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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每一个怀春的少女,只要见过司马青的,就无法不为他的丰采所倾倒,而偷偷地爱上了他。 因为司马青是一个无比的美男子,他朝你笑一下,你就会猛烈地心跳,跟你说过一句话,你会昏过去,如果有幸能让他握过你的手,——不!那就是你的不幸了,因为你会为他而终身不再想嫁人,因为你永远不想再让第二个男人再握你的手。 这不是渲染,也绝非夸大,司马青一共只握过三个女孩子的手,一个是因为在路上摔了一跤,恰好司马青骑马经过,被他伸手扶了起来,这个女孩子没有许配人家,她进了一座深山的尼庵,在古佛青灯里寄托她终身的相思。 第二个女孩子是个富家千金,在出嫁的那一天,坐在花轿里抬往夫家的时候,遇到了强人打劫,把她擒到山寨,盗魁正要强暴她的时候,她抢了一支匕首,正想自杀以保全贞节,司马青突然来了,先夺下了她的匕首,保全了她的生命,也杀死了那个盗魁,保全了她的贞节。 她原是为了对那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表示贞节而想自杀,可是为了司马青握过她的手,她竟然拒绝了男方再次的迎娶,把自己终身关在一间阁楼上。 第三个女孩子是个酒家的女儿,司马青去喝酒,她送酒菜去,因为太紧张的缘故,把酒杯碰倒下来,向桌下掉去,她去抢接酒杯,结果两个人都慢了一步,酒杯还是跌碎了,司马青的手却捉住了她的手。 这是很平常的事,司马青不是存心轻薄,而且不知有多少存心轻薄的客人在调笑时握过她的手,她也不在乎,酒家的女孩子没这些讲究,也免不了这些麻烦的。 可是被司马青握过后,她就在乎了,而她的职业,却又很难避免再让别的男人去摸她的手。 只有一个办法,砍下这只手来;她就是这么做了。 司马青并不知道这些事,别的人也很难知道,因为那是属于这些女孩子内心的秘密。 她们所做的一切近似疯狂,为自己造成绝大的痛苦,但是她们自己却不以为然,她们都十分的满足。 没有人强迫她们这么做,是她们自愿的,为了永远保有司马青的一握,她们觉得任何代价都值得的,何况她们都认为自己付出的那么少,收获却那么多。 司马青是这么一个令人倾心的男人,却没有一个少女梦想着能够嫁给他,或者去得到他的感情。 感情是自私的,但是只有对司马青,每个女孩子都会变得理智,她们都知道自己不配。 世上只有一个女孩子能配得上司马青,那就是上官红。 上官红的美是绝世无匹的,她的美能使一个最恶、最猥亵的男人都起一种肃敬之心。 男人们不会像女子那么痴,也不会有那么疯狂的举动,当然,上官红不会去握一个男人的手也是原因之一。 上官红永远不会用手碰男人,她用的是剑。一支薄薄的,狭长的,锋利的剑! 这支剑杀过四十九个人,其中八个是女人,这四十九个人都是声名狼藉的凶恶之徒。在被她杀死的四十一个男人中,有九个是凌虐妇女的恶霸,四个是采花的淫贼,但是这十三个人中,没有一个是为了冒犯上官红本人而被杀的,因为上官红的美已经是进入神圣的境界了。 随便抓上一万个人来问:“上官红的应该是谁?” 一万个答案绝对是相同的——司马青。 正好如果问题的主角换成了司马青后,答案也必定是上官红一样。 这是每一个人都公认的事实,上天似乎是专为司马青而造设上官红,也专为上官红而造设了司马青。 两个人都是造诣极深的剑客,都是行侠仗义的侠客。 两个人都是绝世无双的人中麟凤。 但是奇怪的是这两个人并没有如大家所想像的那样相互吸引,也没有像大家心中认为理所当然地配成了对。 司马青出道江湖已经有七年了,上官红五年。 在这五年中,前两年他们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相互没见过面,虽然在上官红行道一年后,已经有人为他们配成了天造地设的一对,但他们自己却只付之一笑。 于是有些热心的人想为他们撮合一下,刚好在武林中最具声望的名宿明月刀赵明月要在七旬寿诞上宣布封刀归隐,由他出头柬邀两人作为见证,好让他们见面。 当时大家都怀着兴奋的心情去赴会,一则为赵明月祝寿致贺,二则也想看看这一对武林璧人见面时是如何情景。那知道事与愿违,上官红倒是早就来了,司马青则因为临时接到他师门的急召,他的师长清道人病笃垂危,他赶去易篑送终以尽弟子之礼,在暖寿之夕,着人带了封信来,说明爽约的理由。 这是绝对可以同情的理由,何况清道人更是武林中的耆宿之一,声望之隆,尤在赵明月之上。 事后有人怂恿上官红到西湖一游,因为清道人主持的松阳观就在西湖的飞来峰下,赵明月的明月山庄在姑苏虎丘,而上官红的故里则在直隶南宫,一向也在北方行侠,南来不易,游过苏州,不可不游杭城,一领人间天堂风光,上官红原本也有这个打算,倒是欣然就道了。 伴行的是赵明月的小女儿,外号称为飞凤儿的赵映雪。也是闻名武林的美人儿,只是跟上官红一比,就黯然逊色了。大家怂恿的目的,无非是希望上官红跟司马青见上一面,上官红口中不说,心中也想见见这位美剑客究竟是怎么一个潇洒法。 到达杭州时,恰好是清道人羽化的第九天,道家重九数,他的门人弟子遵照遗嘱,在这一天为他的遗体火化尸解登仙,清道人誉满武林,他的死讯传出,虽然没有大事举丧讣报,但闻讯前往吊唁的武林人物还是络绎于道。 上官红为了尽礼,也备了个晚辈的帖子前往吊唁,那知道反而引起了一场不愉快。 原因在她穿的一身红衣服,红衣服并没有错,上官红打从出道以来就是穿红衣服,而且也没有穿过别的颜色的衣服,何况道家以尸解为羽化登仙之道,不以俗礼为拘,连服丧的门人都没有穿孝,来吊唁的客人更不必拘泥服饰,再说那天去吊唁的堂客很多,穿红着绿大有人在。 只是因为上官红太突出了,使她那一身红衣服就特别显眼,而且客人中并不知道上官红会来,有很多人更没有见过上官红,所以名帖递进来,已经引起了一阵骚动,等到上官红进了灵堂时,那些争欲一睹芳采的客人们竟然忘了礼仪,拥拥挤挤地乱成一团,结果把灵帏也挤倒了。 这自然是很失礼的事,但失礼的责任并不在上官红,只是使她很尴尬而已。 可是司马青却忍不住了,清道人不仅是他的授业恩师,而他自小父母双亡,受着清道人一手抚育长大的,他的父母也是武林中人,跟清道人是方外至交,因为得罪了一个厉害的仇家,纠众夜袭,清道人闻讯往援,已经迟了一步,他的父母已经身受重伤,浴血苦门,护住了六岁的孩子,清道人一怒之下,尽歼强徒,只来得及救下这个孤雏,他的父母在托孤后双双伤重死去。 清道人早已停止收徒,因为那时他已六五高龄,门下已有了三代弟子,但是一则为了亡友重托,再者是为了司马玉龙夫妇之死,间接由他造成的,那些恶徒杀死了他一个弟子,而且还擒住了他两个门人,而他自己正值闭关练功,无法抽身,恰好司马玉龙伉俪为他坐关护法,听见消息后,也没惊动他,赶去替他把两个门人救了回来,因以结下的仇,是以清道人对司马青有着一份难言的歉咎;破例又收了这个关门弟子,而且将自己毕生所学,以及晚年对武学的钻研,全部传给了他。 在松阳观中,司马青年纪轻而辈份高,松阳一派的掌门祖师是清道人,首座弟子松月也是司马玉龙当年从仇家救出来的,因此害得司马玉龙伉俪身死,松月道长对这个小师弟自然也是万般呵护。而司马青本人不但聪明伶俐、天资过人,为人也十分谦和,对同门的师兄很恭敬,对低一辈的师侄们也都没什么架子,事实上也拿不起架子,因为他们的年龄都比司马青大。 松阳一派中只有这么一个俗家弟子,他是每个人心目中的宝,而司马青对师门的关系是这么的密切,对清道人的感情尤其深挚,小时候,他每天是骑在清道人的肩膀上登临飞来峰去练功、吐纳、学剑的,清道人活着,他没叫过一声师父,一直称呼伯伯的。 清道人在九十高龄上丹成飞升,寿期人颐,当然不能称为夭了,但司马青的心中却充满了哀伤。 突然见到灵堂受到这种扰乱,怎么忍得住怒气。 灵帏碰倒下来,那些人闯了祸,也都不好意思再挤了,而且都悄悄地往外溜,上官红手中拿着三支香,不知如何是好,司马青却沉着脸,朝上官红一拱手道:“先师当不起芳驾的盛情,西湖水光山色正好,芳驾还是到湖上去风光吧,那儿的地方宽敞,也适合芳驾抖擞精神………” 话难听到了极点,上官红一下子怔住了,赵映雪在旁边嗫嚅地道:“司马兄,这……… 不能怪上官姊姊………” 司马青淡淡地道:“我没有怪谁,先师丹化成羽,是我们做弟子的孝养不周,灵堂受扰,更是我们做弟子的不肖,那又能怪得了谁?” 松月道长是主人,心里虽然不高兴,但也不能不顾全礼数,忙道:“师弟!上官女侠远道而来,是人家一片诚意,咱们不可失了礼数,何况这的确不能怪她。” 司马青接道:“大师兄!今天是师尊九转丹成之日,对这一身光鲜的嘉宾,咱们松阳观可担受不起。” 上官红原是一腔歉意的,但是为司马青这一激,不禁也火上来了,沉下脸道:“司马青,姑娘自来就是穿这身衣服,到死都不会换颜色,何况贵观也没有为来吊唁的客人准备素服………” 司马青沉下脸道:“先师是方外人,不拘俗礼,所以敝门也不敢要求客人,但是客人们自己也该知道自爱。” 这句话得罪的人更多了,因为来客中有些女客也是穿了鲜色的衣服,司马青也知道这句话说得不上路,所以顿了一顿才道:“当然,有些是本门的知交故旧,知道先师生前素不拘小节,芳驾却与本门素味平生………” 上官红哈哈一笑道:“司马青,我念在你今天是丧家,不便眼你争论,不过我告诉你一声,就是我的父母死了,我也是这身穿着。” 司马青看她一眼道:“很好!那就是在下失言,等尊堂上仙游之日,在下一定前来瞻仰一番,那时再向芳驾叩头赔不是。” 上官红冷笑一声:“到时候我不会忘记的,今天我不是为呕气来的,更不屑与你计较,我是向清仙长致敬而来,更不能为你的无知而废礼,这个香一定要上。” 她忍住气,把香插进香炉,跪下行了九叩大礼,松阳观的弟子都跪下答礼了,只有司马青站着昂然不动。 上官红原以为他会阻止的,见他没有动作,倒是一怔。 上官红是北地武林大豪上官嵩的掌珠,直隶南宫的嵩云别庄更是北五省武林的领袖,不过她的母亲早故,上官嵩续弦的是北方另一武林世家卫天风的妹妹黑凤凰卫彩云。而且把原名上官堡改为嵩云别庄,这是卫家的要求,也不算太过份,因为卫天风的名望仅次于上官嵩,这门婚姻把两大武林世家合而为一了,只是上官红跟这位继母不太合得来,当卫彩云有意把上官红下嫁她的侄儿卫铁民时,上官红当时表示反对,一气之下离了家。 尽管她不回家,但上官家的盛名仍是让人侧目的,而上官红也就养成了她的傲气,今天受了司马青的气,很想跟他打一架,但自己出身名门,打架也得有理由,否则闹了事,卫彩云就有借口把她捉回去了。 因为上官嵩领袖北方武林,门规极严,上官红在外面不肯回家,上官嵩对女儿多少有点歉意,卫彩云几次要上官嵩命她回家,上官嵩都没点头,如果上官红在外面逞着性子胡闹,上官嵩就无话可说了。 上官红先前对司马青百般忍让,也是这个原因,心里却忍不下这口气,所以才对清道人的灵位行大礼,其实以上官家的身份,她可以不必如此的,松阳观虽是武林一个门户,却只是百十人的一所道观而已,比起号令北五省武林的上官家而言,实在还差得太远。 司马青已经在言词上拒绝受她的吊唁,语气冷漠,措词却用了当不起三个字,挑不出错。 所以上官红坚持要行礼,就是希望司马青用行动来阻止,那样她为了上官家的声誉,名正言顺地可以跟司马青一斗了,谁知司马青可恶得竟然没有采取行动。 上官红有着上当的感觉,叩拜已毕,站起来,见司马青没有答礼,眉头一挑,正要开口,那知司马青竟然一拱手道:“先师为世外人,原当不起如此重礼,不过芳驾如此盛情乃是对松阳一门而施,故而由敝师兄敬领,在下身在俗家,不敢陪领,谨此表示一点私人的谢意。 ” 说完他扭回头走到后面去了,上官红气得直咬牙,却也无可奈何。清道人是一观之主,他死了,门户由首座弟子松月接掌,松月跪下谢祭,就是尽了礼了,其他门人,答不答礼都没关系,何况司马青是俗家弟子,可以称是清道人的徒弟,却不一定要列入门户。 望着司马青冷然而去的背影,上官红只有咬牙的份,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件事演变及此,却是每一个人都想不到的,陪着上官红前来的赵映雪更是十分不安,但也无法补救了。 这是两年前的事,而后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两人没再碰过头,虽然那一天闹得很不愉快,但双方都是心胸正直的侠女豪杰,不会把意气之争当作仇恨的,自然也不会有故意找麻烦的举动。 只是在上官红面前,再也没人提起司马青。 在司马青面前,也没人提起上官红,虽然大家心目中还是认为他们是一对,只是谁也不敢多事来撮合,只有祈告上天能创下一个奇迹,使他们能够在一起。 一晃两年,上天没创造奇迹,却制造出一出悲剧,而这出悲剧,却促成他们再度的相逢。 以一手无敌的回风舞柳剑法,领袖北五省武林近三十年的上官嵩,在五十五岁的壮年,忽然以暴病疾卒。 上官嵩的死,自然不像黑道人物那样可以奢简由之。一方武林盟主,他的丧事自然也不能草草了事,从三朝开始,一直到终七前这段日子里,南宫的嵩云别庄都设下了灵堂,钟鼓之声不绝,四班僧尼道士,日夜不停地做法事,以供远远近近前来致祭的武林人士上香致哀。 整个嵩云别庄的几百名人手全部都在忙得团团转,接待各方的武林同道,还是感到人手不足。幸好过了头七后,上官嵩的内兄卫天风把滦州天风山庄的人手搬了一大部份过来,才使他们松了口气,可以换班休息了。 卫天风既是上官嵩的妻舅,又是北地坐第二把交椅的武林大豪,他在嵩云别庄,自然可以当大半个家,而上官嵩的声势虽盛,人丁却少得可怜,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上官红,再者就是续弦了五年的未亡人卫彩云了。 卫彩云撑了几天,心力交疲,兄长一到,她就把款待宾客的责任整个地交给卫天风,除了特别重要够身份的客人,她才自己出来答个礼,此外就由她的内侄卫铁民来代表了。 卫天风是内兄,腰间系了条白带子,就算是服丧,不过他表现得很够意思,叫他的儿子披重孝,顶粗麻来代尽孝子之责,所以在同道间,获得了很好的口碑。 南边来的宾客到得较迟,讣闻送到南边,再快马赶来,多半已经在一个月之后,而北地群豪,来了也没有走,大家都有一个借口——要为上官嵩执绋送葬,看着死者人土为安以表敬意。 够身份够交情的,被招待在宾舍中,身份较低或者交情泛泛者,则住在南宫的城里客栈中,实在住不下的,就借居在民宅内,把一个南宫县城挤得满满的。 平时并不太热闹的南宫县城,街上、集镇上,甚至于靠近的几个乡镇,满眼都是挂刀佩剑的江湖朋友。 嵩云别庄够气魄,早就放出了一句话,在大殡之前的这段日子里,不管是酒馆客栈,只要是住进去的武林朋友,不必花费一文钱,概由嵩云别庄统筹结算了。就是借住的民家,也得到了通知,一应款待开销,都不准向客人收一文经费,悉由嵩云别庄支付。 鸡鸭鱼肉猪羊菜蔬,每天从四城成车的往城里送,这是武林一次别开生面,从所未有的大手笔,也只有领袖群伦的嵩云别庄,才有这份豪举。 不过有人私下结算了一下,嵩云别庄举办这次大丧,不但不会亏蚀,还着实大有进益。 因为够资格收到嵩云别庄一份讣闻的,多半是有头有脸的武林人士,致送的奠仪没有一个是寒酸的,黄金、明珠,车载斗量,帐房上的礼簿用完了一本又一本,每一笔都是千金之数。 当然,这些武林人士居然不离去的目的,一半是为向上官嵩先致敬意,另一半则是在等着看一件新闻。 上官红在杭州飞来峰松阳观中清道人的丧事中跟司马青闹翻的事,早已传遍了武林。 上官红所发亲死不服丧的豪语也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他们都没看见上官红,问起嵩云别庄里的人,前几天说是上官红外出未归,这倒是可能的,因为上官红的鲜衣白马,走到那儿都很抢眼。 上官嵩未死前,没人看见她回家,死讯传出后,也一直没看见她,想必是在那儿还没听见噩耗! 上官红什么时候回来,成了每个人最关心的话题;差不多每天都有人问起。 六七过后,南宫城聚集的人更多了,嵩云别庄的人传出了一句话:“小姐回来了,悲伤过度,一回家就躺下了,所以没有出来谢客。” “什么时候回来的?从那儿回来的?” 这是第二个问题,但没人好意思问,对上官红不出来谢客,每个人都很谅解。 因为她对司马青所发诺言不能推翻,但是严父之丧,真要以那一身鲜红的衣服出来周旋宾客,实在也说不过去。 大家都耐心地等着,在上官嵩大殡落葬的那天,她一定要出来的,那怕是病得快死了,也得抬出来,这是身为人子的必尽礼数。 也许嵩云别庄乃是借用病重的理由推托不让她出来,但司马青来吊唁时,她该怎么办呢? 了解上官红脾气的人知道,上官红不会输这口气,那怕有人用刀剑拦着她,她也非出来不可。 “她是否不肯易服呢?” 这正是每个人最感兴趣的一件事,留着不走,也是要看看这件事情的演变了。 因此大家又关心的是司马青会不会来了? 有些老成持重的人则抱着另一种心情,他们希望司马青不要来,免得使上官红为难。 他们不希望使这件意气之争,变成武林中的一件憾事。 上官嵩的女儿说话要算话。 但上官嵩的女儿做事也不能越礼招致物议。 司马青不来,上官红就不必出面,这是最好的结局,这批人以明月山庄赵明月为首,他们住在南宫的城里,每天轮流守在路上,以便看见司马青时劝他回头。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等的人始终没等到司马青,存心看热闹的人很失望,这些人却舒了一口气。 终于到了终七的那一天,也就是上官嵩的大殡之期,所有的人都又聚到嵩云别庄,那些看热闹的很失望,因为司马青还是没有来,吉时将届,他们才意兴阑珊地涌向了嵩云别庄,等了这么多天,多少总得尽这最后一点心。 和尚高声在念绖经,道士们穿着锦绣的法衣,敲着法器,新寡的卫彩云素服白袍,素帕包头。睑色冷漠,没有一丝表情,也看不出悲哀。 卫铁民虽然蓑帽经服,手中执着哭丧棒,可是脸上也没有什么悲色,这两个重服服丧的人似乎都挤不出一点眼泪,倒是旧日上官嵩的那些部属们个个脸色沉重,眼睛红肿,似乎只有他们才为故主的死亡感到悲哀。 因为这是暑伏天,棺盖早就封好了,召魂的道士已经念完了最后的一句经咒,抬棺材的杠夫们也都准备好要行动了,执事者捧着一束燃香,分给凉棚中上千的吊唁者,由卫天风率着待行最后一次的公祭。 就在这时候,一条青色的人影施施然地来了,司礼生嘹亮的声音喊道:“杭州飞来峰松阳门下长老司马青大侠致唁!” 这一声使得千百人的心为之一震,司马青终于来了,在最后的节骨眼儿上来了。 松阳一派自清道人升霞后,由松月道士接掌门户,司马青是他的师弟,地位也晋升为长老了。 但使人震动的不是他的地位,而是这个名字,以及他在这次葬礼中的戏剧性身份。 司马青的神色很凝重,一步步地走过来,在几千对眼睛的注视下,从执事人手中接过三支香,站在灵堂前却没有行礼,只是望着灵帏后面,显然是有所等待。 卫天风皱着眉头道:“司马大侠,不敢当,不敢当,请行常礼就好。” 司马青淡淡地道:“卫庄主,这不是你能决定的,先师殡殓之日,上官前辈的令嫒枉驾杭城,曾以重礼宠降,在下岂能失礼。” 卫天风碰了个钉子,但又不便发作,司马青望着灵堂先一拱道:“上官庄主,想您仁侠英风而仁被天下,千金一诺,信守四海,不幸天夺其寿,侠人其萎,再晚获噩耗太晚,致未能及早来唁,深以为咎,幸好总算还是赶上了,只是遗憾的是上官家的信诺之风,恐怕要及前辈而止,后继无人了。” 然后转向穿着粗麻绖服的卫铁民一声冷笑道:“上官女侠,在先师的灵堂上,你曾说过即使是亲丧也不会易服的,才事隔两年,想必言犹在耳………” 这分明是存心找碴了,赵明月连忙道:“司马大侠,这是何苦呢………” 司马青淡淡地道:“赵老前辈,您已经当众封刀退出江湖了,再晚所求的是江湖公道,您似乎不便再过问。” 赵明月也碰了个钉子,只有讪然退后,卫天风只有过来,陪着笑脸道:“司马大侠,舍甥女年轻无状,失礼之处万祈海函。” 这是在说好话了,可是司马青却不领这个情。 “卫庄主,上官女侠是两年前说的那句话,斯时上官大侠犹健在人间,总不会不知道,两年来没有听见他对本门表示过上官女侠失礼之意,想必是承认了,既然承认了,今天就应该做到,松阳一派在武林中的地位虽然比不上声势显赫的上官世家,但江南的武林道总也不是如此好欺负的。” 很多人本来还认为司马青在这个时候挑眼,未免不近人情,听司马青说出了这番话,才感到这件事关系着江南武林道的声誉。 清道人在江南武林道上的地位极为崇高,隐然也是一方领袖,如果上官红今天不如约也穿红衣出来亮亮相,那无异是对清道人的侮辱,也是对江南武林道的侮辱了,因此七嘴八舌,跟着附和起来。 而北方的武林道则觉得司马青的要求未免太过份,事关南北两方的声誉,也就乱了起来。 由吵嘴而护骂,然后就将动手了。 卫天风见闹得太不像话,先大声喝止了自己这一方的人,然后才沉声道:“司马大侠,你好像要挑起南北两地武林的风波?” 司马青淡淡地道:“没有的事,在下只是要求一份公道,在下对上官前辈一生处事公正,信诺必守的高风亮节,异常尊敬,因此也不想见到他一生令名,被毁在后人手上。” 这番话在情在理,把北地群豪的怒气也平了下去,两年前上官红在杭州的那件事无人不知,上官嵩在世时也没说过有什么不对,因此对司马青的要求也就应该做到了。 卫天风沉声道:“司马大侠的意思要怎么样?” 司马青一指卫铁民道:“请上官女侠脱下素服,换着红衣,让我在上官前辈的灵前尽礼,如此而已。” 卫天风道:“司马大侠,这不是舍甥女,是犬子卫铁民。” 司马青哦了一声道:“原来不是上官女侠,那我倒是失礼了,不过我倒有点不明白,上官大侠的毕生事业,不留给自己的女儿反而留给令郎了………” 卫天风脸色微变道:“司马大侠,上官兄暴疾而终,根本没有留下遗言,在下因为与上官兄谊属至亲,所以才命小儿代为执礼。” 司马青道:“卫庄主,上官大侠留下的不是产业,而是执北地武林盟主的令符,那不是你作主要给谁就给谁的………” 卫天风脸色很难看,沉声道:“北方武林道的事,用不着阁下来过问。” 司马青冷笑道:“我并不想过问,只是绖服粗麻,乃亲丧之服,也不是随便可以穿上的,我今天来求的是一份公道,自然要一个能代表上官家的人出来给我一个交代,上官家的人没有死光,我当然要问问清楚,假如上官大侠的事业由令郎接替了,我就请他给我一个交代,否则………” “否则又将如何?” “否则我只有请暂停举丧,等上官女侠给我一个交代为止,因为这不仅是她本身的事,在先师的丧礼中,她是上官家的女儿身份说话的,目前她又是上官家的唯一亲族,总得摆句话出来。” 卫天风怒声道:“司马青,你如此目中无人,在上官兄的灵前无理取闹,当真以为我北地武林是好欺负的?” 这句话却没有引起反应,因为大家都意识到内情不是那么简单,而司马青所争的也不是意气了。 因为大家都明白司马青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 卫天风顿了一顿,脸上有点挂不住,但是他知道不能再多说什么,否则更将引起纠纷了,因此他只有道:“妹妹,你出来说句话,你是上官家的女主人………” 司马青沉声道:“令妹也不行,她虽是上官大侠的未亡人,却非正室,先师生前曾经来此作客,上官大侠介绍令妹时,只称小妾,再问问那些与上官大侠有交往的人,可曾听过上官大侠对令妹有别的称谓?再说令妹如果真是能当得了家的,就不会叫她娘家的侄子穿这身打扮。” 卫彩云从帏后冲了出来,厉声道:“司马青,你是来吊丧还是来捣乱的,先夫骨尚未寒,你却在灵堂上恣意咆哮,欺凌孤儿寡妇………” 司马青冷冷地道:“我没看见一个上官家的人,何来孤儿寡妇………” 正说到这里,厅后忽然窜出一条红影,正是一身鲜衣的上官红,她衣着未变,只在鬓上簪了一朵白花。 灵堂上的空气一下子似乎冻了起来,卫天风道:“你………你怎么出来了?” 上官红冷冷地道:“我不出来行吗?卫叔叔,上官家的一切你都可以接收过去,但是上官家惹下的麻烦,你却接收不了,人家还是指名找我交代的。” 卫天风脸色大变道:“小红,你………你说什么?” 上官红根本不理他,只是对卫铁民道:“扒下你身上这层皮,滚到一边去,等你老子死了,你再穿上这身衣服才不会惹人笑话,上官家的人亲丧不易服,是我在两年前就放出去的话,每个人都听见了,你真要是聪明的,就该记住这句话………” 卫天风怒极冲过去,上官红冷冷地道:“卫叔叔,你就是要杀我,也得等我还掉人家这笔债,因为这是你们还不起的。” 卫天风手已经举了起来,但当着这么多的人,说什么也拍不下去,上官红根本不理他,迳自在灵堂的侧面跪了下去,而司马青也肃然地把手中的香插进了香炉,跪下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上官红也肃然地回礼,叩拜已毕,上官红站了起来,朝一脸怒容的卫天风道:“卫叔叔,亲死不服丧,你是否准备用这个理由宣布我不孝,而将我逐出家门呢?那大可不必了,我什么都不跟你们争的,一切都让给你们,你也不必把爹的遗命拿出来找人过目了,我承认那是爹的亲笔,你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嵩云别庄的那个嵩字也划掉,改为天云别庄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庄上有些人,他们是我爹忠心的部属,请您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说完又朝司马青一弯腰道:“司马兄,谢谢你的帮助。” 司马青居然也拱手道:“没什么,这是先师临终的指示,以先师与上官伯伯的交情应该尽力的,遗憾的是先师未能对老伯多尽一点心。” 上官红轻轻一叹道:“别说了,能够这样,先父已经很感激,我们走吧!” 两个人并肩由灵堂中一直向外走去,留给大家的却是无限的惊诧,也留下了数不尽的悬疑。 跟在司马青与上官红之后,走出嵩云别庄的是上官嵩一批旧日忠心的部属,以及南北两地的侠义道英豪,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样地沉重。 大家都明白,北地武林盟主上官嵩的丧礼中,隐藏着一个绝大的阴谋,这个阴谋虽然因司马青的帮助而揭开而已,并没有使事情作一个终结,平静了多年的江湖,很可能又要面临一场凶猛的风暴,血雨腥风,又将弥漫武林。 尤其是身居北地的武林人士,心情更为沉重。 所谓武林盟,并不是一个严密而有力的组织,只是各武林世家,基于道义与信诺而共组的一个联盟。 武夫重名而轻生死,好斗而逞意气,谁也不服谁,这是必然的通病,两个世家经常为了一点小事情而闹得不可开交,聚众邀朋,报复寻仇,演成血淋淋的惨剧。 在几次重大的门户对抗之后,武林中充满了一片戾气,终于最有实力,艺事最精的上官嵩出来登高一呼,邀集北方所有的武林长者名家,倡组武林盟,事专调停各门户之间的纠纷,每有冲突,交由盟会秉公处断。 很多世家身受其祸,也有很多人是为了情面或义气被牵连进去的,痛定思痛之下,表示一致的拥护,并公推上官嵩为第一任盟主,铸成金剑令以为盟主信符。 如果有人恃强抗命,不服裁断,则盟主可以用金剑令号召所有的盟友,共作声讨。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上官嵩以四十壮年及一百二十八手精绝的回风舞柳剑以及日丽中天的声望,膺选盟主后的第一年,裁决的第一件事,就是卫家的。 康州的卫天风的妻弟梅乘风酒后乱性,奸污了清河太极剑陈三泰的胞妹,然后悄悄溜回家去了。 陈三泰告到上官嵩那儿,要求公断。 上官嵩查证之下,事情确实有之,可是内情又并不如此,梅乘风承认与陈三泰的妹妹有情,却不是强暴,而是双方情愿的,而且陈三泰的那个妹妹虽然没出嫁,已非处女之身,这也是事实。 上官嵩很为难,最后只有判断梅乘风娶下那个女子。这是情理兼顾了,陈三泰的妹妹婚前失贞固是不当,但梅乘风事先并不知道,作客陈家,夜入深闺,显然于理有亏,居心有亏,更痛诉梅乘风,说既是两厢情愿,一个未娶,一个未嫁,纵然被人发现,也没什么难以见人的,撒手一跑,而污人名节以图卸责,有失武林风范,着令梅乘风非娶她不可。陈三泰的妹妹姿色平平,梅乘风却是个有名的美男子,他自然不肯,可是上官嵩亲自把人送到天风山庄。 因为梅乘风自幼失怙,跟着姐姐一直住在姐夫卫天风的家里,卫天风拒而不纳,上官嵩凭着一枝剑,折服了卫天风,勉强同意了,抓着梅乘凤拜了天地。 可是造成了另一场悲剧,在洞房里梅乘风杀了新娘而又自杀了,双双并尸在洞房里。 这使得上官嵩感到很遗憾,可是他问心无愧,虽然死了两个人,却平息了另一场纠纷,天风山庄固为北地大豪,太极陈也是大户,双方都看不起人,坚持不下的结果,恐怕会将北五省大半个武林道都牵进来。 陈三泰死了妹妹,卫天风失了内弟,双方心里都很不高兴,差一点又要火并,又是上官嵩力排岐见,将死者归并合葬,同时也在其他人的支持之下,才算平息了下来。 卫天风对上官嵩很不谅解,有好几年没有来往,一直到七年前,卫天风五十大庆,上官嵩亲往祝贺,才算是恢复了交往,使得北五省的武林人士很欣慰,因为卫天风的天风山庄在北方的实力仅次于上官家,而卫天风也有一批过命交情的朋友,互为朋党,等于北方第二个武林盟,那使得北五省的武林盟,形成了另一个派系,虽然还没有宣布脱离武林盟而另起炉灶,但对立之势已十分明显。这两家的交好,使得武林盟又形成了新的团结。 卫天风自从与上官嵩交好后,表现得很友好,对上官嵩十分敬重支持,以前有了纠纷,如果理屈一方是卫天风的至好戚友时,往往使得上官嵩十分为难,必须要想很多的方法,才能使事情摆得平,有时更须邀约多人,登门交涉,才能让对方折服,也才使卫天风不来干涉。 正因为这个缘故,上官嵩觉得很不是办法,借着为卫天风庆寿为名,找到他作了一次恳谈。使得卫天风心悦诚服,倾忱相交,自后有了问题,不劳上官嵩开口,卫天风自己带着人把闹事者送来接受处分。 这是北五省的武林道真正达成精诚合作的一段岁月,不但使上官嵩的声望日隆,也使大家改变了对卫天风的看法,认为他也是一个正直公平的侠义表率,受到了与上官嵩相等的尊敬。 两年后,上官嵩中年丧偶,卫天风把他的妹妹黑凤凰卫彩云送来给上官嵩为继室,两大武林世家更为密切了,不过这桩婚事却没有惊动人,但是上官嵩把他的住所改为嵩云别庄,而卫彩云别庄的女主人身份出现在人前。 起初,大家是颇为惊诧,如此大事,为什么不告诉大家一声,热闹一番呢? 但是往深处一想,觉得还是不铺张也有道理,上官嵩本来就不喜欢惊动人,他身为盟主,整天都是急人之急,排除别人的料纷,从没为自己的私事烦过人。 比如说他的女儿上官红出世,他的妻子过世,都是悄悄的没有惊动任何人,自然也不会因为续弦而大事庆祝的。 另一方面,卫天风倒是个爱热闹的人,可是他的幼妹卫彩云三十五岁才嫁,到底也不是很光彩的事。 不过经此一来,上官与卫家的关系更近了,这是大家很感欣慰的事,唯一感到遗憾的是上官嵩的女儿上官红与继母之间,相处并不融洽,卫彩云嫁过来一年就想亲上加亲,把上官红许给她的侄儿卫铁民。 上官红不答应,一怒离家,才使她的鲜衣白马的倩影丽姿遍见江湖,也使很多人暗中念佛,天心无私,毕竟在司马青之外,又降生了一个上官红。 看着他们并行的俪影,原该使每个人都感到羡妒的,但居然没有一个人能萌起妒念。 这两人原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叫人妒不起来的。 大家只觉得很安慰了,他们毕竟在一起。 只是在并行的那一双骑影间,并没有如大家所想的那样,虽是在一起了,却还有着一段距离。 他们只是清除了隔阂,并没有在往更进一步的感情上推展,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在上官红说来,她没有这个心情,但先开口打破沉默的还是她。 “司马兄!多谢你的帮助。” 司马青潇洒地笑了一笑:“没什么,这本是我该做的,而且我很抱歉,没有能早点来,让你为我受了几天的罪。” 两人间又是一段沉默,又是上官红道:“但你来得恰是时候,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揭穿他们的阴谋卫天风才不敢发作,如果在早一点的时间来,全是他们的人,他们根本不会让我出来;司马兄,你来几天了。” “三天,我前天就来到了。” “你躲得真密,差点没把我急死,五天前,我就遣了四个人,分别迎向四面去等你,今天早上,回来了三个,却都说没有看见你,只有雷四没回来,我只有寄望在他身上了,对了;是雷四告诉了你的吧?” “是的;他在四天前就找到了我。” “司马兄,你对他所说的事还没有完全相信吗?” “是的!那的确很难令人置信,尤其是他说令尊是被卫彩云以慢性的毒药慢慢毒死的,更是难以令人取信,因为他们毕竟是夫妇,何况这件事关系太大,只凭一面之词,我实在不敢轻于取信;上官姑娘,你不会见怪吧!” “不!我也知道很难令人置信,因为他们的做法太周密了,我乍闻噩耗时,也不敢相信,所以先父的遗言,原是叫我不必回来,但我非回来看看,那知一回来,就被他们软禁了起来,不让我跟人见面。” “令尊既然先着人通知你,可见是早已洞悉了他们的计划了,为什么不加揭穿呢?” “先父在三个月前才发觉中毒已深,功力全失,也才真正知道是卫家的人下的手,但是已无力振作,因为卫彩云已经收买了嵩云别庄上大部份的人手与四大总管,九个门徒,只有他老人家身边的四名卫士与十几名庄丁,还是先母陪嫁时带来的人,忠心耿耿,全庄都在他们控制之下,如果冒然加以揭发,这些人都将难逃毒手,万不得已之下,只有叫他们要忍着,设法保全小妹了。” 司马青颇感意外地道:“卫彩云虽非正娶,但已经是你家的人了,她怎么忍心对令尊下这个毒手的?” 上官红却恨恨地道:“她虽然嫁了过来,却根本不能算是我家的人,先父对先母伉俪情深,先母临终之际,先父曾当着我的面,发誓守义不娶,先母身故才满三年,怎么会娶她呢?” “可是令尊毕竟是娶了她呀。” “那是迫于情势,不得而已,娶过门之后,一直没有跟她同过房,两人只是一个名义而已,所以卫家虽然说是将她嫁给先父续弦,先父却从没有在人前承认过,只是碍于卫天风的颜面,未加否认而已,就因为这缘故,先父才要我出去行侠,不要留在家里,跟她冲突,因为先父家中人来客往很多,他可以用小妾名义对人介绍,我却不能失礼,不以继母称之,但事实上她的确不是我的继母,先父也不能要我如此称呼她,为免尴尬起见,只有两不见面。” “这………对卫家而言,的确是很委屈了。” “是的!不过先父当时就提出条件,绝不续弦,也不能公开承认她的名份,我很奇怪他们怎么肯委屈求全地答应了,刚嫁过来的第一年,先父还在怀疑她别有用心,而加以防范着,可是她表现的确很好,理家有条不紊,对人温婉可亲,只有为卫铁民提婚时,与先父争执了两句,我也正好借机会跑了出去,卫天风还来把她妹妹斥了一顿,说儿女婚事全凭缘份,卫铁民不过是对我思慕倾心,怎可强求,又向先父致歉说不可伤了两家和气,他这样合情合理,先父才疏于戒备,更因为本身事情,慢慢的把家中事务也分了一部份给她管,让卫家的势力插了我家。” 司马青叹道:“巨奸大恶之徒,伪善的工夫一定做得特别好,卫天风本不是那样委曲求全的人,忽然会变得这么通情达理,其中必有图谋,令尊太不小心了。” 上官红苦笑道:“司马兄!你也常在江湖行走,卫天风这几年的表现,谁能挑出他一点错来,连昔日受过他的欺凌,对他成见极深的人,也都改变了对他的看法,今天我们虽然揭穿了他的一部份伪善面目,但对他的声望并没有多大打击,跟着我们一起离开的人,不过十之一二,大部份的人,还是对他存着希望,希望他能像先父一样,致力于武林安宁。” 司马青只有一声长叹:“那也怪不得那些人,因为北地五省武林道中,除了他之外,别人也挑不起这份担子,如果他能本着前几年的行事准则,倒也不失为一方人杰、。” 上官红轻叹道:“先父也是这样希望,所以在知道自己受了计算后,未加发作,反而立下遗书,把上官家的一切遗给了卫铁民,唯一的要求就是请他们放过我;我今天只揭穿了他们的夺权阴谋,却不敢说出他们谋害先父之事,也是为了保全他们一点颜面,希望他们能真正负起武林盟主的职责。” 司马青肃然道:“上官女侠,你的心胸实在令人钦佩。” 上官红黯然道:“要不是他们硬逼我回去嫁给卫铁民,我也不会向司马兄求援了,先父对武林盟主一职无意恋栈,如果不是对卫天风的为人尚未十分了解,早就荐之以代了。” 想了一下,司马青又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令尊既无意续弦,为什么会答应卫天凤嫁抹的要求呢,这件事双方都很勉强。” 上官红道:“司马兄想必听过梅乘风的事。” “听过了,这也是卫天凤与令尊交恶之始。” “司马兄对此事看法如何?” “我对内情并不太清楚,只是听见了外面的传说。” “事情与传说差不了太多,梅乘风生性风流,仗着他人物俊俏,到处拈花惹草,而陈三泰的那个妹妹也不是安分的,在酒席上对梅乘风就眉来眼去,而梅乘风又有了八分酒意,趁着酒兴就跑到了她的房里,第二天早上,被小丫头看见了,告诉了陈三泰,梅乘风见陈三泰带了几个人上来,一骇怕就跑了,陈三泰就告到了先父这儿来。” “有关陈三泰的妹妹的传说呢?” “也不错,而且更有过之的是先父在洞房血案发生后发现陈三泰的妹妹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而梅乘风酒醉闹事到先父送女上门完婚,中间只有一个月的距离,显见得是陈家有心要赖上梅乘风,因此先父心中颇为歉咎。” “陈三泰怎么说呢?” “陈三泰说她妹妹品行不端他承认,却不知道已有身孕,这种事做妹妹的不会告诉他做哥哥的,所以人死在卫家,他也没有再要求什么。” “这事可就难为了令尊,但是他的判决也没有错,就事论事,是梅乘风素行不端,这可是他跑到人家姑娘屋子里去的,何况是否陈女失贞,也不是事先就知道的,吾辈江湖人行事在正己立心,不过这与令尊娶卫彩云又有什么关连呢,难道卫天风以此相逼吗?” 上官红苦笑道:“卫天风没有逼,是卫彩云逼的,因为梅乘风与卫彩云早有婚约,而且梅乘风洞房惨剧的时候,卫彩云也怀着梅乘风两个月的身孕,梅乘风是为了愧对卫彩云才杀了新娘而自杀的,而且还留了一封遗书,请卫彩云顾全先父身护武林道义与盟主的尊严多予原谅。” 司马青一震道:“还有这种事!” 上官红苦笑道:“当时卫彩云并没有公开遗书,而且躲到一个秘密的地方生下了孩子,原打算一辈子不嫁人守着那个孩子了,可是就在先父丧偶之年,那个孩子得了天花死了,卫彩云苦痛逾恒,要召开武林会,请求公道,卫天风把先父请了去,问他怎么办?” “是否真有此事呢。” “那个小孩子已经十岁了,面貌很像梅乘风的,遗书为证,而且卫彩云老大不嫁,这种种的一切使人无可置疑,先父当时就表示自求一死以谢,但卫天风却说此事行不得,卫家也丢不起这个人,要杀了她妹妹。” “令尊一定不会伺意的。” “先父自然不同意,接着卫彩云提出了条件,要求下嫁先父,说先父害死了她的丈夫,就该赔她一个丈夫。” “这—是什么话,梅乘风是自杀的。” “话虽如此说,但她却说如果不是先行强行出头,他们可以不理陈家的碴,更说先父处理不公,调查不实,陈三泰的妹妹与他人苟且在先,硬赖上梅乘风,而梅乘风的遗书上却又振振有词,说了先父许多好话,说他既不能违抗先父的判决使武林盟主失威,又不甘心受人摆布,唯一死以求心安,望卫彩云顾全大局。” 司马青苦笑道:“这一着真厉害,令尊大人恐怕是难以推托了。” “是的,她说了一句话更厉害,以前为了大局,把梅乘风不要的老婆硬塞给他,现在就该自己尝尝滋味,也要接受一头不情愿的婚姻。” “这怎么能够相提并论呢,梅乘风是淫人在先。” “她后来说的也有道理,如果她那时也挺身出来一争,问先父将何以处理呢。” 司马青觉得这实在是个棘手的问题,上官红叹道:“不过最后她有句话驳倒了先父,说先父如果不以盟主的身份硬断此事,梅乘风就不会死,如果那陈月娥真是个贞烈之女,梅乘风死有余辜,但事后证明陈月娥只想为她未婚而孕之事找个担当,却害得她一世没了归宿,错由先父铸成,是否该为她的下半辈子负责。” “那也不能以娶她为条件呀!” “她就是这个要求,说先父知道强人所难,就该自己有接受的勇气,又骂她的哥哥卫天风,说他为了颜面,漠视胞妹的幸福,屈于上官嵩武林盟主之威,不敢据实以告,迫使她忍辱多年,假如先父不答应,她就要向天下武林道求取公道,要先父与她兄弟当众自刎,而卫天风一面骂他的妹妹,一面拔剑要杀人,在这种情形下,先父能不答应吗?” “卫天风如果真要顾全颜面,杀死他妹妹,早就该做了,何必又要当着令尊的面做作,这分明是做就的圈套。” “先父也知道,但他老人家对当年梅乘风自杀一事,始终耿耿于怀,又发生了这种事,内心愧疚更深,只好开出那些条件后,回来向我请求谅解,说如果我反对,他情愿一死以拒,而我是根本就希望先父续弦的,听见这件事情后对卫彩云的处境十分同情,对她能持情守孤也十分尊敬,一力促成,还劝先父正式纳聘,先父坚持不肯答应,说卫彩云只要一个名义,就给她一个名义,无情无义之会,绝不能欺神明,过没多久,卫天风竟把他妹妹送来了,完全答应了先父的条件,只求先父将庄宅易名为嵩云别庄,以示两家结合之意,也为了顾全卫家人的体面,先父再也不好意思拒绝,就这么把她留了下来。” 司马青沉思有顷才道:“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些地方很不合情理,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哦!是那些地方?” “像梅乘风杀死陈月娥自杀的事,梅乘风既有那种烈性,为什么又要答应拜天地入洞房呢?卫彩云既有为梅乘风守贞之义,为什么守了十几年后又要下嫁令尊呢?” 上官红道:“我自后那年离家后,就很少与先父见面,大部份时间都是在外面朋友家中见的面,也没机会作长谈,有时我也觉得先父似有难言之隐,却一直没机会问个清楚,对了,司马兄,今天你在灵堂上说你之所以来帮忙,是为了尊师清仙长临终之遗命,这是怎么说呢?” 司马青道:“是的,先师与令尊虽只一面之晤,却十分投契,先师临终之时,曾吩咐过我,说他曾受令尊之托照顾你,他又把这个责任转托给我,先师似有预见,说府上迟早必有巨变,但由于江湖上好事之徒已经把我们的名字扯在一起,先师说日后你必会有需我帮助的时候,但为了使人不防备,最好是先找个理由跟你吵上一架。” 上官红道:“所以你才在灵堂上故意跟我过不去。” 司马青苦笑道:“我不能无缘无故找你来吵架,那天正好是个机会。” 上官红苦笑道:“我正在奇怪,先父死时我不在身边,但他老人家留给我的遗言却是在危急时向你求援,我实在想不透,原来先父又与清道长早已有了默契。” 司马青道:“先师是仙游前两年云游南京而造府拜访的,两人谈笑甚洽,但他们也就是见那一次面,令尊的托付也是那时而托的,可见在那时,令尊已有预感,或者说对今日之事有所知觉了。” 上官红黯然道:“清道长仙逝后,我见过先父一次,那是去年十月,我因为在杭州闹了那一次,感到很不好意思,唯恐先父责骂,但先父并未提及,只是对清道长仙游,感到很伤悲,而且还问我对你的观感如何。” “那时你恐怕没有好话说吧?” 上官红的脸一红道:“司马兄,说老实话,那天我倒是真想跟你打一架,可是到了飞来峰,我就后悔了,论理,实在是我不对。” 司马青道:“不,是我的错,那天的情形不能怪你,若非先师的遗言,我不会找你理论的。” “可是你训斥我的话却很对,我该换件衣服去的,可是你当众给我难堪,却使我性子上来了,怎么都不能忍那口气,因此先父问及我的时候,我倒是没说你坏话,只说你性情太傲。” 司马青一笑道:“这话也只有你一个人说,却没人会信,因为我对任何人都很客气谦虚。” “为什么要对我特别呢?” “也不是特别,只是找一个吵架的机会。” “假如没有令师的嘱咐,你会怎么对我呢?” “就像现在一样,也像我对别人一样。” 上官红有点失望地道:“难道我不能给你一点特别的印象。” 司马青笑了一笑道:“当然有一点,你比我见过的女孩子都美丽,可是我觉得一个人的内在更重要,如果表里不一致,徒具美丽的外表,那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毫无动人之处,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如果以为凭她美丽的外表就该使人向她屈膝低头,那就是浅薄无知得可怜了,美丽也就变得更丑恶了。” 上官红笑了一笑,笑容有点牵强道:“司马兄以为怎么样才算是美呢?” 司马青道:“一个女孩子如何有了动人的外表,就更易表现她的谦虚仁慈,像你一样,如果你对人笑一笑,将此一个脸貌平庸的女孩子更能取得别人的友谊,也更容易表现你内在 的优点,因此你只要能多表现一点你内在的美德,也就能达到表里一致的美了。” “司马兄以为我不够谦虚?” 司马青一笑道:“我可没有这样说,事实上你给我的印象十分良好,因为你讲理,明白是非,正直、爽朗、聪明,这些都是动人的条件,只是你过份重视你的容貌。” 上官红低头想了一下,才低声道:“司马兄!谢谢你,你是第一个告诉我这些话的人,第一个指出我缺点的人,以前,我只听到别的人赞美。” 司马青笑道:“赞美你的人还没有骂过你,这证明你已经很好了,如果你的行为一无可取,你不会得到这么多赞美的,我只是希望你能更进一层而已。” 上官红嫣然一笑道:“我会记得的,假如我有失态之处,也望你随时提醒我,司马兄,现在我们该做些什么?” 司马青道:“这个我也不知道,问你有什么打算?” “先父只有一个遗嘱,要我离开北方到南边去,只有在一个情形下才能回来。” “什么情形?” “开棺验尸的时候。” 司马青不禁一愣:“这是怎么说呢?” “先父虽死于非命,却犹不忘所职与江湖上的责任,卫天风只要是好好的当他的盟主,以大公无私的态度,为北地武林缔造和平,就叫我不必追究了,否则如果他们藉以图霸武林,凌人自肥,行为有失道义的时候,先父就死得太冤枉了,所以要我开棺验尸,证明他们的下毒阴谋,进而邀集侠义同道,对他们声讨罪责。” 司马青道:“如果卫天风行为不义,就已经可以讨伐他,何必还要去惊动老人家他的遗体呢?” “先父遗言若此,小妹应得遵行,因为先父遗言无多,每一句都有深意,不容更违,以免乱了步骤。” 司马青又是一阵沉默,片刻后道:“令尊能见事于数年之前,大概是有所安排了,不过后面跟来的那些人,你总得为他们作个安排。” “那也不用我管,他们自有去处,先父对他们都预作交代了,如果有须用他们时,他们自会来找我,现在却不必去过问,只要安排一个机会,让他们能安然不受拦阻,离开嵩云别庄就行了,这也要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的帮助,使卫天风不敢轻动,他们走时不会如此顺利。” 司马青回头看看,才发现那些跟来的人,大都份都已散去,只有五六骑还遥遥地跟在后面,因此摇头道:“令尊大人似乎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只要照着做就行了,根本不必问我了。” 上官红道:“我是为自己的去处向司马兄请教,先父只要我上南边去躲一阵子,可是我在南边举目无亲,也许有一两个熟识的朋友,却不便去打扰他们。” “那又为什么呢?” “卫天风对我已经是恨入了骨,今天在灵堂上,他都忍不住差一点下毒手,如果他不死心,一定会继续找我的,我投靠到那儿去了岂不是给人添麻烦。” “江南武林道,还不会容许卫天风任意横行。” “他要找我,当然不会明着来的,一定是暗中派遣杀手,扰了人家的家宅,我也于心难安。” 司马青想想道:“这倒也是,那就那一家都不去,到处走走玩玩好了。” “南边我既不熟,而且我一个女孩儿家,每天餐风饮露,投宿逆旅,到底也不是办法。” 司马青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上官姑娘,先师已经答应了令尊照顾你,又把这个责任交给了我,我当然不会任你单独流浪的,你放心好了,你到那里,我也会跟到那里的。” 上官红的脸红了道:“司马兄,并不是我想拖上你,只因为我们未见面之前,别人已经把我们安排在一起了,因此我们在一起,到那儿都会比较受人注意,卫天风如果派人暗算我们就不太容易了,我个人的生死事小,但不能让卫天风之辈一手遮天,掀起一场武林大变而无人发觉………” 司马青笑笑道:“我明白,我今天到令尊灵堂前来胡闹,也是为了这个缘故,否则我也不是那么无聊的人,特地来找你呕气的。” 上官红嫣然一笑道:“司马兄能够谅解小妹的一片苦心,那就好商量了,司马兄在江南有没有什么丢不开的事。” “没有!我是门中唯一的俗家弟子,门户中的事不要我管,多年游侠,只是我自己去找事,不然我就没事。” “那就屈驾司马兄在北方留些日子,四下逛逛。” “这本无不可,我一直没到过北方,这次来了,也想游历一番,只是我们不光是为了逛逛而留下吧!” “那当然,父骨未寒,我这个为子女的也没有逛逛的心情,我是想留此作镇,卫天风如果一定不放过我,因为先父的武林金剑在我身边,有了那支金剠,他才能够名正言顺地号令北五省,使那些跟他不合作的人也听命于他,我在北方逗留,就是给他一个下手的机会。” “那不是太危险了吗?” “所以我才要请司马兄帮忙,先父说过了,如果你我两支剑联手,虽不敢说无敌于天下,但是任何龙潭虎穴,我们也可以闯得出来了。” “这个我倒没有那么大的自信。” 上官红正色道:“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司马兄帮助我,完全是为了正义,而不是因为我是上官红,我不想在你面前自负姿色,如果我要求人帮助,也可以找到一大堆为我拚命的人,只是想到他们的动机,我不屑以求。” 这番话使司马青心里猛烈地震动了一下,望望身边这个美绝人寰的女郎,希望能看透她的内心。 但是上官红脸上却一片湛然道:“司马兄,我刚才的那番话,对任何一个人说,都能使对方热血沸腾,而慷慨挺身的,但是我只对你一个人说,因为我说这番话,必须要发自内心,对一个值得的人才开口,而且我也知道,任何一个女孩子对你说这番话,都能使你义不容辞,并不因为我是上官红。” 司马青笑了一下:“上官姑娘,我要说的话都被你说了,而且事实上也没有我拒绝的余地,想必你心中已经有了个腹案,你就吩咐吧,我们下一站是什么地方?” “河间大名府,到双泰镖局去拜访太极掌门陈三泰。” “什么?陈三泰在那儿开设镖局。” “是的!我要听听这件事的始源,陈月娥死后,他自觉无颜,交出了掌门人的信符,退居大名,开设了这家镖局,这事情知道的人很少,但是另有隐情,先父之丧,他居然没有去吊唁,再者,据先父的部属暗中侦悉所得,这所镖局竟是卫天风斥资支持的,镖局开设了四年,每年做不了几票生意,但是人员却越用越多,规模越来越大,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司马青显然也提高了兴趣,忙问道:“你准备怎么样着手呢?” “司马兄,我只是知道了这些资料,却不知道该如何行动,虽然我出道江湖六七年了,一直在外面转,但脚步少出北五省,靠着先父与上官家的声势才没有出过岔子,论江湖阅历,仍然浅得很,所以我一切都听你的。” 这个慧黠的女郎,在恰到好处时表现了她的谦虚,使得司马青不知不觉地投入了她的柔情绾覊,她在张开了柔情的网,要捕捉司马青,但司马青会跌进这面网里去吗? 大名府,双泰镖局是个很大的镖局,座落在最热闹的街上,很气派的门面,不分日夜,永远高挑着那面两个铜钱相连为图案的大旗。 刚开设时,仅只是一间门面而已,可是短短的四年间,镖局以重金盘下了左右邻近的店面,拆了店面,建了围墙,留下了后面的屋子住人。 说保镖,那简直没人相信,因为大名府虽然在河北境内,离京师不算太远,也够得上称为一个大郡,但是却不是做生意的好所在,因为这儿并没有什么大商家,也没什么大富豪,更没有什么显宦要人。 商旅经过的很多,但都是外地往京师去的,由大名往京师,一路都是坦途,治安良好,没有什么大宗的强人、匪徒聚啸,而京师有什么大笔生意,也不会远到大名来托保,早就在京师觅妥镖客护送了。 大名原来还有一家四海镖局的,承保着当地几家较大的商号生意,是老字号了。 双泰镖局的成立,照理说应该把四海镖局的生意抢走了,但事实又不然,四海镖局承保的都是老主顾,生意不大,一直没出过问题,与客户之间相处得极好,人家也不愿意换镖局,实在四海镖局太忙了,才分了那么一两笔过来,客户却又受不了双泰镖局的气势,因为他们要的保费已比四海镖局高出一倍,走镖时却只敷衍似的派出几个人,走在路上却又专横跋扈,行止由他们高兴,刮风下雨,该休息的时候,他们偏要上路,等到大睛天,他们偏又歇下来,一耽两三天,弄得随着赶路的客户苦不堪言,一次之后,说什么也不肯再交易了。 双泰镖局开设了四年,加起来做不到十趟生意,照说该赔累不堪了吧,却又不然,人家门面越开越大,人员越用越多,每天进进出出,都是衣冠鲜明,神气轩昂的武林中人,而且都是颇有名气的江湖豪客。 ----------------------------------------- 逍遥谷 扫描,君临天下 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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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于是大家猜测,双泰镖局一定是专为京师一些王公巨室保红货,走暗镖,所以才不接受小生意。 但为什么要把镖局设在这儿呢,这也有个解释,既是暗镖,自然要掩人耳目,因为那些货主不愿意让人知道,设在京师就太引人注目了,镖局设在这儿,西出晋陕,南至川滇,东下浙皖都很方便,把镖货由京师带到镖局,这一路是平安的,在镖局里换了人送往预定地点,神不知鬼不觉,是很稳妥的一个方法。 这个猜测对双泰镖局的局面越创越大,人员越来越多,却不见做几笔生意的事,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但也只是一些对镖局业务有关的商家,才作这样的猜测,大部份的人,对这件事是不会关心的,因此对镖局面前突然来了那一对年轻男女,也没人付出太多的注意。 在镖局临近的居民已经司空见惯了,镖局中经常有鲜衣怒马的江湖人出入,算不了一回事。 这一对男女都是江湖人打扮,骑着骏马,穿了劲装,背上缚着剑,唯一引起注意的是男的穿了一身青,长得特别英俊,女的红衣红马,美得像天仙。 但是站在镖局门口,跨着刀的几个汉子却大大地感到震惊,他们认得这两个人,却不知道何以会同时出现在大名府。挺着个大肚子,胸前长了一大撮黑毛的史文通尤其感到紧张,打从出娘胎以来,他从没烧过一支香,此刻却在暗中直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这一对儿别过来。 因为门上此刻是他负责,而镖局里能负责任的镖头们又都不在,万一他们过来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接待。 可是临时抱佛脚的祷告没有用的,那一对男女,硬是冲着镖局过来了,而且就在门口下了马。 远远望见那两个人影时,史文通已经把同伴都叫到大门的院子里去,让那一对石狮子守着大门,原是希望门口冷清清的情形可以避免引起对方的注意。 可是那一对儿毫不犹豫地来了,下了马后,男的还把马拴上门口的石狮子,女的手里还摇着那根闪亮的,红色的皮鞭,一脚就跨进了大门。 史文通躲不住了,硬着头皮上前一拱手:“请问姑娘,有何贵干?” 女郎抬起秀丽而冷漠的脸,那一对美得令人动心的眼睛盯在史文通身上,换一个场合,换一个主儿,史文通一定会连骨头都酥了,说不定还会来上两个逗趣的话儿,因为史文通是个很喜欢开玩笑的人。 可是今天这位笑面狼史大爷却只感到头皮发炸,两条腿忍不住想打哆嗉,脑门子上已经开始往下淌冷汗。 因为那美女郎的眼光冷得像冰,利得像刀。 “这儿是双泰镖局吧!” 在别的镖局,这一问是多余的,因为一般的习惯,镖局都把字号用黑漆写在大门里的白粉照壁墙上,每个字都大如桌面,黑白分明,两里外都瞧得见。但双泰镖局却不作兴这一套,雪白的照壁上不着一字,即使是高矗在院中高达十来丈的旗杆上,也只有一面双钱为记的大旗,旗上的飘带倒是绣着双泰的字样,但已小得可怜。 所以这一问不算多余,用不着否认,虽然史文通极不愿意承认,也只好点点头。 “是的,姑娘要是来谈生意,可就不巧了,这几天局子里有事,镖师们都出去了。” 女郎点点头道:“我知道,他们都上南宫去了。” “原来姑娘知道,那就更好了,南宫的上官大侠是咱们北地武林的第一号英雄,不幸英年而逝,敝局的镖师们都去吊唁了,还没回来。” “他们回不回来没关系,我也不是来谈买卖的,我是来拜会贵局主陈老英雄的。” 史文通一怔,心头更为紧张了:“姑娘没弄错吧,敝局的局主不姓陈!” “不姓陈,那又姓什么?” “姓钱,赵钱孙李的钱,所以敝局的标记才以双钱为号,他们是兄弟俩,大东家叫钱开泰,二东家钱得泰,因此敝局又以双泰为字号。” 这时那个男的拴好了马过来了。 “贵局不姓陈,那是我们弄错了,不过我们可没找错门儿,请禀上一声,就说江南司马青,南宫上官红,专诚来拜会贵局的陈三泰陈老爷子。” 史文通再也装不下去了,忙又拱手道:“原来是司马大侠跟上官姑娘呀,幸会!幸会! 在下史文通,是本局的管事………” 史文通不是个字号上的人物,也不会对这两位访客造成任何印象,但司马青仍是客气地一拱手:“久仰,就烦史兄去通报一声,因为上官姑娘正在制中,不便投帖。” 史文通一脸都是尴尬的强笑,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而上官红已经不耐烦了,道:“别说陈三泰也到南宫吊唁先父去了,我在南宫没看见他,而且我也知道他在这儿!” 史文通眼珠转了几转才道:“陈老爷子是敝局的总镖头,姑娘若是嗔怪他没去给上官大侠吊唁,倒是错怪他了,因为,陈老爷子得了风湿症,平时就不太能行动,听见上官大侠的噩耗后,心中一难过,病情又加重了,两条腿都不能走动了。” 上官红却冷冷地道:“这个我倒没听说过,不过我不是来找他责问的,吊亡庆生,原是各凭人情没什么该不该去的,我是有事情来向他请教。” 史文通的脸上又堆下一层假笑:“上官姑娘,陈老爷子已经在局子里告了假养病,大夫说他老人家必须静养,不能再受刺激打扰,你过两天等他好一点再来行吗?” 上官红倒是怔住了,司马青一笑道:“史兄,陈老爷子只是不良于行,嘴还能说话,我们只是向他请教一些问题………” 史文通笑道:“陈老爷子就是为了听见上官大侠的丧讯,伤心过度才使病情加重,如果见到了上官姑娘,一定会更为伤心,二位想必不忍心加深他的病情吧!” 这家伙的确会说话,提出来的理由使人无法驳斥。 而更可恶的则是司马青,他居然笑道:“史兄说的是,陈老爷子跟上官大侠的交情非浅,乍闻故人丧讯,自是难免伤感。” 史文通道:“可不是吗?甭说陈老爷子了,连我们听了这个消息都感到很难过,上官大侠英武绝伦,侠心仁怀,不知为此地武林造了多少福。噩耗传来,敝局的那些镖师们个个都伤心万分,所以搁下了一切业务,前去吊丧了,在下位卑名浅,够不上去叩个头尽份心……………” 司马青一笑道:“史兄客气了,大家都走了,镖局总得有人照顾着,像你这么能干的人,怎么能离开呢?” 史文通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只有干笑道:“司马大侠过奖了,在下只是个看守门户的无名小卒………” 司马青不理他的碴,继续道:“陈老爷子是因为听见了上官大侠的丧讯而告病情加重,这份情义远较前来吊唁更能感人,上官姑娘身为遗孤,不能不向他老人家去道谢一声!” 上官红连忙道:“是啊,我也更应该去探探他的病!” 史文通大为着急,可是司马青又道:“但你去了,却又给陈老爷子更大的刺激,使他的病情加深,则反而失去探慰的本意了,所以你去不得。” 上官红瞪起了眼睛,差点没骂人了,史文通却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是极,是极,二位如果有要事,就先去办事好了,陈老爷子那儿,在下可以替二位把意思带到,如果不急,就在这儿找家店栈先歇着,等上两三天,陈老爷子的病情略微好一点,二位再来相见………” 司马青道:“我们是有要紧事情等不及的,但是我们也必须见到陈老爷子,请教几个很重要的问题………” “陈老爷子目前实在不便见客………” 司马青笑道:“他见到上官姑娘不免会加重伤感,但我却是个不相干的人,见见无妨,由我去见他一下好了。” 上官红这才明白司马青的意思,连忙道:“好极了,反正我们只要问两个问题,谁问都是一样,那就请司马兄进去代我致侯一声………” 史文通急得汗水直淌,他知道遇上了厉害的对手,自己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个挡驾的理由,却被对方一下子推翻了,擦擦汗水道:“司马大侠,陈老爷子吩咐过了,什么人都不见。” 司马青脸色一沉道:“史兄!我们顺着你的话,给你一个可交代的理由,已经够交情了,你可别自己找没脸,老实告诉你一句话,我们在南宫跟卫天风闹翻了,一路急行而来,就是要赶来别人前头找到陈三泰,你是否可以让一让。” 史文通怔住了道:“司马大侠,你的话在下听不懂。” 司马青冷笑道:“阁下虽善做作,可惜太过份了,我跟上官姑娘在江南闹得不欢而散,你不会不知道,我们两个人同时来到这儿,你居然毫无惊态,上官姑娘以守制之身,不在家守孝而跑到这儿来,你也不感到奇怪,她红衣红马,在此地无人不识,你却装作不认识,这些都是破绽,双泰镖局的底细我们早已清楚了,你还装什么?” 史文通整个呆住了,司马青这才道:“小红,走!咱们自己找陈三泰去,我想他不是腿上有毛病,是心里有毛病,不敢见你才是真的。” 两人昂然前行,史文通被逼得连退了几步,才伸手道:“二位,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但是双泰镖局是有字有号的地方,在江湖规矩上,你们不能擅闯。” 司马青冷笑道:“阁下别拿这一套来唬人,上官大侠就是太讲规矩了,才会被小人所陷,我们却不理这一套,今天非进去不可,除非你把陈三泰叫出来。” 史文通硬着头皮道:“他是总镖头,在下只是个小伙计,不敢去叫他出来,在下只知道总镖头吩咐过,任何客人上门都挡驾。” 上官红沉声道:“假如我们一定要进去呢?” 史文通道:“上官姑娘,上官嵩虽然死了,北五省的武林规矩还是有人维护的,你虽是上官嵩的女儿,也不能违反规矩,你一定要闯进去,在下拚了一死也要拦住你,反正是非公道,自然会有人向你索取的。” 这番话很厉害,把上官红给挡住了,擅闯人家镖局,是触犯武林忌讳的,跟硬闯别人门户一样,因此她停止前进,侧头问道:“司马兄,我们这么一来,不是叫卫天风逮住理由了?” 司马青一笑道:“我们在南宫闹的那一场,已经抓破了他的脸,他逮住理由要对付我们,没有理由,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话是不错,但总是先站稳自己的立场好。” “支持你的人,怎么做都会支持你的,不支持你的人,什么立场都是一样,现在的问题不是在桌子上讲理就可以解决的,是非曲直,也不是靠嘴皮子辩得通的。” “我只是想,闹这一下是否值得。” “那要看你了,陈三泰本来没有躲着你的理由,而这个姓史的家伙未经通报就武断地不让我们见他一面,你认为是否值得呢?” 上官红想了一想后,毅然道:“闯,我爹受制于卫天风,就是起因于陈三泰,我一定要找他问个明白。” 她再度前进,史文通双手作势,拦在照壁前道:“上官姑娘,你只要再进前一步,在下就要得罪了。” 上官红果然朝前踏了一步,史文通伸手要去拔腰间的刀,上官红的动作何其快,啪的一声,红影掠出,是她手中的红皮软鞭,抽在手背上。 这枝软鞭不是兵器,只是上官红用来策马的,不,可以说是用来装饰的,因为她的那匹胭脂火是一匹名驹,神骏通灵,已能体测主人的心意,快慢由心,只要从两膝轻微的碰触上,就能传达意念,无须鞭策了。 上官红这枝鞭子只是拿在手里,做做样子,所以鞭身上的红色染料在油脂的浸润下红得发亮,从来也没受到一丝磨损,今天才是真正地开了利市。 鞭梢是牛皮裹成的一个圆坠,柔韧结实,一鞭抽上去,手背上立刻就是一道血痕,史文通痛得直摔手,这一鞭也打出他的火来了,跳脚大骂道:“臭婊子,你死了老子不守孝没人管你,可是你撞丧到人家买卖上,别人可怕晦气,你还敢动手打人,老子就怕了你不成。” 叫着一头撞了过来,上官红倒是怔住了,她自从出娘胎以来,一直是像公主似的受人捧着,到处受人尊敬,几曾遇到过这种无赖行径与恶毒的辱骂,所以史文通整个人冲过来,她本来用鞭子去挡,但长鞭递出,才发觉对方来势太猛,细细的皮鞭无法挡住对方的。 虽然抽人一下,但是叫这么个无赖似的汉子撞在自己身上,上官红是万万不肯干的,所以她又止住了鞭势,旋腰闪开了冲势,再用鞭子抽下去。 那知史文通虽是名不见经传的角色,一身功夫却不弱,与人动手搏击的经验更丰富,他把上官红的反应与动作都料定了,冲过来的时候手腕也搭住了刀把,呛然轻响中,抛出一片刀光,拦腰扫到。 上官红闪过了对方的冲势,心中已很不愿意,所以一定要再抽他一鞭以泄心中的念恨,因此长鞭高举空中只停了一停,对方刚撩过身边,鞭子又落了下来。 她再也没想到对方那一冲只是虚势,真正的杀手在于这反手后撩的一刀,自己全神都放在抽下的皮鞭上,再也无法闪开这一刀了,就在刀锋即将砍到她身子的刹那,突然有只手推在她的肩膀上,劲力很大,将她往侧面推了出去,跟着腰间一凉,那是史文通的刀尖划的,仅以毫发之差,划破了她的衣衫而没有伤及肌肤。 出手推她的是司马青,这位美剑客究竟经验老到一点,他看出史文通的举止虽然像个江湖混混无赖汉,可是冲过来时的步伐不乱,埋头握刀,每一个动作都很熟练,是个很有底子的行家,因此作了准备。 但是对方的动作还是太快了,快得他来不及拔剑去招架,只有采取紧急措施,先把上官红推开,然后再呛然出剑,接住了史文通一刀挥空圈回来的第二刀。 史文通连头都没回,手臂旋绕过顶,继续挥出第二刀是一个连续的动作,这家伙手劲不弱,只是比司马青蓄势而发的一剑还差了几分,呛啷声中,大砍刀被震过一边,连带地牵动了他的身形也朝前一冲。 他发觉不对,连忙就势一滚,以躲开对方接着而来的攻势,身子十分灵活,滚开后还连着两个虎跳,才稳住身形!转身横刀,准备搏斗时,才发现中途插手的司马青并没有追击过来,倒是上官红一脸忿色,握着长剑,就站在他的对面,美丽的眸子里涌着杀机。 她的腰间衣衫被划破了两寸来长的一道口子,雪白似玉的肌肤也露了出来。 如果是在平时,那是一种很销魂的感觉,冰肌凝脂,欺霜赛雪,隐约可见,该是何等旖旎。 可是此刻的史文通却感到两腿发软,唯愿那一刀不是自己划的,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本事,在这美若天仙的女煞星手下绝对走不了十招去,而自己就是真把她砍伤了,也不会像划破衣衫更能引起对方的杀机。 他很想装得英雄一点,说两句风光话,然而嘴唇却僵了,舌头也硬了,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上官红的声音出奇地冷漠:“双泰镖局果然是卧虎藏龙,一个看门的伙计都有这等身手,难怪我们要请见总镖头是那样地困难了;刚才那一刀多承指教,现在我再等你发第二招,三招过后,我才回手,让你走出十招去,我就自刎在你面前。” 这女娇娃的江湖经验虽浅,眼光却犀利,史文通才露了两三手,已经把他的底子看透了,所作的估计跟史文通自己所预测的完全符合,十招,是他所能挣扎的最大极限。 史文通的喉结上下滚动着,那是极度紧张与恐惧下造成的痉挛,好容易挤出了枯涩的几个字:“上官姑娘,你是武林盟主的千金,何苦跟我们这种下人过不去,我端人的碗,受人的管,陈老爷子交代过不见客,不让人前去打扰,我只有遵命。” 上官红冷笑一声:“你怎么不骂了,刚才你不是很英雄吗?” 史文通又挤出一丝僵硬的苦笑:“上官姑娘,我虽然出言粗鲁,但也是你硬挤出来的,我只是奉行指示,你硬要闯进去,而且还动手打人,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性,可不能怪我骂人,如果你肯让我拿鞭子打一下,你骂我祖宗八代,我也认了。” 这家伙的确有一套,稍稍缓过口气,他立刻又变为能言善道起来了,而且他看准自己不出手,上官红绝不会先动剑的,干脆把手中的刀一丢道:“以我这几手三脚猫的刀法,想在名家剑下走过十招是万无可能的事,所以我不想费事,你要杀我就下手好了,技不如人只有认命,我宁可留点精神再骂你几句。” 上官红不是没杀过人,可是遇上这么一个家伙,她也怔住了,以身手而言,这家伙够得上是个人物了,但是他的行为举动,却没有一点江湖人的骨气。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饶了你,你要骂就骂吧。” 她下定决心,只要对方一开口,就是一剑刺过去,可是史文通的狡猾远超过她的想像。 “上官姑娘,史某不才,但也不会笨得自己找死,你不出手,我不开口,你一定要杀死,我还来得及在断气前骂出两句最难听的话来,你瞧着办吧。” 他把双手平举,准备以血肉之躯来迎合剑锋,为的是争取在毙命前说两句话的时间。 上官红的确被这家伙难住了,她倒不在乎对方再辱骂两句,但是要她如此杀死对方,她实在做不到。 