢骚一泄忧愤,孤家不怪他,但此人投叛逆,却是罪不容恕,应予申讨!”   申讨就要用兵,却没人接腔了,因为武将都是国公之后,与徐敬业多少有点交情,谁都不愿挂帅!   武则天也知道大家的困难,当朝点了右卫大将军武三思领军二十万,发兵杨州。   武三思自从被张昌宗挤下去之后,一直郁不得意,虚挂个大将军衔,生领一份干俸,用度上虽不至于桔据,心情却不痛快。   因为他是受人奉承惯了,就是挨不得冷落,一旦挂帅,又神气起来了,兴冲冲地拜印选兵,准备挥师出征了!   武则天在退朝之后,却又召见了张昌宗。   在偏殿中,他们比较随便,举止像是闲聊家常,武则天道:“昌宗,你对今天的廷议有何感想?”   张昌宗笑道:“媚姑,您今天在朝廷上为骆宾王的事,痛斥二位丞相埋没人才,显示您大公无私的胸襟,博得了一致的称赞,您一点也不气骆宾王?”   武则天笑笑道:“气我当然是有点气的,可是做皇帝的人不能把私人的意气发在朝廷上,他骂我的那些话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早就有人在骂了,远在长孙无忌时,就骂我是妖孽了!”   “但是媚姑能够不把骆宾王的事放在心上,这份器度非常人所及!”   武则天笑道:“放在心上又能如何呢,他骂也骂了,我如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则与一普通妇人无异,这就是治术,也是权谋!”   张昌宗道:“贵为天子,也不能从心所欲,有时还得做做假戏,这个宝座坐得也很窝囊!”   “孩子,世上的事没有十全十美的,没当皇帝前,我总以为登上宝座后,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可是我即位之后,发现顾忌尤多,远不如以前做太后时轻松!”   “那您还是归政做太后,垂帘听政的好!”   “别以为我不想,可是局势不同了,归政之后,别人就不会再准我听政了,庐陵王那个畜生是扶不起的阿斗,交给他去胡整,会叫人牵着鼻子走的!”   两人一阵沉默后,武则天又道:“昌宗,我对你们那次放走徐敬业之举很不谅解,你明知道他必反,为什么还要让他走呢?”   张昌宗道:“媚姑,部份国公不满意您当政,怨愤之心,暗藏于胸,由来已久,相信您是明白了!”   “我当然知道,可是我认为能压得住他们!”   “这像是一颗毒瘤,不是压的问题,必须连根拔除,可是毒瘤在没有肿胀之前,不知它藏于何处,也不知何时发作,想拔也无从拔起,久留体中,越积越大,发作起来就收拾不易了,侄儿以为不如找个机会逼他发作,然后再拔除它!”   “这跟徐敬业有什么关系?”   “徐敬业就是一颗毒瘤的根!”   “那就该立即拔除!”   “可是那时它隐而未发,逐杀世勋国公,连国本都可能会动摇,不如让他走,让他反,既成事实,再去讨平他,正是连根拔除之计!”   武则天这才笑笑道:“那还差不多,孩子,你也很有心计呀,玩弄权谋颇有一套了!”   “这是爹的想法,侄儿不敢居功!”   “是了,只有身居高位的人,才能具此远谋,我派三思去征伐,你以为如何?”   “侄儿不敢置喙!”   “说好了,现在是姑侄聊家常,没什么不能说的!”   “三思大哥实非将才,不懂得用兵,您派给他的邻近几个州守调过来的杂凑部队,各有主将,互相并不很融洽,主帅无才无望,副帅既多且不和,这个仗已经难打了,何况徐敬业为将门之后,兵法精熟,幕中颇有能人,这一位失败的成份居多。”   武则天道:“你说得完全不错,可是我的旨意颁下后,居然没有一个人谏议,你说又是什么原因呢?”   张昌家只有道:“疏不间亲,媚姑派了您自己的侄儿,谁也不便置词了,否则又得罪了左卫大将军!”   武则天道:“这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则是有人等着我闹笑话,出纰漏!”   张昌宗自然是知道原因的,只是不便说出而已,听武则天自己提出了,仍笑着道:“媚姑,您的这一个决定实在使人作难,有心着笑话的固然有之,但是真心想为您好的,也因为左卫大将军之故,不便开口了,您自己既然知道三思大哥实非将才,干吗又非要派他不可呢?”   武则无道:“因为我要找个人去吃败仗!”   “这是为什么,发兵征伐,未有不求胜的,虽然有时为了战略需要,假意小败而诱敌,但是您却不必要呀!”   武则天道:“阴谋想叛的人不止是徐敬业一个,只是他最先发动而已,还有些心怀叵测的人,存心观望,等待结束,等徐敬业小胜之后,他们以为事情大有可为,一是继起响应,那时壁垒分明,我再选精兵出击,一举就可以把他们全部根除了!”   张昌宗栗然惊心,他这时才认清这位女皇帝的厉害,精明而善于算计,绝非普通人能及,所以他由衷地赞佩道:“媚姑,您这一手真高,可是有一个问题,您到时准备派谁领军再次出击呢!”   “有一个人,我培养了多年,足可重用!”   “谁?侄儿怎么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右孝王李逸,他是宗室,只是远房旁支,虽然封得王爵,却一直不志,这小子颇有心地,寅缘娶得了我的侄女儿武瑛!”   “原来是他呀,此人兵法韬略尚可,善于练兵而不善于指挥作战,魄力略嫌不足!”   “昌宗,我知道最适合的人还是你,但是我不能放开你,目前我是处在虎狼群中,你所率的二十万禁军是我最有力的保护,退而求其次,只有用他了,我要他挂帅,还有一层好处,因为他是前皇宗室,徐敬业对他,就用不上拥护正统的那一套了!”   “这个人靠得住吗?”   武贝天一叹道:“除了你们父子外,没有一个人是靠得住的,但是这小子还算可靠,那是站在厉害关系上,他是旁系分支,靠着我,他可以飞黄腾达,若是恢复正统,他始终爬不起来!”   “可是他手上没有兵,目前他驻守皇陵,所领部属只有五千人!”   “有兵,我在这十年间,已经密遣几个信得过的将帅节镇,将兵三十万,训练精良,拔二十万给他,这些兵一半还是他着手训练的,可以听他的节制,另外我再遣秦怀玉监军,可以辅助他韬略的不足!”   “秦怀玉肯尽心吗?”   “秦怀玉一定会尽心的,他们虽然同是功勋之后,但是却跟徐敬业他们不属同一个圈子,平时已有摩擦,何况在京里还有他的老父,祖母,以及一大家子作担保,我不怕他不尽心!”   张昌家这才意会到。武则天还有许多不为他所知的秘密。   武则天于是也体察到了,笑笑道:“孩子,我曾经不止一次的问过你,有没有意思接管我的大业,你都加以拒绝了!”   “是的,媚姑,侄儿还有个扶余国要治理,我哥哥整天吵着要退政,爹也要我回去,只是您这儿一时还找不到代替的人!”   武则天道:“你没兴趣接我的手,我不能勉强,我也知道你总有一天要走的,总不能毫无安排,这些安排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一旦你插手其中,就真正的被隔住了,永远也不能离开了!”   “侄儿明白,侄儿在中原,也是为了帮您的忙!”   “我非常感激。再等几年,我七十岁时,一切都可以上轨道了,那时我会到扶余去,陪你父亲逍遥晚年!”   “侄儿却等不及那个时候,大哥多病……”   “我也知道,你父亲跟我提过不止一次,等办完了徐敬业的事,天下也该安定了,我不但放你回去,也把婉儿交给你带走,目前你可得多费心!”   姑侄两人又作了一番密谈。   武三思的大军在润洲距徐敬业交锋,作了几次交接后,武三思的部众倒也不是不堪一击,只不过徐敬业阵中有一批江湖人为助,专事刺杀将帅的工作,尤其是飞钹禅师的飞钹和铁板道人的铁板,神出鬼没,钹至头落,板到魂飞,往往是大军未接触将军先断头,这种情形下,自然军心大乱,节节败退,润州失守。   润州的刺史徐思文是吴国公徐懋功的三子,也是徐敬业的叔叔,他却是不肯反的,徐敬业才举兵,徐思文也立即报表入京,是第一个将兵把消息报到长安的!   徐敬业兵临润州,武三思大军仍未至,徐思文曾独立坚守三日,润州沦陷,徐思文也被俘了。   徐敬业的手下人曾经请徐敬业杀徐思文,但徐敬业终究不肯认上一个杀敌的罪名,没有同意,把徐思文下在狱中,却不准他姓徐,硬把他改姓为武,归入武氏一党!   前军的战报传到长安,颇引起一番震动,有几个意存观望的国公也表明了态度,附合徐敬业的举兵,有几个文臣开始斗胆上表,要求武则天归政于子,使天下复归大唐,武则天倒很沉得住气,先将那些奏章留中不批,等了几天,看着没有什么新的发展了,她才突然下诏。   派右孝王李孝逸为左玉铃卫大将军挂帅再征,指派了前驸马秦怀玉监军协同指挥作战。   旨下之日,各地要来支援的兵马也都开到了长安附近,由则天皇帝亲自授印祭旗拜印。   这一着大出朝臣意外,看新到的兵众甲胃鲜明,训练有素,分明是一支劲旅,大家才知道武则天早有准备,先前的糊涂只是故意的装做,看看大家的态度而已!   有些人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尤其是那几家附会的国公,他们虽是徐敬业的同党,却因为声势较小,先时不敢稍动,及至看到了徐敬业反了之后,武则天对吴国公府毫无动静,以为武氏尚有顾忌,徐敬业军事胜利,他们才跟着反了,那知这一次武则天却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首先将吴国公府中上上下下百余口人都抓了起来,而后一家家地挨着抓,抓完之后,由于叛事已明,连夜就加以处决,新首示众,校场上挂了几百颗人头,连那些大臣们求情的机会都没有!   这下子显示了武则天的决心。   再等到武则天亲自授印,再度封将拜帅,看到军容的严整,很多人更是叫苦连天,后悔不迭,尤其是一些上表请求归政的大臣们,更是惶惶然不知所以。   聪明一点的,立刻上表自请休政,武则天很干脆,立刻当廷赐准,毫不挽留,别的人也知道厉害,不也作挽留的请求,迟钝一点的看人家请退了,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也纷纷跟进,武则天一例照准,两天内,六部大臣与阁老中,整整去了一半人。   于是武氏朝廷中又换进了一批新员,使她的治权更形稳固了。   秦怀玉本来想辞监军之职的,可是挨了两天,看到武则天的作风后,哧得不敢作声了。   老少三代在府中密谋,秦汉道:“父亲还是打消请辞的念头吧,皇帝这次派您监军,一方面固然是要借重您的作战经验,另一方面也是考验我奏氏一门可信赖程度!”   秦怀玉愤然道:“我们还要如何支持她,从她十六岁进宫开始,到六十岁做皇帝,我们都没有扯过她的后腿!”   秦汉道:“父亲,您至多也只是没扯后腿而已,可谈不上支持,咱们家与人家不同,多少总要有个明确的立场,圣上今天召见我时说了,上次派武三思领军是一个大错,她是故意犯个错来看看朝臣的态度,您在武班中列朝第一,却没有开一句口,皇帝认为您有亏职守!”   “她要派她的侄儿子,并问我什么事!”   “皇帝说她派的人未必恰当,完全靠大臣们的规戒以弥缺少,她一直等个人去谏说她用人不当,结果却没一个人开口,当然,她也想到,大家不愿意得罪武三思也有关系,所以她不追究了,但这次她却是拔出了精军部队,全力以赴,请您多多帮忙!”   秦琼叹道:“这个女人大厉害了,怀玉,你还是尽心尽力地跑一趟吧!”   秦怀玉道:“孩儿是对其他人难以交代,尤其是对徐敬业,更是难以开口,他打出归政的口号,我们毕竟都是唐室旧臣……”   秦琼冷笑道:“徐敬业只是以此为口号而已,他口口声声委归政,但他自己对庐陵王却毫无敬意,举兵以前,没有到庐陵去请示一下,举兵之后,自己升官封爵,也没有征求过广陵王的同意,他安的什么心,谁都明白,你真要以为他是中兴唐室,你就是个大笨蛋了!”   秦怀玉道:“孩儿也知道他不会如此忠贞,说不定事成之后,他连庐陵王都废了,但现在他……”   “现在不管别的,你只问右孝王所率的这些部队,是否能够与徐敬业一战!”   秦怀玉道:“徐敬业所部虽号三十万,却都是乌合杂凑之众,他自己在江都之众,不过才五万人,武三思率去的那一批根本是老弱残兵,才被他得了甜头,孩儿若是出马,只要十万人就稳吃掉他了!”   “不管别人,假如没有你,右孝王是否能胜!”   “右孝王的兵力足够了,他不知兵,但是初受重命,不会固执,皇帝要孩儿去,也是指点的成份多,无论如何,他被击败的成份不多!”   秦琼道:“这就是了,你去,李孝逸可胜,你不去,李孝逸也不会败,徐敬业是输定了,为何耍把建功机会放弃而自惹嫌疑呢!你要知道,汉儿现在是禁军副帅,在人家心目中,我们已经是武氏一党了,你再撇清也没有用,我们要心在唐室,只有在朝掌势才能有作用,武则天六十多了,她总会老死的,只要不让她立嗣异姓,庐陵王终还是有复起之日!”   “孩儿就担心这件事!”   “这个你放心好了,武家没一个挑得起这件担子,而且张士远父子也不会让她这么做,因为庐陵王究竟是谁的骨肉,大家都知道!”   秦怀玉的态度是很有关系的,他明确地表示了支持武氏的立场,以秦府为首的国公群们也都知道自己的选择了,而他们的支持也稳定了武氏在京中的地位。   武则天以雷霆手段,强迫秦怀玉表明态度,也是为达到这个目的。   大军出发后,军中还随行了张士远和张昌宗父子俩,连同伤愈的高元泰和崔素素夫妇。   他们是要以对付飞钹禅师和铁板道人,这两个人在徐敬业的军中很讨厌,他们以暗器手法加上邪术,在阵前狙杀将领,引起军心动乱,对征战大有影响。   ------------------------------------   天马 扫描,怜莲 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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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宫中桃枝点点红     高元泰上次不慎受了伤,心中很火,这次他们还邀一些神龙旧友,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决心要扑杀此二人,一则为了雪恨,扳回面子,二则也是为了利于征战。   秦怀玉不愧为将才,地理精熟,他盘算了一下,觉得武三思那边尚可一守,不妨先绝其奥援,取下淮阴,攻克都梁山。   果然大军所至,势如破竹,先击破都梁山,斩尉迟昭,又直挥淮阴,敬业弟徐进献守淮阴,仅以身免夜遁。   徐敬业倚为三角联防之势顿破,在润州附近与武三思纠缠着,分身不开,徒自焦灼。   李孝逸的大军节节胜利,向润州推进,急得徐敬业四下告急,可是那些原本答应支持他的人,见局势不佳,个个按兵不动,倒是京都的鹰扬大将军黑齿常之,又自动向武氏请缨,率十万大军来夹击徐敬业。   黑齿常之是秦氏死党,他的请缨发兵,是表示对秦家的支持,这也是一种政治的权谋运用,以表示秦氏的重要性。   本来,伐徐敬业已用不到他了,但武则天立加批准,并给他一个江南大总督的头衔,也是有作用的,一则为表示对秦氏的重视,二则也向天下显示,支持武氏的实力有多强,这中间只苦了个徐敬业,两面受敌已然不敌,何况又加上了一支强兵。   两方面的大军都开到了,徐敬业只有紧守润州不出,也不知道能守得几天,日坐愁城。   飞钹禅师道:“都督,三彪人马中,只有李孝逸一军最强,本师和铁板道兄去搞了他的人头,就不怕他强了。”   徐敬业叹道:“本帅亦有此心,只是怕不容易,他营中的监军秦怀玉昔年也号称天下第一剑,后来与张士远战成平分秋色,两人共享此名,英雄了得!”   飞钹禅师笑道:“怕他什么,张士远对本师的飞钹尚且无可奈何,想他更不是敌手了!”   徐敬业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有道:“大师,李孝逸可杀,秦怀玉却不能伤他的性命,此人在朝中势力颇大,如果伤了他,树敌众多,对本帅十分不利。本帅此次出兵,等于是孤军作战,亟须各方的助力!”   铁板道人道:“可是他这次受命监军,分明是存心与督帅作对的!”   “那是武氏的手段,逼得他不能不来,他心中未必愿意,只要能杀了李孝逸,破了他这支大军,其余两军不攻自破,武氏就无所惧了!”   铁板道人点点头道:“督帅既然这么说,我们就留他一命好了,今夜我们就出动,取李孝逸的命去!”   晚上,两个人悄悄出动了,来到孝逸的大营前,但见灯光通明,军容严整,兵座巡逻不绝,潜入颇为不易。   不过他们两人是老江湖了,行事手法,随机应变,门道很多,居然被他们换掉了一队哨后兵。   跟同来的十几名江湖好手,会部穿上了周营的制服,公然直进大营,一路混了过来,来到中军大帐之前。   只见里面烛光通明,一名元帅装束的武将和一名国公装扮的老者正是秦怀玉,心知另一人心是李孝逸无疑。   飞钹禅师脱了手就是四面飞钹,两面攻秦怀玉,两面击向李孝逸。   呼呼的风声早已惊动了帐中的两个人,秦怀玉立刻掣剑,砍劈那两面飞钹,而帐后突出一道寒光。却是扶余国王张士远,代李孝逸挡住了两面飞钹。   飞钹禅师一怔道:“这个老小子怎么也来了,而且事前毫无消息!”   铁板道人道:“法兄,情形不大对劲,张士远悄然掩在军中而至,是专为对付我们二人的,有他在此,与秦怀玉双剑联手,恐怕我们讨不了好去,还是先退了吧!”   飞钹禅师道:“管他呢,他来了又怎么样,上次勾了两个老家伙,也没能奈何我们去!”   “法兄,上次你已经拼得两败俱伤,这次他们是有奋而来,我们更难讨好了,走吧!”   飞钹禅师也萌了退意,尤其是帐中的张士远与秦怀玉双剑齐发,已把四面飞钹击落在地,而帐中的小军们立刻用绳纲将堕地的飞钹叩了起来,提防他们要再施邪卫作怪,飞钹禅师回身道:“走!”   一声锣鼓响,四下伏兵齐出,高元泰和崔素素双龙杖挺立当前,另一位年轻的将军仗剑由侧面而来,正是张昌宗,四下灯炬火把,照耀如同白昼,也围得有如铁桶,把他们十来个人,紧包在中间。   高元泰大笑道:“妖僧,贼道,这次你们自投罗网,插翅难飞了!”   铁板道人一声暴喝,手舞铁板,直向张昌宗冲去,他看准了认为是最弱的一面,从这面突围,希望或可大一点,殊不知张昌宗今年三十岁,正是一个剑手的巅峰年龄,论火侯,或比乃父略逊,但剑艺之精,已超过张士远而有余,手中所使,又是得自大内宝库所藏的前古名刃青冥宝剑,坚利逾常,剑发如风雷骤至,呛呛几声,剑板交触,铁板道人的铁板已被削断了下来。   铁板道人连忙滚地躲开,拉出了肩头的长剑,厉声道:“无知小鬼,竟能毁掉本仙长宝器,倒是本仙长小看你了,可是你也惹下了杀身大祸!”   张昌宗毫不在乎地笑道:“本爵倒不晓得祸由何来!”   铁板道人道:“本仙长乃茅山黄鹤仙师门下第三弟子,本门规律,杀伤本门子弟者,如属私人恩怨,门户概不计较,如若毁了本门法器,则是与本门为敌,今后黄鹤门下全体弟子,俱将与你为死敌,直到杀死你为止!”   张昌宗大笑道:“一群妖人而已,何足道哉,本爵以前不知道你的门户出身,现在你既然报了出来,本爵在杀了你之后,还要连同你的首级,一起送上茅山,问你那老鬼师父一个纵徒为非之罪!”   铁板道人冷笑道:“很好,希望你记得这些话,假如有种的话,当着我师尊的面再说一次!”   语毕剑直取张昌宗,张昌宗自然不放在心上,挥剑反击,交手几分,觉得这道人的剑技平常,轻而易举地一招荡开了他的剑,回过手来,一剑横施,将铁板道人的首级斩飞了起来。   高元泰忙叫道:“不可斩首,碎他的尸!”   但是招呼得太慢了,那颗新落的首级居然能飞起不坠,咬起了地下一片残碎的铁板,冲天破空而去。   只剩下无头的尸体倒在地下,腔子里泊泊地漂着鲜血。   张昌宗也感到骇然道:“这是什么妖术,斩落的头居然还能飞行!”   高元泰叹道:“茅山上清宫是以术法闻世的,他们的法术确有许多不可思议之处,刚才是三尸神化身之法,贤侄不明就理,帮助他兵解,使他的元神仍能附在首级之上,行法飞逸,逃回茅山去了!”   张昌宗不懂是这些术语,只是问道:“他死了没有?”   “以形体而言,他的躯壳是死了,但他的元神未灭,仍可以借体而重生!”   “怎么叫借体重生呢?”   “这是道家的一种法术,如果身体在战斗中被兵刃所杀,谓之兵解,只是不伤元神,仍然可以借另一个人的身体而托生,也就是说借另一人的身体,保存住本人的思想意志而生!”   “那个人的法术和武功也可以保存下来吗?”   “法术是可以留存的,至于武功能否留存则不得而知,所以在杀死他们时,务必要在刹那间碎尸袭首,才能使他形神俱灭,尤其不可斩首,六阳首级为元神之所聚,要使他们形神俱灭,应该一剑先劈碎他的首级,然后再乱剑斩碎他们的尸体!”   张昌宗却不问这些,他只问道:“铁板道人纵能脱体重生,会不会比从前更厉害!”   “那恐怕不会,借尸还魂,总不如自己的身体方便。”   张昌宗笑道:“假如他借体的那个人又被杀了,他是否还能再借一次呢?”   “还可以有一次机会,道家借尸不过三年,所以才叫做三尸元神化身!”   张昌宗大笑道:“那就更没有什么可怕了,他再生之体已不如前,纵然能活上一千次,又有什么可怕呢!”   高元泰一想说得也是,铁板道人纵能借体还魂,尸居余气,亦不足惧了,因此也笑笑道:“铁板固不足虑,但他的元神逸走,曾煽动他的师门来与我们作对,还倒是很讨厌的事!”   张昌宗道:“就算他形神俱灭了,他们的师门仍然会知道这件事,那是瞒不过人的!”   高元泰摇摇头,无可奈何地一叹道:“真想不到铁板曾是茅山门下,他们从不插入人间是非的,偏偏这道人却会投到徐敬业门下!”   “茅山门下是不是很难惹?”   “是的,茅山道士是最难惹的一批人,江湖上对他们都敬鬼神而远之,一惹上了就纠缠不休,而且他们又都是术士,阴谋手段,令人防不胜防!”   张昌宗笑道:“前辈弄错了,世上最难惹的人不是他们,是官府,惹上了茅山道士,最多是杀身而已,惹上了官府,会走遍天下无立足之地,今日事后,我将率领一支精兵,包围茅山,着令他们作一番交代,否则的话,我就血洗茅山,寸草不留!   我绝不过份,但他们的门下参与叛逆,就必须要作个明白交代,否则我就有理由清剿他们!”   说完他一指呆立场中的飞拔禅师道:“妖憎,你也是一样,本爵了探明了你的出身,你是西土飞龙禅院出来的,本院在吐蕃境内,你现在如果束手就擒,本爵网开一面,罪止于一身,如果你敢负隅顽抗,本爵在荡平徐敬业后,立刻会同右孝王,率同大军,直逼吐着,将你的飞龙禅院夷为平地!”   飞钹禅师身入险地,尤其是铁板道人一死,他自知脱身无望,将心一横,咬牙道:“小贼,本师扶吴国公劝王,保的是大唐正统,你们才是叛贼!”   张昌宗道:“大周则天金轮皇帝是庐陵王的生身之母,你们助儿杀母,本身已是乱臣贼子,何况庐陵王自己并没有叛意,你们只是假庐陵工之名而已,孰正孰逆,每个人都看得很明白!”   “住口,庐陵王只中慑于武氏淫威,不敢声明而已,等吴国公大业完成之日,他就会站出来了!”   “问题是徐敬业成不成得了大事,刻下大军汇集,徐敬业之败就在眼前,你还在做梦!”   飞钹禅师愤极拼命,将身边所有的飞钹都放了出来,满天钹影飞舞,不知道那些是由武功发动,那些是由邪法摧动,因为对付的方法不同,倒是令人难以取舍!   但是这一次张昌宗这边已作了万全的准备,出动的全是一批绝顶高手,每个人的兵器,都用黑狗血涂过,专破一切邪法,然后高元泰又不停以五雷正法,击向那些飞钹,轰轰声中,以邪法催动的飞钹都被击落在地,只剩下五六面,虽然能飞舞下坠,但气势上已弱很多了。   更因为张士远发现了飞钹的弱点与击落之法,几个人同时施为,片刻间,也将那些飞钹击了下来,连一个人都没有伤到。   高元泰笑道:“妖僧,你这飞钹上确是有些鬼门道,可是你太笨了,若是你集中心力,施为在一面飞钹上,确是威力很大的,可是你一下子要分指挥五六面飞钹,威力就差得太多了!”   飞钹禅师何尝是笨,他也知道分散内力,指挥几面飞钹是不智之举,若是集中在一面上,攻击一个人,威力大得多,但是他不敢这样做。   因为在场的五个人,每个人都是绝顶高手,他如集中全力攻一个人,本身的防卫力就十分薄弱,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杀死他了。   他的目的在于制造混乱以便脱身,所以才把飞钹一下子全发了出去。   谁知道打算落了空,人家已有了万全准备,邪法失了效,靠内劲指使的一些飞钹也被击落了下来,赤手空拳,更没有办法了。   无可奈何中,他大吼一声,身子朝高元泰冲去。   和尚是很有算计的,他知道包围他的五个人中,只有高元泰夫妇是江湖人,而且所持的飞龙杖又是钝器,他们或许会顾念在江湖规矩,不便对一个赤手空拳的人下手,即使出手了,拼着护体气功,也许可以硬挨一下!   他算计得没错,冲到高元泰身前时,高元泰横杖击出,他居然不避不挡,挺着身子硬挨了。   高元泰一怔,手下顿了一顿,将劲力卸去一半,只是在他的背上敲了一下。   这一下也不算轻,把他的身体打得飞了起来,落向人群中,撞倒了好几个人。   飞钹排师是存心借此脱身,很快稳住身形,忍住背上的疼痛,拔起身形想再度外窜,那知身形才起,迎头一股急风,又是一杖压到。   