把眼睛看向司马青,希望他能出个主意,但司马青也耸耸肩苦笑一声,表示没办法。 上官红顿了一顿:“史文通,卫天风能网罗到你这种人才的确不容易,连我也不得不对你表示敬意,我要进去找陈三泰,你是否还准备拦住不让我进去呢?” 史文通颇感意外地道:“上官姑娘,你不杀我了?” 上官红脸色一沉道:“我怎么不想杀你?但是是上官嵩的女儿,总不能无缘无故地杀人,因此我很希望你骨气硬一点给我个理由。” 谁知史文通居然一笑道:“我已经尽过责任,拦过二位了,实在是力有不足,也不能怪我,双泰镖局只不过花钱雇了我管门,出的代价还不够偿我这条命的,陈老爷子见不见二位我不管,在那儿我也不能说,二位自己找吧,万一找到了,姑娘别说是我放进去的就行了。” 说完他居然退过一边,弯腰拾起了刀,又站到大门口去了,面对行这么一个人,上官红也真叫没办法,朝司马青苦笑一声道:“青哥,我们自己进去找吧。” 司马青点点头,两人绕过照壁,直向后面走去,经过一重院落,来到前厅帐房上,空荡荡的没一个人影,不过一旁的桌子上还有着吃了一半的酒菜。 可能是见他们一闹,人都跑了。 上官红看了一下:“青哥!看来我们预料得不错,这地方是卫天风暗中部署实力的地方,陈三泰也大有问题。” 司马青数数桌上的杯筷,点点头道:“一共是七个人,都到后面去了,看来我们要见到陈三泰之前,还得经过一番拚斗呢。” “厉害的人手都到南宫去了,这儿只剩下几个闲跑腿的,还能成得了多大气候?” 司马青一叹:“小红!你又犯了轻敌的毛病了,像刚才那个史文通,难道又是帮闲的脚色吗?像那种角色来上七八个,就很够你我应付的了。” “不会每个人都像他那样吧。” “对方并没有料到我们会来,因此史文通也不可能是在那儿专候着我们的,我们来的时候,他却只是在门上招呼着,卫天风能把那样一个人物放着看门,在里面的人自然此他只强不弱。” “卫天风也真有本事,上那儿找来这些人的?” 司马青道:“他处心积虑,想代你父亲而称霸,筹划已经不是一天一日了,从四处招募来的好手养在这儿,作为他隐藏的实力,所以不把他们带到南宫去,是他还不打算把这股力量让人知道,因此我认为他留在这儿的人手,此他带去的人更为可怕。” “青哥!你作这样的推断有根据吗?” “有的,你看这桌上。” 他手指的地方是那半桌残肴,上官红不解道:“这不过是吃剩的酒菜,又能看出什么端倪来了?” 司马青叹道:“你的阅历的确太差,从这些地方,最能看出一些隐藏的秘密,现在我们就从这些菜上来看吧,这一味干贝烧白菜,里面的干贝丝足足有半寸来长,而且下的料子很足,单只这道菜,就值好几两银子,还有这一味清蒸鲥鱼,在江南已经很名贵了,在北方更甭说了,还有这酒,是陈年竹叶青,也要值好几两银子一罐呢,找算算这一桌菜跟酒,约莫在二十两银子上下,只为了七个人的吃喝,花费如此之钜,你想会是普通的镖行伙计吗?” 这一番剖析,把上官红听得怔住了,她的确没想到在这种小地方,会有这么大的学问? “会不会是他们恰好在庆祝什么?” “不会,即使是有什么喜庆祝贺,一批镖局的伙计们也吃不起这样名贵的菜,而且如有庆典,必然是叫整桌的酒席,不会连酱萝卜等小菜也摆上桌子,因此,这只是一餐寻常的晚饭而已。” 上官红也引起兴趣了问道:“那这七个人是卫天风请来的高手了?” “是的!而且还是从江南请来的成分居多,因为这些菜多半是江南口味,北方人吃起来不习惯,还不见得能叫出名目,北人佐餐,必少不了葱酱大蒜,在桌上却找不到影子,而竹叶青也是南人所喜的酒,北方人嫌它太温。” 司马青是南方人,这一点上官红是无法跟他争的,因此她想想道:“这些人既是卫天风请来的好手,对我们就不必客气了,他们干吗要躲呢?” “不一定是躲,因为我们来得急,南宫的消息可能还没来得及到此地,他们一时无法决定行动,必然是到后面找陈三泰询问去了。” 上官红道:“对!所以史文通先在门上故意阻挠了我们一阵,然后又突地改变态度,让我们进来了,大概就是要挨一下时间,让后面的人好决定行动。” 司马青笑笑道:“你很聪明,一点就透了,而且立刻能进入情况,产生联想,照这样下去,稍经磨练,你就能成个老江湖了。” 上官红却苦笑道:“以前我太轻忽了,从不知忧,所以突遭打击,连一点应付的能力都没有,青哥,多亏有你帮助,否则我恐怕刚才就死在史文通的刀下了。” 司马青也轻叹道:“别这么说,像你这么美丽的女孩子,原该是在欢乐中优游逍遥的,让你受这些磨难,已经是苍天太苛,我怎能袖手旁观呢?” 上官红擦擦眼睛道:“青哥,别再说我的美丽了,我就是害在这付容貌上,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不杀史文通吗?” 司马青笑道:“我实在想不透,恐怕连史文通自己都没想到,我以为你会一剑把他给劈了的。” “我是有这个打算,可是想了一下,我不但放过了他,而且还很感谢他。” “你还感谢他,他那样骂你,又用卑劣的手段暗算你,你居然会感谢他,小红,你的心胸的确伟大。” 上官红的脸红了一红:“青哥,你别取笑我好不好,我说的是真话,以前,连爹都对我说——小红,像你这么美的女孩子,连老虎都不忍吃你,再恶的人也不会伤害你的。” “这也是实话,你父亲并没有说错。” 上官红却愤然道:“就是这种话害了我,使我对人都没有戒心,直到不久前,史文通一顿恶毒的辱骂,以及他对我所施的暗算,才使我知道,我的美貌并不算什么,人家在骂我时望都不望我一眼,要杀我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司马青笑了一笑:“小红,你能这样想,证明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个淘气的刁蛮使性子的大小姐了。” “难道你还是把我看成个蛮不讲理的女孩子!” 司马青微微一笑:“我没有这样说,只是认为你大小姐的脾气还没有改,否则任何一个人在面对着敌人时,绝不会用皮鞭去抽一个要拔刀杀你的敌人的手背的,那样对敌人不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却会激起对方的杀机,而且在性命交关的时候,不该去躲敌人。” “那我应该怎么办?” “多用你的剑,但是也要记住,杀人不是件很有趣的事,除非万不得已,不要杀人。” “既要多用剑,又不准我杀人,这是怎么说呢?” 司马青庄容道:“道理很简单,你只要常警惕自己,剑不是用来杀人的,而是用来使自己不为人杀的。” 上官红想了一下道:“谢谢你的提示,我懂了。” 司马青道:“好!那我们就进去吧,其实这一趟找陈三泰的确多余,双泰镖局的内情我们已经知道了,陈三泰既是这里的总镖头,他的立场不问可知了。” “我们就别进去了。” “不!进去问问也好,至少我们可以明白,你父亲为他受了这么多的牵连,他却在暗中跟卫天风串通了,阴谋对付你父亲,到底是为了什么?” “问得好,老夫正准备来告诉你们为什么?” 声音是从屋后传出的,跟着一个长身老人,率着七名黑衣汉子,慢慢地踱了出来。 陈三泰有近十年没在江湖上露面了,很多人都忘了他的名字,忘了他的形貌,但上官红却还认得他。 怔了一怔后,上官红才有点不相信地道:“是陈掌门人当面?” 陈三泰嘴角牵起一个苦笑,接着却是种突然而发的愠怒,声音变得很冷漠,道:“老朽是陈三泰不错,可不是什么掌门人,早在十年前,陈某已辞去了掌门人的位子,更脱离了太极门,现在的太极门是丁一鹤。” 上官红顿了一顿才道:“可是江湖上提起太极门时,北陈南丁并列,太极门也没有否认陈老的地位呀。” “那是令尊的德政,在他正直无私的处断下,仅仅要老朽辞去太极掌门之位,没有让老朽身败名裂,勉强维持个虚名而已,太极门却已由北转南,只剩南丁了。” 上官红讶然道:“什么?是先父逼陈老辞去太极掌门位子的?” “是的!他总算很仁慈,没有要老朽自戕。” “为什么?先父为什么要如此做?” 陈三泰的脸上浮起了一阵痛苦之色,半晌才道:“因为他从舍妹的口中,问出当年梅乘风夜闯舍妹卧房,是出于老朽故意的安排。” 他居然直言坦承这件事,倒是颇出意外。 陈三泰脸上红了一红道:“老朽仅此一妹,惯纵了一点,又疏于管教,以致于使她跟老朽的一个门下弟子有了恋情,且已有了身孕。” 上官红道:“那就干脆成全他们好了。” 陈三泰望着她冷冷地道:“上官姑娘,太极门是个门派,门派极严,而且老朽的那个弟子还是族中的子侄辈,像这种双重逆伦的事,如果传之江湖,太极门岂非要颜面扫地。” 光是师门辈份的不同,倒还可以将就,武林中师徒联姻的例子并不鲜见,但是男方又是本家的子侄,同冠一姓,未出五服,这就比较严重了。 上官红没有说话,陈三泰轻叹一声道:“这是老朽家门之羞,事发之后那个弟子首先畏罪自杀,可是舍妹的问题,却使老朽十分为难,因为舍妹年轻好动,倒不是天生淫贱,老朽自己没精神处处照顾她,才叫那名弟子陪着她出去玩玩,原是认为他们同为一族,辈份悬殊,不会招致物议,谁知那个该死的畜生,居然利用舍妹的无知,做出了这种事。” “这不能专怪一方面吧。” 陈三泰沉声道:“老朽的那名弟子辈份虽低,年纪却比舍妹大上五六岁,这总不会是舍妹引诱他的吧?” 空气陷入了沉寂,陈三泰继续道:“那个弟子畏罪之后,留下来的难题却使老朽十分难以处理,如果咎在舍妹,老朽一刀杀了她,倒也罢了,但她根本是个天真未凿,人事不知的十九岁小女孩子,是老朽疏于监察,误托非人,才造成这个结局,这不能怪她,但她腹中已有孽种,老朽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所以你才设法栽到梅乘风的头上。” 陈三泰颇有悔意地道:“梅乘风一向风流成性,老朽也不是故意想栽在他头上,只是想利用这个机会使舍妹能够把腹中的孩子生下来,担个名义,老朽早知梅乘风与卫彩云两情相悦,根本没打算要想把舍妹嫁给他。” 上官红不禁皱眉插嘴问道:“担个名义,不打算嫁给他,这是什么意思?” 陈三泰红着脸道:“梅乘风是卫庄主的妻弟,又跟卫庄主的胞妹订有婚约,卫庄主在武林中的地位势力也高出我太极门,老朽的本意是让大家知道了这件事后,来个忍气吞声,不敢计较,使舍妹的孩子能生下来,有条生路,这个存心虽不太光明,但是为了保全至亲骨肉,这总是可以原谅的。” 上官红道:“可是你不该去告知先父,要先父出头………” “老朽并没有告到令尊那儿去,是当天在场的朋友多嘴告诉了令尊,令尊着人把老朽叫了去,而且当了很多人询问此事,老朽怎能实情以告呢?” “可是你也不该说假话呀!” “老朽并没有说假话,只是把梅乘风在寒舍作客的情形照实说了,令尊就自作主张去向卫天风理论了。” 司马青忽然道:“上官堡主身为北地武林盟主,卫道是他的责任,有武林中人凌辱妇女,他岂能袖手不管。” 陈三泰道:“上官堡主热心道义是值得钦佩的,可是我太极门也是一个武林门派,出了这种事,老朽居然隐忍不发,其中必有曲折,他为什么不肯多想想?就算他不肯放弃责任,也该私下问问我,这才是行事之道。可是他把我叫了去,竟是当了许多武林同道之面提出询问,使得老朽纵然想说出真相也没办法,结果硬促成了这头婚姻。” 他的理由是值得同情的,但是司马青却昂然道:“上官堡主一生行事磊落光明,但知义之所在,生死以之,阁下既然是一门之长,他自然相信阁下行事也不会有那种苟且之存心。 陈三泰,你当年要是有那种直承的勇气,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陈三泰叹了口气:“老朽并非说上官堡主为人有所不德,只是身为武林盟主,就应该体察曲情,论断是非,也不能全凭他自己想到的那个理字,从始至终,他就没有问过老朽,是否愿意攀登这门亲事。” 上官红厉声道:“可是你也没有说过不愿意呀。” “他到了卫家天风堡,把亲事硬定下了,老朽还能说不愿意吗?一直到花烛之夕,惨剧发生,他见到舍妹怀孕的尸体时,才再度向老朽严询………” 司马青忽然又打断了他的话道:“慢来,令妹在花烛之夕,也不过才三个月的身孕,除非是剖了腹,否则很难验出的,我相信上官堡主不会做出这种残忍的事,这是凭什么断定的?” 陈三泰道:“是卫庄主私下调查后知道的,而且也掌握了确切的证据,他倒是顾念老朽的名誉,未予揭露,直到血案发生,他也是把老朽与上官堡主请到密室中,才提出这些证据,老朽无法否认,于是,在上官堡主的逼迫下,要老朽自动辞去了掌门人的位子,使得太极门由南北并称,成为南丁独秀,我陈氏所创的太极门一脉,在老朽的手中而终………” 上官红冷冷地道:“所以你才恨上家父了。” 陈三泰道:“老朽咎由自取,不敢恨人,可是太极陈从此式微,舍妹惨死,俱受令尊所赐,上官大侠急公好义,德行可为武林表率,但实在不是当武林盟主的最佳人选。” 上官红淡然道:“那么你认为卫天风才是适当人选了?” 陈三泰道:“至少卫庄主比令尊仁厚得多,令尊本来要老朽引咎自裁的,倒是卫庄主反过来为老朽说情,才保全了老朽的一条老命,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帮助老朽为北陈太极门复起,两相比较,老朽对卫庄主自然感激万分了。” 上官红冷笑道:“陈老,为了多管你们的闲事,我家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先父硬着头皮,把卫彩云这个祸害迎进了门,使上官家的基业,一点点地为天风堡所侵代,先父在逝世前一年就受到了他们的暗算,功力全失。” 陈三泰道:“人贵自知,也要识时务,卫庄主已经示意过令尊,请他急流勇退,他偏要恋栈这个武林盟主,卫庄主已经算是忠厚的了,让他拖了一年,待其寿终,更让他终于盟主任上,备极死后哀荣。” 上官红张大了嘴,说不出一句话来,顿了半天才道:“你是知道卫天风的阴谋的。” “当然,卫庄主雄才英发,他做事情不会像令尊一样的独谋独断,什么事都是跟大家商量好了再做。” “先父是为了你才受到他们的挟制,你竟恩将仇报。” 陈三泰也生气了,怒声道:“恩将仇报,老朽受了他什么恩,胞妹惨死,门户濒绝,负愧江湖,生不如死,这是令尊的恩?” “那是你自己居心不善………” 陈三泰的目中怒火直射,厉声道:“居心不善,老朽只想保全门户,使一个幼妹能够苟安偷生,就算老朽是故意设阱将梅乘风引诱来的吧,也不过让人知道舍妹失身于他,并没有再想其他什么,更没有去央求令尊代为出头。” 上官红语为之结,连司马青也不知道怎么说了,他们没想到追查内情会是这样的结果,陈三泰愤然道:“梅乘风是个花花公子,风流自赏,在舍妹之前,他也跟别的女子欢好过,老朽只是邀他来饮酒,并没有硬把舍妹塞给他,事后老朽也无意追究,却因为令尊一意孤行,而造成了两尸三命惨案,这算是对老朽的恩德吗?” 司马青湛然道:“陈老,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上官堡主这么做是否错了,他仗义出头是否有一点私心?” 陈三泰道:“司马大侠,道义、国法,都要讲究人情,本城去岁出过一件风月案子,一名少妇夜行,被一个醉汉强暴了,事毕恰为巡夜所执,送到县衙,醉汉是本城一家富户的独子,而该少妇也是书香门第,当时双方都希求寝息其事,可是县太爷恰好是个清廉的好官,断然不顾,当堂鞠审,结果将男的付以大辟,那名少妇却因当堂作证,失贞之事传遍全县。 难堪蜚短流长,投缳自尽了,于公理而言,那位县令节操廉明,秉忠所守,可是他却断送了两条人命,如果他肯抬抬手,就不必死两条命了。” 司马青道:“陈老,你举的这个例子很有意思,而且你也说到了问题的症结,那位县令是秉忠所守,惩奸伐恶,是民牧之所守,未可以私情而通融,正如你的问题一样,上官堡主既为武林盟主,维护道义是他的责任,他当然要问,如果你说出了内情,他自然会另有所处置,可是你为了面子,不肯坦承,他以为你是畏惧天风堡的势力,才替你出头的,因此在整个事件上,你该负全责。” “难道老朽错了吗?” “是的!你应该对上官堡主说明令妹的情形,你为了颜面所关,不肯明说,还情有可愿,但是在上官堡主为令妹缔姻时,你还可以拒绝,上官堡主绝不会强迫你接受的。” “老朽用什么理由拒绝?” “很多理由,就说梅乘风素行不端,你宁可认吃亏也不愿把令妹的终身托给这种人,这个理由也够充分了,可是你一直不开口,可见你私心之下,还是想将计就计,把令妹嫁出去的,一直等卫天风调查确实时才承认,可见你人格之可卑,再说那些血案吧,卫天风既然已经知道了内情,在花轿抬进门时,他仍然可以拒绝的,那时上官堡主也不会强行再主婚了。” “卫庄主是顾全老朽的体面。” 司马青冷笑道:“卫天风不是这种人,否则他就不必在血案发生后,又把内情揭开了,因此,我认为整个事件都是你们商量好的阴谋,算计上官堡主的阴谋。” 陈三泰厉声道:“你说什么?” 司马青道:“我认为令妹不是被梅乘风杀死的,梅乘风也不是自杀的,梅乘风若有自杀的勇气,就不会等到令妹进门,你真要痛惜令妹,也不会为她安排那种寡廉鲜耻的勾当,更不会在事后两家结成密友。” 陈三泰脸色转为阴沉,司马青道:“你有个败坏门风的妹妹,卫彩云有个用情不专的未婚夫婿,这都不是你们所能忍受的,加上个野心勃勃的卫天风,恰好构成了这个阴谋,也许安排梅乘风到你家去,就是你们互相商议了的,否则以你畏缩怕事的个性,说什么也不敢惹到天风堡头上去。太极门虽然有南丁北陈之说,但是到了你这一代上,南丁人才辈出,艺业日精,早就凌驾于北陈之上,除了你们本姓子弟外,太极门已经没有一个外姓门人,你这个掌门人早已摇摇欲坠了。” 陈三泰暴怒道:“小子,你简直满口胡言。” 司马青冷笑道:“我一点都不胡言,你的弟子敢诱奸你的妹妹,姑姑与族侄私通,可见你这个师长与族长的尊严早已扫地,在北方武林道中,太极门声誉日下,卫天风看准了这一点,许以重利,串通好了来演出这一出丑剧,想打击上官堡主的威望,可是又慑于上官堡主的武功,处心积虑,一步步地慢慢进行,酝酿了十多年之久,最后才算达到了目的。” 上官红好似受了莫大的震惊:“青哥,你说他们是早就安排好的阴谋。” 司马青深叹了口气:“是的,因为我想到很多不合理的事,像洞房夜的血案就是个破绽,梅乘风是个窝囊废,没有杀人自杀的勇气,很可能卫彩云或卫天风下的手;第二个不合理的事,就是卫彩云下嫁你父亲为续弦,他们利用情势道义为借口,强迫你父亲接受,甚至于正式迎娶,只担个虚名,也都不计较,这都与卫氏兄妹俩的性情不合,除非他们是另有目的,现在他们的目的总算达成了。” 陈三泰目现寒光,向前逼近了一步:“小子!你太聪明了,你该知道聪明人都是短寿的。” 司马青泰然抱胸而立,淡淡地道:“陈三泰,你想干什么?杀死我们?那不是显得太性急了一点吗,卫天风在嵩云别庄苦心孤诣,经过十几年才把路铺好,虽然已取得了一半的控制权,但还有一半的人没有入其牢笼呢,那一半的人还要靠他伪善的面孔来维持的,你要是杀了我们,不是把他的计划全破坏了吗?” 陈三泰赫赫一声冷笑道:“小子,你说得不错,所以在上官嵩的葬礼上,卫庄主让你们走了,不过有一点是你们没想到的,那就是老夫为什么不去参加执绋送葬。” 他见到两个年轻人都怔住了,得意地笑道:“上官嵩还留下了一部份忠心的部属,卫庄主算准了他们一定会把这里的情形告诉上官红的,也算准上官红一定会到这儿来的,所以才叫老夫在此恭候,众目睽睽之下,他不便杀死上官红,在这儿,却是神不知鬼不觉,因此,你们今天死定了。” 上官红显得很激动,司马青却很冷静地道:“是真的吗?那卫天风倒真是算无遗策了? ” “卫庄主一代英杰,若非上官嵩在作梗,北地武林霸业早就大成了,虽然是晚了十几年,但也不无收获的,尤其是他在前几年,充分地表现了跟上官嵩合作的诚意,树立了口碑,已经取代了上官嵩的地位,使我们的实力更为壮大,在今后的岁月里,天风别庄所及之处,当者披靡,将没有一个人敢抗拒………” 司马青仍是镇定地道:“如果卫天风真是安排好了要在这儿杀死上官姑娘,你刚才何必还多费口舌,说了那么一大堆的理由呢?” 陈三泰一笑道:“问得好,卫庄主在霸业之初,不想太刺激人心,并没有打算杀死上官红,那番理由是留给你们的一条生路,如果你们接受了,则无损于卫庄主的盛德,留着你们活口作个见证,偏偏你小子太聪明,居然把深藏在幕后的隐秘也揣摸出来了,这样一来,还能放你们离开吗?” 司马青微微一笑道:“卫天风一代枭雄之才,我相信这儿是有个陷阱布好了在等侯上官姑娘投进来,只是他算计太精了,认定了上官姑娘纵使会来探询昔年隐秘,也一定是悄悄来,不会带别人的,为了控制大局,他把人手都布置在嵩云别庄了,他更没料到上官姑娘会找到我协助,你这儿的人力,狙截上官姑娘一个人也许够了,但是要对付我们两支剑,恐怕还差了一点。” 陈三泰挥挥手,他身边的七名汉子迅速移动,采取了包围的姿态,司马青夷然回顾道: “就凭这七块料?” 陈三泰微微一笑道:“不错!这是天风七英,是卫庄主隐藏的实力,十年来他们隐姓埋名,就是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风云雷动的机会,今天是你们运气好,第一次就拿你们试刀。” ----------------------------------------- 逍遥谷 扫描,君临天下 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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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这七名汉子神容冷漠,不苟言笑,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可是他们所采取的包围方式以及所占的位置,却表示出他们的内涵深沉,尤其是他们握兵器的姿势,几乎同出一辙,刀尖斜指地面,眼睛半开半闭,一付慵懒之态,好像都没有睡醒似的。 这使得司马青的警觉性陡地提高了,低声朝上官红道:“小红,这是一批久经训练的杀手,对付他们时要特别小心,不能以常情度之,他们一出手就是杀着。” 上官红也隐约地感觉到这七名汉子身上所透出的一股无形的杀气,神态凝重地道:“我知道,青哥,我们是怎么个打算,突围还是放手一搏。” 司马青摇摇头道:“都不是,我们就在这儿干耗着。” 这个答案使得上官红大惑不解,也使得陈三泰感到很意外,就是那被称为天风七英的七名汉子也微微一怔。 上官红眼睛看着司马青,想从他脸上找出他说这句话的真实性有多少,因为这简直是开玩笑,在敌人的窝里,在敌方的重围下,在一批杀手的逼迫下,要想争取生机,只有杀开一条血路,怎么能干耗下去呢? 但司马青的表情很认真,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上官红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青哥,我们在这儿干耗下去?” 司马青很镇定地道:“是的,我忽然想起这七位朋友的来历了,他们是江南一个神秘组织中的漏网之鱼,十年前,在浙东天目山,有一所叫无名堡的庄院,庄主叫公孙无名………” 上官红摇摇头道:“没听过这个人。” “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以无名为名,就是不希望被人知道,而无名堡从事的工作也不希望被人知道,他们专干杀手的勾当,堡中养了一批无名杀手,武功很高,也很剽勇,从事狙杀,从不失手,无名堡杀人的代价很高,一共分三等,最高是黄金三千两,最低是一千两,视被杀者的身份而定,不过他们的信用很好,任何生意都敢接,浙东大豪闻人杰,金陵飞龙镖局的总镖头李龙飞,都是被仇家以一千两黄金的代价买动他们杀死的。” 上官红一怔道:“杀死这两个人,只是最低的价格,那么他们最高价格的,将是什么身份?” 司马青微笑道:“身价越高的越容易对付,无名堡只接受过一票三千两的生意,是一个盐商的大妇出价杀死一名青楼红妓。” “这是什么规矩?” “这就是无名堡的规矩,因为公孙无名本身很有钱,他开这行生意是为了兴趣,不是为了赚钱,被杀的对手武功越高,他的兴趣也高,他所养的杀手也是一样,无名堡的生意越做越大,杀死的人也越来越多,而且多半是有名的江湖人,终于被人探悉底蕴,江南武林道中联集了四十多名好手,围攻无名堡,却弄得锻羽而归,因为无名堡中的十三名杀手,个个都勇不可当。” “那究竟是怎么才把他们击溃的呢?” “说起来更有意思了,那四十多位高手几乎是江南侠义道上的精英了,居然在无名堡碰了个大钉子,实在没办法,向我师父求助,我师父听了叙述之后,拒绝了他们,却带了我一个人,乔装为一个商人,登门以一千两黄金,出价买取公孙无名的人头。” “那他会接受吗?” “公孙无名是个怪人,他欣然同意了,发动了他堡中十三名杀手,围攻他一个人,苦斗了半个时辰,有五个人突然退了下去,其余八个人仍然继续急玫,公孙无名杀死了两个人,到了将近一个时辰时,公孙无名斗志更盛,又杀死了两个,可是他在计时的沙漏到达一个时辰的刻度时,竟然停止了抵抗,听任一个杀手把他杀死了。” “这是为了什么缘故?” “为了信誉,无名堡的信誉,他收下了一千两黄金的代价,就必须要达成交易。” “后来呢?” “公孙无名一死,剩下四名杀手也都相当疲累,我跟师父上去杀死了两个,却放走了两个。” “为什么,为什么要放走两个呢?” “因为那两个人连举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是决斗太烈,使脱了力。” “不是的,不久之前他们还生气呼呼,勇猛异常,不过才一刹那的工夫,怎会软弱如此呢,但他们的情形确是如此,我师父精于医道,一把他们的脉象,才发现了其中奥秘,他们是受了一种药物的刺激,才变得勇猛非凡,这种药物性能很奇特,可以使人在突然之间将功力提高好几倍,但是最长只能维持到一个时辰,先前逃走的五个想是体质较弱,才半个时辰,已药力将尽,所以匆匆地走了,公孙无名也是想到时辰将尽,他们的药力快完了,更为无力杀死他了,因此才饮刀自绝的。” “这实在是个怪人。” 司马青点点头道:“是的,公孙无名武学造诣之高,已至无人能及的境界,他说天下没有一个人能杀死他,所以才兴起那个怪念头,找了十三个资质最平庸的人,成立了那么一个杀手组织,目的就是向武林中人挑战,没想到我师父居然用那个方法杀了他,他对我师父十分尊敬,遗书中把他的武功以及制那种药丸的方法,还有无名堡的基业,全部送给我们。” “那你们不是可以天下无敌了。” 司马青道:“没有,我师父又把他的武功秘笈以及方单烧了,把无名堡的藏金移作了赈济淮河水灾之用,把无名堡放了一把火,付之一炬,而且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因此除了我之外,没人知道无名堡是如何消失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公孙无名的武功太邪,所以把他自己也引入了邪道,那些药方也太邪,我师父认为毁了的好,对活着的两名杀手,因为他们没有了药物的刺激,也不可能再为害了,所以放他们走了,因此无名杀手,一共有七个人没死。” “就是这七个人?” “是的,虽然那一天他们都是蒙着面罩,但是其中有两个人,一个被公孙无名削掉了半只耳朵,一个颈上被挑破了一条伤痕,我相信就是面前这两位。” 他指着面前的两个汉子,果然右边的一个左耳半缺,左边的一个颈上有一条剑痕。 上官红道:“他们怎么会被卫天风网罗了去呢?” “这我就不知这了,他们可能也打听得卫天风虎子狼心,而且也怕江南武林道的追杀,所以躲到这儿来了。” “他们没有了药物刺激,还能当杀手吗?” 司马青想了一下道:“公孙无名传给他们的武功招式还在,只是功力不足而已,可能他们中间有一两个有心人,偷偷地把那种药藏着一两颗,再行仿制,效用虽然此不上公孙无名所炼的,多少还有点用。” 陈三泰的神色很讶异地道:“司马青,这是你的猜测吗?” “是的,我们进来时你们正在吃饭,如果他们不仗药物而能动手的话,在外面就把我们堵住了,他们匆匆跑到后面来,就是为了吞食药丸,你现身之后,如果早有存心要杀死我们,应该一见面就吩咐他们动手,可是你说了半天的话,话里有真有假,无非是在拖时间,等他们的药力行开,陈三泰,我没说错吗?” 陈三泰哈哈大笑道:“没有错,高明,高明,天风七英,的确就是无名堡的七杀手,他们投到卫庄主这儿来,卫庄主竭尽所能,为他们重新配制那种药,结果只能发挥一半的功效。” “我想也是如此,如果他们能够完全发挥所能的话,卫天风就不必用手段了,就凭这七杀手,也能称霸于天下。” “就这一半也够了,七剑联手,无人能敌。” “你别唬我,无名杀手只能个别为战,没法子联上手的,我看过他们合攻公孙无名,也是一个个轮流出击,现在他们七人各据一方,也是证明他们只能单独应战。” “就算是吧,就七个人封死了你们的退路也够了。” “封了不多久,我就在这儿干耗着,最多不会超过半个时辰,他们的药力一退,就连个废人都不如,我用一根手指也能点倒他们了。” 陈三泰怒道:“小子,你知道得太多了,绝不能放过你,上!上!” 他虽然叫了好几声,那七名汉子都没有动。 陈三泰怒不可遏地道:“你们是怎么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卫庄主养你们几年了,现在用得到你们时………” 那缺耳的汉子道:“陈老,我们的杀手无法对司马青主动攻击,因为他是唯一见过我们攻击公孙无名的人,也是唯一知道如何化解我们杀手的人。” “清道人不是把公孙无名的武功秘笈烧掉了吗?他根本没有练过公孙无名的秘笈,怎么能制得了你们。” “我们轮攻公孙无名达一个时辰之久,施出了一千多招杀手,解法只有一式,他在旁边一定看会了,他现在握剑的姿势就是解法的起手式。” “你们是杀不死他了,如果让他出去,宣布你们在这里,昔日的仇家都会找来的。” “我们知道,但是没有办法,我们上去就送死,陈老,我们投奔卫庄主是为求活命,不是来送命的,除非你先上去,引得他先动手,我们才有机会。” “老夫先上?你们七剑齐发,岂不是连老夫也伤在内了。” “陈老既然也怕死,为什么我们就该死呢?” 陈三泰被顶得没有办法,硬着头皮道:“好!老夫就先过去,你们小心点,………” “陈老放心好了,我们尽量将剑势避开你,不过陈老千万留神,一定要把司马青的剑势移动了才行。” 陈三泰移身出剑,直冲过来,上官红却振腕抖剑,把他给封住了,陈三泰一连几次猛攻,都无法逼近到司马青身边,不禁急得发喊道:“你们怎么还没动手。” “司马青的剑式没变,我们上来也没用。” “再去叫两个人进来,迫攻司马青。” “对不起,陈老,我们恐怕叫不动,这儿的人都知道,插进来就一定会伤在我们的剑下,没人肯来的,相信陈老自己也叫不动,这儿虽是陈老为主,但是大家的地位都差不多,谁也无权叫谁先去送命。” 陈三泰气得直发抖,却也无可奈何,忽地一咬牙,拚着肩上挨了上官红的一剑,欺身进来,长剑递向司马青的前心,这是一式拚命的杀着,司马青无法不理,长剑递了出去,把他的剑磕开了。 七名汉子身形急动,同时围了上来,七剑齐发,凌厉无匹,司马青想要回剑去封架已是不及,只得拚着自己一死,剑势反抖,把攻向上官红的两支剑磕开了,他自己却敞开门户,听任前面两支剑攻了进来。 这两支剑是缺耳与颈下有疤的两名汉子的,他们在七英中造诣最高,剑势也最厉,司马青自知必然难当一击,故而在架开来剑,救下上官红时,跟着把上官红往上一托,抛了起来暍道:“快走。” 上官红是脱险了,可是她想到这是司马青拚死救她脱险,两腿一垫,落地反身,挺剑又想去拚命时,却又怔住了。 因为她看见缺耳疤颈两名汉子的长剑竟是扫向了一边陈三泰,把他斩为三截,司马青却安然无恙,怔立一边。 那七人都已收剑退后,缺耳汉子道:“司马大侠,昔日不杀之恩,今日报过了,如蒙成全,就请不要把我们是无名杀手的事,告知南北武林。” 司马青这才警觉过来道:“你们杀了陈三泰,还要留在这里。” 缺耳汉子道:“七剑齐发,在中间的人都要死的,不过司马大侠是唯一会解法的人,所以才被你冲出去了,我们除了此地之外,别无他处可去,二位请快走吧,恐怕有人会来了。” 司马青也听见有人的脚步声接近,一拉上官红,向外迎冲出去,看见来的是史文通与几个执剑的汉子,但他们发现地下横尸三截的陈三泰,又发现杀气腾腾的司马青与上官红,不敢拦阻,听任他们出门而去。 两匹马还拴在门口,两个人上了马,一言不发,直往前途奔去,走出十来里后,上官红道:“青哥,这是往邯郸去的路?” “是的,我知道,北方我虽然没来过,可是大致的方向还能辨别,我们向西去,最大的一个城是邯郸!” “可是我们上那儿去干吗呢?” “什么也不干,只是因为那边没有人会堵着我们,较为安全,现在我们等于已经向卫天风下了战书,他也有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公开地狙杀我们了。” “什么理由?我们又没有犯什么错失。” “擅闯双泰镖局,杀死了陈三泰,这个理由足够了。” “可是我们并没有杀死他,是他们的自己人杀了的。” “不!小红,我们必须承认这件事,卫天风不会承认他养着昔日无名堡中的无名杀手,自然也不会承认陈三泰是死在他们手中的,我们本来是可以否认的,可是我们欠了那些杀手们的情,他们在可以杀死我们的情况下放了我们一马,反而杀死了陈三泰,因此我也答应了不把他们牵出来,就只有我们自己承担杀人的责任了。” 上官红想了一下道:“承认了也没关系,我本来就想宰了他,这家伙太可恶了,居然跟卫天风串通好了来对付我爹。” 司马青也一笑道:“不错!我们有足够杀死他的理由,那又为什么不承认呢,何况这件事对卫天风的影响也很大,至少可以把他假仁假义的面目揭穿开来,使大家都认识他的为人。” 上官红笑道:“卫天风的手段以及他的伪善真面目,很多人都知道,只是大家慑于他的势力,不敢揭穿而已。” “也不尽然,卫天风并没有到了能一手遮天,控制整个北地武林的局面,否则他在你父亲的葬礼上,就可以公开地对付你了!他在你那样的屈辱下都不敢动手,可见他还没有能把握全局,而且所顾忌。” “可是他现在掌握着一股相当大的实力,那些人都是四下分散的,在我爹的殡仪时,大家集中在一起,还能使他有所顾忌,等大家一分散,就会被他一个个地个别击破,终而完全受他的控制了。” “这很可能,我相信那些名他也想到了,除了那些一已经准备倒向他的人,其余的人也一定会构思对策。” “还有什么对策呢,唯一的办法就是大家团结起来,组成一股力量来跟他对抗了………” “这虽然很不容易,但是并非全无可能。” “不可能的,卫天风也不会让他们这么做。” “江湖人都有个宁折不弯的臭脾气,卫天风如果真的采取强迫高压的手段,反而会引来更多反对他的人,那个老江湖不会这么做的。” “他会怎么做呢?” 司马青一叹道:“天风堡财雄势大,就凭这两点已足够迫使大家低头了,他把昔日公孙无名手下的杀手收容过来,我已经想到他的作法了,这是一种很厉害而又稳妥的手法。” “青哥,究竟是什么方法,你说话不要绕圈子好不好?” “袭断生计,驱虎吞狼,江湖人唯一可悲的是没钱,北地武林中知名之士,没几个是自己有身家产业的,一般的江湖人,要就是进黑道,上马挂枪,占山立寨,落草割地,抽取买路钱,或是打家却舍,寇人以生………” 上官红感慨地道:“是的,北方民风剽悍,沦入黑道的人也多,势力很大,几乎可以与白道中人分庭抗礼。先父任武林盟主时,也无法将这批人消灭,只有跟他们妥协,允许他们对路过的商旅值十抽一,才能维持个相安无事,那也只是对大股的山寨而言,零星散股的盗贼仍然很多,所以北方的镖局特别多………” 司马青道:“这正是我要说的,白道中人,保镖是正途,此外就是自己斥资经商,贩卖关外的皮货、药材以博利,卫天风只要在这两方面施以压力就够了。” “怎么个施压力法?” “很简单,不跟他攀交情的,他一概相应不理,而且暗示黑道中人跟他们作对,迫使白道中人走投无路,逼得非向他们低头不可。” “你是说他兼能控制黑道中人吗?那不可能,人家不会听他的。” “非听他的不可,因为他本身有一股雄厚的势力,黑道中人唯利是图,犯不着跟他去硬拚,此其一,而且他并不是把生路挡绝,只划出一部份的人不准人下手,那些绿林豪客为了要求生,势必会对另一部份出手,这样一来,不跟他合作的江湖人就无法在北方立足了。” “假如大家都听了他的,他又如何安置黑道中人呢?” “没什么难办的,最多恢复令尊当盟主时的办法,按例缴费买路钱过关,利益均沾。” “那不是跟现在没两样吗?” “不!现在的情况不同,北方的绿林道已经准备知会镖局,自下个月开始,所抽的成数要提高到一成五,可是持有天风堡号牌的镖局,只需缴纳五分例费即可不受干扰;这样一来,获利的厚薄相差太多,目前的保镖获酬是一成半到两成,按照新的标准,有些人就无利可图,被逼得关门。” “这些事我怎么不知道?” “目前还在保密阶段,原是准备等令尊发丧后,开始发出知会,这消息是从绿林道中传出的。” “他们肯接受卫天风的调遣吗?” “有两个黑道枭雄不肯答应,可是都被暗杀了,我正在奇怪,那两个人的武功卓绝,要杀死他们很不容易,今天在双泰镖局看见那批无名杀手,才知道卫天风的手段。” “这个消息确实吗?” “千真万确,被杀的关外八达岭总瓢把子过江龙闻人俊与先师有旧,现在八达岭是由二当家万世和接替龙头,闻人俊的弟弟闻人杰逃亡下来,告诉我这个消息。” 上官红一叹道:“卫天风现出这一手倒是够厉害的?” “巨奸大恶,必有过人的城府,他绝不会自己做恶人,甚至于还摆出一付伪善的面目旁敲侧击来逼人就范,所以我预料不出半年,他就能完全地掌握了北五省黑白两道。” “他居然能够把势力伸进绿林中去,倒真是不可思议。” 司马青一叹道:“这也要怪令尊,最近一年来,几乎完全不管事,一切都委诸卫天风部署,他利用这个机会,跟绿林道也搭上了线,肯跟他合作的自然受其支持,不跟他合作的,他在暗地里策动一些绿林道中的次要人物,起而夺权,终而受其掌握;于是他明里暗里控制着黑白两道,成了北五省武林中的太上皇了。” 上官红惊道:“他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司马青淡然一笑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令尊过于刚直,又自视太高,不屑与绿林中人交往,否则令尊可以做得更好。” “我爹不是那样的人,他对武林同道一视同仁,只以行为取人,从不问他的出身,也没有搭过什么武林盟主的架子,很多绿林道中的首领,都是他的知己………” 司马青叹了口气;“小红,我不想抬杠,你所谓很多也不过是七八个人而已,在整个绿林道中,所占的比数太少了,而那七八个人,真正握有实力的不过是一二人,其余都是独来独往的独行豪客,即使武功辈份都很高,却也难以左右大局。” “我爹没有独霸武林的雄心,何必要去左右大局。” “那他就不该担任这个武林盟主。” “青哥!你对我爹的了解还不够,他何尝愿意当这个盟主,完全是被一些人硬抬出来的。” “我很了解,他只想为武林道尽点力,并无成就霸业之心,所以才勉为其难,这是最糟糕的事,他如果只想行侠济世之心,干脆独行其是,不参加任何组合,做事情反而自由得多,既然担任了这个工作,就该深切体会,改变自己的作风,切实地做点事,像这样吃力不讨好,反而误人误己,连带也坑了别的人。” “谁受了我爹的连累了?” “闻人俊,他就是太尊敬令尊了,所以才身遭不测,闻人杰跟我谈起来,对令尊的为人,他是万分的钦敬,但是对令尊的处事,则不无微言………” 上官红低头叹了口气:“我并不认为爹做错了什么,嵩云别庄上的人员,多半是从黑道上转来,洗手归正,自动效力的,而现在对我仍然忠心支持的,还是那些人居多,他们有的出身微贱,有的却曾是叱咤风云的人物,爹对他们亲如手足,才换得他们的舍命追随,这些地方,爹是成功的。” “闻人杰并没有说令尊对人失败,只是处事方面的败笔也无容否认,如以行侠而言,他交到一个朋友,结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敌人都是成功的,因为人生得一知己可死而无憾,但是身为武林盟主,能交到九千个朋友,却树下一千个敌人,都是失败的;因为这九千个朋友,未必能因为他的缘故而成朋友,而一千个敌人,却会因为他的缘故,也成了敌人。” “那么他的意思是该怎么做呢?” “武林盟主应该没有一个敌人。” “人不可能没有敌人的。” “不难,卫天风就能做得到,他像是一个辛勤的农夫在经营他的田园,不让一根野草生长在田圃中,而农夫对于清除野草的手段是连根拔除。” “就像是他现在对付我的手段一样了。” “是的!陈三泰没有那个胆子,他一定是得到了卫天风的指示才敢下手的,我们在双泰镖局的遭遇就表示他的除草行动已经开始了。” 上官红默然片刻才道:“青哥!你认为闻人杰的说法对吗?” 司马青一笑道:“我只是一个游侠,可不是盟主,因此我无以置喙,而且我现在已经变成了要被清除的野草了,我必须要记着做野草的求生打算,更没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 上官红这才笑了起来道:“我们这两株野草要如何才能不被拔掉呢?”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卫天风如果只守着他的一片田园,无疑的,他是会成功的,但是他的欲望太大了,以一人之力想拔尽原上的野草,把莽莽江湖都辟作他的田园,他会失败的。” “我是说我们目前该怎么办?” “目前自然是到一个他的手够不到的地方去。” “离开北方,到江南去?” “不!这样固然可以躲开他的伤害,但是却助长了他的气焰。我们要留在此地,你目前是最受人注目的,也是唯一能散布草种的主株,我们必须在他夺来的这一片原野里,遍洒野草的种籽,使他疲于奔命,无法定下来扩展他的田圃。” “这是我早就打定的主意,我不想继承我爹的事业,恢复上官家的光荣,但是我绝不退缩,我们从那儿开始?” “到京师去,那个地方是他不敢明目张瞻的杀人的地方,而且那儿的镖局也最多,是受他影响最大的地方,更是我们能争取到最多助力的地方。” 上官红兴奋地道:“我也是这个打算,爹在死前给我作了两个指示,一个是要我上南边去避一阵子,等卫天风闹到天怒人怨时再回来;另一个就是要我上京师去,那儿除了一些镖局中的同道外,还有一个地方是可以庇护我的。” “三只手的老祖宗,空空门的掌门人,妙手空空谈不同!” “是的!他是我爹的生死之交,也是我爹最信赖的一个朋友。我爹的葬礼他没有来,也是爹早就通知了他,叫他准备应变,卫天风得势后,他必将是卫天风第一个要下手对付的人。 此老的妙手空空绝技举世无双,手底下的徒子徒孙遍及北五省,消息最灵,只是斗力拚命的功夫差一点,爹要我去也是帮帮他的意思。青哥,你似乎对北边的情形很熟嘛。” 司马青笑笑道:“我既然受师尊遗命照料你,自然要对你所处的环境作一番深入的了解,而且谈不同的空空门弟子在江南也不少,谈不同自己也常上江南去,跟我师父也是知己之交,对他的事,我了解得不此你少。” 上官红妩媚地笑了一笑:“青哥,多谢你对我的阅顾,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像刚才在双泰镖局的那种照料的方法,可不能再来了。” “刚才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呀。” “还说没有,在无名杀手的围攻下,你把我抛了出去,而自己拚却一死,这也算照料吗?” “任何人都会那样做的,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一起死好得多,而且此时此地,你的生命此我的重要。” 上官红深沉地望着他:“青哥,我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前几年还有人来求过亲,最近这五年,除了卫铁民外,几乎没有人再来向我求婚了,你知道是为了什么缘故吗?” “这个或许是你太美,使那些人自惭形秽,不敢妄求,此其一;再者卫铁民既然表示了有求婚之意,别的人惹不起他老子,也就不敢再提了。” “青哥!你这不是故意在推托吗,你明知在五年前,人家就为我们配上了对。” “那只是他们瞎起哄,我们连面都没见………” “不!青哥,我是很认真的,要不然在人家刚传出这种消息时,我就会公开地宣布反对了………” 上官红的坦率倒使司马青为之默然。 上官红又道:“我也不是胡乱由人摆布,而是我爹相中了的,那是十年前我才十四岁,爹有事到江南,曾经去拜访清师父。” “那时我也没出师,整天都在山上,没见到令尊呀!” “你师父不在,爹是由你大师兄陪着在观里逛了一趟,看见你一个人在后山练剑,没有惊动你,看了一下就告辞了。回来后就告诉我说,他为我相准了一个小伙子,人品、才貌、武功都是极品,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只是不知道品行如何,过两年他就出师艺成了,看看他在江湖上闯荡的情形,如果靠得住,就向令师提亲。” 司马青一怔道:“可是以后………” 上官红红了脸道:“我十六岁那年,你就艺成行侠江湖,传出了不少艳闻韵事。” “天地良心,这是从何说起。” “我知道那些都是别人渲染过甚的传闻,可是有很多女孩子为你倾心总是事实吧,你刚出道一两年,江湖上说你到处留情也不假吧?” 司马青只得苦笑道:“我不必辩解,好在日久事明。” “是的!爹听了前两年的传闻,心里微感失望,就没再提起,直到六年前,令师清道人来到嵩云山庄,那时对你的流言已不攻自破,爹也了解到他没看错了,正式在口头上向令师提出过,但令师说他只是你的师父,不是你的亲长,关于你的婚事,他不便作主,要问问你的意见,爹自然也不能勉强他。后来爹已经发现身受卫天风的控制,虽然拒绝了卫铁民的婚事,但是,也不敢把我的婚事作成决定,怕卫天风会对我不利,可是爹也作了一番部署,就是要我出外历练,同时也作成了外面的传闻,把我们两个人牵扯在一起。” 司马青愕然道:“原来那是令尊作成的?” “爹只是在北边找几个人放出那种传言而已,武林中有的是好事之徒,很快就传开了,江南方面则是令师授意一些朋友,配合着传闻开的。” “我………一点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这都是爹在临死前派人送了一纸遗书给我才告诉我的,那年为赵明月作封刀的证人,原是两位老人家安排我们见面,爹一面派人送我到赵家,一面密修一函,致上令师以托孤求援,因为那事情已经很紧急了,那知道人到了杭州,令师已然病重,不过令师还是答应了,至于清道人前辈怎么跟你说的,我就不知道了。” 司马青黯然地道:“师父说了你家的险恶情形,要我代他老人家永远照顾你,不过又说最好当时跟你吵上一架,在令尊未生变故—前,不要跟你见面,如果听见了令尊的凶耗后,就必须立刻赶去帮助你………” “有关我们之间的事呢?清老师没提?” “提了,不过老人家说得很含蓄,他说武林道上患难相劝是本份,他可以要求我,至于婚姻,则要靠缘份,情生自然缘至,不可强求。” “老师父这是怎么说呢?” “因为我们两个人都是很有名的人,师父不但对你的情形不清楚,对我的情形也从不过问,他怕我们已有遇合,如是为了做长辈的强为作主,将会造成终身的遗憾,他老人家自己在年轻时就受过这种打击,所以我们不愿意再造成憾事。” “可是我爹………” “家师说令尊为人几近乎圣,就是在感情上太过执着,真要为令堂守义,就不该让卫彩云进门,既然让她进了门,就不该只让她虚担个名义,如果他对卫彩云能够有一分感情的话,这场祸端就不会发生。” “把卫彩云嫁过来,根本就是他们的阴谋。” “那也只是卫天风的,卫彩云如果不是倾心令尊,就不会做这种荒唐的事,久日的冷淡与漠视,会使人变得很可怕的,一个对爱很强烈的女人,当她付出的感情受到蔑视与污辱时,变成的恨也是极端的。” 上官红不禁默然了,半晌后才问道:“青哥!你是否已经有了知心的人?” 司马青笑笑道:“假如有的话,我一定带来先跟你见面了,我不会为了要尽侠义的本份而伤一个女孩子的心。” 上官红这才笑道:“那就好,否则我就不敢把爹的遗书说出来了,爹说除了司马青,我不准嫁别人。” “这………小红,令尊对你太不公平了。” “不!他老人家对我太了解了,我那年会到江南去跟你见面,他知道我这一辈子也选定你了。” “那又何必在遗书上加上这一条呢?” “他是怕卫彩云以庶母的身份,硬给我作主择婚,嫁给她那个宝贝侄子,加上这一条是给我在必要时拒婚用的。令师仙逝,虽然他曾答应过要你照顾我,可是两三年不见你的影子,也没有看见你托人捎个信去,爹在自知不保时,不敢再把所有的希望寄在你身上,必须为我作些必要的安排,他要我在万分无奈时………算了,现在你已经来了,就不必再说了。” “令尊大人对我的信心不够,千金重一诺,我师父既然答应了,我就一定会来的。” “来是你的情分,但是爹却不能强求你来,爹到后来几年的确很后悔,当年他认为许多理所当然的事,别人未必会那样想,他认为对人家是好的事,人家却不一定肯接受,何况这种冒险拚命的事,爹为我预留了一个退步,这总是人情之常吧。” “令尊大人究竟作何安排呢?” “他叫我万一你没有来,而卫天凤又要利用卫彩云的关系,强迫我下嫁卫铁民时,要我不妨姑且答应下来,只是要邀请南北两地知名的武林人物,隆重成礼………” “这一点卫天风是做得到的;可是来了又怎么办呢?” “在交拜之前突然脱下采服,当着宾客,出示先父遗书,让大家都知道爹只答应我嫁给司马青,不过青哥,这不是我要赖上你,而是情势所造成的,除了你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使卫天风慑伏死心,第一是江湖上早就把我们连在一起了,第二是爹已经向令师求过亲,没有得到你肯定的答覆,自然不能再另议别家,爹在遗书上写得很清楚,这是说得过去的。” 司马青震了一震,口中哦了一声。 上官红道:“青哥,爹在最后一次派人上江南,把我的庚帖送了去,你师父收下了,难道你没看见?” 司马青想了一下才道:“小红,师父没告诉我这个。” 上官红脸色不禁一变。 司马青又道:“不过他老人家在叫我照顾你的时候,曾经告诉过我,如果我对你的印象还好,就接受下来,否则也可以拒绝,因为这只是他跟令尊的交情,不能强迫我做这件事。” “你………怎么表示呢?” 司马青笑道:“我如果不答应,就不会在那天跟你吵上那一架,我再混帐,也不能那么不懂事,在师父的丧礼时对登门吊唁的客人无礼吧。师父在吩咐我后,又拿了个纸,交给大师兄,低声吩咐了一番话,大概就是你的庚帖,令尊的噩耗传到江南,大师兄还郑重地问我,是我来还是他来,如果是我来,他就不管了,如果是他来,他就要带领全观的师兄弟一起前来保护你了。” 上官红这才松了脸色道:“结果是你来了。” 司马青一笑道:“这证明我是自愿来的,也是为了你而来的,我觉得这比受一份庚帖压迫前来更能表达我的诚意,小红,你有个了解你的父亲,我有个了解我的师父,他们知道用什么方法来促成我们在一起更为有效,因此对我师父收下庚帖而没告诉我这一点,你千万不可多心。” 上官红娇羞地看他一眼,低头不语,这一对被人誉为绝代天骄的男女奇侠,在这时候,才算是真正地合在一起了。 只是展开在他们面前的,还是一段艰险的旅程,虽然他们的人在一起,心在一起,但并不是享受着旖旎的神仙岁月,而是从事着一场艰苦的战斗。 双骑并辔,他们终于到了北京城外的长辛店。 那是京师镖行集中的区域,北京城是辇毂之下,治安自然要较一般的地方严谨得多,佩刀携剑,公然出入市上是犯禁的,可是保镖的朋友不带着家伙,就好像全身不自在,因此镖行只有设在城外的长辛店了。 ----------------------------------------- 逍遥谷 扫描,君临天下 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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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两地相去不过四十里,瞬息可达,却是江湖人的天下,北省有名的几家大镖局全设在这儿,就是设在别处的镖局,也都设有分局,以便承揽生意。 除了镖局,附带而设的客栈与酒楼也多,因为这是少不了的,接洽业务,商谈生意,货物交割,起运,全是在这儿。 镖局以商家为主要的客户,那又都是些花得起钱的豪客,更因为在京畿之外,没有宵禁的限制,这儿可以城开不夜,歌舞达旦,小小的一个市镇,繁华竟过于京师。 虽然这是顺天府的辖区,但谁也不会以为这儿跟京师是分开的,所以龙腾虎跃,终日在刀光剑影中讨生活的江湖豪杰们,就成了长辛店上最易见到的人了。 司马青与上官红应该是最引人注目的一对,可是他们徐步策马,踏上长辛店的街道时,不但没有引起骚动,反而引起了一片寂静,整个长辛店竟是以寂寞来欢迎他们的。 本来是喧闹的酒楼饭馆、在他们快接近时,忽然就静了下来,丝竹弦唱十一下子都停了。 静得只有他们的马蹄声敲着石子路所发出的单调声响,上官红愕然地回顾,然后低声地问道:“青哥!是怎么同事?” 司马青却有点愤慨地道:“怎么回事,卫天风的势力已经先一步来到这儿了,人家把我们当成了瘟疫,唯恐被沾上。” “这简直岂有此理,我爹在世之日,对他们的赐惠最多,就是在我爹的葬礼上,他们都表现得慷慨激昂,所以爹才告诉我,说上这儿来较为安全。” “那只是一时的激动,再者还有一半的人是从江南来的,他们不在卫天风的威胁之下,敢于主持正义,等那批人一走,这些人基于利害,就是另一种态度了。” “那………我们怎么办?离开算了,我们又不是来求助,而是帮助他们离开卫天风的胁迫的。” “小红,对武林情势,人情冷暖我比你看得多,也许卫天风许了他们什么好处,这本在我的意料中,所以我并不指望他们能有多少助力,而且我深信武林中虽多因利而忘义之徒,但毕竟还有为义而不计生死的侠义之举,目前的情形正好给人性作一番透视,我也深信这儿还有几个朋友的,只要有一个,那就是真正的朋友。” 两个人轻声交谈着,终于在一家叫集贤栈的店前下了马,那是一家很大的店,前面是酒楼,后进是客店。 来到门口,有个小二过来,倒是很客气地哈腰招呼道:“二位是打尖是宿店?吩咐了小的好侍候。” “打尖宿店,准备两间相邻的上房,把牲口卸下加料,马包拿进去,我们用过酒饭才回房。” “是!是,不过相公,上房只剩一间了。” 司马青看看那小二,忽而一笑道:“就是一间给姑娘留着,在外面的客房架张铺。” 小二答应着,上官红倒是有点不好意思地道:“青哥,咱们可以换一家。” “不必,上那儿都是一样,但是这一家最安全,那个小二是闻人杰乔装的,这儿是他的产业,他是专候着我们的。” 上官红低哦了一声,司马青道:“闻人杰既然以店伙的身份出现招呼,可见此地已充满了艰险,我们进去时得小心些。” 上官红苦笑一声,拍拍肩头的剑:“我这些日子+那天不是剑不离身,何尝松懈过。” “也不必太过于紧张,只装着不知道此地的情况一样,我们要看看卫天风作了些什么安排?” 两人走进了酒店,约有七八成座,除了一些穿着斯文的酒客仍是笑谈自若,对他们较为注意外,有不少武士打扮的江湖人居然都低下了头,避开了他们。 司马青装着不知道,拣了付空座坐下,而且还点了几样酒菜,低声向上官红道:“看看! 有没有认识的,跟他打个招呼。” “左边第二桌上是辽东双义镖局分局的镖头,双刀花云!跟他哥哥双枪花平合称辽东双义,跟我爹是老朋友,也受过我爹的好处,可是他现在避着我。” “过去,跟他招呼一声,瞧瞧他的态度。” “这是何苦呢,人家既然不愿意理咱们就算了。” “不!还有一些人你并不认识,没有避你的必要,我要知道他们的立场,同时也让卫天风的真面目败露出来。” 上官红略顿一顿,终于站起来,走向那一桌去:“花二叔!您已经回来了,在先父的葬礼上,侄女儿多承您仗义支持,还没谢您呢,回头上您那儿磕头去。” 花云还陪着两个商人打扮的客户,见上官红过来向他招呼了,显得十分尴尬,困窘地站了起来:“不敢当!不敢当,我有两个客人,不招呼你了,一会儿我就要起镖上辽东去了,回来再跟你谈,你忙吧。” 他没有邀请上官红坐下,也不想多说话,虽然菜才吃了没几口,他已经吩咐柜上结帐了,偏偏那个堂倌过来道:“花爷!您要的烤鸭已经上架了,马上就好。” 花云实在恨透了这堂倌的不识趣,摔手就是一嘴巴:“结帐,叫的菜都算在帐上,难道我非得等把菜吃了才能走路吗?真是岂有此理。” 这个小二正是先前在门口招呼他们的闻人杰,他挨了一嘴巴,态度也强了起来,跳着脚叫道:“花爷!您有银子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叫了菜还没送上来,您就要结帐走了,我们总得问一声,那也值得打人吗?咱们评评理,小的店号不算老,可也开了十几年了,卖酒卖菜可不卖嘴巴子,你今天不作个交代就甭想走。” 店里的帐房也过来了,神态不怎么客气:“花爷!这伙计是我的侄儿,刚来没多久,要是他不懂事,您教训他没话说,刚才老汉看得很清楚,他没有得罪您,您伸手就打人,这不是明着欺负人。” 花云更是窘了,他伸手打人,原是一时的气,怨那小二太没眼色,故意出他的丑,但人家闹了起来,显得自己理亏,倒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上官红却冷笑道:“店家,你们也别闹了,花二爷是有苦衷,他家有人得了急病快死了,那有心情吃喝。” 花云闻言老脸一红,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忙道:“贤侄女,这话是什么意思?” 上官红冷冷地道:“没什么意思,你是家里有人快死了,死的是你们双义镖局上那个义字,我劝你趁早日自己去摘下来,否则也会有人替你摘的,别以为你投靠了卫天风就能从此天下太平了,光是有银子而没了脸,你还是做不了人的。” 花云一张脸急成了猪肝的颜色,但是面对着上官红他不敢再说什么,掏出了一块银子丢在桌上,匆匆地拉了那两个客人,低头而去。 上官红愤愤地回到座上,已经有五六个江湖人围了过来,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汉子,瞪着三角眼冷冷地道:“二位是司马青与上官红?” 司马青凶凶地道:“不错!阁下有何指教?” “在下巴天义,是龙武镖局的镖头,现在代表长辛店所有的镖局同行,向二位提出一句忠告,希望二位吃过了这一顿,立刻上马离开,长辛店不欢迎二位。” 司马青淡然一笑道:“有什么理由吗?” “有!听说二位在大名府搅了双泰镖局,杀死了陈三泰。” “有这么同事,不过陈三泰是被他们自己人误杀的。” “不管怎么说,反正长辛店不欢迎二位,站在镖局同行的情分上,我们有为陈老爷子讨回公道的义务。” “我们如果不走呢?” “那二位在此地会很不愉快,陈老爷子总是因你们而死的,我们绝不客你们在这儿………” 青光突闪,巴天义呼叫着退后,脸上已经被司马青刺了道剑痕,司马青剑又归鞘,冷笑道:“替卫天风卖命也得有两下子,阁下还不够份量。” 巴天义再也没想到司马青的出手会如此之快,他摸了一下脸上的血迹,手虽然已经按上了剑把,就是不敢拔出来,他身边的那几个同伴也都骇然变色。 整个酒座上的吃客见已经动了兵器流了血,胆小的立刻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急得几名伙计直叫:“客官!您老的酒帐还没会呢!” 有的满不情愿地掏银子付了,跑得快的则早已不见了影子。 先前挨了花云一巴掌的那个伙计原是闻人杰乔装的,这时又挨了过来,先向司马青拱手道:“这位爷,您行行好,小号是生意人,可经不起这种损失,您要打架,请上外面去………” 司马青微微一笑道:“对不起,小二哥,我知道搅了你们的买卖很不该,可是你看见了,这是他们找上来的,而且我也希望能到外面去解决,可是你得问问这位巴大爷敢不敢去?” 小二一拍胸膛道:“巴大爷是长辛店有头有脸的英雄好汉,怎会不敢去,拐过大街有所城皇庙,门口有一片广场,很宽敞,正是抡刀动剑的好地方,您请上那儿去,巴大爷准到。” 帐房捧着小烟袋过来了,哈哈地道:“小六子,滚过一边儿去,这里那有你插嘴的份儿。” 小二陪笑道:“叔叔,侄儿是怕他们在这儿打起来搅了生意。” 帐房一瞪眼斥道:“不长眼珠的东西,巴大爷在长辛店是什么身份,他选中了咱们的店堂跟人打架是看得起咱们,龙武镖局家大业大,打破了一个碟子都少不了咱们的,去把那些没会帐的酒菜结一结,一起挂在巴爷的帐上。” 巴天义眼前为司马青的气势所慑,已经够窝囊了,现在听这叔侄二人,一吹一唱,竟像是说好了也来窝囊他似的,不禁动了火,厉声道:“慢来,巴某凭什么要替那些人付酒菜帐。” 帐房把水晶眼镜往上抬了一抬,阴阳怪气地道:“巴大爷,您这话说得不漂亮,这条街上所有的酒楼客栈,您都派人去打过招呼,说是有这样两位客人来的时候不准接待,唯独小号未曾接到通知,小老儿还以为巴大爷看中了小号,要在小号跟人解决过节,所以特地叫我这个侄儿在这门口等着。两位客人一到,就把他们给接了进来,我们如此巴结巴大爷,难道还错了。” 这一来使得巴天义更是难堪了,厉声道:“老家伙,你满口嚼些什么蛆,谁又派人去通知了?” 帐房先生看了他一下才道:“巴大爷,您要是不敢承认就算了,但您心里明白,我老头子说的是不是真话,如果要证据,我还可以找几个人来证明,我们虽是做小买卖的生意人,同行之间的道义还有,比你们这些保镖的义气强多了,小六子,告诉大伙儿一声,今儿这酒座上的帐都甭收了,算是咱们请客,只有巴大爷那一桌,可得算算清楚,一个子儿也不能少,而且先要了来。” 小二答应了一声,到那边桌子,来到巴天义的面前,道:“一共是二两四钱。巴大爷,请先会一会。” 巴天义怒道:“混帐东西,大爷还没吃完呢。” 小二笑笑道:“您没吃完可以回去慢慢吃,现在这些帐是您已经要过的酒菜,请您先赏下,您如果还要什么,只要先把帐付了,小的立刻给您送上来。” 巴天义感到脸上无光叫道:“那家的酒馆是先付帐后吃的?” 帐房先生慢斯条理地道:“没有一家有这规矩,小号也是对您巴大爷特别,本来客人上门就是衣食父母,咱们理该尊敬,可是您巴大爷却是存心要我们关门砸招牌来的,我们对您不必尊敬。” “老家伙,你说话明白点,我怎么是存心砸招牌来的?” 帐房先生冷笑道:“你派人到每一家都打过招呼了,独独漏了我们这一家,分明是打算在小号闹事,这两位客人进来后,你果然过来闹事了,这不是存心是什么?没第二句话说的,巴大爷,酒菜银子请先会下,因为照你说了不算的习惯,很可能一转眼,你连这一顿也给赖了。” “混帐东西,巴大爷几时赖过人的帐。” 帐房先生笑道:“你以前的信用如何不知道,至少你派人挨家通知是事实,没多久的事你就翻脸不认了,对你巴大爷的为人也就可以想像而知了,你说一声,银子付不付吧。” “不付!我姓巴的从没受过这种侮辱。” 帐房先生冷笑道:“不付就算了,才二两多银子,小号还赔得起,就当小号做好事,斋了孤魂野鬼了。” 说完他冷冷地回到柜上去了,而且还道:“大家听着,以后有保镖的上门,一律先收钱后上菜,给多少银子上多少菜,一个子儿都不准赊欠,这些保镖的专好逞强使刁耍无赖。” 这句话把旁座上的几个镖师都惹火了,一个壮汉立刻一拍桌子,厉声吼道:“老家伙,你说什么?” 帐房先生淡淡地道:“秦爷,您别发横,姓巴的赖帐您听见了没有?” 那个大汉是镇远镖局的镖师秦刚,外号叫霹雳火,镇远镖局的总镖头赵镇远号称神刀镇三山,与一轮明月赵九洲是同族弟兄,因此镇远镖局跟嵩云别庄上官世家的交情非同泛泛,自然也是真心支持上官红他们的。 秦刚看见上官红与司马青进来,知道一定会闹事,所以留下来没走,也是看机会要为他们帮帮场子。 现在见到这酒楼里跟巴天义闹开,心中有点明白,这家酒楼必然是与上官红或司马青有点渊源,否则一个做生意的人,说什么也不会用这种态度对待客人的,何况得罪的还是有点名望的江湖人。 秦刚觉得自己也应该表明一下态度,免得让司马青与上官红误会了他们也是卫天风一气的。 就着帐房先生的问话,冷笑一声道:“我没听见,我只听见畜生在放屁,懒得理会,掌柜的,姓巴的不是人,你可别扯到镖行的头上,我们保镖的里头固然有些杂种畜生,但也有响叮当的好汉。” 巴天义这下子可找到发泄的了,对司马青,他是为了对方的剑所慑,不敢再发横,对那个老帐房,他要顾全身份,不便发作,可是对秦刚,他却不能再忍,龙武镖局的规模比缜远大,他是堂堂总镖头,叫对方一个镖师给压了下去,长辛店就真的不能混了。 倏地转身,冲到秦刚的桌子面前:“秦刚,你刚才说些什么?” 秦刚毫无畏惧地道:“老子说的就是你这无胆的鼠辈,你自己看看你做的那一件像人事,跟司马大侠与上官姑娘过不去,还可以说是你舔了卫天风的屁股眼,老子还可以原谅你,可是吃了几两银子的酒带菜想要赖不付,连叫人家生意人把咱们镖行界的瞧扁了,老子再不开口,不就跟你一样不是人了。” 巴天义气极就想拔剑,秦刚却冷笑一声道:“慢来,要打架老子不含糊你,可是咱们不要在这儿打,折损了人家的东西,你王八蛋一定又耍赖不肯赔,要老子替你赔上你那一份儿,老子也不甘心,等老子吃够了,喝足了,到外面去较量去。” 说完又自顾坐下,掏了一块银子丢在桌上道:“掌柜的,来把银子收去。” 闻人杰过来笑道:“秦爷!咱们老爷子说过了,今儿这些座上的酒菜算是小号孝敬了,您要什么只管吩咐,赏赐却不敢领。” 秦刚笑笑道:“我听见了,我这边就谢谢了,这是替那一桌上付的,那个王八蛋口中说代表长辛店所有的镖行同业,却干出那种没廉耻的事,叫我坐在一边都脸红,人家不要脸,长辛店开镖行的不会都是没脸的人。” 巴天义气得呛然拔剑,可是四座忽地站起了十几个人,都是短打佩刀的武林中人,全体都围了过来。 巴天义急了道:“各位这是干什么?” 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道:“巴兄,咱们北地镖行同业对上官盟主十分敬仰,对天风堡也很客气,因此他们两家的料纷,我们感到很难插手,只有置身事外,这一点请上官姑娘与司马大侠见谅。” 上官红笑了一笑道:“老爷子言重了,上官红身负家难,但也知道天风堡势力通天,不敢奢求各位协助。” 老者的脸红了一红才叹道:“上官姑娘,说句老实话,令尊上官盟主威震北五省,但是对我们镖行同道的照顾,实在还不如天风堡来得周密,令尊执事的时候,我们跟绿林道上的朋友时有冲突,一定要等我们出了事儿,求告到令尊那儿才能解决,可是卫堡主只要一句话就可以太平无事了,我们干保镖这一行虽是以卖力气,卖性命为常事,但是能够平平安安地吃碗饭,总是比成日拿家伙跟人拚命强,姑娘以为然否。” 上官红低头无言,司马青却笑道:“借问老前辈高姓大名。” 秦刚已经嘴快抢着道:“这是银枪邱广超邱老爷子,他的广和镖局在长辛店的字号最老,辈份也最尊,真正要代表长辛店的镖行业,邱老爷子说句话,大家还肯听得进,他巴天义算是什么玩意,舔着天风堡的屁股就当招牌了。” 巴天义又要发作,邱广超沉下脸来拦住道:“巴老弟,老朽也不是倚老卖老,卫堡主与老朽的交情总比你深,天风堡与上官家的料纷,老朽也向卫堡主表示过意见,我们实是不便介入,卫堡主也通达人情,并没有要大家怎么样,因此你老弟代表长辛店镖行同业所作那些言行,老朽实在难以苟同,所以,老朽特别声明一句,人各有志,无法勉强,老弟眼卫堡主也许关系不同,你要为天风堡多尽点力,那是你的事,可别把大家都带进去。” 巴天义没想到邱广超也会上来扯他的后腿,不禁急了道:“邱老爷子,兄弟不是跟各位打过招呼了吗?” 邱广超道:“不错!贵行的人是到敝局来过,但是老弟做事太莽撞了,你只是派人知会了一声,并没有问问我们的意见,是否同意你这样做,老弟,我相信这只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主张,卫堡主至少不会这么胡闹的,因此你既不能代表卫堡主,也不能代表长辛店的同业。” 巴天义道:“兄弟也是得到天风堡来人的指示才这样做的。” 邱广超冷笑道:“那就更岂有此理了,我们承了卫堡主的情,心中是很感激,但是还没有要到听命指示的程度,我相信就是卫堡主自己来了,也不会说出指示这两个字。” 巴天义孤立无助地看看左右,连他身边的那几名汉子也都收起兵刃退开了,不禁大是着急:“尤兄!吴兄!二位也说句话呀。” 一个汉子冷冷地哼了一声:“扶不起的阿斗,巴总镖头,堡主看你平时很能干的,才请你向各位朋友连系一下,那知道你是这样办事的,损了堡主的名头不说,还替堡主得罪了朋友,昨天我们来,你还拍胸膛说一切都办妥了,敢情是这么回事儿,要像这个样子,何必还借重你的大名,干脆由堡主自己写封信给每家镖局,请大家支持了,堡主的面子还会没有你姓巴的叫得开。巴天义,从现在开始,你自己爱怎么干都行,可不准再牵上天风堡三个字。” 巴天义更是着急了,向那两名汉子道:“尤兄,这………这是做什么呢?” 那姓尤的汉子冷冷地道:“巴天义,卫堡主敬重的是侠义英雄,结交的是肝胆豪杰,不是贪生怕死,狐假虎威的鼠辈。” 语毕又对邱广超拱拱手道:“邱老爷子,兄弟尤青雄,这是敝拜弟海狮,咱们弟兄一直都在海上讨生活,跟陆上英雄疏于亲近,承蒙卫大哥不弃,结为手足………” 邱广超一怔道:“莫非是渤海龙王尤大当家与吴二当家二位。” 尤青雄笑道:“不敢当,尤某兄弟过去在渤海混世面,没做过什么值得骄傲足以让人称道的事,深感惭愧,自从与卫大哥结交后,才懂得了许多做人的道理,故而把海上的摊子收了,愿以此身为江湖侠义略尽棉薄,尚祈邱老不吝赐诲。” 