那是崔素素出手了,这位白发龙女的神力大得惊人,飞钹禅师将头一偏,龙杖击在肩膀上,力大无比,竟将他半边身子击成了肉泥,断处如削,剩下的半边虽然带着颗首级,但也活不了,嗒然倒地。   众人都吁了口气,元凶先后伏诛,尤其是这和尚,先后已杀伤了不少人,若是再让他逃了,的确是很麻烦。   张士远上来看了一眼笑道:“崔姑神勇,世罕其匹!”   崔素素一笑道:“少主太客气了,落水狗是人人会打的,只不过老婆子不懂得存妇人之仁而已!”   高元泰讪然道:“我只是见他赤手空拳,不忍心下重手而已,倒不是妇人之仁!”   崔素素冷笑道:“老头子,上一次就是因为你不忍心下重手,才落个两败俱伤,不亏得少主怀有灵药,你的一条老命也送掉了,这本在战阵之上,那有这些规矩的!”   高元泰摇头叹道:“我也知道在战阵上不能对敌人客气,可是毕生都在江湖上,养成了习惯,到时候总改不了,所以江湖人不适于领军,主公昔年也出身江湖,因此他虽有大好机会,仍然把天下让给了李世民,因为主公自知才干不适于当国!”   崔素素道:“这话我不同意、主公如不合理国,为什么能建下偌下一个扶余国的!”   张士远道:“高大叔的话不错,先王建扶余国,并不能算是一个国,只是在一片荒原上,聚集了几千万的蛮人而已,到了我手中,虽然好了一点,但仍是不像国家,比中原差得太多!”   他顿一顿道:“先王与我都不懂得理国,我那大儿子也不太懂,所以我才把昌宗派到中原来,要他学如何理国的,但看来他也没学到什么。”   张昌宗笑道:“孩儿对如何理国倒是学了不少,媚姑对治国家很一套,盛唐贞观之世,号称空前,照孩儿看,不会比她更贤明!”   秦怀玉道:“这话对,金轮皇帝历太宗、高宗、中宗三帝,都是居于中枢而参与一切大计,历经无数惊涛骇浪而卒能安然渡过,她的魄力过人而经验丰富,可以做一个好皇帝,寒家就是因为这一点才衷心拥戴她!”   张士远道:“好,以后要请府上多费点心吧,徐敬业的事平定后,我要带着昌宗回去了!”   秦怀玉愕然道:“王爷不管皇帝的事了?”   “徐敬业兵败后,她的江山已定,十年之内,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出来反对她了!”   但十年之后,新兴的一代起来,也许又会有一两个野心勃勃的人,因此秦怀玉问道:   “十年之后呢?”   张士远道:“十年之后,她不死也该老了,该是放手的时候了,我们张氏帮她的忙,只是为我跟她的交情,所以我对她的帮忙,也只能及身而止,不能一直管下去,我们还有一个自己的国家要治理,昌宗要回去治扶余国!”   张昌宗道:“父王,孩儿去治扶余国也是毫无办法,因为民智未开,根本谈不到治术!”   “民智未开,我们可以加以教化,这几年我陆续从中原邀了不少饱学之士前去!”   “那些人只是去做宫,并没有普化到四野去教化人民!”   “你认为该如何,就如何去做!”   “孩儿怕太迟了,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恐怕要等几十年,几百年之后才能见效,中原能有今日,是绵延了数千年的传统!”   张士远肃容道:“孩子,不要怕时间长,就怕不开始,只要开始了,总有成就的一天,但是永不开始,我们就只能永远生活在一片蛮荒之中!”   张昌宗默默受教,众人也都以尊敬的眼光看着张士远,这位王爷一生中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中原,跟武后维系着一段传奇式的恋情,看来似乎是一个不负责的国君,他的一生,只成就了一个女人的功业,本身似乎毫无建树,但是就凭他刚才的那一番话,也就足以不朽了。   把铁板道人和飞钹禅师的残尸用绳子绑了起来,高挑至润州城外号令,逼令徐敬业投降!   这一着惊破了徐敬业的胆,也惊破了他手下的军心。   因为在战阵上,那两个人已被视为神明,他们在阵前杀人如切瓜,才鼓舞起江南的士气。   这两位国师都被杀死了,也断绝了徐敬业的希望,敌势越来越强,他这边却全无斗志,兵围重重,援军不至,原先答应支持他的人都背信不至,徐敬业才知道自己发动得太早,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战是必败无疑,投降也是死路一条,武则天不会放过他的,无可奈何中,他只想到了逃。   召集了几百名心腹家将,他带了部分家小,悄悄地弃城而去,打算出走到海外或边境去的!   可是这时人心清散,连心腹也不可靠了,一些家将临时起意,杀了徐敬业和他两个儿子,缚了骆宾王向李孝逸请降,润州那边,则是另一部份人开了城门,迎进了武三思请降。   叛乱终告敉平,捷报传到长安,武则天十分高兴,即时对一干人犯作了处置。   徐敬业的吴国公爵早已被废,但原有的润州太守徐思文是徐敬业的叔叔,因为不肯合作而被徐敬业下在狱中,勒令姓武,大军攻克润州后,他倒是因祸得福,袭了吴国公爵,只是赐姓武,正式易名武思文,接了江南大督之位,领徐氏旧部,总算保存了徐懋功的一支后嗣,只不过他们不能再尊奉自己的祖宗,列入了武氏家谱。   不过这种做法仍是具有政治作用的,那使得一些国公们,认为武则天仍是尊重他们地位,没有意思耍井吞掉他们,只要对武氏忠心,仍可以保持住富贵。   于是一些心存异图,临时观望的国公们,纷纷上表请过,表示了他们的衷心拥戴。   武则天的宠络手腕也很厉害,她了解到这些国公世家在人民心目中仍然具有影响的,如果采用高压的手段,只会激起更多的叛变,所以她故示怀柔,对那些国公们不但未加责奋,反而温言慰藉,特加奖赏。   这一来使得许多反对她的人都转而对她拥戴了。   不但如此,她还做了件出人意外的事,那个草书讨武氏檄文的骆宾王,在檄文中把武则天骂得狗血淋头,犯了大大的不敬罪。   以罪行而言,直该杀诛九族而有余。   各地的司官储也都把骆宾王有关的人犯都抓了起来,解送京师,下在大牢中,专等骆宾王来一并处决。   可是武则天居然下诏赦免了他的家人,连骆宾王本人也免了死罪,罚杖手心五十,发往山东守亚圣词。   亚圣是孟子的谥号,孟子主张君贱民贵,为人君者,当以万民为主,武氏罚他去守祠,要他把民贵的思想多研究下,那含意很明白,她今天代儿子出来治天下,不是跟儿子争皇帝做,而是为了天下众生,她比庐陵王理适合治天下。   中宗懦弱无能,当初登基后,以国事为儿戏的态度已是人所周知,徐敬业他们提出口号,要还政庐陵王,恢复大唐正宗,本来倒也是颇响亮的,可是经武氏这样一辗转解释,竟比直接辨解还有用,连一般的迂夫子,也都因骆宾王的事件拥戴武氏了。   皇帝是贤君。   皇帝是仁君。   这是天下百姓对皇帝一致的看法、武则天终于成功地一统天下,成为一个万人拥戴的皇帝了。   当然,还是有一些人不服气,不甘心的,他们是当年的掌权者,是李氏的重臣,但现在却被冷落了,他们自然很希望能推翻武氏,重立李氏的,可是看到了天下对武氏的归心,他们也不敢再有所行动或表示,只能偷偷地把这种心愿放在心里,慢慢地等待机会。   这种机会自然是等武氏殡天,他们也了解到,武则天在世之日,要推翻她是不太可能的。   日前唯一要担心的,便是立储的问题,庐陵王是她唯一的儿子,又是大唐唯一的正统传人,甚至于还当过皇帝,她在百年之后,应该是归政中宗了。   但是大家也担心武则天另立她娘家的人为后,弄个姓武的储君,那就很难说了。   武则天倒的确萌过这个意思,她娘家只有两侄子,武承嗣无后,武三思倒有个儿子,生得很聪明,不像他老子那样草包,武则天对这个侄孙很喜欢。   不过武则天也明白,要立这个侄孙为储君,反对的人一定很多,但她还是决定一试。   她是个有心计的人,知道要达到这个目的,不能光凭一纸诏令,必须先要使自己的言语具有绝对的权威!   她找到了一个机会,那是她七十二岁的大寿。   寿辰是在二月十二,长安春迟,春风初解冻,百草刚抽芽,花尚未发。   武则天准备在那一天大放宫禁,邀请文武百官的命妇家眷,一起到宫中赐宴,大大地热闹一番。   这是一件大事,宫中自然不能草草,事先就要作一番准备,武则天自己也带了宫女,在三天前就到了御花园中巡视一番。   来到花园里,她不禁皱起了眉头,因为除了梅花怒放,水仙含秀外,只有几十茎兰花是开的,偌大的一片御园中,虽是处处青绿,却没有花朵点缀。   有个讨巧的宫人王绿儿,早打听得有此事,从长安一家窗户的家中,搬来了两株早春的桃花,连盆埋在地下,等武则天巡视到那里时,上前跪奏道:“启禀圣上,至上洪福齐天,连花神也来献瑞,这几株桃花竟然也开放祝寿了!”   武则天去看了,果然桃枝绰约,绽放了几十点殷红,她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却不加说破,又笑笑道:“这是你呵护有力!”   王绿儿道:“奴才纵然有心,也要花神帮忙,这是圣上洪福之故!”   武则天道:“说得好,真是这样吗?”   王绿儿道:“奴才不敢欺骗圣上,这几株桃花是奴才负责灌养的,前几天还只有一点花蕾,可是昨夜奴才梦到一个穿桃红衣服的女子,自称是桃花之神,说圣上泽被万民,普天同庆,适逢万寿在即,花神无以为献,特地摧花早发,以为圣上寿。奴才先还以为是睡梦之中,不足为信,那知今日一看,花儿果真都开了!”   也亏她临时编出了这一套鬼话,居然说得有声有色,武则天笑笑道:“花神能托梦给你,想必你也是有点福气的,看赏!”   当下吩咐赏给他黄金百镒,彩缎十匹,王绿儿欢欢喜喜地上来谢赏,看得旁边的人心痒痒的,明知是他捣鬼,却不敢说破,只佩服他的心思巧妙,会拍马屁而已!   可是武则天在赏完之后,却出了个大难题给他:“王绿儿,你既然能与神通,朕就再麻烦你一件事,大后天是朕生日,打算在御园中大宴百官,有叶无花,终是憾事,朕想跟花神打个商量,惜春数日,在二月十二那天,要园中百花齐放!”   王绿儿听得呆了,迟迟不敢答话。   武则天忙道:“怎么,莫非你不愿传这个消息!”   王绿儿忙道:“奴才怎么敢只是奴才怕人微言轻,花神不肯赏这个面子!”   武则天道:“这倒也说得是,联现在先草诏一道,先行知会百花之神一声,你再去说,就有凭扰了!”   她说做就做,当场命人送来纸笔,亲自草诏,向百花之神,借春三日,限令在二月十二那天,御园中百花齐放,诏完用了玉玺,然后道:“联已有诏令去了,现在就看你的了,若是你办不好这件事,就是不肯用心,朕必取汝之首,而且尽毁天下花神庙,若你办成了,朕有重赏。”   说完她不管王绿儿,这自去了。   王绿儿跪在地上,人早已呆了,赏赐放在一边,也无心去拿了,桃花早放,是他动的手脚,他那有这个本事,使得国中百花齐放呢?   何况有的花是五六月里才开花的,此刻连叶子都没一片,又怎么能开花呢?   其他人却幸灾乐祸地笑了   武则天也没让他们笑多久,又下了一道旨意,说是三天后若未见花放,是宫中人行止不洁,冲撞了花神,将与王绿儿同罪,俱杀无赦!   这道旨意一到,宫中顿时四天叫地,纷纷骂王绿儿胡出主意,害死了他们!   王绿儿也没有办法,只有向他的伯父求救了,他是王怀义的侄子,自小由王怀义监督净身带进宫里来的,平日十分聪明伶俐,倒也颇得人缘,这次却自作聪明,阁下了大祸,他在王怀义面前痛哭流涕,请求救命!   王怀义骂了他一顿,因为是自己的侄子,不能不尽心,却因为武则天近来有点喜怒无常,怕一个人的力量不够,还约了武承嗣,狄仁杰和张昌宗三个人一起去见武则天求情,武则天见了他们就笑道:“你们可是为了朕向化神借春三日之事而来的?”   几个人中只有张昌宗道:“皇帝圣明!”   武则天冷笑道:“朕若圣明,那王绿儿就不会编出那套鬼话来了,他以为朕是个糊涂迷信的老婆子,会相信他的那套鬼话!”   几个人本来想以神怪之说,不可深信之类的言词来劝说武则天的,但武则天自己把话说明白了,他们反倒没话说了,因为武则天并不糊涂。   最后还是王怀义道:“王绿儿妖言欺君,死有余辜,但其他的宫人却不该同受其害!”   “他们怎么没有罪,他们明知道王绿儿说的是鬼话,却没有一个人出来点破,分明是认为朕糊涂可欺,朕就装个糊涂,让他们欺一下!   看来这个老妇人精明得很。   狄仁杰只有硬起头皮道:“陛下仁泽被天下,何苦为一点小事跟几个无知的宫人呕气!”   武则天道:“丞相错了,这不是小事,朕已经正式下诏给花神惜春,设若此事不成,传之天下,朕空不成了笑柄,而且朕诏令已出,又出尔反尔地改了过来,联的话以后还能作数吗?”   狄仁杰道:“花木之发,各有其时,陛下明知要一日之内,百花齐放是不可能的事情!”   武则天道:“朕以女流之身,登天宝称尊天下,以前也有人认为是不可能的,但朕居然做到了,可见天下无不可能的事,只看你是否有心去做而已!”   狄仁杰道:“但这件事不同!”   武则天笑道:“在朕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朕还没有疯狂到自以为能号令天地,变换四时,操纵神明了,但朕也相信一句话,人定胜天,怀义,你懂得人定胜天四个字的精义吗?”   “奴才愚昧,奴才不太懂!”   “鬼神之说,在有无之间,不必不信,也不必迷信,但鬼神之作,每每托人而为,我定下限期,逼他们一逼,他们自然会有什么办法的,我只要求在二月十二那天,园中百花齐放,却不管他们用什么手段,假如他们还办不到,那就真正地该死了!”   王怀义叩头道:“奴才懂了,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人定胜天是以人力克服自然,突破自然的限制而已,但人定胜天却也是有条件的,井不是绝对的。   所谓条件,是指人力可能及的范围之内,还要加上智慧,人力与足够的财力才能达到此一要求,而且还要是可行的。   武则天下了一个很荒唐的要求,看起来是不可行的,但武皇帝认为可行,而且说明了这是对底下人一种智慧考验,必须要使不可行成为可行,而且使之实现。   这个难题实在难煞人,有些花木开放时序较近,聪明的匠人们已经想出了办法用炭火培育早发的方法,这倒简单,以重金购买,搬植到宫就行了,有些花木则离花期还有几个月呢!这时连叶子都没一片,更不论开花了。   可是武则天的旨意是百花齐放,缺一不可,大家还是没辙儿,有人去教方士,他们能以法术变幻局时,有个很有名的叶道人,据说能在寒月,变出一池芙蓉,宫人请他去作法时,他却推托了,说他的法术有召请六个神兵为助,圣天子威灵显赦,所在三处,诸神回避,所以他无法施术了!”   当下这是推托之词,真正的原因是他平时仗一些鬼画符,还是人为布置,使用障眼法来哄哄凡人俗子而已,要他到皇宫中来施法,他没有这个胆子,穿了帮要砍头的,于是有些人只好备了份重礼去求见上官婉儿。   她是最得武则天宠信的人,武则天有许多事,都是她出的主意,这一次下旨令百花齐发以庆寿,也是她的点子,解铃还须系铃人,请她在武则天面前求求情,充许几种花卉不在开放之内。   上官婉儿笑道:“皇帝的旨令是百花齐放,这是不容打折扣的,没人敢去说这个情!”   那人苦着脸道:“女史,小人负责的是桂花,那要九月里才开花,长安城中,没一株桂花是开放的,这不是要活活逼死小人吗?”   “胡说,没有那么严重,长安市上有的是巧匠,做也把它做出来了!”   这一句暗示无异是画龙点睛,那个明白了,欢天喜地而去,一人有了指点,其他人都明白了,依例办理,难题总算完全解决了。   成匹的彩缎连进宫中,长安市上的巧匠以及巧手的女儿家,也成群的接进了宫中,宫中早就有了通知,门禁开放,公然地做假,钱花得像淌水,但没人心疼。   武则天自然是知道的,她躲在养心殿中看热闹,看着大家忙成一团,倒是自得其乐。   张昌家因为宫中来的人多了,事务加忙,跟秦汉两个人,日夜坐镇,不免满肚子埋怨。   他为了有点事要请示,直扣宫阙,他是不须要通报的,到了养心殿,看见武则天和上官婉儿在下棋,显得十分清闲,忍不住埋怨出声道:“媚姑,你倒轻松,还有用心下棋,侄儿却两天没睡了!”   武则天笑道:“这两天宫中来的人多一点,你难免辛苦一点,等我的生日一过,我放你一个月的假,让你跟婉儿到终南山去,小两口儿好好聚聚!”   上官婉儿红了脸道:“瞧陛下把臣儿说的多不堪了,臣儿跟大将军只是谈得来一点,什么名份都没有!”   武则天笑道:“只要两心相许,管它什么名份,像我跟士远,什么名份都没有,我们却相爱了几十年了!”   张昌宗笑道:“是啊,婉儿就是像媚姑那么洒脱,到现在,她最多只准侄儿拉拉手!”   武则天喔了一声道:“是吗?我倒不知道婉儿这孩子如此拘谨,婉儿,对男人固然该若即若离,吊住他胃口,但有时也不妨稍示柔情,一块肥肉在口边,若是老吃不到,也会发臭的,等他见异思迁另结新欢,你可能后悔都来不及了!”   上官婉儿道:“臣儿不希罕,臣儿情愿一辈子侍候陛下,永不作字之想!”   “这是什么话,昌宗变了心,你还可嫁别人,难道非要守定了他不可!”   上官婉儿不作声,武则天又笑道:“其实,昌宗是个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了,他今年三十多了,还一直独身未娶,就是为了等着你,你也别太娇情了,快点跟他成亲算了!”   张昌宗道:“侄儿不是不肯娶亲,是媚姑不肯放人!”   “没有的事,我每天只要她陪两三个时辰,其余的时间都是你们的,你们也成天腻在一起!”   “那只是诗酒盘桓而已,侄儿我说的是迎娶!”   “你也可以娶了她呀!”   上官婉儿道:“侄儿未嫁之前,尚是自由之身,可以自定去向,但臣儿嫁人之后,就不能自主的,臣儿要负起张家的责任,没时间侍候陛下了!”   武是天明白了道:“你是说你嫁人后,就要跟他一起到扶余国去了!”   张昌家道:“是的,扶余国如此仍是一片蛮荒之地,父王和侄儿的兄长都不善于治国教民,很需要婉儿这样一个人去布施教化!”   “你也不能在我的身边挖人呀!”   “侄儿不敢,是父王向媚姑说好了的!”   武则天不禁默然,半晌才道:“士远是跟我说过,但我这儿实在少不了你们两个人!”   张昌宗道:“徐敬业伏诛后,四海归心,大局已定,媚姑也该可怜侄儿一下!”   武则天又看看上官婉儿道:“婉儿,你呢?”   上官婉儿道:“陛下待臣儿恩比天高,臣儿原不该负恩言去的,但陛下也明白,臣儿是个不安于下的人,陛下在位一日,臣儿的地位不会动摇,如若天下宝座换了个人,就没有臣儿说话的余地了,在扶余国那边,臣儿至少还有几十年的事情可以做!”   武则天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一旦我百年之后,你们都是遭大嫉的人,昌宗还好,他有兵权,别人还不敢动他,婉儿就难说了,她得罪的人太多,不管是谁接我的位子,都容不下她!”   上官婉儿道:“臣儿得罪人,都是为了陛下,陛下爱人以德,想必也会为臣儿安排的!”   武则天笑道:“你别挤我,除了做张家的媳妇,没有一个人保护得了你,连我自己都不能,我虽是皇帝,却也遭同了不少次的刺客,那些人的手段是无所不用其极的,看来我必须及早为你遣嫁才好,等我过完了生日;我就为你们赐婚,让你们举行一次最风光的婚礼,开长安从所未有的先例,比我这次过生日还要热闹十倍!”   上官婉儿笑道:“谢谢陛下,臣儿不敢奢望!”   张昌宗也道:“媚姑,您的好意侄儿心领了,侄儿也不要求热闹,那是侄儿自己的麻烦,您只顾高兴,一道旨意下来,侄儿就得巴上半条命,若是再来上一次,侄儿这条命就断送了!”   “这是什么话,我不过让宫中多来几个人,也没有什么特别麻烦呀!”   “怎么不麻烦,也不知他们从哪儿挖来的人,三教九流俱全,个个不明底细,直入禁官,侄儿又无法仔细调查,只有让人寸步不离的监视着他们,侍卫营的人不够分派,秦汉把翼公府的家将都调来了,害得叔主老公爷出门连个跟随都没有!”   武则天笑道:“那有这么严重的,不过是些做假花的姑妨婆子而已,根本不必去理会!”   “侄儿却不敢这么大意,万一在大寿那天,出了点岔子,侄儿就百死莫赎了!”   “我不会那么讲理,只要你尽了心,出再大的乱子也怪不到你头上,何况在宫中出乱也是很平常的事,当年你老子就大闹禁宫几次,也没砍了谁的脑袋去!”   “媚姑疼惜侄儿,但父王却饶不过侄儿,他老人家说了,这是媚姑第一次有兴子热闹,一定要做到十全十美,不准出一点乱子,否则就要砍侄儿的头!”   “士远也是的,干嘛哧唬你呢!”   “父王说这次大寿对您能平安过去,您这百年江山就坐定了!”   武则天一笑道:“士远毕竟是一国之君,看得比人透澈,我并不是要热闹,也是为了测验一下人心,能够平安地过了,对于安定人心,收效洪大,即使出了点事,也可以找出捣蛋的人,所以我才下了一道要百花齐放的旨意,让人家都以为我在胡闹!”   “那可不是开玩笑吗,逼得大家去做假!”   “真也好,假也好,反正到那天时,御园中有了百花齐放就行了,这事情若传出去,天下都会以为我是天命所归的真命天子,连那些想反对我的人,也都不敢逆天行事了,天下之本在民,而万民中以愚者居多,只有用迷信的方法,才能使他们信服!”   “可是做假的事传出去了,对您的威信可是个打击!”   “我不追究,谁敢说是假的,花是在宫中做的,消息不会传出去,封锁宫庭消息大容易了!”   “那些做的人会说!”   “他们敢吗?这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谁敢冒了杀头之罪来泄秘,最多一两个嘴巴不稳的人私下相传,但我的目的却是传之天下,有一万个人相信了,一个人知道真相又有什么用,何况知道真相的人都在长安,长安又是谣言最多的地方,即使我真能使上天帮忙,一夜之间,百花齐放,也同样会有人不相信,说我是假的,所以长安传出去的话,已不能作数了!”   张昌宗叹道:“媚姑,您想到真周全!”   武则天一笑道:“以假乱真还是我自己的主意,授意婉儿去告诉别人的,君无戏言,我当众下了旨意,勒令百花之神借春三日,到时候若毫无征象,岂不是打自己的嘴巴,所以我必须要装做一番!”   上官婉儿笑道:“陛下,臣儿现在才明白您的真意,起先,臣儿一直不懂,您自己骗自己有什么意思!”   武则天一叹道:“说君无戏言,那是一句最狗屁的话,为政之道,首要在骗,你骗我,我骗你,大家骗来骗去而已,不过其中大有学问,一个明君,只能自已去骗人,却不能老是受人骗,有时明知是鬼话连篇,却必须装着相信,有时却必须精明,点破别人的骗局,连用之妙,存乎一心,一个好皇帝不仅是察明就够了,还要懂得装糊涂,恰到好处地控制一个程度,这才是最难的。”   张昌宗笑道:“媚姑,您把我们都说糊涂了!”   武则天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一下子没办法弄明白的,好在你们有机会去慢慢体验!”   张昌宗与上官婉儿自然知道,在扶余国中没这么复杂,那个国家是张仲坚一手创立的,臣属都是张氏的忠心手下,不会有叛变之心,老百姓更是智慧未开,容易驾御,教化也许困难点,但统治时却没有别的问题。   可是这些话也不必去向武则天解释了,他们对这个老妇人还是充满了尊敬,她能够以一个女流之身,在宫中无兵无勇,进而掌握到天下,毕竟有其不凡之处的。   武则天忽又问道:“昌宗,你父亲呢,是不是又回去了,我怎么几天都没见他了!”   张士远是武则天唯一无法控制的人,每次要见面,都是趁着张士远的高兴,说来就来,他不来,武则天也不敢去召他,实在思念得切了,一定要见他,只有通过张昌宗去相请,或是干脆微服到将军邸看他去,也只有张士远面前,她摆不出皇帝的尊严和架子。   ------------------------------------   天马 扫描,怜莲 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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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床头密约几分情     这两天因为忙着大寿,她没有见到张士远,也没想起他,忽然想起,就忍不住问了起来!   张昌宗道:“父王没回去,他老人家出门访友去了!”   “访友?还有什么人要由得他相访的!”   张士远的朋友多半是江湖人,但他仍然第一大帮神龙门的主人,地位崇高,江湖上知名之土,多半要来进谒他。   张昌宗道:“父王这次去拜访几位隐世的江湖前辈,央请他们出山帮忙,因为上次讨徐敬业时,杀死了铁板道人和飞钹和尚,前者是茅山门下,后者是天竺密勒池密宗门人,门下徒众不少,都是奇技异能之士,父王怕他们会作怪,请人前去对付他们!”   武则天怒道:“这两个妖人,助纣为虐,我还没有征伐他们的师门呢,他们还敢作怪,干脆派大兵去征剿好了!”   “媚姑,那样子行不通的,大军最多荡平他们的巢穴,却奈何不了他们的人员,他们都是高来高去,呼风唤雨的术士,不去撩拔他们,用江湖的方法解决最好,把他们逼急了,他们挟怨前来行刺,那才防不胜防呢!”   武则天想起那天在太平公主府前,目睹飞钹和尚杀人的情形,倒有点胆寒,忙问道:   “他们的人很多吗?到底有没有办法对付他们?”   