邱广超骇然变色道:“二位昔年威镇渤海,声势之盛,无与伦比,想不到………” 吴海狮淡淡一笑道:“邱老爷子言重了,敝兄弟当年不过是一个海盗头子而已,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倒是追随卫大哥之后,才觉得不负此生。” 司马青听了也暗觉心惊,这两个家伙是渤海之霸,也是绿林道上最负盛名的四海龙王之一,想不到居然会被卫天风网罗了去,可见卫天风确有过人之处。 邱广超沉吟片刻才道:“关于上官家与卫堡主之间的恩怨,老朽已经说过了,我们局外人不便介入,至于巴天义的那种作法………” 尤青雄立刻道:“邱老,在下方才对巴天义表明了,他以前怎么做的,尤某实在不知道,但是尤某可以保证,卫大哥只是想跟武林同道共同合作以期天下武林共扬武道,和平相处,绝对无意要压迫那一个家或是跨在谁的头上,以后再有人敢出那种言行;邱老尽管加以教训就是,假使邱老不愿意生闲气,就请知会在下一声,敝兄弟受卫大哥之托,在京师负责澄清一些武林朋友的误会,目前敝兄弟宿寓在京师东大街集安客栈,过些日子,那儿有一家天风居酒楼开张,敝兄弟就在那儿落脚,举凡武林朋友有什么需要卫大哥效劳之处,无论大小,只要知会一声,敝兄弟一定竭诚服务,如若是敝兄弟办不了的,也会转请卫大哥全力支持。” 他笑笑又向司马青与上官红道:“司马大侠,上官姑娘,在下也带来了卫大哥一句话,你们对卫大哥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可以去找他当面解决,却不可以在背后诋毁卫大哥的名誉。” 上官红冷笑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卫天风如果行事果真问心无愧,就不必怕人批评。” 尤青雄一沉脸道:“卫大哥当然不在乎,而且他是长辈,不便与你们计较,只是我们这些做弟兄的对卫大哥十分敬仰,不愿意见到卫大哥的英名受损………” 司马青微微一笑道:“阁下很清楚,我们自从进门后有没有说过什么,倒是卫天风的爪牙咄咄逼人,让人看得不顺眼了,阁下既是卫天风的心腹,不妨多注意一点,卫天风如果要想在武林上称义而立威,最好多用一些如阁下这种识大体会办事的,少用那些张牙舞爪的小人。” 尤青雄的涵养很好,居然笑道:“这是好话,在下一定会记住,而且会把这种情形转告卫大哥,请他在别的地方也注意一下,以免损却天风堡的盛名,至于二位,在下只有一句忠告,二位如果是为公义,是非自有公论,如果是为私怨,大可自行与卫大哥作个解决,千万别把朋友也拖进去,言尽于此,告辞了。” 说完走到帐房前,抛下两锭赤金道:“对不起,老先生,今日之事,因天风堡而起,不能让宝号白受损失,这是代那些没付帐的朋友付的酒帐,多下来的就作为宝号上下的辛苦酬劳吧,打扰了,卫大哥对那位闻人杰老弟感到很抱歉,只有在别的地方补偿他,以后对贵号的生意,广为推荐,请武林朋友多来捧场了。” 语毕朝闻人杰笑了一笑,倒是把他弄呆了。 酒楼中一时很沉默,尤青雄与吴海狮带着两名汉子走了,留下了巴天义,显得更为旁徨孤立,简直就像要哭的样子。 邱广超叹了一口气道:“巴老弟,武人最要紧的保持风骨,尤其是在江湖上混,谁也不可能一手遮天的,吃镖行这碗饭虽然不愿多事,但至少不能有软骨头,因为我们毕竟是卖血肉以求生的,你热衷过了度,那位老哥则软过了头,自己都没有把自己当个人,又怎能得到别人的尊敬呢,你的龙武镖局也不必开了,开了也不会再有生意上门的,还是回家去过几年太平日子吧。” 巴天义木然地转身下楼,看着他的下场,虽说是咎由自取,但每个人的心头都很沉重。 邱广超又对司马青与上官红道:“老朽对二位也很抱歉,如果老朽只有一个人,或是老朽年纪还轻,说不定还能追随二位一洒热血,但是老朽已经上了年纪,家有老小,更有一大堆的伙计人员指着镖行养家活口,所以老朽只有两不得罪,万祈赐谅。” 上官红只有躬躬身道:“多谢邱老爷子,有老爷子这句话,使再晚知道公道自在人心,晚辈已经感谢不尽。” 邱广超叹了口气,脸上多少带点歉意,也带着一大堆人走了,酒座上只剩下了秦刚等三四个人,他倒是满腔热血,一拍案子道:“他XXXX的,什么武林道义,都是些胆小鬼,上官女侠,咱们总镖头接到他堂兄赵大爷的来信后就对全局的同仁表示过了,咱们一致支持你………” 上官红恭身致礼道:“谢谢你,秦大叔,请致上赵伯伯,我非常感激他的盛情,只是目前情势,恐怕还不是与卫天风公然相抗之时,请赵伯伯暂时忍耐一下。” 秦刚道:“上官姑娘,如果不趁这个时候力谋对策,等时日一久,天风堡势日长,人心倾向,就更难对付了?” 上官红看看司马青,然后道:“秦叔叔,假如卫天风真能做到使人心归向,以正义为心,造福武林,再晚的这点私仇就算了。” 这个答覆颇出秦刚意料之外,上官红接道:“先父去世前,已经把一部份忠心的部属遣散隐伏,等侯我去召集,因此再晚并不欠缺人手,先父遗留的人力虽然不足以舆天风堡为敌,却也够踞一地以自保的,但是再晚不想动用这些人,也是为大局着想,只要卫天风善尽一个武者的责任,我绝不跟他作对。” 秦刚肃然道:“姑娘的心胸可敬,可是巴天义所说陈三泰之事………” 司马青道:“有的,我们风闻他在大名开设双泰镖局,前去访问,原是想把昔日恩怨弄个清楚,到了那儿,才发现双泰镖局根本上是个幌子,局中暗藏大批高手,完全不以保镖为业,他也承认了昔年嫁妹之举是应卫天风的邀约而为,起先的目的是想打击上官盟主的威望,但是到了后来,卫天风忽又改变了主意,故意忍了下来,以义相胁,使他的妹妹得以进入上官世家,逐步相计,取代了上官盟主的地位与实力,直等事机成熟,才下手鸩害了上官盟主………” “这些都是陈三泰自己说的?” “不错,他看见我们只有两个人前去,以为我们必难逃过那些高手的围攻,这整个计划是他们得意之作,忍不住要向我们炫耀一番,结果………” “结果他反而死在二位的剑下了。” “不!这是一个最有力的人证,我们怎会杀死他,但是那些人见无法拦下我们,却不愿留下个活口。” “是他们自己人下的手了。” 司马青苦笑了一声:“不过没人会相信的,由于陈三泰之死,我们探悉的真相也就失去了证据,只是明白了昔年因果而已。” 秦刚外号叫霹雳火,为人却粗中有细,极富心计,听了这些笼统的话,居然已摸出了头绪,没再多问,只是道:“太极陈在中间又有什么好处?” “太极陈虽是一门之长,但太极门已分为南丁北陈,而南丁之声誉日隆,凌驾北陈之上,卫天风答应助他重振声威,这是个很动人的条件,他当然会接受了。” “卫天风真能做得到吗?” 上官红笑了一声道:“秦大叔,连渤海龙王那等人物,都能为卫天风所网罗而自甘屈居于下,卫天风对扶持一个门派复起,自是绰有余力,只可惜太极陈不是那块材料,得意太早,他只要多忍耐几天,不多久,太极门就可以重新抖起来了。” “卫天风的确是个枭雄之才。” 司马青凝重地道:“是的,只看他在长辛店所施的手法就知道了,先弄几个小人起来作威作福,试试大家的态度,一看那一套行不通,他立刻就有第二套办法出来了。” “上官姑娘,你放心好了,长辛店这边的人不会真正倒向他的,邱广超只是逼于现势,内心还是倾向于你这边的,别处想来也差不多,卫天凤真正控制的是黑道势力,所以赵总镖头对他绝不假以辞色,他也明白敝局与上官世家的交情,根本也不来找我们。” “我知道,秦大叔,请你跟赵伯伯说,暂时还是别去惹他,黑白两道一直是利益冲突,难以两全的,他既以黑道势力为后盾,多少总会偏向于绿林道,对白道中多方压迫,那时才是我们公开向他声讨之时。” 司马青道:“听说他已经授意黑道中几个魁首,向镖行提出通知,如果没有天风堡的令旗随行,过路的例费要提高一倍。” “似乎有这个说法,但是敝局却没有接到通知。” 司马青想了一下道:“这正是他高明的地方,贵局与上官盟主私谊极笃,明摆着不会与他妥协,对你们特别客气,可以作为他借口,使得那些受到警告的镖局,想揭发他的威胁也无人会信,因为贵局明着跟他作对也没怎么样。” “这个倒是没想到,我要跟总镖头从长计议一番,二位如果在此居住不便,可以到敝局去。” 司马青摇头道:“不必了,而且我们在此地行动,有时必须与他们正面冲突,住到贵局去,反而会给贵局添麻烦,我们也下去拜会赵总镖头了,倒是贵局如果接下什么重镖,不妨知会一声,我想卫天风不会容忍贵局长时公开与他作对的,但也不便公然打击贵局,必须要找一个一举能造成贵局大损失的机会方才下手的。” 秦刚笑了一笑道:“赵总镖头想到这一层了,真要有这种事发生了,我们会应付的,但也一定会告诉二位,趁机揭穿他的伪善面具。” 他告辞走了,酒座整个地空了,外面虽然有着熙攘往来的行人,但大家连望都不望这儿一眼,似乎已经知道这是个非之地,不敢进来找麻烦了。 闻人杰看了情形,把跑堂的帽子摘下往桌上一抛道:“卫天风是厉害,多年前先兄在这儿设下这片生意,原是作着一时退路之用,布置十分隐密,帐房上那位刘二先生是小弟的师叔,从不在江湖走动,受敝兄弟的恳托,来此开设酒楼客栈,一应人手也都是他老人家在北京所收的门人,与山寨从无连络,想不到他还是知道了。” 司马青笑笑道:“那不足为奇,卫天风是个有心人,有心做一件事情,一切相关的事物都会特别留心,再说这座客栈的掩饰工作做得并不好,所有的人手虽然都是小心从事,但是每个人都有着一股不甘心的神气,招呼虽然殷勤却不热衷,不像是唯利是图的生意人。” 闻人杰一怔道:“有这么许多毛病?刘师叔还一再告诫大家要注意呢。” 司马青道:“兄台也不必为此耿耿,拆穿了也好,大家原不是干这个的,何必硬受罪呢,贵同仁也不是不小心,只是武人的天生气质难以掩藏而已。” 刘二先生也过来了,笑笑道:“司马大侠,老朽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破绽,敬祈指教,老朽就怕孩儿们不行,每天都亲自在柜上照料着,看他们都很老实称职,没什么不对。” 司马青一笑道:“再晚进来后,看见有两起食客付帐离去,一起是两个大商人,叫了六个菜,共计三两银子,他们付了五两银子,还声明不必找了。” “长辛店的豪客很多,这并不出奇,天天都有。” “另一起是两位武朋友,只吃了两盘羊肉,一斤饼,算帐是一吊二,只给了一百小钱外赏,那位伙计连声道谢。” “原来是这个,老朽关照过,做生意以和气生财,上门就是主顾,不能够以势利取人!” “话是不错,但二两银子的外赏与一百小钱的小帐之间,差别很大,真正的生意人,态度应该有所不同。” 刘二先生笑了起来道:“说得对,这是老朽疏而未及之处。” 闻人杰道:“师叔,底子既然被揭开了,咱们这买卖不做也罢。” 刘二先生道:“为什么?这是正正当当的行业,我答应你们出来做这行买卖,主要是为你们留个退路,以前你们的局面闹得太大,我无法劝你们收下来,现在你哥遭了事,正是你退出江湖的时候,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做生意。” “可是哥哥的仇不能不报。” “你哥哥的仇没有报的价值,江湖人的下场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难道你还是想不透。” 闻人杰急了,刘二先生又道:“但是对支持司马青大侠与上官姑娘的义举,我不反对,我们练了一身武功,原应该有所作为,如有必要,连我这身老骨头,加上店里十六个孩儿,全数赔上也在所不惜,但是我们只为义而牺牲,不为私仇而拚命。” 司马青对这个老人倒是充满敬意,一拱手道:“前辈的教诲句句金玉,再晚也受教了。” 刘二先生笑了道:“大侠客气了,大丈夫立身处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连这一点都弄不清楚,就不配学武功,舍师侄兄弟俩早年不慎,误入歧途,所幸尚未违义,所以老朽未子深责,但行侠之途,假手绿林总是下策,闻人俊身死不论,只剩这小子,老朽要代死去的师兄好好管教他,只有眼随大侠行事,老朽是放心的。” 司马青反倒感到很惭愧,连连谦辞不敢。 刘二先生道:“杰儿,司马大侠与土官姑娘旅途劳顿,你送他们去休息吧,记住,你还是个开店的,别又使出你二大王的性子。” 闻人杰也只有苦笑答应着,将二人引到后面道:“这两间上房是专为二位留着的,中间只隔着一间客堂,很清静,呼应也方便。” 上官红却道:“闻人兄,不必了,另外一间可以租出去,只要一间。” 闻人杰不禁一怔,随即笑道:“原来二位已经………恭喜了………” 上官红的脸红了一红,但仍是大方地道:“是的,客中匆匆未及公告诸亲好友,但是先人已有遗命,而且为了习俗,如未能在先父丧后百日内出嫁,就必须要等三年丧满,我们这三年内很忙………” 闻人杰一笑道:“是!是!其实二位是天作之合,早就是武林公认的一对佳耦了,只是这件喜讯来得太迟………” 他见到二人的脸上神色都没有什么兴奋之色,遂也不便多说,把他们引到一间雅房中,就告辞退出道:“二位还有什么吩咐?” 上官红道:“没有了,今天我们只想好好休息一下,麻烦闻人兄告诉外面一声,即使有人来找,也说我们出去了。” 闻人杰笑道:“是!二位放心好了,在这儿落脚,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扰的,而且房中的卧具太简陋,也不是为二位准备的,掀开铺板,下面另有一间密室,才是供二位休息之用,二位如果要出去不想惊动人,也可以从下面的密道离开,那儿通向隔街的一座小社公祠,祠中只有一个火工老道姓胡,是个很靠得住的人,只请二位将去向告诉他一声,以便急要时,可以找得到二位。” 司马青大喜道:“这个设计太好了,我正愁有时要办点事不方便。” “司马兄上这儿来驻脚,自然要为兄台设想周到一点,再见了!二位大喜的消息………” 上官红笑着道:“自己的朋友就告诉他们好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那就太好了,等着喝二位喜酒的人不知有多少,现在虽因情势不合其时,喜酒是喝不成了,但是这个喜讯让关心二位的人知道了,也好为二位高兴一下。” 他这下子倒是真的走了。 上官红才掩上门,撩起炕上的席子,翻开铺板,果然有一道阶梯下去,下面是一间布置得很精美的卧室,她再把两人的马包也拿了下来,掩好了盖板,望着那点上的红罩马灯,娇羞地道:“青哥,这就是我们的洞房了。” 司马青望着她,颇为不解地道:“小红,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上官红脸色一庄道:“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我知道卫铁民对我还没有死心,让那个消息传出去,他好死心塌地了;第二个原因就是我希望真正地成为你的妻子。” “那也不必这么草草呀,我们已经说好了,难道你还怕我会变卦不成?” “我不是怕,我知道你也不是那种人,可是我怕卫天风,今天在酒楼上,我才了解到他势力的雄厚,更了解到他的厉害,爹告诉我,在长辛店我可以找到一些帮助我的人,可是我来到后,除了镇远镖局外,似乎再也没有第二家朋友了,赵伯伯固然是一番盛情,但我不想连累他,因此今后我们要孤军奋斗了。” “这原是在我的意料中,我也告诉过你了。” “是的,我并不会为此而气馁,但是我怕我们随时随地都会有杀身之危,死,我并不在乎,只是我不愿意这么孤单单的死去,一个女人的一生并不在江湖,为人妇,为人母,才是女人的本份,为人母?太遥远了,我不敢奢望,至少我可以尽到为人妇的责任。” 她殷勤地整好了床铺,便推着司马青上了床,为他除去了靴子,放下了帐子,司马青含笑地由她摆布,而且在帐子里笑道:“洞房之夕,都是新娘子在床上等新郎的。” “我这个新娘子不同。” 帐帘一掀,倒把司马青吓了一大跳,因为上官红已经除去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手中擎着那盏灯。 “小红,你这是干什么?” 上官红把灯举向一侧,照着自己的左臂:“青哥,你看清楚了,这是守宫砂,是我从小就点上去的,你一定要验明了我才上床。” 她的声音很冷静,但是她擎灯的那只手却在发抖,这证明她的冷静都是装出来的。 ----------------------------------------- 逍遥谷 扫描,君临天下 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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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红色的灯光照映下,她那如脂的肌肤呈现着一种出奇的美艳,尤其是臂上的一点殷红的贞砂,更是红得动人。 司马青坐起身子,接过她手中的灯,放在炕头的小几上,上官红的冷静似乎整个地瓦解了,一下子软绵绵地倒在他的怀抱中。 无限温柔,无限蜜爱,都在热切的拥抱中,热烈的吻中表达了,良久后,上官红才吁了口气:“这就是神仙眷属的洞房滋味吗?” “是的,不过我也不太清楚,因为我也没有跟人进过洞房,不过我想来也是如此吧,至少你不会跟别的男人一起躺在一张床上吧。” “这样子就会生儿育女了吗?” “这点我敢担保不会。” “为什么,难道我有缺陷?” “不,我相信你是个十全十美的女人,只是我知道要想生儿育女,还要做一些别的事。” “还要做些什么事?” “首先我也要脱掉衣服。” 司马青只是除掉了外衣,上下的武士短靠还是好好的穿在身上,上官红的脸红得如火: “你为什么不脱?” “还不是你把我吓着了,据我所知,别的新娘子都是羞答地先躲在床上,等新郎替她慢慢地褪解护糯………” 上官红把头钻在他的胸前:“青哥,你别笑我,你知道我这么做下了多大的勇气,在帐钩上的长剑已经出了鞘,你如果拒绝我,我就立刻拉出剑来抹脖子。” 司马青温柔地吻了她一下:“我听见了,所以我吓得不敢脱衣服,我怕你突然受惊之下,先拔出剑来给我一下。” “你怎么会呢,我又不是疯子。” “不是人之常情,一个赤条条的男人乍然出现在女人面前,会使她大吃一惊,尖声怪叫,可是一个赤裸的女人在男人的眼中就不同了,所以我不敢造次。” 上官红的脸红得更厉害,一半是娇羞,另一半则是为了激动,她虽然长到这么大,对男女间事,也只是在神秘的憧憬中而已,但是天赋的本能却已成熟很久了,只是不懂得如何舒发而已。 刚才只是在一种奉献的心情下,使她有着很大胆的表露,并没有任何情欲的冲激。 热烈的拥抱,热烈的吻,再加上司马青的手指在她身体上奇妙的抚触,使她体味到一种神奇无比的感觉,那是一种从所未有的境界。 虽然这使她感到很快乐,很愉悦,但似乎又有一种意有未尽的惆怅,难道男女之情就是如此吗? 她憋了有一阵子,终于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至少那一段短时间的接近使她的脸皮厚了很多,胆子也大了很多,而且那一种意有未尽的需要感觉,也迫使她作更多的期望与需求,不仅是生理的饥渴,也是智识上的饥渴。 所以她捶着司马青的胸膛:“青哥,你坏,你欺侮我,快把衣服脱了,不然我就把你的衣服给撕了。” 司马青当然比她懂得多,而且在怀中的这个充满了热情的美艳女郎,也已勾起了他的情欲,尤其是她对男女之间的无知稚态,也更增加了她女性的魅力。 握住了她的手,轻咬着她的耳垂:“小红,别胡闹,男人脱衣服可没有美人羞解罗襦那么好看,你闭上眼睛,我才脱。” 上官红有种急需知道答案的冲动,她究竟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她宁愿接受这种安排。 闭上了眼睛,她听见了司马青在旁边悉悉脱衣服的声音,很想张开眼来看,还是忍住了。 先是一个火热的吻,然后是司马青双臂有力的拥抱,上官红的全身震栗了,她终于体受到体肤相贴的滋味。 像一个火炉,烤得她热热的,心里却是痒痒的。 这种痒是发自体内,她扭动着身子,在司马青的身上搓着、揉着,而她的双臂也有力的抱着,似乎又怕司马青会突然离去。 可是心里那种痒痒的感觉却没有消除,反而更激烈了,终于,她感到某些部位上有着不同寻常的轻触,本能地,那些部位是她防护最密的地方,使她夹紧了双褪,可是那些碰触却又似乎抓到了她心里的痒处。 司马青的动作是很轻柔的,他一直等到上官红的激情配合着体内自然的反应最激烈的时候。 一阵轻微裂疼使上官红颤抖了一下,同时也发出了一声呻吟,但是接着而来的另一种感觉使她不去理会那些痛楚,一直感到某些无以填塞的空虚,终于被填满了。 这才是人生情爱的真谛。 终于,她在一声轻吁中软瘫了下来。 她的双臂还是抱着司马青,心中的激动已经消退,可是她更爱这个男人了,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 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存在,这个男人才是她的一切:“青哥,我好爱你,好爱你,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人在出嫁后,为什么爱她的丈夫了。” 司马青没有离开她,只是轻轻地吻着她的脸颊,她的颈项,慢慢地移下去,最后停在她的胸前,吮吸着她那嫩红色坚挺的蓓蕾,另一只手却在轻轻地抚弄着另外的一颗,他还没有满足,但是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他知道这些动作在先前可能会引起她的抗拒,而现在却能引起她另一度的需求,终于他成功了。 在第二度征服上官红时,他自己也被征服了。 而这一次他给予上官红的是一种更高的享受。 当他离开上官红的时候,上官红已经软弱无力,什么都不想动了,闭着眼,在无限的满足中回味着那一切,梦呓似地间道:“青哥,世上每一对夫妇都是这么美好吗?” “不是的,只有两个相爱的人才能如此和谐。” “青哥,你比我懂得多,以前你跟别的女孩子好过吗?” 司马青笑了一下:“小红,不要问这种傻的问题,我当然好过,否则我不会懂得女人,但是你也不必嫉妒我只是好过而已,却没有爱过女人,一个男人比女人方便的是可以用钱去买到这种经验。” “我不嫉妒,而且我很高兴,因为我知道别的女孩子第一次并不是这么美好的,我认识的一个女伴在出嫁满月后回家,哭着不肯再回去,一直到她生了第一个孩子后,才改变了态度,却又在娘家耽不住了,因此我知道有些男人要很久之后,才知道使他的妻子快乐。” “你能够想到这些,就是世上最快乐的新娘了,现在乖乖地躺着,好好地睡一觉,等我回来。” 她张开眼睛,看见司马青在穿衣服,忙问道:“你要上那儿去?” “进城找人办事去,你不要跟着,还是躺着好。” 上官红很想起来跟着他去,但是她尝试着坐起来后,又躺了下去,她知道这是她顺从丈夫的开始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八大家是指唐宋两代最有名的八名文人;八大锤则是一出戏,说的是四员猛将,每人手使两柄大锤;八大山人却只有一个人,一位丹青妙手的名号,八大胡同却是八条大胡同,比任何一个以八大为名的更有名。 京师是人文会萃之地,骚人墨客,自然知道唐宋八大家之名,也会知道八大山人的画艺无双,但没有听过戏的人未必会知道八大锤是什么?有些满身铜臭,不识之无的大商贾,或许会偶尔听听戏,晓得八大锤是怎么同事,但是问起唐宋八大家就眨眼儿了,当然也不会欣赏八大山人的画艺如何,可是一定晓得八大胡同。 这八条胡同太出名了,因为它是京师的风月场所。 京师的风月场所当然不只八大胡同一处,像猫儿胡同里有半开门的土娼,那是专门接待一些花不起大钱的贩夫走卒。 因此出入八大胡同的人未必会知道猫儿胡同,但是在猫儿胡同宿土娼的人一定会知道八大胡同。 那是高级的销金窑,有人沉湎其间,乐而忘返,有人心向往之,梦想着那天有了钱去风光一下。 刚入夜,华灯初上,正是八大胡同纸醉金迷开始的时候,一家家的书寓门口车水马龙,气死风灯上糊着彩纸,写着莺莺燕燕的芳名,—更有着书明了地籍的,南国佳丽,北地胭脂,任君选择。 苏州姑娘温柔,杭城女子佻达,维扬佳丽柔媚,北地的妞儿干脆俐落,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虽然不见得每一个姑娘都是那样儿,但是在八大胡同注明了地名的姑娘们,却绝对是具有传闻的特色。 卖淫是世上最古老的行业,也可以说是人类最早的交易行为,远在茹毛饮血,穴居野处之纪,体力较弱的女人,就已经懂得如何使用天赋的本钱让男人为她们去猎食,而人的伦理婚姻关系也是从这儿开始的。 因此,在这一门行业中,最重要就是货真价实,男人不一定能娶到心中所想要的妻子,但是却可以凭金钱买到自己所想到的女人,扬州的妓女以柔媚闻名。 因此要想在一个姑娘的芳名上冠上扬州这个地名,就必须具备风骚的条件,否则顾客受了一次骗后,不会再来第二次,而八大胡同的姑娘不同于猫儿胡同,她们的身价高,架子大,不是一进门就立刻能达成留宿交易的,从清谈到眉目传情,一直到两情相悦,要用银子铺一条路,慢慢走过去的。 因此第一次的试探性的晤面时,那些姑娘们必须要表现出地方的特色,恰到好处地抓住客人,继续前来报效。 五钱银子在猫儿胡同可以买到一夕销魂,但五两银子在八大胡同连喝碗茶都不够,身价的高低如此之钜,就在情调与韵味的不同,情调与韵味固有雅俗之别,却作不了假,要想叫客人们没来过的想来,来过后舍不得走,至少得要一些在别的女人身上找不到的东西,而八大胡同的客人,却不是找不到女人的男人。 要想一亲芳泽是如此的艰难,为什么客人还是这么多呢?那只有两个解释,第一是男人生得贱,总希望沾一些不易到手的东西,第二是人们一种虚荣的心理,同样的东西,花十两银子买来,跟花一两银子买来,内心里就感到不同,而八大胡同的鸨儿们是最懂得这种心理的。 所以她们教八大胡同的姑娘们不要轻易地接受男人,却钓来了更多的顾客,所以在八大胡同,姑娘们只凭一块牌子,就能把客人自动地引了进来,用不着站在门口拉客人,那是很不入流的举动,只有在猫儿胡同的贱女人才干的事儿。 但是,规矩也会例外的,今夜的八大胡同就被一个男人搅翻了天,破坏了已经建立了多年不成文的规矩。 首先发现司马青的是绮芳阁的小桃红,她是八大胡同挂头牌的红姑娘,而且正坐了车子去应一个大豪客的局,忽然,她发现了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在胡同口上走进来,行止有点踟蹰,眼睛去看着一家的名牌,一付英气勃勃的气概,却又有点嫩生生的意味,这正是妞儿们心目中最着人疼的,何况这个男人长得那么英俊。 她的眼睛里发出了光,破例地在车板上顿顿脚,那是要停车的意思,赶车的王老好连忙勒住了骡子。 小桃红搴起车帘,把那张迷人的脸探了出去,朝那个动人的美男子笑了一笑:“爷!您是来找相熟的朋友,把名字告诉我,我带您去,这儿的姑娘家太多了,您自个儿怕找不着。” 司马青怔了一怔,这情形与他所知道的不对,但他还是和气地笑了一下,很有礼貌地: “不!谢谢姑娘,我是初次前来,久闻艳名,想见识一下,没有认识的人。” 小桃红笑得好开心,把俏丽的身子也探出来了:“我瞧着您也是初来的,八大胡同如果来了您这么一位出色的爷们,我不会不知道的,既然您没有认识的相好,奴家就高攀一下,请您上蜗居去暍盅茶。” 司马青似乎很难为情,连忙道:“不!谢谢姑娘,我只是随便看看。” 小桃红干脆下了车子,仍是含着一脸的笑容:“您要只是瞧瞧,可得我效劳了,八大胡同的姑娘们不出来给人瞧的,不过没关系,这儿的姐妹们我都熟,我陪着您,一家家地走过去,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您在一夜之间,逛遍八大胡同。” 她也不避嫌疑,上前拉着司马青的手,迳直走向第一家门里,赶车的王老好急道:“红姑娘,你有局,牛公子在大鸿楼等着呢。” 小桃红往后一甩手:“去他的,你去回一声,说我今儿不得空,把条子给退回去,明儿再去侍候吧。” 王老好讷讷地不知如何是好,司马青却道:“姑娘既然不得闲,就请见示芳名,明日我再专程奉教。” 小桃红把水汪汪的眼睛朝他勾了一下:“奴家叫小桃红,在胡同末尾的绮芳阁,回头就屈爷的驾去坐坐,不必等明儿了,今天我空得很。” 他们进的这一家叫翠华园,门上的毛伙见来了客人,忙迎上来,却又看见了小桃红,不禁一怔,别家的姑娘把客人往这儿带,那可是新鲜事儿,因此他不知如何是好了,小桃红笑了一下,先打了个招呼:“毛六,园子里有几位姑娘得闲的。” “回红姑娘,除了水仙姑娘出牛公子的局,其他的都还空,时候还早,今儿是牛公子在大鸿楼过二十四岁大寿,客人都祝寿去了,要等散了席才会来呢。” 小桃红一噘鼻子哼了一声:“毛六!你别肉麻得叫人恶心成不成,牛化雨不过是仗着他老子做户部尚书有几个臭钱而已,他又不会分给你一半儿,你干吗要这么巴结他声;当面奉承还说是贪图几个赏钱,背后你就是叫他爷爷,他也听不见,二十四岁就算上大寿了,他老子五十四岁又该怎么颂扬法?” 毛六垂着手,十分尴瓰,小桃红笑了一笑:“这位爷叫你们园子里所有的姑娘茶局,在我的绮芳阁,你把她们都叫出来见见。” 毛六不禁诧然,小桃红一顿脚:“还不快去,这位爷打赏你二两银子茶钱,回头到绮芳阁,向我的小珠儿去支取。” 毛六这才垂手请了个安。 “谢爷的赏,请爷到厅里去待茶,小的这就侍候着。” 小桃红笑着道:“快滚,不用你侍候了,我领爷到厅上去,叫她们快出来,刀尺着点儿,别叫爷瞧了笑话。” 毛六一溜烟似的去了,小桃红拉着司马青的手,直向里面走去,司马青这才低声道: “桃娘,你这是干什么?” 敢情他们是认识的,小桃红轻轻一叹:“爷,是您要我上这儿来混的,我遵命来了,对您,我别无所求,只求您赏我个面子,让我在这些姐妹面前骄傲一下。” 司马青的脸上涌起一股歉疚的神色:“桃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小桃红的脸上浮起了一个凄凉的笑:“像我们这样的女人,还有什么可骄傲,我们所盼望的,就是接到像您这样的客人,我要让大家都知道。” “桃娘,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让人知道司马青曾经光顾过我。” 司马青皱皱眉头:“桃娘,我必须告诉你一句话,我刚成了亲。” “是那位上官小姐吗?” “是的,那是人家早就给我们配上的对。” “很好,恭喜爷了,天作之合,事实上也只有二位才能互相匹配,是多久才恭喜的?” “不久之前,两个时辰吧。” 小桃红脸上泛起了惊色:“爷!您是说今儿是您的洞房花烛之夕。” “是的,只是我们的结合很特殊,那是为环境所阻,不铺张,只能草草从事,只有两心相知,连宾客都没有一个,所以除了一个人之外,你是第二个知道这事的人。” “我很光荣,可是爷,不是我埋怨您,至少今天您不能上这儿来,你应该去陪那位新娘子。” “我也没办法,我必须告诉你,我来要求你帮助的事可以开始着手了,我已经跟天风堡的人照过面………” “是一个叫尤青雄,一个叫吴海狮的家伙。” “不错,你怎么知道的?” “人家的行动并不慢,早已在这儿打了底,五天前那两个人就来了,他们跟户部尚书的儿子牛化雨攀上了交情,借牛化雨的面,叫了我们的局,然后每人开发了二百两银子的赏。” “这倒是大手笔,他们也舍得花,有什么需要呢?” “没什么,只是要求我们,对登门的江湖道上的人言行注意,听到有关天风堡的谈论,告诉他们一声。” 司马青苦笑一声:“这两个家伙很能干,居然想到了这一层。” “但是他们没有爷的思虑周密,您在一年前就想到了,要我从扬州瘦西湖搬到这儿,不也是为了这个吗?” “可是我没有他们这么大的本事,也没有这么大的财力,老实说,我身边只有几片金叶子。” “爷,您别担心钱,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您是在绮芳阁叫局,回头上我那儿开发去,连下人的赏钱都不要您掏。” “那怎么行呢,我不能用你的银子。” 小桃红脸上浮起了幽怨之色道:“爷,您说这个就叫人寒心了,我如果真是爱银子的话,就不会离开扬州了,京师虽多豪客,却此不上扬州,那儿的盐商才是真正的富翁,脱手千金是常有的事,自从蒙爷垂爱之后,我已经感激不尽,就是把这一条命都献给您,也是心甘情愿的,爷,自从我侍候过您一个月,那一个月才是我最美的时光,我的一生,在那一个月里已经过完了,以后的日子我本不是为自己而活着,要不是您还要上京城来,我已经打算出家做姑子去了,您想我还会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吗?” 司马青无言可答,只有一握她的手道:“桃娘,我感激,而且我也抱歉。” 小桃红凄凉一笑:“不说那些了,我今天给您出的这个主意,准不会错,天风堡有钱,但不一定能买得到八大胡同的姑娘,我替您叫了所有姑娘的局,只求您客气一点,拿她们当个人。” 司马青道:“桃娘,我对你们一向都很尊重。” “我明白,这也是为了您交付我的工作,您只托了我一个人,但天风堡则是对所有的姑娘们都下了功夫,我再有能耐也无法跟这么多人比的,因此才求您帮我这个忙,今天这一个局之后,就可以决定有多少人能帮助我的。” “桃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小桃红一笑道:“我曾经说过,只要您肯移玉光顾,章台青楼,没一个姐儿肯要您半分银子的,这倒不是侮辱您,而是想藉此机会给自己一点安慰,风尘中的女人尽管是为钱而予色笑,但总有一次是不为钱而奉献自己的。” 司马青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桃红笑笑道:“因此!等您走了之后,我会跟她们结帐的,相信我赔不了多少,只要有人不接受您的打赏,那就是可以帮助我的人,日后有关天风堡的动态,她们会告诉我的。” 司马青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表示,外面已经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那个毛六已经搴着帘子,拉开响亮的喉咙,高声地报起那些姑娘的芳名:“嫣红、牡丹、粉菊花、柳青………” 照例这些姑娘们在门口露个脸,笑一下,或者是摸着鬓角,行个礼后就退了出去的,可是今儿也特别,来的舍不得走,痴痴地望着司马青,似乎呆了似的。 小桃红盈盈起立,站在一边儿,跟那些姑娘们咬着耳朵,说着悄悄话儿,把翠华园里九名红姑娘都见过之后,她又到司马青的身边问了几句话,然后就笑着对那群莺莺燕燕道: “这位爷是初上京里来,跟各位姐妹们想结一场萍水之缘,叫了每一位的局,也不争早晚,各位得空的话,就到绮芳阁去坐坐,别处有局,可以先去应酬,然后抽空去坐坐,反正绮芳阁今儿是通宵的长局。” 那些姐儿们情不白禁地发出一声娇呼,那是极端的兴奋流露,司马青扔下了一片金叶子,跟着起身到了第二家。 于是司马青在八大胡同创下了一项豪举,他在一夜之间,叫遍了八大胡同八十多位红姑娘的局。 而且他也创了另一项纪录,普通一个局,姑娘们除了出名代做主人的,才会从上席坐到席终,普通都是来应个卯,敬一轮酒,唱两支曲子就得告辞了,最多在席终的时候再来转一转,那是为了给一些熟客人的特别面子。 可是司马青这个局却不同,姐儿们来了舍不得走,实在没办法被催得紧的,暂时告个罪,出去鬼混了一下,立刻又回来了。 新上门的生客一律挡了驾,熟客人也饱受冷落,害得每一家的鸨儿跟毛伙陪尽小心。 绮芳阁是小桃红自己当家挑大梁,身后没有当家的老旁儿,所以她最自由,而且她也是最红的姑娘,更是人缘最好的姑娘,别的红姑娘对同行姐妹只有相互排挤,只有小桃红却从不如此,相反的她还尽量帮衬,遇上豪客,她从不独占,总是要拉衬几个姐妹,因此那些鸨儿们虽然恨得牙痒痒的,却也拿她无可奈何。 有一两个上门,悄悄地向她求告,小桃红却笑着道:“妈妈,这是为了你们好,你们拉拔一个姑娘不容易,总是喜欢她们能多干几年,多赚几个,可是姑娘们却没一个是甘心喜欢过这种日子的,一心一意想找个好主儿从良是不是。” 她说的是至理,这些身主老鸨儿都是过来人,只是命苦没等到那种机会,却无法驳倒这番真理。 “你们也见到那位爷了,八大胡同里几曾有过这么让人动心的爷儿们的,说句不好听的,假如叫了妈妈您的局儿,您还不是巴着舍不得离开的。” “红姑娘,话是不错,但是得罪了客人………” “妈妈,八大胡同还怕少了客人,能谅解的不会见怪,不能谅解的由他去,有能耐的最好去了甭再来,自会有另一批孝子贤孙补上的,这是一。那些姑娘们经过今天这个局子后,眼界也高了,至少两三年里,她们不会打从良的念头,这岂不是好事儿,这是二。再说今儿差不多每个姑娘都到了,而且都留着没走,如果单单走了你们家的,不是让人说姑娘没眼光,就是让批评说只重银子不重情了,要是给那些嚼舌根儿说你我家姑娘在这儿坐不住,让人给比下去了,那才更叫没面子呢?” 一番话合情合理,说得那几个婆子满心感激而去,连带着把没来的也劝得气消了。 因此绮芳阁中,也开了前所未有的盛况,群芳送艳一点青,像无数星星一样地烘托着一轮明月——司马青。 小桃红在八大胡同虽不到两年,但是她人美,善解风情,手段灵活,人缘好,因此她不但是最红的,绮芳阁也是八大胡同规模最大的,最够气派的。 因此绮芳阁才有那么宽敞的客厅,可以同时容纳那么多的人,丝竹弦管,歌声不绝,觥筹交错,钗光鬓影,笑语如珠,这些女孩子们第一次发现,她们平时取悦人的技艺,同样也可以取悦自己的。 司马青本来很勉强,但是看到那些女孩子们脸上的表情,听见她们发自内心的笑声,他忽然觉得这一次豪举是多么的有意义了。 这些可怜的女孩子,一直都是在取悦别人而活着,只有这一刻,她们是为自己而活着,享受着生命的愉快,那该是多么的难得啊!。 因此,他也参加了她们的行列,跟她们一起唱,一起笑,一起谈天,恰到好处地夸耀着每个人的优点,像一阵春风,温暖了每一个人的心。而且,他也表现了他另一方面卓越的才气,一笛梅花弄,吹得每个人都忘其所以,一曲碧海青天的古筝,把每个女孩子都带到了悠远宁静的境界——碧海青天夜夜心,他给了每一个人难忘的一夜。 曙光将透,差不多每个女孩子也都乐够了,有的已发乱钗横,缩在一角沉沉睡去,嘴角兀自带着笑。 司马青悄悄地溜回了后屋,小桃红坐在屋里等着他,看见他进来,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吻着他的脚尖,司马青倒是被她这个举动吓着了。 “桃娘,你这是做什么?” 小桃红抬起了头,珠泪承睫,感动万分地道:“爷!我是代表那八十多个姐妹感谢您,您今天给了她们多少的快乐,让她们多感激。” 司马青托着她的腮帮,怜惜地抚摸着:“桃娘,我自己也很快乐,世上只有一件东西,在分给别人之后,自己反而更多,那就是快乐。桃娘,今儿我怎么没看见你,你到那儿去了?” “我在这儿接受每一个姐妹的谢意,您知不知道,她们每个人都曾悄悄地进来向我表示了感谢的意思,您刚才说快乐在分给别人之后,自己会更多,我深表同意,因为她在这儿听她们在外面笑着唱着,我的心里就充满了欢喜,不过对您来说,还有一样东西在分给人之后会多出来的。” “是什么?” “是黄金,您一共走了十家,丢下了十片金叶子开发台赏,那是给院里的鸨儿们的,但是她们又送了回来,每个人送了一片回来,都在这儿。” 她拿起一个手巾包,打了开来,里面居然是黄澄澄的一大堆金叶子,司马青愕然道: “这怎么能收下来呢?” 小桃红凝重地道:“您必须收下,这是她们的诚意,也是她们的感激,您没把她们当窑姐儿,把她们看作了朋友,给了她们许多的快乐,她们也不愿意您为她们花费一个铜子儿。” “那也不能多收她们的呀!” 小桃红一笑道:“对您来说是多了,对她们来说却并没有,我不是说,她们是一个个悄悄儿来的吗,每个人都以为您那一片金叶子是为她们花的,所以还给您一片,还求我别让人知道,她们希望的是取得一份完整的友情,我又怎么忍心告诉她们说别人已经拿过了,让她们有后人一步沾了人家光的感觉呢?这一片金叶子,代表着一个窑姐儿的尊严,而尊严却是不能分割的,而一份虔诚的奉献更是不折不扣的。” “可是我若收了回来,又算是什么呢?” “您就当一次吕祖庙的纯阳仙翁吧,善男信女们拿来供奉的猪头可没有半个的,也没两人共一个的,而且,您放心,她们都是京里有身价的红姑娘,每人身边多少有几文私房钱,谁都拿得出的,每人每年烧香拜神的花费也不止此数,而这一次却是有求必验,谢恩还愿的奉献。” 司马青想了一下,收起自己的十片金叶子,把其余的又包好给了小桃红。 “我收回我付出,领下这份情,这个就请你拿了,买份小玩意见,转送给她们,就算是留个纪念吧,只是记住,别买同样的,免得她们看见了,破坏了这份情意。” 小桃红笑了笑道:“这倒是个好办法,本来我已经替您准备好了,我从扬州带来了一串珠链,每颗都有豆粒儿那么大,每人送她们一颗,这就算我卖给您的吧。” “那串珠子价值连城,你不是太吃亏了。” “爷!您还跟我计较这个吗,黄金、明珠,在我看来都是废物,怎么样也比不上您给我的。” “好吧,桃娘,我不跟你客气了,再说那些反倒折损了我们的友情,只是那些珠子都是一个样儿的………” “您放心,她们是悄悄儿拿来的,我也会悄悄儿地给她们,收下那颗珠子,她们也不会舍得带出来的,那怕是有一天她们从良了,也不会拿出来给她们的汉子看见,临死之前,她们也会背着人悄悄地吞下肚去。” 司马青想笑,但没笑出来,他为小桃红脸上的庄严镇慑住了,对自己有这样的念头感到很惭愧,轻轻一叹:“桃娘,我不忍心向她们告别,只有悄悄地走了。” 小桃红举举手中的金片:“从这个看,天风堡的银子是丢下水了,爷,我要是听到什么,怎么告诉您呢?” “不太重要的,你就记下来,有个卖茉莉花儿的小亮哥儿,你写给纸条儿交给他,如果是紧急事故,你就设法送个信到天齐庙外,找测字的谈必中。” “爷!您的线儿可放得真远。” “那都是江湖上一些热血的朋友。” “爷,一时还不会离开京城吧?” “大概不会,要走前我一定会来看你。” “好,在这顶楼上,有一间小阁楼,门永远开着,里面陈设着我从江南带来的被褥卧具,一切都跟从前一样,里面那对龙凤烛只点了一半,您来了,不必让人知道,点上蜡烛就行了,即使我不在,不出一炷香,我一定赶同来。” 司马青握了握她的手,推开窗子,悄悄地走了。 曙色苍茫,他深深地吁了口气,心里有着沉甸甸的感觉,他不是小桃红第一个男人,小桃红却是他第一个女人。 望望绮芳阁,整个八大胡同在沉睡中,然而他却异常清醒,这一天一夜,他的生命中变化太大。 首先是他跟上官红成了亲,变成个有家室的人。 然后他却在八大胡同的艳窟中,跟一群莺莺燕燕度了一夜,却把他新婚的妻子一个人丢在地穴中。 只有最荒唐的男人才会做这种荒唐的事,可是司马青却没有一点自疚的感觉,因为这一切,他都是为了上官红而做的,为了武林侠义与道义。 行侠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是司马青却有着别人很难具有的条件与心胸,所以他也有着比此别人较多的方式。 捉住了一个在街上扫地的老苍头,他问明了上天齐庙去的路,开始了他第二项任务。 天齐庙外有一片林子,也有一片广场,京城在沉睡中,这儿已经有不少早起的人。 有的提了鸟笼子在蹓鸟,也有人使拳踢腿,使这儿挺热闹,因此也有了不少赶早市的小吃挑子,卖豆汁儿,卖酥奶茶的,卖汤圆的,卖热粥的,司马青是来找谈不同的,这位空空门的祖师爷游戏风尘,极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份,甚至于他的徒子徒孙们,都不知道他们的老祖宗在天齐庙以谈必中的名字在摆测字摊。 司马青到得太早,测字摊还没摆出来,但是他却看见了一大批的人约摸十来个,提着棍子,拿着剑,嘻嘻哈哈地涌了来,在天齐庙前,这种事很平常,因为那些青皮混混儿经常像煞有介事的来这儿练功夫。 但是司马青立刻就看出这批人不简单,尽管有人在哼哼哈哈的乱叫乱嚷,但至少有二个提剑的目光沉凝,步履从容,有着相当的火候造诣。 他摸不清这些人的来路,这些人都似乎冲着他来的,在他旁边摆开了架势,似乎是要练功夫,却见一个白净面皮的汉子,手上提着一笼画眉,一路哼着小曲儿过来,朝那两个提剑的汉子点头含笑:“杨师父,朱师父,二位早!二位真好兴致,这么早就出来练功夫了,这几位是贝勒府的爷们?” 那两个汉子似乎一怔?其中一人道:“早,对不起,请恕在下眼拙,尊驾是………” 那汉子笑笑道:“兄弟姓陈,陈海涛,家叔跟牛尚书是同僚,昨夜在化雨兄的寿宴上见过二位师父。” 这个武师显然不记得了,只得拱手道:“陈公子!” 而陈海涛却像是说开了头,滔滔不绝地道:“昨儿可真扫兴,本来大家借着牛兄的生日,要好好地乐一下子的,那知道蹦出了一个不开眼的家伙,居然跟化雨兄过不去,把八大胡同的姐儿全给截了去,弄得冷冷清清的好不凄凉,在席上听见二位说逮到那家伙,一定要好好地教训他一下,二位可摸出那小子的底细没有?” 这姓杨的武师沉着脸道:“没有,我们没说那句话。” 陈海涛却道:“杨师父,您甭谦虚,凭您仙人剑杨仲岳,跟八仙剑朱泰山的大名,提出来已经够把那小子给吓着了,何况二位还是铁贝勒府的护院教师,几时找到那小子,可别忘了通知兄弟一声,也好瞧个热闹………” 陈海涛一面说着话,一面用食指弯过来成了个圈儿叩在画眉笼子上,那正是空空门弟子的手势,司马青心中了然,这是空空门的人在向他递消息了。 想不到对方居然也缀上了自己,乃笑了一笑:“在下司马青,就是昨夜在八大胡同叫了所有姑娘局的人,也就是那不长眼的小子。” 陈海涛似乎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了两步:“原来就是你呀!好,好小子!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跟我们化雨兄过不去,你等着,这两位老师父要教训你。” 他又朝着杨仲岳与朱泰山叫道:“原来二位师父已经盯住这小子了,那敢情好,二位甭客气,给他两下狠的,我去通知朋友来给二位捧场的。” 他跑得远远的,大声叫道:“大家快来瞧呀,贝勒府的两位教师爷已经找到昨夜在八大胡同卖狂的那小子了,要狠狠的修理他………” 被他这一吼一叫,弄得那两个家伙十分难堪,而且又围上来一大堆的闲人。 司马青淡淡一笑:“二位朋友,一大早带了人,原来是要赐教的。” 仙人剑杨仲岳讷讷地道:“没………没有的事。” 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 陈海涛又在叫了:“小子,贝勒府离这儿七八里路呢,要不为教训你,两位师父会跑到这儿来,你小子等着挨揍吧!” 他像是存心要挑起这场热闹来。 司马青一笑道:“二位既然在昨夜放了话出去,今天又何必不敢承认呢,难道二位只敢在渤海龙王面前说大话。” 八仙剑朱泰山却脸色一变道:“小子,你说什么?” 司马青淡淡一笑道:“在下昨夜虽然人在八大胡同,没赶上牛化雨的盛宴,却也知道昨夜在大鸿楼上,渤海的两位龙王才是真正的主人,不仗着那两个家伙撑腰,凭二位这两块料,也敢向我司马青发狂话,既然找来了就甭再充孬种,请!” 他脱去外衣,亮出了佩在腰间的剑。 杨仲岳却急了,他们是来对付司马青的不错,但不是这个样子,带了一批人,原准备装糊涂打群架的。 因为他们在铁贝勒府教武护院,没多少人认识他们,那知道会闯出个叫陈海涛的冒失鬼,哇哇的叫开了,而且还抖出了他们俩的字号,连带在贝勒府的身份也喊明了。 司马青已经摆下了道儿,聚众群殴的计划行不通了,单打独斗,他们可实在没把握,更可恶的是司马青把吴海狮跟尤青雄的底子也叫了出来,明摆着他们是为天风堡出头的,这场架不打既不行,打输了更糟,因为吴海狮另外在暗中还遣了几个高手,这时为了避嫌,都不会出手了。 脑门上淌着汗,杨仲岳讷讷地道:“司马青,这儿人多不便,约个地点,咱们改日领教。” 司马青淡淡地道:“我没空,碰上了就算,二位不愿赐教也行,司马青不是好斗的人,只要二位承认,昨夜的那些狠话是放屁………” 两个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司马青笑道:“如果二位没说,自然是没有放屁,于二位盛名无损,如果二位说了,今天虎头蛇尾而退不太丢人吗?” 朱泰山的性子较为躁烈,撤剑怒吼道:“小子,你欺人太甚了,大爷还怕你不成。” 剑光如电,直刺过来,司马青看他使的是八仙剑,而且真有几分火候,闪了几下,才发剑以奇门剑应敌,轻松地交手二十多招后,剑招突变,偏过剑身一拍,“撒手!” 朱泰山的手中剑应声落地,手背上一块红印,那是被司马青拍中的部位,幸亏是平着拍下来的,否则,那只手就跟着剑一起堕地了,而司马青要平过剑身来,至少得此原式慢了一倍的时间,技不如人,而且还差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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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006
第 六 章 朱泰山人也呆了,这一败不但包括他在武林中的地位,连带贝勒府的职务都将从此失去了。 他同来的那些汉子见朱泰山落了下风,一声呼吼,各自抡起家伙,就要围上来干群架。 司马青微微一笑:“北方武林朋友们,就这么输不起?” 这句话使得一旁的杨仲岳更脸红了,硬着头皮叫道:“住手,全给我滚下去。” 那些人在杨仲岳的喝声下停住了手,但看的人还是不服气,盯着司马青狠狠地道:“杨师父,这小子太狂了,把他给剁了就是。” 杨仲岳看看那说话的人只是京里的一个青皮混混,虽然在牛化雨家里挂个护院教师的名义,但是却只跟着牛化雨身后帮闲跑腿,是个十足的小人奴才,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委屈,更感到非常后悔,跟这种人混在一起把自己的身份也贬低了。 因此沉着脸道:“牛五,闭上你的嘴,给我走到一边儿去,此地武林朋友的脸都给你丢尽了;你还有脸说。” 牛五是个十足的小人,这种人手底下平常,嘴皮子却不输人,何况他在牛家也称个护院教师,尽管身份低微,但也要看对什么人,牛化雨是他的主子,就算伸手掴他的左脸,他会再把右脸凑上来,但是对杨仲岳,他却并不觉得自己低到那里,因此也一瞪眼道:“杨师父,昨儿个在大鸿楼上说大话的是你们两位,今天叫人打了的是朱师父,跟你是同在贝勒府的同事,真要丢脸也丢不到咱们头上,大伙儿是为了朋友义气来帮忙的,想不到却落下不是了,既然如此,咱们还献个什么殷勤,黑瞎子拉磨碾子,出了力还落了个熊,哥儿们,往后站站,瞧咱们铁府的杨大教师怎么样把脸给找回来。” 给他这么一搅,有四个大汉都收起家伙,退到一边了,只有两个人还站在那儿,牛五上前拉拉他们道:“两位兄弟,我不知道你们那个府上的,但想来也跟我牛五差不多,是名不见经传,端人饭碗的小脚色,人家杨大师父要为北地武林挣面子呢,二位别妨了他的英名。” 连推带拉,硬把那两个人给架到一边儿去,杨仲岳看得心头更凉,因为这两个人才是天风堡遣来协助行事的高手,没想到却被牛五给挤了开去。 那两人无可奈何地看了杨仲岳一眼,杨仲岳怔住了,司马青是名满江南的剑客,要不是有了天风堡撑腰,他眼朱泰山根本不敢去找司马青挑战,何况彼此河水不犯井水,也没有去找人麻烦的理由。 昨天是受了尤青雄的恳托,当众摆下了一番大话,找个借口一斗司马青,然后会同了天风堡的无名剑手,一起把司马青给狙杀在北京,天风堡答应把这个盛名就算是他们两个人的,就在名心的驱使下,他们答应了下来。 今天一早,原打算在八大胡同外面就截住司马青的,后来因为听见司马青在打听天齐庙的去路,这个地方更理想,所以随后赶了来,而且为了掩人耳目,还特别把牛化雨家里的带了一批来,便于天风堡的剑手掩藏身份。 牛化雨家中养着的都是一批酒囊饭袋,这个牛五因为是牛化雨同宗,搭上五百年前同过祠堂的那么一丁点关系,而且又巧言令色,善于逢迎,才巴结上牛化雨,算是这批打手们的头儿,靠这批人,连司马青的一根汗毛都动不了。 因此在群殴中斗杀了司马青,也没人相信是靠着这些人帮忙的,这份荣誉,自然是属于他跟朱泰山的。 如意算盘打得好,结局却不如意,首先是借口生事的计划受了阻碍,朱泰山草率出手,叫对方轻轻松松地击败了下来,牛五要发动群殴,本来是颇合自己心意的,可是自己还没有出手,他们就乱来一通,即使能得手,也没有自己的份儿了,因而才发声喝止。 同时更因为自己对那个牛五十分厌恶,当着人前,他还客客气气地称一声杨老师,私下背人时,居然称兄道弟,仿佛跟自己是一样身份了。 这已经够使他火气了,而牛五在路上还喋喋不休地吹,说这一次大家能够把司马青摆平下来,将是一次大大的成名露脸机会,一定要在大鸿楼上摆他十几桌酒席,好好庆贺一番,竟把斗败司马青揽成他的功劳了。 这使得他更为恼火,刚好司马青扔了一句话过来,他逮住机会,把牛五好好地训斥了一顿。 没想到这种小人得罪不得,他们根本不讲什么道义,也不会顾全大局,唯利是图,眦睚必较,杨仲岳见在最重要的关头,两个最得力的帮手又被牛五拉走了,心里恨不得搠上他两剑,可是司马青还在面前,四周围着一大圈看热闹的人,使他发作不起来。 而且面对着司马青的挑战,使他更是进退两难,动手必无幸理,就此而退,丢人更大。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朱泰山是深深了解他处境的,知道这时只有自己厚着脸皮再跟他联手一战,或许还能扳回一点面子,否则杨仲岳再败下去,他们两人今后都甭想混了。 因此,他一弯腰拾起了被击落的剑,朝杨仲岳一点头道:“杨兄,小弟一时疏忽,着了人家的道儿,对别人,小弟不敢相求,但杨兄与小弟的交情莫逆,小弟斗胆相求,无论如何,也要帮小弟出出这口气。” 杨仲岳连忙道:“朱兄说那儿的话,我们是几十年的交情,又同在一个地方做事,一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司马青折辱了你,就是折辱了我,扳回面子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他也不再多说,略略交代了一番门面话,立刻就挥剑进击,朱泰山也配合着进招,这两个人多年在一起,动手搏击,自然而然地养成了配合的默契,而且对彼此的剑路都熟得不能再熟,一人出手,另一人立刻就知道以后的变化,发剑出去,不是补己方的实,就是攻敌之虚。 因此这两个人联手出战,威力竟是大了好几倍,何况他们两个人也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硬底子。 司马青初时还不以为意,因为他击败朱泰山太轻松了,不知不觉间轻估对方的实力,所以开始十几招,他完全被人制住了先机,完全落入了下风,好不容易慢慢地才能稳住了阵脚,争回到一半的主动。 但是朱泰山与杨仲岳的剑势也行开来了,攻越势来越凌厉,司马青纵然是看准了对方的弱点而反击,但未等剑威运足,另外一支剑又攻了过来,迫得他必须回剑去应敌。 就这样一来一往,鏖战了四五十个回合,司马青始终都未能发挥剑势,形成了胶着的状态。 这时候只要再有人能加上一手,司马青绝难招架的,天风堡遣来的两名剑手看出了便宜,正想觑空拔剑进去,那知道牛五又讨厌地挤了过来,握着那家伙的胳膊道:“兄弟,你这是干吗呀,人家都是有名的大剑客在动手,有你们的份儿吗,玩艺儿不行,上去了只有碍事,要是你插手上去,坏了两位老师父的事儿,他们再叫人打了,责任可全是你的,你拿什么赔人家的脸呀!” 这家伙被牛五一打岔,错过了一个最有利的时机,心中很火大,振腕一抖吼道:“滚开! 你少来搅和!” 这一振倒是把牛五给振开了,可是他自己也怔住了,因为他突然感觉到臂上一阵酸麻,那只手居然不听使唤了。 他的同伴见他拔出了剑,半举在空中,居然不再动作,使得本来配合好的突击行动阻滞了下来,不禁诧问道:“老韩,你是怎么了?” 这个叫老韩的家伙神色一变:“不好,我着了道儿了,牛五有问题,姜维,逮住那杀胚,他八成是对方的人。” 声音说得很低,这个叫姜维的家伙铮的制出长剑,正准备去找牛五,忽然斜里窜出一条人影。 “好啊!两个打一个已经够丢人了,你们还想四打一,本姑娘可容不得你们。” 剑光一闪,那个叫老韩的家伙首先在喉头挨了一剑,砰然倒地,姜维脸色大变,正待运剑攻出,腿上忽然一痛,像是被什么利器扎了一下,低头一看,腿弯上已经钉着一枝小袖箭,还没有来得及伸手去拔,眼前寒光一闪,跟着喉头也是一凉,身子倒了下来。 杀人的正是穿了一身红的上官红,她手中挺着剑,举目四顾。 牛五却趁此机会大叫道:“不得了喽,杀了人喽,在场的各位都是见证,这是两条命的人命官司,快去报官去。” 他不叫还好,这一叫,看热闹的人都怕沾上麻烦,一哄而散,跑得一个都不见了。 这边一乱,司马青那边也得了手,不过他心存忠厚,未忍遽下杀手,只在两人的肩头划了一剑,使他们一时无力再战,双双弃剑抚肩护疼。 战斗终止了,牛五还在叫道:“这个婆娘杀了人,把老韩跟姜维给杀了,杨师父,朱师父,你们看着她,我去报官去。” 回头要跑,上官红沉声暍道:“回来!把话听清楚了再走。” 身形一闪,长剑封路,牛五吓得大叫一声,双手抱着头,但口中仍是逞强叫道:“恶婆娘,你敢杀牛五爷,户部尚书牛大人是我的本家,牛五爷有着百来个弟兄,都会跟你没完了。” 上官红冷笑一声:“我不杀你,你也不配我动剑,我只是要你带句话给天风堡,告诉卫天风,人是我上官红杀的。” 牛五听说不杀他,胆子又大了,放下了手:“什么天风堡、卫天风,我一个也不认识。” 上官红冷冷地道:“你不认识,这死的两个人认识,那两位大教头也知道,那位吴海狮更知道,这两个家伙死有余辜。” 牛五一怔道:“姑………姑娘,莫非你跟这两个死者有过节?” 上官红神色一懔道:“跟你说没有用。” 牛五一拍胸膛道:“怎么没用,我牛五在江湖上虽然没没无闻,可是在京师,提起我九头金刚牛五,多少还有那么一点小名,要你姑娘真跟这两位有过节,看姑娘也不是没名没姓的,对了!姑娘才已经报了姓名,叫上官什么来着………” “上官红!红裳仙子上官红!” 牛五脸色一变,伸了伸舌头道:“哎呀!敢情姑娘就是已故的武林盟主上官大侠的千金上官姑娘呀,这可太失敬了,上官姑娘,那这位是………” 上官红淡淡一笑道:“是我的丈夫,青衫客司马青,你们聚众围杀他,在天风堡做走狗,难道还会不知道他是谁?” 牛五更是变了脸色道:“这牛五可是真的不知道,我们只知道昨儿有人包了八大胡同的全部姑娘,让牛公子丢了个大脸,觉得他太狂了,敢情这个司马青,就是那个司马青呀,那就难怪了,难怪八大胡同的窑姐儿一个个如痴如癫,宁可得罪所有的豪客也要赶回去应局了,要是我牛五也在八大胡同落籍,我一样的会………咳!我这是怎么了,尽说这些废话,我说上官姑娘,司马大侠,既然是你们二位,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甭说宰了那两个人,就是再多宰两个,也是白宰了。” 上官红冷冷地道:“我可不是随便杀人,这两个家伙原是我父亲手下的亲信八卫士之中的两个,他们卖主求荣,勾通外贼,害了我父亲,又追杀我们夫妇,像这种不忠不义之徒,我若是不杀他们,就没有天理了。” 牛五道:“对!杀得好,我说杨师父,朱师父,你们二位可就不该了,你们是北方武林道成名的人物,二位能够在铁贝勒府得到这个职位,也是当年上官堡主给推荐的,要不是上官堡主的保证,贝勒府怎么用来历不明的江湖人,二位不思感恩图报,反而也恩将仇报,干出这种事,可真替武林道上的朋友们挣脸………” 杨仲岳与朱泰山在司马青的剑下受了伤,又被牛五这一激,心里这股子味见就不用说了,尤其是杨仲岳,更是热血上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栽倒在地下。 牛五冷笑道:“杨师父,你可真能装,一口血忍到这时候吐出来,恰好及时遮了羞,否则你只好一头撞死………” 朱泰山实在忍不住了,跳了起来,伸拳要打,牛五却不含糊,挺挺胸膛道:“姓朱的,你要打人尽量伸手好了,牛五敢说敢当,存心让你打两拳作成你的英雄,否则你那有脸再回到北京城去,更没面子在贝勒府里耽下去呀,这年头一年几千两银子的差使不好找,牛五怎么忍心叫你敲了饭碗。” 这家伙这张嘴实在够阴损的,朱泰山一张脸胀得血红,举起了拳头却说什么也打不下去。 牛五更不放松,拉开嗓子叫道:“姓朱的,你打呀,不打你就是孙子王八旦,把我牛五打趴下,你回去可以向人吹了,今天虽然没有能摆平了司马青跟上官红,却把牛五打得倒地不起,那也够露脸的…………” 杨仲岳挣扎着从地下爬了起来,叹了口气:“老朱,算了,跟这种小人呕什么气,走吧!” 朱泰山放下了拳头,过去扶着杨仲岳,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牛五叫道:“二位走错了,这不是回程的路。” 杨仲岳回头道:“牛五,我们不是回城,而是回家去了。杨某实在佩服你,我们虽然伤在司马青的剑下,却是栽在你的手下。” 说完又向前走去,牛五顿了一顿才道:“把他们的马匹牵过去,去一个人陪着他们,另外一个上铁府去为他们辞职,整顿一下他们的行李物件,然后给他们送去,刘二混混,把两个死人驮在马上,送到天风堡去交给吴大爷,看看他怎么个说法。” 另外那些汉子似乎都是牛五的手下,一个个答应了,立刻分头行事,各自分散了。牛五这才上前道:“司马大侠,上官姑娘,庙里清静,二位不去坐坐去。” 他领先在头里走着,四周都没别人了。 上官红才道:“牛五哥,多谢你帮忙。” 牛五笑了笑道:“上官姑娘,说这个不太见外了吗,凭老爷子跟二位上面的交情,这是我们该做的,不提上一代的交情,以空空门的宗旨,也应该为二位尽这份心。” 司马青这才愕然道:“原来五爷是谈老爷子门下的。” “不敢,牛五在门户里行五,老爷子从二位到达了长辛店就知道消息了,也知道大侠到天齐庙是为来了要找他老人家,但是老爷子吩咐下来,说您的身份太明显,目前还是别见面的好,如有必要,敝门的弟兄自会来另约的,天风堡派了两个海盗头儿来,想在京师创一番基业,老爷子正在全力对付他们,目前不便泄了行迹。” 司马青点点头,随即笑道:“既然谈老爷子已经有了准备,那我就不打扰了,不知道老爷子有什么要我们夫妇效力之处吗?” 牛五怔了一怔道:“原来二位已经大喜了,恭喜,恭喜,什么时候的事?” 司马青笑了一下道:“为了名正言顺地好为家岳尽力,我们提早正了名份,就是昨天,内子正在忌中,所以也没惊动朋友,五爷在老爷子面前说一声,请他老人家见谅,等风平浪静,云破月明。我们再给老爷子叩头去。” 牛五拍着巴掌笑道:“其实二位早该恭喜了,不知有多少人盼着你们这一对早成佳偶,只是突然听见了这个消息,仍是使人感到意外………什么,司马大侠,你说昨天是你们的喜期………” 司马青含笑点头道:“是的,花烛良宵,内子一个人在逆旅中凄凉地度过,兄弟却在八大胡同中大荒其唐,五爷一定要骂我混帐吧!” 牛五怔了一怔才大笑道:“换了别人,我牛五岂仅是骂一声而已,非把那小子狠揍一顿不可,但发生在你司马大侠身上,自当另作别论了,而且司马大侠也够光采的,打从八大胡同设立香巢以来,还没有人有过如此盛举,这倒不是钱的问题,真要数家财,也有人花得起,只是这种事不是钱能办得了的………” 司马青笑笑道:“我也不是为寻欢而去的,主要的是想把事情闹得大一点,使天下瞩目,让卫天风无法明目张胆地对付我们,因为我一到长辛店,就发现卫天风的势力已经深入此地了。” 牛五道:“可不是,这家伙的确神通广大,不声不响的,居然在这儿扎了根,连我们都疏忽了,不过他要想在此地称霸,至少得先要我空空门点头才行。” “他对谈老爷子还没有什么行动吧?” 牛五傲然地笑了一笑:“怎么没有,他对空空门很注意,渤海的那两条孽龙早已潜伏京师;目的也是在跟空空门打交道。但老爷子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把我们手下的弟兄早就安插在别的行业上生了根,只留下一些不起眼的小脚色在撑场面,因此,他们连老爷子的姓名都还没摸出来,对了,二位往后………” 司马青忙道:“五爷放心,我们知道谈老爷子一生只把他的大名告知了先师与先岳父两个人,因此我们两个人也会谨记着这件事,绝不向任何人道及的。” 牛五笑道:“说了也没什么,真正知道他老人家名讳,见过他老人家真面目的,只有我们十三太保,而我们这十三个弟兄都是老人家最忠心的弟子,只是老人家觉得目前只宜暗斗,还不到摊明的时候。” 司马青再度问道:“老爷子有什么指示没有?” “没有,老人家说二位才是正角儿,咱们空空门只是旁边敲锣打鼓的文武场,再多也只是抹上脸粉,登场跑跑龙套,所以老爷子请二位敞开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必找敝门连络,真到需要人手的时候,敝门的弟子自然会出来的,老爷子还说二位不必顾虑,来到直隶地面上,绝不会让人动二位一根汗毛,二位只管放心。” 上官红笑道:“看五爷刚才的身手,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姜维与韩大魁是先父昔年手下八卫士的佼佼者,五爷一伸手就把他给制得牢牢的。” 牛五有点讪然道:“那只是他们把我当作个混混,丝毫未存戒心而已,否则那有这么顺利的,不过我也只能阴着使坏,真刀实枪的正台戏,还是要二位来唱的,唯有这样,咱们才能稳操优势,像刚才,为了事机紧迫,我制住了韩大魁,却不能杀他,否则我以后就不能再混了。” 上官红点头道:“五爷派去通知我的小弟兄已经跟我说了,这两个叛徒罪大恶极,我也不能容他们,不过五爷,你现在跟我们在一起了,以后还能挤进他们的圈子吗?” 牛五笑笑道:“没问题,牛五给他们的印象是个没出息的小人,即使我跟二位公开结伴而行,也没人能相信我能跟二位交上朋友,何况我还有一番说词,说不定他们以后还会更看重我,摆着我跟二位套近乎呢!” 司马青想了一下才道:“妙!妙极了,他们会要五爷来刺探我们的动静。” “我就是这个主意,不过他们眼睛里的牛五,不会有多大的份量,我也不必真有什么表现,但二位却知道我是空空门中的老五,二位如果有什么行动时,先透个底给我,我就可以叫他们一个个抹脖子上吊。” 司马青道:“五爷今天制住韩大魁的手法虽然巧妙,却瞒不过明眼人,万一落人对方的眼中就不妙了。” 牛五微微一笑道:“这个请二位放心,吴海狮鬼得很,在没有摸清二位的来意前,绝不会把他的人遣出来的,今天除了这两个杀手外,连杨仲岳跟朱泰山都是临时起意,挤过来的人,而且司马大侠要上天齐庙来,我是料得到的,他们却不清楚,我早作了准备,他们则是跟在大侠后面才行动,天齐庙前的看热闹的人,一大半都是我们的弟兄,其余则是附近左右的居民,个个的底子都很清楚,即使有一两个陌生人,我们的人也留神,绝不让他们有机会把话传过去的。” “杨仲岳跟朱泰山呢?” “他们跟天风堡没有很深的渊源,叫我那样一气,还会有脸回去吗?” “不可大意,杨仲岳走的时候,话中有话。” 牛五一笑道:“我知道,但是那话只能说给他自己听了,我已经叫弟兄们送他们离开,连行李都不用他们自己去拿,所以这一走,他们就算是在江湖上除名了。” 司马青忽觉意有不忍,只是未便启齿,但是牛五已经猜到他的心事了,笑道:“司马大侠放心,空空门只对万恶不赦之徒,才用严厉的手段处置,那两个人只是意志薄弱一点,我们不会要他们如何的,只是为他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请他们修身养性,过几年安稳的日子而已,等事情告一段落后,他们就可以自由了,那个时候,也不怕他们抖出什么秘密了。” 司马青这才安慰地呼了口气。 牛五道:“二位逛逛,还是回长辛店去吧,最好是跟天风堡的人多作正面接触冲突,好让我们摸出他们的实力以及那些隐藏的高手,一个个地解决掉,谈老爷子认为这是打击天风堡最好的一个方法,因为在这儿,他们无法明目张胆地聚众闹事,就必须来暗的,咱们张开了网,等他们一个个地自动投进来,等到那天卫天风忍不住了,自己也送了过来,网住他这头大鱼天下就太平了。” 司马青俊眉一展道:“我原来也是这个主意,谈老爷子既然也想到了,可见我们就是行动一致,吴海狮曾经说过两天天风居酒楼要开张,到那天我们再去给他贺一贺去。” 牛五也笑道:“那敢情好,老爷子就是这个意思,跟天风堡的人冲突必须公开,而且要占住理,一个理字活活憋死他们。” 他告辞着走了,上官红这才看着司马青道:“你倒好,撇下我一个人,跑到京里逛花街了。” 司马青忽然变得非常高兴,拉着上官红手道:“红妹,你怎么也想不到昨天我是怎么过的。” 上官红噘着嘴道:“我当然听说过,江南情侠司马青昨夜在京师八大胡同,开花国从所未有之创举,一个人叫了八大胡同全部姑娘的局,在绮芳阁澈夜笙歌,幸好我还没有帮你宣扬说昨天晚上是我们的洞房花烛之期,否则你就更轰动了。” 司马青知道她不是真生气,于是大笑着拥着她的肩膀:“你不说我可替你说了,刚才在牛五的面前,我不是直言无隐地坦承昨天是我们的婚期吗,一个男人新婚之夕在窑子里度过,怎么说都不是件光荣的事,因此,我宣布这件事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作成你,让人知道女侠上官红是怎么样的一份气度。” 上官红忍不住笑了:“算了,洞房第一夜,新郎流连花街,澈夜不归,这个好名声也光采不到那儿去。” 司马青笑道:“发生在别的女人身上,大家可能会想到那新娘子一定是个丑八怪,但是在你上官红身上,绝不会有人认为你丑得把新郎吓跑了吧。” 