张昌宗笑道:“茅山门人有两百多,密宗远在天竺,到中土来的门人不过十多个,倒不算很多!”   武则天道:“一个铁板和一个飞钹已经撩不起了,若是有几百人还得了!”   “媚姑请放心好了,那一僧一道为此中健者,其他的人不会此他们强,虽多而无患,不过有几个老一辈的较为厉害,父王亲自去央请一些中原的高人为助,相信可以对付他们的,不把这些后患解决,父王不会回扶余国去的!”   “为了我的事,累了你们父子了!”   “媚姑说这话就见外了!”   武则天叹了口气:“我欠你们父子的太多,却始终没机会回报,人间富贵,对你们全无用处!”   张昌家笑道:“但媚姑给我们的也够了,将来在青史上,媚姑这段功业事迹,必然是永垂不朽的,我们能帮助媚姑成就不朽大业,也会不朽了!”   武则天满足地道:“我想也只有这一点堪足以慰了,所以我以风烛之年,还要拼命地求好,也是希望在后人的口中,不要把我说得太难听,连带着你们父子受累,不过我希望你父亲能在我生日那天回来,那天晚上,我在御花园中摆下盛筵,只为招待你父亲一个人,邀你跟婉儿作陪,就是咱们四个人共渡永夜!”   张昌宗笑道:“那必然是场难得的盛会,侄儿等不及想瞧瞧热闹了!”   “记住,你们只是陪客,主客不到,我可没兴致!”   “父亲会回来的,他老人家说一定要赶回来为您祝贺的,侄儿再着人催催去!”   “一定要把他催回来,我有今天,完全是你们父子的帮助。我不是忘本的人,一定要跟你们共享盛业,我把民间的各种杂戏以及宫中新排的歌舞都留了下来,就是为了晚上再演一场,许多压轴的好戏,也要摆在晚间演出,没有你父亲在场欣赏,就太扫兴了。”   张昌宗连连答应派人催请,他也实在是忙,坐了一下就告辞了,武则天与上官婉儿说着闲话。   第二天暖寿,倒是草草地过去了,因为大家都在忙,尤其是宫中,大家都拥在出花园中,出奇制胜,在花朵上挖空心思,不仅是为了保全脑袋,也希望着此能邀夭宠,博取一个未来的锦绣前程。   尽管一大半的花是做假的,但那些人都尽量求其逼真,用锦缎剪成了花朵和叶子包在枯枝上不说,还要喷上香露,稍微有点瑕疵的,都要拆了重做,务求尽善尽美。   上官婉儿带了几个人,亲自巡视检核,她也知道这一次对武则天的重要性,要求得十分严格,特别要求的是保密,虽然武则天早已知道是假的,也会装糊涂,但是却必须装得像回事。   主管的人,做花的人却不敢当成是假的,他们犯不起欺君之罪,所以,明白内情的人虽不少,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去,因此,长安市上,没多少人知道真情。   不过金轮武则天皇帝樊诏通令花神借春之事,却广泛地流传开去,绝大多数人,都在此拭目而待,看看这位女皇帝是否真能感动天庭,更换时序。   二月十二那天,上天凑兴,居然是个艳阳好天气,风吹在身上,都有点暧洋洋的,长安春迟,这一年居然也来得早了,那些应春的花朵,居然真的开了。   这是个难得的吉瑞,上午已正,各大臣阁老及国公们却带着家眷,在宫门外等候着,人人都是花团锦簇,一身新装,比过年还热闹。   可是等他们进入宫中的御花园中,都显得黯然失色了,满园都是花,鲜红艳紫,芳香袭人,有真的,也有假的。也是真假参半的,真的自然任人观赏,假的却有专人过护着,只准远远地看,不准用手去摸了。   他们有个最堂皇的理由,这花是皇帝向上天借着而发,专为皇帝而开,皇帝还没有看过,臣属自然不得僭越,有的干脆用轻纱罩了起来,只给了朦胧地瞧一眼!   官眷中未必都是有智识的,因为自太宗以来,笃信仙佛之说,大家都很迷信,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怀疑其真实性,她们在在前虔诚跪下,坚信这是上天响应圣天子的威灵所致,祝祷皇帝永寿,以佑苍生。   当然,也有人是装做的,但这是个拍马尼的机会,没有人会不识相去拆穿的!   像丞相狄仁杰等阁老,心中是明白的,武则天早已暗示过人定胜天的口谕,可是到了这儿,他们也口服心服了,有些花则是千真万确的,尤其是一排石榴,几株海棠,那都是在五六月是才可见的花,居然也盛开了。   他知道为了弄这些花,宫中人费了多少苦心,还有些花则是大家从所未见的,但觉艳丽无匹,却说不出名目,那是张士远送的寿礼。   他早就为武则天的生日张罗了,知道武则天爱花,很早以前,就着人张罗,搜求海外的异种,刚好在寿期前运到,正好凑热闹赶上了用处。   这些花为数不下千株,都放在醒目的地方。   因为是真的,不怕人近玩,这些奇种异卉,已足使人眼花缭乱,中原的人不知道这些花名开于何时,但觉美丽夺目,妙不胜收,一辈子也没开过这种眼界,看得个个直呼万岁,圣寿无疆。   武则天是午时正,身着新装,出来接受群臣朝贺,在国公的眷属中,以翼公秦叔宝的母亲年龄最长,已经是百甘高龄,还是由儿子翼国公和孙子秦怀玉扶着来了,她要上前参拜,武则天连忙叫人拦住了,而且立刻赐了銮座,坐在武则天的身边,一同接受群臣的参拜。   这位罗太夫人辈份之高,比武则天还要高出两辈,长安群臣,无一不是她的后辈,受礼也当得起。   只苦了做孙子的秦怀玉,七十多岁的人,还得—一回礼道谢。   秦叔宝恭身道:“臣痴长九十三了!”   “卿家洪福齐天,微臣跟着沾光而已!”   秦氏一门长寿,功勋彪炳,确是无人能及,但更值得称道的是他们一家几代都在京都担任要职,掌重权,历数帝而帝眷日隆。   武则天道:“历朝数重臣,只有国公一个人是最受器重的,那一代的皇帝都少不了你们!”   “微臣只知庶竭愚忠,不知其他!”   “庶竭愚忠,不知其他。”   这八个字说来轻松,但做得好的却只有秦氏一族。   因为那还要眼光准,对上一代皇帝固然忠心耿耿,对下一个继任的皇帝也要表现得恰到好处。   秦叔宝在太祖李渊时,就全力支持秦王李世民,舍太子建成而不就,那是因为他看准了李世民必成大器,果然玄武门一变,李世民拚了手足兄长而继大宝,是为太宗,他自然是当权的一派。   日后在太宗晚年,他的儿子秦怀玉掌禁军,对武则天就多方曲护,那也是出之秦叔宝的授意,似乎他早就看准了那个小女子会有日后非凡际遇的。   这一宝他又押准了,所以而后高宗即位,他是个不倒翁,乃至到今天,更不用说了。   武则天轻叹了一口气道:“长安各大臣中,卿家可称完人,如卿家者,找不出第二个,只可惜如卿家的人太少了,才使得君臣不能终始,卿家有空时,不妨将立身为臣之道,对别的人晓谕一番,朝中就会太平得多!”   秦叔宝道:“微臣闲下时,当对子侄们告诉他们一些为臣之道的!”   他的应对十分得体,武则天十分高兴,也赐了他一个座,使他能傍着母亲,母子俩能与皇帝并坐,这是天下的殊荣,但秦叔宝还是当得起的,他本身的功业不说了,就是辈份也高出武则天一辈呢!   他的儿媳尚公主,跟高宗是兄妹。   虽然武氏曾经侍候过太宗,但是到了高宗时才册立为后,有了正式的名份,只跟秦怀玉是同辈。   寿宴中百珍俱陈,百艺俱作,但不如百花齐放来得更为风光和引人。   武则天这次的宴会是成功的,她不便表现了气魄和豪放,也成功了巩固了她的治权,造成她是一位无所不能的真命天子形象。   宴后,她率领群臣,遍游全园,欣赏百花,那些轻纱笼罩的花都揭起轻纱,供人观赏了。   皇帝是由上官婉儿扶着领先在前,慢慢一路走了下去,大臣们不敢僭,退后了两三丈远,所以对那些假的花,他们更看不真切了。   上官婉儿也很具构思,预先作了指示,一切经不起细赏花卉,都利用地形,或植在假山上,或是在湖心的小岛上,那要坐船过去才能细看的,遥远望去,只是花团锦簇一片,好看而已。   这番设计是巧夺天工,但百密中却不免一疏,,当他们一行人来到牡丹畦时,却只有几片新叶,连苞儿也没一个,更别说是花了。   武则天神色一沉道:“这牡丹是谁管的?”   大家都变了色,园中的花各着一人专司其照顾的责任,也是按照身份品级而分的,牡丹为极品富贵花,别人够不上资格,就分给了王怀义,这位大总管这几天忙着照应别人,却把牡丹自己的事儿给忘了。   上官婉儿忙上前跪下道:“是臣儿和怀叔共同照管的,昨天晚上,臣儿还特地再焚了一道通知给牡丹花神,叫她今日花发,却接到花司的回报说,牡丹花神为西王母召去,为三月初三的幡桃大会做总司值了,未在宫中,因之可能受了耽误。”   “该死的东西,莫非她认为朕这人间皇帝,比不上天上神仙了!”   “陛下说得是,想牡丹乃富贵之花,理应在人间为陛下司植,但西王母为众神之祖,她可能是怕管而忽略了职责,请陛下降旨,将牡丹削了神籍,火焚其根,贬往洛阳,从此不放再宫中。”   武则天自然知道这是鬼话,但一个是王怀义,一个是上官婉儿,都是她不便处分的人,再则他们实在是忙,才忽略了本身的事,并非有心轻慢,何况上官婉儿已经出了主意,她乐得放一马,也装做一番!   于是立即降旨实施,立刻下令,长安城市,所有的牡丹,一律加火焚烧,将枯枝送到洛阳丢弃。   皇帝的旨意谁敢不遵,于是长安市上,少了牡丹花,因为没有人敢种植。   天下的牡丹,独盛洛阳一处,这也是上官婉儿的聪明,信口说了个地方,不忍使牡丹绝了种。   说也奇怪,牡丹在洛阳虽盛,根却枯黑的,据说就是得罪了武则天,被烧焦了的。   大周则天金轮皇帝的大寿在皆大欢喜的情形下过去了,倒楣的只有牡丹花,无知的草木却助长了武则天圣天子的尊严,原来上官婉儿奏请处分,还是大有深意的。   在宫中所植垢这一种,是牡丹中的异种,花大如碗,枝叶茂盛,别具一种王者气象,只是它的根,原本是枯黑色的,而且只产于洛阳一地。   上官婉儿把花一烧后,枯枝连枝,着人送一以洛阳,秘密吩咐人细心培养,却把别种的牡丹拔除了。   于是这一种牡丹在洛阳一地发展开来,黑色的枯根异征也被人传开来,那是则天皇帝所加惩罚的标记。   天子的威严能加于草木,对一般的无知愚民影响是很大的,就是一些有知识人的读书人,在知道这些异征后,不去研究始未根由,也以为是天成圣主了。   武则天大寿的目的是完全地达到了,接着的是为上官婉儿赐婚张昌宗,那是长安的第二件大事。   武则天对这个年轻人是真正的喜欢,赏赐极隆,国库拔了百万钱为婚礼的费用不说,还给上官婉儿一件公主的头衔,全副銮驾,各大宅第,各处兵镇督抚,各家国公送来的礼物,堆积如山,无一不珍,无一不奇。   不过武则天也有一种失落的感觉,他知道这两个人婚后,就将离她而去。   国事已定,对张昌宗的需要倒是少了,但是上官婉儿却是她身边少不了一个智囊。   这个女孩子不仅学问好,知识渊博,而且见解深,许多重要的政策兴革,都是上官婉儿拟策划的。   少了这样一个臂助,武则天将会感到很不方便。   不过她本着爱人以德的心,不忍心再耽误他们的青春,只希望一件事,婚后两人再留长安一年,然后再回去扶余国去。   在这种情形下,两个年轻人不能不答应,所以他们在婚后,各人还是在原职上,每天,上官婉儿乘着公主的銮驾进宫,为武则天批阅奏章,商讨国事,张昌宗则在校场训练禁军,或者在宫中巡视禁卫的情形。   他不敢放松,因为茅山与密宗两派,对他们同门之死耿耿于怀,公开扬言要报复。   武则天很生气,认为铁板道人和飞钹掸师能与叛逆,死有余辜,要发兵清剿茅山上清宫。   倒是张昌宗极力谏阻了,张士远也力言不可,茅山术士数不过百余人,个个身怀绝技,虽然不能与大军抗拒,但是他们会走会跑,靠军队的力量是抓不住他们的,最多捣了茅山的看守而已。   可是若因此激发他们的仇念,入宫行刺,反而不胜其烦,他准备以江湖上的方式来解决此事。   张昌宗的谏阻未必有用,张士远的话,武则天却不能不听,这是唯一能吃得住的武则天的人。   张士远回到扶余去小住了两三个月,立刻又赶回中原,着手于跟茅山道士约斗的事,他很慎重,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约齐了帮手,才敢发出战书。   而茅山派也在积极准备,他们也知道,得罪了宫廷武师非同小可,虽然任铁板道人为门户惹来灾祸,但事已如此,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准备应战,而且他们虽以修炼法术为主,却极为熟衷富贵,不少门人都依附在权贵之门为门客,目前为了铁板道人参与叛逆,那些权贵不敢再沾惹他们,这是他们受不了的冷落,要想重返权贵之门,只有在声势与技艺上压倒对方。   如果能击败张士远与张昌宗这一伙人,他们不但会被权贵迎为上宾,甚至于进入宫廷,被聘为国师也是大有可能的。   所以他们只是以为同门复仇为口号,却不提徐敬业后,以免获罪当朝,自然也没有行刺武则天的打算了。   