两个人都笑了一阵,上官红才道:“无怪有人说女儿家出了嫁,脸皮就厚了,在昨天之前,我绝不敢跟你谈这些的,可是今天我谈起这些,好像满不在乎。只是有一点不解的,青哥,你偏选昨天晚上去闹那么一下,一定有什么特别的道理吧?” 司马青道:“当然,昨天,我是去赴一个约会,原没打算留那么久的,可是到了那儿,我知道户部尚书的儿子牛化雨在昨天过生日宴请京师群豪,叫了十几个姑娘的局,又听说天风堡借了牛化雨的身份,在八大胡同里遍布眼线,要每一个姑娘注意那些江湖客的谈话,尤其是有关天风堡跟我们两人消息的,立刻通知吴海狮………” 上官红冷哼一声道:“天风堡的威风不小,居然把眼线布到这种地方去了。” “这才见得卫天风的才干,妓院酒楼,是最易泄漏秘密的地方,尤其是江湖中人,酒色当前,往往会忍不住炫耀一番,自己没有英雄事迹可夸,也要把所知道的一些武林秘闻,吹出来以自重身价;所以卫天风把眼线设到那个地方,益见其过人之处,凭心而论,卫天风如若做武林盟主的确比你父亲称职。” 上官红叹道:“我父亲是义不可却,勉力而为,但卫天风却是为权势所诱,拚命地想干。” 司马青正色道:“红妹,我说句公平话,卫天风除了心术不正之外,他的确是个最恰当的武林盟主,而你父亲如果真的无意及此,就应该尽力推辞,勉力而为,难任其职,也不是好事,假如你父亲能像卫天风这样察察为明,广事搜集各地各人的动态言行,就不会受到蒙蔽与愚弄,贻下今日之患,卫天风如果心术正一点,无须谋求,他就会成为武林盟主。” 上官红的眼睛望着他,脸上有着奇怪的表情。 这种眼光使得司马青有点不安,连忙道:“红妹!我只是把事情分析一下,并不是对上官老伯………不,我现在也应该跟你一样称他若人家一声爹了,我并不是对爹有所不敬。” 上官红却摇摇头:“青哥!你的话很对,爹在生前也说过同样的话,他最后一次跟我谈话时,那时他已经发现到卫天风的阴谋与企图,但是卫天风的势力太大了,他不能也不敢立予揭发,抓破了他的脸,使卫天风恼羞成怒,走上了绝端,受到伤害的将不止是爹一个人,上官一家人,还有许多忠心跟随爹的部属,许多与爹生死与共的朋友,而掀起北五省武林中一次最大的杀劫,一场最大的流血惨剧。” 司马青点点头道:“是的,那是可能的。” “爹容忍了卫天风,不是为了自己,他早已知道自己必将受到卫天风的谋害,一个不着痕迹的谋害,但是爹宁愿选择这个死法,即使卫天风留下几分体面,为了这几分体面,他必须在表面上维持个仁义的幌子,对武林中的正道之士,不致立即遭受他的毒手。” 司马青肃然道:“这一点爹很伟大,也正是一个武林盟主应具的胸怀。” 上官红的眼睛有点润湿:“爹承认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武林盟主,就武林盟主的职分而言,卫天风做得更好,但是爹也说过一句很有意义的话,武林盟主的心术比称职更为重要,爹的盟主是应武林道上友人之请而推举的,不是自己去营求而来的,而卫天风营求太力,绝不会是一个好的盟主,因为卫天风着眼在武林盟主的权限而不是着眼在盟主的职守,所以爹宁可在他的迫害下而死,也不肯推介卫天风为继任的盟主。” 司马青默然了,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上官红又道:“武林盟主是以道义为本来排解武林的料纷,是以正义为兵来压制邪恶,不是用权术来统治武林,卫天风的作法爹不是想不到,做不到,而是不敢为,不屑为。” 司马青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师父也说过一句话,武林中根本不应该有盟主,因为江湖人天生傲骨,各不相下,谁也不愿意有个高高在上的统治来压着自己的。” “爹也是这么想,可是他没办法,他也很后悔,年轻时锋锐太露,自己招揽来这个担子,北五省的武林盟已经组成了,很多人也深受其惠,不肯撤消,爹屡次想辞掉都未果,只有硬撑下去,最后他才明白了,已经成了名的江湖人都有一份恐惧,恐惧自己所有的一切会失去,要倚仗着武林盟来保持它,所以大家把这个担子加在爹的头上,爹知道只有牺牲了自己,让大家知道武林盟会有什么弊害,那么人才会觉醒,这是一个无可奈何的办法,但也是唯一的办法。不过爹没有忽视到自己的责任,他因为姑息与容忍使得天风堡的实力坐大,必须也要留下一分力量来抵制天风堡的猖獗………” 司马青道:“我知道,他把这个责任交给了你。” “不,青哥,他把一切都交给了你,他知道在北五省没有一个人能挑起这个担子的,他写了十封信给南方的十位知己朋友,五封信给北方的朋友,说出他的隐忧,希望他们留意推介一个可靠的人,结果十五封信回来了,一共有五个人选,都是名震一时的俊杰,爹在五个人中选定了你,青哥!你知道有几封信推介你?” 司马青摇摇头,他实在不知道。 “十五封信只推荐五个人,至少要有四封信集中在我身上,才会使我膺选,但是我相信不会有四个人看中我。” “不错,那十五封信里,有八封信是推介少林的俗家弟子李志华,三封推荐武当的青年高手潘人凤。” 司马青道:“很好,李志华为人正直,剑术无敌,潘人凤机智过人,行事果断,如果要我推荐,我也一定择其中之一,咦,十五封信里这两个人已经占了十一封,剩下只有四封了,却还有三个人,我想最多也只有两封信是我的,怎么会最后选中是我呢?” 上官红笑道:“两封是峨嵋门人方天华的,你只有一封。” 司马青并不感到沮丧或失望,笑一笑道:“方天华一代英杰,论武功人品尚在李潘二人之上,只是生性淡泊,不太愿意出名,五大门派论剑时,他代表峨嵋较技,只用了三手剑法,却挡过了李志华一百零八手伏魔剑,眼看着胜券在握,他忽然弃剑认输,把剑法魁首让给了李志华,而李志华也很坦率,坚辞不受,结果使得五大门派的论剑大会化为一团和气,这几个年轻人都很了不起,他们都此我强。” 上官红道:“但是爹却选中了你,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我不知道,而且无以想像。” 上官红道:“那些推荐的人有些不是三派的人,他们只是根据外面的口碑而作推荐,但是你那一封信却是你师尊清道长亲自推荐的,爹就是以此作为选择的根据。” “那………那实在是太过于轻率了一点,我知道了,那三个人各有师承门户,也许他们自己不愿意。” 上官红道:“不,爹跟这三家掌门人都有交情,而且推荐者就有三家掌门人在内,只是他们的掌门人没有推荐自己的门人。” “内举避亲,这是应该的。” “这是何等大事,怎可拘此小节,他们对自己的弟子应该最清楚最了解,却把这个责任推到别家去,证明他们怀有私心,不愿意启怨得罪天风堡,尤其是少林,有八个人认为李志华可当大任,但是这八个人中却没有他们少林掌门人在内,爹感到很难过,也很痛心,所以对清道长这一封推荐书特别重视。” 司马青苦笑道:“我师父做事一向稳重,他推荐我的原因,不是特别看重我,而是因为他推荐别人,却没把握叫人家答应下来,他只有我这么一个俗家弟子,如此而已。” 上官红庄容道:“不然,清道长不是随便说话的人,如果他认为你不行,他会谢绝推荐,他既然在信中把你推出来,除了确定能要你答应负责外,还知道你确能胜任。” 司马青只有肃穆地道:“师恩深重,我只有全力以报了。” 上官红的眼眶有点湿润:“青哥,爹把这个责任交付给你,他也感到很抱歉,因为这不仅是一个沉重的责任,还有着很大的危险,他无以为报,只有我一个女儿,而且我还不太丑,对爹而言,等于是他的性命,他把这颗掌上明珠交付给你,是对你唯一的报答。” 司马青握住她的手道:“红红,你怎么这样说呢,你我之间的婚姻,与我要负的责任毫无关系。” 上官红感激地道:“我知道,但是我必须说明这件事。” 司马青一笑道:“大可不必,我真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上官红道:“昨天你去了之后,薛大叔来找我,薛大叔叫薛大忠,是我爹最信任的一个老弟兄,老早就被遣在京师,带着一部份人,从事暗中贮备人力,这件事也是薛大叔告诉我的。他对你的行动一直在注意中,怕你受到伤害,也一直在保护你,当然他也知道你昨夜在八大胡同的一切,怕我知道了会小心眼儿跟你呕气,特别说出来………” “你是否生气了呢?” 上官红笑了一笑:“怎么会呢,我知道你的为人,再荒唐的男人也不会在新婚之夕去做这种荒唐事,除非是有着特别的缘故。” “你要不要知道那特别的缘故。” “你刚才已经说了,是去赴一个约会。” “是的,一个很奇特的约会,一个很痴情的女人。” “在你面前,那个女人不痴情呢,青哥,我们两人虽然都很出名,但是我明白了,我的出名是假的,江湖上传言说没有一个男人忍心伤害我,可是一连几次,都有人想要我的命,但是我相信你的魅力是真的,没有一个女人舍得伤害你。” 司马青只有苦笑道:“红红,你说得我脸都红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而且我也不会吃醋,反而感到骄傲与感激,感激你娶了我,这一阵子相处,我对你的武功人品心性以及应变的能力都有了个新的了解,你比我想像中还要好,而我却不如传言中那么好,我有点自惭,觉得我配不上你。” “别胡说了,上官红与司马青早就被人配成一对了,没有人能比我们更相配。” “那只是传闻而已,而且在别的女人心里,可不会这么想,她们虽不至于恨我,却也不会承认这个说法的。” 司马青笑道:“那你就错了,别的女子心中如何想我不知道,因为我跟她们没有深交,但小桃红却是真心诚意地认为我跟你才是最适合的一对佳偶。” “小桃红是谁?” “是八大胡同最红的一个姑娘,以前也是扬州的名妓!” “昨夜你去约会的人就是她?” “是的,我答应过她,当我跟你成亲的那一天,一定请她来喝喜酒,请她做我们婚礼上第一个嘉宾,昨天我们成婚,情形很特殊,我不能请她来,也不能带你去,但是这个约定却必须遵守。” “她跟你有这么深的感情?” “是的,昨天你也问过我,是否有别的女人,我没有否认,事实上她是我第一个女人,也是唯一的一个。” 上官红笑了:“青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否则我一定会跟你一起谢谢她,谢谢她对你的关怀照顾,使我在新婚之夕得到那么多的快乐,我绝不会小气或嫉妒的。” 司马青笑道:“我知道,否则我也不会在昨天就去看她了,那究竟是不太合情理的,但是我必须去告诉她我已经来了,而且我不能带你去,那太招摇,使她在京里变得多余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还是为了什么特别的目的而来的吗?” “是的,是我请求她来的,京师虽然是销金窟,若论繁华,却远不如扬州,那儿的盐商才是天下最大的豪客,她在扬州一月所得的缠头之数,比这儿一年还多,但是为了我的请求,她毫不考虑地来了。” “青哥,你要她做什么?” “两年前我就得到师父的遗命指示,要我帮助你抵御天风堡的侵害,我也知道天风堡要想称霸武林,一定会在京师为重点,我要她在京师预为立足,了解一下天风堡的作为,天风堡欲图大举,一定要结交一些知名之士,声色酬酢在所难免,以她的姿色才艺,在那儿都能独树一帜,也必然会有机会接触到那些人,知道一些秘闻。” 上官红不禁黯然:“青哥你不该要一个女子做这些事的。” “我知道,听来有点卑鄙,但是她自己愿意的,她一定要替我做点事帮助我,所以她选择了这个方法,她说反正是承欢色笑,在那儿都一样,差的只是赚钱多少而已,但她跟我相处了一个月,她觉得此生已满足,再多的钱财她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不,你可以要她从良,找个好的归宿。” 司马青叹了口气道:“红红,千万别开那个口,那是逼她上死路,一个像她那样的女子,自己知道该如何去生活的。” “我知道,她不会再去嫁人了,但是可以嫁给你。” 司马青望着她,上官红庄容道:“我不是说着好玩,是出于真心。” “我知道,我也答应过她,我告诉她,我有一项责任未了,如果将来我还有命在,绝不负她,但是她拒绝了。” 上官红笑了一笑:“我知道,她是为了我的缘故,你放心,我会去求她,向她求亲,欢迎地跟我们一起生活,这样子不会伤害到谁了,青哥,这地方我比你了解一个女人,她会拒绝你,但不会拒绝我。” 司马青叹道:“也许是吧,可是她坚持一定要为我们的事尽点力,她既不会武功,又别无所能,只有用这个方法。” 上官红道:“那就应该叫她脱离那种生活,我去求她。” 司马青庄容道:“红红,她之所以肯为我如此牺牲,不是因为我英俊,也不是因为我慷慨,更不是因为我有一点薄名,而是因为我尊重她,并没有因为她是个青楼女子而轻视她,如果你去要她脱离这个生活,虽是一片好意,可是她的心里会怎么想?” “怎么想,总不成她喜欢这种生活?” “没有人会喜欢这种生活,只是她在未曾识我之前已经过着这种生活,你要地收帜谢客,固然是好意,但是何尝不表示你鄙视她的生活呢?” 上官红怔住了:“那怎么办?就让她这么下去?” “目前必须如此,让她建立起自己的尊严,使她觉得自己对我们有所贡献,认为她的一切作为是在牺牲,这样在我们成功之日,她觉得自己也曾尽过力,她才觉得自己的生活才有意义,也不会为她的过去而感到自卑。” 上官红深思片刻才道:“青哥,难怪会有那么多的女子为你痴心,为你颠倒,你确实有人所不及之处,因为你想得深,看得远,激起他人内心深处的共鸣。” 司马青一笑道:“其实这本是很简单的事,我只是把每一个人都当作人,尊重他们的人格,维持他们的尊严而已,江湖上说我生性孤僻,不善交往,落落寡欢,我从不辩解,但是我不承认这句话,我有很多朋友,只不过我的朋友都是没没无闻的人,倒是我的仇人全是个有名望的江湖大豪。” 上官红笑了道:“青哥,就照你说的,让那位小桃红做她喜欢做的事吗,反正我对她只有尊敬,没有嫉妒,更没有卑视,昨天你的收获如何?” “目前不多,只知道天风堡也在八大胡同下了工夫,那就证明小桃红在那儿也的确有点作用的,现在我们可以不必紧张,在长辛店耽上个两天,看天风堡变出什么戏法吧,有空空门,那位薛大叔,以及小桃红三方面为我们打听消息,我相信任何行动都不会瞒过我们的了。” ----------------------------------------- 逍遥谷 扫描,君临天下 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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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司马青是步行而来的,上官红却骑了马,他们在天齐庙闲逛了一阵,然后两人一骑,缓缓地回到了长辛店的客栈中,这所由闻人杰开设的酒楼因为有了司马青与上官红的落脚,变成了一个很特殊的地方。 原来常来光顾的一些江湖人居然不来了,他们大概是怕麻烦而引起了天风堡的误会。 但是也有一些江湖人却老远地赶了来,有的只是慕名来访,有的是为了瞻仰一下这一对人间英雄天骄的风采,但也有人慷慨激昂,表示对他们绝对的支持。 因此高升楼的生意突然鼎盛了起来,一开门就有客人登门,到了深夜,座客不散,几间客房住得满满的。 这些客人很明显都是武林中人,但是一个个却又藉藉无名,更妙的是他们各不相识,却又是怀着同一目的前来,人前不露一点形色,然后每个人悄悄地找到了店伙,递上一张名帖,请求一会司马青与上官红。 整整两天,司马青与上官红几乎足不出户,就在他们住的单跨院里,会晤那些川流不息的客人。 来人都是透过闻人杰引见的,但是上官红却一个都不认识,司马青认识的倒有一大半。 他们都是司马青在江南行侠时结交的朋友,司马青在南宫上官嵩的葬礼上闹了那一手后,他们风尘仆仆,不远千里,跟到长辛店来为司马青助阵来了,他们有的是没没无闻的江湖客,有的虽然出身名门,却是从不在江湖走动的世家子弟,有人住了厢房、套房,有人则挤大统铺,有人在酒楼中叫酒菜吃喝,有人买几个窝窝头夹着咸菜,蹲在炕上果腹,有人见面略道契阔,有人却只打个照面,拱拱手,说一声:“司马兄,我来了。” 司马青也不跟他们客气,只是点点头笑一笑,或者说一声:“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多玩儿两天再走。” 有时则打趣地道:“你怎么舍得丢下那个小脚婆娘的。” 还有一些人更妙,既不投店,也不找房子,只蜷在街尾的破庙里,衣着也很褴褛。 闻人杰瞧着很纳闷,忍不住问道:“司马大侠,这些朋友是来帮忙的?” 司马青道:“是的,他们知道天风堡的势力很大,怕我吃亏,所以千里迢迢,赶来看有没有能尽力的地方。” “他们都是您司马大侠的朋友?” “是的,有些萍水相逢而成的莫逆之交,有些是欠我的情,有些是来要债的。” “来要债,您欠他们什么债?” “人情债,他们帮过我的忙,我还没有报答,他们怕我死了,早先放在我身上的债没着落,所以来保护他们的投资,好有一天本利无缺地收回去………” “司马大侠,您真会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这些朋友都是性情中人,我向他们求助,不是为了我自己,他们要我出力,也没讲什么请求的话,大家以真诚相交,如此而已。” “这些朋友的功夫都很了不起吗?” “我不知道,因为有些我自己没见过,他们是受人相托,前来帮我忙的,我也不能问。” 闻人杰道:“司马大侠,您真是奇人,交的朋友也怪,居然连底细也不知道,那又如何帮您的忙呢?” “谈得投机就是朋友,又何必要知道人家底细呢,能够帮什么忙,他们自己有数,办得了的,他们不会误事,办不了的,他们也不会逞能,也许其中有一两个只会找几块板子,钉一付薄皮棺材,来给我收尸的。” “司马大侠,您不是开玩笑吧。” 司马青正色道:“怎么会是开玩笑呢,你刚才送走的李二锯就是个木匠,他来到之后就说我是来为你收尸的,最好用不着。” 上官红也道:“不错,他的确是这么说的,我也正感到奇怪,难道他千里迢迢,只为了这件事而来?” 司马青笑道:“他这么说,我就这么相信,也许他能给我的帮助不止这个,但他自己不说,我就不问,而且能够做到这一点也足令我心感了,至少他让我安心,死了不致暴尸荒郊,无人收埋,天下能交到这样的朋友又能几人。” 闻人杰道:“有几位住在破庙里?” “他们只能住破庙,因为他们没钱。” “这是什么话?既是您的朋友,兄弟无论如何也得负责招待他们的食宿,回头兄弟就………” 司马青连忙摇手道:“闻人兄,千万别这么做,司马青岂是亏待朋友的人,可是有些人的脾气很孤介,他们身无分文,可以交一个富甲天下的富翁交朋友,却绝不肯沾一分光,朋友就是朋友,岂有贫富之分。” “可是朋友应该苦乐相与,有无相通。” 司马青一笑道:“他们赶来了,不就是与我共患难吗?他们有破庙住,有冷面馒头吃,并不缺乏什么,等他们真的有需要时,他们会开口,而且也不会假客气,我有十两银子,他们绝不会只问我要九两九钱,而且他们开了口,我如只掏出九两九,就必须把留下一钱银子作一个绝对使人信得过的理由,否则………” 上官红忙道:“否则会怎么样?” “否则他们就会把九两九钱银子全部还给我。” “以后你也失去了这个朋友。” “不,他们还是会把我当朋友,我有急难,他们仍然会竭尽全力帮助我,只是他们再也不会要我帮忙,当然也不会这样千里迢迢赶来替我收尸了,他们不轻易交友,交上了也不会轻易舍弃,只是他们只有一条命,这条命要留一个可共生死的朋友,如此而已。” 闻人杰肃然道:“兄弟懂了,司马兄誉满江湖,并不是仅仅仗着武功与慷慨好义,而是以一腔真诚热情,所以才能交到这些江湖奇人,舍死相助。” 司马青一笑道:“真诚热情是必须的,只是我跟他们交朋友,并没有认为他们是江湖奇人,我根本也不知道他们奇在何处,我交的朋友很多,来的就是这些个,也许他们中间有一二奇人,也许一个都没有,也许有的奇人没有来,也许来的都不是奇人,但是这些有什么关系呢?” 闻人杰若有所悟,一躬道:“司马兄,兄弟懂了,兄弟自承做不到,但是对司马兄只有万分的钦佩。” 他告辞退出,上官红靠在他的身上,柔情无限地道:“青哥,我真高兴,也很幸运能嫁了你这样一个丈夫。” “红红,你会失望的,我是个很平凡的人。” “不,你不是,不,你是的,虽然别人把你看得很不平凡,但是你始终却以一个平凡的人自居,所以你交的朋友都是平凡的人,但是那些平凡的人中间,却有不少不平凡的人,不,我又错了,你自视为平凡的人,任何人在你面前都是平凡的人,你的眼中没有一个不平凡的人。” 她一连数变,但是总算已经能够进入司马青的世界里,司马青笑了起来,兴奋地握着她的手:“红红,你不但美丽,而且还绝顶聪明,现在,我总算放心了,你能了解到我,也就可以跟我一起生活了。” “我真高兴你能说这句话,这也是我所听到最感安慰的一句话,青哥,从现在起,我会忘记我叫上官红,忘记我曾是武林盟主的女儿,而是司马青的妻子,一个平凡的江湖人的妻子。” 司马青笑了道:“那又矫情了,你本是武林盟主的女儿,应该有你的一份骄气,一份傲性,不要勉强自己做另外一个人。” “是的,在那些崇尚权势名利的人面前,我是上官红,是武林盟主上官嵩的女儿,但是我同样也是司马青的妻子,在你的朋友面前,我只是个平凡的女人。” 司马青笑道:“人贵自然,不必做作,我的那些朋友仍然把我当司马青,在他们面前,我也是司马青,并没有故意去讨好他们,只是我没有一个当过武林盟主的老子,没什么架子。” 上官红笑了:“不过你有了一个曾经是武林盟主的岳父,有时也可以搭搭架子,不要太丢了老泰山的脸。” 两个人相互大笑,司马青抱住了她,上官红有点不安地推开他,娇羞地道:“青哥,门开着,闯来个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司马青却笑道:“那也没什么,我们是夫妇,谁还能说我们小两口子亲热不对,再说,你放心,有我这些朋友,这个地方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阿弥陀佛,苍蝇飞不进来,和尚却进来了。” 声若洪钟,震得二人耳壳直响,上官红仓惶跃开,伸手拔剑,但司马青却很稳,徐徐转身,看见一个黑眫和尚,手托铁钵,挺着一个大肚子,浓眉粗眼,慢慢地向前踱来,司马青淡然道:“大和尚有何见教?” 僧人哈哈大笑道:“和尚听说此地住了一对绝代天骄,特来拜候。” 司马青一笑道:“此乃我夫妇二人的私室,出家人不该前来。” 僧人大笑道:“和尚也是人,一样有七情六欲,和尚曾经发誓,要见到一个绝世美人才肯还俗,怎奈寻访多年,始终未曾见到一个人间绝色,久闻上官女侠乃武林第一美人,故而特来要求布施,一结善缘。” 司马青笑道:“这就是拙荆上官红,和尚见到了,觉得如何?” 僧人笑道:“果然人间绝色,和尚虽觉仍有美中不足,但是人间再无美女,也可差强人意了,但不知施主可肯慈悲一二,助小僧还俗?” 司马青道:“和尚,你当真看准了,拙荆可以帮助你还俗?” “是的,和尚虽然觉得略有瑕疵,比如说下巴稍尖了一点,眼睛太凶而带煞气,但是和尚还俗心切,只好将就了。” 司马青笑道:“好,红红,这个和尚人虽无礼,但是眼光还不错,我认为你已经十全十美了,他居然还能找出你两处缺点,咱们就布施他一下吧,他叫铁钵和尚,还有点名气。” 上官红却叫了起来:“什么,铁钵和街,江湖上闻名的凶僧!” 铁钵和尚大笑道:“不错,和尚是声名狼藉的大凶僧,今日前来,向女菩萨化一番善缘,请代和尚洗洗这双泥脚。” 说着就地一坐,把铁钵往面前一放,缸里有着半盆清水,然后把一双泥脚往旁边一放。 铁钵和尚在江湖上的名气很大。因为他喜欢杀人,而且杀得很多,他杀人全凭高兴,不论善恶,不分男女老幼,凡是他看中了,认为该杀的,他绝不放过。 不过他的武功也很高,被他杀死的人中,有些是极具名望的武林名师,但也有不会武功的女人与小孩,因此才被人目为凶僧。 他的兵器就是这口铁钵,而被他杀死的人却妙得很,不是身首异处,就是拦腰断成两截,要不然就把人从头到历,活劈成两片,断处如经利刃所削,真不知道他是如何甩铁钵造成那个结果的。 有人亲眼看过他杀人,没有用别的兵器,铁钵出手,从对方的身边擦过,即已尸断两截。 因此,铁钵和尚杀人的方法,就成了江湖上的一个谜。而铁钵和尚的人也像个谜。 没有人见到他,他突如其来的出现,杀过人之后,有人追踪他,但是一眨眼,他又突如其然地消失了。 这份形相,再加上他手中的铁钵,应该是很好认的,但是从没有人能摸准他的下落。 存心找他找不到,但他要找的人也跑不掉。 上官红没想到这个谜样的人物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且看他的样子,竟是在等着自己去替他洗脚。 照上官红平时的脾气,早就拔出剑来跟对方拚命了,但是这两天跟司马青相处,她已学得温柔多了。 所以她看看那双泥脚,又看看司马青,但司马青却可恶地别过脸去,不给她任何一点暗示。 上官红只有皱皱眉头道:“青哥,我当真要替他洗脚?” 司马青道:“当然不是非洗不可,不过这和尚法眼很高,肯让人替他洗脚的并不多。” 铁钵和尚笑道:“岂只不多,而且少得可怜,连尊夫人算上,也不过才三个人而已。” 上官红不禁好奇地问道:“以前那两个是什么人?” “一个是位得道的高僧,他立志要渡化洒家,叫酒家放下屠刀不再杀人,跟洒家对谈了三天的道理,叫酒家立即戒杀。” 上官红道:“那你一定答应了?” 铁钵和尚哈哈大笑道:“那是五年前的事,在这五年中,洒家又杀了不少的人,可知他答应了没有。” 上官红不禁怔道:“他既是一位得道的高僧,又立志要渡化你向善,这点事他难道不肯做吗?” 铁钵和尚笑道:“他生性爱洁,嫌洒家的那钵水太脏。” “岂有此理。那有这种事的心。” 铁钵和尚一笑道:“洒家所取的水的确太脏,那是一个妇人临盆分娩后洗濯身上血污的残水,触鼻一股腥臭,洒家捧了进来时,他已呕吐了两次,最后酒家要他洗脚,他说什么也不肯,更说出家人最忌此类血污,他已修成正果,一着污秽,前功尽弃,不愿坏了道基。” 上官红叹了一声道:“这位高僧参的是野狐禅,已经入了魔道,怎么还能称为得道之士呢!出家人四大皆空,百无禁忌,眼中着相,便是未悟,何况妇人生育所流之血乃自然之现象,说它脏可以,说沾上了就坏了道基,则是走火入魔了,因为这些血污乃母体孕育子女辛劳的表征,乃极为神圣之证物,童儿无知,不知母者生育之苦,成人观之,始知呱呱堕地时,母难之艰辛而体亲恩之深,何污之有。” 铁钵和尚大笑道:“高论,高论!和尚说给十个人听过,那十个人有九个认为洒家太过份而强人所难,因为那般出家人是最忌血房,有一个人则认为那老和尚心口不一,既然立志渡人,就应该不顾一切,舍己而耘人,他却把自己的道基看得太重,可见他以前所做善事,只是为了积满功德,而成正果,皆在修己,非为渡人济世,不过这十个人都认为洒家杀了那老和尚不当。” 上官红愣然问道:“上人杀了那个和尚?” “不错,难道他不该杀?” 上官红笑笑道:“这一点我暂时不予置论,我倒想问问第二个人是谁。” 铁钵和尚:“是一个名妓,洒家许她百金为酬,叫她洗脚,她嫌脏不肯,洒家增至万金时,她终于动心而肯了,所以洒家在她洗过脚后杀了她,遗下万金作为她的修缮庐墓之费。 上官女侠认为这人该不该杀?” 上官红道:“这个妓女倒是不该杀。” “为什么?洒家最痛恨心口不一的人,百金数她嫌脏,万金之数她就不嫌了,可见她是嫌钱少而不是嫌脏。” 上官红笑道:“她身在青楼,原是为待价而沽,既为名妓,身价自然要高一点,上人出的价不够高。” 铁钵和尚瞪起大眼道:“她陪人一夕缠头之数,也不过是十金而已,百金怎么还嫌少了。” 上官红笑笑道:“这价格是她自己订的,她认为替上人洗这双泥脚必须要万金之数,正如她夜渡之资为十金,如果有人以一金求欢,她不肯答应的道理相同,代价不足,交易不足,这是很合理的事呀。” 铁钵和尚拍了他的光头道:“不错,洒家是杀得鲁莽一点,不过洒家一听她为万金而易志,已经一肚子火,那里还有精神去问其他了。” 上官红道:“上人承认杀错了?” 铁钵和尚点了点头道:“现在洒家只好承认错了,不过洒家也没认为错到那里,那个婆娘若论人品材貌,似乎并不比上官女侠差到那里去,叫万人迷,也确有那么一点颠倒众生的本事,却有辜负了一付好容貌,唯利是图,眼睛里只看到黄金,全无一点骨气,贪而无餍,如此贱妇就该杀。” 上官红笑道:“上人虽然为人目为凶僧,但据我看来,上人并非滥杀无辜之徒,每次杀人都有理由的。” “当然,像那个和尚,打着济世渡人的幌子,自称活佛临凡,巧言善辩,论歪理是有两下子,洒家一向愚笨,被他竟说动了,幸好最后难了他一难,才把那个混球秃厮的虚伪面目揭开了,连他自己都是个浑蛋,居然还敢说渡人,那不是害人吗?所以洒家有杀他的理由,和上官女侠一样,杀他的动机则是不让他害人。” 上官红笑道:“那个老和尚倒也罢了,至于那名妓万人迷,上人既然认为自己杀错了,内心有何感觉呢?” “屁的感觉,人那有不犯错的,错了要改就行了,洒家如果为了那个贱货而去偿命,岂非太冤枉了。” 上官红淡淡地笑道:“上人既然宽予原谅自己,为什么不能原谅别人呢?” 铁钵和尚哈哈大笑道:“上官女侠果然厉害,居然把洒家给逼住了,看来洒家是要破次例,把真正的原因说给你听了。” “上人杀人难道还有几种原因?” “不错,洒家杀人绝非如外传的只凭高兴,全无缘故,只是对一般人,洒家懒得解释,有一两个洒家瞧得顺眼的朋友,洒家就提出一个洒家自以为是的原因,只有对那些死者的直系亲属,或是一心要为死者复仇的人,洒家才告诉他们真正的原因,让他们去判断是否还要继续报仇,那样他们报仇不成,死在洒家手中,洒家才问心无愧。” “上人的理由一定是很公正了。” “这倒不敢说,洒家要杀人的原因虽不是放之四海皆准,但至少是质诸天地而无愧。” 上官红笑笑道:“既是质诸天地而无愧,又何必秘而不宣?” “恶迹昭彰之徒,洒家无须解释,人皆知其可杀,但有些人辜负侠名,背地里干着欺心的勾当,洒家要他们为他们的恶行付出了代价也就够了,又何必要毁了他们建下的侠名呢?” 上官红对这个和尚的印象开始有了改变,笑笑道:“上人,那位名妓之死,也是有她的取死之道了。” “不错,否则洒家何必去对一个欢场女子发横,洒家将内情告诉了你,就知道她何以该死了。” 上官红忙道:“上人认为问心无愧就好了,我不想探人隐私。” “不,这件事女侠必须知道,因为与你今后的行动有很大的关系,那个万人迷并不是普通的青楼女子,而是一个极具野心的武林巨豪的爪牙,她串通了洒家的两个朋友,故意叫人立下一个赌约,诱使洒家上圈套,洒家一时不察上了当,以万金为博,原以为她不会答应的,那知道她居然肯干了,要洒家立刻付出万金,出家人云游四方,那有这么多的钱,但铁钵和尚又不能赖债,更不能欠一个青楼女子的债:只好接受了一项昧心的借约,向人借了万金付债,而且这笔债务的条件就是要为人杀三个人。” 上官红哦了一声,铁钵和尚道:“对方的手段十分高明,他要洒家杀的两个人本来也是洒家要杀的人,所以洒家才答应了。” “上人既然明白了内情,就知道那女子只是为人利用而已,该杀的乃是利用她的人。” “不错,可是那女子的兄长是洒家的知交好友,洒家不止一次地帮助他们家中免于死难,洒家虽然不指望她报恩,但是她为了讨好她主子,居然设法陷害洒家为人作凶手,而且她的兄长也死于她的主人之手,这样一个忘恩负义,腼颜事仇的贱妇,到底该不该杀?” 上官红沉思片刻才道:“杀都已经杀了,无须去追究,上人先说杀死万人迷与我有关,这倒是要请教。” 铁钵和尚一指铁钵道:“先替和尚洗了脚才说。” 上官红笑道:“先前一共有两个人为大师洗濯泥足………” “没有,实际只有一个人,老和尚是为了不肯洗而死,万人迷则是为了肯洗而死,不过上官女侠可以放心,不论你洗不洗,洒家都不会杀死你。” “上人每次要人洗脚都好像有条件的。” 铁钵和尚道:“不错,上官女侠是否也要先提出什么条件?” 上官红想了想道:“不,不必了,我无求于上人。” 铁钵和尚道:“提不提是你的事,和尚却不能说了不算,只要你肯替洒家洗干净了这双泥足,你就可以提任何条件。” 上官红终于蹲下身去,将铁钵和尚的那双泥脚洗得干干净净,最后还用自己的裙角把他的脚擦干净了。 铁钵和尚哈哈大笑,从身边取出一双云袜与一对新麻履穿上了,然后道:“为了这双泥足,洒家受死了罪,好容易今天洗干净了,以后当勤加护持,不要再失陷污泥了。” 他穿好了鞋袜之后方道:“司马青,刚才酒家说过的故事你也听见了,卫天风利用万人迷坑了洒家一下,要洒家替他杀三个人,前两个都是黑道中的十恶不赦之徒,洒家也有意除掉那二人,是以答应了下来,那知这第三个人,洒家在前两天才得到通知狙杀的,你可知道是谁?” 司马青淡淡地道:“那一定是我司马青了。” “不错,你怎么知道的?” 司马青微微一笑道:“在下虽然久闻你和尚大名,却从无交谈,你突然而来,一定是有事,你说了万人迷的事,在下猜到那个人一定是卫天风,卫天风目前亟欲除去的人就是愚夫妇,可是,大和尚说绝不会杀内子,那就一定是在下了。” 铁钵和尚道:“不错,不错,司马青,洒家从一些朋友口中也听过你的事,觉得你很不错,洒家实在不愿意杀死你,可是为赌约所拘,没有办法,只好找到尊夫人又来一场赌约,好在尊夫人已经完成了所诺,我们就可以不必为敌了。” 上官红一笑道:“大和尚,这是怎么说呢?” 铁钵和尚道:“卫天风要我杀死尊夫,你一定不愿意吧。” 上官红道:“我不愿意就能阻止上人不杀吗?” “以前不行,现在就行了,因为,你已替洒家洗过脚,有权要求洒家做任何事,你吩咐一声就行了。” “但是卫天风与你订约在先,怎可因后约而毁。” “约有轻重,我欠卫天风只是银钱之债,何况已经还了三分之二,欠你的却是命债,你要洒家的脑袋,洒家也没有话说,自然是以你的要求为重。” 上官红冷冷地道:“你以为我会要求你不要杀外子吗?” “难道你不会提出这个要求?” 上官红道:“不会,我绝不会提这个要求,因为我对上人的行事很尊敬,上人既非滥杀之辈,杀人必然有原因,而且也可以质诸天地而无愧,假如你要杀外子,一定是他有可杀之处,我怎敢提出这种不近人情的要求。” 铁钵和尚急道:“上官女侠,你知道洒家是为誓约所拘。” “誓约是你一个人的事,杀人却是极为神圣的事,吾辈行侠江湖,行法外之法,为中心无愧,如果上人为誓言所拘,而要杀一个不该杀的人,上人就不配言侠,所以上人杀不杀外子,应该由上人自决………” 铁钵和尚大急道:“姑奶奶,和尚就是想摆脱这个拘束,才登门求助,就请你开句口,帮帮和尚的忙行不行?” “上人,如果外子是个十恶不赦的恶徒,我请你不杀他,你也肯答应吗?” “这个,当然了,你有权叫洒家做任何事。” “上人,在替你洗脚之前,我没有提过什么条件吧?” “没有,但是你先提与后提都没关系。” 上官红脸色一沉道:“我之所以替你洗脚是因为外子说你为人还不坏,要我帮帮你的忙,没有存着要求你做什么之心。” “是,这就是帮我的忙。” 上官红转头对司马青道:“青哥,你以前见过他吗?” “没有,不过有些朋友说他还不错,虽有凶僧之名,却是个行侠的奇人,铁钵和尚在一般人心目中是个凶僧,在我那些朋友口中倒还颇值得尊敬。” “你那些朋友看人不会错吗?” “他们看人比一般人深入,很少会有错。” “可是对这个和尚却错了。” “也不算太错,只是固执了一点而已。” 上官红道:“和尚,你跟万人迷的约会大家知道吗?” “知道,但是我跟卫天风之约却没人知道,因为在我杀了万人迷之后,大家相信我,没有往下深究。” “这就难怪了,和尚,我还有权提一个要求是不是?” “是的,想到你刚才斥责的那些话,和尚也自觉混蛋,你干脆就要和尚割下脑袋算了,那样洒家就不必杀死尊夫了。” “无怨无仇,我干吗要你死。” “洒家若不死,又没有别的方法解脱卫天风的誓约,就必须要找司马青一搏。” 上官红再度转头问道:“青哥,他杀得死你吗?” 司马青想了一下道:“这倒很难说,铁钵和尚究竟有多高是一个谜,不过照他平时的为人而言,他是不会杀死我的,一定会敌意失手让我杀死。” 铁钵和尚道:“洒家不会如此,否则洒家就不会登门求助了,洒家不惜一死,但洒家如果死在你手中,不论是否故意,都会引起一场大杀劫,卫天风要洒家来杀你,并不存有成功之心,他最希望的是洒家死在你们手中。” “那对他有好处吗?” “自然有,他可以因此得到很多息隐已久的凶人为助,使他的实力增强一倍了。” 上官红道:“那么我要你自裁就没有这些顾忌了。” “是的!洒家只要不死于搏斗,就没有那些后患了,所以洒家才请上官女侠帮帮忙。” 上官红想了一下道:“我要你取消铁钵和尚这个外号。” “就是这个要求?” “是的,这两天我见过外子的几个朋友,他们虽然没没无闻,却都是些义烈可敬的江湖豪杰,他们口中的铁钵和尚是个很有主见而可敬的人,不是一个拘于小信而罔顾大义的混蛋,我本来不想对你提任何要求,为了那些朋友,我不愿意他们失望了,捧上你的铁钵,滚出这个门去,扯下你的僧袍,除去名号,以后你就可以任性所之,去替卫天风当杀手了。” 铁钵和尚满脸愧色,低头不语。 上官红厉声道:“你还不滚,站在这儿干吗?” 铁钵和尚道:“上官女侠,人无信不立,洒家………” 上官红道:“我没有要你背信做小人,我父亲是武林盟主,就是被这个信字捆得死死的,一直到他临终之前,才深深地感悟,武人之信,有时是一条绳子,捆住了君子而让小人大行其道,他最后给我的遗训是千金一诺,唯义是重,拘泥于小信本为求心之所安,但背义而行,心又何尝安。” 铁钵和尚沉思片刻,肃容朝上官红一拜:“多谢女菩萨指示迷津,发我昏聩!” 双手捧起铁钵,把里面那半钵带浑的泥水一口气喝下了肚去,然后挟着铁钵,施施然出门而去。 等他出门后,司马青才一竖大拇指,脸现神光道:“红红!你真了不起,你的表现此我想像中还好。” 上官红一笑道:“青哥,你事先知道他的来意吗?”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绝不会无目的而来,我也知道他的怪脾气,只能告诉你一句好好地接待他,但是我没想到他会要你帮他洗脚的。” “如果你知道了,会不会也要我帮他洗呢?” 司马青一笑道:“那我可不敢要求了,因为你是武林盟主的女儿,我不能要你做这种事。” “但我现在是司马青的妻子。” “那也不行,我司马青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也不能要我的老婆去替人洗脚,谁也没这份资格。” “可是我为他洗脚时,你并没有反对呀。” 司马青笑笑道:“那时我看出他必须帮助,所以才说了那么多的话,他平时很少开口的,即使是跟他最相知的朋友,也很少问他的杀人之由,他们只是从他所杀的人去深入查究,知道那些人确是行有可诛,以此来了解他的为人,今天他来了之后,絮絮叨叨地一反常例,说了半天闲话,我知道他的确有十分为难的事要相求我们。” “我应付他的方法对不对呢?” “对,对极了,如果你真的要求他别杀我,我倒要反对了,我司马青再没出息,也不能要我老婆替人洗臭脚来贷我一命,但是我也希望你能帮助他。” “事实上我没有帮助他,只狠狠的训了他一顿。” “训得好极了,换了我也想不出这么义正词严的话来教训他,而且我想这和尚有生以来也没受过这种教训,更没有被人当面指着鼻子喝叫他滚蛋的。” “那我还够资格做司马青的妻子了。” “如果你是指替他洗脚而言,的确是够了,我的朋友都是些怪人,有着莫名其妙的怪脾气,经常会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怪要求,太过份,你可以一巴掌摔回去拒绝,无伤大雅的,也得忍耐一二,可是最后那一番春秋大义,掷地有声,才是真正武林盟主女儿的气度,我开始觉得我娶了你这个妻子是高攀了。” 上官红嫣然一笑:“你还是小心点,和尚被我骂跑了,但未必就因此觉醒了,说不定他还会来找你拚命的。” 司马青傲然道:“他如果有脸再来,那就是个不明是非的混蛋了,我又何尝怕他,剑下对他也不会再容情。” 正说到这儿,忽而门口人影一晃,果然是铁钵和尚去而复返,头上带了顶竹笠,遮住了光头,身上披了件长袍,掩住了袈裟,手中还是捧着铁钵,朝他们两人看了一眼:“柳无非为誓言所拘,再次前来相扰,请司马大侠到店后三里处的关帝庙前一会,以决生死。” 连司马青也没有想到铁钵和尚去而复返,而且回来得这么快,倒是感到很突然,瞪着看他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而铁钵和尚则像是心中十分愧疚,连司马青的脸都不敢看,低下了头,说完了话后,见司马青没有回答,他也不想要回答,转身就想走了。 上官红连忙叫住他道:“喂!大和尚,你等一下。” 铁钵和尚站住了脚步,低声道:“司马夫人,我已经还俗,恢复使用俗家姓名柳无非,请夫人莫再以大和尚相称。” 上官红笑了一笑:“好!那就称你为柳大侠吧。” “不!柳无非是个混蛋,绝对当不起大侠两个字。” “这一点我们容后再作讨论。柳无非,既然你还了俗,摆脱了以前铁钵和尚所欠的一切债务,怎么还会受誓言所拘,要来替人卖命呢?” 柳无非低下了头道:“因为我以前立下借据时,并未书明是什么身份,上面写着本人因故借得卫天风黄金万两,经议以代为完成三项工作为抵,底下捺了个指印,现在我虽然不是铁钵和尚了,但仍然无法赖掉那笔债。” 上官红笑道:“这倒是难怪了,卫天风老奸巨滑成性,既然事先作了安排,必定是设想周到,想尽一切的方法防止你赖债的。” 柳无非低下了头:“也就是这一次了,万请贤伉俪原谅,不过有一点好处,铁钵和尚已经不存在了,司马大侠就是杀死了柳无非,对武林大局不会有多大的影响了。” 上官红眉毛一扬道:“柳无非,刚才你曾经说万一你被杀了,卫天风就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取得许多江湖上息隐已久的凶人为助,这是怎么回事?” 柳无非想想道:“不是杀死我,是杀死铁钵和街,柳无非没这么大的能耐。” “好!就算是铁钵和尚吧,那个铁钵和尚又怎么能具有如此大的神通呢?” “四十年前曾有十大天魔横行江湖,最后为一仁侠所制,囚禁在一个秘谷中,限令他们永远不得出世。” 司马青忍不住道:“是有这回事,但是与铁钵和尚何关?” “关系很大,这十大天魔行事虽然乖张,只是性情偏激,所以那位仁侠不忍相诛,囚禁秘谷,却又不忍心将他们的一生武学埋没,因为这十人各擅一门武林奇学,别辟门径,也算是武林中的一大发现,所以准他们收了一个传人,承受他们的十项绝学,那个传人就是铁钵和尚。” “原来铁钵和尚是十大天魔的弟子。” 柳无非连忙道:“不能算,铁钵和尚只是学了他们的武功,却拜在那位仁侠的门下学习礼义,所以他真正的师父只有一个人!” “但是他却兼得十一家之长。” “并没有,那位仁侠只传授他做人的道理,却没有教过他一招半式,那位仁侠晚年慕佛,剃度出家礼佛,六年前圆寂了,传下了口铁钵。” 司马青一笑道:“铁钵和尚也是六年前开始行道,难怪铁钵和尚行事虽然近侠,却不脱一股邪气,那多半是受十大天魔的影响!” 柳无非叹了口气道:“是的,十大天魔人极自负,败在那位仁侠手中,是不好意思联手作战,个别为那位仁侠所击败,如果联起手来,那位仁侠绝对不是他们的敌手。” 司马青笑了一笑:“这一定是那位仁侠说的。” “不错!不过这的确是事实,所以他们十人联手造就的铁钵和尚如果被人杀死了,对他们说来是个极大的侮辱,他们就一定会出来讨回这份公道。” 司马青一叹,道:“魔究竟是魔,多年深谷静养,还是没有沾染了一点佛性,仍然没有磨掉一点魔性。” “以他们的性子而言,能够老老实实地自闭十年,实在已很不容易了,阁下不能对他们要求的太苛。” 上官红却很感兴趣地道:“为什么杀死你柳无非,他们无动于衷,杀死了铁钵和尚,他们就要出世为恶了?” 柳无非叹了口气:“因为铁钵和尚是秉承那位仁侠的意旨出世行侠,那位仁侠限制十大天魔不准出来,就是怪他们的杀气太重,说仁慈之心,可以化戾气为祥和,假如铁钵和尚被杀,证明了那位仁侠的话并不对,仁慈之心不足以济世,还是他们的杀手有效一点。” “但是柳无非三个字对他们就没有意义了。” “是的,我告诉过他们,一旦铁钵和尚发觉自己不是个行侠的材料,自动会还俗,那时所作所为不再与那位仁侠有关,他们与那位仁侠的誓言也就无法打破了。” 司马青淡淡地道:“有多少人知道你已经还俗了?” “不太多,但是已经够了,足够把我还俗的消息传到十大天魔的耳朵里去就成了。” “因此说,今天你柳无非可以死了。” 柳无非点点头道:“是的,不过我不会故意让你杀死,这一战我还是会尽全力来从事。” 司马青想想忽又笑道:“看来我们今天这一战是难免了?” 柳无非痛苦地道:“是的,我才离开这儿就有人拿着卫天风的借据等着我,逼着我再回来。” “卫天风自己没有来?” “没有!但是他不必亲自前来,因为那张借据的确是我的亲笔,拿在谁手里都有效。” 司马青笑道:“这么说如果有人把那张借据弄到手,也能叫你去杀死一个人了?” “不能!因为那张借据上只规定要我杀三个人,到我杀了你之后,债已经还清了,我也不受约束了。” “但如果你没有能杀死我呢?” “那就是我被你杀死了,人死债烂,我再也不听谁的了,所以无论是何种情况,我欠的债今天就可以还清了。” 上官红沉下脸道:“柳无非,刚才铁钵和尚含愧而去,我还很高兴,以为他毕竟还有点人性,可是后来看看他的表现,我发觉他仍然是混蛋一个,你可以转告他,不管他脱不脱袈裟还不还俗都是一样,铁钵和尚本身就当不起一个侠字,他也不足以代表那位仁侠。” 柳无非痛苦的道:“是的!司马夫人,你骂得很对,铁钵和尚说过了,只要他的债一还清,立刻就重披袈裟,再履人世,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卫天风一决生死,杀了他以为世人;除害。” “卫天风有那么容易被杀死吗?” “不容易,而且铁钵和尚被他杀死的可能更大,可是那样一来,十大天魔重出江湖,就会找上他卫天风了。” 司马青笑笑道:“铁钵和尚的一条命倒很值钱!” 柳无非苦笑道:“司马大侠,各人有各人的苦衷,只有各凭心之所安去做,我没有办法,因为我的确借了卫天风万两黄金,在我杀死万人迷后,我把那些万金全部用在替她修建墓园上了,当时我以为很聪明,叫他们心痛一下,因为我了解这是个圈套后,晓得卫天风这万两黄金只是拿出来过过手,很快又会回到他手里去的。所以我一下子把它花得精光,的确使卫天风很苦恼了一阵子,我希望他赖皮,否则我的借据也就可以不认帐了,而且他还结下了我这个冤家,可是他居然咬牙忍了下来,却把我自己给坑住了。” 司马青点了点头道:“不错—在这种情形下,你的债倒是非还不可。” “你能够见谅就好。” “我绝不会原谅这件事,因为你自己赌输了,却要拿杀死别人去还帐,这种行径,绝非一个侠客所应为,刚才内人骂得对,铁钵和尚的确是个混蛋,辜负了那位仁侠苦心的教诲。” 柳无非道:“那也不能怪我,怪只能怪那位仁侠,他在择人的时候,不该找上我这块料子。” 司马青一笑道:“那位仁侠不是为自己选弟子,而是为十大天魔选传人,如果不带点魔性,怎么能合乎十大天魔的脾胃,他一片心,想从你身上作个例子去感化十大天魔,现在看来,他一片苦心是白费了。” 柳无非被说得低下了头,但是仍然坚毅地道:“你说得对,不过人各有志,各人有各人行事的方法,如果我杀了你,那就证明我比你更有能力去对付卫天风。” 司马青淡淡地道:“问题是我该不该死?” 柳无非叫道:“你不该死,我也不该死,该死的卫天风,你想除去他,我也想宰了他,就看我们两个人谁有那个本事去宰他,你行也就是你的,你不行就交给我来办,为了这个原因,你也得接受我的挑战。” 司马青淡淡地道:“你认为卫天风该死,你就去对付他,跟我没有关系,如果你为这个理由来挑战,我就拒绝你。” 柳无非脸色一振,笑笑道:“你拒绝我的挑战?” “是的,我司马青从不为一件无聊的事情而轻易拔剑,我学了武功,为的是行侠仗义。” 柳无非回头就走道:“好!你拒绝应战,那可不是我的事了。” “你这么一走了之,对卫天风又如何交代呢?” 柳无非笑笑道:“没有什么不能交代的,我虽然受约杀人,但是也声明在先,绝不无故而为,绝不偷袭暗杀,我个人找不到你该死的理由只有找你挑战一途,你既然拒绝了,我们这一仗就打不起来了。” “可是你欠他的债就永远还不清了。” 柳无非道:“是的,只好让它一直拖下去了,除非他能想起一个能叫我动手的理由。” 司马青道:“你跑到这儿来挑战,大概就是希望我拒绝应战。” 柳无非道:“那倒不是,老背着一份债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可是要我来杀死一个我不愿杀死的人,我只好选择后者了。” 司马青笑笑道:“可是你这个办法并不见得有效,卫天风总有办法找到一个你无可推拒的理由,或者要你去做一件更坏的事。” 柳无非道:“没有的事,我还债的条件是杀人,你拒绝应战,他最多啡我换一个。” 司马青道:“别人可不一定会拒绝。” “不错—在很多人心中,铁钵和尚是个行为怪诞的凶僧,我不找上他们,他们也会找我的。” “凭心而论,铁钵和尚并不能算是一个侠客。” “我知道,但是杀死那样一个人,我心里就不会难过了,我尊敬你是因为你能知我,尊夫人启我大义,不嫌腌脏替我洗濯泥足,这才是一种豪杰奇士胸襟,对那些自命为侠义道的人,我并没有好感,他们瞧不起我,我也不见得瞧得起他们。” 司马青忽而沉声道:“柳无非你约的是关帝庙对吗?” “不错!怎么,难道你又想应战了?” “不!刚才我拒绝应战是为你提出的理由很荒唐,现在则是我找你挑战。” 柳无非愕然道:“什么理由呢?” 司马青淡淡地道:“一个时辰后,我们在那儿碰头,那时我再宣布理由,如果你不敢应约,就表示你是个贪生怕死的无胆匪类,而且我还要宣布一声,不管你是用什么身份应战,我挑战的是铁钵和尚。” 柳无非一怔道:“司马青,你这是干什么?铁钵和尚已经还俗了。” 司马青道:“铁钵和尚是个该死的混蛋,他在人世间欠了一屁股的烂债,在没有还清之前,没有资格还俗。” “胡说!我还欠了些什么债?” “一个时辰后,我见到铁钵和尚后,自然会告诉他。” 柳无非的神色一阵急变:“司马青,你考虑到后果没有?” “考虑到了,最了不起十大天魔出世而已,他们潜隐了四十年,仍然没有能变化气质,一个空洞的誓言未必能约束他们,要出来迟早还是会出来的,这也没有什么希奇,卫天风到现在为止,也没有犯过什么大恶,只是居心可诛而已,十大天魔不会此卫天风好到那里去,包括你在内也是一样。” 柳无非愠然道:“司马青,你欺人太甚了。” 司马青庄容道:“正邪如同冰炭,绝不能容许混淆的,你如果要做个正侠,就不该屈从邪恶,如果要做个邪人,就不必沽求侠名,天下最可恨的就是你们这种是非不分的混球,行事一无是处,居然也敢自命为侠。” 柳无非大声道:“我从来也没有以侠义自命。” “你本来就不是,而且也没有人认为你是,可是你今天居然敢打着无名上人传人的牌子,我就容不得人,无名先生一生德行无亏,没有一点可容人非议之处,晚年慕佛,易号无名头陀,苦行渡世,行为何等高洁伟大,怎会有你这种不成材的弟子。” 一番话骂得柳无非低头不语,顿了一顿才道:“骂得好,司马青,一个时辰之后见。” 说完他飞身走了,上官红望着司马青,满脸都是不解之色,但是又不敢多问。 倒是司马青自己发觉了,笑笑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青哥,我觉得你对他太苛责了,他实在是个性情中人,一心想求好,只是为外势所阻而已,所以他极力地在求解脱,你只要伸手拉他一下就行了。” 司马青笑笑道:“谁说我不拉他,我现在正是在振拔他。” “你这是什么振拔的方法呢?” 司马青一笑:“他对别人的行为善恶,可以分得很清楚,对于自己的行为是非,却步入了邪道,这是很危险的事,总有一天,他会以为自己的一切都是对的,别人必须听他的了。” “你说得太严重;,我看他不像是这样的人。” “只是不太明显而已,像他接受了卫天风的要胁,明知要他做的事情是错的,却不肯牺牲一点原则,迳予拒绝,却要求别人来替他解决。” “至少他的内心是在求好。” “不—这不是求好的方法,因为他把自己看得太重了,这件事只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他直接去告诉卫天风,拒绝卫天风的要求。” “那不是变成赖帐了吗?” “既然他知道这是一个圈套,也就无所谓赖不赖了,他能杀死万人迷,却不能摆脱一些小信的约束,可见他只是个糊涂虫而已。” “你要怎么去振拔他?” “自然是跟他决斗,在决斗中击败他。” “你能击败他吗?” 司马青笑笑道:“能不能击败他都没关系,最主要的是叫他自己去觉醒,把大义与是非放在他面前,让他去作抉择,看他是否能从小信的束缚中解脱出来。这个人虽不失其为正,可是他认为自己一身系天下的安危,每一个人都要成全他,这就是一种唯我独尊的独夫思想,只有击败他一次,让他受到失败的挫折,也使他明白,他并没有那么重要。” “可是你若不能击败他呢?” “我不能的话,别的人能,我那些朋友能,那些人中也有不少是他的朋友,让那些人一起来告诉他,一个大丈夫做事,必须自作自当,没有人能为他分担,在江湖上行侠不能相信得道多助这句话,一个侠者永远都是孤独的,他的所作所为,也许得不到夸奖,还会引来许多误会与打击,只有坚定信心,认清是非,笃守不移,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侠者,才能培养出威武不屈,富贵不淫,贫困不移的志向,庶几近乎侠的境界,一个侠者,并不是打几样不平,杀几个恶人就能做到的。” 上官红敬仰地望着自己的丈夫,神情肃穆:“青哥,如果你能早生几十年,跟我父亲能成为朋友,在你的影响下,也许他会做得更好。” 司马青一叹道:“没有用的,武林盟主不能成为一个侠者的,因为他的地位太高,太显赫,每个人都想取而代之,他要应付那许多阴谋诡计,已经疲于奔命,那里还有精神去修养自己呢!一个真正的侠者,最好是没没无名,这样他们本身没有敌人,才有足够的时间去发现罪恶。其次者,虽然由于侠行多而成了名,就必须要摆脱一切权势地位的束缚,才能放开手,无所拘束,无所畏忌、顾虑地行事。你看见了我的一些朋友,他们都没没无闻,都是这一类的人。” 上官红微感不安地道:“青哥,那是我拖累了你了。” “没有的事,没认识你之前,我已经成名了,只有退而求其次,—所以我虽然出身松阳门下,却不居职事,不会有门户之累,至于娶了你这个妻子,也不是拖累,因为你有为有守,有魄力也有担当,对我只有帮助,在另一方面说,你身上的麻烦比谁都大,不可能再给我添麻烦了。” “我说的就是这个,我给你增加了一个沉重的责任。” “假如你是卫天风的事那就错了,因为这是一件应该做的事,并不因为是有了岳父的要求。换句话说,假如你是卫天风的女儿,我也不会因为你而改变立场帮他去。” 上官红感动地噙着泪珠道:“青哥!但愿你真是如你所说,那我的心里就会好过一点,否则我觉得成为你家的罪人了。” 司马青笑笑,抚着她的柔肩道:“那有这种事,你看见了,我的不少朋友从江南赶了来,他们不是为了帮我,也不是上官家的女婿,只是看准了卫天风这个人的确可诛,如此而已。” 上官红感激地靠在丈夫身上:“是的!青哥,以前我以为自己很不错。” “你本来就不错,又美、又能干,明于是非,胸襟气度开阔,没有一个女子能像你这样的,我司马青娶的老婆还错得了,无论对谁我都敢这样说的。” “可是跟你一比,我觉得自己太差了。” “小红,你干吗要跟我此呢?我们已经是夫妇,二位而一体,任何一切都是我们共有的光荣、苦难、快乐、悲哀,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 “我不是争这些,我只声明我在很多地方都不如你,因此对你的一切,我不会再跟你争辩,完全听你的。” “那也不行,如果你对有些事情不明白,就一定要问清楚,千万别以为我的一切都是对的,也许我仓促之间的一个决定未必正确,就需要你的提醒。” “那么你找柳无非决斗这件事呢?” “我只是这么认为,如果你能提出正确的理由,我自然不会坚持的。” “来得及吗?你已经当面答应他了。” “事情在没有错得不可挽回之前,绝对来得及,就怕是明知错了也不肯认错,那才是错得厉害,如果你认为我不该赴约,而且有足够的理由,我可以不去。” “那不是让人说你畏惧而逃阵了。” 司马青一叹:“练武的人就是太重视虚名,所以才会做出很多错事,铁钵和尚犯的就是这毛病,在是非之间,我只作一个选择,行我之所安,绝不去管别人对我作何看法。” “青哥,你具有这种胸襟实在很了不起,我实在找不出你不对的理由,只有认为你是对的了。” “可是你的心里总不以为然。” “不!我只是不愿意你跟人决斗,无论是非我都担心,但是担心并不能解决问题,有些拚斗是无可避免的。” 司马青哈哈大笑道:“对了!我不是逞勇好斗的人,但也不会去逃避战斗,因为我学了剑,加入了江湖行,就不免要遇上这种事,只要不作无谓之斗就行了。” ----------------------------------------- 逍遥谷 扫描,君临天下 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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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他挽着上官红来到外面,恰好闻人杰又陪着一个矮矮眫眫的人进来,那个眫子黄脸膛,一付滑稽相,见了他们,老远就笑着一拱手道:“哈!司马大爷,听说你终于跟这位美娇娘成了亲,这下子才是真正的梁鸿接了孟光案,金童配玉女,我柳麻子不远千里,由江南赶来此地,就是为了贺一声喜。” 他从肋窝里取出一枝吊着铜钱的连翘,簌簌地一抖,拉就开始唱喜歌:“一进门来满眼光,乌鸦终于配凤凰………” 司马青笑笑打住了他的胡诨道:“柳麻子,别忙着唱喜歌,麻烦你到附近左近,各处转一趟,打起你的莲花落,传出一个消息,一个时辰后,在社公祠前的广场上,我司马青约斗你的本家。” 柳麻子一怔:“我们姓柳的有那一处坟上风水上了气,居然出了一个能跟你司马大剑客约斗的大英雄。” “柳无非,外号铁钵和尚!” “柳无非,他就是那个铁钵和尚?” “不错,他逛窑子欠了一屁股风流债,向卫天风借了万两黄金去还债,现在叫人逼急了,又拿我的脑袋去抵债。” “这个秃驴如此的混帐。” “正因为他混帐,我才要好好的揍他一顿。” “该揍,这王八蛋,回头我柳麻子就先给他两脚。” “那就免了,他一身气功无敌,你的两脚只不过给他抓抓痒而已,还是口角春风,好好地臭他几句吧。” “大爷!真有这回子事儿,你不会弄错吧?” “你柳麻子终日放狗屁,错了也没人会计较。” “但愿这次我又是放狗屁,否则我这个柳字都姓不下去了,铁钵和尚真他妈的不是玩意儿。” 说完一转身,一溜烟似的走了。 上官红愕然道:“这个人又是何方神圣?” “这个人来历不小,他的祖父叫柳敬亭,在金陵是个很有名的说书的,他叫柳小亭,传了祖父的业,也用柳麻子的名号说书,有一项绝学,无人能及。” “什么绝学?” “骂人,他骂人的时候,不带一个脏字,可是能把人祖宗八代气得从地下跳起来。” 闻人杰却深以为忧地道:“司马大侠,铁钵和尚乃旷代奇人,一身武功………” 司马青一笑道:“我不能因为他的武功高,就乖乖地把脑袋让他摘下给卫天风去抵债吧?” 闻人杰还要说什么,司马青摆摆手道:“柳麻子的莲花落是江南一绝,人生难得几回闻,你我不可不听,还是去听听他的骂人绝学吧,不过我得先吃饱肚子,因为我还得打一场狠架呢。” 闻人杰倒是很快地把饭菜送上来,他自己也被邀作陪,却愁眉苦脸地食不下咽,倒是司马青笑啖自如,吃了没多久,酒楼中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人,全部是江湖中人,而且都是听到了那个消息来问讯的。 但是到了酒楼,他们又都不开口了,从闻人杰的愁苦神色上,他们知道这是个真确的消息。 快近一个时辰,司马青与上官红站了起来。 大家连忙纷纷付帐,跟着离开,遥遥地跟在后面,每个人的脸色都很沉重,可见此战的凶危,但是也有人在暗中高兴的。 那些感到高兴的人倒并不完全是卫天风的党羽,有些是吃过铁钵和尚暗亏的,他们很庆幸终于有人出来为他们出口气了,虽然他们并不以为司马青能够击败铁钵和尚,但是他们知道司马青娶了上官红,也知道武林盟主上官嵩虽然身故,但身后仍有不少忠心耿耿的部属与肝瞻相照的朋友,而司马青本人在江南更有不少的朋友,这些人都不会放过杀死司马青的凶手的。 还有一些人则是迷惑于上官红的美色的,当年上官红与司马青被江湖上渲染成一对天成佳偶,他们心中自然不服气,可是见到司马青后,他们自惭形秽,只有认了。 现在司马青居然找上这个恶名昭著的大凶僧,可见是死定了,司马青一死,他们自感又有希望了。 上官红还年轻,而且她还需要找人帮助复仇,绝不可能守身如玉,他们就有了献殷勤的机会了。 这是一些相当具有实力的人,为数不多,他们也知道要想得到上官红,就得准备与卫天风为敌,但他们却不在乎,为了已故的上官嵩去与卫天风结怨,他们觉得不上算,为了得到这个武林公认的第一美人,就另作别论了。 当司马青与上官红落身长辛店的消息传出时,他们就悄悄地来了,甚至于还乔装易容掩饰了自己的身份,前来看热闹,也希望看看能否捡个机会。 这是最可恶的一帮人,目前他们虽是绝对地中立,谁也不会帮,要等司马青一死,他们才会协助上官红,所以这些人的嘴脸最可恨,幸灾乐祸之色溢于言表。 也许正因为他们表现得太高兴了,自然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就在司马青等将要食毕起身时,闻人杰已经悄悄地过来,低声道:“司马兄,你有没有注意到,左边第四张桌子上的四个人,右边第六张桌上五个人,来路摸不清楚。” 司马青淡淡地掠了一眼道:“左边的是北海飞云岛少岛主东方如玉,率同东海门下有名的三大铁卫。右边的是口外武林大豪哈元甲,率着四大金刚,早有朋友告诉我了。” “是这两家子,卫天风的势力居然这么大。” 司马青淡淡一笑道:“据我所知,这两家都是一方之雄,虽然未必能强过卫天风去,但也不会屈膝于卫天风。” “可是看他们的态度,似乎对大侠敌意颇深。” 上官红已经愤然道:“是这两个狗头,他们怎么变了样儿了?” 司马青笑道:“东方如玉装上了胡子,却叫门下三大铁卫剃掉了胡子,哈元甲装成了买卖人,四大金刚扮成伴当,自以为掩去了行藏,但是逃不过我那些朋友的眼睛,我跟他们无怨无仇,他们没有敌视我的理由呀?” 上官红冷笑道:“我知道他们怀着什么鬼胎而来。” 闻人杰愕然道:“怎么了,上宫女侠认识他们?” 上官红的脸色微微有点羞赧道:“三年前他们都到过嵩云别庄来求亲,被我爹婉言拒绝了,现在大概还不死心。” 闻人杰道:“女侠于归司马兄的消息已经遍传武林,他们还有什么好指望的?” 上官红怒道:“我知道他们打的主意,先父噩讯传出时,他们还着人暗中透示过,愿意全力相助,可是先父发丧后,先父的旧属去请他们协助,他们又推三阻四,现在又………” 司马青微笑道:“我晓得了,他们打算等你做了寡妇后,再来雪中送炭,帮助你复仇的。” “做梦!我现在就给他们一个钉子碰回去。” 语毕已愤然起立,司马青连忙道:“红红!坐下你莫非也巴着我被铁钵和尚宰了。” 上官红一急道:“青哥,你怎么这样说呢。” 司马青笑道:“那你又何必去理会他们呢,你应相信我能胜过铁钵和尚的,只要我不死,他们就没有指望了。” 上官红这才现出了忧急道:“青哥!你对这一战究竟有多少把握?” 司马青笑笑道:“我说有十分的把握你会不会相信?我说毫无把握你又会不会相信?” “我不知道,这一战本来已经可以取消了,但是你又把它给挑起来,大概是有几分把握,因为你并不是那种拿性命当儿戏的人,可是………我看周围的人,似乎没有一个人看好你的。” 司马青微笑道:“所以你又担心起来了。” “难道我不该担心吗,你是我的丈夫,对于你的生死安危,我比任何一个人都关心。” “原先你不是对我很有信心的吗?” “是的,可是这些人都认为你死定了似的。” “红红,两个人在未战之前就预测其胜负存亡,多少总该有点根据是不是?” “所以我才担心,每一个人都持有你必败的看法,总不会毫无根据的。” “测定胜负的根据是对双方武功深浅的了解,他们之认为我必败,是因为他们有的人在铁钵和尚手下吃过亏,有人则根据铁钵和尚以往的事迹与凶名而作的直觉,却并没有多大的根据的,因为这些人没有一个跟我交过手,对我的武功都一无所知。正如有人说一个人单独走在山野间,突然跳出一头大虫,听的人都会为之一惊,开始为那个遇虎的人担心了,没有人会替老虎担心的,但实际的情形并不如此,徒手搏虎的勇士多得很。” 上官红却道:“青哥,我不管有多少徒手搏虎的勇士,我只关心你,别人都认为你必败是根据什么我不知道,但即便每个人都认为你必胜,我仍然是为你担虑。” 司马青笑了起来:“红红,你那里像个江湖的侠女。” “江湖侠女该是什么样子的,我不相信别的江湖女子在丈夫与人决斗时能无动于衷。” “至少人家不会像你这样,既然身为江湖人,就当有提得起放得开的心胸,随时准备接受凶险的来临。” 上官红笑了起来:“青哥,我是问你有几分把握,却没有要求你不去赴约。” 司马青道:“如果我的回答是毫无把握呢?” 上官红道:“如果这一战是无可避免,有把握要去,没把握也耍去,我就不会问了,因为我认为这一战并非必要,才要问问清楚!” “怎见得这一战是并非必要呢?” “铁钵和尚在别人心目中是凶僧,但你我知道他并非如此,他只是受了卫天风的逼迫而已………” “是的,大丈夫有所必为,也有所不为,他就是这一点没有弄清楚,我要他把这一点想明白!” “这个理由你已经说过了,但是我觉得不够充份,铁钵和尚既是本人尚有是非之心,再坏也坏不到那儿去,为了点化他这个人,你不值得冒这个险,因为你此刻一身所寄,还承担着天下的安危。” 司马青道:“红红,你把我看得太重了,正如铁钵和尚把他自己看得太重一样。” “不!青哥,卫天风阴谋夺霸武林,掀起一天血雨腥风,很多人都屈于其威势,敢于站出来跟他公然作对的只有你一个,这不是我看重你,别的人都是如此看。” “我倒不如此想,事情总是会有人做的,如果杀死我就没人敢反抗卫天风了,我就活不到今天,以卫天风现有的实方,集中对付我并非难事,他没有这么做,是因为看准了你我的力量还威胁不了他的霸业,而且,在情理上你我有正大光明对付他的理由,所以他才容忍一二;但他真正顾忌的不是你我,而是一些真正握有实力的人。” “他既然不重视我们,为什么又耍弄出个铁钵和尚来杀你呢?” “因为铁钵和尚并不是他的党羽,只是受了他的挟制—而已,而且他知道铁钵和尚并不想杀我,也杀不了我,所以才来上这一手,主要是想铁钵和尚死在我手里,好利用十大天魔出而为助。” “那你为什么还要上他的当呢?” 司马青笑道:“有一个很特殊的理由,我现在无法告诉你,等我斗过铁钵和尚后,你就知道了,你放心好了,这一战是无可避免的,而且卫天风会后悔他安排下的这个圈套,最后套进去的一定是他自己。” 上官红望着司马青道:“青哥,你好像身上带着很多秘密,我们虽已结为夫妇,但是我一点都不了解你。” 可马青淡然地道:“那是难怪的,我们虽然很早就被人们配成一对了,可是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太短,不可能一下子就完全了解的,不过我的一切并不想瞒你,只是希望你一步步地从事实上去了解,才容易接受一点。” 上官红叹了口气,看看东方如玉与哈元甲的桌上,那两个人仍是望着她,充满了火热的眼光,心中忽地一动,含笑向司马青道:“青哥,我去向他们两边打个招呼,你不会反对吧。” 司马青道:“那当然不会,可是我希望你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的性子,不要给人太难堪,那两方面都是一方之雄,无故地开罪他们,把他们逼向卫天风那儿去,实在是得不偿失。” 上官红笑道:“不会的,我现在是司马青的妻子,不是武林盟主的女儿了,行事也不会像以前那么暴躁了,你的朋友能摸清他们的底子,卫天风的人也一定知道他们的身份,故意不加揭穿,目的也是想在设法拉拢他们,我去拉拢他们一下,使他们的立场表明,也好杜绝卫天风对他们的笼络之途。” “你假如以司马青的妻子身份前去拉拢他们,恐怕效果会适得其反,你看他们的眼中对你充满了思慕之情………” 上官红笑了一笑:“那倒不尽然,情势之运用,存乎一心,不管他们心里存着什么邪念头,但我会叫他们明白地站出来的。” 说着移步走向左边的桌上,那正是飞云少岛主东方如玉的座位,他看见上官红过来,似乎颇为不安,低下了头,但是上官红却不肯放过他,浅浅一躬笑道:“东方兄,别来无恙。” 东方如玉很尴尬,讷讷地道:“姑………姑娘,你认错人了。” 上官红笑道:“飞云岛的东方如玉少岛主,小妹怎么会认错呢,我知道东方兄故掩形迹,是为了怕引起一些人的误会,但是我觉得这大可不必,天风堡的势力虽大,未必就能优过飞云岛去,东方兄如此谨慎,不是太长卫天风的气势了吗?” 东方如玉更为窘迫,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上官红一敛笑容道:“东方兄!前蒙错爱,小妹因为先父已与外子司马青缔婚了,乃憾以婉却,但小妹对飞云岛的盛情以及东方兄的人品才华,仍是十分钦敬的,现在看起来,倒是令小妹十分失望了,如果东方兄是真的怕卫天凤不敢承认,小妹也就承认看错了人好了。” 语毕转身走向哈元甲的桌上道:“哈大哥!你我同属北方武林一脉,再加上先人两代的交情,小妹有难,我知道你不会坐视的?