因为武三思也向他们暗中递过了消息了,说张昌宗即将离去,到时候他来接替禁军的可能很大,届时他必将借重茅山派,如果能够在这给张氏父子一个重大打击,他在皇帝面前也便于为茅山派说项,有了这个鼓励,茅山派的人也起劲的在准备。   双方都在密锣紧鼓地邀集能手作准备着,开始时是茅山派受了点挫折,他们在财势上无法与张士无抗衡,但是有了武三思的支持后,他们的声势也壮了起来。   这情形武则天也清楚的,但她却装糊涂不予阻止,听任武三思去活动。   因为她意识张昌宗一走,虽然不至于扯她的后腿,但是宫廷警卫却没有一个得力的自己人来担任,自己的安全就堪虑了,武三思若能拉拢茅山派的道士为后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心中,她感到有点愧对张氏父子,但很快地被现实的利害关系淹没了。   她是中原的皇帝,张氏父子在扶余有自己的天下,不管他们对武氏王朝多支持,毕竟是有限度的,她必须要设法建立保护自己的卫队。   目前,她最能倚赖的只有一个武三思了,武三思虽然不是大将之才,但毕竟是个武将,在讨徐一战上,表现得也还差人意。   而武三思对自己的忠心则是无可怀疑的,他除了倚赖自己这个姑母外,没有第二种选择。   怕只怕武三思的野心太大,会把自己挤下去,所以她也作了试验,派遣武三思到赣州去调查庐陵王。   庐陵王是大唐中宗,但是因为向母亲争权,过份倚重岳父韦氏乃至被贬,从皇帝又降到亲王的地位。   武则天没有否认他的承嗣地位,但也没有正式地宣布将来会归政给他,一切都在观望着,主要要是因为大唐的潜势力仍然存在,许多掌兵的国公,仍然以大唐的故臣自居。   他们不反对武则天,因为武则天曾是大唐的皇后、太后,在他们心目中,天下还是应归于李氏的。   武后在世,他们可以称臣,但武后百年之后,他们不会拥戴别姓。   武则天派三思去,也是要了解这个儿子对她这老母究竟存在什么想法,假如庐陵王对她仍存有敌意,她就要甘冒失去天下的危险,也先除掉这个忤逆的畜生了。   庐陵王这些年闲居庐陵,的确学乖了不少,他也了解到自己年轻的症病所在了。   跟母亲争权,这是可以原谅的,那一个做皇帝的人都希望自己有充分的主权,不受人摆布牵制。   自己之所以失去天下,主要是不得人心,而不得人心的原因则是自己太无知、无能、无德、无才,处理国事不够虔敬,以自已的好恶而游戏视之,难怪在朝廷上得不到有力的支持了。   所以,他被黜废之后,变得聪明了,一方面学习政事,施仁于民,一方面努力读书充实自己。   最聪明的一点是徐敬业叛时,他没有响应,反而发表了一道文告,劝徐敬业服从母亲,克守臣道。   那是他的王妃韦氏的建议,韦妃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也是个很爱权势的人,她看得很准,第一是徐敬业那点子力量不足与武后抗衡,第二是徐敬业在朝人缘并不佳,得不到太多的助力。第三,则是徐敬业虽然以劝王为口号,却是个很专横的人,即使能成功了,也只是把皇帝视为傀儡,韦妃的地位,将比现在还不妙,除了规规矩矩的在宫中,什么事情都管不了。   最后的一个理由才是书氏反对徐敬业最力的原因,她同时也做了件聪明事,秘密地写了一封信给武则天。   信中她自承错误,说已往唆使丈夫跟婆婆争权,不过年轻不懂事的冒然之事,现在知道婆婆的见识、魄力,处处都强她百倍,所以她衷心地臣服了。   但不管她有多大的错,总只是家务事,他们总是一家人,绝不会同外人来对自己的家人的,请婆婆相信她。   随着这封密函后,就发表了庐陵王对徐敬业的公开文告,徐敬业之叛成骑虎之势,自然不会因为这封文告而中止了。   但庐陵王的这一着也使得徐敬业更一形孤立,变为师出无名了,原本有些支持庐陵王的人,都因为这一封告文而退出了徐敬业的行动,虽然那些人的力量并不十分强大,对徐敬业而言,总是个损失。   虽然徐敬业必败,但庐陵王的扯腿促使他速败。   不过庐陵王此举,总算成全了他自己,徐敬业败后,他没有受到影响,现在听说武后又派了武三思来,名义上是慰问,实际上什么作用,谁心中都明白。   庐陵王十分苦恼地道:“母后也真是的,孤这些年来难道还不够老实,她还要派人来察看!”   韦妃笑道:“皇帝在派人来慰问,原是一片母子关怀之情,你不能想到偏处去!”   “若是她派别人,我还相信母子关怀之情,偏偏派了武三思这个狗头来,他向来就与孤家不和,还会为我说什么好话不成!”   “不亲,他是皇帝的亲侄子!”   “亲侄子,难道还比儿子亲!”   韦妃笑了起来道:“的确是如此,你这个儿子对老母有几分孝心,别人不清楚,我这个床头人还会不清楚的,你不能怪皇帝不疼你!”   “她自然不会疼我,她疼的是张昌宗,她情夫的儿子!”   韦妃一笑道:“她的天下大半成于张氏,在利害关系上,她也必须对人家客气些,再说,张昌宗是个美男子,比你能讨人喜欢些,这个你总不能否认!”   她放低声音又道:“其实你不该妒嫉张昌宗的,很可能他是你的同父兄弟呢?”   庐陵王勃然道:“妃子,别人这样胡说,你却不该这样胡说的,孤是先皇帝的唯一血统!”   韦妃笑道:“当然,对外,我们必须如此支持,但你的生身父亲是谁,谁也肚里明白,只有你的那个姐姐太平公主,才是先皇帝的真正的血统,丑得像个女妖怪!”   庐陵王叹了口气,他心中对太平公主同样地讨厌,事实上,他对自己身边的亲戚,一个也不喜欢。   因他生性孤僻,不结人缘,谁对他也没好感!   韦妃深深知道他心中的隐痛,不再去刺激他,柔声道:“那些话都不去说了,武三思要来了,你总得敷衍他一下,人家现在是当权的时候!”   “要敷衍你去敷衍,孤可实在没这个兴趣,随他怎么编排我好了,反正他也没有说过我的好话!”   韦妃想了一想,叹了口气道:“你这个表哥也实在是够令人讨厌的,面目可憎,言语乏味,你们以前一见面就吵架,这次恐怕也难免,那你干脆躲躲他!”   “躲他,躲到那儿去?”   “上庐山去,你本来就打算上庐山去住一阵子的,现在正是个机会,藉此躲开他!”   “知道他要来,我倒跑了,这不是明着跟他过不去吗?”   “你放心,有我在呢,我会替你妥为解释的,再说,你我留下跟他也不会相处得愉快的,与其当面吵架,倒不如来个避而不见面的!”   “可是他是奉母后之命来的,我倒不在乎得罪他,但母后那儿,却不好说话了!”   “你们是母子,有什么不好说的,私下写封信送到长安去,就说你不喜欢跟他见面,请皇帝谅解就行了!”   “母后会谅解吗?”   “别的母亲也许不会,你那个皇帝妈妈倒是能谅解的,她知道你跟武三思索来不合,见面必有争执,那时反而会则她难堪,避而不见,正是全孝恩之道,母子之亲,这又是国人所能破坏的!”   “好吧,一切由你安排,这封信可不好看!”   “没关系,我这儿有位大手笔在,由起他草,你再自己恭录一遍,着人送到长安去就行了!”   “那一个大手笔!”   “骆宾王,他是皇帝最欣赏的一个人!”   “什么!是这个人,当初他为徐敬业起草徽文,讨伐母后,把母后骂得狗血淋头,你怎么收容他!”   “皇帝可役生他的气,还直夸他的文章写得好,为了朝廷未能重用他,连狄仁杰都挨了骂,徐敬业兵败,别人都抄家灭门,只剩下他一个流放,明明是爱惜他!”   “可是母后判他流罪,你却把他放了回来,岂不是跟母后在作对吗?”   “亏你是个大男人,怎么连一点担待都没有,皇帝并不是真心要处分他,只是他的行为不可恕,必须要给他点罚诫而已,你能把这个人才引为已用,皇帝只会激赏,你放心好了,不会有事情的!”   庐陵王自己没什么成见,大小事情都是由老婆作主,韦妃说没关系,他也就算了。   第二天,他就起身到庐山读书去了,随行有几位老夫子,倒真是去求学的样子。   武三思来到赣州,听说庐陵王走了,的确是很不高兴。   但韦妃却刻意地打扮了一下,在私下室中款待他,含笑带嗔地道:“表哥,你是怎么啦!我听说你要来,心里好高兴,特意地把那个木头打发走了,想跟你好好聚一下的,莫非你还喜欢那个呆子在一边碍于碍脚吗?”   原来韦氏生性风流,也是武三思做的媒,婚后两个人也时有来往,那不算是恋情,长安市上的男女关系乱得很,大户人家的女儿极少有规矩的,一则为找刺激,二则是时尚,三则是藉此拉拢朋党,互结奥援!   韦氏搭上武三思,也是这种种原故,此时武三思见了韦妃,已入徐娘年纪,却是别具风韵,心花早就开了,一把搂住了她笑道:“对、对,打发掉那个木头人,咱们兄妹好好地亲热一下,可是我这次是奉旨来的,总得回去有个交代才行呀!”   韦妃半推半就地也着眼道:“那个死人有什么好问的,他的事都是我作主,你要知道什么,问我就行了!”   “对了,问你,咱们上床去,慢慢地问!”   他抱起了韦妃,迫不及待地倒向床上,一个是干柴,一个是烈火,两个人立刻火热地烧成一团。   武三思别的本事不行,应付女人倒别有一套,韦妃虽然有个丈夫,但庐陵王太文弱了,实在无法满足她,每到晚上,他都是设法逃避,养成他畏妻如虎,这也是原因之一,韦妃在长安,还可以偷个嘴,到了赣州,由于旁边都是些监视的人,一举一动都要报回长安,而武则天对这么媳妇一直不怎么喜欢,若有些风声传到长安;正的构成她七出的罪状,使她只有老老实实地。   这次碰上了武三思,她总算有了放纵的机会了,身边都是武则天的人,对武三思,他们也有所顾忌,不敢随便乱报的。   因为这种事传出去未必讨好,消息传过去,武则天不愿意办武三思,就只有杀他们灭口了。   以前也有人密报太子妃与武三思有染,消息传到武则天耳中,密报的人反遭了殃,这也是韦妃要把丈夫遣走,单独地款接武三思的原因。   不过这两个人是用情的角色,他们在一起,除了欲念之外,还有利害的关系。   狂热过去后,他们的谈话也就转入了现状,韦妃先开口问道:“表哥,你这次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姑姑叫我来,还会有什么好事,无非是看看你们安不安份!”   “这位老太婆也是的,我们难道还不够安份吗?”   “她对你们的表现是十分放心了,可是她年纪大了,考虑到身后的问题!”   “身后问题,难道她还考虑到另立别的人吗?那个死人虽然不成材,究竟是她的儿子,她要是把大权交到旁人那儿去,对她也没有好处,李家的人没一个感激她的,交给儿子,至少不会鞭她的尸!”   “她要考虑的不是李姓后人!”   “那就是你们武家了,我听说她很喜欢你的小儿子!”   “表哥,那就恭喜了,你将是太上皇了!”接着又说。   武三思叹了口气道:“我倒没有这种瘾头,而且这太上皇也不好干,各地的武将国公,多半心存唐室,对换姓来做皇帝,反对必烈!”   韦妃居然笑笑道:“那也不见得,天下宝器,也不固定是那一姓的,从三皇五帝之后,中原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皇帝了,汉代的刘家还是以布衣平民登上帝座的!”   武三思叹道:“那要有兵有勇!”   “你也当过一任大将军,应该也有兵呀!”   武三思摇头道:“我自己是什么材料我清楚,我的那些兵原是禁军中抽调出去的,上次讨徐敬业,多亏有秦怀玉在监军,才没弄成灰头上脸,老实说,我对当太上皇的兴趣不太高!”   他说得很诚恳,韦妃才道:“表哥,咱们也是自己人,我就劝你一句老实话,你的确不能当太上皇,你姑姑虽然以异性入主,但她究竟是先皇帝的皇后,而且是中宗的太后,从垂帘立政开始,以习惯上而言,她是李武氏,也沾上姓李的边,也坐得稳江山,再者,她有张家的渊源,稳住了三原李靖,就是这样也是困难多多。   若是换了你们姓武的入主,第一,张李两家就会反对,特别是扶余张氏这一支,谁也惹不起!”   武三思连连点道:“是啊,姑姑也以此为烦恼,她正在举棋难定!”   韦妃道:“你也该表示一下的,江山交在别人手中,你我都没得混了,倒不如还是还政给那个死鬼,一则名正言顺,二则,我们都还能风光半辈子!”   武三思道:“表弟妹,那只是你风光,还有我混的吗?”   韦妃捏了他一把道:“表哥,你太没良心了,只要我能混,还能忘记你吗?何况,张昌宁快走了,你快设法把他的兵权抓过来,到时候,你管外,我管内,天下还不是我们两个的!”   “你那汉子怕容不得我!”   “到时情势就由不得他了,何况他还肯听我的,你姑姑和张士远的关系,长安无人不晓,也没人说一句闲话,我们只要合起来,你怕不能成为第二个张士远吗,我可没有你姑姑的本事,我的娘家已倒了,也没有第二个可以倚仗的人,全靠着你了,那时你何尝不是个太上皇呢?”   武三思不禁心动,叫着她的小名道:“珍珍,你可是说真心话,别逗着我开心!”   韦妃又摇了他一把道:“我把人都交给你了,还会逗着你玩,再说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现势大局,你该看得很清楚,除了你之外,我还有谁可靠!”   她咬着武三思的耳朵:“死人对我虽是言听计从,但也是他不得意的时候,将来他登了基,我是否还能抓住他还有问题,所以必须靠你抓住权!”   武三思道:“这个我想问题不大,张昌宗之去已成定局,姑姑也没有别的可靠的人,兵权交给我是没问题的!”   “兵权可不是今天交了,明天就能运用的,最好是早几年,慢慢的把重要将领换上你的私人,才能控制在手!”   “我知道,我已经在着手了,咱们就此说定了!”   于是两个人在床上订了密约,正因为有了协定,他们以后的半个月搅得如胶似漆,寸分投契,情又浓了几分!   但武三思是奉命而来,究竟不便久留,在恋恋不舍中,他终于回去了。   ------------------------------------   天马 扫描,怜莲 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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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孤身旧天身后事     这次出行他收获很大,回朝向武则天报告时,说了很多庐陵王的好话,说他孝心不移,深体老母治国之辛劳,正在发愤读书,学习政事,对民仁慈,赣州的百姓对他十分爱戴。   武则天笑笑道:“你跟韦家那娘们打得火热,还有精神去听到别的!”   武三思道:“表弟跟我自小就不投契,我只有跟弟妹多聊聊,可没怎么样!”   武则天道:“有怎么样我也管不着,李家的儿子戴绿头中已成习惯,多戴一顶又何妨!”   武则天自己就是个不守妇道的人,对这一点倒是看得很开,所以武三思也只是笑笑而已,并不多作辨解。   武则天又道:“我想把大宝传给小三儿,你的意思如何?   说来给我听听!”   “陛下,万万不可!”   “为什么,皇帝不是非要姓李的不可!”   武三思已得韦妃传授,十分乖巧地道:“那是圣上千秋以后的事,在宗庙上,叫那小子把个已出嫁的姑婆奉为先祖,不管那小子如何听话,侄儿也没把握叫他如此做,若是由表弟接位,至少表弟不会把姑姑这个生母从宗庙上抹掉,与天下一个不孝之子!”   这个理由让武则天大大的心动了,她知道在有生之年,大权已不至旁落,现在担心的就是身后之事。   顿了一顿后她才冷笑道:“你居然肯把个太上皇推掉倒是很难得的事!”   武三思道:“侄儿自己知道什么材料,不敢存那个希望,侄儿更怕成为武家的罪人,到时连祖祠都被人拆了,使子孙落入万劫不复之境!”   武则天是有提拔一下娘家之意,但想想武三思的也不错,易姓为武氏人主天下,反对必烈,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做到,最重要的是张士远父子会反对!   庐陵王是张士远的私生子,庐陵王自己不承认,张士运却是知道的,他对自己可以百般支持,唯独这一点上,他是十分坚持的,张昌宗更是明白地表示过。   张氏先祖把天下让给了李世民,张氏子孙总要收回来,真的做不到,假的也要来一下,以慰先祖泉下之灵。   张士远父子现在对自己如此支持,一半也是为了这个,没有这个人的支持,自己还是无能为力的!   想到这儿,这个老妇人也只有从命了,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韦家那娘们有什么木事,把你迷得连本性都失去了,往后你能降得住她吗?”   “姑姑若是支持,侄儿想是没有问题的,她究竟不是与姑姑比,除了侄儿,她没有第二个可靠的人了!”   武则天点点头,她知道武三思的话不错,韦氏一族,被自己打得体无完肤,再爬起来是不可能的,武三思能够抓住机会好好地干一下,至少今后几十年,还能够把天下握在手中的。   因此,她只有一叹道:“我为武家尽心也够了,我还能维持十年,你呢?”   “侄儿若无大问题,还能撑个二十年!”   “那么三十年之后呢?”   武三思老实地道:“三十年后的事,谁也不敢预测,儿孙自有儿孙福,着他们自己了,不过,姑姑可以放心的,您既是李家的老祖宗,又是武家的老祖宗,怎么样都动不了您的地位的!”   武则天道:“百年身后事,我的确也顾不了那么多,只有把目前的事好好干,免得百年后落个骂名,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武三思笑道:“反正姑姑是有史以来,中原第一个女皇帝,这是后人无法抹杀的,千秋百世,也没有人会忘掉姑姑的名字,人生若得如此,夫复何求!”   武则天被他引得笑了起来道:“贪嘴的狗头,平日你笨嘴笨舌的,这一趟赣州,居然把你磨得口舌伶俐了,看来今后倒是让你多去去!”   武三思也笑道:“侄儿倒是想多去几次,只不过侄儿怕今后不得闲,昌家老弟的去意已定,他留下的这份职务,要侄儿去挑起来!”   “倒是看得起你自己,你挑得起来吗?”   “侄儿又不是没挑过,昌宗没来之前,还不是侄儿在干,姑姑,除了侄儿外,倒真是没人再能干了,别的人您又信得过吗?”   武则天长长一叹,不再说话,武三思知道是该自己告退的时候了。   张士远与茅山上清宫之约,终于有了决定,双方约定了二月十二日在茅山上清宫下院广场上,作一番了断。   在张士远而言,这一战是他为武则天尽最后的一次心,杜绝她在江湖上的隐患。   但这一战却是武则天在暗中策动的,武三思与上清宫搭上了线,他们自然不会再入宫作刺客了。   她的目的则是想削弱一下张氏神龙门在中原的势力,这股势力自大唐立国以来,一直存在着,威胁着朝廷,武则夭是靠着这股势力起家的,她用不上了,就不想要这股势力存在了。   女人的心是很难测的,尤其是搞政治的女人。   二月十二日,阴,有雨,风寒而冽。   这一天是大周金武则天皇帝的生日,却没有像去年那样热闹,皇帝罢朝一日,群臣祝贺,也只由武三思代表受礼,草草地过了。   张昌宗不在宫中,连上官婉儿也不在,他们夫妇俩都追随张士远到茅山去参于决斗了。   上官婉儿不谙武功,去了原没有用,可以此女智慧如海,博览群书,对那些邪门外道的东西懂得也不少,这次决斗,虽是由张士远挂帅,但她却担任了提调指挥之责,可见大家对她的重视。   两方的人员对垒排好,茅山的黄鹤真人,戴着羽冠,腰紧丝条,徐步出来,倒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样子,打了个稽首道:“王爷虎驾安好,贫道黄鹤!”   张士远却笑道:“仙长不必如此称呼,今日张某乃是以神龙门主的身份前来拜候的!”   “那王爷是不代表官方了!”   “我是扶余国王,与中原皇帝虽有交情,却不管中原的事,也犯不着代表官方!”   “那任爷就没理出来找本宫了,小徒铁板不慎,误投叛徒,但已告伏诛,连朝廷都不追究了!”   张士远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们又搭上了三山王武三思的门路,今后将直通青云了!”   张昌宗一惊道:“有这回事,婉儿,你知道吗?”   上官婉儿低头道:“我本来也不知道,是怀义叔告诉我转禀公公的!”   张昌宗道:“那我们还拼个什么劲儿,我们是为她的安全着想才来拼这次命的!”   上官婉儿道:“也不全是为此的,你听下去好了!”   果然黄鹤真人笑道:“王爷知道了也好,本门对已往的错失颇为后悔,蒙三山王不弃,许我们戴罪立功,所以我们今后将为朝廷效力了!”   张士远道:“你们为谁效力我管不着,可是我却不能容忍你们伤害我神龙门下,到今天为止,我神龙门下,已经有十六人受到了杀害,都是你们下的手!”   黄鹤真人道:“本门只奉到三山王的令意,剪除了几个不稳的江湖人,却不知是神龙门下,名单是三山王提供的,王爷该问三山王去!”   张昌宗愤然道:“有这回事吗?我回去问武三思去!”   张士远一叹道:“不必去问,绝对有这回事,神龙门的存在,对朝廷始终是一个威协,那一个人做皇帝,都容不下的,大唐立国以来,无时无地不在注意消除这股力量,只是我们掩护得体,没被找到而已!”   “可是媚姑却不该如此,她的天下是神龙门帮她争到手的,这些年来,神龙门为她立下多少大功!”   “孩子,别这么天真,神龙门不是帮我,是我们父子帮她而已,神龙子弟应服的不是皇帝,而是我这个门主,我要他们做什么,他们才会做什么!”   “媚姑也不该如此,这不是跟您过不去吗?”   “是的,可是也怪不得她,我已经告诉她,以后不会再去看她了,你也要离开中原,回到扶余去了,神龙门下不会再为她效力,那就成为她的成协了!”   “我们不会威协她!”   “你我是这么想,但媚娘可不能这么想,她是皇帝不能容许在辖境内存在一股她无法控制的势力!”   他—正神色道:“而且我们也不能撤掉这股势力,那是你祖父创下了事业,我们张家让出了中原的天下,只是统治天下的大权而已,却并没有表示臣服,我们海外建国,也是使神龙门在必要时有个退路,我们的基础,还是在中原,不仅我们禀此信念,第一个神龙门下的子弟,也都禀持此一信念!”   “那我们为什么不干脆取天下而代之!”   张士远一笑道:“有这可能时,我们不会放弃此机会的,但目前尚未其时,其中的实力很强,强得非我们所能敌,所以我们只有等下去。”   他苦笑一下又道:“你别以为我帮忙媚姑,完全是为了私情,我也是为了神龙门,我故意捧起一个女子,是想造成唐室天下大乱的,但媚娘比我想像中聪明,她得到江山,不但控制得更稳,也很能得人心,所以目前我们是没有机会了,但看你将来!”   张昌宗张大了嘴,半响说不出话来。   张士远又道:“别以为你掌握禁军,但是你并没有取到多大的权限,你可以威胁到皇帝的生死,却动不了皇室的根本,李世民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把举国的军权,分散在许多国公手中,成为皇室的藩篱,才是最高明的一着,这些人各据一方,力不足以自主,他们依附着皇室才能够生存,但他们也保护着皇室,不让异姓入主!”   “媚姑不是异姓吗?”   “是的,但她是过渡时期的一个代表人而已,到她死后,天下又将重归李氏,她曾经想易储改立本姓子弟的,但是武三思却把这个主意打消了,他私下作过多方的接触后,知道行不通!”   说完他种色有点苍凉地道:“所以我们这一战,不是为了朝廷,不是为了婚姻,是为了保全神龙门的传统,无法避免的!”   “既是有朝廷作后盾,击败了茅山派有什么用?朝廷还是会对付我们的!”   “朝廷不会,也不敢,因为没人知道我们有多少人,有多少实力,他们无法清剿得尽的,我要对付茅山派,也是给朝廷一点颜色看看,让那些人知道神龙门不可轻侮,大家相安无事最好,否则谁也别想大平过日子!”   “真想不到您跟媚姑的感情如此之深,却会形成这样的一个局面的!”   张士远一叹道:“这个局面是早已形成了,我们都知道会有这一天的,与感情无关,她不当皇帝,会利用我这股势力,她当了皇帝,就想拔除我这股势力!”   张昌宗也不禁默然了。   张士远又叹道:“事实上媚娘已经对我们很客气了,换了个人做皇帝,早就对我们下手了,我们的存在,对皇室毕竟是不利的!”   黄鹤真人大笑道:“难得王爷如此明白,贫道也好说话了,三山王的意思是……”   张士远道:“武三思是草包一个,他不会有自己的主张,也没权力决定什么,你干脆说是皇帝的意思好了!”   “贫道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消息,反正贫道只跟三山王有联系,一切都是他传达下的命令,他说只要王爷收起神龙门,放弃在中原的活动,我们就不必有此一战!”   张上远笑道:“没这么简单的,神龙门创自先父王,已经有七十多年了,神龙弟子遍及天下,也扩展到第二三代了,在不变宗旨下,我可以号令他们,却也无力解散他们,李世民创了个国公制度以保天下,先父却设了个长老制度,来确保我神龙门,那些长老才是神龙门中的灵魂,今天那怕我们都战死在此地,神龙门也不会中止!”   “神龙无首,怕也难以为继!”   “你放心,神龙门不会无首的,我有两个孙子,一个在扶余习政,一个则早已送在中原,承继神龙的传统!”   “我们会大索天下,找出那个人!”张士远一笑道:“你们不敢的,也没人敢,首先你们将要面临神龙门数千名死士的反击,然后还要防范我扶余国数十万大军的迸扑,聪明一点的皇帝,就不会做这傻事!”   “皇帝不会,我们却会的,我们江湖人却不在乎江山得失,不受神龙门威协的!”   张士远道:“我知道,所以我不等你找了去,先来找你了,杀尽你们这些好事之徒,长安的那个皇帝也就会对我神龙门中实力有个新的估计!”   黄鹤真人知道无法以言语善罢,他奉到的指示也是尽歼今天来索战的人,只有三个人不得杀害,那就是张士远父子和上官婉儿。   所以他一挥手,只发了一个口令:“杀!”   搏杀开始了,这一战是非常惨烈的,双方都是各出奇能要消灭对方,茅山派的各种异术都出后了,好在神龙门这次的准备很充分,不但带来了各种专破邪法的器具用手,也调来了几位破法的高手。   所以但见一阵云雾涌起,但手可不见五指,这边立刻把喷筒中的鸡狗血喷出,立即云收雾散。   忽而阴风日起,鬼声啾啾,鬼影攫入,但这边一声霹雳,将那些鬼物们打得踪影全无了。   黄鹤真人没下场决斗,张士远也没有下去,他们两个人各据一方,指挥作战,遥可相望!   黄鹤真人厉声道:“王爷,你真的不给我们一条活路!”   张士远也从容道:“道长,当你受命杀我神龙门下时,就该考虑到有今日了!”   黄鹤真人道:“你神龙门中弟子不下万千,本门只杀了十数人,那是受了上命所差,必须塞责,你应该找那个发令的人去!”   张士远道:“武三思是司令者我知道,他手下统率甲士数万,可是他不敢命令那些人来对付神龙门,因为他知道即使下了命令,也没人会遵守的,谁也明白神龙门不可轻侮、你茅山派却敢接下这个差事,是认为你吃得住我神龙门了,我就叫你吃吃看!”   黄鹤真人道:“你是一国之君,又跟皇帝是那种交情,为什么不敢去找他们!”   “不是我不敢,是我找了去,他们也不敢承认。武三思之所以要你们出手,就是要利用你们的江湖身份,把官方撇开去,我跟皇帝有交情不错,但彼各为一国之君,我们的交情就置于国家利害之下,她暗着来,我也暗着来,彼此总以不抓破脸为佳,我倒不怕去问武三思,但他必定是一口推个干净,所以我只好找上你!”   “你们为了利害关系,却拿我们来做工具!”   “这是道长自己欠考虑,你不守法规,令人权贵之斗,替他们做打手,就该付出代价!”   黄鹤真人愤极无语,眼看着门下弟子—一倒下。   因为神龙门这次来的人,都是数一数二的顶尖人物,虽然也稍有死伤,但比起茅山派来,却是轻得多!   黄鹤真人红了眼,忽地大喝一声,身化一道青光,冲入了人群,立刻就有四五人饮刃倒下,这老道的剑术不凡,已至身剑合一的境界。   张士远见状也是一声大喝,仗剑而起,他没有练身剑合一的剑术,但他的剑技通神,一枝剑在他手中,也成了身体的一部份,跟那团青光斗成一团。   张士远手执的是前古名刃紫鄂剑,黄鹤的剑练自乙木真气的青冥剑,两柄都是名剑,两人都是绝代高手,斗来十分好看,但见两团光华,盘来旋去,互相扑击,已分不出何者是人,何者是剑。   上官婉儿不愧是将帅之材,她虽不善技击,却能指挥若定,由张昌宗仗剑保护着她,带着神龙门下四大长老,来回驰援。   她的战略是专吃软的,那边占到优势,她就上来帮忙,尽快杀戳,不留余地,杀完了一堆,再会合全力去攻击较强的,所以收效很快。   没有多久,广场上一片残尸,茅山门下已全部伏诛,只剩下一个黄鹤真人在跟张士远作殊死战,于是大家围了起来。   上官婉儿看看战局道:“公公的剑属离火,在五行生克上已经吃定了对方,只是这老道人修为不凡,一时尚无败象,为防万一起见,最好还是派两个人上去帮忙!”   张昌宗忙道:“使不得,父王在动手时,最忌别人帮忙,别说是他略占上风,就是他落了下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除非他倒地不起,否则绝不容人插手的!”   “这是为什么呢?逞匹夫之勇吗?”   张昌家叹了口气道:“你要这么说也未尝不可,但他老人家认为这是一个剑士的尊严,他被人誉为天下第一剑手,就是为了他这份胸怀!”   “老人家是何苦呢,他已是一国之君,还争这个天下第一剑手干吗?”   “各人的志趣不同。父王说他的毕生志趣在剑,所以他虽理一国,但并不常在国内,大部份时间,都是在五湖四海遨游,精研剑事!”   “精研剑事可以,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又何必去跟一个亡命之徒性命相搏呢!”   “婉儿,你不是学剑的人,不了解一个剑手的胸怀,他们认为能与一个相当的对手论剑,是此生最大的乐事,无论生与死,快乐的!”   上官婉儿叹了口气道:“你呢,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人?”   张昌宗也叹口气道:“本来我也是这样的人,可是父王大概不愿意我步他的后尘,所以在我十八岁时,把我送到中原来帮媚姑的忙,而今一磨二十年,百事劳形,已把我的锐气磨尽,我对剑技也许仍有兴趣,却已无法成为一个剑士了!”   “你的剑法据说也是当世无二了,还不能算是剑士!”   “剑士与剑技无关,一个人要把毕生投于剑,忠心事之,至死不二,在他的一生中,没有比剑更重要的事,这才是一个剑士!”   “就像公公一样?”   “是的,父王也许不是一个好国君,但他却是一个伟大的剑士,天下习剑者万千,能称为剑士者,不过一二人而已!”   上官婉儿道:“幸好你不是,否则我就不跟你到扶余去了,我可不愿意一个人独守孤岛,来面对一群化外之民!”   “婉儿,别这样说,那些化外之民,都是你的子民!”   “我可是为了你而去的,老实说,我可不希罕做一国之后,你知道皇帝作过什么打算吗?她曾经想废了韦氏,把我嫁给庐陵王……”   “那怎么行,那么蠢村怎么配得上你!”   “别骂他蠢材,他是你共父异母的兄长!”   张昌宗吸了口气道:“我不能否认这一点,但我那宝贝兄长可不承认,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大唐正宗!”   “他也有他的苦处,因为他一直受着压制,自己抬不起头来,唯一可骄是他这身份!”   “这身份有什么可傲,做我张家的子孙,绝不比李家的后人差!”   “但他自己大差,在张家,你太突出,他在公公、皇帝和你的眼中都不算是个人,没有一个人看得起他,倒是做李氏后人,他是太子,是继皇帝之后,将来也可能再成为皇帝,他只有抓住这一点依凭!”   “皇帝要你嫁给他,是打算归政后,将来由你去控制他,接替媚姑了!”   “皇帝是这个打算,是我不干,我跟皇帝唯一不同的是我不想抓权,高跨在别人头上,我要的是一个终身可倚赖,可信托的男人!”   张昌宗握住了她的手,激动地道:“婉儿,多谢你看得起我,我一定尽我最大的努力来保护你!”   “你是要好好地保护我了,皇帝对我说过,她不在乎放走你,但是不甘心放走我,她要尽一切最大的努力来把我争回去!”   “她这是什么意思呢?”   “你别紧张,她只是要争我回去,要找在别无选择下心甘情愿地回去,可不是强迫我回去,所以我想她鼓动茅山门下来的挑斗神龙门,就是挤迫我的手段!”   “这个手段可不高明!”   上官婉儿一叹道:“是的,她对公公,对你,对整个神龙门都不够了解,再者,她的年纪大了,气量也变窄了,她现在很在乎得失,尤其怕失去,因为她实在太寂寞了!”   “我父王那样对她,她还不满足!”   “她是个不肯屈居第二的人,公公却将剑放在第一,那是她永难满足的,到了她的年纪,已经没有激情了,而且她发现吸引公公的魅力也失去了,不得不在权势上保护自己!”   张昌宗不禁默然,他实在佩服上官婉儿的观察,丝丝入扣,对武则天的心里变化看得如此透澈,先前,他还不明白,武则天何以会好好地跟他们张家作对的,现在总算明白了,不由长叹一声道:“她真是个多变的女人!”   上官婉儿一笑道:“但她也是一个很伟大的女人,一个很可怜的女人!”   “她还可怜?”   “是的,她拥有了天下,却失去了一个普通女人所能享受的一切,丈夫的关爱,子女的亲情,家庭伦理之乐,凡是女人所有的一切,她都没有!”   “但是一般女人所没有的,她都有了!”   “那又能怎么样呢?女人到了老年,伦理亲情才是最重要的一切,她空虚得很!”   谈话没有继续下去,因为张士远与黄鹤之战之至尾声,经过了将近半个时后的激战后,两人都有了疲态,黄鹤己无法再运气驭剑了,他手握青冥,与张士远交手,动作也慢得多了。   张士远比他从容,居然还笑着道:“黄鹤,我们激战了千招,你是我平生所遇第一个强敌,不过现在该是你放下剑来认输的时候了!”   黄鹤喘着气道:“我不必认输,我也知道我早就输了,在八百招后,你已有十二次可杀死我的机会,你都放过了,我不懂你是为了什么?”   “因为你是个可敬的对手,凭真正的剑技,从没有人能与我交手过五百招的!”   “就是为了这个,你才不杀我吗?”   “是的,五百招后,我已无杀你之心,否则在五百招到六百招之间,我还有十几次的机会可以杀你!”   黄鹤道:“我承认,你的剑技实在高明,但你饶我不死,我就能不死吗?我的门人已尽为你手下所屠,今后天下还有我立足之地吗?”   “以你的身手,到那儿去仍是受人尊敬的,你也不必以我为念,我今后将远居海外,中原仍然数你第一!”   黄鹤冷笑道:“易地而处,你还能活下去吗?”   张士远想想道:“我不能,假如在二十年前,我会想尽方法活下去,因为我还有时间去精练剑术,找对方一搏的,但我今年已七十多了,时不我予……”   黄鹤道:“很好,你也知道这一点,贫道今年已经八十四了,二十年内,我不可能超过你,但我还有二十年吗,终我此生,雪耻无望,我还能活吗?”   张士远只有叹气道:“我很抱歉!”   “不必抱歉,我论剑虽败,但只要三寸气在,我还是不会忘记杀死你的,我也希望能死在你剑下,一个剑手是只能被杀死而不会被击败的!”   张士远目现欠色,他翻转剑势,以一个极为巧妙的姿势,把剑刺进了黄鹤的胸前。   黄鹤整个人都似乎泄了气,手中的剑也掉了下来,喘着气道:“好剑式,好招式!”   张士远道:“这是我精研的乾坤一式,今天是第一次对道长施为,以肋道长兵解!”   黄鹤闭上眼道:“谢谢你,请你投出剑吧,贫道要去了,小住红尘数十年,近我清虚大罗天!”   张士远恭恭敬敬地拔出了剑,就在他拔剑的当儿,黄鹤的创口中突然漂出了一股碧色的血箭,射向张士远的咽喉处,张士远委然倒地。   张昌宗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起张士远,他的咽喉和胸前都为血箭洞穿,几乎是立刻断气了!   张昌宗中道:“妖道,你使了什么妖法!”   黄鹤居然还有一口气,软弱地道:“不是妖法,是道术,这是我道家的还魂血箭,以元神禀注最后一口精血,喷出后无坚不摧,那是与敌皆亡的最后手段,你父亲以剑法胜我,我以术法胜他,我茅山一派,不能输得太惨!”   “为什么,我父亲不忍心见你形神俱灭,所以才没有斩你的首级,留你一日元气,你却以卑鄙的手段伤他!”   “你父亲是剑士,贫道是术士,术士是只求成功,不择手段的,你父亲错在把我当作个剑士了!”   张昌宗愤极,乱剑齐下,许多神龙门下也是一样,大家上前,把黄鹤砍成了肉着,但是徒然泄愤而已,他们毕竟无法挽回张士远生命了。   张昌宗没有多事逗留,他带上了上官婉儿,一脚回到了扶余,因为他的哥哥张绪宗也以疾而故,他急需回去接掌国王的位子。   王怀义在获知张士远身死的消息后,遣散了宫中的神龙门下,毁了一切的典籍,服毒自杀了。   他经手的事务都很干净,没有留下一点,那些已经表明身份的人,都到扶余去扶助新王了,没有表明身份的人仍然留下在中原,继续他们的工作。   神龙门仍然掌握了左右夭下的势力。   武三思接替了张昌宗的工作,武三思不时与秦汉争斗,因为武则天也不太支持他,为的是张士远之死!   武则天并没有太绝情,她只想凭她的势力,压迫神龙门,压迫张氏父子就范的,事前她下过谕令,张氏父子和上官婉儿,这三个人是不准伤害的!   但事与愿违,黄鹤在濒死之前杀了张士远,人家门户全灭,门人弟子两百余人无一生者,这不能怪黄鹤抗命,也不是武三思控制得了的!   武则天还算讲理,也没有把责任全归在武三思头上,只是她知道,她是永远也无法得到张昌宗的谅解了。   而且,王怀义之死,也使她十分伤心,她对王怀义之倚重,可以说是无与伦比,对王怀义的尊敬,也是无与伦比,她虽是九五之尊子,但是在王怀义面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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