你果然来了,小妹深感庆幸,北地武林毕竟不是藏头缩尾之辈。” 哈元甲先是一怔,但是被上官红的明眸一逼视,毅然地站起来,哈哈笑道:“上官姑娘的眼睛真厉害,我换了装束,原是想悄悄地来给你帮帮忙的,那知还是被你认了出来。” 他见到东方如玉被上官红挤得那种狼狈之状,心中十分得意,遂也不再掩饰,干脆坦白地承认。 上官红嫣然一笑道:“哈大哥,你我是两代世交,何必还这么客气呢,你叫我一声妹子好了,小妹新遭父丧,为情势所逼,遵照先父遗嘱,与外子司马青仓促成礼,诸亲好友都没有通知,而且也怕给人找麻烦,不敢去向一些旧日故友攀交情,但是哈大哥却不同,我就知道你不会嫌弃我的;也幸亏大哥捧小妹的场,否则,小妹真要惭愧得无地自容了,青哥,你过来见见哈大哥,证明我没有看错人。” 她一面招呼司马青过来,一面道:“我认出了你们,告诉外子后,就想过来打招呼,可是外子叫我不要造次,说我们正在难中,别人乔装而已,分明是有所顾忌,不要自讨没趣,我却不相信人情势利会凉薄如此,偏要过来试一试,哈大哥,你刚才一答应,不知道我心中多么感激与高兴。” 司马青见上官红已明白招呼了,只得过来拱手道:“哈兄!你我虽是初会,小弟却久闻盛名,只因为哈兄掩了形迹,兄弟唯恐哈兄另有要务在身,不敢打扰,但是内子过于任性,还是叫了出来。” 哈元甲这时已为众目所注视,一挺胸膛道:“那有什么关系,兄弟这次就是来给上官姑………妹子助拳来的,故盟主上官伯父与先父又情同手足,我们是两代交情,何况还是有关北地武林的事,兄弟责无旁贷。” 上官红连忙道:“谢谢你,哈大哥,近日来小妹已经接触到很多先父旧日故交,虽然有的已屈于卫天风威势,反而要打击小妹的,有的装作漠不相识,但也有几位义薄云天,挺身相助,使小妹万分感动。” 司马青皱眉道:“红红,各人有各人的立场,这是不能勉强的。” 上官红却一庄神色道:“不!青哥,当着哈大哥的面我要把话说明白,因为哈大哥是最清楚我家与卫天风恩怨的,说我爹死于卫天风的陷害,我没有确切的证据,不敢胡说,因为爹死的时候,我并不在旁边,但卫天风谋夺我爹武林盟主的地位,却是显而明见的事,今天我找上卫天风,不是报仇,而是为了武林道的公义,武林盟主是大家公推的,不是家传事业,我爹死后并没有把武林盟主的地位传给我,但是把他武林盟主的未完成的责任传给了我,武林盟主的责任是维护武林道统,使武林同道和平相处,光大武学,绝不允许任何一个人以武力威胁同道,抹杀正义,使是非分明,冤者伸,曲者直。其实这是每一个人的责任,也是为了每一个人好,只因为我爹很遗憾,在他有生之年,未能善尽所责,致使这一股邪恶的势力坐大,死而未能瞑目,才遗嘱要我克尽其志。其实整个事情,与我有什么好处,击倒了卫天风,上官家没有子孙,我已下嫁外姓,武林盟主再也不会落到我上官家来,我为的是什么? 我向他们求助只是为了客气,说得不好听一点,这是我在帮他们的忙,结果倒变成我在求他们了,我如果自私一点,放手不管,跟着你到江南去,卫天风不会再去找我们麻烦的,看看到底是谁遭殃倒楣呢。” 谁也没想到上官红的言词会如此犀利,说出来的话针针见血,却又振振有力,酒楼上坐得满满的江湖群众有的大声叫好暍采,有的却低下了头。 司马青叹了一声道:“红红,你能这样吗?” 上官红目中闪着泪光:“我爹是上官嵩,我是上官嵩的女儿,所以我不能。爹为了北地武林献出了一生,最后赔上性命不说,还把责任交给了他唯一的女儿,我献出了自己不说,还把自己新婚的丈夫,从江南拖来冒险拚命。我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武林正义两个字,我的牺牲已经够多了,耿耿此心,也对得起天下人。诚心帮助我的,不但我感激,也会得到武林同道的公道,谁要是认为帮助我是对我市恩,要提什么条件,那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比卫天风更可杀。” 这番话则是有所指而发了,哈元甲只是脸上微微一红,因为他已经表明了态度与立场,所以只是内疚一下,随即坦然道:“上官妹子,骂得好,骂得好。” 那边的飞云岛人却坐不住了,飞云三卫愤然起立,哈元甲身后的四大金刚却感到大为光荣,因为他们的主人没有丢脸,见状忙向前移了两步,只要飞云三卫有伸手之意,他们就准备接下来。 东方如玉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是他却挥挥手止住了三铁卫,然后沉声道:“伙计算帐。” 闻人杰过去道:“今天这一餐是小号款待武林朋友,概不收费。” 东方如玉淡淡地道:“我们是生意人,不是江湖好汉,因此不敢接受款待。” 闻人杰道:“那几位客官就随意赏吧,因为掌柜的交代过了,帐房上也没有上帐,更不知道各位用了多少,您照着给好了,那怕是赏一个小钱儿,小号也是多赚了。” 东方如玉冷笑道:“宝号这样做生意,要多少本钱来赔的?” 闻人杰笑笑道:“客官,前两天有天风堡的人来到小号,已经摆明了话,小号的东家早先的事业比这家店大上千百倍呢,叫天风堡给斗散了,敝东家还会在乎这点子生计吗?尽赔光最好,总算还招待了朋友,要是等天风堡再插一手,岂不是白便宜了龟孙子。客官,您所好是生意人,如果您是江湖人,除了给天风堡当奴才听候使唤,要不您的那些家私迟早也会并入天风堡的帐上去。” 东方如玉淡淡地道:“天风堡真有那么蛮横吗?” 闻人杰笑笑道:“那当然要照您的身家而定,您如果是小家小业,倒是平安无事,就怕的是家业太大,天风堡绝对不会放过的,他们要独霸北边这份天下,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东方如玉神色一动:“店家,你后面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闻人杰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到我们东家以前的情形,知道几个朋友受了天风堡的欺凌,总以为自己跟天风堡隔着行道,他不会伸手过来,不愿意结冤家,伸援手,那知道天风堡把东家的朋友一个个吞掉后,仍然吞到东家头上来了。” 东方如玉点点头道:“店家!你说得不错,我虽然不是江湖人,但我有几个朋友是江湖人,我会把你的话转告他们的,今天我没有带银子,但我们不会白吃你这一顿,拿着这个,随时随地你都可以来要帐的。” “笃”的一声,他丢下一块铜牌在桌上,铜牌的面上镂着飞云两个篆字,真正是驰名北海的飞云令牌,凭此一块令牌,可以向飞云岛提出任何要求与支持。 他被上官红那一骂,羞恶之心顿发,但是因为当众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不便改口,只有借这个机会,表明飞云岛的立场,这番举动把大家都震住了,闻人杰呐呐地道:“客官,这………太重了,小号担受不起。” 东方如玉笑道:“没关系,多了你留着,你这位店家很和气,咱们交个朋友,我虽是个生意人,却有个毛病,不喜欢吃白食占人便宜,更不喜欢跟人合股,自己本钱够,自己做才痛快,只要是正正当当的做买卖,不一定要跟着人家一起凑热闹是不是?该做的事儿,自己凭良心做就是了,用不着大呼小叫,往自己脸上贴金,泼妇骂大街,把别人贬得一钱不值。” 四座静悄悄的,都望着他,东方如玉昂着头,雄赳赳地出门而去,飞云三卫也都挺直了胸,深以他们的少主为傲,因为东方如玉献出的这一手更漂亮。 他们都没望上官红一眼,等他们出门后,大家的目光才移到上官红脸上,上官红居然脸泛微笑,毫不在意。 倒是哈元甲感到十分难堪,他先前所挣来的光采,被东方如玉这一手盖了下去,显得黯然无光。 苦的是东方如玉借题发挥没有明说,他也不便上前理论,只有愤愤地朝上官红道:“上官妹子,这家伙分明是被你一骂,自觉无颜,才挤出这番做作,你怎么忍得下他这种侮蔑。” 上官红笑道:“哈大哥,人家也没有怎么样呀,而且他教训我很对。刚才我的话是太过份一点。何况他作了这番表示,以后总得做点什么出来让人瞧瞧,才显得他不是空口说白话,而他只要做了点什么,就不会再向天风堡屈膝了,小妹祈求也不过如此,又何必去作无谓的意气之争呢。” 哈元甲反倒有点讪然地道:“妹子,你以前的脾气不是这样子的?” 上官红叹了口气道:“是的,照我以前的脾气绝对忍不下有人这样子对我的,那怕是理屈在我,我也会拔剑找他拚个死活不可,但自从于归外子后,我才学会了很多。行侠仗义,不光是杀两个恶徒而已,所谓侠,也不是逞血气之勇,因一时之愤而激动出的行为,而是一种对大是大非的辨别,是一种大义当先,对自己心性私欲的克制与修养。严格的说起来,先父并不是一个很称职的武林盟主,就是因为他自我抑制及修养不足,才为武林结下今日之患。 照理我不应该如此批评泉下的父亲,但是我仍然愿意说出来让大家知道,我尊敬他老人家,他是个勇于负责,私德无亏的大丈夫,但他不是一个完人,否则他就该在生前揭发卫天风之奸。” 举座更为默然,但大家看向上官红的眼光中却充满了尊敬,哈元甲看看她,再看看如玉树临风的司马青,忽然有自惭形秽的感觉,跟他们在一起,他觉得很不安,于是拱拱手道: “司马兄,你跟铁钵和尚约斗的时间快到了,这一战上兄弟帮不上忙,只有先去为你巡巡场子,呐喊助威了。” 他带了手下四大金刚先行出门,座上的群众也就先后地跟着出门,一下子跑得空空的。 闻人杰捧着那块飞云令,恭敬地道:“上宫女侠,你实在了不起,居然把这两个人一正一反,都激得表明了立场,挺身而出,有了飞云岛与哈家堡这两大世家为后盾,对天风堡将是一个打击。” 他要把飞云令呈上来。上官红笑道:“闻人兄,这是人家送给你的。” “上官女侠,你别开玩笑了,我算是那棵葱,人家会把飞云令符给我,这分明是给你的,只是借我转个手而已。在座那么多的人,谁不明白他的意思。” 上官红笑道:“也许他是这个意思,但也非借重闻人兄不可,因为他已经把话放了出去,不愿意跟我们合作。” “那是场面话,飞云岛或许能自保,但绝不可能独自拚得过卫天风,否则他就不必把飞云令交出来了。” 上官红道:“他交出飞云令,因为要求群力为助,但是他把飞云令交给闻人兄,却是表示透过闻人兄才肯接受合作,我们又何必使他为难呢。” 闻人杰想想才道:“那兄弟就暂为保管,二位要如何使用这块令符,随时吩咐好了,司马兄,时间也差不了,您也好动身了。” 由酒楼到约斗的社公祠,不过才里许路,司马青与上官红慢慢地逛了去,才一转弯,就看见了黑压压的人潮,聚集了差不多有近千人之多,而且大部份都是有头有脸的江湖人,慢慢走近了,他又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组合。 社公祠后有一个大园子,地方很空旷,四面是一人高的围墙,围了一片平坦的空地。 因为长辛店的镖局多,武朋友多,动意气,逞狠拚斗的机会也多了,大家都养成了一个默契——“到社公祠去。” 摆不开的问题,都到这儿来解决,打完出门,事情就算揭开了,不得再在别处另生是非。 所以这个地方,无形中成为了江湖人私斗的公开场合了。 今天的局面很微妙,四周站了四堆人,天风堡那边的人一堆,是最多的,里里外外好几层,连墙头上都坐满了,相对的一边是守着中立的两不帮,人数也不少。 最少的一边是哈元甲带了四大金刚,飞云岛少主带三铁卫,他们都现出了本来面目,各据一头,却互不开口说话。夹在他们中间则是镇远镖局的总镖头赵振纲,带着局子里的十几个镖头。 这三起人最少,是明显地站在司马青与上官红这一边的,人数虽少,但飞云岛与哈家堡的名头很响亮,而镇远镖局是北京第一家,气势上并不弱。 最乱的一边是些来凑热闹,看打架的闲人,形形色色,什么样儿都有,司马青却认得不少,那都是由江南赶来为他助拳的朋友以及空空门中弟子,个个名不见经传,但每个人都有一身巧妙功夫与绝技。 铁钵和尚打扮得怪里怪气,光着头,手里托着那口大铁钵,身上披着那件破袈裟,脚上却穿了一双新靴子,僧袍里面穿了条新绸裤子,说不上像什么。 他的神情很不安,眼睛一直瞟向那一堆无名市井隐侠,这里面有他不少的朋友,他希望争取到一点同情与谅解,可是他显然地失望了,人堆里不少向他骂山门的。 有人骂他不伦不类,有坏佛门清规,一定是个酒肉和尚;有人骂他出了家还要约人打架,绝不是个好东西;有的更绝,说他既做了和尚,却又穿绸裤子,一定是赌输了钱,把裤子给押掉了,不知道从那个偷和尚的骚婊子那儿借了条花裤子来丢人现眼。 这些人藉藉无名,穿着平常,一付市井贩夫走卒状,谈吐粗鄙,看不出有一点高人的样子,但是损起人来,却尖酸刻薄到了家,骂得铁钵和尚低下了头,不敢作声,也引起了听的人哄然大笑。 但奇怪的是铁钵和尚默默受了,他身后那些属于天风堡门下的人,也都个个不声不响,恍如未闻。 虽然那些开口骂街的人把他们和在铁钵和尚一块儿损了,他们也听如未闻,不予理睬。 司马青却为这个现象皱上了眉头,心里很不安,这些朋友的盛情他很感激,他们是怕自己吃亏,故意在惹是生非,想把局面搅乱,好搅散那一战,要不就是把铁钵和尚骂火了,先干了起来。 铁钵和尚内疚于心,这些骂人的有些是他的知己好友,他只有听的份儿,可是那些天风堡的党翼却不认识这些人是何方神圣,没理由受这个的,而他们居然也忍住了,显见得是有人指示过了。 那个指示的人,显然地已经摸清了这些人的底细,是以才忍气吞声,不敢多惹是非,以激众怒。 这不是表示他们有涵养,在天风堡所属的人,都是些心胸狭隘之徒,他们不会容忍这口气的,指示者一定答应了他们另谋报复的途径,这是相当可怕的,那些人所用的方法,一定是很阴刁毒辣的方法。 司马青觉得必须要设法提醒他们一声,但是想了一想,又忍住了。他深深了解这些朋友,虽然藉藉无名,却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而且还有一付臭脾气,越扶越醉,越碰越硬,提醒他们一声,他们会闹得更起劲。 因此最好的办法只有暂不理会,也装作没在意的样子,暗中设法化解了。于是他信步入场,一下大嘈杂都静了下来。 司马青淡淡地道:“有请铁钵大师一会。” 铁钵和尚满心不情愿地走了出来,躬身施礼道:“柳无非在此应命。” “大和尚不要说应命,这次挑战是你先发起的。” “贫僧无状,受尊夫人濯足之恩,已自泥淖中拔足而出,还俗了愿,此战本已可免,是施主又要坚持的。” “不错!你以为还俗叫柳无非就可以不还债了?” “铁钵和尚欠的债,与柳无非无关。” “笑话,你怎么想得出这个妙法子的,就算对方被你混赖过去了,你也对不起传你道业的无名上人,他一生慈悲济世渡人,只收了一个传人,却是个赖债的和尚。” 柳无非低下了头,司马青庄容道:“事有该为与不该为,你连这点都弄不清楚,还充什么好汉英雄,夸什么气节傲骨,所以,我要你别还俗,恢复铁钵和尚的身份,把人间的债务了清,才谈还俗的事。” “施主,要还清债必须要施主的人头。” “头颅在此,你得有本事拿了去。” 柳无非痛苦地道:“施主,你何苦一定要叫贫僧杀人。” 司马青淡淡一笑道:“你未必杀得了我,说不定被杀的是你自己。” “施主,柳无非可以死,铁钵和尚却杀不得,否则贫僧早已自求了断,多年来贫僧为此事所苦而无排解之策,好容易得尊夫人之启示,使贫僧能脱去僧袍,摆脱铁钵和尚的身份,自求一死,施主奈何不谅。” 司马青道:“我当然不能谅解,因为你对于是是非非,始终不能弄清楚,主要的原因,是为了你那一身武功,自以为无敌,由此才造成你的邪性,你永远也成不了正果,因此我要为人间除害,为无名上人清理门户,杀了你这邪和尚。” 柳无非沉声道:“施主,贫僧如以铁钵和尚的身份应战,动手的时候就会全力以赴,绝不稍留分寸。” “理应如此,你如不以铁钵和尚的身份应战,杀了我也还不了债,何况柳无非没做过坏事,铁钵和尚却满手腥血,恶迹昭彰,我的剑只为邪恶者才出鞘。” “司马青!你别欺人太甚,铁钵和尚做了什么坏事?” 司马青笑道:“别的不说,我知道就有两件,一件是欠了债替人当杀手还债,另一件事是出卖朋友。” “胡说,前一件贫僧尚可勉强认罪,后一件贫僧绝不认罪,贫僧什么时候出卖过朋友?” “就是现在,有许多朋友把你当知己,在你面前开诚布公,你却把他们的底细全部卖给了你的债主了。” “胡说八道,贫僧没有做过这件事。” “要不是你泄了底,这些天风堡的爪牙走狗们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涵养,让人指着鼻子骂而不动声色。” 柳无非怔住了,半晌才道:“贫僧是为了他们好,因为这些朋友的口舌太利,骂人不留余地,那些家伙当时就想上前干起来,贫僧只是拦住了他们,可没有泄什么底。” “大和尚是用什么禅机,启发得这些顽石点头的?” “贫僧什么也没有说,只警告他们说贫僧自省有愧,该受朋友骂的,如果,谁要是得罪了我的朋友,和尚跟他没完没了,这难道也算是泄密吗?” “真要冲突了起来,你想这些朋友会吃亏吗?你无非是怕那些狐群狗党受了折损、,对你的主子不好交代而已。” 柳无非急道:“放你妈的屁,和尚会是这种人,我知道这些王八蛋现在在我手里讨不了好,可是天风堡还潜伏了不少好手在此,阴谋暗算起来,一定是我那些朋友吃亏,所以才把他们给拦了下来,你小子不要血口喷人。” 司马青哈哈一笑:“你也知道天风堡惯使这一套,那我问你,现在这批狐犬都不响了,是不是你大和尚的威风吓住了他们呢?” 柳无非一怔,司马青继续道:“你铁钵和尚如果也跟着闹闹,这些朋友还不至于跟你计较,可是你闷声不响地认了,还不准人家得罪你的朋友,能够让你铁钵和尚看中的人,一定是卫天风很感兴趣的人,贼和尚,你这算是捧朋友的场呢,还是存心要拖朋友下水去孝敬你的主子,你倒是说说看?” 铁钵和尚怔住了,呆了半天,忽地大叫一声。举起手中的铁钵,对准自己的头上砸下去。 当铁钵和尚高举起铁钵的时候,只有司马青一个人提高了警觉,因为他是约斗的对手,随时都要注意对方的行动的,防备他突袭时能招架开,因此铁钵和尚要想用铁钵砸自己时,也只有司马青能挡得住。 ----------------------------------------- 逍遥谷 扫描,君临天下 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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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但是司马青的剑不是去架他的铁钵,而是电疾无此地刺向他的双目,剑气森寒,铁钵和尚出于本能地把铁钵一偏一移,横在自己的眼前,当的一声,剑尖在钵身上划起一溜火星,荡了开去。 铁钵和尚怔了一怔,他没想到司马青还是真刺,这一剑的劲力居然十足,虽然挡住了,还把他推后了一步,不由得怒叫道:“司马青,你这是什么意思?” 司马青笑笑地道:“没什么意思,我们是在决斗,你举起了武器,就是打斗开始了,我当然也可以开始攻击了,真没想到你铁钵和尚如此卑鄙,话还没说完,你就恼羞成怒地出手偷袭,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幸亏我的动作快,后发先至,以攻代守,化解了这一招横扫千军,否则你拦腰一钵扫来,我在措手不及之下,纵然不死,也会被你震得兵刃脱手。” 铁钵和尚整个地被司马青先行出手偷袭,想不到司马青居然倒打一耙,怪起他来了,更气的是那些朋友们,居然也都相信了司马青的话,一个个用不屑的眼光看着他。 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受得了这种冤屈气得他大吼一声叫道:“呸!放屁,我和尚一生行事光明,几曾做个那种没出息的偷袭行为。” 司马青笑着道:“不错,你是当着我的面举起兵器的,偷袭两个字用得似嫌过份,可是你至少也得先通知我一声再出手呀,你是无名上人的弟子,怎可如此不顾身份。” 铁钵和尚没法子驳倒对方的话,一急之下叫了出来道:“司马青,和尚对你出招了没有。” 司马青道:“决斗的是你我两个人,你把兵器举起来,已有出招之意,我若是等你发出招式,还来得及化解吗?” “放屁,和尚的铁钵高举直落,砸的是自己。” “什么?你砸的是自己?” “当然了,如果和尚要攻的是你,一定会先告诉你,等你准备好了再出手,和尚从来也不会玫人不备。” 司马青哈哈大笑道:“这种话有谁会相信。” “司马青,你不要欺人太甚,和尚跟你相知不深,但是在这儿还有很多和尚的朋友,你不妨问问他们。” 司马马想了一下道:“你的朋友帮你,我的朋友帮我,很难有一个公平的论断,只有一个人够资格说话,因为他既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而不偏倚,请他出来说好了,柳麻子。” 柳小亭抖着连翘,笑嘻嘻地晃了出来:“公子爷,有什么吩咐,柳麻子除了说书。还会唱莲花落,数来宝,河南梆子,岭南调,只要你吩咐下来,麻子是应有尽有,现货供应。” “柳麻子,刚才我们的话你都听见了,我不认识铁钵和尚,完全是听你说才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因此你说说看,和尚的话可不可靠。” 柳麻子笑笑道:“这个和尚最混蛋,什么坏事都能干,不会念经不念佛,西方第十九罗汉………” 司马青含笑拦住道:“柳麻子,你说书的虽然不禁信口开河,但也要有个谱儿,你这一张口就开了条通天河。西天只有十八罗汉,那来的第十九罗汉。” “十八罗汉里没他这一号,因为他的外号叫无赖汉,麻子只好把他称为第十九位罗汉了。”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只有铁钵和尚沉着脸道:“麻子,你的铁口快书是人间一绝,因为你评古论今,不管是骂人也好,捧人也好,虽然有时离经叛道,跟正史上唱反调,但都还能说出一番道理来,和尚敬你也是这一点,你骂和尚混蛋、无赖汉都没关系,但是你必须得交出一番道理来。” “我麻子从不随便说话,连放个屁都有根有据。” “好,你说和尚混蛋,和尚认了,因为和尚一时没顾虑到为你们这些朋友添了麻烦,所以才想自杀以谢世人,这无赖汉三个宇,你却必须给和尚一个交代。”“当然要交代,所谓无赖汉,就是说话如放闷庇,随便放就忘记,自己捏着鼻子,假装闻不到臭气,你说从不对人偷袭,那么你在存心自杀的时候,自己做了准备没有?”铁钵和尚道:“自杀还要做什么准备,眼睛一闭,百事皆了,这一具臭皮囊,够朋友的就弄张芦席包了一卷,不屑搭理我的,就放着不管,自会有野狗来收拾。”柳麻子哈哈一笑道:“身后的事用不着我们这些苦哈哈朋友费心,你现在巴结上大贵人了,只要你一倒下来,自会有人扮孝子贤孙为你料理的,我们想尽一份心也没有着手处。”铁钵和尚朝身后看了一眼道:“我死在自己的手下,这条命就半个钱不值,不会有人在我身上再下本钱了。”“落在我们手中,自然是半个钱不值,但是落在有些人的手里,你这臭秃子可值钱了,他们用最好的棺材把你装了,往那十个老王八蛋处一送,话就由他们编排了。”“那样做可没有用,十大天魔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还不是任人欺瞒的,尤其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秃子,你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十大天魔如果是真的洗面革心,什么理由也无法把他们再拉进江湖中来,他们只不过是被无名上人所制,无以下台而已,无名上人圆寂了,他们正在静极思动,随便有个理由,他们就好重新出来了,那管这些理由是否站得住脚。” 铁钵和尚不禁一怔,柳麻子又冷冷地道:“正因为什么理由都能把他们再拎出来,所以你秃子不必把自己看成多了不起,没有你和尚,他们也会找个别的理由再出来干些坏事的,只不过借你和尚这个理由,此较好听一点,卫天风多少还得要个脸,那十个老杀才也要撑个假面子,才希望做得风光一点,不过话又说回来,狗改不了吃屎,真倒没法子偷着吃的时候,他们拚着不要脸也吃了,这件事跟你秃子没关系,我柳麻子说你无赖,也不在这上面找理由。” “那我和尚还有什么地方无赖的。” “还是那句老话,你在自杀的时候,作了准备没有?” “麻子,你把话说清楚一点,到底是什么样的准备?” “听说你和尚的气功练得很有几分火候,运足了气,全身坚如铁石,一头能撞碎巨石。 ” 提到武功,铁钵和尚傲然地道:“和尚所修虽非正途,却也自信不逊于当世高手,武林盟主上官老英雄仙游,和尚是赶不上请益了,但是谁要当继任的武林盟主,至少还得打赢和尚才行。” 他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仍是希望能取得司马青的谅解,可是司马青偏不颁情,夷然地道:“上官大侠膺任盟主,并不是靠着他的武功,天下只有仁者无敌,巧取豪夺以阴谋及武力而图霸业者,必将招致世所共弃,不过大和尚却没这个资格。” “和尚并不想当什么武林盟主,只是………” “你什么都不是,只是卫天风的一条走狗,被人拴住脖子牵着走,叫你咬谁就咬谁。” 柳麻子没有放过他,说出来的话更形刻薄,铁钵和尚的脸上涌起一阵痛苦之色,委曲求全地道:“麻子!你是知道我和尚的,就是这一次,等我还清了他的债,我什么都不欠他了,那时………” 柳麻子冷冷地道:“走狗咬过人后,即使不再咬人了,仍然是走狗。” “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要你自己去选择,只有你能自己作主,不必受人控制,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时,你才不是走狗,我柳麻子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英雄,但至少我不是别人的走狗,我的朋友里也没有走狗。” 铁钵和尚痛苦地叫道:“麻子!我并不要去找司马青,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避免这一斗,是你们不放过我。” 柳麻子淡淡地道:“麻子没有不放过你,只是出来证明你是个无赖,话题别扯远了,还是回到先前的话,你和尚有那一身气功,如果运足了气,你一铁钵砸下来,不过是替自己抓抓痒而已,根本杀不了自己,那你做出这一份可怜相来,不是跟那些拿着块砖头砸脑袋,用死来威胁讨钱的无赖汉一样吗?” “放屁,和尚存心自杀,自然会散掉护身真气。” “这么说来,你是不打算运气抵抗,硬挨这一下子。” “当然,我铁钵和尚岂是那种耍赖的人。” “呸!呸!呸!” 柳麻子在地下连吐了三口唾沫,还用脚踩了几下,摆出一付卑夷之状道:“你若是装着苦肉计,虽然没出息,至少还像个人,可是你若存心求死,连个人都不像了。” “柳麻子,我和尚感到对不起朋友,才求一死以谢,你也不能太过份了。” 柳麻子哼声道:“你给朋友惹下了一个大纰漏,不想法子解决,只求一死了之,你还称是个玩意儿,你欠了卫天风的债,不惜自污名节,替他当走狗来还债,你欠了朋友的债,却想耍死狗来赖债,难道在你心中,只有卫天风的债是债,我们的命就不值钱了,无赖坑人;至少不会坑朋友,你却只会坑朋友,连无赖汉都不如。” 铁钵和尚被他骂得怔住了,但他究竟是个血性中人。也是个明白是非的人,立刻恭身合十道:“麻子,你骂得对,和尚一时没想通。” 柳麻子哈哈地道:“你想通个屁,如果刚才你是存心自杀,而且也把自己给杀死了,朋友们跟着受累没话说,谁叫我们交友不慎呢,可是你散了气功,砸死了自己,那就是违背了你自己为人处世的准则,对一个没有准备,无意抵抗的人下手了,连对自己的诺言都守不住的人,我们这些受你的累,被你坑了的人岂不更冤枉,因为我们竟把一个鼠辈当作了朋友。” 铁钵和尚满脸通红,怔了半天才肃容道:“麻子,谢谢你,损着三友,益者三友,和尚很幸运,没交错朋友,在我没铸成大错前,及时料正了我。” 柳麻子淡淡地道:“慢来,别套得那么近,麻子只是证明了你无赖的行径,可还没有认定你这个朋友是否值得交下去。” 铁钵和尚庄容道:“柳兄,和尚已经知道如何做法了。” 转身朝监视着他的吴海狮道:“吴大头领,请上覆卫堡主,说和尚欠他的是钱,不是命,更不能替他当杀手杀人。” 吴海狮冷笑道:“和尚,当初你可是立下了字据的。” “人不死债不烂,和尚那天筹足了金子,自然会还给他,欠债还钱,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字据上并没有要你还钱。” “不错,但是和尚也不能卖身给他。” “笑话,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大和尚说不能杀人,可是你以前已经杀过两个,那又该怎么说?” “那两个人本就是该死的,和尚是为自己而杀他们,可不是为了卫天风,因此和尚只欠了他一万两黄金。” 吴海狮冷笑道:“一万两黄金,卫堡主可是一两不少地拿了出来,而且全是你大和尚拿去花了,今天你倒是很轻松,来个一口否认,难道十大天魔的传人竟是如此一个无赖之徒。” “和尚并不是十大天魔的传人,虽然和尚学了他们的武功,却并没有向他们磕过头,拜在他们的门下。” “一技之授,终身为师,你铁钵和尚居然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铁钵和尚一拍胸膛道:“和尚不折不扣,只在无名上人的门下磕过头,你把十大天魔找出来,问问他们,看他是否敢承认是我和尚的师父,吴海狮,你对内情不清楚,少胡说八道。” 吴海狮笑笑道:“这个吴某是不清楚,不过没关系,那十位前辈不日即将来到京师,到时候他们会找你算这笔帐的。” 铁钵和尚一怔道:“什么,他们也会到京师来?” “当然了,所以吴某不怕你赖债,到时候吴某拿着你的借据,当众向他们请教一下。” 铁钵和尚怔住了,柳麻子笑道:“和尚,我说呢,狗改不了吃屎的,十大天魔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受无名上人的神功所慑,逼得安份了几十年,现在知道无名上人升天了,他们没了管头,自然又想出来作怪了,跟你和尚毫无关系,你要是为了这个而赔上了一条命,那才冤枉呢。” 铁钵和尚怔了半天才道:“他们答应过我和尚永不出世的。” “魔崽子们说的话跟放屁差不多,还能当真?” 吴海狮朝柳麻子看了一眼,笑道:“很好,这位朋友,你说的这句话大家都听见的,后天是天风居开张之日,到时十位前辈一定会莅临道贺,吴某会把朋友的话转述一遍,希望那天朋友也能光降,对十位前辈也有个交代。” 柳麻子拍拍胸膛道:“话是我麻子说的,麻子绝不会赖,只是后天麻子懒得到你们那个什么天风居去对质。” “今天在场的各位,都会有一份帖子,以示天风居对各位的敬重。” “笑话,下不下帖子是你的事,去不去是我们的自由,我柳麻子虽不是大名人,但是对自己还挺看得起,曾经给自己立下个规矩:乌龟、王八、吹鼓手,三教九流皆可友,就是不跟小人打交道,别说你们下了帖子,就是用八人大轿来抬,我麻子说不去就是不去。” 这番话说得豪情四溢,风云变色,有的人悚然动容,但也有人低下了头。 吴海狮的涵养很好,居然毫不生气,只是笑笑道:“好,好,朋友,后天在天风居上,如果看不到你朋友的大驾,吴某就佩服你,今天吴某也放句话下来,后天在天风居开张的时候,一定要请到你朋友的大驾,活的请不到抬死的,那怕朋友你烧成了灰,也要用坛子把你装了去,吴某言尽于此,顺便也向各位朋友打个招呼,天风居在后天正午择吉开张,帖子随后补到,万一有所疏漏,请各位原谅担待一二,因为吴某在这儿口邀了,到时如果朋友们不赏光,那将是非常遗憾的事,告辞了。” 他一挥手,跟着他来的人又跟着走了,有一些原先没有跟着他,却又站在他那边的人,却弄得十分难堪,不知如何是好,司马青一笑道:“卫天风还没有正式被推为武林盟主呢,可是他盟主的威风却已经摆出来了,各位还是别跟他闹憋扭而自己惹祸上身,到时候还是去应付一下的好。” 司马青的话并不是对谁而发,却更增加了很多人的不安。 柳麻子以前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虽然因为搅和了这一战而使人对他刮目相看,但是最后他对吴海狮的这番勇气与豪情,才是真正令人钦佩的地方。 柳麻子所以这么傲,当然是有他的一点凭恃,但是,这一点凭恃绝对无法强过天风堡那么一个庞大的组合的,否则他大可一个人就把天风堡捣个稀巴乱,用不着卖嘴皮子,但即使面对着那么一个组织,仍然无畏无忌,却是靠着他的一身傲骨,一股武林人最尊贵的勇气。 于是那些人站不住脚,只有悄悄地溜了,但是那些站在司马青这边的人却听得不入耳了,尤其是镇远镖局的镖头霹雳剑秦刚,瞪着大眼道:“司马大侠,你是叫大家向天风堡低头?” 司马青笑了一笑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奉劝大家不要为了逞一时的意气而招灾惹祸,事实上后天那一场聚会等于是死约会,大家是非去不可,包括我在内。” “什么,司马大侠也要去向他们道贺?” 司马青淡淡地道:“去了不一定就是道贺,他发了帖子我要去,不发帖子我同样会去,卫天风搬到了十大天魔,以为可以镇住我们了,我去的目的就是要证明一下,十大天魔并不足以吓倒人,也要让卫天风知道,光是靠武力不足以成就霸业的。” “司马大侠是打算在那天跟他们大干一场?” “我并没有那个打算,我跟天风堡没有私仇,虽然家岳上官嵩为他所陷害,那也不算是私仇,因为他们之间没有私人的过节,只是义与利的冲突而已,家岳给我的遗命要我申雪的不是私怨,而是申张武林正义,但武林正义自在人心,我不敢说自己所代表的一定是正义,那还要看每一个人对正义的看法如何,我只为我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去,至于别的人,除了拙荆上官红之外,我也不敢要求大家一定支持我,只希望大家认清一个事实,如果卫天风得势之后,大家是否能够自由自在地立足于武林,是否能毫无愧疚地面对着自己这身武功,我也不能说卫天风不好,如果他对每一个都不好,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人站到他那边去,像吴海狮等人,他们就认为卫天风雄才大略,是一代人杰,每一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秦刚叹了口气道:“司马大侠,这不是讲道理的时候。” 司马青庄容道:“不,这正是要讲道理的时候,如果大家只是在内心里反对卫天风,却又希望能置身事外,把维护道义当作是别人的事,那是他的自由,但我司马青不想交这种朋友。” 秦刚也为之默然了,司马青朝铁钵和尚点点头道:“大和尚,今天这场架打不起来了,我们能否把时间挪后两天,改在后天到天风居去一作了断。” 铁钵和尚怔然道:“什么,你还是要找我一战?” 司马青庄容道:“不错,这一战绝不可免,但是现在我不想说明为什么,到了后天,你自然会明白的。” 铁钵和尚刚要开口,司马青道:“在这两天你也没空,因为你给那些朋友惹下了麻烦,必须由你去解决,在这两天内,别让人去找他们的麻烦,目前只有你有这个能力,因为你的武功学自十大天魔,在十大天魔没有正式重出武林前,你代表了十大天魔,卫天风的人至少不愿意在这两天里对你怎么样的。” 铁钵和尚这才明白了道:“和尚受教,和尚这就去知会吴海狮一声。” 司马青笑笑道:“知会是没有用的,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麻烦你多费点心,看牢他们的人,麻子,你去通知诸朋好友,就说我司马青仓猝娶亲,没来得及请大家喝喜酒,既然大家赶来了,我就不能小气,从现在开始,我在住的客栈里摆流水席,一直闹到后天早上为止, 麻子,你是总招待,负责替我拉客人,一个也不准少,不肯来的你就揍人。” 柳麻子知道这是司马青要把那些朋友集中在一起,免得受到天风堡的暗算,这不是一个好办法,但是刚才那一闹,很多人都现了形迹,也唯有这个办法了,于是他也一笑,拍着手道:“行,司马大相公跟上官大小姐的喜酒是难得吃到的,而且也没有第二回了,麻子一定负责,弄得热热闹闹的,只不过揍人的事麻子不行,我带个打手去,和尚,走!” 铁钵和尚愕然道:“你要洒家跟着你去当打手?” “当然是你,因为有些憋憋扭扭的家伙都是你的朋友,要他们规规矩矩地喝喜酒,他们恐阳不肯来,漏子是你惹出来的,当然也该由你………” 司马青笑道:“不,大和尚另有要公,他是出家人,像这种大鱼大肉的酒席请他太罪过,我会在门口替他设个静室。” 铁钵和尚瞪起眼道:“那又干什么了?” “收礼,知客,什么样的朋友送什么礼,该如何接待你自己瞧着办,该荤的荤,该素的素。” 铁钵和尚还是不懂,柳麻子却懂了笑,道:“不错!这差使非你干不可,喜酒不能挑客人,万一有天风堡的狗腿子夹着尾巴来凑热闹,全仗你去接待了。” 铁钵和尚知道这工作是该自己干,但是他心里面又不服气,强着嘴道:“和尚该怎么做,和尚自己有分寸,凭什么要听你们的。” 柳麻子老气横秋地道:“凭你跟那些兔崽子们有交情,打过交道,也凭你自己不能自主,叫人坑过所以才由我们替你安排。” 铁钵和尚输在理上,却不肯屈在口上,一瞪眼刚要发作,上官红却笑着道:“大和尚,看在我把你那双臭泥脚洗净的份上,再大的委屈你也只有受了。” 这句话此什么都灵,铁钵和尚满天的火气都消了下去,肃然合十恭身道:“是,女菩萨的吩咐,贫僧不敢不遵。” 低头默默退过一边,柳麻子笑道:“司马大奶奶,到底是人长得漂亮占便宜,麻子跟他多年的交情,叫他办点事这秃子竟然推三阻四,你只要一句话,他就乖乖的像孙子一样了。” 上官红笑道:“麻子,你再胡说八道,姑奶奶就借了和尚那口铁钵来洗脚,然后罚你把洗脚水喝下去。” 柳麻子怔住了,他没想到一向以端淑严谨出名的上官红,会跟他开上这个玩笑,可是那些跟着来的江南武林群豪却对上官红的这番言谈大生好感,他们之所以不拘形迹,自甘隐名,就是怕虚名礼俗所拘,上官红以武林盟主的女儿与武林第一美人的身份,居然能不拘小节,跟他们打成一片,尤其使他们有知己之感,于是在哄然大笑声中,一个像巨灵神的大汉首先叫道:“好!好!柳麻子这张臭嘴今天可洗干净了,走!走!大家抓他喝洗脚水去,司马青跟上官红的喜酒可以不吃,柳麻子喝司马夫人的洗脚水却不能不看。” 司马青提出那个邀请只感到太冒昧,因为那些朋友的脾气很古怪,他们不远千里而来为司马青助拳,有的固然有交情,有的却全为道义,甚至于司马青的面都没见过,司马青邀大家到客栈中,固然是一片好意,那些怪人却未必领情,所以他才跟柳麻子以开玩笑的方式提出,想不到却被上官红顺利地解决了。 说话那个大汉叫大铁锤,是个铁匠,以打铁为业,他的腰上整天别着一柄大铁锤,重有八十一斤,锤头锤柄都是铁的,柄长五尺四寸,锤头大的像窟瓜,是一柄重家伙,但是他拿在手中却轻巧无比,有人见他一锤砸碎万斤巨石,也有人见他在酒馆里用铁锤来剥花生,抓起一枚花生放在桌上,轻轻一锤下去,花生壳一裂两半,十分整齐,绝没有一枚花生壳会碎掉。 这家伙脾气又坏又怪,也像把铁锤似的,动不动找人打拼命,人见人愁,但是却不出名,因为有名气的人不屑于跟他理论,手脚稀松的人看他运锤的熟练,不敢去跟他结怨,因此谁也不知道他有多大本事。 在金陵市井八怪中,他跟柳麻子都被人目为一怪,柳麻子是一张嘴臭,他则是人臭脾气臭,现在这个臭家伙居然开口说话,可见上官红在这批市井游侠中的地位不同凡响,因此还有些不愿意凑热闹的人,也都身不由主地涌向了闻人杰的集贤客栈,闹哄哄的一下子就把酒楼座位坐满了,形形式式,各种的人都有。 司马青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不过这次来的人却都是真正的江湖豪杰,底子差不多全摸清楚了。 司马青声明摆的是流水席,客人来了坐下就吃,吃完了就走,抹抹嘴,不必掏一个子儿,开销全是主人的。 闻人杰当然不在乎这点花费,而且他也早就作了准备,因为大批的江湖人涌到,拥聚长辛店,多半是为了支持司马青而来的,当然也有天风堡的爪牙,只是他们不会进这家店,闻人杰已经向司马青提出请他们住进店理来,司马青则为了尊重那些人的自由,没有勉强而已。 现在由于情势的突变,把大家都集了来,闻人杰尤其显得兴奋,因为他的基业就是毁在卫天风手里,他在这儿开设这家酒楼兼客栈,为的是斗一斗天风堡,店中的伙计都是早就安排好的忠心部属弟兄,人手不怕不足。来的客人越多,就是他们的助力越大,招待起来也特别起劲。 除了司马青与上官红燕居的独院外,所有的客房全都开放了,方便那些客人们吃饱了休息。 集贤栈里,二三十名伙计,今天才算全部派上了用处,客人们似乎也知道集贤栈的性质,没有把自己当客人,酒喝完了,自己到后面去提。 厨上忙不过来,他们会自己到厨房里拿了鱼肉,找了作料,到院里架上几块砖,搁上一口锅,动手烧烤煎煮,一时百味俱陈,说不上像什么。 闻人杰打过招呼,告诉客厅的人,不要去管客人,随他们高兴,要什么给什么,不开口就不必去过问。 于是整座客栈可就热闹了,斯文一点的在楼座中吃喝,也有三三两两,自己聚在院子里,躲在屋子里的,酒足饭饱,有的倒在炕上睡的,也有在院子袒露,倒头就睡的,集贤客栈几十间屋子,三进院子,除了司马青与上官红那间独院外,几乎到处都是人。 就这样热闹了一天一夜,司马青跟上官红由闻人杰陪着,四下去打了个招呼,发现有人天一夜都在喝酒没停过,他们过去也不问姓氏,闻人杰只招呼一声:“新人来向各位敬酒道谢。” 新人各端了个大碗,灌下一大碗,说两句谢谢,客人则随例淡淡地说一声恭喜,就这么分开了,客人又继续吃喝,主人也就自行到别处去应酬。 一轮转下来,上官红喝了有三四十碗的酒,脸上红红的,不胜酒意道:“可完了,要是再多灌几碗,我非醉倒不可。” 司马青笑道:“这是你聪明,一见面就用大碗灌自己,要是你扭扭揑揑,装腔作势,他们揑着鼻子也会灌倒你。” “那不是太捉狭了,要是新娘子不会喝酒怎么办?” “不会喝就早点醉倒下来,江南规矩,洞房花烛之夕不灌醉就是失礼的行为,新娘如果不醉,会不吉利的,所以每逢喜宴,一定要宾主尽醉。” “没有的事,我也到过江南,怎么就没听说过这个规矩。” “是这批活宝兴出来的,他们有一间喝喜酒,闹新房时,不知道那个捉狭鬼兴出来的规矩,以后就习以为常。” “他们今天怎么没灌我呢?” “或许是因为你这武林盟主干金,司马大侠夫人的身份太高贵,或许是你生得太美,他们不忍心灌你。” “青哥!你怎么忍心还这样说我。” 言下有点幽怨,司马青揽她紧了一点笑道:“那就是昨天你对柳麻子的那份豪情使他们吓着了,引你为同道,所以才特别顾惜你,尊敬你,这些人的脾气都很怪,他们对你不理不睬,就是拿你当朋友了。” 这才使上官红露出了一丝笑容:“青哥,说真个的,我从来没想到世上会有这些怪人,而且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春风得意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这些人个个都是性情中人,在冷静的外表下,藏着满腔热血与烈火般的感情,只是他们难得知己,不轻于表露而已,以前我不想邀请他们过来,就是知道他们的脾气,怕他们受不了拘束,现在总算是来了,若不是听任他们这样自由自在,也留不住他们,只要客气,他们拔腿就走。” 闻人杰忍不住问道:“司马大侠,这些人个个都是身怀奇技,深藏不露的高手吗?” “闻人兄,这个问题兄弟无法回答,他们都有长处,但不一定是武功,兄弟只能回答一句话,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付不为威屈的傲骨,明辨是非,不避权势,不计利害的侠义情怀,就这几点,已经足以使人尊敬了。” 闻人杰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是!是!兄弟问这句话并无他意,只是希望知道他们能否自保而不受伤害,免得咱们对不起人。” 司马青笑道:“这点倒不必为他们担心。他们既不是看热闹来的,也不是为我们增添负担来的,假如真遭遇到什么,是他们心甘情愿,我们无须不安,但他们能帮什么忙,我们也不必寄望,还是自己准备的好,事实上这些朋友有些何能,兄弟也不全清楚。” “那明天在天风居,会………” “明天在天风居会发生什么事,兄弟也无法逆料,但是我相信凭我手中三尺青锋,也可以使明天之会轰轰烈烈。” 说话时,他的脸上洋溢出一片异采来,那使得闻人杰放心了,明天,明天将是一个武林中龙虎风云的日子。 长辛店的集贤客栈中固然群雄毕集,但是在京城东门大街的天风居也同样的闹嚷嚷地不落于后。 那是另一个集团的人,若以江湖名望来说,这儿比集贤响亮多了,天风居原先是一家规模很大的酒楼,叫四海春,四海春的掌柜是个女的,姓水,叫水晶晶。 人如其名,一身皮肤欺霜赛雪,那不但是白,而且白得发亮,亮得透明似的,就像一块水晶。 说不上多大年纪,她在十年前来盘下四海春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对勾人魂、夺人魄的模样,水汪汪的眼睛,水盈盈的笑,而且做人也像是温吞水那样的随和。 高坐在帐房里的柜台上,对进门的客人,不管认不认识,都是笑脸迎人地热烙烙招呼着久而久之,客人们来熟了,她更显很热乎,稍微有点身份客人来了,她不但是笑着招呼,有时更还会轻俏俏地过来,敬上一轮酒,用她那嫩得能揑出水的纤手递上个热手巾把儿,插科打诨地笑语应酬一番。 不但妙语如珠,而且还有份儿天才,只要来过一次的客人,她就能记住了姓氏,而且更能把对方的底细掏得清清楚楚,搭上一两句话,得体万分,总是把客人最得意的事儿恰到好处地宣扬两句。 有这样一位妙人儿主持酒楼,自然是生意兴隆了,生意一好,总免不了有人眼红,地方上的混混见,以及专门吃地方、管地方的衙门、差役捕决,自然不会放过这一块肥肉的,水娘子懂得做人,手头上也大方,不等对方开口,悄悄塞过来的红封套,一定是超出对方所希望的。 但是真要以为她好欺负,好吃,那可又错了,水娘子懂得做人,可也不让人真把她当作块肥肉。 有一回,号称东城虎的混混儿老大在白吃白喝了之后,兜儿里还揣着一个沉甸甸的红封套,他居然不满足,趁着酒兴直闯水娘子的香闺,水娘子含笑开门请他进去,只不过喝盅茶的工夫,却又扶着他,亲亲切切地送他出来。 东城虎老大生具异禀,家里有五个姨太太,据说个个都是每天不得闲,而且整天都是无精打采,眼圈儿发黑。 而东城虎居然还有余力不时找些粉头儿回家刹刹火。 这证明他确有过人之能,那么一会儿的工夫,谁也知道不可能办完事儿的,可是东城虎却像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出来,而且据跟着去的弟兄说,他们是看见老大跟水娘子上了床才退出来的。 再者据东城虎的姨太太说东城虎回家之后,下衣还是湿的,软疲疲的在床上躺了近十天,瞧了十天的大夫,也进了十天大全大补的药,总算能起来了,虽然仍然是东城的老大,但是不到半年,把五个姨太太先后都打发了,把扔在乡下的黄脸婆娘接了下来,从此规规矩矩,于是大家才知道水娘子还有伏虎的手段,把东城虎整成病猫了。 还有就是九门提督衙门的捕头外号叫雷公的雷九爷中年丧偶,看中了水娘子,想娶回去续弦,他以为这是抬举水娘子,没等回话就把聘礼抬下了门,水娘子这次却像是一锅热腾腾的开水,当场摆下了脸,把聘礼从楼上扔到了街心,雷九爷怎么丢得起这个人,换了个理由把水娘子一根链子锁到了提督衙门,而且在衙门前设了铁笼,说是要把水娘子枷半个月,话放了出来,谁都以为水娘子要遭殃,第二天大家涌到衙门前,要看看水娘子在铁笼里是什么样子,那知衙门里解出上铁铅笼的竟是那位大班头,跟着贴出告示,说雷九倚势鱼肉良民,革职枷半月以儆效尤。 水娘子仍然在四海春笑语迎人,问起她这件事,她只说提督大人明镜高悬,问明内情,不让她受恶汉欺凌。 但是谁都知道,雷九跟了提督正堂大人多年,倚为心腹,怎会为这点子事儿严惩自己人呢,除非是水娘子另有更硬的后台,才能把雷公整得如此狼狈。 慢慢地大家才看出来,水娘子有时坐了车子,悄悄地上户部尚书大人的公馆,她说是探亲去的,皮公馆的总管也姓水,是她的堂兄,但皮家的下人则又悄悄地透露,水娘子进了皮公馆,都是皮大人亲自接待,水总管似乎连他这位堂妹的面都没见着。 说水娘子跟皮尚书大人有什么暖昧,那也不像,因为他们是在小书房见的面,那是尚书大人处理要公,接待贵宾的地方,何况在会晤时,总还有一两个人陪同在侧,有时是尚书大人的亲信师爷,有时是府中的舅老爷。 由这种种的迹象看来,大家都得到一个结论,水娘子这个娘们儿不简单,自从雷公上了铁笼后,客人们虽然还是上四海春,但却没有以前那样随便了,可是水娘子还是老样子,在柜台上风情百种地招徕客人。 只是四海春的规模越来越大了,在里进又盖了高大的楼房,京师的王孙公子,也渐渐地来得更勤了,宴客,堂会,几乎没一天间断的,四海春本身不蓄粉头儿,却有着几十名年轻貌美的侍女,而且设了十几辆崭新的车子广专为客人接送八大胡同出堂差的粉头儿。 慢慢地大家才明白,敢情是四海春的后进添了赌局,似乎那些京师的阔少们消遣,场面很大,动辄上千两银子的输赢,那自然是一般老百姓们玩不起的。 可是坐在前面的酒座见上,看着那些京师的红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蝴蝶似的进进出出,也算是一种乐趣,再说四海春做生意的态度还真和气,上百两银子一桌的燕翅大席,固然受到财神爷般的款待,烫一壶绍兴,来两件小炒,花费不过几钱银子,伙计们也同样把你当大爷。 这样的一间酒楼,生意还会差吗?因此、听说四海春收了业,改为天风居茶楼,京师的人都感到很惋惜。 不过消息传出来,令人更为兴奋,天风居只是换了四海春的招牌,照常营业,酒楼照样经营,只是另辟了茶楼而已,那是四海春又并了邻近的几家店铺,扩大了门面。据说,开设茶楼,是为了方便那些花不起大钱的客人。 几钱银子一壶酒,两个菜,耗费并不多,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花得起的,茶楼就便宜了,几个铜子儿泡上壶茶,叫一碟夹肉烧饼,或是一碟子甜酱,几张烙饼,卷上一棵大葱,管解渴还管饱,连贩夫走卒都吃得起。 让人怀念的水娘子还是管酒楼,因为明儿天风居就要择吉开张,所以今见晚上对外歇业,先招待一些有关系的客人,自然也不足为奇。 茶楼也好,酒楼也好,上百张方桌、圆桌,都坐得满满的,客人们一个个都是衣冠楚楚,有的佩刀,有的带剑,门外拴满高头骏马与漆得好看的车子。 ----------------------------------------- 逍遥谷 扫描,君临天下 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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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前后进,灯火通明,厨房里锅勺直响,跑堂的伙计,以及穿得漂漂亮亮的大姐儿捧着大盘子,上面放着一盘盘热腾腾的菜,川流不息地来来往往。 这该是热闹得很的场合,可是令人觉得奇怪的是那些客人,都热闹不起来,有的脸色沉重,有的悄悄接耳低语,只有水娘子银铃似的笑声,一下子飘到这儿,一下子飘到那儿,打破了岑寂。 菜端了上来,却没有人动,大家似乎在等待着,等待着什么重要人物的来临。 就在第八道红烧肘子端上桌的时候,店门口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一个中年人跑了进来道:“来了。” 就是这两个字,使个整个酒楼都动了起来,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坐在座上的人,都唰地站了起来。 近千个人的动作是那么一致,几乎是一下子同时站了起来,但是只有瑟瑟的振衣声,以及他们身上所佩兵器的扣环叮然作响,却没有一个人碰到桌子或动椅子声。 这证明了这些客人,个个都有一身不俗的功夫,每个人都能控制自己的行动,而不会有丝毫的偏差了。 首先出现在门前的是尤青雄与吴海狮,纵横北方的水道正副瓢把子,也是被人称为渤海龙王的两大绿林枭雄,尽管他们在渤海上能称霸,跺脚能掀起万丈波涛,但此刻他们似乎只是一对开路先锋而已。 跟着是一个身躯伟奇,穿着紫色锦袍的壮年人,紫脸膛,飘着尺来长的酱色长髯,俨然一股王者气象。 看见了这个人,厅中的人精神都为之一振,似乎因为看见了他,大家才真正地定下了心来。 这正是一手取代了北地武林盟主上官嵩,一手掌握了北五省武林大势的天风堡主卫天风。 在他的旁边是人所共知,却没有被上官红所承认的上官嵩续弦遗孀卫彩云,嵩云别庄的女主人。穿着素衣,头上戴了朵白绒花,神情有点抑郁。 而更使人注目的却是另外的一群人,他们个个都是身穿金色长袍,雪白的头发,雪白的胡子,却又个个脸色红润,老而不衰,毫而不迈,唯一的一个服装相同,只是没有胡子,银发上梳着高髻,捧着一支鲜红的珊瑚双凤钗。 这正是四十年前,凶振四海,在江湖上掀起满天血腥的十大天魔,厅中的各路英雄好汉们出道较早的,还见过他们,称称他们中年纪最老的那个——也是十大天魔中唯一的女性火凤姑易双凤应该是九六高龄了,可是看看她现在的样子,似乎此四十年前老不了多少,而且还更见精神了,四十年前,他们横行江湖,杀人如麻,却并不见得安宁,正道之士,接二连三,连组合盟地要消灭他们。 在他们息隐前那两三年,几乎每隔十天半个月,就要有一场火辣辣,血淋淋的拚斗,有时是别人找他们,有时是他们找别人,尽管他们的武功高,没有被人杀死,但连年血战,耗力过钜,显得有点憔悴,四十年养真,他们未现老态,却显得更为凝练。 水娘子第一个迎了上去,先规规矩矩地向卫天风行了个礼,恭敬地道:“妾身参见堡主。” 然后就像只小鸟似的扑向了火凤姑易双凤,赖在她的胸前,像个小孩子似的撒娇道:“姨婆,您老人家可来了,晶儿还以为您不疼晶儿,听任晶儿让人家欺负了。” 群豪又吸了口气,这才知道水娘子来历果然不简单,她竟是十大天魔之首易老婆子的侄孙女儿。 易双凤一把揽住了她,揑揑她的脸颊笑了,笑得很好看,露出满口白牙,整整齐齐,一颗没掉。 “你这鬼丫头,还好意思怪我,你不去向我们请安,就凭一纸书信,把我们这十个老不死的招了来伺侯你。” 水娘子连忙噘着嘴道:“姨婆,您怎么说这种话,晶儿听说您跟九位叔爷爷到了通州家里,恨不得插了翅膀来给各位老人家叩头,可是这儿的情况不太对劲,很多朋友都是您孙女婿邀来的,他跟卫堡主去叩见各位老人家,晶儿要是也走了,搁下这么些朋友没人招呼,那可太失礼了,晶儿还怕老人家生气,明明不会写字,也打起精神,给各位老人家亲自写了封请安的信去;同时也向各位老人家求援。” 十大天魔中矮矮眫眫的矮方朔彭奇晃着大头笑道:“晶丫头,你写那几个字可真不容易! 虽然大一点,可是个个方正,一笔不苟,还挺有样子的。” “大头爷爷,您好意思笑我,那根断头笔拿起来不过二两重,拿在晶儿手里,可比关老爷的大刀还沉呢,九十六个字,足足磨了我四个时辰,出了我十来身臭汗,这都是贼汉子出的好主意,他说如此才能显得虔诚。” 卫天风笑道:“弟妹,你可别怪青雄,主意是我出的,等你闲了,回头大哥向你陪罪,不过你也没白忙,十位前辈深蹈高隐,已无出洞之心,都是你的那封信才搬动他们的龙驾。” 水娘子笑道:“既然是堡主的主意,妾身还说什么呢,对堡主愚夫妇恩同再造,数度援手………” 卫天风忙道:“弟妹,言重,言重,大哥跟你们两口子是什么交情,还用得着说这些,何况大哥得你们的帮助更大,像这一次,若非你的那封信,十位前辈………” 堂上的群豪又是一怔,听他们的谈话,原来水娘子还是渤海大龙王尤青雄的浑家。 水娘子偏头对着矮方朔道:“大头爷爷,您真是为了我的那封信而出来的?” 彭奇笑笑道:“不错;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懒散了多少年,已经发过誓不再理江湖上的事了,可是看你的信写得那么严重,易大姐第一个就沉不住气了,我们别说还没完,就是死了,江湖上也该瞧在我们的份上,对你客气些。” 易双凤一挥手道:“大头,得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们十个人在江湖上留下的可不是什么好名声,晶丫头压根儿就没提我们的关系,要是提了出来,恐怕早就送掉小命儿了。” 矮方朔立刻吹胡子瞪眼,因为在十大天魔中,他也是最受不得激的一个,一跺脚,整座大厅似乎都在震动,连高吊在梁上的巨大灯笼都独火乱闪,使得每个人都为之一震,暗惊这老儿好深的内力。 “谁?谁敢那么大的胆子,老头子们几十年不杀人,只是看在老和尚苦口婆心的份上,可不是真吃素念经修菩萨了,妞儿。说,谁敢欺侮你。” 易双凤笑了一笑:“大头,你别自以为了不起了,江湖上风水转得快,当年咱们也不是拔尖儿上的,几十年不现世,新起来的高手不知有多少呢,总会有那么几个吧,否则晶丫头一身的底细你也清楚,如果不是个像样儿的,又能把她给急成这样吗?” 这一说,矮方朔就更着急了。 “谁?妞儿,你说,到底是谁?” 水娘子眼珠儿一转,瞧见卫天风对她点了点头,于是轻佻地一笑:“第一个就是您老人家。” 矮方朔似乎一怔,连易双凤都觉得很意外。 水娘子轻盈地一笑:“您几位老人家既然不管江湖事了,又何必多事教了个臭和尚,既然要教人,也该挑个好的………” 矮方朔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了,一定是铁钵跟你闹了起来,没关系,他虽是老和尚的弟子,却是我们教他的武功,你只要一说你是易大姐的侄孙女儿,他就不会跟你过不去了。” 水娘子笑了一笑:“他没跟我闹,他不知道我是谁,我可知道他是十位老人家的受业弟子,说什么也不会跟他计较,而且为了他在外面荒唐胡来,我不知照顾了他多少。” 矮方朔道:“妞儿,你究竟要说什么,快抖出来吧,你知道我老头子是急性子,肚子里最摆不得事情。” 卫天风这时才道:“弟妹,十位老前辈拨冗赐临,已经给了我们天大的面子,怎么能失礼让他们在门口站着说话呢!………” 水娘子知道火已经煽了起来,笑笑道:“可不是,我一看见姨婆跟各位叔爷爷来了,心里一高兴竟忘了请各位老人家进去了,该死!该死!” 于是她又拉着矮方朔的膀子:“大头爷爷,进去坐下谈,您瞧,为了等各位老人家来了再开席,大伙儿桌上的菜都没动呢。” 矮方朔最要面子,四下一看,果然桌上摆好了菜,却没有一桌动过的,心里实在高兴,笑着道:“那怎么好意思,妞儿,你也是的,我们又没说什么时候到,怎么可以简慢了客人呢?你该请他们先用的。” “谁说我没请,我已经一请再请,可是大家说您十位老人家是武林前辈,不便先僭,应该多等一会儿,我没办法,强行上菜了,结果菜一道道的端上来,却没有一个人肯动的。” 矮方朔更高兴了,双手高举过头,大声笑道:“死罪!死罪,老朽等来迟,有劳各位久候。” 声音很响亮,震得每个人的身体都有被刺的感觉,这当然是他存心炫示功力,但也告诉大家,你们等了很久并不冤枉,这些一老前辈们有值得叫你们等的本钱在,因此厅中出了一片嗡嗡声:“那里,那里,应该,应该的!” 他们行经的地方,两边纷纷弯腰作礼,十大天魔中只有易双凤与矮方朔彭奇微微点头作答,其余八个人则昂首如同不见,倒是做主人的卫天风满脸堆着谦虚的笑,双手不但连拱,而且还向每一桌上的人打招呼,道歉。 里面有一桌是全虚的,另一桌上坐着几个人,同样地也十分陌生,也唯独这桌上的几个人,对十大天魔的来临并没有表示出过份的谦逊,虽然他们也是站着的,他们就已经坐了下来,而且这几个人似乎只认得卫天风与尤青雄、吴海狮三个人,所以他们一坐下来,其中一个人就道:“卫堡主,你来了,我们可以吃了吧!” 另一个却拉着吴海狮道:“来!来,吴二兄,卫堡主可能没空了,你就在这儿陪我们坐坐吧。” 一把将吴海狮按得坐了下来,而先前说话的那人也将尤青雄拉了过去道:“好哇,尤老大,你这老小子真不够意思,居然悄悄地娶了那么标致的一个老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你说该怎么罚吧,今天非好好地灌你个半醉不可。” 说着已迫不及待地连吃带喝起来,易双凤皱皱眉头,矮方朔差一点要发作了,但是卫天风却及时笑道:“请,请,各位请用吧,今天卫某这个做主人的迟到,有劳各位久候,实在很抱歉,卫某自罚三杯。” 他拿起面前的酒壶,自斟了一杯,仰头干下后,又连干了两杯,算是将火爆的场面压了下去。 水娘子则早已将十大天魔一一请到席位坐好,主位上虚了两席,是留给卫天风与卫彩云兄妹二人的。 在安排座位的时候,她已经跟姨婆易双凤咬过一阵耳朵,大概是在说明那一桌上几个人的底细。 易双凤哦了一声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彭奇最是着急,看见水娘子在跟易双凤咬耳朵,易双凤又把眼睛溜向那几个人,心中知道她们一定在谈论那几个人的底细,忍不住问道: “妞儿,你在大姐那里嘀咕什么?” 易双凤淡淡地道:“没什么?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大头,三十年前的故人已经可以说不多了,这次我们重出江湖,大家都尊我们为前辈,你可得自己尊重一点,像个前辈的样子,不要毛毛躁躁的,让人看笑话。” 十大天魔中,易双凤是老大姐,但也是他们十人中的灵魂,地开口说话,把彭奇给压了下去,而她说到不值一提四个字时,目光就停在旁边那一桌陌生人的席上,那六个中年汉子居然也毫不在意,等于没看见似的,嘻嘻哈哈,缠着尤青雄要灌他的酒。 群雄们都很奇怪,他们受邀而来,固有互相认识的,也有不相识的,但彼此都是些知名人物,侧面打听暗告询示,差不多也就知道了,就因为真正的主人卫天风没在,出面的主人尤青雄与吴海狮也都没在,只能相互介绍,可就是没人知道那一桌上六个人的来历。 水娘子对那六个人倒是认识的,而且也跟他们有说有笑,有些人已在心中捉摸着,不知是何方神圣。 当十大天魔未到时,他们所表现的桀傲态度,使人大为吃惊,对他们已另外估量,易双凤对他们流露出漠视与轻蔑时,他们却又淡然受之,无关痛痒,这使得大家都弄得莫名其妙,简直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人。 矮方朔的位子在卫彩云旁边,经过一阵低语的解释后,彭奇似乎也满意了,虽然还以不屑的眼光看看那些人,但是已经不再有兴趣去找麻烦了。 这下子算是真正的开席了,由于卫天风的到达,使得应邀而来的群豪已经安了心,再加上十大天魔的降临,大家更为舒坦了。 因为以司马青与上官红为首的另一批人住在长辛店的集贤栈,大家都知道了,他们在两方作一选择时,确是相当困难的,有些人是跟故盟主上官嵩本有过节,那自然毫无问题的支持卫天风,有些人与卫天风早有交谊,自然也没问题,有些是卫天风的死党,更不在话下,但至少有一半的人,则是慑于天风堡的势力,明知卫天风的作为未能尽合道义,但是上官嵩都被他整倒了,靠着一个女儿上官红以及南方的一个年轻人司马青,能济得什么事,基于利害,他们味着良心,投向了卫天风。 司马青与上官红在长辛店敞开来闹事,闹得有声有色,天风堡在京师创设了天风居作为新的武林盟主议事处,这些人接到了通知,不敢不来捧场。 来了之后,只有一个吴海狮接待他们,已经够泄气了,再看看那天一闹事,居然有许多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前来为司马青助阵,个个都泼得厉害。 他们也曾有意无意间跟那些人小小地冲突了一下,结果都吃了哑巴亏,对这批人不禁深怀戒意。 天风居开张在即,他们却慌了手脚。明天开张的时候,司马青等人一定会去的,而且吴海狮也放出了话,逼得司马青与上官红非去不可,去了当然不会有好结果,势必抓破脸来闹不可。 但是问题来了,卫天风并没有公开发帖子给北地武林朋友说要在京师重开武林盟,一些较有头脸或较具实力的武林世家与门派都没有来,天风居只是由尤青雄与吴海狮两人出面开张营业,他们得到的通知是卫天风的计划先在京师做出点样子,使得那些世家门派自动前来表示态度,所以不公开发帖子,但是对他们这些人却认为知己兄弟。 因此希望他们前往捧捧场,每人都是接到的口头通知,初时他们还沾沾自喜,以为卫天风果真看得起他们。 来了之后,看看情势,一个个暗中叫苦,因为卫天风可能根本不出面,由着尤青雄与吴海狮去出头,纵然天风居叫人给拆了,对卫天风却没多大损失,反而振振有词,说司马青与上官红仗势欺人,搅和了他兄弟的生意买卖,争取到武林道的同情。 苦就苦在他们这些人,替卫天风卖命吧,实在犯不上,袖手不理,又得罪了卫天风,再说他们真的出了手,也不见得能压倒对方,赔上一条命固然冤枉,被打个脸青鼻子肿更苦,到处见不得人,两面不讨好。 所以尽管盛筵放在面前,谁都没心情吃,水娘子一再催促,他们都说等一下,等一下,等卫堡主来了再吃。 他们并不知道卫天风去接十大天魔,还是等入了席,连做第二主人的尤青雄与吴海狮都不见了,他们更没心情,一再催问,水娘子才略透口风。 当时这个消息确是使他们一振,但是久候不至,他们的心事更重了,幸好,水娘子没骗人,卫天风终于来了,而且把遁世多年的十大天魔拖了来,大家才安了心,他们味着良知,投向卫家,这投机的一注总算没押空。 心情一开,胃口也开了,喧笑声中,大家都开怀畅饮,出道较晚的也开始向年岁高的打听十大天魔的武功、事迹,知道了他们过去的赫赫声势,大家又都增加了一分信心,对明天的事更乐观了。 更至于有人开始夸说自己的眼光准,早就知道卫天风必然成为北地武林的领袖,抢先一步交纳,等到卫天风正式成为武林盟主后,自己也可以扬眉吐气一番,给某些人一点颜色看看。 说这种话的人,多半是些二流江湖人,小有名气,却又在一些声势较大的武林世家那儿受过气,而这些世家目前对卫天风似乎还没有表示出精诚合作的诚意。 再者是一些在京师开设着中等镖局的镖师,他们过去的名气不够响亮,面子也不够大,常受几家大镖局的压着,更显得兴奋了。 因为京师最大的几家镖局,银枪邱广超的双义镖局,由于邱广超态度不明,而镇远镖局的赵振纲则明白地表示了不接受卫天风的合作,卫天风想必会对这些人有所行动,只要他们在京师无法立足,以后那些大笔的生意就会转过来了。 每个人都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酒足饭饱,天风居的手面很大,规模也大,登门能占上一席的客人都有住所,大家都不必回去,以便明天上午再参加开张的庆典。 夜深了,天风居中招待的人员引导他们到客房休息,端茶送水,十分殷勤,几百个客人,招呼得十分周到,这使大家对卫天风的气派又添了一番认识,他们都知道,这广厦毗连的一大片屋子,将是北五省武林一个新的圣地,这近千间的客舍,以后将招待着千百的各地武林名家,江湖豪客,这次算是叨光,以后是否还有资格进居为座上客还不知道,无论如何,今天能在这儿住上一夜,对自己的声望名气,都将大大的增加了。 这一夜很多人都有着一个好梦,因此这一夜很容易过。天亮后,每个人都刻意修饰了一番,然后被引到昨夜聚饮的酒楼去。 旧时的四海春招牌早已摘下了,新制的大金漆牌匾正在鞭炮声中挂上去,而且主人的面子还真够大,除了天风居本身的那块新牌区外,更还有许多达客贵显致送的牌匾,各按身份的高低,分别悬在酒楼茶房等显眼的地方。 桌椅都擦洗得干干净净,地上也擦得雪亮。尤青雄与吴海狮穿了新衣服在接受着客人的道贺,贺客的声音不绝,然后由穿戴整齐的伙计们招呼客人入座。 楼下是敞座,楼上是花厅,较为有身份的人都被邀上了花厅,这时候那些被安排在敞座上的人,才意会到自己本身的悲哀。 因为今天是新开张第一天,一切都是免费招待的,但是为了避免让一些不相干的附近居民也赶来凑热闹,所以必须把座位占了。 当接待人员一再地向那些登门的客人们抱歉,指指他们所坐的位子,他们才有着屈辱之感。 卫天风巴巴的把他们邀来,只是为了这个用途,并不是特别看重他们。 更难堪的是昨夜还在吹嘘的几个二流镖客,今天仍被安排在敞座,而在他们中被贬得一文不值的广和镖局主人、银枪邱广超老英雄带着一批中立的镖师们来到时,却被客客气气地迎上了花厅,甚至于眼卫天风格格不入,公开站在反对立场的镇远镖局主人赵振纲,引着他局中的镖师来到时,也被接上了花厅。 这使他们意味到一件事,不管他们如何地讨好,在江湖行中,身份、地位、名气、武功,才是受尊重的条件,像他们这种小人物,始终是不会彼人放在眼里的。 有些人有自知之明,忍气吞声地认了;也有些人愤然地表示不平,态度上已经显得不耐烦了。 尤其是通原镖局的镖头胡大通,他是局主胡开原的侄子,就是叔侄俩主持着那家镖局,他的叔叔叨长一辈,总算是在花厅上挨着一席,他老兄却被安插在楼下,起先例还无所谓,因为同一桌还有一些人,跟他差不乡的身份。 但是当邱广超跟赵振纲的两拨人被接上了花厅,他就火了,吧的一声,将送来的茶碗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个举动使得很多人都为之一怔,水娘子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过来,满脸笑容道:“哟,胡兄弟,怎么了,是伙计们得罪了你了,担待点,今儿新开张,客人太多,招呼不周,嫂子给你陪罪。” 亲手又送了一杯茶上来,胡大通倒是不好意思再发脾气了,但是又有点不甘心,愤愤地道:“水娘子,不,尤大嫂,不是兄弟栽不识抬举,而是贵号的安排使人太难堪,刚才邱老儿、赵振纲他们都上了花厅,兄弟没说话,他们是一局之主,可是他们带来的人,跟兄弟一样都是镖头,甚至于还有一两个是趟子手,居然也上了楼,难道兄弟连他们都不如了。” 胡大通直接发作,其余那些不开口的心中也一样的窝囊,所以都把眼睛望着水娘子。 水娘子却盈然一笑,用手按在他的肩上,细声道:“胡兄弟,敢情是为着这个生气呀,那你可错会了卫大哥的意思了,他是把你当自己人,委屈你在这儿,是要你帮着招呼着点儿,正是特别看重你们各位。” 胡大通一怔道:“这还叫特别看重?” 水娘子一笑道:“可不是,赵振纲他们上了楼,可不是特别看得起他,而是把他们分开,至于这个楼下,正是咱们招呼正主儿的地方。几天前在长辛店社公祠前那一场戏,你瞧见了,司马青跟上官红说过他们准来,那边的两排桌子就是给他们留出来的。胡兄弟、赵振纲虽然是个总镖头,但是论名气,不会比司马青跟上官红大吧,卫大哥把他们跟各位座儿设在一起,这不是特别瞧得起各位吗?” 她用手一指,果然有十几张大圆桌排成两列,都靠着两边摆着,跟他们这边隔着一条过道对立,全都空着。 水娘子笑笑道:“花厅上敌友不分,只有这楼座下才是壁垒分明,胡兄弟,卫大哥要不把你们当自己人,会让你们在这儿吗?他要我告诉你们一声的,我一忙就忘了,你就包涵着点吧。” 拍拍肩膀,她又像朵花似的走了,留下一股香风,薰得胡大通醉陶陶的,火气早就没有了,而且突然觉得自己重要起来,可是桌上别的人却没有这么兴奋。 ----------------------------------------- 逍遥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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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011
第十一章 他们虽然没有了委屈,却有着更多的不安,因为这一坐,使他们的立场完全地摊明是卫天风这边了,如果当时一言不合,动手拚命,他们还可能会顶头一阵,但无法又推辞退出,因为这是他们自己选的,但他们也知道自己的份量,十个人加起来,也抵不住司马青的一支剑,这不是来卖命,而是被挤着去送命了。 因此当司马青与上官红在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人们作伴走进来时,他们的心都抖了一下,然后他们又看见了一个人,越出那边的行列,跑到这边,拣了一张空位子坐下,更感到奇怪了,因为这个人正是最捣蛋的柳麻子。 柳麻子还是一付玩世不恭,突梯滑稽的样子,一手拿着摇板,一手摇着破折扇,晃呀晃的进来。 因为胡大通这一桌上所坐的人,身份地位都还在江湖上叫得起字号,所以共桌的人不多,除胡大通外,只有四个人,不像别的桌上那么挤,五个人占一张可以坐十二人的圆桌,这也算是天风堡对他们一种尊敬礼遇的表示。 胡大通被水娘子那一阵笑语温柔,早已清除了火气,虽然水娘子是尤青雄的浑家,又是十大天魔之首火凤姑易双凤的姨孙侄女儿,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高出他许多,胡大通也不敢存什么妄想,可是被一个漂亮的女人,满口亲亲热热地叫着兄弟,又不避形迹地拍拍肩膀,这已经够使人高兴了,何况这个女人的身份又是那么重要呢。 胡大通正当想在言行上对这番礼遇作一番报答时,柳麻子偏偏就给了他一个机会,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空位上。 昨天柳麻子跟吴海狮冲突闹开来的时候,胡大通也在场,目赌着一切的经过,心里对柳麻子多少也有个数儿,一个敢跟吴海狮公开叫阵,甚至于公开跟天风堡表示作对的人,必然是有两下子。 胡大通掂掂自己的份量,倒是有自知之明,他不够秤量柳麻子,可是在水娘子当众给了他一个大面子之后,柳麻子这样一个受人注目的角色偏又坐在他的对面,整个酒楼的注意力也都看在他们这一桌,胡大通觉得如果不再作一点表示,那就太窝囊了,于是他咳了一声,声音很大,让大家都知道他要说话了,才以响亮的声音道:“柳朋友,幸会,你毕竟还是来了。” 柳麻子满脸堆笑道:“可不是吗,听说这家茶楼新开张,酒菜打对折,我想来捡顿便宜的酒菜吃吃,那知道各位消息还真灵通,居然也跟我一样的心思,而且捷足先登,想找个座儿都不容易,对不起,我看见空位子就坐下了,没问一声是不是有人?” 胡大通见他装疯卖傻,正中下怀,乐得跟他扯下去,等到天风居的人来招呼了,既免得出头,又做了面子,所以冷冷地哼了一声:“座位现在没人,回头有没有可不知道。” “没人就好,在下只是打扰一下,吃过就走,各位点的菜太丰富,在下可花费不起,因此不敢跟各位客气了,各位请自便,在下的这一份自理………” 胡大通又冷笑一声道:“朋友,只要你来了,此间主人绝不会吝啬亏待了朋友,只是昨天听朋友口中说得很漂亮………” 柳麻子哦了一声:“老兄,学生柳小亭,外号柳麻子,是在金陵说书为生的,干我们这一行的,口中说的话可认不得真,跑江湖混开口饭嘛,还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遇上了汪汪叫的狗,少不得还要放几响狗屁。” 胡大通的脸一沉:“昨天吴海狮吴二当家的要你今天上天风居来,你说过不来的,那是句什么话呢?” 柳麻子笑了一下:“那是放狗屁,放给臭狗听的,你老兄居然听见了,而且也听懂了,可是我那个屁没有白放。” 胡大通砰的一声站了起来,但柳麻子折扇一合笑道:“柳麻子虽然是放的狗屁,可是放了出来,总还是个屁,我麻子不赖帐,要说那些狗腿子、王八羔子要请我老人家,麻子要是真当回事儿,岂不是龟孙子了,这龟孙子是万万做不得的。” 胡大通冷笑着道:“柳朋友,要来的人,一个也没敢不来,包括你朋友在内,何必还要充硬骨头呢,对面有你的位子,快过去坐着吧,别在这儿装疯卖傻了。” 柳麻子淡淡地道:“老兄说的什么我一句也不懂,我只知道这儿是家新开张的茶楼,我是来吃东西的,花钱上馆子吃东西,不论贫富都是主顾,都是店家的衣食父母,怎么能给我安排座位呢?我爱坐那儿就坐那儿………” 胡大通见他还在装糊涂,不禁怒声道:“朋友,你还说这个就不上路了,你看看这厅堂里上上下下,谁都知道今天在这儿干什么?” 柳麻子道:“别人干什么我不管,我是来吃东西的,伙计,伙计,你们这是对客人的样子吗?客人来了半天,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你们今天新开张,要是以这种态度做生意,大概也就开张到今天为止了,以后鬼才会上门。” 事实上每一个人都在看着他,至少有十几二十个伙计站在一边,但是因为没得进一步的指示,所以才没过来,水娘子俏丽的身形在楼栏上伸出来张了一张,明知故问地向着底下问道:“什么事呀,怎么把客人给得罪了呢?小李子,你去招呼一下,记住,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不管是冤家、亲家,这会儿可都是客人,不能失了礼数。” 她叫的小李子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小伙子,头发梳得整齐雪亮,衣服也永远是光光洁洁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很能给人好感,四海春的时候,他就在帮水娘子管店,水娘子不在的时候,店里大小事情都由他作主。 平常他跟水娘子也很接近,经常有说有笑的,而且也常出入水娘子的私室无禁,于是就有人造他们不干不净的谣言,说他是水娘子养的小白脸。 可是日子久了,大家看着又不像了,这个小李在韩家潭那儿认识了一个叫金瓶儿的粉头,打得火热,小李一有空就往韩家潭跑,而金瓶儿只要那天没有当差,也一定腻在小李的屋子里,晚了就住下了。 水娘子常拿金瓶儿的事跟小李开玩笑,金瓶儿见了水娘子满口称大姐,也挺亲热。 因此大家也就不怀疑;水娘子跟小李有一腿了,没有一个女的肯让自己的小白脸去沾别的女人的,而且金瓶儿的醋劲也很大,小李上她那儿,只要跟别的妞儿多说笑了两句,她都会闹着半天,这样的一个醋娘子,也不可能让小李跟水娘子怎么样的。 直到大家在不久前知道了水娘子的真正身份,敢情她是渤海龙王尤老大尤青雄的妻子,那当然更不可能跟别的青年小伙子不干净了,所以这个小李的身份也就让人另眼相看了,至少他在卫天风的圈子里是个很重要的人。 尤其是此刻水娘子特别指令他出来招呼柳麻子,更显得这小伙子的份量不轻,于是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小伙子如何来对付这个上门闹事的恶客。 小李今天一身新,模样儿更俏利了,他上来冲着柳麻子作了个揖,笑嘻嘻地道:“柳大爷,您甭生气,天风居今儿刚开张,人手不足,而且来赏光的朋友们又多,难免会有疏漏的地方,不过这也怪您没坐对了地方。” 柳麻子一瞪眼道:“怎么,天风居不是茶楼吗,做生意还挑客人?” 小李笑着道:“做生意当然不敢挑剔客人,但是酒楼茶居,座位分等却是规矩,雅座,客座,花厅,各有价格不同,招呼上自然也有个先后。” “我坐的这个地方是属于那一等的?” “今天是天风居第一天开张,不按照价格分等,而是按交情分等,上面的花厅招待的是客人,礼貌上不敢差。对面是留给来找碴儿的,对凶神恶客,小号也不敢得罪,招呼殷勤,只有这边是自己朋友,偶尔招呼简慢,都能谅解一二,柳大爷既然坐在这儿,就请担待一二。” 柳麻子翻着白眼道:“我可不是你们那一伙的,但也不是被邀请来的,自然不是来找碴儿的,我只是上门来照顾生意的,你说我该坐在那一处?” 小李仍是笑嘻嘻地道:“那可难了,小号在此时此刻,只有这三种客人,对面是敌,这边是友,花厅内可敌可友,像柳大爷这种客人,还没有到招待的时候,柳大爷走南闯北也不是一天了,茶楼酒肆的规矩不会不知道,帐房上钱柜的红封条还没撕下来,就是还没开始营业,柳大爷如是存心招呼生意,小号十分欢迎,只是您还来得早了一点。” 这小子不但能说会道,而且还一团和气,紧紧地抓住了理,使得柳麻子无可奈何,想了一下道:“你们这儿有个叫吴海狮的王八蛋没有?” “有,有,是咱们二当家的,您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你去摔他两个大嘴巴子,说是我老人家赏的,这小子满口胡说八道,居然对我老人家没规矩,信口狂吠,说是家有大丧,死求活恳地要我老人家来,我老人家看在他姥姥跟我的交情,不好意思不来捧个场,谁知道他竟是诓我老人家………” 这些市井游侠骂起人来确有特殊天才,信口开河,乱骂一通,兴之所至,完全不顾什么身份,他这一骂完,在对座的许多朋友也跟着起哄纷纷地道:“对,对,这种畜生简直该打。” “不怪你老柳生气,我们都是合盖一条被的朋友,不为了他老奶奶当年跟我们的交情,谁会理这小杂种的那一套,这些老爷爷来给他面子了,他居然连头都不来磕一个。” 说着,笑着,骂着,吴海狮在楼上差点没气得吐血,可是水娘子把他按住了:“二弟,别这么毛躁沉不住气,有小李在那儿,一定能招呼了下来。” 吴海狮总算被劝住了,可是那小李却更叫他火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就难怪柳大爷生气,我们二当家的竟是这么个人,那两个耳括子可不能便宜了他,柳大爷,我一定替您把这两个嘴巴带了去?重重的揍他个满地找牙,来给大爷您消消气。” 柳麻子见他居然说出这种话,倒是大出意料,一时摸不清对方的意图,只得笑道:“那倒不必,打得他肿半边脸就行了。” “柳大爷,这可难了,打掉他满口大牙,我只要重重地下手就行了,您只要他肿起半边脸,这轻重的份量。可不容易控制,您再指示得清楚一点。” 柳麻子笑道:“无所谓,这儿有不少都是他的老长辈,谁还真忍心揍他,只要把他拉出来,那怕是轻轻地拍两下子,让他的这些老爷爷消消气就行了。” 小李点点头道:“行,行,我这就去,您先喝口茶,消消气,天风居虽然还没有正式做买卖,您却是第一位上门照顾的客人,财神爷嘛可不能简慢,小号一定使您满意,” 他一抬手立刻有人端了一盅茶送了过来,小李接在手中,双手捧到柳麻子的面前道: “柳大爷请用茶,我这就为您传话去了。” 柳麻子倒要看看这小子是否真把吴海狮拖出来当众摔两个耳光,所以也客气地笑道: “不敢当,费心,费心!” 人家十分礼貌,而且是当众把话摆了出来,柳麻子自然也得像个样子,所以也双手接下了茶。 就在他把茶盅接在手中的时候,忽然啪啪两响,响声过后,他才感到脸上一阵刺痛,原来小李就利用这个机会电疾出手,一正一反,掴了他两个耳光,手法快得出奇,柳麻子几乎没看见他的手动,不由被打得呆了。 小李却笑嘻嘻地道:“柳大爷,我想为了使您满意起见,还是先弄清楚的好,两个耳括子像这么重,您看行不行。” 柳麻子这时的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他突梯滑稽,游戏人间,有许多成名的高手被他整得啼笑皆非,可是今天他却第一次尝到了被人整的滋味。 对座的那些市井游侠们也都怔住了,有几个人已经磨拳擦掌,几乎要站起来打架了,但是司马青却沉声道:“坐下来,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这麻子专好喜欢拿人家开胃,独出心裁,想些坑人的花样,现在自己也该尝尝被坑的滋味。” 那杀猪的屠一刀挺着大肚子笑道:“司马大侠的话有理,咱们江南三十六友中,数这家伙最坏,他的脸上平平整整,一个洞都没有,他偏要自己称麻子,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说柳麻子是他先人创下的字号,不能失传,这还像句话,第二个理由可就混帐了,他说麻子有个别称叫坑人,他虽不是麻子,却精于坑人,以此为号,让人家多注意一点,今天好,麻坑里翻了船,我倒要看看他有坑人的本事,自然也该有被人坑的度量,咱们三十六友,偷鸡摸狗,什么事儿都干,但是一定问心无愧,既然是见得了光的事,自己也该受得下,否则我们就是一批真正的地痞流氓,连卫天风都不如了。” 那几个人对司马青的话还有不服气的,被屠一刀那样说之后,才一个个地坐了下来。 柳麻子定了定神才笑笑道:“行!小兄弟,麻子今天倒服了你,就是这么重,你给我去赏给吴海狮那小王八蛋。” 他揭开茶盅盖,正要喝茶,忽然叫了起来:“哎呀!你们这店里的茶不干净,茶叶里怎么会有两只死苍蝇呢,这喝下去,不拉肚子才怪。” 小李正要转身,一听他的话,止住了脚步笑道:“柳大爷,别再玩花样了,这茶是刚冲的,而且还有盖子盖好的、怎么会有苍蝇呢?再说现在只是四月天,还没有到有苍蝇的时候。” 柳麻子大叫道:“难道我还会讹人不成,两颗红头大苍蝇漂在上面,有一头还是活的,那可假不了。” 坐在他对席的胡大通瞟了一眼道:“怪了!还真有两头苍蝇,小李,别是你们厨房里不当心,叫人挑了眼儿………” 小李站在个戒备的位置,笑笑道:“胡镖头,您怎么会上那个当呢,您想想,在滚热的茶里,还能有活的苍蝇。” 柳麻子冷笑道:“脏臭的地方才有苍蝇,你们这儿还有些老得成了精的蛆虫,自然也有热水烫不死的苍蝇,你不要以为我是叫你掴了两个耳光去,想把你讨过来,柳爷爷要揍回你这小子轻而易举,不过苍蝇的确是在碗里,你最好作个交代,天风居里用苍蝇泡茶给人喝,这份盛情,就算是你们的朋友也受不了,你自己看去。” 他把茶盅推了出去,小李用手接住了,觉得对方的劲力很大,但是他利用一个巧妙的身法轻轻一转把劲儿给卸掉了,从容含笑揭开茶盅,倒是怔住了。 水面上的确浮着两头红头绿肚子的大苍蝇,一头死了,另一头居然还在振翅膀作响,似乎要飞起来。 四月天有苍蝇已经离奇了,在滚热的茶水中,苍蝇居然没被烫死,的确是不可思议的事。 他仔细端详时,那头苍蝇忽地挣脱水面飞起,朝他的眼睛上扑去,出于本能地他闭上了眼睛,用只空手去抓,苍蝇是抓住了,但是触手铁硬,竟像是抓了一个长满刺的铁珠子,使他又是一怔。 跟着他感到脸上一阵热痛,一股巨劲,随着啪啪两响之后,使他连撞出好几步,头都昏昏的。 他心中明白,这是柳麻子打回了两巴掌,而且重得多,口中有一股血腥味,那是由牙床中流出的血。 努力地定定神,看见柳麻子站在不远处抱着双手笑道:“小兄弟,我忘记了,吴海狮那小王八蛋幼失教养,坏事干多了,脸皮比城墙还厚,像你刚才那样子拍上两下,像是拍苍蝇一样,他根本不在乎,一定得像我这付手劲儿才能叫他略有知觉。” 柳麻子这次才是公开在大庭广众间展示了他的身手,毫无疑问的,他可以被列入高手榜上的。 刚才被小李暗算,偷袭之下挨了两个耳光,那小子手法快的已经惊动了很多人,而现在看了柳麻子的身手后,大家都噤若寒蝉,不开口了,尤其是坐在柳麻子对面的胡大通,更是低下了头,连眼睛都不敢往柳麻子看了。 小李又停了一会儿,把脑中那股昏昏的感觉驱走,使情绪定了下来,连咽了两口唾沫,随着也吞了牙床流出的血,然后继续保持着他潇洒的笑容:“柳大爷,好功夫,好功夫,我旋风儿李唐自出娘胎以来,今天还是第一次挨打,因此对柳大爷真是感激得很。” 柳麻子却笑笑道:“小兄弟,你说什么呀,像你这么细皮白肉的俊脸蛋,谁舍得打你呀,刚才那两巴掌可不是打你的,只是做个样儿,烦请你带去给吴海狮那小子的。” 李唐也笑笑道:“原来是这个样子,柳大爷,那可真对不起,还得麻烦您一下,您没告诉我一声就打了,我根本就不知道您下手有多重这可怎么办呢?” “没关系,我可以再打,这回你可用心记住了。” “柳大爷,您那巴掌到了脸上,我只感到满眼金星乱飞,说不上有多重,还是您挨挨看,我再下劲打过来,你要认为满意了就告诉我一声,要是不满意,您也别客气,我会一直打下去,到您满意为止。” “那敢情好,只不过我也有个毛病,就是记性不大好,刚经过的事儿,眨眨眼就会忘了,这么着吧,我们互相提醒一下,你看怎么样。” 李唐笑道:“也行!记性不好,只有以勤来弥补,多挨几下,就会记住了,你试试这一下是否满意。” 他的身子轻轻一晃,就像是虚无飘缈的一缕幽灵,只有那么淡淡的一点影子,已经闪到了柳麻子身边,然后举手向他的脸上掴去。 身法的移动疾若闪电,但是出手却又慢吞吞的,左掌缓缓地拍出去。 厅中上下几近千人,却寂然没有一点声息,都被他们的表演吸住了,柳麻子为江南八怪之一,跟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组成江南三十六友,这两个名词并没有在江湖上流传开来,也很少有人知道他们。 因为三十六友不仅是行侠,他们的组合还有另一种更为神秘,更为神圣的目的——驱除鞑虏,光复中华,所以他们的行动隐密。 而旋风儿李唐也是没没无闻,第一次出现在人前,可是这两个藉藉无名的人,在这么多知名之士面前流露出来的技业,却颇堪惊人,尤其是李唐缓缓拍来的这一掌,速度虽慢,却占了个极为优美的位置,而且本身更蕴蓄着无穷的变化,无论对方从那一个方向来化解,都无法封住他以后的变化。 所以李唐的掌势一出,柳麻子的神情立刻凝重了起来,双目紧盯着他的手掌,不敢作任何行动。 因为他也明白,只要自己的手一劲,就显示了本身的空门,被他的掌势攻进来就无法再闪避了。 两人相距三尺,正好是手长可及的地方,李唐的手缓缓推出一半的距离,进行虽慢,但是一尺半的距离,也不要多少功夫,可是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柳麻子的头上已腾腾地冒出热气,豆大的汗珠直滴。 不仅是他,其余那些观战的人,也都憋出了一身大汗,一股无形的压力,似乎把每个人都罩了进去。 掌势进行到距柳麻子只有一尺了,姿势未变,柳麻子的紧张也到了极点,因为这是必须要有所行动的时候了,如果让对方再逼进两寸,那就整个在对方的掌握之下,任何反应都嫌迟了。 两个人先前各以心机掴了对方两掌,用的手法固然惊人,但多少还带着点诡异取巧的成份,作不得准数,现在才是真才实学的较量,不玩一点假。 柳麻子明知此时必须有所动作,但是他还没有想出什么化解的办法,任何招式似乎都无法应付这逼来的一掌。 手掌又进前一寸,柳麻子的脸上汗水滚滚而下,但他仍是不敢动,而整个厅中也寂然无声,每个人都平心静气,摒住了呼吸,全神贯注着他们二人。 这时有一根针落在地上,想必也能听得见的。 忽然飞来了一只大青蝇,但是这只苍蝇在何时飞进酒楼,何时飞进,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它好像早就停在附近,然后才摇翅飞起,发出营营的声音。 蝇营之声并不大,但是在这个时刻就像是一阵春雷,震动了每个人的耳壳,也吸引了大家注意。 一头大青蝇在飞行时,除非是特别注意,而且还要距离不太远,才能看得见,但是这头苍蝇的介入,却使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它在李唐的面前绕了一绕,然后似乎看中李唐的鼻子,一振翅要停了下去。 李唐的掌势已提到了十成,就像是一张拉紧了弦,扣上了箭的弓,只要轻轻的一动,箭就会射了出去。 因此这头苍蝇的介入,无异就成了柳麻子的救命恩人,李唐假使不在乎苍蝇停在鼻子上,却也为此分了心,只要他稍微分散了一点注意力,柳麻子就可以从掌势的威胁中解脱出来而趁机反击了。 当李唐发现自己的心神已被那头苍蝇引得分散了一点,也知道那全力的一掌已不可能再收功,为了提防柳麻子反击,他首先挪动身形,往横里一退,做好了戒备的动作,才敢停下身来。 但柳麻子并没有还击过来,为了抗拒那一股无形的压力,他似乎已经很疲累,长长地吐了口气。 李唐也是一样,他虽然没有大口吐气,但是那件月白色的崭新长袍上,已经像是刚从水中捞起来般,由下摆的边沿直往下滴水。 这第二度的交手并没有正式直接地接触,却似乎已经耗去了两人六成的劲力。 虽然两个人都还可以一战,但是柳麻子没有进场,似乎已准备放弃了,李唐似乎也无意再继续下去,吸了一口气,用手再撩了一下额上的汗水。 “柳大爷,天气太热。” “是的!热天正是苍蝇滋生的季节,这玩意儿真讨厌,几乎是无孔不入,不管是多严密的地方,一疏神就被它溜了进来,刚才那头苍蝇来得真不是时候。” 李唐微微一笑道:“不错,讨人厌的东西总是在最不适当的时候闯了来,柳大爷,这边苍蝇多,您还是挪个位子,到对面去坐吧,那儿靠门透风,苍蝇少一点。” 柳麻子居然点点头道:“好!好!小兄弟,冲着你这份关心,我麻子也不好意思再对吴海狮那小子再噜苏什么了,话说明白,今天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来捧场的。” 李唐拱拱手道:“承情,承情,只要柳大爷肯赏光就行了,柳大爷您请坐坐,兄弟得去换身衣服再来招呼您,因为兄弟是天风居的内堂总管事,仪容不整,对客人就太失礼了。” 柳麻子笑道:“行!行!反正总还要见面的,假如你今天没空,回头我请你泡澡堂子去,咱们好好交一下。” 李唐笑道:“不敢!不敢!兄弟只是换身外衣,这一身汗绝不洗掉,咱就等着眼柳大爷去泡澡堂子。” 两个人先前还在互相拚命,这会儿竟像是又成了要好的朋友,一个上楼,一个移步向着司马青这边桌上而来。 司马青拉开了旁边的椅子笑道:“麻子,辛苦了,还真有你的。” 柳麻子却摇头苦笑道:“不怎么样,麻子叫人赶到这儿来,昨天对吴海狮的那番狂话等于是放了狗屁,而且两回都是靠着苍蝇解围,等于是栽了。” 司马青笑笑道:“不过你栽得应该,人家是比你高出一筹,麻子,今天算是瞧见你的真功夫了,还真有两把刷子。” 柳麻子连忙道:“得了!得了!司马大爷,您别损我了行吗?麻子要是真行,还会叫人捞了两个耳括子去。” 上官红道:“麻大哥,你也别泄气,究竟你也捞了回来呀。” 司马青却道:“论拳掌功夫,你是逊人一筹,我说的是你的另一手功夫‘回手飞蝇’,夺命飞蝇李无影,人称一代怪杰,六十年前在江湖上,被称为黑道煞星,你居然把他的一手双飞绝技学会了,高明,高明。” 柳麻子却急得脸色都发了白:“我的爷,您饶了我行不行,什么帽子不好戴,您偏找出这一顶来给我扣上,那不是要了我的命。” 司马青一笑道:“李无影前辈以飞蝇绝技,享誉人间,不知多少人想列入他的门墙,可是这位前辈却无意传徒,有许多认识他的老朋友,动之以情,说上几车子好话,想叫自己的子侄投在门下,他都拒绝了,而你却能得到李老前辈的青睐,这是何等体面的事,你倒不敢承认了。” 柳麻子苦笑道:“我的爷,我要是真列在他老人家的门下,还会不张扬吗?老人家授过我一点技术我是承认的,因为他跟先父交情还不错,可是我没学会,只能发出一头而已。” 司马青道:“麻子,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刚才明明是发出了两头,一头唬了那小子一下,使你扳回了两记耳光,另外一头则被你用暗力手法逼在半空,直到危急时才救了你的急。” 柳麻子更急了,正待张口说话,司马青却笑道:“你别开口,好麻子,身怀夺命飞蝇绝技,瞒得我好紧,今天非灌你两盅不可。” 拿起面前的酒壶,就把壶嘴塞入他的口中,一面猛灌,一面低声道:“我知道第二头飞蝇不是你发出的。” 柳麻子咽了两口酒,才翻着白眼。 司马青又道:“我还知道是跟你对手的那个小伙子发的飞蝇来为你解围,他也姓李,多半是李无影的后人,李前辈一生行侠,他的后人不会没出息得与好人为伍,他投身在那边,一定是别有用心,所以你该替他承认下来。” 柳麻子好容易灌下了一壶酒,心也定了,叹气道:“我的爷,麻子可服了你了,看你年纪轻轻,怎么对江湖上的事懂得这么多,麻子才露了一丁点儿,底细就被你摸得清清楚楚。” 司马青笑道:“是因为今天你算露对了地方,十大天魔中的独目天尊杜一虎,本来叫怒目天尊,就是在李无影手中吃了亏,被夺命飞蝇打瞎了一只眼睛他才改了号,对夺命飞蝇的种种,他记得很清楚,我不说出来,人家也饶不了你,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地承认了呢,也免得为李老前辈丢人。” 一面说着话,一面用眼睛示意,果然楼梯上施施然地下来一个独目银髯老人,慢慢地走到过道中间,用手一点柳麻子,沉声道:“小子,给老夫滚出来。” 柳麻子正要站起来,司马青却把他按住了:“麻子,你在对面的桌子上,爱怎么胡闹是你的事,但是你坐在这儿,一切可得听我的,你给我坐着。” 柳麻子道:“我的大爷,那老小子可是指名找我呢。” 司马青冷笑道:“人家叫你滚过去,你就滚出去?麻子,我们今天是跟卫天风结一下旧帐来的,卫天风自己不敢出头,随便打发个老家伙来,我们也要当尊神看,岂不太抬举他了。” 杜一虎气得胡子都卷了起来:“司马青,你是在跟老夫说话,你知道老夫是谁?” 司马青笑笑道:“十大天魔中只有一个人独具只眼,你不必喧扬,谁都知道你是由怒目天尊变成独目天尊的杜一虎。” “你既然知道老夫,还取如此无礼。” 司马青笑道:“以年岁而言,我是应该客客气气地称呼你一声前辈,不过,我今天有另外一重身份,对你可客气不得。” “你有什么特殊的身份?” “也不能算是特殊,因为我做人老实,做事负责,蒙几位老前辈看得起,把他们身上一些未了之事,委托我代为清理一番,我知道你是见到了柳兄夺命飞蝇的手法,勾起了你的毁目之恨,想出来找回过节是不是?” “不错,老夫被李无影毁去一目后,无时不耿耿在怀,可是那老家伙躲了起来,老夫找不到他,你叫那姓柳的出来,老夫不会难为一个后辈,只是找他问几句话。” 司马青笑道:“李前辈毁了你一只眼,是因为你尚无大恶,他后来不在江湖上露面,是为了他另有更重要的工作,可并不是怕你,这点你最好弄清楚,你要问话,如果是关于李前辈的,最好唯我是问,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你与李老儿是什么关系?” “我不是说过了吗?有几位老前辈看得起我,托我料清一些身后未了之事,李前辈就是其中的一位,毁你一目的事也是其中之一,不过这件事实在太微不足道了,我差点都忘了,今天要不是你特别跑了出来,我还记不起来。” “哦,有这种事,那么你也学会了他的夺命飞蝇?” 司马青摇头笑道:“没有,李前辈的神功无敌,夺命飞蝇只算是雕虫小技。” 杜一虎怔了一怔,及仔细地打量着司马青,似乎想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找出一些什么来。 但是他失望了,司马青的资质无疑是上乘的,修为也足以在年轻一代的剑客中出类拔萃,气度雍容,令人感到他很不错,假以时日,这个年轻人是可以成为一个武林中的风云人物,但是这些都可以在他的外表上看出来。 优点能够在外表上看出来固然很好,但是就因为能够看出来,也就能一眼确定了他的底子修为深浅,并不是那种深藏不露的类型,至少,在司马青外表上所能找出的优点,还不够衬托他所说的话。 杜一虎不是个冲动的人,尤其是近三十年来的隐世潜修,虽然没有完全改变了他的气质,多少已磨去了他的浮躁与火气,使他变得更深沉了。 所以杜一虎虽然不相信他的话,也没有完全否定他话中的真实性,深沉地笑了一下道: “老夫这倒是第一次听见,李无影那老儿虽不成材,他那一手夺命飞蝇却是公认的武林绝学,老夫在他的回风双蝇之下伤了一目,心中虽不服气,但也不敢用雕虫小技这四个字来形容它。” 司马青哈哈一笑道:“夺命飞蝇只是一些小巧的手法,主要的还是那风磨铜所雕的青蝇神奇,因而得传,李前辈一身所学所能海容山藏,夺命飞蝇自然只是雕虫小技,而且是名副其实的雕虫小技。” 最后一句补充实在很妙,青蝇是飞虫,雕铜为蝇,可不是雕虫小技吗,杜一虎哼了一声道:“老夫从未听说李无影还有什么别的惊人技业。” 司马青微笑道:“杜老,你这几十年潜隐,练就了什么惊人技业呢?” 不答反问,杜一虎顿了一顿道:“你问这个干吗?” “因为在下想讨教一下?” “可以,只要你有这个本事,老夫自会让你见识的。” “那就是说在下如果不够资格的话,杜老就吝与赐教了?” “废话,老夫是何等身份,岂是对人人都可以随便出手的。” “这就是了,当年李前辈以他游戏人间的夺命青蝇就可以使杜老手忙脚乱了,又何必要费事抖出其他工夫呢。” 绕了半天圈子,司马青却转的是这个弯,挖苦了杜一虎一番,杜一虎的火性再度的被挑了起来:“小子,你生就了一张利口,对武林前辈居然敢如此无礼,滚出来,老夫要教训你一下。” 司马青淡淡一笑道:“杜老,你最好先把立场弄清楚,现在你是为自己出头,还是为了卫天风出头?” “这有什么差别呢?” “有的,如果你是为自己出头,在下则是代李前辈了断昔日过节,不管你的年岁大我多少,但你在李前辈面前总还称不起前辈,在下自然也无须对你太客气,以李前辈的身份,在下说那些话也没有过份之处,因为你毕竟是栽在李前辈手下过,技不如人,奚落两句,你也只有听着。” 杜一虎满肚子的火气已经快要冒出口了,但是他居然忍着,冷冷地道:“假如老夫是要代卫庄主教训你呢?” 司马青笑道:“那自然另有一说,你也可以傲一点,因为卫天风以北地武林盟主隐然自居,连他手下一个三流武师,都可以在江湖上横行无忌,仗着卫天风的势力,没人政惹他,杜老自然更要神气了。” 他的口才的确犀利无匹,随便抓个题目,都可以扯上目前的局势,把一些依附在卫天风之下的江湖人,弄得脸红耳赤,却又恨不得咬下司马青一块肉来。 而杜一虎却更为难堪,不知如何承认才好,他要是说为自己出头,则对司马青先前的那番调侃只有认了,他被李无影残害一目是事实,想不认都不行,但是以十大天魔的身份,认了又实在太丢人。 更有甚者是他若说自己此刻是为卫天风出头,则更为丢人,那无异是借着卫天风的名头以自壮。 愣了半天,他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卫天风知道自己非出头不可了,施施然从楼上下来,道:“杜老,请容卫某说两句话。” 走到司马青面前,沉声道:“司马青,你不必舌底粲花,妄论是非,上官红不认我这个舅舅,但我妹妹是嵩云别庄的女主人却是不争的事实,你们目无尊长,卫某看在死去的妹夫身上,不便计较,但是你这种态度,却使卫某忍无可忍………” 司马青微微一哂道:“卫天风,你以为一手遮天,使你们阴谋诡计瞒得过天下人了,当初你跟太极门合谋算计先岳的事,谁的肚子里不清楚,你的妹妹是如何到嵩云别庄去的,她去是为了什么目的,以及先岳是如何死的,要不要我说出来。” 卫天风淡淡地道:“你说好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上官红忍不住道:“卫天风,你是说我们诬蔑你?” “人嘴两片皮,自然是由得你们去说。卫某只要心中无愧,任何毁谤都不会在乎。” 上官红厉声道:“你们用慢性毒药,叫卫彩云放在食物中,我爹在身故前两年前就发觉了,但也同时发现了你的阴谋,你已经利用了几年来假冒伪善的面目,取得了一些黑道势力的支持与勾结,已经培植下很雄厚的实力,我爹从中毒后,功力减退,本身已无力除你……………” “笑话,他直到死前都是北五省的武林盟主,只要他撒出武林帖,在仁义金剑的号召下,别的不说,大大小小的门户都还有十六家,大可以动用全部人力来对付我呀。” 上官红道:“我爹没有你这么自私,他着眼处是整个北五省的武林大局,不会为一己的私怨而掀动武林干戈的,因为他知道你的羽翼已成,纵然能号召到大家来支助,也将引起一场大杀劫,他更了解到你布置的周密,在各门派中,都已经安插了心腹,吸引了一些不得志的长老辈,许以重利高位,假如掀起一场大却,只会使道消魔长,让整个北五省都陷入了你的掌握。” 卫天风微微一笑道:“看来上官嵩倒并不糊涂。” 上官红目视卫天风道:“不过有一件事是你没想到的,我爹在担任武林盟主的这段时间内,结交到许多朋友,这些朋友虽是闲云野鹤之身,无门无派,但他们在武林中仍然有着超然崇高的地位与一言九鼎的力量………” 卫天风笑笑道:“上官嵩后来的一举一动都在卫某的计算监视之中,他的那些朋友,最有名的就是武林十君子。” 上官红道:“你知道就好,我爹在发觉自己中了毒之后,亲笔修书十封,把你的一切阴谋,写了十封长信,分别投交给武林十君子,信中说如果你能够公平而尽心致力于北五省武林的团结与道义的维系,就不必计较你对他老人家的一切,继续请大家支持你,如果你要以邪恶的手段妄图统制武林,就请十君子出来,以我爹的亲笔书面为证据,揭发你的种种,让天下武林共弃你的作为。” 卫天风笑道:“这点我也知道,只不过那十封信并没有送到十君子的手中,卫某早已在信没有送到之前,把那十名送信的人截了下来。” 上官红一怔,卫天风大笑道:“你别不相信,如果信真送到了十君子手中,今天他们怎么一个人影都没见,他们跟上官嵩既是交情莫逆,怎么会漠视你这个孤女飘零而不来加以援手的?” 在座中站起了一个枯瘦的小老头儿,笑笑道:“卫大堡主,你若是认为你截下了那十名信差,就湮灭了你的居心叵测的证据,那可错了,上官盟主一共写了十一封信,十封信是准备让你派人去截下的,第十一封信才是准备给十君子持作证据的,他请了一个人把那封信送到十君子那儿,轮流传阅后留作了证据。” 卫天风哦了一声道:“那封信是谁送去的?” 那老者笑道:“就是区区不才小老儿。” “阁下把信送去了没有呢?” “自然送到了,十君子看过之后,都亲笔在信上署名留号,以为见证,现在这封信就在小老儿身边。” 卫天风一笑道:“这话骗谁?自从那次之后,武林十君子的行踪一直就在我的控制之下,没见人送什么去。”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你卫大堡主行事果然有枭雄之才,武林十君子个个都是世外高人,但是居然未能漏过你的掌握,只是你漏了小老儿这个人,百密一疏,才坏了事。” “哦,卫某失敬了,阁下是何方高人?” “不敢,小老儿谈不同,名不见经传,在天齐庙摆个小摊,测字为生,也算不得高人。 ” 卫天风不禁色变道:“阁下就是谈门主,空空门主谈不同?” 谈不同笑道:“惭愧,惭愧,空空门向不入流,门下的弟子偷鸡摸狗,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就是没一个有出息的,不过也好在小老儿的儿郎们都没什么出息,籍籍无名,才能避过卫大堡主的监视,不负老友所托,完成了任务。” “哦,阁下跟上官嵩是朋友?” “说朋友是高攀了,不过上官盟主不弃下交,一定要变我这个朋友,像卫堡主这种大英雄,大豪杰……” 卫天风一拱手道:“高明当前,请恕卫某失礼,卫某久耳侠名,渴思识荆,怎奈谈兄行踪有如神龙………” 谈不同连忙摇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卫大堡主这样的朋友,小老儿是万万不敢高攀的。” 卫天风神色微变道:“谈兄莫非认为卫某不屑一顾。” 谈不同淡淡地道:“堡主太客气了,小老儿是不敢高攀,上官兄交上了堡主这个朋友,弄成了身死非命,再说堡主也没有第二个妹妹,总不成堡主叫卫彩云再嫁一次,弄点慢性毒药来要我这条老命不成。” 卫天风的脸色一变道:“谈兄,生意小成仁义在,你不愿交兄弟这个朋友,这是你的自由,犯不着恶言相向吧?” 谈不同冷冷地道:“空空门弟子都在江湖下五门中鬼混,为高明所不耻,可是还不至于无耻到连祖宗都卖了,因此对卫大堡主的这些朋友,谈某既不敢领教,也羞于为伍。” 水娘子一阵风似的由楼上飘了下来,俏眼一寒道:“谈老鬼,你说的什么?” 谈不同冷笑道:“老头子说的话,你水娘子心里有数。” 水娘子冷冷地道:“不错,我是有数,可是你谈老鬼窝在京师的存心与目的,老娘也同样明白,以前老娘是看在同为江湖一脉,没有对你怎样,如果要惹到了老娘,可以在几个时辰之内,把你空空门的底都掏个精空。” 谈不同目射精光道:“水娘子,这话吓不倒老子的,空空门在这儿设窑,就是准备跟你们这批牛鬼蛇神干一下,你不找我,老头子也放不过你们去!” 水娘子忽而噗哧一声笑了:“哟,瞧不出你谈老鬼的骨头还挺硬的呢,行,咱们就走着瞧吧,反正今儿是把话公开地抖明了,以后有什么对不起的地方可就怨不得奴家心狠手辣了。” 谈不同冷笑道:“承情!承情!空空门在江湖上本来也没什么好口采,我们有一个好处,就是不必拘于名誉手段,什么下三滥的事儿都干得出,那天要有几个无赖在大街上扒下了你水娘子的裤子,你记住来找我好了,那就是老头子下手干的。” 水娘子脸色一变,灵目射出了寒光,差一点就想扑过去,但是卫天风一睨盼道:“弟妹,你先退下去。” 水娘子满心不情愿地道:“卫大哥,您没听这老头儿的话多气人。” 卫天风冷冷地道:“我听见了,这本来没你的事,是你自己找上来挨骂的,怨得谁来,有我这大哥在此说话,用得着你插嘴吗?” 他进门的时候,还对水娘子十分客气,满口弟妹,但是摆下睑来,也是一派做大哥的威严,奇怪的是水娘子居然服这一套,惶恐地一低头道:“是!卫大哥,小妹失礼,请大哥原谅。” 乖乖的退过一边,卫天风道:“谈兄,有了你这——空空门大门主出头包榄,兄弟相信上官嵩的那封信确是转到了十君子的手中,不过那也无所谓,卫某已经出头承认了一切,比上官嵩的那封信更能证明了是不是?” “是的,上官兄对你的一切还不够了解,他的指证还不够,我老头子搜集你的罪状多呢。” “卫某担心的不是信上的指证,而是怕十君子凑齐了来捣蛋,既然他们已经看到了上官嵩的信,就应该来主持一下公道才对,怎么没见一个影子呢?” 谈不同沉声道:“你放心,他们会来的。” 十大天魔中的独目尊者杜一虎本来已经出来了,被卫天风一插,闷在旁边没开口,这时立刻道:“好极了,我们十大天魔复出,就是为了要会会十君子,我们十个人跟十君子都有点过节,现在你把李无影找出来,老夫先要他还我一只眼睛。” 司马青淡淡地道:“不,李前辈不会来的,那笔帐由在下跟杜老算。” “哼!你小子算那颗蒜,老夫要找的是李无影。” “我不是交代过你了,李前辈把跟你过节交付给我代理了,不但是李前辈的事儿,十君子今天都不会来,他们要忙的事情还很多,岂能为这点子小事轻易抽身,谁要找十君子,我司马青一手接下就是。” 卫天风的脸色转了转:“司马青,你别开口得很容易,你接得了吗?” 司马青微微一笑道:“他们几位老前辈要做的事太多太大,我当然接不了,可是若只有江湖上的一些小过节,我接得了的?而且他们委托我的就是这件事。” 卫天风看了看司马青,冷笑一声道:“司马青,你很聪明。” “我不聪明,只是卫堡主比我更不聪明,否则你应该想的到,十君子绝不会到这儿来,你费煞苦心,倾巢而出,白忙了一场不说,还暴露了你丑陋的面目。” 卫天风淡淡地道:“十君子果然不会来了。” 他的眼睛看向了谈不同,冷冷一笑道:“十君子如果不来,你们空空门的谈大门主怎么会如临大敌般地大驾亲出呢,而且十君子对谈门主的允诺,总比对你说的话靠得住吧?” 谈不同似乎也感到事态不太对劲,连忙道:“十君子只说对司马大侠与上官姑娘的事绝不袖手,可没说他们自己一定准来。” “谈门主,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对杜老说十君子准会来的,难道他们是拿你空空门的门主开玩笑吗?” 谈不同哈哈一笑道:“空空门不是什么武林名门正派,我老头子手下的儿郎偷鸡摸狗三只手,招摇撞骗耍死狗,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我老头子是他们的头儿,还能正经得了,说话还不如放屁实在些,那还能作得了数。” 司马青肃然道:“不!谈老前辈,空空门下弟子只是行侠的方式不同,个个都是忠义可风的好男儿,十君子对您谈老前辈更是敬仰万分,绝不会跟您开玩笑,他们既然答应了不袖手旁观,自然一定做得到,您可以看看厅中的人。” 谈不同一愕道:“司马老弟是说这儿的朋友?” “是的,十君子活个地带以江南居多,他们交往的朋友,自然也以江南豪杰为主,这济济群豪,有的是他们的道义之交,有的是他们的忘年知己,都不远千里而来为再晚助阵,如果不是受了十君子奉托,再晚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谈不同哦了一声,然后道:“可是他们说有些事情必须要他们亲自出面。” 司马青一笑道:“那句话也没错,十君子早年行侠天下,免不了有许多私人的过节,他们自己分不开身,就交给了一个人全部代理,再晚不才,幸获青睐,这件事就交给了再晚。” 杜一虎沉声道:“小子,有些事你挑不起,世上都知道我们十大天魔是被无为那老和尚压着退出江湖的,凭他一个人,能吃得定我们吗,无为是亮着十君子的名头,代表十君子的,因此我们的过节只有十君子中的人才能了断。” 司马青轻叹道:“十君子中无为上人遽而佛去,但十君子的缺额却不能少,我就是补他缺的人,现在我担得了吗?” 杜一虎哦了一声道:“小子,你说的是真的?” 司马青庄容道:“这是何等重大的事,在下怎敢冒认,再说铁钵师兄虽然艺出十魔,名归无为上人门下,在下若没有这个身份,又怎能使他在门口为我守门三天!” 铁钵和尚为司马青在集贤客栈守门三天是事实,此刻虽然来了,但是他也远远地坐在靠门口的地方,一言不发,他没有反驳司马青的话,就是默认了。 这番话不仅在西厅引起了一阵大震动,就是东厢的江南群豪,也都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上官红又是惊奇,又是欣喜地道:“青哥,你怎么一直没告诉我呢?” 司马青轻叹一声道:“十君子名扬天下,宵小丧胆。虽是一份殊荣,但也有了很多麻烦,到那儿都有人认识,徒增许多困扰,所以他们次第引退,荐人以代,目前至少已有三四位是名不见经传的传人。” 谈不同道:“这是对的,老弟,他们选上你补缺,固为得人,但是也不太妥当,因为你的名气也太大了。” 司马青笑道:“不,再晚的情形略有不同,再晚之所以入选,正因为再晚薄有微名,十君子是堂堂正正的组合,总不能老是隐在暗中活动,一定也要有人公开地站出来的。” 笑了一笑,又接着道:“十君子目前的工作,着重在清除败类,肃惩汉奸,这工作要从明暗两处着手,再晚站在明处。把那些奸贼败类引出来,今天这个目的已经达成了,再晚就也该表明身份立场了。” 谈不同脸现钦色道:“不错,不错,若非司马老弟这么赫赫盛名的人物,恐怕也难以引动这条大鱼来,可是老弟这一表明身份………” 司马青傲然一笑道:“没关系,十君子中从没有一人为本身的生死安危打算过,但是必须死得重于泰山,取得相当代价,今天司马青不辞一死,但是却能暴露出很多奸贼恶徒的真面目,已经有相当代价了,死一个司马青,十君子不会溃敌,可以再补上一个,可是这些汉奸恶贼却难以掩藏他们的丑陋面目,很难再为他们的主子献媚害人了。” 卫天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但是他也很沉稳,居然不温不火地道:“司马青,高明,高明,老实说,只为了你跟上官红两个小辈,卫某还不屑于前来,正因为卫某得到了消息,说十君子会赶来凑热闹,卫某才大事铺张,郑重以待,十君子一个不来,卫某正怕难以交代,好在你表明了立场,有一个卫某也聊可塞责了。” 转向杜一虎道:“杜老,卫某幸不辱命,把十君子找来了一个,而且他也扬言能一肩担待十君子的过节,就看十位如何了。” 杜一虎点点头,将手一摆道:“好!卫堡主,你是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卫天风笑道:“杜老,人家是代表十君子,而且还从江南带了班底来,生擒恐怕不容易,能够有首级交差也就行了。” 杜一虎解下腰间的软鞭,沉声道:“小子,老夫这枝软鞭就是为了对付李无影才用的,你既然代表十君子,就亮剑吧。” 司马青淡淡一笑撤剑,走到中间空出的过道上,上官红双剑出鞘想抢先出去,司马青伸手拦住道:“小红,这是我的事,你替代不了。” 上官红道:“我是你的妻子,跟你生死与共,别的事我不能干预,拚命的事,我当然有一份的。” 司马青一笑道:“那当然,可是你这一介入,刚好给他们一个借口,一哄而上了,十大天魔以前是不在乎联手群殴,现在有了点身份,要讲究点虚名,你插进来,不过多一把手,却给他们有个一哄而上的机会,使我多了九个对手,这不是越帮越忙了?你还是在一边替我押阵吧,有人要插进来,你再出手也不运。” 杜一虎怒叫道:“小辈,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对付你这个后生小辈,还用得着我们联手。” 司马青笑道:“口说无凭,事实会证明的,我倒是希望你们能够守点规矩,但只怕没什么用,你们打惯了群架的,只要一看风头不对,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做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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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杜一虎厉吼一声,摇鞭迳击,司马青含笑运剑,只在第三个回合上,一剑轻搠而进。 招式不见精奇,却得力于一个快字,杜一虎的鞭势未乱,根本没想到对方能攻进这一剑来。 等他发现已经迟了,剑锐一掠面过,杜一虎痛叫抛鞭,双手掩着那只独目,鲜血还是从指缝间流下来。 不用问,也不必去检查伤势,谁都知道他的那一只独目是完了,可是全厅上下,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他们都没想到战斗这么快就结束了,更没想到名震宇内多年的十大凶人之一,会在三招之下折于司马青之手。 一声暴喝震破沉寂,至少有四条人影凌空扑到,直击司马青,司马青含笑挥剑,格退了两人,上官红双剑急出,也挡住了另外的两个人。 飞扑而来的四人正是十大天魔中的妙僧非花,人魔崔冰,天台钓叟与赛诸葛孔不明。 非花僧与崔冰被司马青一剑逼退,愕然呆立,上官红的双剑则被天台钓叟与孔不明的两支剑震得退了十几步。差一点没撞翻了桌子,幸得谈不同伸手托住了,急声问道:“贤侄女,你没有受伤吧?” 上官红回过一口气来,摇摇头道:“还好,先父知道我后来必须面对艰钜,在去世两年前,秘传了一套心法,要我在内力上打基础以防受伤,所以我除了直接为兵刃所及,敌人如果仗着内力暗劲,想震伤我是不容易的。” 谈不同握住她的脉门,试了一下她的气血运行,确是没有大碍,才叹了口气道:“上官兄一身技业确是值得钦佩,他传你的这套心法,使你能在两大高手的力攻之下不伤,就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只可惜天不假年,竟伤于奸人毒谋之下,否则北五省那里容得宵小横行。” 上官红道:“先父一生光明磊落,热诚待人,根本没防到那些小人手段,直到他老人家中了暗算才知道人心之可怖,因此传了我这一套防身自保的功夫。” 司马青却一笑道:“小红,你现在才了解到十大天魔的卑鄙险恶了吧,他们只有在对付弱者的时候,才端端名气家度,一到发急的时候,什么丢脸的事都做得出来的!你还是得小心点,这一次偷袭无功,他们下一着还会更恶劣呢。” 上官红能在两大天魔合击之下不受伤,表现的功力似乎比司马青更为令人震惊。 因为司马青一剑逼退双魔,靠的是招式精奇,而上官红则是硬拚,以她二十多岁的年纪,居然能接下加起来将近两百岁的双魔合击。 因此天台钓叟与孔不明也呆住了,没有继续进招,直到司马青发言讥嘲,他们两人面色大变,怒喝一声,双双仗剑,正要合攻司马青。 却听得一声暴喝:“住手!” 发声的是十大天魔之首,火凤姑易双凤,在她左右,伴行着另外四魔,矮方朔,巨力神,赛嫦蛾与美如盐,两男两女,施施然地从楼梯上下来。 孔不明有点光火地道:“易大姊!你听见那小子胡说八道了。” 易双凤冷冷地道:“我的耳朵不聋,自然听得清楚。” “你能忍受得了?” “为什么受不了,这本来就是我们该受的。” “什么!易大姊,你也认为我们出手不对?” “是的,错得混帐之极。” 妙僧无花也忍不住道:“易大姐,我们当真要跟他一对一的干下去?” 易双凤冷笑道:“十大天魔之所以被正道中人目为异端,就是因为我们行事不为常规道理所拘,几十年来;十大天魔的恶名早已叫开来了,还要争那点虚名干吗?” 孔不明大叫道:“就是说嘛,所以我们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毙了那小子再说,你为什么又叫住我们?” 易双凤冷冷地道:“我不想叫住你们的,可是你们杀得了那小子吗?你们两个人被个女娃儿挡住了,老八老九更好,居然叫司马青一剑逼得连退三四步。” 四个人都低头不语,易双凤也不理他们,转头向双手掩目的杜一虎道:“杜老虎,你怎么样?” 杜一虎强忍住痛苦道:“大姐!我………完了,那小子毁了我另一只眼睛。” 易双凤走上去,大家以为她是去探视杜一虎的伤势的,那知易双凤一伸手,结结实实地掴了他两个嘴巴,把他打得坐倒在地,大家都怔住了。 易双凤怒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 杜一虎顿了一顿才道:“小弟无能,有辱十魔威名。” “放你妈的屁。十大天魔被人一关三十年不能露面,十君子吃得我们定定的,谁没有丢人的事,那也值得我揍你吗?我打你是为了你太混帐,坏了我们的大事。” 杜一虎放下血染的双手,露出那只刚被挑瞎的眼睛,显出一付茫然的神情。 易双凤道:“我们不错,是冲着十君子出来的,可是我们也明白,我们苦练,人家也不会闲着,当年不如人,现在也不会强出别人多少,我们要想东山复起,重振威名,只仗持一套功夫,那就是十绝剑阵。” 别人是不太了然,杜一虎却明白了,一面磕头,一面以头捶地,万分痛苦地道:“小弟该死,小弟该死!” “你当然该死,你自己一个人毁了不要紧,却害得我们的十绝剑阵也缺了个角,我不知告诉了你们多少遍,叫你们不要单独行动,你们平时答应得好好的,事到临头就忘了,现在怎么办?” 众人也明白了,缺了个杜一虎,十绝剑阵也就散了,本来群侠中还有人怪司马青出手太狠,十大天魔名声虽恶,到底潜隐了多少年,而且都是一大把岁数了,就算有什么不对,也是受了卫天风的蛊惑,司马青杀了他,倒也罢了,却不该再挑瞎了他唯一仅存的眼睛,使他生不如死,现在才知道,司马青是早知底细,故意而为的。 易双凤朝司马青恨恨地盯了两眼道:“小子,看来那几个老鬼的确是传了你几手功夫,所以你才知道我们十个人的底细,抢先挑瞎了杜老虎的眼睛。” 司马青淡淡地道:“以十大天魔往昔之所为,我就是杀了杜一虎也不为过,只是十君子一向以忠恕待人,当年既然在剑下留住了你们的性命,总以为你们能够革面洗心,回头向善,尤其是在息隐多年之后,能够把气质变好一点,那知你们依然故我,杜一虎虽然丧目,可是他毕竟还算幸运的,因为他的命可以保住了,你们却不一定有那么好的机会,跟他对敌是一对一,我还可以稳得住,对你们,我却可不能那么客气了,除非你们也是一个个地来,你们肯吗?” 易双凤冷冷一笑道:“司马青,你少说风凉话,你以为少了一个杜老虎,我们的十绝剑阵就无法施展了?” 司马青微笑道:“我倒没那么想,狡兔三窟,你们不是那种做事顾前不顾后的人,而且人人都上了年纪,难保没有个风吹雨淋的,这个十绝剑阵如果真的很厉害,你决不会因为少了一两个人就放弃了多年的心血,我相信你们一定会留下了退路的。” 易双凤阴沉沉地一笑道:“小子,你好像一直跟在我们身边似的,对我们的事儿很了解呀。” 司马青笑道:“那些年你们躲得很密,我一直在南方行道,也没功夫来照顾你们,不过十君子把你们都摸得一清二楚的,不用盯着你们,也能猜到你们在作什么怪,对你们的十绝剑阵早有了破法,你最好是别试,否则你会后悔的。” 易双凤冷笑道:“老奶奶闯了大半辈子江湖,还会叫你这小子给唬弄住了?你叫我别试,我就会听你的了?” 卫天风也冷笑道:“司马青,十绝剑阵乃十位前辈毕生技艺精华所集,苦研多年,就是为了找十君子一雪旧恨,岂会叫你捣弄一下就放弃了的?” 司马青根本没理卫天风,只是朝易双凤道:“火凤龙姑,你一定要试,你会后悔的。” 易双凤怒道:“小子,老奶奶就是不信邪,看是谁后悔。” 卫天风忙道:“易前辈,十绝剑阵少了一个人能施展吗?” 易双风淡淡地道:“不能,那是取正逆五行变化,相辅相成,每一个人都要跟其余九人配合的。” “那杜前辈伤目,无法配合了,如何是好呢?” 易双凤笑笑道:“很简单,找个人代替他就行了。” “找个人代替,这个人能跟各位配合吗?” “当然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行了,这个人一定要剑法精熟,功力与我们相去不远,更还要通晓阵法变化………” 卫天风沉思片刻才道:“这个人选可难找了,如果前辈不嫌弃,卫某倒是可以勉力一试,因为只有卫某的功力,还勉强可以追随各位前辈,不至落后太远。” 易双凤笑道:“卫堡主太客气了,你卫堡主的功力假如只能跟杜老虎不相上下,你又怎能创下今天的这片基业呢,这十方剑阵,足足费了我们十年的心血………” 卫天风微现愠色道:“易前辈,卫某对十位的武功固是十分钦佩,因此才毛遂自荐,并没有想到觊觎各位的绝学。” 易双凤微笑道:“卫堡主如果真想顶杜老虎的缺,我们倒是很欢迎的,但是要想贯通全阵,至少要在一起苦练三年,卫堡主有那么好的耐心吗?” 卫天风笑笑道:“三年能够贯通十位的绝毕,那是太好了,多少人想这个机会还求不到呢,只是卫某福薄,因为卫某实在没时间………” “所以我才不敢烦劳卫堡主。” “可是目前就需要立刻摆出来,卫某不才,在剑法上还下过几年苦功,对阵法变化也略事涉猎,前辈如果将阵法要旨相告,卫某多少可以滥竽充数而已。” “我们十年的研练心血,卫堡主在片刻之间就能学了去 ” 卫天风笑笑道:“卫某有个自信,不致于太误事,前辈如果不信,不妨试试,如果卫某无法配合阵势,甘愿断首以献。” 易双凤看了他几眼道:“卫堡主说得这么有信心,大概对我们的十绝剑阵下了一番功夫了?” 卫天风道:“卫某前日诣访,十位正在练阵,卫某在旁看了一下,大致有个了解,因此相信只要前辈将阵法变化的要旨相告,卫某只要经过一次演练,就能配合上了。” 易双凤微笑道:“再过一年半载,卫堡主另外找十个年轻人,就可以摆出第二个十绝剑阵。” 卫天风脸色一沉道:“易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易双凤道:“卫堡主,你别忘了小丫头是我的侄孙女,对你的为人行事,我们总是比别人清楚一点,你现在手里掌握的高手,高出我们的很多,所以对我们如此客气,无非也是看在这十绝剑阵的份上,前天你来的时候,我们故意练阵显示威力,才让你刮目相看,否则你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心上,这话也许你听不进,但你却无法否认。” 卫天风哈哈一笑:“易前辈快人快语,只是对卫某还不了解,卫某对这个剑阵承认有点威力,只是卫某绝对不会浪费十名高手去练它,因为这个剑阵太死、太费事,一定要剑法有相当造诣的人才能练,剑阵摆开,最多只能对付三、四个人。” “十绝剑阵是练来对付十君子的。” 卫天风微微一笑道:“卫某如果要对付那样子的强敌,一定用更为简单的方法,易前辈,说句老实话,卫某对剑阵的兴趣,只希望能略知梗概,以俾将来卫某身陷阵中时能够脱困而出,如此而已,我如有十个像各位的好手,一定会叫他们去做更重要的事,而不把时间浪费在这个剑阵上,前辈放心了吧。” 易双凤笑道:“这才像偬卫堡主说的话,如果你一定要摆出那付仁义大侠的架子,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敢高攀了,你我都说老实话吧,你已经看出这十剑阵的虚实处,用来对付你已经很难起作用了,破阵虽难,但逃避不入阵却是很容易的,我们这边摆阵,你那头开溜也不迟,这个剑阵练来对付十君子,因为他们绝不会溜,对你卫堡主,却完全没有用,因此我们对你是很放心了。” “那么卫某是否可以补缺入阵了?” 易双凤冷冷地道:“不可以,我还是那句话,不敢劳驾,这个破阵虽不在你大堡主眼里,却也花了我们十年心血,这么平白地送给了人,我们实在很不甘心。” 卫天风脸色一变,微笑道:“那么前辈只好等再训练一个人再排演了。” 易双凤笑道:“卫堡主,你对我们的了解,还不如司马青,他已经说过,狡兔三窟,我们怎会全无防备的呢。” 卫天风怔了一怔才道:“原来前辈早已有了候补的人,那为什么不早说呢,害得卫某为各位惋惜半天。” 易双凤道:“老身倒不是拿蹻,而是我自己也不知道………” 她的同伴们都为之一怔,尤其是瞎了眼的杜一虎,立刻就叫了起来:“大姊,你说我们每个人的后补者都已经教授好了,随时都可以调来补充,怎么你也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这些年来,无为那个老和尚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我那有空抽身出去训练副手,只有晶丫头来探望我的时候,能避开老和尚的耳目,我交给她办了。” 大家恍然若悟地看向水娘子水晶晶。 矮方朔彭奇道:“晶丫头,你办得怎么样了?” 水晶晶笑道:“大头爷爷放心好了,我几时办砸过事?” 易双凤哼了一声道:“鬼丫头,就是你能干,这几年没见面,我也没法子细问你,我要你训练的人,你带来了?” 水晶晶笑道:“带来了,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了。” 易双凤道:“我知道你不会办砸的,没有别人知道吧?” “没有,您老人家吩咐的吗,连我汉子都没告诉。” 易双凤笑了:“晶丫头,这也不枉姨婆疼你一场,保密一点是为你好,姨婆跟他们只有这点玩意了,将来还不都是你的,只要好好利用,仗着这个剑阵,你也可以创一番事业了,哦,对了,你不必一起叫来的,只要叫一个就行了,留着其余的人,别一下子漏了底,叫人生了心去。” “我知道,姨婆,我只叫了一个来。” “那就好,嗯,对了,你只叫一个,你知道叫那一个,杜老虎居的那一方位,使用些什么剑招,你都不知道。” 水晶晶笑道:“我不必知道,等那个人来了,您告诉他就行了。” “开玩笑,各人的招式不同,移动方位也不一样,所以我才分成十套,叫你找十个人,分开来演练,一步都不能错的,现在你知道该叫谁来,准能叫对吗?” 水晶晶笑道:“错不了,总共就是那一个,任何一个位子他都能补,您告诉他使用那一号身体就是了。” “什么!你只训练了一个人,全都教给他了。” “是的!姨婆,找十个人不难,但是要能守机密,不为人知,而且要内外修为都像样子,更要我指挥得动,那太难了,就这一个也够我操心的了。” 易双凤叹了口气:“说的也是,我也知道不容易,才叫你慢慢地物色,宁缺毋滥,后来想想等于是给你出难题,功力能跟我们差不多,剑法也要过得去,这样的人一定在江湖上闯出了万儿,又怎么会听你的呢,能找到一个也就差不多了,我本来也想告诉你,找不齐十个,有三四个就行了,让每人多练几套,配合着施展,那知你竟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他行吗?” “不错!他一共练了八套,您说每人至少要一两手功夫才能纯熟,可是小李八套剑法,也不过一年而已。” “还好,你只交出八套,那就学不全了,还有两套………” “就是您跟崔婆婆两位的没有交给他,那两套由我自己练习了,姨婆,我想用不着我来补您的缺吧。” 八魔崔冰笑笑道:“死丫头,大姊要是倒了,我们十大天魔也该散了,还练个什么剑阵,你倒是准备接我的班可能性大一点。” 易双凤连忙道:“别说泄气话,八妹,这是我们重出江湖的第一次露脸,杜老虎已经折了头阵锐气,你怎么也来这一手。” 崔冰叹了口气:“大姊!我似乎有个预感,这一次我们复出江湖是错了,也许就把老命送在这个地方。” 易双凤有点光火的道:“八抹,你是怎么了?” 崔冰苦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二十年不动兵刃,被老和尚看着,我似乎磨掉了不少火性,再放眼看看江湖,我才有个感觉,这次出来是个大错误,江湖上已经没有了我们立足的地位。” 易双凤怔了怔,崔冰道:“大姊!你看看司马青那边的人,有那一个像是练过武功的好手,尤其是所谓江南三十六友,简直没有一个看起来起眼的。” 水娘子笑道:“他们本来就是市井屠沽匹夫,怎么能看得起眼,一批混混儿,那一个上得了台盘的?” 崔冰肃容道:“晶丫头,这才可畏,如果他们是在京师随地召集的倒也无所谓,可是你别忘了,他们一个个都是从江南赶来的,如果他们只是一群市井的混混匹夫,迢迢千里,跑了来,就为了吃这一顿不要钱的酒?” 水娘子一怔,随即笑道:“他们是来给司马青帮忙的。” 崔冰道:“如果他们没有什么本事,跑得来帮什么忙,如果他们是武林中人,则一个个都到了藏真不露的境界,没一个是好惹的,那今天这一会就………” 卫天风笑道:“崔前辈多虑了,那来的这么多的高手。” 崔冰语重心长地道:“但愿是我多虑,但如果他们真是一群隐姓埋名的高手,那他们此行就绝不是帮司马青的忙那么单纯,背后一定有什么目的。” “会有什么目的呢?” “我知道就好了,他们总也不会是冲着我们十个老怪物来的,我们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吧,卫堡主,如果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则目的也不会是为了你跟上官嵩的过节,这些北地武林的事儿,牵不上南方的武林朋友,一定还有什么更为复杂的内情。” 卫天风神色一变道:“崔前辈以为是什么内情呢?” 崔冰叹了口气道:“我要知道了也还有个说头,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才感到不值,十大天魔一辈子被人目为邪道,我已经认了,可是糊里糊涂地送了命,那才叫冤呢。” 易双凤沉声道:“八妹,你怎么尽说些丧气话,我们现在是在向十君子找回过节,那十个老鬼有的死了,有的躲起来不敢见人,却派了个司马青全权代表,我们就在这小伙子身上了断过节,不是明明白白的吗?” 崔冰道:“这一件是明白了,可是另外还有………” 易双凤淡淡地道:“另外还有一点内情,卫天风跟我说了,要找我们帮忙,我也答应了,八妹!你还有问题没有?” “哦!另外还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 易双凤道:“等我们把司马青摆平了再说,反正这件事是非办不可的,八妹,你要是不愿意,现在退出都可以。” “大姊!你怎么这样说呢,几十年来,我们那分过家,一直都是听你的。” 易双凤道:“那就听下去好了,雁过留声,人死留名,十大天魔叫十君子压了一辈子,透不过气来,我实在不甘心,所以一定要在就木之前,把这口气吐出来,晶丫头,那个小子………” 水娘子笑道:“来了!来了!你瞧这不是来了吗?我说李兄弟,你可真能磨菇的,喝,你这是干吗,娶媳妇儿啊?” 小李下来了,穿了一身崭新的袍子,辫子梳得油光水亮拖在脑后,显得更为俊美了,倒真像个新郎倌。 他淡淡地一笑道:“大嫂!小弟听说今天就要参加十大天魔之列,兴奋难忍,这是小弟一个重大的日子,所以特别刀尺了一下。” 易双凤立刻道:“小子,你听清楚,老奶奶只是要你来补十绝剑阵的缺,可不是提拔你参加十大天魔的行列。” 小李微一点头道:“怎么?前辈可是认为再晚不够资格。” “我们这十个人苦练几十年,才创下这点名气,你一脚就想踩了上来,那有这么容易。 ” 小李微笑道:“易前辈,十大天魔名气不算小,可也不见得光彩,尤其是栽在十君子手中,把各位逼得苦隐几十年,苦练了这么一个剑阵,准备扬眉吐气的,现在缺了一个,剑阵就无法施展,除了我之外,再也没人能替补了,施展不出十绝剑阵,各位单打独斗,又胜不了十君子,因此十大天魔能否重振声威,完全在我身上,我若是不能参予十大天魔行列,凭什么要为你们卖命呢?” 易双凤几乎气破了肚子,厉声叫道:“晶丫头,你找的这个是那儿的邪痞………” 水娘子格格一笑道:“姨婆,这个做晚辈的可要说您了,您交下来的那几套剑法身法,都是够邪的,李兄弟要是没这份邪劲儿,他就练不好那些剑法,您还是忍着点儿吧,要是我找个不合调的,倒还不如不找了。” 小李一笑道:“可不是,易前辈,不是我吹牛,你们十个人各练一门,虽然由你总其成,但是你精的也只是自己一门而已,论剑阵的造诣与了解,你万比不上我。举个例子说吧,现在我是要来补杜一虎的缺,要是再少一个,我还是可以将就代为照顾一二,只要剩下南门不缺,我一个人可以顶八个人用,你们谁能办得到?” 易双凤一怔道:“晶丫头,他说的是真话?” 水娘子微微一笑:“姨婆,十绝剑法只有我跟李兄弟练过,有时也只好我们两个人配合了,李兄弟不愧是个天才,他一剑走八方,八门居然能以一身贯连,配上我的两仪互行,不敢说有十成威力,但是也能发挥到五六分了。” 易双凤道:“我倒没想到十绝剑阵可以拆开来练的。” 小李笑道:“不是拆开,是以一抵八,十绝十险,那是不能少一个的,只是并不一定要十个人而已,当然十人齐全,威力更强而已。易前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 易双凤摇摇头道:“不知道,我从来也没往这上面去想,我们各专一门,谁都没有去练别人的招式方位。” “那怎么行,一定要每个人对每一门的招式身法都熟悉,才能配合无间,看来我参予十绝剑阵还算是委屈了呢。” 易双凤气得要举起拐杖揍人了,只有矮方朔彭奇笑道:“小伙子很不错,很有意思。” 易双凤怒骂道:“大头,活见你大头鬼,你还有意思。” “大姊,这小伙子很狂,比我们每一个人都狂,而我们之所以被称为十大天魔,也不过一个狂字而已。因为狂,才孤行独断,对谁都不服气,才落得神怨鬼愁,遍眼仇踪,这小伙子的性子比我们都还烈,他要是早生几十年,这个老大可能就轮不到你了。” 小李哈哈一笑道:“吾生虽晚,也未必一定要屈居人后,江湖无辈,能者为先,前辈以为然否?” 易双凤真正的火了,厉声叫道:“小辈,你的胆子不小,竟敢对老奶奶如此说话。” 小李依旧嘻皮笑脸满不在乎地道:“易前辈,依年纪,我当然应该尊敬你,可是我听说你二十岁就成名江湖,杀死了当世七大高手,都是五十开外的人,可见你并不尊敬年长的人。” “老奶奶是凭本事叫人尊敬。” “那就让我也瞧瞧前辈的可敬之处,当然我也会让前辈看看我的可取之处。” 卫天风笑道:“这话很公道,江湖人凭仗的是技业,那才是真正叫人心服的玩意儿,其他都是空的。” 易双凤看了卫天风一眼,也看了水娘子一眼,沉吟未决。 水娘子笑道:“姨婆,您交代吩咐的条件我都遵守做到了,此外李兄弟的一切我可不清楚,因为您还特别交代,选择候补剑士以资质为上,不受人特别注意,隐密次之,品德器识,可以不作考虑,所以他对您失礼,可怪不到我,不过我知道这个兄弟,人虽然狂一点,还是很有分寸。” 易双凤冷冷地道:“但愿如此,布阵!” 她身后的八大天魔都移动方位,把司马青围了起来,上官红与谈不同都要上前帮忙,司马青道:“这是十大天魔与十君子的过节,你们不必插手。” 上官红忙道:“青哥,我是你的妻子。” “小红,你也是上官嵩的女儿,十君子可不能要上官世家的帮忙,你还是在一边看着吧。” 上官红默然退出,司马青呛然出剑,端立中央,只有小李还站在一边,易双凤道:“小子,你还站在一边干吗?” 小李笑笑道:“前辈还没有告诉我,杜老是那一个方位的?” “既然奇门八阵你都学过了,应该一眼就知道是那一路,还要我告诉你不成。” 小李笑道:“原来前辈是在存心考我,假如要我自己选择,就要请前辈挪几步,你占了我的位置了。” “挪几步,那我的位子应该在那儿?” “我怎么知道,我一身兼通八门而未及两仪,就是你跟崔前辈的方位我不清楚。” “你不是跟晶丫头演练了多遍,两仪方位,你也该知道的。” “我不知道,水大姊是以一兼二,随时游动来配合我,我以一兼八,更要以时时挪动着配合她,没有固定的方位,因此该怎么站,我的确不知道。” 易双凤这才笑笑道:“晶丫头,看来你还没出卖我。” “姨婆,您怎么这么说呢,再怎么样,我也是您的侄孙女儿,难道会害您不成。” 易双凤笑道:“好,那我就放心了,十剑十绝,天下无敌,上!” 一声喝上,十支长剑耀眼生辉,易双凤让出故意占据的位子给小李,引动十绝剑阵攻向司马青。 司马青也很慎重,身外四周人影转动,连谁是谁都分不清了,剑光紧布成幕慢慢地收拢压紧,他却很从容,间而点出一剑,必然是叮当两响。 可是十绝剑阵的攻势都是两两配合的,越转越急,司马青出剑的次数也多了,剑阵的势加速,威力也加强,看得人人色变,因为这的确是一个威力无穷的阵法。 除了是司马青,而且他得了十君子的亲传,才能支持得住,别的人都在自问:“如我身陷阵中,能支持几招?” 一招不到十人,两招不过三四,三招以上就没人了。 但是司马青能支持多久呢?十绝剑阵的攻势已经发动到六七十招,司马青接了下来,却未能还出一招,而且连身形都末动半步,十绝剑阵发动之后,就把人陷入十绝之境,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 此时大厅上下近千的武林黑白两道豪强,人人都情不自禁屏气息声,看得目瞪口呆。十绝剑阵的威力,果然不同凡响,今天总算让他们开了眼界。他们都知道,不出片刻,必定有人当场溅血横尸,而这人又无疑的将是司马青。 上官红和谈不同这方面的人,更是看得打心底直冒冷气。上官红情急之下,那里顾得许多,她眼见司马青危在顷刻,若当真司马青丧命十绝剑阵,她自是不能单独苟活,她心随念转,翻腕拔出长剑,连人带剑,直向十绝剑阵中扑去。 她这种为救司马青而不顾自身生死的打法,看得近千武林人物个个胆颤心惊。 在这刹那,大厅中的空气,几乎凝住。 谈不同离上官红最近,他看出上官红冲入剑阵时,自身门户大开,这种孤注一掷的拚斗方式,十绝剑阵任何方向刺来的剑势,她都无法闪避,欲待出手拦阻,已迟了一步。 果然,就在她冲进十绝剑阵的同时,突闻一声金铁大震,一条人影,飞弹起五六尺高,然后向丈余外摔去。 接着一阵杯盘碰击摔砸之声,连桌椅也被撞得翻转在地。 围坐在这张方桌的武林人物,几乎全都浑身沾满菜汁羹汤,纷纷起身闪避,有两人且被绊倒在地。 近千人的视线,齐齐望向那被震出而又摔落当地的人影。谁都不难料到,这人影除了上官红或司马青,不可能会是第三者。 他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摔震在地的人影,竟是旋风儿小李。 这时小李已站起身来,他身上满是羹汤油渍,连衣襟也被削去一大片。 再看司马青和上官红时,两人站在卫天风数步之外,面色惨白,仍在不住喘息。 卫天风却手横长剑,一脸肃穆神色。 瞬间变化,谁都弄不清刚才究竟何人一剑震开了旋风儿小李。 因为十绝剑阵发动前,卫天风的长剑一直佩在身后,此刻他却手持兵双,而且站在九魔身前。 火凤龙姑易双凤愣愣地眨劲了几下双眸,忽然望向卫天风,沉着嗓门说:“卫堡主,你是什么居心?这一男一女马上就要丧命在十绝剑阵之内,你却反而出手破了剑阵,救下他们两人一命,莫非你和他们两人是一伙的?” 易双凤这几句话,终于使近千位武林人物弄明白原来方才震飞小李的那一剑,竟是卫天风从中出手的。 这一来,全大厅的武林人物更是怔在当场,到底怎么同事,顿使他们如坠五里雾中,分不清卫天风和司马青、上官红间究竞是敌是友? 连一向足智多谋富于江湖阅历的谈不同和柳麻子等人,一时之间,也猜不出卫天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易双凤见卫天风不答自己问话,越发气往上冲,双颊抽搐了一阵道:“卫堡主,你把我们十人请下山来,不外助你一臂之力,刚才煮熟了的鸭子,却让他飞了出去,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今天非给我们一个交代不可!我们兄弟姊妹十人,可不是供你耍着玩儿的!” 旋风儿小李也愤愤地插了嘴:“对,卫大侠,你不惜自破阵法,救外人一命,我小李刚才摔的不轻,你至少也要给我一个交代!” 卫天风依然不动声色,还剑入鞘,转身先向九魔拱拱手道:“九位前辈不要动怒,卫某自然有个交代,不但对九位老前辈要交代清楚,更要向今天前来天风居的所有朋友,把话说明白。” 他目光环扫大厅上下,然后再拱手环揖,接道:“卫某出道江湖三十余年,结交武林朋友不在少数,为人如何,不必自己多所表白了。” “卫堡主侠心义胆,江湖同道,无人不知,这方面用不着多说。”被安排在花厅上的龙武镖局总镖头巴天义开腔附和。 卫天风淡淡一笑,道:“巴总镖头的话,卫某愧不敢当,但兄弟自信平生行事,总还能以义字当先,方才上官姑娘口口声声说上官大侠之死,是卫某指使舍妹彩云下毒所致,当时兄弟所以不加辩解,是觉得人生处世,只要行事端正,事实自可证明一切,若多所词赘,说得再多,也是一面之辞,总难取信于人。” “对,我就相信卫堡主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巴天义插嘴说。 久不出声的柳麻子,这时再也忍不住,跟着搭上了硿:“姓卫的,难道凭尊驾这几句话就能取信于人么?” 卫天风依然气度雍容:“这位江南来的朋友稍安勿躁,卫某自当让你心服口服,在下方才出手自破十绝剑阵,不让上官姑娘和司马少侠受到伤害,就是要使他们弄清真象,把上宫大侠的死因查个水落石出,否则,着它们两人死在十绝剑阵内,卫某岂不等于杀人灭口,不打自招了么?” 这一番话,说得大厅内不论正邪两道,都觉得情理兼顾,十分中肯,同时也明白了卫天风方才所以要出手自破阵法,挽救对方一命?原来原因在此。尤其他此刻称呼对方司马少侠和上官姑娘,也显得语气亲切,毫无敌意。 但谈不同因有把柄在手,自然不会被他这几句冠冕堂皇的话迷惑住,冷哼一声说:“卫堡主不愧是咱们江湖道上大名鼎鼎的仁义大侠,难怪有那么多人为你甘心效命,不过,方才你那一番话,却蒙不过小老儿我。” “谈兄不知有何见教?”卫天风依然神色自若。 “好说,小老儿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手里握有你杀害上官盟主的证据。” “卫某倒要见识见识?” “你应当知道,上官盟主临终前写给十君子的信在小老儿手中。” “我相信谈兄手中握有你所认为的证据,但又如何断定那是上官大侠的亲笔?” 此语一出,大厅上下,近千武林人物又是一惊。 连谈不同也呆了一呆,才说:“那明明是上官盟主的亲笔,卫堡主,你这玩笑开的可真不小?” 卫天风笑道:“卫某再问谈兄一句话,那致十君子的信,是你亲眼得见是上官大侠写的?” 谈不同道:“虽非亲眼得见,却是上官盟主写好后派人传递于我的。” 卫天风又是一笑道:“这就对了,卫某此刻至少能找出两三个人,可以模仿上官大侠的笔迹,谈兄若把一封假信硬向卫某头上栽赃,岂不让兄弟百口莫辩?” 谈不同顿了一顿道:“尊驾好厉害的一张嘴,纵然你不承认小老儿手中那封信是真的,上宫女侠手中也有她父亲的遗书,那应该是不假的了?” 卫天风纵声大笑道:“既然谈兄的证据是假的,上官姑娘接到的遗书,又如何断定是真的?” 他环顾大厅一眼,接道:“各位同道,现在该由大家来评断了,就凭几封假信,便一口咬定卫某是杀害上官大侠的凶手,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卫天风!”上官红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闷气:“今天在场的武林前辈和各位同道,纵然信不过谈伯伯,至少还信得过我。” “他们为什么要信得过你?”卫天风视线转向上官红。 “因为我是你们害死的人的女儿!” “你是上官大侠的女儿不错,但令尊临终时,你在他身边不在?” “家父去世后你们才通知我的,我自然赶不上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卫天风不再理会上官红,环扫大厅上下一眼道:“诸位同道,由方才双方的一番对答,大家应当明白上官大侠之死,是否与卫某扯得上关系了,怪只怪兄弟在江湖上浪得虚名,树大招风,所以才有不少人千方百计使出各种卑污手段来打击卫某的声誉。” 大厅中一片静谧,似乎谁也插不上嘴。 卫天风叹口气,接下去说:“今天原是天风居开张欢宴宾客的大吉日子,想不到几乎弄成恩怨仇杀的血腥局面,实在大煞风景,现在就请各位上宾贵客各就席位,不恭之处,待会见卫某自当挨桌敬酒陪罪。” 这时水娘子早已吩咐店伙把刚才碰翻的席位重新布置,地上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卫天风眼见所有宾客多已归位就席,刚要迈步登上花厅,却见一个手下迅快地走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又快步离去。 只见卫天风脸色骤变,转头向大门方向的壁角望去。 大厅内近千人觉出有异,也不约而同的望向靠近大门的壁角。 离大门不远壁角处,端坐着一位绿袍长须的老人,左右分别侍立两个十四、五岁的童子,一穿红衣,一穿黄衣。 这一老两小,什么时候进入大厅,竟然没有一个人警觉。不过大厅内近千人都不难想到,他们定是在十绝剑阵布阵前即已进入,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卫天风和司马青、上官红等人身上,所以无暇分神注意大门外的动静。 卫天风当下抱拳一礼,道:“前辈请到楼上花厅入席,也好让卫某一尽地主之谊。” 绿袍长须老人缓缓起身,并不登楼,却向卫天风站立之处走来。 一红一黄的两位童子,紧随在老人身后。 老人走得极慢,像是每一步都要留下一个脚印。 大厅上下所有的人,除了被老人的举止所吸引,更为他的丰仪和神韵气度所震慑。 但见绿袍长须老人满头鹤发,一丝不乱;面色细嫩丰润,白里泛红;丹凤眼神光炯炯;卧蚕眉斜飞入鬓;颔下银须飘拂,长可及胸。如果不是鹤发银髯,简直就是武圣关公再现人世。 那一红衣一黄衣的两位小童,也都眉清目秀,丰神俊逸。 ----------------------------------------- 逍遥谷 扫描,君临天下 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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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像有一种无形力量,使得大厅内鸦雀无声,因为江湖上不论黑白正邪,对义薄云天的武圣关公,莫不敬畏崇奉,眼下面前这位老人,气度威仪,恰似传说或想像中的这位亘古人杰。 纵然江湖阅历渊博如卫天风,此刻也摸不清绿袍长须老人的来意,但他却仍显得非常镇定。 绿袍长须老人走到距卫天风身前七八步的过道处站定,靠近他身旁席位上的江湖英豪纷纷起身让座。 卫天风拱手又是一礼道:“老前辈先请坐下,然后再上花厅,容在下亲自招待。” “不必了,老夫讲过几句话就要赶路,不便叨扰。” 他话声虽然不大,但却字字铿锵有力,有如斩钉截铁,每个人都听得声声入耳。 “请恕卫某眼拙,有眼不识泰山,老前辈名讳怎么称呼,还请示知一二?” 大厅内终于有了一阵低声骚动,原来连雄霸北五省俨然一代武林盟主的卫天风都不认识这位老人。 但群豪中有比卫天风年纪大得多的,如十魔中的女魔头易双凤就已九十六岁,她该知道这位绿袍长须老者是何方高人了,因之,各自面面相觎,都希望能从对方口中得悉老人的来历,也好提高自己的见识。 只听绿袍长须老人道:“老夫只是稍做打扰,没有必要留下姓名。” 卫天风尚未来得及开口,却见过道边数步之外的席位上,霍地站起一条大汉,暴声说: “这位老前辈,人家卫堡主算是对你够客气了,尊驾却不识抬举,连个字号都不肯报上来,这算那一门子的勾当!”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得大厅上下都不禁一惊,此人竟是通原镖局的镖头胡大通。他原先就因没能坐上花厅而大发脾气,后来虽被水娘子说好说歹忍了下去,骨子里却依然气愤难平,此刻见绿袍长须老人一派目中无人的神态,难免瞧不顺眼。 其实他不满的并非全在绿袍老人身上,只是藉机发作而已。另外一个目的,难免也是趁机抬高身价,大厅中三山五岳的英雄好汉将及千人,个个噤若寒蝉,他这么猛着胆子站出来搅和搅和,岂不大大出了锋头,至少,往后他够资格坐上花厅了。 绿袍长须老人双目神光暴射,视线投向胡大通,但一瞬之间,就又恢复了镇静。 站在老人身后的红衣童子,却似乎忍不下这口气,走近胡大通两步,出声喝道:“你这人太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对我爷爷无礼!” 胡大通想是方才灌了不少酒,嘿嘿的裂嘴一笑道:“好小子!就凭你也敢跟老子顶嘴,想找死不成?” 他距离红衣量子不过四五步,话声刚落,已窜出座位,握起盌大的拳头,猛向红衣童子头顶捣去。 在他预料,这一拳,对方不死也必重伤,若能在大厅广众之下,做出一桩震惊武林之事,纵然杀人偿命,也大可光宗耀祖。 岂知拳头尚未落下,突觉前胸一麻,霎时全身血脉有如凝结,再也动弹不得,连举在半空的拳头,也像被定了形,再加他龇牙裂嘴,那姿态,那表情,既狼狈,又滑稽。 原来他已被点了“玄机穴”。“玄机穴”本是人身十二死穴之一,红衣童子为恐弄出人命,故意减去几分力道,让他虽得不死,却至少要原势不动地僵在当场半个时辰以后才会自动解开。 大厅内的各路群豪,几乎全被红衣童子点穴的手法慑住,他动作快如掣电,根本无人看清他是怎样出手的,以他十四、五岁的年纪,就有如此功力,那绿袍长须老人的武学造诣,自是不难想像了。 胡大通被点在酒席筵前,那种狼狈不堪景象,本来已对那些喜欢闹事出锋头的二三流江湖角色,产生了大大的震慑作用,偏偏仍有不肯服输的人硬要强行出头。这人是龙武镖局总镖头巴天义,他一向不甘寂寞,专喜在人前卖弄,前些时在长辛店集贤客栈,也因强自出头而被司马青出手惩戒。 他素来趋附天风堡,方才又因和卫天风一搭一档的随声附和,自觉洋洋得意,心想若能趁此机会在别人都不敢出头的当儿,自己再出场闹他一闹,必会大大提高身分地位。 其实他也自知不能和红衣童子硬拚,至少对方的点穴工夫使他难以对付。 但他有自己的如意算盘,那就是无论如何不下花厅,自己在楼上,对方在楼下,相距数丈之遥,对方绝对不会冲上楼来点他的穴,所以他的目的,不外是双方斗斗口舌之能,他自信若论耍嘴皮子,必定稳占上风,如此落个光彩,何乐不为。 想到这里,巴天义猛地由座位上跃起,手指红衣童子,一声断喝道:“小兔崽子,今天是卫堡主大宴宾客的好日子,你竟敢在这里撒野,别人饶得了你,我姓巴的非教训教训你不可!” 他说着故意装出要冲下楼来动手的模样,好在同桌的有人把他拉住。 红衣童子年少气盛,自然不肯吃他这套,他望望绿袍长须老人,想上楼却又不敢放肆,只气得面孔铁青。 黄衣童子伸手拉拉他的衣袖,低声说:“哥哥何必跟这种人计较,咱们随着爷爷出来,就不能惹爷爷生气,和这种人斗,岂不使爷爷失了身份。” 巴天义在花厅上听得一清二楚,他身为总镖头,身分不能算低,受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奚落,岂能忍下这口气:“小鬼崽子,你把老子看成什么人了?” “你叫谁小冤崽子?”黄衣童子两眼直眨。 “当然是叫你这小兔崽子!” “好啊!这倒新鲜,老兔崽子,有本事你就使吧!” “你可知道老子是什么身分?” “并不过是个老兔崽子,老兔崽子开口兔崽子,闭口兔崽子,想必你们全家都是兔崽子!” 黄衣童子口齿伶俐,说起话来,有如连珠炮、绕口令。 “不给你这小兔崽子点颜色看看,谅你也不知老子的厉害!”巴天义气得个发昏章第十一,抄起桌上的酒杯,抖手向黄衣童子砸去。 他一向擅使暗器,酒杯掷出,不亚飞镖,不但势道劲猛,更奇准无比。 那知黄衣童子探手一抓,竟把电射般飞来的酒杯接住,而且酒杯触手时不发半点声响。 他哈哈一笑道:“老兔崽子,敬酒那有这种敬法,至少要斟满酒再敬才对。” 他边说边在临近席上斟满酒,一扬腕,那酒杯又回掷过去。 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那酒杯在空中不倾不斜,滴酒不溅,飞行的速度也十分缓慢,就像有根无形的线索暗中牵引一般,恰好落在巴天义的席位上,酒在杯中,半点不会溅出。 这一手飞杯绝技,看得全场的人,几乎个个透不过气来,不但那些二三流的江湖混混闻所未闻,即使一些在场的绝顶高手也照样见所未见。 黄衣童子掷出酒杯之后,不知从怀里摸出一粒什么东西,又是抖手一扬说:“老兔崽子,再请你吃一颗松筋解骨丸!” 但见巴天义身躯猛一哆嗦,立刻也原势不动地僵在当场。他这姿势,比起胡大通来,总算文雅一些。 楼上楼下,凭空竟有两人各自摆好架式,一动不动地供人观赏,看来为这场盛会,实在增色不少。 “也是老夫家规不严,使这两个孩子变得没大没小;半点不懂规矩,你们各位千万不要见笑。” 绿袍长须老人接着转过头来喝道:“不带你们出来偏要出来,出来之后就惹事,难道就不怕爷爷打你们!” 两个童子闻言立时躬身肃立,吓得连头也不敢抬。 绿袍长须老人这才目注卫天风道:“卫堡主,老夫今天来,只是告诉你几句话,要想称雄武林、领袖群伦,必须具有仁人君子的开阔胸襟,要使人心悦诚服,否则,纵然一时侥幸成功,到头来仍必身败名裂。” 卫天风脸色微变,道:“老前辈此话究竟何意,卫某斗胆,敢请明示!” 绿袍长须老人长长吁了口气:“武林苍生,岂可视同草芥,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卫天风极力保持镇定,但额角却已冒出豆大汗珠:“在下越发不明白前辈话中之意,如果前辈还有见教,最好请到花厅,容卫某洗耳恭听。” 绿袍长须老人湛湛眼神,缓缓盯住在卫天风脸上:“老夫话已说完,听也在你,不听也在你,不过,老夫总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一番苦心!” 他说完话,回过头去道:“咱们走!” 红、黄两童子抢先一步,走在前面,想是在为爷爷开道。 忽然,花厅上有人说了话:“老头儿,你总得留下一个名号才能走啊!” 绿袍长须老人看清是个白发皤皤的老女人,不动声色地道:“你可是十魔之首的易双凤?” 易双凤似是听得颇为激动地道:“七十年了,你………你还记得我么?” 绿袍长须老人道:“方才已经有人称呼你了,不然老夫一时之间,还真不容易想起。” 易双凤不觉双颊胀红,欲言又止地好一阵才说:“七十年来,老身无时无刻不在……… 你为什么一直耽在红叶谷不肯出来,若非老身记性好,此刻还真看不出你是谁来。” “老夫何当希望你认出我是谁来。” “可是我终于认出你来了。” “易双凤,不准你说出老夫的名字!” 易双凤摸了摸满头白发道:“老身非要说出来让大家知道不可,你们听着,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东………”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黄衣童子已由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扬腕叫道:“东什么,你若敢提起爷爷的名讳,先吃了这颗定心丸再说!” 易双凤如有所悟,心头一凛,喃喃说道:“管他东西南北,不说就不说,反正老身知道就好,留着你那名字带进棺材去吧!” 绿袍长须老人头也不回,在一红一黄两个童子前导下,不大一会儿,便失去踪影。 “易老前辈,究竟东什么?”邻座的吴海狮迫不及待。 “东你妈的狗头!”易双凤一腕怨气,发泄在吴海狮身上。 吴海狮岂是等闲之辈,想当年他和渤海龙王尤青雄雄霸渤海,身任水路总舵二瓢把子,手下不下数千人,此刻虽依附天风堡,却仍不失是位炙热的当权人物。 “易魔头,我吴海狮是尊敬你老而不死,多活了几岁年纪,所以才向你请教,你惹不起他们爷儿三个,难道咱就是好欺侮的!” “你本来就是狗头一个,放着二瓢把子不干,却要干狗腿子!” “好啊,你连卫堡主也骂了,卫堡主可惹到你?” “不管怎么说,你总是狗腿子一个,老娘看着就不顺眼。” “既然如此,老婆子,你看看这个顺不顺眼?”吴海狮霍地抽出佩在腰间的厚背鬼头刀。 一阵桌椅响动,九魔全都离座亮出了兵刃,连原被人称独目天尊现已变成无目天尊的杜一虎,也摸索着抽出了软鞭。 易双凤是十魔之首,九魔岂能让老大姊受人羞辱,何况他们又向来团结无间。 “你们都给我坐下!”易双凤回身喝住九魔:“我不信姓吴的这兔崽子敢在老娘面前张狂!” 方才黄衣童子和巴天义两人互以“兔崽子”三字相骂,此刻易双凤又以“兔崽子”骂吴海狮,气氛紧张中却听得不少人笑出声来。 说来难怪,这是北方习惯的骂人用语,若换了江南,自然另有骂法。 吴海狮已被尤青雄和水娘子强按着坐下,他也自知自己是主人之一,不该闲事,尤其十魔众怒难犯,当真拚起来准会天翻地覆。 卫天风此时已走回大厅入席,先拱手向十魔陪笑道:“十位前辈何必跟他计较,我这吴老弟是位浑人,从不懂得朝山拜庙,一切请看在晚辈分上。” 十魔只好收起兵刃、重新入座。 其实,易双凤骂吴悔狮,只是指桑骂槐,卫天风出手自破十绝剑阵,她始终耿耿于怀,纵然卫天风舌底生莲,把道理说得天花乱坠,也难稍她那口闷气。 卫天风眼看各路宾客都按预定的座位坐好,斟满酒杯,高举过顶道:“今天卫某招待不周,失礼至极,现在我先干一大杯,算是为各位赔礼。”举杯一饮而尽。 楼上楼下以不动姿势亮相的巴天义和胡大通,已有人为他们解开穴道,两人总算还要面子,解穴之后,不声不响就溜走了。 近千宾客,有的已吃了大半,有的刚才为了看热闹,根本不曾动箸,直到此时,才开怀畅饮起来。 “不好!起火了!”蓦然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这一叫顿使大厅内秩序大乱,好在火势不大,而且大门处并未着火,只要保持安静,顺序出厅,谅来不致造成伤亡。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的工夫,大厅内除了卫天风、尤青雄、水娘子等在指挥着手下救火外,其余的江湖人物、武林群豪早已各自逃命,走得一干二净。 司马青和上官红依然回到投宿多日的长辛店集贤客栈。 他们都心情沉重,一路上仆仆风尘,连话也不想多说一句。 天风居的一幕,虽然为时不过短短一个多时辰,却使他们像历经无尽沧桑,增长不少见闻,却也更加深了今后对付卫天风大是不易的预料。 在司马青和上官红事前的预料中,这次天风居的盛会,必可面对近千武林同道,彻头彻尾揭开卫天风的伪善面具,使人人看清他的本来面目,洞悉他的奸诈卑污。岂知却事与愿违,对方反而藉着这次盛会,越发巩固了他在北五省武林中的领导地位和声誉。 从此之后,只怕没有人再会怀疑上官嵩之死能和卫天风扯上千系,反而可能认为司马青和上官红的举动是故意兴风作浪,平白制造武林料纷,说不定他们两人,会倒转来变成众矢之的。 卫天风的老辣深沉和机智应变能力,也是上官红和司马青初料未及的,虽然上官红已和他多次见面,司马青也在上次到嵩云别庄吊唁时和他有过接触,却万未料到他在天风居的盛会上,表现得如此气度恢宏从容,连走遍大江南北一向机智多谋能言善道的空空门门主谈不同都栽了筋斗。 另外使他们震惊的是那位绿袍老人的出现,现场中多少人曾走遍五湖四海,除易双凤外竟然并无一人知道他是谁的,这简直不可思议,而那红、黄两位童子,小小年纪,武功却已到达出神入化之境,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司马青和上官红自觉若单论黄衣童子那手飞杯送酒和掷物点穴的绝技,他们是自叹不如好在这一老两小三人,看情形尚不致和自己为敌,否则,为上官嵩报仇雪恨,为北地武林除害锄奸之举,就更茫然无期了。 思绪烦懑,司马青和上官红竟然一宿保持沉默。 闻人杰知道他们心烦,也吩咐店伙非属必要,不可惊动打扰他们。 次日傍晚,闻人杰特地准备了几样他们喜欢的菜肴,并把珍藏多年的名酒“金波露”打开一坛,吩咐店伙送到他们上房,让他们不必到栈堂用膳。 “闻人兄,你的一番殷勤相待之惹,兄弟实在感激不尽。”司马青有些过意不去。 “那里话,为了上官盟主的事,咱们算得上一家人了,还客气什么,听说昨天在天风居,你们并没讨到便宜,难怪你们回栈后一直心情不好,这坛金波露是我珍藏了十多年的好酒,喝两盅也好让你们藉酒解愁。”闻人杰边说边亲自为两人斟酒。 “藉酒浇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司马青微微一叹:“闻人兄,你也就在这里陪我们喝几杯吧!” “我在外面还要招呼招呼,待会儿再来陪你们。” 闻人杰刚跨出房门,只听门外另一人开了腔:“司马老弟,上官姑娘,我来陪你们。” 两人听出是谈不同的声音,连忙起身相迎。 谈不同不速而来,使他们愁绪稍解,因为自天风居蹄来后,他们始终足未出户,对外面有何动静,毫不知情。 闻人杰又亲自进内为谈不同添了碗筷,仍到外面招呼生意。 谈不同坐下后,摇摇头,叹口气,说:“昨天咱们这筋斗栽大了,我谈不同活了大半辈子跑遍大江南北,还是头一遭阴沟里翻船。” “晚辈们也正在为这事发愁。”司马青也摇头叹息。 “老朽以前虽然也见过卫天风,但彼此从未正面接触,所以他并不认识老朽,没想到昨天面对面的一番对质,老朽千真万确的握有证据,反而不能取信于人,可见卫天风不愧一代枭雄,他能害死上官盟主,掌握了北五省武林大势,确是有他过人之处。”谈不同说完话,仰起脖子,咕嘟咕嘟一连喝了好几口酒。 “为今之计,前辈认为骇怎么办?晚辈和内人小红,总不能就此罢手。”司马青眉宇耸动,似乎已从沉闷中激起了他的豪气。 “当然不能就此罢手,不过你们贤伉俪二人必须清楚,从现在起,咱们这方面越来越势单力薄了。” “这话怎么讲呢?谈伯伯!”上官红虽然心里有数,却仍忍不住问。 “昨天卫天风的一席话,北五省绝大多数的道上朋友,已不再怀疑他是谋害上官盟主的凶手,连前来助拳的一批江南弟兄,也对他开始另眼相看,今后他们死心场地的为他卖命,咱们就凭这点微薄力量,对付得了人家了吗?” “即便北五省的武林人物全依附在天风堡门下,但前辈也不能忽视咱们南方还有力量。” 司马青像颇有自信。 “老弟,时到如今,你还蒙在鼓里,实对你说了吧,你的那批江南弟兄,什么市井八怪三十六友的,除了那个叫柳麻子的,他们昨晚全都返回江南了。” “有这种事?为什么?”司马青吃惊。 “你认为他们几十个人迢迢千里,由江南来到京城,就是专为给你帮忙吗?” “当然是为了这件事。” “老朽是实话实说,你可别生气,就凭老弟你他们会舍死忘生、浩浩荡荡、千山万水来到京城么?他们跟老弟恐怕还没有这份交情,你有这大的面子么?”谈不同摸着山羊胡子,说来不疾不徐。 “就算晚辈没有这大面子,但为了先岳父和武林道义,他们也是义不容辞的。” “你错了………”谈不同故意语音一顿,不再说下去。 “谈伯伯,您就直说了吧,免得教他沉不住气。”上官红看看司马青,再望望谈不同。 “好,老朽明白告诉你们,这批江南朋友,是听说有位前明太子,被幽禁在清廷大内,他们是准备前来营救太子的,只能算顺便为司马老弟助助阵。” “真有这种事?难道他们已经救出了太子?”司马青和上官红双双急问。 “没有。” “既然没有,他们为什么要返回江南?”司马青被弄得一脸茫然。 “因为清廷大内,根本不曾幽禁过前明太子。” “这又是怎么旧事?”司马青越发不解。 “很简单,那是卫天风故意放出的空气。” “他的用意何在?” “引诱江南武林人物,前来京师,一网打尽。” 司马青和上官红同时呆了一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谈不同再喝口酒,咂着嘴,接道:“总算卫天风的阴险安排昨晚被江南朋友识破,所以当晚就纷纷打道南返。” “好狠毒的手段!”司马青吁了口气:“莫非昨日天风居的一场火,就是卫天风自己采取的行动?” “卫天风还不至于那么笨,他若火焚天风居,为何大门和不少进出路径都不曾着火,而且若当真以火焚为手段,烧死的并不一定是他想要谋杀的人,倘不分彼此来个玉石俱焚,连自己人也烧在一起,他肯这样做么?” “照这样说,那火是谁放的?” “老朽我。”谈不同摸摸胡子。 “前辈是想让他们吃不成酒?扰乱卫天风的这场盛会?” “不,老朽是为了救你们两位和那批江南弟兄,连我也在内,老朽也不想不盼不白的死在天风居。” “难道卫天风另有安排?”司马青心头一动。 “你们两位是看到的,昨日天风居招待宾客的席位,安排得壁垒分明,楼下过道左边那十几席,全为咱们一批人而设,和他们互不相千,而卫天风又一再催促所有宾客各就席位,这样他才好发动机关,免得误伤了自己人。” “这样大的阴谋行动,前辈是怎样得知的?”司马青心头猛震。 上官红也听得全身寒意。 “老朽也是快到入席前才得到门下的密报,若早知道,怎么自投罗网。” “好一个歹毒的卫天风,原来昨天的盛会,是他特意摆下的鸿门宴?”上官红恨得咬牙切齿。 “岂止是鸿门鸿,鸿门宴只是想杀死刘邦一个人,昨日他是想杀几十人,甚至上百人。” “所以前辈才派人放火,把咱们的人逼出来?”司马青说。 “老朽只好如此做了,不过,如果硬撑下去,卫天风也并不一定非发动机关不可。” “既然布置好了机关,而我们的人又坐在一起,卫天风岂肯放过这机会?” “他虽不想放过机会,但那绿袍老人的警告,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 提到这位绿袍长须、鹤发童颜、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老人,司马青和上官红都不禁精神为之一振。 “这位老人到底什么来历,前辈总该知道一些才对?”司马青问。 “这个么?………”谈不同摸着山羊胡子,许久才咂咂嘴道:“这酒倒真不赖,老朽好久不曾吃过这样的好酒了。” “谈伯伯,您别卖关子好不好?”上官红轻拉一下谈不同的袖子。 “好吧,我先想想看,再告诉你们。” 司马青和上官红从昨至今,一直急于知道那老人究竟是谁,到这时总算找到能揭开谜底的人,一日来几近凝结的心绪,也为之豁然开朗。 “谈伯伯,快些讲啊!”上官红催促着。 “当然要讲。”谈不同算是沉住了气:“他么?………他姓东。” “他真的姓东?”上官红星眸眨动。 “昨日易双凤那老太婆是这样讲的。” “从没听说有姓东的?” “那是你从前没听说过,现在不就听说过了么?” “他叫什么?” “咱们就称他一声东老先生吧。” “好啊!谈伯伯,原来您并不知道他老人家的来历。” “若知道早就告诉你们二位了,连那易老太婆九十六岁都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来,我也不过才六十几岁。” “可是那易双凤后来知道了却不敢说,何况地被幽禁了将近四十年,而你老人家是一直在外面走动的啊。” “实对你说。”谈不同显得一本正经:“老朽敢说一句话,在我行走江湖这四十几年中,东老先生绝对不曾在江湖出现,不然,他岂能逃过老朽的一双法眼。” “照前辈的说法,这东老先生是隐迹江湖四十年以上了?”司马青说。 “至少是如此,不过,这次他重蹈江湖,便显得颇不平凡。” “他昨天出现天风居,是为了搭救我们?” “救咱们只是其中之一,他出山最大的用意,似乎还不在此。” “前辈的看法呢?” “那只能慢慢用事实来证明,令老朽百思不解的,是他几十年从未在外走动,怎会知道卫天风昨天的阴谋手段。” “晚辈也是思解不透。”司马青蹙起眉宇。 “所以昨天救咱们大家一命的,是东老先生,老朽半点不敢居功,若非东老先生出面点破,说不定不等老朽命人放火,卫天风早就发动机关了。” “什么人?”司马青和上官红几乎同时出声喝问。 谈不同只顾说话,并未留心窗外动静,听得两人喝声,也望向窗外。 窗外人影一闪,似是向墙外逸去。 此刻已是入夜时分,房外漆黑一片,而司马青和上官红的这间上房,又正在最后一进的西角,外面是围墙,围墙外便是郊野,因之,来人不需经过客栈大门,只要稍具轻功的人物,谁都可以由外面越墙而进。 司马青取下挂在壁上的长剑,立刻穿窗而出,直接跃上围墙,霎时也人影不见,“好身手!”谈不同发出一声惊叹。 围墙外是荒野,再前进不远,竟是一片墓地。 司马青身手何等快捷,眼力又何等锐利,虽然夜色苍茫,却已望见前面不远处的一条黑色人影。 人影行动飘忽如风,似是还不住转头回顾。 司马青既已发现来人行踪,岂肯让他逃脱,而且他也自信必可追上来人。丹田一提真气,施出“流星赶月”的上乘轻功,有如飞鸟出林,直向那人影扑去。 那人影明明距司马青只剩下两三丈远,岂料就在这即将接近之时,竟然有如鬼魅般一闪而逝。 司马青吃了一惊,顿感毛骨悚然,暗道:“难道是鬼?………” 自然不可能是鬼。 司马青再冲出几步,停在那人影消逝之处,留神探察。 他仗剑在手,全神戒备,因为他不得不防对方从暗处猝然施袭。 那人影就在他立足之处消逝,而脚下是墓地,除了疏疏落落的坟堆和遍地杂草外,并无其他障眼之物,而那人影消逝后,也并末发出任何声息,即使以潜伏爬行方式脱离现场,亦属大不可能之事。 他找遍附近数丈方圆范围,始终毫无所获。他想到这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地下掘有坑道,方才那人是由地面滑入坑口,然后由坑道遁走。 不过,这想法似乎又不近情理。若地下有坑道,地面必有坑口,为何找不到坑口,而且对方引他来到这里,又意欲何为? 所以,他思来想去,料定那人必定仍在附近,倒不如停在原地,和他对耗下去,时间久了,那怕他不出来。 果然,不远处有人说话了:“不必找了,我在这里。” 这声音极娇且脆,分明是个女子。 “那就何必藏藏躲躲,就请芳驾现身相见。” 数丈外的一棵古柏后,缓缓转出一个黑色人影。 这时已有月光自云端射出,照见古柏下的女子身着黑色衣裙,面蒙黑纱,虽无法看清容貌,但那身形却十分婀婀、娇倩。 司马青不由心头悸然一动,这女子的身影,似乎在那里见过,一时之间,却又无法想起“芳驾夜闯客栈,意欲何为?请向在下做个明白交代!”司马青朗声说。 “没别的,想给你们一个警告。”对方传来字字清脆的声音。 “警告?………”司马青心念转动:“什么警告?” “大祸临头,死在眼前,难道你们还毫无警觉之心?” “芳驾这话?………” “千真万确,绝非危言耸听。” “如此说来,芳驾是对我们暗中相助来了,在下先行谢过。” “我冒死前来示警,希望你们早作准备,三日之内,离开这家客栈。” “那么我们应该走到什么地方呢?” “暂时离开京城附近。” “芳驾上姓高名?请能告知在下,以后也好答报。” “我若为求报,今晚就不必冒死前来了,有件东西,接着!”蒙面女子一扬手,将一个白色圆团东西掷了过来。 司马青探手接住,却是一张白纸,包住石块扔过来的。 他知道纸上必定有字,但黑夜之间,纵有月光,也不易分辨。 再看古柏下,蒙面女子早已不知去向。 他急急返回客栈,依旧越墙进入房间。 谈不同和上官红正等得焦急,见司马青回房,总算放下心来。 “追上没有?”两人同声发问。 “追倒没追上,是她故意现身和我相见。” 司马青把方才的经过说了一遍。 “你说那蒙面女子好像见过,到底是谁?”上官红关心的问。 “当真想不起了。”司马青极力回忆往事:“我来到北方,时间不长,也没碰上几个行走江湖的女人,总不会是女魔头易双凤吧!” 一句话逗得谈不同和上官红都笑了起来。 “咱们还是谈正经的。”谈不同说:“不论如何,这位蒙面女子是站在咱们一方的,老朽也得到消息,卫天风要在这里对付你们两位,这附近全是他的势力范围,你们的行动,随时都在他严密的控制之下。” “我们也有预感,也早决定离开这里,只是要到何处落脚,总得事先有个打算。”司马青说。 “我们岂止仅仅找个地方落脚就算了,更要为我爹策划如何报仇雪恨!”上官红说。 “当然啦,如果仅仅找个地方落脚就算了,贤伉俪大可同往江南,不担半点江湖风险,痛痛快快的过一辈子。” “可惜我们没有这种福气。”上官红幽幽一叹。 “待等为上官盟主报了大仇,铲除了巨奸大恶的卫天风,你们尽可以逍遥自在地享乐下半辈子。” “嗨!青哥!”上官红星眸一眨:“你不是说刚才那蒙面女子交给你一张纸么?” “你看,我倒忘了!”司马青连忙从怀里掏出那张纸,摊到桌边。 谈不同和上官红抢着凑过身来观看。 纸条上是一首七言绝句: 东风阵阵入南宫, 彩云白帝一线通。 欲知上官生死谜, 且向青龙探分明。 三人看了半晌,似乎都无法尽解其中之意。尤其前面两句,更觉语含玄机,莫测高深。 “这第一句么。”谈不同开始摇头晃脑,像个老学究:“南宫自然指的是贤侄女的故乡南宫县,而且很可能是直接指的嵩云别庄,你们说对不对?” “我也这么想。”上官红点点头:“可是,东风阵阵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就难解了。”谈不同皱起眉头:“总之,不是坏事,如果是坏事,那就该是西风或北风了。” 上官红再看下去说:“第二句好像是从李白的诗上摘转下来的。” “不错。”司马青接下去说:“李白在‘早发白帝城’那首绝句上,第一句就是‘朝辞白帝彩云间’。” “李白的那首诗,意思一看便明白,白帝指的是白帝城,那是三国时刘先主驾崩托孤的地方,如今已成名胜古迹了,彩云是指天上的云彩,但这里的彩云白帝,就无法做同样解释了。难道是要你们两位到白帝城去,这又怎么可能。”谈不同字斟句酌地边想边说。别看他边幅不修,有时且带点儿疯疯颠颠,像个老叫化子,但却喝过不少墨水,否则,又何能在天齐庙摆摊测字。 忽听上官红一声惊叫,谈不同和司马青只道外面又有动静,齐齐转头向窗外看去,却又毫无发现。 “小红,你怎么了?”司马青问。 “谈伯伯,青哥,你们看这第三句………” “第三句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司马青说。 “难道爹爹还活在世上?真有这种事么?………”上官红怔怔地,似乎有过度的惊喜,但转瞬间她的激悦又趋于消逝。 “小红,安静些,让咱们和谈前辈仔细推敲推敲。” “上官二字,当然指的我爹爹,我爹爹明明已经去世,还有什么生死谜呢?生就是生,死就是死,根本无谜可言,所以这句‘欲知上官生死谜’,显见其中透着蹊跷。” “老朽倒有个解释。”谈不同沉忖了一阵说:“咱们中国字,不能专从字面看,有时只可意会,无法言传,所以老朽认为这句诗里的‘生’,是指上官盟主的确因病去世,属于天年所限;这‘死’,指的是为人谋害而死,属于死于非命。调查上官盟主死因的证据,正是咱们目前所要进行的大事,司马老弟,你有什么高见呢?” “前辈说得虽然有理,但生死二字的解释,晚辈总觉有些牵强。”司马青歉然一笑。 “老弟也认为上官盟主不曾死?” “晚辈是想到先岳父临终的时候,除了卫彩云外,没有一个亲人在旁,前辈和小红接到的遗书,也是由他人传递的,在咱们中国,凡是长辈去世时,总是家人随侍在侧,并要亲眼看着入殓盖棺,先岳父临终前,有谁随侍在侧呢?卫彩云能算真正的亲人么?他们控制了先岳父的一切,纵然向外假报丧,又有谁能拆穿真相?” “也有道理。”谈不同可真有点迷糊了:“不过,要说上官盟主仍在人间,希望实在不大,卫天风处心积虑想置他于死地,又岂肯留他活命?” 房间内三人久久不再言语,因为他们都已被诗中的生死二字陷入困惑之境?还是谈不同打破了沉寂道:“咱们再讨论最后一句吧!” 司马青道:“最后一句最容易懂,不过‘青龙’两字,就又费解了。” 上官红抢着说:“莫非指的青龙岭,那正是我爹的墓地。” 司马青猛地抬手一敲桌子道:“好啦,终于找到落脚的方向了,这一句明明告诉咱们要先从青龙岭下手!” 谈不同点点头道:“说的也是,既然盟主的遗书,卫天风硬不承认是证据,就只有再找另外的证据了,若不从嵩云别庄下手,待在这里,会有什么新发现呢?” 上官红问:“那么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司马青略一沉忖,道:“两天之内。” 谈不同站起身来,擦擦嘴角的酒渍,道:“我也该走了,嵩云别庄附近,我有不少徒儿,可以安排你们的住处,这样行动比较隐秘,必要时老朽也许会亲自赶去相助。” 谈不同去后,两人又计议了一番,才就寝安歇。 次日,司马青又做了一番安排,找到尚留在京师附近的几位助阵朋友,包括柳麻子在内,告知今后行踪。 然后,又特地赶到京城,在八人胡同绮芳阁,向小桃红做了必要的交代。 这位风尘中的红粉知己,为他牺牲得太多了,他对她始终有着一份难言的歉意,小桃红却死心场地只想为司马青多尽一份力量,半点不存图报之心。 南宫县在直隶的西南,临近山东飞地,相距京师,遥遥数百里。 司马青和上官红,由于在路上仍有耽搁,十天后才到达南宫县境。 他们就在距嵩云别庄不远处的落凤坡停下脚来。 为了行动方便和行踪隐秘,他们并不再住客栈,而是被招待在空空门的一处分坛里。谈不同手下有十三太保,每个太保掌理一处分坛,落凤坡正是分坛之一。 本来,嵩云别庄是上官红的家,她大可大模大样地住进去,即便卫天风和卫彩云,也绝不敢明目张胆的拒绝,但此时情势不同,要想探查上官嵩生死之谜,和顾虑自身安全,他们不得不暗中行动。 上官红父仇心急,决定当天夜探嵩云别庄。 司马青虽也准备一同前往,但被上官红劝止,理由是他对庄内环境不熟,反而容易出事。 她的顾虑也有道理,嵩云别庄占地数里方圆,仅仅内院,就有十几进,不下数百间房舍,大有屋宇连云之势,连独门院落,也有数十处之多。虽非侯门,却其深似海,连上官红自幼在庄内长大,也未能走遍每个角落。 但她为了必要,特地费了大半天工夫,凭记忆画出庄内的形势和关系位置,以供司马青参考。 她换了夜行劲装,面罩黑纱,身佩长剑,于二更过后,先在庄外大门附近暗处查看动静。 庄门上高悬着两盏红灯,门前七八个守门大汉,个个佩着腰刀,不停踱来踱去,戒备森严。 这和以往的情形大是不同,从前上官嵩在世时,只有一两个人守门,而且不带兵刃,显见这是卫天风授意卫彩云的特别安排。 七八个大汉,上官红竟似从前都未见过,在她意料,可能是由天风堡调派而来,看来卫天风此刻已完全控制住嵩云别庄。 偌大一份家业,平白为外人占有,她身为庄主之女,反而要偷偷摸摸的进入,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情不自禁暗自滴下几滴清泪。 既无法由庄门进入,只好转到庄侧,看看四下无人,轻轻一跺脚跃上围墙,伏墙向下探视,下面一片沉寂。 她不再犹豫,落地之后,沿着暗处,快步前进。 她决定先到自己的闺房,那是地住了二十几年的起居之所,里面的所有陈设和布置,对她来说,都有着亲切的感情。 “什么人?”耳边传来一声暴喝。 上官红翻腕抽出长剑,收住脚步,情势所迫,她不得不开杀戒。只是,庄主之女,出手杀死自家庄内庄丁,总感到不是味道。 那庄丁也手横腰刀,直扑过来。 ----------------------------------------- 逍遥谷 扫描,君临天下 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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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上官红认出这人叫李富贵,此人一向对庄主忠心耿耿,随即低声道:“你是李富贵?” 李富贵呆了一呆,也低声道:“你是小姐?” 上官红道:“不错,我要回房去看看。” 李富贵回身张望了一阵,道:“不成,前面还有几个巡夜的,他们都是天风堡派来的人,小姐只怕不好过去。” 上官红道:“必要时只有杀死他们。” 李富贵摇头道:“使不得,若杀了他们,必定惊动更多的人,反为不妙。” 上官红道:“可是不杀人如何过去?” 李富贵想了一想道:“这样吧,我跟他们都已混熟了,由我设法引开他们,小姐听到我的咳嗽声,便可放心进去,管保没事。” 李富贵说完,迳自走去。 上官红在暗处藏好,不久之后,果然远处传来李富贵的咳嗽声。 她立即向里奔去,奔行之势虽快,脚下却丝毫不闻声息。 来到闺房前,先隐身暗处,只见闺房外门紧闭,室内亦无灯火,想来不曾有人进住。 刚要跃身而出,准备入内察看,偏偏这时由上房内走出两个人来? 前面一个手持灯笼,像是庄丁模样。灯光下照见后面一人,油头粉面,衣饰华丽,竟是天风堡少堡主卫铁民。 上官红暗道:“怎么?卫铁民也住在庄上?………” 两人在闺门外站住,只听卫铁民道:“上去把门打开!” 那庄丁掏出一串钥匙,开了半天,道:“少堡主,这些钥匙都不对,实在没法打开。” 卫铁民冷哼一声道:“没用的东西!” 那庄丁干咳两声道:“小的实在没办法,除非把门劈开。” 卫铁民喝道:“滚在一边!看少爷我的!”近前两步,就地飞起一脚,猛向大开踢去。 上官红看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正要现身出手,却听上房内发出一声喝叱道:“铁民! 你再任性胡闹,我就饶不了你!” 卫铁民反应够快,闻言收势,抗声道:“姑姑!你这是为什么?” 上房内闪出卫彩云,她素衣素裙,鬓插白花。 “不为什么,这是小红姑娘的闺房,你凭什么随便打开进去?我告诫过你多少次,你却仍敢不听,趁我熟睡当儿,偷偷前来开门!”卫彩云满面愠色。 卫铁民冷冷笑道:“她还能再回来么?” 卫彩云道:“不管她回不同来,总是她的闺房,我有权不准你进去!” 卫铁民似乎又软下来:“姑姑,至少她现在没回来,侄儿进去看看,有什么不可?” 卫彩云厉声道:“有什縻好看的?” 卫铁民涎着脸说:“小姐的香闺,尤其是上官庄主千金的香闺,自然里面大有看头。” 卫彩云咬了咬牙道:“不准就是不准,你爹不在,姑姑的话就是命令!” 卫铁民依然嬉皮笑脸地道:“好姑姑,你是一向疼侄儿的,从前帮侄儿向小红姑娘提亲,虽然事情不成,侄儿还是感激你的,如今小红姑娘跟了司马青那小子,侄儿暂时也忍下了。” 卫彩云道:“难道你还想由司马青手里把她夺回来?” 卫铁民道:“只要我卫铁民不死,总是不甘心的,所以,姑姑今晚还是先让侄儿进去睡上一夜,让侄儿铺铺她的绣褥,盖盖她的锦被,也算亲近了她的芳泽。” 卫彩云啐了一口道:“好个下流胚子!你爹养你这种不肖畜生,简直给你们卫家丢八辈子人!” 卫铁民撇撇嘴道:“别忘了你也是卫家的人,卫家有什么不好,我爹马上就是江北武林盟主了,侄儿将来继承父业,自然也是未来的武林盟主,只有光宗耀租,有什么可丢人的?” “就凭你那副德性,也想当武林盟主?” “我有什么不成的,告诉你说,我比我爹强多了!” “好一个不要脸的混帐东西,你凭什么跟你爹比?” “我爹只有天风堡一份家业,而我将来连嵩云别庄也照单全收!” “嵩云别庄现在是我的,你有什么资格照单全收?” “姑姑,人是吃五谷杂粮的,总有伸腿瞪眼的一天,请恕侄儿说句不好听的话,有一天你死了,还不是由侄儿来收拾?” “畜生!你敢咒我死?………”卫彩云面罩寒霜,柳眉带煞。 “姑姑,侄儿那敢咒你,侄儿将来也要死的,但总得死在你后面。”卫铁民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我死了还有小红姑娘,也输不到你!” “她凭什么?” “凭她是庄主的女儿。” “得了吧,姑姑,你干吗现在反而向着她了?”卫铁民嘿嘿笑了起来:“上官庄主死后,为他守灵和披麻带孝的是我,他亲生女儿,却依然,一身大红,连孝服都不肯穿,这样忤逆不孝的女儿,有什么资格继承家业,何况她又和司马青那小子私奔成婚,就是让地回来,她还有脸回来么?” 这几句话,倒说得卫彩云一时似乎找不出答话来。 卫铁民又皮笑肉不笑的裂嘴笑笑道:“其实她想继承家业也不难,如果她肯甩开司马青那小子,投回侄儿的怀抱,纵然不是原封货,侄儿也不嫌弃!” 卫彩云见他越说越不像话,一咬牙,刚要近前甩他几记耳光,却听卫铁民闷哼一声,接着出声尖叫起来。 究竟什么人出手用暗器打的,连藏身暗处屏息静观的上官红也大感惊诧。 但见卫彩云猛一挫腰,人已飞上屋顶,霎时便人影不见。 卫彩云追踪那施袭暗器之人的身法,看得上官红暗吃一惊。 这女人嫁到嵩云别庄五年多,上官红虽然在这五年里经常不在家中,但和她总也相处了不少日子,却从不知她身负上乘武功,此刻仅看她的轻身工夫,就觉出她轻功似乎不在自己之下。 卫铁民虽然受伤不重,却已兴头尽失,在庄丁的搀扶下,只好回到自己房中安息。 上官红见此时四下无人,正是进入闺房的难得机会。这闺房外门只有她可以不用钥匙自行打开。 她匆匆打开门进入卧房,燃起火折子点亮桌上的蜡烛,留神各处察看了一遍,室内各种陈设布置,似乎丝毫未动,依旧一切保持原状。 到这时她才猛然想起藏在夹壁内的金剑令牌。 金剑令牌是上官嵩在四十岁上,被推举为北五省武林盟主时,由武林同道以赤金铸成的长可五寸宽约两寸的金牌,上面镂有“金剑令”三字,左下角并雕有北五省武林领袖人物各门各派十六世家负责人的联衔字样。盟主以这块金剑令牌号令北五省武林同道,任何人不得抗违。 上官嵩在临终前数月,自知不起,他不肯把金剑令牌落到卫天风或卫彩云手中,暗中交与了爱女,并一再叮咛要妥为珍藏。 上官红把令牌藏于卧室夹壁,便离家到了江南。 她实在没料到父亲去世得那么快,等地接到父亲死讯起回嵩云别庄时,上官嵩已死去多日即将出殡。 接着便是和司马青双双离家,临行急迫,竟然忘记把金剑令牌带在身边。 不过,她并不过分担心,因为卧室中的夹壁,庄内上上下下数百人,除上官嵩外,并无任何人知道开启之法,而外表看来,半点无痕迹可寻,除非将房子毁掉,否则万无一失,比带在身边更为安全。 她急忙打开夹壁,不由“咦”了一声,呆在当地。 这一惊非同小可,那装在檀木匣中的金剑令牌,竟然不翼而飞。 “这是怎么回事?………究竟什么人能把夹壁打开?………” 她在卧房内木然四顾,卧房一切依旧,唯独最隐秘之处,却偏偏被人窃走事关武林大局的无价宝物。 她的心往下沉,像有一股寒流,沿着背脊,直泻而下。 忽然,窗外人影一闪,似是由屋顶跃下,直落闺房窗外。 上官红又是瞿然一震,急急将蜡烛吹熄。 上官红料定来人必是卫彩云。她追踪施袭暗器打伤卫铁民之人,回来时必定经过此处,因为这里和卫彩云居住的上房,相距不过数丈,卫彩云方才必已发现她房内的烛光,虽然不一定料定是她回来,至少会以为是卫铁民趁地不在闯了进来。 看卫彩云方才力阻卫铁民入内的情形,此时她自然不肯善罢干休。 不过,她又想到,由卫彩云方才严禁卫铁民进入闺房,以及他们姑侄的一番对话,卫彩云似乎十分正经起来,而且对她不但毫无敌意,甚至带些偏袒,这和卫彩云往日的为人行事,好像大不一样,究竟怎么同事,反而使上官红大惑不解起来。 不管如何,卫彩云既然已在窗外,必定要进内探察究竟。上官红人在屋内,无法走脱,看来一场正面冲突是无法避免的了。 她仗剑在手,蓄势以待。 奇怪的是隔了许久,竟然再无动静。 “难道她就这样算了?………”上官红暗自忖思。 却听窗外有人低低向内问道:“里面可是小红?” 上官红惊问:“谁?” 窗外那人轻声笑了起来道:“看你惊得那样子,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 “原来是你,吓我一跳。” 司马青推门入内道:“小红,这就是你的香闺?真是难得一见!” 上官红道:“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讲好由我一人来么?” 司马青道:“我放心不下,所以在你走后不久就跟出来了。” “刚才是你用暗器打伤卫铁民的?” “不错,我是用石子打的,算不得暗器,而且也不想要他的命。” 上官红侧脸向窗外看了一眼道:“卫彩云追到你没有?” 司马青吁口气道:“这女人好厉害的轻功,险些被她追上,好在前面一片树林,终于把她摆脱了。” 上官红星眸轻轻眨动了两下道:“若给她追上,你又怎么办呢?” 司马青道:“那只好打一场了,但我不想伤害她。” “为什么?” “因为她似乎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坏,方才她和卫铁民双方所讲的话,我都听到了,还很正经的。” “谁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仅如此。”司马青脑际闪电般打了几转,望着窗外,像想起一件什么重要大事,自言自语地道:“她和卫铁民的对答中,使我想起半月前………” 正说到这里,窗外又发出有人自屋顶跃落地面的声音。 两人不约而同凑近窗边,向外望去。 不远处一个人影,正是卫彩云。 两人互换一个眼色,谁都不敢发出声音。 他们不难预料,一场生死拚搏,即将在眼前展开。 嵩云别庄高手如云,用不着卫彩云亲自动手,她只要招呼庄丁把这所厢房团团围住,再派出高手堵上门窗,就大大不易对付,纵然他们两人能冲出去,却必有不少人丧命,这是他们所极不愿见的,一来暴露行迹有碍今后行动,二来也不忍自己人残杀自己人,因为其中对庄主忠心不二的,仍大有人在。 岂料卫彩云连这边看都不看一眼,却转过头去,向远处一个巡夜庄丁高声道:“那边可是李富贵?” 李富贵闻言快步而来,垂手躬身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卫彩云道:“你们这些巡夜的,都瞎了狗眼,刚才外人闯了进来,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李富贵干咳两声道:“小的该死,刚才什么也没看到。” 卫彩云冷叱道:“马上通知这附近几个巡夜的,要他们到上房西首会齐,我要仔细查问查问到底是谁吃里扒外,不守庄规?” 卫彩云见李富贵走后,迳自转入上房西首,边走边自言自语骂道:“这些混帐东西,吃粮不干活儿,非好好惩治一番不可!” “咱们快走!”揑着一把冷汗的上官红,拉拉司马青衣袖。 两人走得慌忙,连闺房外门都忘记关好。 跃出庄院围墙,墙外仍有巡更之人,好在人数不多,大约几百步才有一个。 进入一片丛林,停下脚步。 司马青看看天色道:“小红,大约已将三更了,该回去了吧?” “不,还要到青龙岭。” “青龙岭离这里多远?” “就在庄后,不过四五里路。” “既然要去,我陪你一道走!” “不必了,青哥!”上官红亲切地偎依在司马青身前,轻声说:“那里是我家的祖上坟茔,只有一两个人在守护,而且守墓人都是忠心我们上官家的,你去了反为不妙。” 司马青不便坚持,便道:“这样吧,有个帮手,总是好些,我远远地跟在你后面,除非必要,我不现身,并且咱们要先约定好必要时联络信号。” “也好。”上官红再看看天色:“咱们的行动,一定要快些,五更前要赶回落凤坡才成。” 两人约定完联系信号,上官红当先施展轻功,向青龙岭奔去。 司马青随后远远跟踪。 青龙岭是一座大约高可四五百尺的山峰,但占地甚广,周围数里之遥,远望很像一条巨龙盘踞在那里。 山上满是松柏,即便在冬季,也是一片青葱。 北方冬季,天寒地冻,一到入秋,树叶便全都落尽,连地上的草,也是一片枯黄,直到次年开春,草木才重见生意。 唐代被苏轼称为文起八代之衰的大文豪韩愈的一首七言绝句“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其中的第二句,正是形容北国初春郊野景色的绝妙佳句。 不过,北方也有两种长青树木,那就是松柏。因之不论春夏秋冬,青龙岭都是绿意盎然,景色秀丽。 上官嵩在世时,曾在山腰浓荫中特别修建了几处亭台楼榭,经常邀集一些武林同道和亲朋好友,在这里饮酒论道,流连忘返。 上官红循崎岖小径,来到山腰,先到祖坟前拜了几拜,却找不到父亲的茔墓。 这也难怪,上官嵩生前并未营建生圹,而死后上官红亦未到墓地送葬,墓地辽阔,黑夜之间,自然不知父亲葬身何处。 守墓人此时早已入睡,这里和庄内不同,夜间并无戒备。 上官红不得不叫起守墓人。 她对守墓人并不陌生,这人叫王瑞,是个道地老实人,人称王老好。 墓舍就在墓地尽头下坡处,这是一栋三间瓦舍,建造得十分精致。 这时上官红早已取下面纱,收起兵刃,来到门前,轻轻敲了两下。 “谁?” “是我,开门。” 屋内发出一阵悉悉声音,那是在起身穿衣。男女有别,即便房门未关,上官红也不便贸然进入。 里面的人动作奇慢,边穿衣边嘀咕,半晌才打开门,藉着灯光,看清是上官红,“啊” 了一声道:“原来是小姐,你怎么半夜三更的到这里来了?” 上官红认出果然是王瑞,道:“我要到庄主坟前祭拜一下,替我准备些锡箔香纸。” “小姐怎么三更半夜祭坟?”王瑞说到这里,才猛悟起庄上的情势,已和以前大不相同: “想不到庄主去世后,咱们庄里会变成这样子………” 他长长叹口气,接着说:“小姐也够可怜的,给庄主祭墓都要偷偷摸摸地,这成什么体统。” 上官红被他勾起幕幕伤心往事,也叹口气道:“你可知道近来庄里的情形怎样?” “庄上表面倒没什么变化,不过听说天风堡来了不少人,真个的,听说在庄主去世后,小姐曾回过庄上,可是那天并未见你到墓地送葬,这些天小姐住在那里?”王瑞显出无限关切。 “这些一你就不必管了,反正总有落脚的地方。” “那么小姐现在住那里?” “暂时不便说,我不能停留太久,快些为我带路。” 王瑞准备好香纸,再点起灯笼,走在前面引导。不多久,便停了下来道:“这就是庄主的坟墓了。” 这座坟墓修建得十分宏伟壮观,占地足有半亩,石碑也足有八九尺高。 上官红等王瑞焚好了锡箔香纸,深深跪拜下去,在这刹那,再也忍不住珠泪夺眶而出,扑簌簌滚落双颊,沾湿衣襟。 王瑞在旁也不禁直揩眼角,道:“小姐,人死不能复活,保重身子要紧。” 上官红由王瑞手中接过点好的三支香,恭恭敬敬插进香炉,哽咽着说:“爹爹,女儿不孝,未能赶上见您最后一面,如今又不能为您报仇雪恨,您真是白疼女儿一场了,女儿今生今世只怕永难补偿不孝的大罪了!………” “小姐,还是节哀些吧!”耳边传来王瑞的声音。 上官红抬袖拭去满面泪痕,再呜咽说道:“女儿知道爹爹死得太不甘心,您老人家倘若在天有灵,请能托梦给女儿,女儿如果不能替爹爹洗清冤屈,情愿碰死墓前,以谢爹爹在天之灵!”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站起身来,接过王瑞手中的灯笼,绕着墓地留神观察。 “小姐看什么?庄主这墓前墓后我每天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王瑞有些纳闷。 “我不是看这个,王大叔,我爹安葬后,可有江湖人物或亲戚朋友前来祭拜的?” “这个么?几乎天天不断,光是有头有脸的,也足有好几百人,那些不知名的江湖混混,就更不用提了。” “卫彩云有没有来过?” “这倒是怪事,夫人好像并没来过,也许我没看到。”王瑞皱起眉头。 “卫堡主呢?” “前一阵子,倒是常来,不过近来没见到过他,听说到北京去了。” 上官红把灯笼交还王瑞道:“王大叔,谢谢你了!” 王瑞接过灯笼,叹口气道:“小姐,庄主真是死得不明不白么?这事我也有些耳风,不过耳闻是虚,眼见是实,就因为这些风言风雨,才弄得你有家难归。” “王大叔,我也是并没找到真凭实据,这事今后对任何人不可再提,今夜我来祭墓,尤其不可告诉外人,你回去睡吧,我走了。” 上官红离开墓地不久,司马青便跟了过来。返回落凤坡,才不过四更刚过。 在以后的几天里,上官红和司马青又接连数次夜探青龙岭,却始终找不出什么可疑之处。 这几次他们并未惊动王瑞,香纸鲜花都是随身携带去的。 自然,上官红也并未得到父亲的托梦。 大约在来到落凤坡的第八天,谈不同也赶来了,这位老人家,此时此地,算是他们唯一的亲人了。 空空门的落凤坡分坛,当晚为他们的门主摆筵接风,司马青和上官红是贵宾。 酒筵散后,谈不同邀他们两人进入一间密室。 其实所谓密室,并非真有什么机关设置,只是位在分坛核心,房外有专人守护而已,这地方就是谈不同每次前来的临时居所。 谈不同亲自为他们砌上茶,首先听取两人叙述了这些天探察青龙岭和到过一次嵩云别庄的经过,才面色疑重地道:“在京城和长辛店时,咱们总觉那边是天风堡的势力范围,南宫一带,因为是上官姑娘故里,必定安全些,岂知仅仅半个月的时间里,情势已大不相同了。” “前辈是说?………”司马青盯住谈不同的脸色。 “也许两位潜回南宫,已被卫天风发觉,据说他已来到嵩云别庄,而且随同他前来的同党人物,不下几十人,连上次和他闹得不太愉快的十大天魔,也跟着来了。” “这十个魔头真贱!”上官红现出鄙夷的神色:“谈伯伯,还有什么人跟他来了呢?” “还忘记告诉你们。”谈不同只顾说自己的:“卫天风在京城的天风居,那天烧得不轻,据说整顿了好几天才复原,不过,因为那天场面太大,又加上着火,已经引起各方留意,卫天风为避人耳目,决定将天风居改为普通酒馆,暂时正正当当的做生意。” “这样说那位专卖风骚的水娘子就无用武之地了?”司马青说。 “老朽正要告诉你们,水娘子那骚女人已被卫天风派到南宫来了。” “水娘子此刻也在嵩云别庄?”上官红问。 谈不同道:“她自然不在庄上,而是在南宫县城,据老朽得到的清息,卫天风最近已把势力转移到南宫来,水娘子仍是掌理一家酒楼生意,过两天酒楼开张,老朽少不得要进去光顾光顾。” 司马青不以为然,道:“前辈若在那种场合公然出现,岂不自暴身分,影响今后行动?” “不妨事,老朽见机行事,自有分寸,还不致吃亏上当。”谈不同语气坚定。 “谈伯伯,我们一连几次夜探青龙岭,始终找不出任何线索,您看该怎么办?”上官红神色黯然,感喟地叹息一声。 “照二位刚才的说法,别说几次,就是几十次几百次,也不可能找出线索来。”谈不同摇头。 “到底如何下手呢?那首诗不是明明写着‘欲知上官生死谜,且向青龙探分明’么?” 上官红幽幽说道。 “老朽刚才也不过随便说说,至于如何下手,还得仔细想想。”谈不同说着闭上眼睛,不住地搐动双眉。 司马青和上官红见他已深深陷入苦思,不好打扰,心里虽急,却不得不耐心等待。 许久,谈不同忽地双眼一睁,猛然抬手拍了一下大腿道:“有了!” 这虽是一句普通的话,但上官红听了,却不免晕生双颊。 “有什么了?谈前辈?”司马青道。 谈不同面现歉意的摇摇头,长长吁口气道:“只可惜这样做法,未免大大不敬。” 司马青觉出他话中之意,侧脸看了上官红一眼道:“前辈不妨说出来,只要能为先岳父报仇雪恨,不论怎么做,小红都不致反对的。” 谈不同道:“这样做对上官盟主实在太不敬了,有如渎犯神灵。” “谈伯伯是说要开棺验尸?”上官红不愿谈不同再忍痛兜圈子,只好自动出语点破。 “贤侄女,你既然明白我的心意,也省得老朽再费气力了。”谈不同先是一惊,但立即又有如释重负之感。 上官红情不自禁泪滚双颊,叹口气道:“其实我也早想到要走这一步,而且爹在遗书上也交代过。” “原来盟主早有交代,遗书上怎么说的?” “爹在遗书上说,只要卫天风能改过向善,造福武林,就教我不必追究。否则,如果他妄自图霸武林,凌人自肥,行为有失道义,使我爹平白冤枉死去,那就教我开棺验尸,证明他是毒死他老人家的凶手,进而邀集侠义同道,对他声讨罪责。”上官红从怀里掏出遗书,递给谈不同。 谈不同仔细看了一遍道:“这就好办了,既然盟主真有交代,就算不得什么渎犯了。” 司马青沉思一阵道:“前辈,难道就没有别的路好走么?” 谈不同也禁不住低低一喟道:“如果不是被逼到这条路上,老朽愿意这样做么?” “咱们是夜间偷偷采取行动?” “这种事怎能偷偷进行,即便验出死者中毒,卫天风又如何肯承认,倘他来个猪八戒倒打一耙,说咱们故意栽赃,存心陷害于他,或者加上个盗墓罪名,咱们岂不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可是又如何公开开棺相验?” “发出武林帖,邀集北五省黑白两道,甚至连江南武林同道也通知,要他们前来同做见证。” “以谈前辈的名义发帖?还是以小红或晚辈的名义发帖?” “若以老朽出面,岂不名不正言不顺?你们贤伉俪只怕又没那大面子!” “到底由谁发起呢?”司马青不解。 “卫天风。” “他怎么肯出面做这种事?”司马青越感茫然。 “逼他非出面不可,若他不肯,反而好办了。”谈不同像胸有成竹。 “前辈的话,实在把晚辈弄糊涂了。” “道理很简单,咱们先放出空气,说要为盟主开棺验尸,若当真是卫天风下的毒,他必不肯同意,那岂不等于不打自招,所以,他必定同意。”谈不同喝了口茶。 “那么开棺之后,验出确实中毒,他照样也摆脱不掉凶手之嫌。”司马青说。 “卫天风何等老辣阴沉,他在盟主死后,必定早已另用一种药物,消去盟主体内的毒徽,使人无法验出原有中毒痕迹。” “这教晚辈越发不懂了,既然验不出中毒痕迹,开棺验尸之举,岂不是自取其辱,白忙一场,甘冒渎犯先岳父遗体的大不韪么?” “这就要看老朽的了。”谈不同捋着山羊胡子,简直令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上官红在一旁忍不住道:“谈伯伯,您别只管逗人,这是什么节骨眼儿。” “好吧,实对两位说,顺天府有位仵作杨天松,此人名气甚大,人称圣手神判,不少奇冤疑案,都因他验尸手法高明,使做案的人无所遁形。他有一种自制的独家药物,能在尸体上逼走解毒药力,使原有的毒迹再现,卫天风的手段,在他面前,照样不中用。” “人家既在顺天府当差,前辈又如何请得动他?”司马青道。 “他这人脾气很倔,数月前因了一件大案子,被告出钱活动他,府里也有人向他施压力,他一气之下,辞掉差事,就这样老朽才认识了他,而且成了莫逆之交,只要用得着,他随时都可以赶来。” “这就好了,谈伯伯,就烦你老人家多多仗义相助了!”上官红无限感激地说。 “明天起,老朽就准备在县城里卫天风新开的那座酒楼门外,摆个测字摊。”谈不同道。 “那恐怕不妥吧,很多人都认识您,尤其上次在天风居,您是面对面和卫天风冲突的。” 上官红为他担心。 “放心,老朽虽然不懂什么易容术,至少,用心改扮一下,他们还不易辨认,何况,要想了然卫天风的行动和图谋,这是最省事最恰当的办法。”谈不同一副颇有把握的模样。 “晚辈是担心谈伯伯吃了他们的暗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令尊的事,纵然豁出这条老命,也是值得的。”谈不同一脸肃然神色。 次日,谈不同果然在南京城内一条热闹的大街上摆起了测字摊。 他头戴红顶瓜皮帽,身穿灰色长袍,外罩黑缎马褂,足登福字履,脖子上围着一条白绒围脖,手里还拿着一支长杆旱烟袋。 这模样和他平时的打扮,的是大不相同,若不细看,即便熟人,也不易认出是他。 测字摊附近,另有几个流动小贩。这几人全是空空门的属下,也是谈不同放出的眼线,随时都会和他以暗号连络。 测字摊斜对面不远,就是卫天风新开的酒楼,字号是天民楼,一看便知是他们父子的名字中各取一字。 天民楼的规模虽比不上北京的天风居,但在南宫城内,也算独此一家的大酒楼了。 酒楼此刻尚未开张,大门紧闭,不过,仍有各色各样人物来来往往的由后门进出。 看看到了申牌时分,只见一个身材高挑,面皮白皙、衣饰十分华丽的年轻人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年轻人身后,跟了三五个小厮。 谈不同早由徒儿那里传来消息,得知此人是天风堡少堡主卫铁民。 谈不同从前在京师天齐庙测字时,化名谈必中,这次却彻底变换,连姓也改了,干脆就叫王半仙。 三个碗大的字,绣在桌帷上,左右是一副对联,上联“吉凶祸福全在此”,下联是“铁口直言断终生”。 卫铁民带着几个小厮在摊子前停了下来,向谈不同端详了一阵,再转头瞥一眼身旁小厮道:“你们说这玩艺儿灵不灵?” 小厮们互望一眼道:“当然灵啦!” 卫铁民再瞧瞧谈不同道:“到底真灵还是假灵?” 谈不同摸着山羊胡子嘿嘿笑道:“尊驾这话,听来好笑,灵就是灵,何来真灵假灵,老朽凭这摊子,走遍大江南北,如果没有真本事,不论谁都可以砸我的招牌,踢我的摊子。” 卫铁民也咧嘴一笑道:“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那我可要试试?” 谈不同指指桌上的文房四宝说:“那就请写个字吧!” 卫铁民回头瞅瞅小厮们道:“你们看写个什么字好?” “这要看您的了!”一个小厮道。 卫铁民首先想起自己的名字三个字,他为了难倒谈不同,以便当街藉踢摊子逞逞威风,便提起笔来,故意找个笔划最多的,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铁字”。 谈不同燃起旱烟袋,巴嗒巴嗒吸了几口,笑笑道:“尊驾真有一套,一字暗藏五字,好像真要逼老朽砸招牌!” “那你是准备让我踢摊子了?” “那倒未必,尊驾应当先讲明问的那一方面的事?” “就测测在下的家世和身分吧!” “首先,老朽可以断定府上财势极大,虽非富可敌国,也算得上雄霸一方。” “你八成看在下衣服华丽,身边又有几个跟班的,才说这种话,对不对?”卫铁民冷笑起来。 “老朽向来是不认衣服只认人,即便好衣服穿在狗身上,狗还是狗,绝对不会变成人,尊驾说对不对?”谈不同显得一脸正经。 “好啊!老家伙,你是在骂人?” “老朽是做生意的,怎可随便骂人,这‘铁’字左旁,分明是个‘金’字,老朽测字,当然以字论断,方才说府上财势极大,难道这不是根据么?” 卫铁民被谈不同一顿抢白,想发作却又发作不得,顿了一顿道:“那你就再往下测!” “‘铁’字中间部份,可以拆成‘土口王’三字,所以府上必定有土,而且田庄无数。” 卫铁民暗道:“这老小子还真有两下子,我家的确田庄不少,除了天风堡,又有嵩云别庄………” 只听谈不同摇头晃脑地继续说道:“这‘土’字下面是‘口’字,这表示府上仆从如云,人口众多。” 卫铁民只听得心头一震,暗说:“老小子真灵,我家一堡一庄,加起来不下七八百人,当然人口众多。” 谈不向吸口烟,接道:“再下面该是‘王’字了,看尊驾的模样,不可能是皇亲国戚、贝子贝勒,所以,老朽断定府上必定是在武林中走动的所谓帮主、坛主、盟主、总瓢把子等身分。” 这时卫铁民已几乎被说得口服心服,对谈不同已转为大起好感,点点头道:“不错,的确够资格称为半仙了,你再说说看,右边还有一个‘戈’字?” 谈不同笑道:“‘戈’字没什么可测的,自然指的是干戈武艺。府上既能称霸江湖,干戈武艺必定不在话下,也许不久之后,北五省的武林大局,全在府上的掌握之中了。” 卫铁民猛地一拍脑袋,哈哈笑道:“王半仙,真有你的!不过,在下还要测个字问件重要大事!” 谈不同吸着旱烟,有一搭没一搭地道:“就请尊驾再写个字,老朽给你测测。” 卫铁民提起笔来,刚要写,却又放下,两眼眨了几眨道:“王半仙,你测字的本领,在下很佩服,现在我想请你先猜一下我的心事,你可有这种本领?” 谈不同喷了一口烟雾,再观察一下卫铁民的神情,慢吐吐问道:“尊驾有什么心事?” 卫铁民耸眉一笑道:“如果说出什么心事,又何用你猜。方才在下不是说要测件重要大事么,你请猜猜,在下心里的重要大事是什么?” 谈不同眯起两眼,笑笑道:“八成是尊驾的终身大事了?” 卫铁民愣了一愣,咂咂嘴道:“好一个活半仙,简直是咱肚子里的蛔虫,说出话来,百发百中!” “现在尊驾该写个字了?” “别忙,在下要先把事情大略说说,待会儿测起来才比较方便。” “那最好不过。” “王半仙,就凭在下的家世,只怕谁也不信到今天二十六七还没娶媳妇吧?” “凭尊驾一表人才,的确让人难以相信现在还没成家。”谈不同搭讪着。 “其中最大的原因,是在下看上了一位标致的姑娘。” “英雄爱美人,一定的道理。” “对,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在下为这位姑娘,几乎害了相思病。” “就该央媒提亲才是啊,凭尊驾的人才和家世,必定马到成功。” “怪就怪在那姑娘偏偏不把在下放在眼里。”卫铁民懊恼的叹了口气。 “这位姑娘好没眼光。” “在下气的还不止这个,她不把在下看在眼里,在下也忍了,偏偏她却跟着另外一个男人干起私奔的勾当。” “这事确实不寻常。” “那男人不知那一点比我强,而且他们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就这样不清不白的苟合在一起,简直就是狗男女一对!” 卫铁民说到这里,连牙根也有些痒痒地。 “既然如此,尊驾何必再把这事放在心上。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天下女人多的是,凭尊驾还愁讨不到老婆么?”谈不同笑笑说。 “不,说起来在下也有点贱骨头。”卫铁民显得有些尴尬:“对那位姑娘,仍旧朝思暮想,如果她肯迷途知返,同过头来再跟我,在下还是求之不得。” “没想到尊驾还这么痴情,难得,难得!”谈不同摇头晃脑起来。 “现在就请大半仙测测,看在下眼地还有没有希望结为夫妻?”卫铁民这才提笔写了一个‘天’字,不用说,这是取他老子名字中的一个字。 谈不同又燃起一袋烟,端详了老半天,脸上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大半仙,难道你也被难倒了?”卫铁民沉不住气。 “什么话。”谈不同喷了一口烟雾:“老朽是觉得事情不太妙。” “怎么个不妙法?你快说?”卫铁民带些儿焦虑。 “天字出头为夫,偏偏天字不能出头,就是不能为夫,看来你和那姑娘的婚事岂不毫无希望?” “大半仙,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卫铁民龇牙裂嘴地直摸脑袋。 “老朽只能预测吉凶,至于怎么办,那就不是分内事了。” “你倒推了个干净,身为大半仙,即便不能给在下牵绳拉线、撮合好事,至少应当指点一下迷津才对啊!”卫铁民发了脾气。 谈不同未料到对方耍起无赖性子,一时之间,倒有些难以对付,但他眼下既是干的江湖术士这一行,自必凡事圆滑一点。 “你干吗不说话?是否这次不灵了?” “尊驾别着急,总得给老朽一点悟解其中道理的时间。” “好吧,在下再等你一会儿,今天若不能给我想出办法,咱们就这样耗下去!” “有了!”谈不同一磕烟灰,大声说。 “有了?这倒真快,还没嫁过来就有了。”卫铁民不禁拍了一下巴掌:“说说看,怎么个有法?” 谈不同望着那‘天’字道:“刚才老朽只见其一,未见其二,这‘天’字,是由‘二人’组成,既是二人,当然大事必成。” “活神仙!真有你的!”卫铁民跳起脚来,又拍了一下巴掌,掏出一锭银子,顺手放在桌上。 “没有这高价钱。”谈不同说。 “银子多的是,大半仙不必客气。”卫铁民兴致勃勃地看了几个小厮一眼道:“咱们走!” 他刚走出几步,却又折转回来,嘿嘿笑着问道:“大半仙,既然终身大事可成,但不知好日子在那一天?” 谈不同不愿和他多蘑菇,顺口说:“马上就到,说不定今晚就是好日子。” 卫铁民笑呵呵地吩咐随身小厮道:“你们跟我到天民楼去!” 天民楼正在整理内部,大门未开,卫铁民带着几个小厮,只好由侧门进去。 楼上楼下,只有几个伙计和工匠在忙着整理东西,并未见水娘子的人影。 卫铁民把随来的几个小厮遣回嵩云别庄,独自上楼,直向花厅后侧水娘子的卧房走去。 店伙们都知道他是天民楼的少东主,而且和水娘子早就熟悉,所以,并无人在意。 水娘子的住处,分里外两间,外间等于小型客厅,有头有睑的自家人,可以招待进来坐坐,一般人谁也不敢擅越一步,再进去才是卧房。 卫铁民进入外厅,见卧房门也是虚掩着,便蹑手蹑脚地揭帘而入。 只见水娘子在床上正睡得十分酣熟甜蜜。 她身上仅盖着一床极薄的丝被,可能屋内稍热的缘故,那丝被已被蹬到靠壁的一边,露出大半个身子在被外。 ----------------------------------------- 逍遥谷 扫描,君临天下 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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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也许是临睡前把外衣脱下,上身仅是一件紧身肚兜,两条粉嫩晶莹的玉臂,斜斜地搭在胸前。连那丰盈欲滴的双峰,也露出了大半边。 她肤白似雪,几如滴粉搓酥,下身只穿件红色短裤,两条修长圆浑的大腿,更令卫铁民撩动遐思。 卫铁民两眼有些发直,水娘子平日风骚入骨,他早就垂涎她的姿色,却因辈分有别,而且机会难寻,只得强自压制内心的欲念。 色胆包天,这时他再也按捺不住,刚要扑上床去,却见水娘子忽然转了个身,面向内壁睡去。 卫铁民强忍着耽了半晌,正要再度采取行动,水娘子已伸了一个懒腰,似是已由梦中醒来。 卫铁民这才心头一震,连忙再蹑手蹑脚地溜到外间客厅,故意干咳两声道:“尤大婶可在里面么?” “是谁?”水娘子觉出身子半裸,急急穿好外衣,走下床来道:“是那个竟敢随随便便进我的卧房?” “尤大婶,是侄儿。” 水娘子来到外间,似要发作,转瞬却又笑口盈盈地说:“原来是铁民大侄儿,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侄儿是无风自来,大婶不喜欢我来么?”卫铁民噘嘴笑笑说。 “那里话,天民楼的少东家,自然该常来走走。”水娘子为他沏上一杯茶。 “大婶别客气,侄儿自己来。”卫铁民忙不迭地接过茶来。 “真个的,你来好久了?” “侄儿刚到。” “可曾进过我的卧房?” “就是借天做胆子,侄儿也不敢乱闯大婶的香闺。”卫铁民一颗心悸然跳动:“侄儿是进门不见动静,才出声喊大婶的。” “那我就放心了。” “大婶在房中睡觉,总该把门关起来才对。” “这店里的伙计,没一个敢进我房间的。”水娘子打个呵欠:“趁这两天没开张,好好把觉睡够,等生意开了市,就没这么舒服自在了。” “大婶说的是。”卫铁民点点头:“您辛苦这多年,总该找个机会养养精神。” “此刻还要急着回庄么?” “如果大婶不嫌,侄儿也不妨多坐会儿。” “那好,晚餐就在这里用吧,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你。” 卫铁民巴不得水娘子留他吃饭,也好藉机会乡亲近亲近。 水娘子吩咐伙计,把酒饭摆了进来。 这次是卫铁民抢着斟酒,显得无比殷勤。 水娘子在一旁看得不住抿嘴,笑道:“大侄儿,如果你来店里招待客人,可真要把跑堂的店小二们气死。” 卫铁民也讪讪地笑道:“大婶真会拿侄儿开心,倘若大婶让侄儿来当差,侄儿是求之不得。” “我可没资格叫少东家干跑堂的。” “那侄儿就专门服侍大婶好了!” 水娘子睑上一热,却又不在意地笑笑道:“几天不见,就学得油腔滑调起来了,在大婶面前,也这样没大没小的。” “侄儿不敢,服侍大婶是应该的。” 这时两人早已坐上餐桌,并接连互敬了好几杯酒。 水娘子开始把话拉入正题:“铁民,听说你爹也来了,怎么不到这里来走走?” “他昨天才到,这两天就会来的。” “你爹的身分地位是越来越高,家业也越来越大了,这些将来还不都是留给你的。” “侄儿总算托他老人家的福。”卫铁民得意地笑了一阵,却又摇摇头道:“只是这些天庄上不大安静。” “司马青和上官红来了?” “很可能。” “可有什么动静?” “前几天夜里,曾有生人闯进庄来,我姑姑还亲自出去追捕。” “有这种事?追到没有?” “被他们溜了。” “你见过他们没有?” “侄儿么?………”卫铁民脸上一热:“侄儿被来人打了一石头,胸口痛了好几天才好。” “还有别的动静么?” “听说有人在夜间去拜过上官庄主的墓。” “那一定是上官红和司马青了?” “侄儿也料定必是他们。” “你姑姑近来好么?” “侄儿觉得很怪,姑姑一向对我很好,但最近半年来却处处看我不顺眼,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有这种事?”水娘子沉忖了一会儿:“过两天我去看看她,不过,八成是你不争气,才让她看着不舒服。” “侄儿从小到大,一直就是这样子,如果说现在不争气,那从前又争过什么气来?难道就因为上官红看不起我,连姑姑也看我不起了?” “看你,发牢骚发到婶子头上来了,从现在起,不提这些,来,喝酒!”水娘子星波流盼地举起杯来。 卫铁民一连劝了水娘子三杯酒,道:“大婶好酒量!” 水娘子放下杯,一手扶着额角,她本来娇红欲滴的双颊,这时越发艳红起来。 卫铁民趁机凑过身来道:“大婶,再来一杯!” 水娘子推开杯子,眯起一对水汪汪的星眸道:“不,不能再喝了………” 卫铁民起身转到水娘子身边,一只手搭上她的香肩,一只手端着酒杯,直递到她的唇边,低声道:“这样好酒,不喝多可惜,只剩大半杯了,大婶就干了吧!” 水娘子乜斜着惺忪眼波,显得有气无力:“铁民,这酒好像………不对,我………” 水娘子说到这里,似乎已接不下去。 卫铁民趁势把她拦腰抱住。一股水娘子身上散发出的特有的体香,薰得他也全身酥麻如醉。 水娘子偎倚在他臂弯里,星眸微闭,似已昏昏睡去。 卫铁民抱起她进入卧房,轻轻放上床,然后关起房门,脱去外衣,也爬上了床。 原来卫铁民方才趁水娘子未留意时,偷偷在酒中放了一种名叫“女儿春”的药物,这是一种无色无味却十分强烈的春药。尤其女人喝了,纵然平时三贞九烈,也会打心底泛起激荡的欲念。 这欲念会使她全身热胀如焚,一心只求异性的慰藉,也只有异性才能浇熄她体内的火焰。 卫铁民虽然也一直在陪着她喝,但却喝得不多,今晚他不能让自己也跟着醉倒,否则岂不白费心机。 本来,他刚出门时,并未存这个念头,而且也没这份胆子,怪只怪王半仙的一句话,王半仙曾说他的好事说不定就在今晚,他认定王半仙料事如神,所以决定不能错过今晚这机会。 其实,那个假扮王半仙的谈不同,只是一句随便说说的话,听在卫铁民耳朵里,却如金科玉律,也平白让水娘子遭了厄运。 水娘子似又稍稍清醒过来,像在梦呓:“铁民,我………我好渴啊………” 卫铁民只好又下床去,到外间端了一杯茶进来,再扶起水娘子道:“大婶,可要喝点茶醒醒酒?” 水娘子一口气喝完茶,又倒下身去,再喃喃说道:“铁民,刚才的………酒………” 她那里知道,连刚才的这杯茶,也被卫铁民又偷偷下了春药。 卫铁民又爬上床来道:“刚才的酒很好啊,大婶,你是那里弄来这样的好酒?” 他知道水娘子此时已成为煮熟的鸭子,再也飞不脱的,若在她药力尚未完全散开的时候就霸王硬上弓,可能仍会惹出麻烦来。 至少,他明白水娘子的一身武功,就不是他能对付得了。若她仍有一线清醒,绝不会让他的欲念轻易得逞。 水娘子躺了一会见,娇靥上越发泛出桃红的光彩。她本来肤如凝脂,此刻再加上女儿春的药力相催,更见容色迷人。 卫铁民身子捱近一些,低低叫道:“大婶,脱下外衣好好歇息好么?” 水娘子此际也越发有了奇异的感觉,体内像有无数的小蛇,在蠕蠕爬动;内腑则又似有种无名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皮肤发着奇痒,口也更渴得厉害。 卫铁民俯下身凑过脸去:“大婶,你觉得?………” 水娘子在床上不住滚动着,似乎已听不出卫铁民在说什么。 卫铁民壮着胆子,几乎把嘴唇凑上水娘子的耳边:“大婶,让侄儿为您脱下外衣好好休息吧!” 一股薰人欲醉的发香,沁入他的鼻息,使他霎时也有欲仙欲醉的感觉。 水娘子终于又有了断断续续的声音:“脱………脱就………脱吧!………” 卫铁民如奉纶音,探手便搭住水娘子颈下的第一道衣钮。 水娘子胸腹在不住起伏,一种女人身上特有的气息,冲击得卫铁民似已无法自持。 他指尖渗着汗水,带些儿颤抖,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把第一道衣钮打开,手指也随着,触到水娘子雪白而又富有弹性的肌肤。在这刹那,像有一股热流,由小臂直达全身……… 这时他的手法已渐熟练,但呼吸却越发紧迫,不大一会见,水娘子的外衣,已被抛掷在床角下,露出里面鲜红的肚兜、血红的衬裤,衬裤外粉嫩、圆浑、滑腻、修长的大腿,和上半身嫩藕般的玉臂、丰腴的酥胸。 卫铁民眼睛花了,虽然方才已酒足饭饱,他即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饥渴,全身血脉像要破肤而出。 也许水娘子受不过酒力和药性的过分冲击,在外衣被褪去之后,在滚动中竟自动打开了肚兜系带。 此刻,呈现在卫铁民面前的,是一具横陈的玉体。她云鬓披散,覆在绣枕上,掩去了半个面孔,星眸似启又闭,发出细细娇喘。 卫铁民体内那股无名火焰,似已燃烧到了头顶。他匆匆脱下自己衣服,伸手再搭上水娘子下衣。 突然,水娘子扬起手来,猛然甩出一掌。 卫铁民万没料到有此一着,“啪”的一声脆响,被掴个正着。 卫铁民两眼金星直冒,怔了一怔,才缩回手来道:“大婶,你………这是做什么?” “铁民,我倒………想问问………你………你是想………做什么?………” “大婶酒醉了,侄儿在………服侍您!” “服………服侍我?………”水娘子眼神僵直:“就是这………样的服侍我?…………” 她说完话,眼珠一翻,似又昏睡过去。 卫铁民再也无法控制,水娘子刚合上眼,他立刻又伸手向她的下衣摸去。 水娘子的脸色更见红艳,她虽看起来已陷入昏睡,但神智却并未完全失去,一种从未有过的特殊需要,越来越使她体内燠热难当。 卫铁民两眼火红,脸色也变得紫胀,他略一犹豫,立刻抓住水娘子的下衣向下扯去。 水娘子发着娇喘,她似乎又见清醒,弯起两绦雪白的玉臂,一只手掌掩住双乳,一只手却紧紧抓住下衣,使卫铁民无法轻易得手。 卫铁民像只热锅里的螃蟹,他料定这该是水娘子最后的反抗和挣扎了。他更知道女儿春的药性,任何女人也难以抗拒。 水娘子内心那种难以形容的痛苦与期待,更不难想见。 她是具有上乘内功的女人,才能强自坚持到此时,若换了普通人,只怕早已堤溃波翻了。 此时卫铁民已是一丝不挂,他俯下身去,嘴唇贴上水娘子的粉颊,渐渐地,再滑到那两片火红、热辣的樱唇。 “大………大婶!………” “铁民!你?………” “大婶!………我………” 卫铁民一只手顺着水娘子前胸,碰触上那坚挺而又酥腻的双峰,再徐徐向下滑去。 水娘子揑住下衣的那只手,已不知什么时候移了开去。 在这刹那,卧房内的烛光熄了,床上已分不出那是水娘子,那是卫铁民。 窗外落着阵雨,和室内交成一片。 口口口口 口口 嵩云别庄发出了武林帖,邀约北五省武林中黑白两道具有身分地位的领袖人物,包括十六世家、各镖局的负责人、各门派掌门帮主,连一些息影林泉的前辈高人,和江南道上的知名人氏,都接到了邀帖。 武林帖是卫彩云和卫天风联合具名发出的,邀约上述人等在九月九日重阳节,于嵩云别庄的青龙岭聚会,当众为一代大侠北地武林盟主上官嵩开棺验尸。这消息几乎震惊了整个大江南北,七月刚过,就有不少人开始登程,奔向直隶南宫而来。 这清息在司马青、上官红、谈不同等人来说,并不感到惊异,这正是谈不同从中放出空气,迫使卫天风和卫彩云不得不采取这项行动。 不过,这样一来,反使上官红等生出另外一种失落感,那就是诗句中“欲知上官生死谜” 的生死之谜,已不再成谜,必是绝无生望。 在他们预料,若卫天风兄妹不肯接受开棺验尸的要求,上官嵩可能就有并不曾死的希望。 因为开棺之后,若只是一口空棺,或盛殓了他人的尸首,甚或放上其他重物以混人耳目,立刻就会揭破真相,卫天风兄妹岂肯做这种傻事。 而此刻对方既已发出邀柬,自可证明上官嵩必死无疑。剩下的只是是否中毒有待查验了。 如此一来,诗中“生死谜”的“生”,又做何解释?难道真如谈不同所说的“生”字只是代表自然而死不曾中毒之意么?……… 日子离九月九日越来越逼近,上官红飞司马青几人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他们几乎后侮不该发动这次开棺验尸的行动。 原任顺天府仵作的圣手神判杨天松,已在中秋后赶到了落凤坡。 九月九日这一天终于到来,他们早就准备好祭拜之物,上官红也换过一身孝服。 上官嵩死时,上官红并未穿着孝服,依然一身红衣,这事她一直在内心感到愧对父亲在天之灵,他若来不少武林人士的非议,但那是因为两年前在松阳观当着江湖群豪面前一句气话,不得不硬着头皮做出“父死不服孝”的不近人情的举动。此刻,她自然要身穿重孝,藉以减少多日来的愧疚。 司马青因和上官嵩有半子之分,也换上孝服。 他们在日出不久,便到达青龙岭上官嵩的陵墓前。 还有比他们到得更早的,已有二三十人在黎明时刻就到达了。 其实,被邀约的黑白两道人士,最迟的也在昨日到达南宫,有不少且已来此多日,被卫天风招待在嵩云别庄。 各路人马陆续到达,大约巳时刚到,卫天风在不少人的簇拥下,来到了青龙岭,卫铁民也夹在人群之中。 再后面是一顶素色小轿,轿帘掀处,走出素衣素裙鬓插白花的卫彩云。她面色略显憔悴,神情一片落寞。 这时陵墓前聚集的各路群豪,已有百余人,百余双视线,齐齐集中在卫天风、卫彩云和司马青、上官红身上,场内也随着引发一阵骚动。 青龙岭陵墓前一片空地,十分辽阔,慢说百余人,即便上千人,照样容纳得下。 而这百余人,全是各地武林以及各门各派的首脑人物,实际上他们代表着上千人、上万人。 邀柬既是卫天风和卫彩云联名发出,他们自然是主人。 卫天风面色肃然,他抱拳拱手,视线缓缓扫过墓前群豪,高声说道:“卫某深深感谢各位从各地赶来青龙岭赴约,本来,愚妹丈上官大侠早已安葬在此,出殡之日,今天在场的各位高朋亲友,谅来有不少人曾参与执绋,咱们中国人,一向讲究的是入土为安,但上官姑娘和司马少侠却一直认定上官大侠是中毒而死,而且硬指卫某和舍妹是主谋之人,为了洗刷卫某和舍抹的不白之冤,也为了对舍妹丈之死,对各方有个交代,卫某只有甘冒对上官大侠之大不敬,开棺相验,并请今天在场的各位前辈和同道,做个最公正的见证人。” 墓前又是一阵骚动,不少人交头接耳起来,只是无法听出他们在讲些什么。 终于,人群中站出了广和镖局主人老英雄银枪邱广超。 广和镖局在京师一带字号最老,名头也最响亮,尤其主持镖局绰号铁马银枪的老英雄邱广超,自二十几岁,就子承父业,接掌下镖局重任,至今已四十余年。 他一生行侠仗义,普受黑白两道尊敬,在京师一带镖界,具有举足轻重的身分,他对嵩云别庄和天风堡两家,表面似乎采取中立,实则颇为不齿卫天风的为人,暗中对上官世家颇多支持维护。 卫天风刚才的几句开场话,听来好像颇为冠冕堂皇,唯在场不少人却已大感激愤,只因慑于他的威势,竟无人敢挺身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邱广超见自己若再不出面,在场百余人势必任由卫天风摆布,是以他无法再保持缄默。 邱广超走出人群,抱拳拱手道:“卫堡主,可否容邱某说几句话?” 卫天风一见邱广超挺身而出,便知必有麻烦,但却不动声色,也抱拳还了一礼:“邱老爷子有何见教?” 邱广超面向群豪,朗声说道:“卫堡主为表明清白,这种做法原也无可厚非,不过,邱某倒有一项疑问,上官大侠是五月去世,至今足足四月之久,遗体想必已经无法保全,甚至只剩一堆枯骨,卫堡主自称只为洗刷冤屈,而使上官大侠入士不能为安,硬要开棺相验,让上官大侠死后连遗体都要受到折腾,试问各位同道,这种做法值得么?卫堡主又于心何忍? 于心何安?” 人众中不少心向上官世家的人,都不禁暗暗称快,深深佩服邱广超仗义执言。 卫天风太阳穴微见抽搐,但却随即呵呵笑了起来:“邱老爷子的话,颇让卫某佩服,卫某又何尝愿意甘冒这种大不韪,但倘不如此,岂不要一生一世担上谋杀上官大侠的罪名?” 邱广超冷冷笑道:“不错,谁都不愿枉担罪名,尤其像卫堡主这样侠名远播,望重北地武林的顶尖人物。 可是邱某再想问一句话,开棺之后,如果只剩一堆骸骨,又有谁能查验得出生前是否中毒?” 这一问又使在场不少心向上官世家的人为之称快。 卫天风没想到对方言词如此犀利,顿了一顿道:“邱老爷子尽管放心,在场不乏高人奇士,自有能人可做鉴定。” 邱广超摇头大笑道:“邱某活了六十多岁,从没听说当今世上还有这种高人,那除非卫堡主自己鉴定。” 卫天风也跟着赫然大笑道:“邱老爷子,今天在场,都是各方高人,不远千里赶来青龙岭,难道凭你几句话,就想阻挠这项行动不成?咱们一向无怨无恨,为何偏要冲着卫某找岔?” 邱广超道:“卫堡主言重了,请恕邱某再说几句话,即便要开棺相验,总得死者的家属亲人同意,卫堡主算是死者的什么人呢?可够资格做这种决定?” 卫天风冷笑道:“邀柬是卫某和舍妹联名发出的,上官大侠无子乏后,舍妹就是他的唯一家属亲人。” “卫堡主别忘了上官大侠还有位千金,你可曾问过上官姑娘她可同意?” “上官姑娘早就离开嵩云别庄,嫁人而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她父死不服孝,已和上官大侠早就失去父女之情。” “你说这话,不觉有失身分么?上官姑娘就在面前,卫堡主不妨再问问她,她父死不服孝固然不对,但她今天却是一身重孝,又何尝失去父女之情,难道当着在场各方高人之前,卫堡主仍想一手遮天?” 卫天风太阳穴再度抽搐,神态中隐现杀机,场中气氛,也忽地变为凝重起来,大有剑拔弩张之概。 “两位最好不要再逞口舌之能,免得伤了和气,邱老爷子既然非要死者的家属出来说几句话不可,我也不得不在各位面前表白一番了!” 群豪齐向发话之人望去,场中施施然走出上官嵩的未亡人卫彩云。 卫彩云神色木然,长长叹息一声道:“家兄这次的决定,实在是为情势所迫,只因近月来各方对先夫之死,不少人诬指是因家兄和我下毒所害,谣言越传越盛,令人无法忍受这不白之冤。” 邱广超道:“上官夫人可曾查出是谁散播的这项谣言?” 卫彩云恻然摇头道:“那我就不清楚了,至少上官姑娘有这种怀疑。” 邱广超转头道:“上官姑娘,现在该你说几句话了!” 在场所有的人,视线又立刻投向上官红这边。 上官红对邱广超的不畏权势,力主正义,内心一直感动不已,但开棺之举,是她和谈不同、司马青等故意放出空气所促成,却又不能因此放弃机会。若失去这次机会,又有何法能查出父亲死因。 卫天风面色肃然,他抱拳拱手,视线缓缓扫过墓前群豪,高声说道:“卫某深深感谢各位从各地赶来青龙岭赴约,本来,愚妹丈上官大侠早已安葬在此,出殡之日,今天在场的各位高朋亲友,谅来有不少人曾参与执绋,咱们中国人,一向讲究的是入土为安,但上官姑娘和司马少侠却一直认定上官大侠是中毒而死,而且硬指卫某和舍妹是主谋之人,为了洗刷卫某和舍抹的不白之冤,也为了对舍妹丈之死,对各方有个交代,卫某只有甘冒对上官大侠之大不敬,开棺相验,并请今天在场的各位前辈和同道,做个最公正的见证人。” 墓前又是一阵骚动,不少人交头接耳起来,只是无法听出他们在讲些什么。 终于,人群中站出了广和镖局主人老英雄银枪邱广超。 广和镖局在京师一带字号最老,名头也最响亮,尤其主持镖局绰号铁马银枪的老英雄邱广超,自二十几岁,就子承父业,接掌下镖局重任,至今已四十余年。 他一生行侠仗义,普受黑白两道尊敬,在京师一带镖界,具有举足轻重的身分,他对嵩云别庄和天风堡两家,表面似乎采取中立,实则颇为不齿卫天风的为人,暗中对上官世家颇多支持维护。 卫天风刚才的几句开场话,听来好像颇为冠冕堂皇,唯在场不少人却已大感激愤,只因慑于他的威势,竟无人敢挺身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邱广超见自己若再不出面,在场百余人势必任由卫天风摆布,是以他无法再保持缄默。 上官红把带来的祭品摆好,烧上锡箔冥纸,双膝跪倒,再把一炷香插进香炉,不觉泪如雨下,哭倒墓前。 司马青也恭恭敬敬地拜了几拜。 在场群豪,先前曾为上官红的同意开棺,不少人大表不满,此刻见她泪光莹莹、伤心欲绝,也随之唏嘘不已。 上官红和司马青祭过之后,接着是卫彩云拜祭,她依然脸色木然。 卫彩云刚刚祭毕,却见卫铁民也随后在墓前跪倒。不知什么时候,他也换了一身重孝。 群豪中有人看不过去,首先挺身发话的,是镇远镖局主人赵震纲,他大声说:“慢着,卫堡主的公子有什么资格参与祭墓?” 赵震纲一向和卫天风格格不入,公开站在反对立场,方才他本想首先站出来讲话,却因邱广超抢先了一步,只好隐忍下来,此时他觉得已太不像话,自是不能再忍。 卫天风踏出两步,冷冷笑道:“赵老爷子也想搅局么?” 赵震纲也冷笑道:“这是什么话?令妹好歹是上官大侠的未亡人,上官姑娘是上官大侠千金,她们自然应当祭拜,令郎算的那一门子亲人?他祭的什么墓?难道卫堡主看准了嵩云别庄这份产业无人继承?” 谁知卫天风并未恼怒,反而嘿嘿笑起来道:“上官大侠死后,她的千金不肯服孝,卫某在万不得已之下,才命犬子披麻戴孝,为他送终,当时赵老爷子也曾前来执绋,为何不加阻止?犬子当初既然能在灵前尽哀,难道现在就不能墓前拜祭?” 几句话反驳得赵震纲无言可对,而赵震纲也感觉到若再争论下去,依然于事无补,只好忍着一口气退了下来。 卫天风在儿子起来后,也走向墓前,深深一揖道:“上官妹丈,你一生行侠仗义,誉满武林,北五省江湖同道,都把你敬为泰山北斗,据卫某所知,你自出道以来,从未冤枉一个好人,而今在你归天之后,竟平空生出满天谣言,倘你在天有灵,请能还我一个清白。” 卫天风说完话,退后两步,挥了挥手。 山下立刻奔过来七八个庄丁,他们都手持锄镐锨铲等挖掘器具,准备进行掘墓。 在场百余各地高人,眼见陵墓规模宏伟,并非一时半刻可以掘开,纷纷趁这段时间,在附近各处走走。 “不成!”忽然有人暴声大叫:“上官大侠坟墓,岂能随便掘开,至少也得问问大家的意见!” 群豪们惊诧中又聚拢回来。 说话的是龙武镖局总镖头巴天义。 此人一向趋炎附势,早被卫天风收买。他武功虽然不高,却非常好出锋头,上次在天风居,曾被绿袍长须老人随身的黄衣童子用隔空打穴的手法点住穴道,弄得当场出丑,狼狈不堪,事隔不久,竟又老毛病重发。 卫天风向他扫了一眼,并未开口说话。 不少人已开始怀疑,这可能是卫天风的故意安排。尤其一直不曾出言的谈不同,立刻觉出巴天义这几句话的用意颇不寻常,若当真是卫天风的授意,看来开棺查验之举,必然又有变化。 谈不同思念尚未转完,却听另有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道:“谁说不能掘墓?刚才人家双方已经讲得好好的,你这小子出来搅的什么局?” 接着一个头挽凤髻、怪模怪样的老女人走了出来。 她竟是十大天魔的女魔头易双凤,难怪她骂巴天义为小子,巴天义已是五十开外的人,够资格骂他一声小子的,实在找不出几个。 另外九魔,也紧紧随在易双凤身后。 易双凤这一叫嚷,又使在场不少人感到一怔,如果巴天义的出言搅局是出于卫天风的故意安排,那么易双凤却又为何出面干涉?因为他们十魔,是早就随卫天风来到嵩云别庄的,彼此之间,岂能毫无默契。 巴天义像是不敢过分招惹易双凤,退了两步道:“老婆子,你想做什么?” 易双凤桀桀干笑两声道:“你老奶奶我想看看上官嵩到底是怎样一个三头六臂的人物!” 巴天义哼了一声道:“上官大侠一生走遍五湖四海,不信你没见过他?” 易双凤噘噘干瘪的嘴唇道:“老奶奶我隐迹江湖四十年,据说上官嵩今年才不过五十五岁,老奶奶行侠各地时,他才是个不足十五岁的毛孩子,怎会见过他?” 这话不无道理,算起来易双凤也的确未见过上官嵩。 她带点自我解嘲的意味,接道:“听说他在四十岁上,就做了北五省的武林盟主,可见他是少年得志,名利双收。而老奶奶活了九十六啦,只赚了个黑道上的女魔头,说起来也够丢人的,简直枉活了大半辈子。所以要趁这次难得的机会,瞧瞧这位北地大侠,究竟是何等面貌身材,掘墓的,你们只管掘,有那个小子再出面阻挠,我们就用十绝剑阵对付他!” 巴天义望望卫天风,见他毫无表情,也只好愣愣地退回一边。 几个掘墓庄丁,七手八脚的,足足辛苦了半个时辰,个个累得满头大汗,总算挖开墓壁,露出坑圹中的红漆棺木。 群豪不约而同的聚拢过来,有不少人且站上近旁的墓顶,由高处向下观看。 卫彩云、卫天风和上官红、司马青等,都已站在最前面。 谈不同拉着圣手神判杨天松,也挤到上官红的背后。 两个随来的木匠,在掘墓庄丁退走后,也带着必要工具开始启棺。 在场百余人的心情,都随着紧张起来,个个睁大眼睛,屏息等待。 “诸位请等一等!” 又有人说话了,是银枪邱广超,他也挤到最前面:“邱某还有话说!” 卫天风侧过脸道:“邱老爷子那来这多的话?” 邱广超道:“开棺之后,是由那位高人相验,卫堡主应事先做个明白交代!” 卫天风道:“卫某早就请来验毒高手,尊驾但请放心!” 邱广超冷笑道:“由你请来的人相验,公平么?” 卫天风道:“如果老爷子信不过卫某,卫某方才已经说过,在场这多高人,谁都可以帮忙。” “不必了。”谈不同接上了腔:“在下有位好友,相信在验毒方面,很少有人能比得了他。” 卫天风不屑的瞥了谈不同一眼道:“这位高人是谁?最好先请出来让大家见识见识!” 谈不同高声道:“顺天府的仵作大人、圣手神判杨天松、卫堡主,你看如何?” 此语一出,在场百余人齐感大大一惊,他们平时虽与官府素无来往,却多半闻知京师顺天府有位圣手神判杨天松,他能赶来青龙岭参与验尸,这是谁也预料不到的。 卫天风嘿嘿笑道:“谈门主,你不是开玩笑吧?” 谈不同道:“人都来了,在下岂能在这种场合开玩笑,杨兄,你请自己表明一下身分吧!” 杨天松双手高举,接着向在场拱拱手道:“在下就是杨天松,各位高人请多指教!” 群豪中有不少见过杨天松的,连卫天风也对他稍有认识,但却不解杨天松何以能撇开公事由顺天府赶来青龙岭。因为在场所有的人,除谈不同等外,谁也不知道这位圣手神判已辞差在野。 卫天风虽不愿杨天松插手相验,众目睽睽之下,却又无法采取拒绝手段,怕的是若因此激起在场众人的疑心或不满,反而弄巧成拙。 同时他也料定上官嵩必然只剩下一副骸骨,高明如杨天风,想验毒也必然无能为力,何况纵然能验出死者中毒,他也有办法使在场的人不致相信那是真的。所以,他仍保持一副非常镇定的模样。 开棺工匠,很快的已除去棺上的封漆封布和封钉,但他们不敢迳行打开,只待卫天风下令。 卫天风却忽然高叫道:“各位请静一静,在开棺前的最后时刻,双方必须有个协议。” 在场人众,不知卫天风又要卖什么关子,全无一人应声。 卫天风眼神盯注在上官红脸上:“上官姑娘,开棺大事,非同儿戏,咱们应当谈个条件。” 上官红冷然说道:“什么条件?你说吧!” 卫天风正色道:“倘若验出令尊系中毒而死,卫某情愿自刎墓前,以谢令尊在天之灵!” 上官红未料到他会;立此重誓,呆了一呆,尚未答话,只听卫铁民失声叫道:“爹,这怎么可以,就算姑丈是中毒而死,也不能断定是您下的毒手。” 卫天风仰天黯然一笑道:“大丈夫活在世上,富贵荣华不过过眼云烟,唯有声名信誉,才可千古不朽,倘若上官大侠死有冤屈,不管是谁下的毒手,卫某都愿承担这项罪名。” 卫铁民情急叫道:“爹!这样太不公平了!难道………” 卫天风显得极为悲壮的一阵大笑道:“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为父纵然一死,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我要问一问上官姑娘,倘若验不出令尊中毒,你又如何?” 上官红朗声道:“从此退出江湖,远走江南,永不过问先父身后之事。” “好!一言为定。”卫天风高声吩咐道:“开棺!” 棺盖启处,在场群豪,齐齐发出惊呼。 上官红和司马青也大感意外。 卫天风却几乎呆在当地。 卫彩云脸上依然看不出任何表情。 棺椁内的上官嵩,和临终时竟毫无异样,不但半点不曾腐坏,简直栩栩如生。 人死百余天,遗体竟能毫无变化,实属世上少见之事,难道已经练就金刚不坏之身?… 上官红再见父颜,又是热泪夺眶而出,但她悲伤中又觉得安慰的,是既然尸身不坏,则检验是否中毒必定不难,看来卫天风兄妹的伪善面目,立刻就要在在场群豪前揭破了。 在场所有的人,也意识到既有圣手神判杨天松负责验尸,真相如何,不出片刻,便见分晓,若当真中毒,卫天风是否会当真自刎墓前? 这是最紧要的时刻,众人在开棺时的一声惊呼之后,很快就肃静下来,几乎连空气也近于窒息。 所有视线,不约而同的投注在圣手神判杨天松身上。 杨天松缓缓走近棺前,先在死者额头轻按了几下,然后仔细摸索头上各部发根。 足足半盏热茶工夫过去,再从褡裢内找出一支银簪样的东西,先插入死者鼻孔,再插入口内,很久之后,才拔出来凝神仔细观察。 上官红和司马青,虽急于得知分晓,却又不便出声询问。 杨天松再从褡裢内摸出一只绿色玉瓶,向死者口内滴了几滴浅红色的液体。 这大约就是他自制的独门药物,能在尸体上逼走解毒药力,使原有毒迹再现。 他静静地默察了片刻,又取出那银簪一样的东西插入口中。 “杨兄!是否还要解开衣服察看全身各处?”谈不同忍不住问。 杨天松摇摇头:“不必。” 又过了一盏热茶工夫,杨天松终于收起所有用具,退回几步,面色凝重,不发一语。 谈不同走近杨天松身边道:“杨兄,结果如何,怎么不说话?” 上官红和司马青也迫不及待地望着杨天松。 卫天风更是屏息以待。 因为只要杨天松宣布出结果,不是卫天风自刎而亡,就是上官红从此退出江湖,不再踏进嵩云别庄一步。这是件大不寻常的事。 杨天松终于吁了口气,一字一句地道:“上官大侠是因病去世,并未中毒。” 骤闻此语,上官红和司马青有如冷水浇头、身受重击,几乎要晕倒在地。 卫天风却立时眉飞色舞,如释重负。但他却故意不做任何表示。 群豪也在这一刹那,对当事者两家的看法,又有了极大的转变。 这场面仅维持了片刻,便听易双凤发出桀桀一阵怪笑道:“我道上官嵩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原来也和你们没有两样。” 她这几句话,至少使得当场气氛,稍为缓和下来。 “杨兄!”谈不同叫道:“事关重大,希望你能再验一遍!” 杨天松正色摇头道:“兄弟验得绝无错误,否则只有另请高明了。” 卫天风随即高声道:“老天有眼,公道自在人心,今天卫某终于洗清冤屈,老天还了我的清白声誉。” 人丛中有人附和,是巴天义的声音:“咱就知道卫大侠不是那种人!” 卫天风目光再转到上官红脸上:“小红姑娘,人死入土为安,现在真相既明,令尊的坟墓,可以恢复原状了么?” 上官红向卫天风拱拱手道:“那就有劳卫堡主多多代劳了。” “小红姑娘。”卫天风微微一顿道:“难道你就不肯眼见令尊坟墓恢复后再走?” “晚辈相信卫堡主必能为先父陵墓恢复旧观。” “那你又做何打算?” “方才双方已经有约在先,我必须从此退出江湖,远走江南。” “现在就走?” “今晚即刻启程。” “不必了。”卫天风突然流露出一片情深意切的神色:“不管你对我看法如何,咱们总是一门亲戚,衙某绝对无意逼你远走江南,那样做就太不近人情了。” “你打算要我怎么样?” “卫某想和你谈一件事情。” “卫堡主有话请讲?” “这里讲只怕不太方便。” “卫堡主准备在那里讲呢?” “三天后申时一刻,在天民楼见面。” 当晚,上官红和司马青彻夜未眠。 虽然,开棺验尸之事,已证明并非下毒致死,但他们对卫天风的敌意,却无法即刻消除。 照上官红的性子,她决定从此退出武林,远走江南,但司马青和谈不同都不以为然,他们断定上官嵩之死,纵然并未下毒,但卫天风也绝对难逃干系,若留在南宫或京师一带,慢慢聪必有所收获,一旦远走江南,则上官嵩的死因,便永无水落石出之日了。 上官红经过详细考虑,也感到为父报仇岂可中途而废,便决意留了下来。 至于卫天风的三日之约,她也决定必须依约前往。 她岂肯失信于卫天风,只是对方邀约的仅上官红一人,司马青纵然放心不下,也不便公开随行。 ----------------------------------------- 逍遥谷 扫描,君临天下 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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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看看三日已到,上官红便在午后,独自一人进城,来到了天民楼。 这时午餐早过,晚餐未到,天民楼偌大一所酒馆,只有疏疏落落的几位客人。 上官红登上花厅,花厅内更是空无一人,仅在壁角处,摆了一席酒菜,却又无人在座。 天民楼掌理店务的人,已暂时换上了吴海狮。 水娘子自那次失身于卫铁民后,第二天即不辞而别,回到京师去了,其中原因,除卫铁民外,连卫天风都被蒙在鼓里。 上官红不见卫天风人影,刚要下楼,花厅侧后的房间内早冲出一个面皮白皙、身材细高、锦衣华履的年轻人来。 上官红看出是卫铁民,别过头去,故意不予理睬。 卫铁民倒是笑容满面,来到面前,语气亲切地指着摆好的酒席道:“小红妹妹,快请这边坐!” 小红妹抹四字出自卫铁民口中,在上官红听来,实在大感憋扭,暗道:“小红妹妹也是你这种人叫的。” 但她却无法出言禁止他这样叫法,不管卫彩云是上官嵩的继室或小妾,他总是卫彩云的内侄,彼此的亲戚关系是无法推翻的。 卫铁民见上官红不理,越发显得殷勤,笑口盈盈地道:“小红妹妹,何必这样见外?快请坐啊!” 上官红正眼也不看他一下,冷声说道:“令尊为什么不来?” 卫铁民道:“我爹今天不大舒服,所以吩咐我来和小红妹妹见面。” 卫铁民和卫天风的身分地位,岂可同日而语。 上官红如果和他站在对等立场谈条件,那能不感屈辱,刚要发作,却又想到自己此来,不过是为了赴约,不论是卫天风或卫铁民,只要地赴约就算交过差事,与其对付老辣奸猾的卫天风,倒不如对付卫铁民来得便当。 想到这里,自动落了座道:“我今天很忙,没工夫多耽,令尊交代的什么话,卫少堡主就请痛痛快快的说吧!” 卫铁民面色尴尬地笑道:“小红妹妹何必这样认生,咱们总是亲戚,称我少堡主实在不敢当。” “你说称你什么好呢?” “你就………你就………”卫铁民不住摸头,面孔也胀得发紫:“嗨!这教我怎么说呢,算了,还是随你叫吧。” “那就叫你卫少爷好了。”上官红道:“卫少爷,快快请讲!” “我爹想跟你要件东西。” 上官红听得一怔道:“我现在已是无家可归,身上一无长物,令尊跟我要的什么东西?” “小红妹妹,这是什么话,嵩云别庄仍是你的家,我卫铁民欢迎你回来还来不及,怎说无家可归?” “卫少爷一人欢迎我又有何用?” “姑姑眼我爹照样也欢迎你回去,一个千金小姐,那能永远在外流浪。” “难道你不知道我早就嫁人了?” “我卫铁民绝不承认你嫁了人。”卫铁民挺起胸脯道:“嫁人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和司马青之间的夫妻名分,并不存在,只要你回来………” “住嘴!”上官红脸色铁青,冷声叱道:“卫铁民,我是赴令尊之约的,并非来听你胡说八道!” 卫铁民呆了一呆,连忙堆下笑脸道:“我真该死,不该讲这些,惹小红妹妹生气,就算我没说,好么?” “你我之间,没有私事好谈,卫少爷,令尊到底要件什么东西?” “这件东西,在你说来,并不重要,留在身边也没用处。” “究竟什么?” “金剑令牌。” 上官红心头一震,想起父亲生前在她最后一次离家时,把代表武林盟主权位的金剑令牌交给了她,是她藏在闺房夹壁之内,日前夜探嵩云别庄,金剑令牌却已不翼而飞。 卫铁民紧盯着她的脸色:“小红妹妹,三天前在青龙岭,你曾有约在先,若姑丈不曾中毒,情愿从此退出江湖,不回北地,是我爹念在彼此系属至亲,不愿以此相逼,只要你肯交出这样东西,他老人家一切全不追究。” “令尊虽然位高望重,却并非武林盟主,他要金剑令牌何用?” “家父虽非武林盟主,但北五省的武林大事,总得有人出来主持,目前已有不少人,准备公推我爹暂代盟主。” “令尊纵可暂代武林盟主,但金剑令牌却不可私相授受!” “难道小红抹昧也有意登上武林盟王宝座?接下姑丈的担子?” “上官红从不存这种野心。” “那就请交出令牌,也好让我回去交差。我知道你此刻不可能带在身上,只要通知我地点时间,我可以随时去取。” “可惜你们白费心机了。” “你是说?………” “我根本没有什么金剑令牌。” “这是不可能的。”卫铁民大声说:“有人知道,你把令牌,藏在闺房夹壁内,而现在夹壁内却空无一物,当然是被你带走,前些天有人深夜探庄,据说那人就很可能是你?小红妹妹,你是姑丈的独生女儿,庄上的千金小姐,只管大大方方地回家,又何必偷偷摸摸呢?” 上官红被他说得颇感吃惊:“你说实话,是谁在我卧房打开夹壁,发现令牌不见的?” “你的闺房,大约只有姑姑一人能进去。” “那是卫彩云发现的了?” “也许是吧。” “好,我可以告诉你,那金剑令牌,必然早已在令尊手中,难道我上官红还有第二块令牌不成?” 卫铁民眨着两眼,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干笑道:“小红妹妹笑开得太大了,如果在家父手上,又怎会再向你要?家父一生为人光明正大,他岂肯做出这样狡赖无聊的事。” 上官红霍地站起身来道:“卫少爷,令尊的为人,你又知道多少,回去对他讲,等有第二块金剑令牌时,我再专诚为他送去。” 上官红离开天民楼,也是掌灯时分,南宫城内虽然并不十分热闹,这时却也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她找了一家饭馆,随便用过晚餐,出得门来,听得对街锣鼓喧天,走近看去,原来正在演野台戏,台下有几百人在聚精会神地观赏。 戏文演的是穆桂英挂帅,大破洪州的故事。 上官红感怀身世,倍增伤情,她想到穆桂英也是一个女子,却能身为元帅,指挥千军万马,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 不管这故事是否真实,总是家喻户晓的,而自己也是武林盟主一代大侠之女,出身比穆桂英并不算差,到如今却落得漂泊江湖,无家可归,连父亲的冤屈也不知何时得伸。 她担心司马青和谈不同等牵挂,并未看完,便出城回落凤坡而来。 南宫县城距落凤坡大约十几里路,只有一条崎岖山路可通。 这时已是二更天气,路上已无行人,若非她身负武功,艺高胆大,普通女孩儿家,恐怕一步也不敢行动。 北方的气候,九月里已是一片萧瑟景象,尤其夜色已深,更是涌来阵阵寒意。 上官红踽踽独行,可能阴云密布之故,夜色觅越来越暗,向前凝神望去,似是已来到一片墓地,由于坟墓大小高低不一,地面也高低起伏不平,显然是座乱葬岗。 岗上杂树丛生,不远处时有磷磷鬼火闪烁,夹杂着秋虫瞅啾,夜枭悲鸣,气氛竟是越来越感阴森恐怖,饶是上官红一身武功,这时也难免打心底泛起寒意。 举目四顾,一片茫然,风声萧萧,更增加了深夜间荒郊外的森然气息。 她自幼在嵩云别庄长大,嵩云别庄距落凤坡仅数里之遥,从前她也多次往来南宫县城,道路并不陌生,但这条山路,却是甚少行走。她来时是走的另外一条大路,此刻地真后侮竟为贪图捷径而踏上了这样一条夜路。 “来人可是上官红?” 上官红悚然惊震,夜风飕飕,使她分不清这声音究竟在前在后、在左在右、甚至在远在近。 如此深夜,荒冢乱岗之间,竟然有人停留,而且能指出自己是上官红,简直不可思议,也使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官红!为什么不答话?” 她惊怖中站住脚步,并听出声音发自左方不远处。 “你是什么人?” 夜色中,两丈外的矮松下,现出一条人影。 上官红只能隐隐分辨出是一条人影,却无法看清衣饰面貌。 “你究竟是谁?” “何必问我是谁,我对你丝毫不存恶意,只为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 上官红终于听出对方是个女子。 “你想告诉我什么?” “三日前青龙岭开棺验尸之事,你觉得奇怪么?” “不错,我坚信先父是卫天风卫彩云等下毒所害,为何却检验不出结果,尤其连人称圣手神判的杨天松也无能为力,难道杨天松已被卫天风收买?” “上官红,千万不可冤枉好人,杨天松绝不是那种人。” “那他为何不肯说出先父是中毒而死?” “因为那尸体本来就不是中毒而死,杨天松怎可凭空揑造?” “你的意思是说先父确未中毒?” “令尊确系中毒。” “你的话颠三倒四,令人不解。” “我再问你,令尊遗体,丝毫未损,一如生前,可感到奇怪么?” “是啊,家父去世四月,遗体毫无变化,确实令人不解其中原因。” “所以,令尊并不一定真死。” “啊!”上官红失声惊呼:“难道先父遗体还能复活?世上可有这种事么?” “我并没说那具尸体可以复活,但令尊可以用另外的方法复活。” “你究竟在说什么,我是越发胡涂了。” “月前你和司马青在长辛店集贤客栈,曾有人送去一首七言诗,你一定还记得吧?” 上官红心弦一紧,急急问道:“莫非芳驾就是那赠诗之人?” 那黑影道:“我是否是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首诗中的含意,必须弄清楚。” 上官红道:“那首诗的后两句‘欲知上官生死谜,且向青龙探分明。’我们曾夜探青龙岭多次,最后更开棺相验,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这就看出你们并不精明了。”那黑影吁口气道:“令尊明明被人下毒,却验不出毒来;令尊明明死去四月有余,却依然尸体完好如初,这就是其中破绽,你们为何不再进一步追究其中道理?要知道,世上之事,越是令人不解的,越要设法破解它。到后来,自然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这番话听得上官红似懂非懂,似醉还醒,许久,才茫然问道:“芳驾语含玄机,可否明白指点迷津?” “倘若对你明言,后果反而不妙,至少对你和司马青大大不利。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在公推北五省武林盟主之前,卫天风不但不会加害你们,反而暗中保护,所以,你们在短时间内一定十分安全。” “那是为了什么?” “因为他知道上官大侠已把金剑令牌交与了你,他得不到令牌,就很难登上武林盟主之位。” “若他得到令牌呢?” “那你们势必身临绝境,处处杀机,以卫天风的阴沉老辣,岂肯轻易放过你们。上次在天风居,他自破十绝剑阵救下司马青,这次在青龙岭,不逼你远走江南,表面看来,是他的仁义道德,实际全和金剑令牌有关。” “原来如此。”上官红恍然如有所悟:“你认为他一定会从我手中得到金剑令牌么?” “他一日得不到金剑令牌,你们就可一日获得安全。” “芳驾如此关怀我们,自然是我们的恩人了,所以我也不得不实言相告,金剑令牌,已是被人盗走,并不在我身边。” “我相信你不致骗我。” 上官红顿了一顿道:“依我看来,那金剑令牌,此刻很可能已早为卫天风所得。” 那黑影不觉发出笑声道:“这是你的多心,我必须告诉你,卫天风此刻还一直认为令牌在你手中,否则,你们早已杀机重重了。” “芳驾可知何日公推武林盟主?” “大约就在最近几天。” “我们要不要去呢?” “这要由你们自行决定了,据我所知,卫天风在这次公推盟主大会上,是希望以和平手段取得盟主地位。但中途或有不测,那就难免当场掀起一次腥风血雨的杀劫了。” “芳驾对上次天风居和这次青龙岭之事如此清楚,想必两次都在当场了?” “也许在,也许不在,只要知道事情经过,在不在场都是一样。” 上官红极力在回忆中搜索上次天风居此次青龙岭在场的人众,似是甚少有女子参与。不过,在那样的大场面中,纵然有些女子参与,也不易引起人们的注意。 “那么,不久后的公推武林盟主大会上,芳驾是否会出现当场?” 那黑影似在考虑如何回答问话,许久才说:“我若参与,可能会当场惹来麻烦。” “那是不想参与了?” “不参与我又不愿失去这次机会。” “难道芳驾也想登上武林盟主之位?” “我一个女流之辈,做梦也不致有这种念头。” “那你为何又想参与盛会呢?” “不参与又怎能知道盛会如何进行?” “你参与之后,准备出面主持公道?” “那只能说是在必要时了。不过,若大局发生变化,只怕第一个横尸溅血的便是我,那时也只有你和司马青替我收尸了。” “你何必说这种丧气话?”上官红心头泛起一种无名的凛意:“你能在暗中相助我们,今后只要用得着,我们自必设法图报大恩。” 那黑影似是淡然一笑道:“一点小事,你们何必挂在心上,我的话已说完,快些回落凤坡去吧!司马青和空空门的谈老头子,都在等着你呢。” “多谢芳驾连番相助之情,不过,芳驾必须告知我究竟是何方高人?” “方才不是说过么,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自己,以及上官大侠的生死………” 那黑影说到这里,突然大声喝道:“什么人?” 上官红也觉出不对,瞿然转头望去,另一条黑影,已像电射般疾飘而至。 上官红刚才和那黑影对话时,为防不测,长剑始终紧握在手,刚要向那人施袭,那人已收住前冲之势,低声道:“小红,是我!” 上官红听出是司马青,还剑入鞘道:“你怎么也来了?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司马青道:“你进入天民楼,我一直守在外面,又见你出来后到一家饭馆用餐,又见你观赏街头野台戏,然后出城一直跟到这里。” 上官红在司马青前胸轻槌了一下,带着撒娇的语气道:“好啊!青哥,为什么跟着我不肯现身?” 司马青道:“在城里对方耳目甚众,若和你会合,可能会引起他们的留意。” “出了城呢?” “想试试你的胆量。” 上官红哼了一声道:“胆量是好的!” 司马青笑道:“早知你胆量是好的,我就不该跟着来了。” “那你就给我走!”上官红想起方才一人独行的情景,一口怨气,终于发泄在司马青头上:“还说什么爱我?就为了试试我的胆量,害得我一路上提心吊胆,疑神疑鬼………” 司马青连忙拦住她的香肩,嘴唇贴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小红,别发脾气了喜我只知道你有一身高强的武功,没料到胆子还是这样小。” 上官红推开司马青说:“武功是武功,胆子是胆子。人家总是女人啊,就因为我有武功,所以虽然心里害怕,仍能独自走这趟夜路,若换了普通女人,只怕早就瘫在路上了。” “你说的对,下次………” “还有下次吗?” “下次你要把胆子好好磨练一下,胆子是越练越大的,你看刚才那女人,人家的胆子多大。” 上官红转头望去,矮松旁人影已逝。 司马青道:“人家早在我现身时走了。” 上官红道:“刚才我跟她所讲的话,你全听到了?” 司马青摇摇头道:“我隐身之处较远,而且风声甚大,并未完全听清楚。” “她的话很多地方语含玄机,令人难解,尤其对家父之死………” “我想刚才那女人,很可能就是上次在长辛店集贤客栈故意引我追出相见的蒙面女子………” 司马青正说到这里,上官红忽地拉拉他的衣袖,低声说:“快躲到路旁去!后面有人来了!” 司马青吃了一惊,连忙拉着上官红跃到一座土坟后,正好墓后有棵盘根矮松,刚好掩住了两人的身影。 只听耳旁一阵衣袂飘风之声,接着两条人影,在路旁停了下来。 司马青和上官红紧闭呼吸,由松隙中偷偷向外望去,只见前面的人影,身材十分苗条,一看便知是个女子。 后面一人,像是孩童模样。 两人虽是距他们藏身之处不远,却无法看清面貌。 但司马青和上官红却不难断定,这女子不可能是刚才那女人。 只听那童子道:“娘,为什么不走了?” 司马青和上官红齐感心头一跳,这话声好熟,分明是上次在天风居跟随绿袍长须老人的黄衣童子。 那女子四下略一张望道:“他们刚才明明在这里,为何不见了?” 黄衣童子道:“娘,他们是谁?” 那女子道:“现在告诉你也没用,将来你跟他们总会认识的。” 黄衣童子又问道:“娘,咱们一定要在四更前赶到嵩云别庄么?” “不错。”那女子望望天色道:“大约只有几里路了,待会儿到了之后,没有我的吩咐,绝不可随便讲话,更不可随便出手。” “娘。”黄衣童子似在故意撒娇:“不给他们点儿厉害,不就白来一趟么?难道娘还不信孩儿的身手?上次随爷爷到京城,孩儿就轻轻松松地点倒了两个老兔崽子,连有个又怪又老的女人都不敢惹我。” 那女子喝叱道:“到了嵩云别庄,要规规矩矩的随在我身后,倘若轻举妄动,小心回去后剥你的皮!” 黄衣童子轻轻叹口气:“娘和爷爷老是把我当孩子看,其实我什么都成,今晚的事,只要您放心,我自己来照样行。” 那女子不再理睬黄衣童子,从怀里不知摸出一件什么东西,扬手抛去。 “嚓”的一声,那抛出之物,插在不远处的一棵柞树上。 黄衣童子急急问道:“娘,那是什么?” 那女子却朝向司马青、上官红藏身之处道:“你们两人如果此刻不便出来,等我走后,再把柞树上的东西取下来。” 她说完话,脚下未见移动,人影已在数丈之外。黄衣童子紧随身后,霎时人影不见。 司马青忙从柞树上取下那女子抛出之物,却是一枚极小的袖箭,箭外包着一层纸条。 他们虽料到纸上必定有字,但因未带火折子,只好等同去再看。 回到落凤坡空空门分坛,已是三更过后,谈不同担心他们出事,一直未睡。 两人间到房中,灯下打开那包在袖箭上的纸条,上面写的是八句四字偈语: 死即是死, 生即是生; 非生必死, 非死必生。 上官非死, 白帝有踪。 后会期近, 且多珍重。 仅仅八句话,却使他们在灯下推敲到天将五鼓,依然无法详解其中之意。 口口 口口 口口 北五省公推武林盟主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次邀请与会的柬帖,是北五省武林中各门各派的首脑人物二十余家联名发出的,连空空门门主谈不同的名字也在内,虽然事先并无人向他协议过这件事。 司马青和上官红也接到了请柬。 谁都不难想像,这次公推盟主的主事者是卫天风和卫彩云,其余多数联名的,不过挂着头衔而已。 公推盟主的武林大会地点,仍在青龙岭。但并非墓地,而是上官嵩生前经常邀约同道好友聚会之处。 这地方风景绝佳,而且建有亭台楼榭,花木扶疏,幅员辽阔,足可容纳千人以上的聚会。 司马青和上官红到达时,已有三、四百人在场,由于人数太多,他们的来临,并未引起人们多大的注意。 看岭下时,陆续而来的与会者,依然络绎不绝于途。 这些人有不少是上次被邀来参与开棺验尸的各方人士,他们在事后得知不日将公推盟主,就索性留在南宫,有的根本就被卫天风招待在嵩云别庄。 而公推武林盟主之事,也多半是在卫天风的授意下由这般人从中策动发起的。表面上卫天风却显得对此举并不热衷。 卫天风在最后到达。 这时岭上的各路人马,足有七、八百人。这些人中,有不少是并未接到柬帖自动闻讯前来的,也有跟随他们的主人为护驾而来的。真正的各门各派各大世家领袖人物,也不过几十人而已。 卫天风的身后,是卫彩云,再后面是卫铁民。 卫天风神情潇洒豪放,气度恢宏雍容。 在场数百人,见他昂首阔步而来,纷纷退避让路,盟主尚未推选,他已俨然一副盟主派头。 卫彩云依然素衣素裙,面容憔悴,毫无表情。 卫铁民则完全一派趾高气扬的模样,这可能是他已料到很快就要成为武林盟主之子,身分地位又将大大提高的缘故。 场地正中,摆了百余张太师椅,这是具有相当地位身价的人才有的座席,也许是大家太过客气,此刻入座的也不过三、四十人,其余大都是空位。 卫天风和几位先入座的推让了一番,才居中坐下。卫彩云坐在他的左侧,卫铁民身分和辈分都还嫩得很,只好站在卫天风身后。 七、八百人的场面,本是一片嘈杂喧腾,但卫天风兄妹入座后,竟然自动静肃下来。 卫天风此刻自是最受瞩目的人物,越发显得意气风发,豪情万丈。他可能故做谦逊之故,只是目光扫视全场人众,并未开口讲话。 终于有人不甘寂寞了,这人又是凡事最喜强自出头的龙武镖局总镖头巴天义。 别看它难得受人敬重,却是高踞太师椅上,自成一方之雄。 他站起身来,抱拳环顾,礼数十分周到地说:“今天咱们推举盟主,这主事之人,自然非卫堡主莫属,所以应当先请卫堡主说几句话。” 卫天风这才满面春风地也先拱手为礼,朗声道:“各位要卫某主持这次盛会,实在不敢当。不过,今天各位来到青龙岭,卫某忝为地主,实在也不能不说几句话,咱们北五省,自从十五年前成立武林盟以来,确实为同道间造福不浅,盟主一席,也始终为愚妹丈上官大侠执掌。如今上官大侠不幸故世,盟主之位,已虚悬四月以上之久,急待重新推举,以便有人主持武林大计………” 卫天风的话尚未说完,已激怒了席位上的广和镖局主人银枪邱广超。他高声道:“卫堡主,你刚才的一番话,不觉得过分么?” 卫天风依然面带笑容,道:“卫某不知什么地方措词不当?还请邱老爷子指教。” 邱广超冷笑道:“今天大家在青龙岭聚会,卫堡主自称是此处主人,不知从何说起?青龙岭虽然死了男主人,还有女主人,总轮不到你,你这样说话,未免太大言不惭了!” “邱兄,何必在一句话头上计较?卫堡主虽不是青龙岭主人,至少也沾亲带故,总比咱们这些纯外人近乎些吧!” 说话的是席位中的太极门掌门人丁一鹤,此人一向甚少在外走动,但却和卫天风走得很近。 “邱老爷子若仅为家兄一句话,那我该算是青龙岭的主人了?”卫彩云接上了嘴。 邱广超不屑地瞥了卫彩云一眼道:“方才你若站出来讲话,邱某便没的话讲。” 卫彩云道:“我一个女流之辈,又有孝服在身,是我情愿请家兄代替。” 邱广超虽然气愤难平,也只有坐下身去。 巴天义却趁机抢着叫道:“今天的事,各位用不着争执,卫堡主众望所归,除了他,谁能找出第二个人担当盟主之位,所以兄弟希望各位能公推卫堡主出来主持武林大计。” “这是什么话?”镇远镖局主人赵震纲霍地离座而起:“既然是公推,就应由公意裁决。 在场的各门各派各大世家的负责人都应征询一下,看看到底谁是众望所归,你巴总镖头算什么东西!” 巴天义也从座位上跃了起来道:“姓赵的,你想干啥?” 赵震纲道:“你根本就是个无耻小人,甘做他人走狗,赵某不才,今天很想教训教训你!” 巴天义岂肯在众目睽睽之下示弱,抽出腰间九环刀,人已跃到席前空地。沉下嗓门道: “姓赵的,有种就给我下来,看今天是你教训老子?还是老子教训你!” 赵震纲只气得胸中热血直冲,刚要下场,却听身后人丛中一人高叫道:“对付这种狗腿子,何用赵大叔亲自出马,小侄我收拾他足足有余。” 这人是赵震纲镖局的镖师秦刚,生来性子最烈,很像水浒传中的霹雳火秦明,又因他也姓秦,使的一口长剑,所以得了个霹雳剑的绰号。 秦刚话刚出口,人也早就跃在场内。 巴天义身为总镖头,和一个镖师动手,难免觉得有失身分,但他是先行下场的,也只有不顾身分的出手一搏了。 秦刚横剑在手,冷冷说道:“姓巴的,你先出招吧!” 巴天义不屑地道:“我巴某人向来大不压小,对付你这种无名小辈,总应给你个先出手的机会。” 秦刚不再客气,冷笑一声,剑锋快如闪电,兜起一道寒芒,分心刺去,脚下也趁势飞起一腿,踢向巴天义小腹。 巴天义没料到对方来势如此狠辣,简直要一击置他于死地,九环刀急急劈出一记“迎云捧日”,人也跟着疾退。 “当”的一声金铁交鸣,秦刚的剑势,生生被九环刀震偏开去,踢出的一脚也落了空。 巴天义也被震退数步。 秦刚纵身再上,剑势变刺为劈,照准巴天义天灵穴,当头抡下。 巴天义觉出这一剑来势更猛,若再后退,虽可躲过,却显得有失身分,只好咬牙挥刀,硬接一招。 他由下向上迎击,在方位上就先吃了亏,再加秦刚剑势有如泰山压顶,力道奇猛,刀剑一接之下,巴天义站脚不住,当场被震摔五尺有余。 秦刚那里肯舍,跟过去猛地又飞起一腿,踢向侧腰。 巴天义尚未站住脚跟,早被一脚踢中,跟着再摔出去,落地之后,又连着两个懒驴打滚,才咬牙裂嘴地爬了起来。 他脸色一片惨白,连衣服也在翻滚中刮破好几处。 秦刚不为己甚,稳站当地,笑道:“承让了,巴总镖头如果还有指教,不必客气,在下一定候教就是。” 巴天义所属的龙武缥局,也有两个镖师在场,但他们眼见秦刚锐不可当,自感不易对付,虽已跃入场中,却未敢贸然出手。 这时秦刚也被赵震纲喝退。 龙武镖局的两个镖师,只好把巴天义搀回原位。 不过,此刻却恼了太极门掌门人丁一鹤,他转头望了赵震纲一眼道:“赵兄,贵镖局可算得人才济济,一个镖师,三拳两腿就能把一个总镖头打翻在地,老朽实在佩服。” 赵震纲见他有意找岔,冷笑道:“丁掌门人是为巴总镖头抱不平了?” 丁一鹤也冷笑道:“并非老朽为人抱不平,实在是贵镖局欺人太甚!” 赵震纲道:“丁掌门人又待如何呢?” 丁一鹤道:“老朽自不量力,愿在赵兄台前领教领教。” 他话末说完,人已像大鹏展翅般飞落场中。 赵震纲正要随着下场,秦刚却又冲了进来,拦住他道:“赵大叔,有侄儿在,用不着您动手。” 秦刚方才在两招之内,收拾了巴天义,对自己的身手,已信心大增,无形中胆气也更为豪壮,纵然面对太极门一派掌门宗师,也毫无惧色。 丁一鹤冷冷打量了秦刚一眼道:“就凭你也敢在老朽面前讨教?” 秦刚拍拍胸脯道:“尊驾最好少倚老卖老,有本事只管使吧!” 丁一鹤一挑手中蛇头杖,直向秦刚咽喉点去。 他出手看来毫不着力,但蛇头杖点出之后,却如万条银蛇钻动,圈起了三尺方圆的杖影,杖影中夹杂着嘶嘶之声。 秦刚急急迎出一剑,一阵波波轻响,那杖影竟是愈来愈密,使他一柄长剑,有如被一种无形力量嵌住,连抽动都抽动不得。 秦刚心头大骇之下,猛一咬牙,向后倒纵而出。虽然人已脱开杖影,但长剑却已脱手飞出。 丁一鹤蛇头杖在地上一拨一挑,那柄剑竟又飞了回去,只听他嘿嘿笑道:“接住!” 秦刚慌迫中抬手接住长剑,一招“直叩天门”,直向丁一鹤头顶劈去。 这是一种孤注一掷的打法,他性烈如火,明知对方武功高出自己甚多,也不肯认输罢手,即便当场溅血横尸,也在所不惜。 丁一鹤没料到秦刚竟如此拚命,丝毫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他深知若在此时此地弄出人命,很可能惹起公愤,变为众矢之的。只好侧跃数步,蛇头杖再度向剑尖圈出。 一股巨大无比的暗劲,迫得秦刚一柄长剑,竟如钉住在悬空中,接着右腕也一阵酸麻,五指一松,长剑竟又被挑了出去。 秦刚只得使出一记“怪蟒翻身”,身躯弹起之后,再向后倒纵。 丁一鹤并未跟进,只是轻描淡写地再向前点出一杖。 只见秦刚倒纵的身躯,忽然直升起七、八尺高,然后向两丈外抛去,直摔到一棵树下,才挣扎着爬了起来。 看丁一鹤时,早已收起杖势,气定神闲地站在当地。 “丁掌门人好身手,好杖法,赵某今天算开了眼界了!”赵震纲翻腕拔出长剑,也跃下场来。 他虽料到不一定是丁一鹤对手,但又不能当场示弱,要知武林中人,最重颜面声誉,有时为了要名,大可不要性命。 席位上的银枪邱广超素来和赵震纲相交莫逆,他生怕老友吃亏,岂不损了一世英名,不由走下场来道:“今天是公推盟主的日子,用不着逞能斗狠,丁兄身为一派掌门宗师,还是稍安毋躁些好,强中自有强中手,若弄个两败俱伤,谁都不好看。” 丁一鹤冷笑道:“莫非邱兄想打群架?” 邱广超仰天大笑道:“丁掌门人言重了,如果尊驾今天想登盟主之位,只怕仅凭武功,还不大容易办到。” 丁一鹤道:“那么邱兄是想登盟主宝座了?” 邱广超道:“邱某从不敢存这种念头,丁掌门人,咱们用不着打群架,你若真有兴致,我邱广超一个人足够了!” 丁一鹤笑道:“原来邱兄是抱打不平的,那么老朽只有奉陪了。”蛇头杖一点,一圈银芒,直向邱广超头顶罩去。 “住手!”席位上发出了易双凤的喝叱。 丁一鹤收起蛇头杖,眇了易双凤一眼道:“易老太婆,你耍的什么威风?” 易双凤目射精光,声色俱厉地道:“你们要打,等推出盟主以后再打一场助助兴,如果心存显耀武功,咱就布起十绝剑阵来试试,看那个不怕死的敢来破阵?” 丁一鹤冷声道:“易老太婆,听你的口气,好像准备以十绝剑阵来争夺盟主宝座,是么?” 易双凤一口痰几乎吐到丁一鹤脸上,道:“闭上你的狗嘴!我们都是七老八十上百岁的人了,还稀罕什么武林盟主,我们今天来,不过给你们这些后生晚辈揍凑热闹。” “你们十位老怪物,年纪这么大了,还凑的什么热闹?” 语声未歇,人丛中冲出一个肤色黝黑、体形高大肥眫、身披袈裟、足登芒履、手托铁钵的秃头大汉来。 这人竟是铁钵和尚柳无非。 易双凤一见铁钵和尚,不再理会丁一鹤,两眼一阵眨动,十分关切地叫道:“柳无非,你怎么也来了?” 铁钵和尚先向十魔施了一礼,视线再转向易双凤:“你们能来,我为什么不可以来?” 易双凤道:“你是出家人,怎能跟我们相比。” 铁钵和尚裂嘴笑道:“你们十位老怪物,当年败在无为上人手下,被幽禁在一处秘谷,曾声称永远不再出世,现在自食其言,反来指责我,未免太不公平了。” 易双凤叹口气,再摇摇头,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道:“好个没良心的东西,当年我们十人,都教过你武功,都是你的师父,如今不但不知感恩图报,反倒叫我们老怪物,须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懂是不懂?” 铁钵和尚笑道:“你这话谁相信,我父亲会是个女人么?” 易双凤被气得干咳两声道:“好小子,在我老人家面前,还要逞口舌之能,我们十人一共七男三女,他们七个男的,该是你的父亲了?” 铁钵和尚却又笑道:“我的父亲只有一个,没听说七个男人会合生下一个儿子来的。” 十魔之一的矮方朔彭奇,性子火爆,他实在听不过去,一跺脚骂道:“你一人兼得我们十人的武功绝学,我们对你那一点儿不好,良心何在?” 铁钵和尚终于低下头道:“你们授我十门绝学,柳无非岂有不感激之理,只是你们今天实在不该来参加这次盛会,四十年前你们的罪孽已经够多,何苦再来为虎作伥?” 易双凤怒道:“那你来做什么?” 铁钵和尚忽然变得面色肃穆,道:“我是来为武林除害的。” 他说着直走到卫天风身前,单掌立胸,道:“卫堡主,久违了。” 卫天风乍见铁钵和尚出现,也颇感意外,此刻见他竟找上了自己,虽然内心不安,但依然神态镇定:“柳兄不知有何见教?” “承蒙堡主见爱,借我黄金万两,酒家先向堡主谢过。” “区区万两黄金,柳兄何必挂在心上。” “黄金万两,岂是区区之数?” “如果柳兄仍有所需,卫某情愿再奉黄金万两。” “卫堡主如此慷慨大方,难怪侠名远播,为武林同道敬仰。” 卫天风和铁钵和尚这一问一答,在场群豪,个个都听得大感惊诧。皆因在场人众,除司马青和上官红等少数人外,谁也不知他们之间有这么一段秘密协定。 只听卫天风淡然笑道:“柳兄还要多少,卫某三日内奉上就是。” 铁钵和尚也笑道:“旧帐我柳无非就还不起了,怎敢再借新帐。” “柳兄无钱还债,卫某情愿奉送,不必还了。” “洒家一生行事,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有恩必偿,怎肯向卫堡主赖债。” 卫天风道:“这样说柳兄是还债来了?” 铁钵和尚道:“不错,也许洒家已经活不到明天,若今天不还,只怕以后便永无偿还之期了。” “柳兄此话怎讲?” 铁钵和尚凄凉一叹道:“洒家已经料定,青龙岭就是我的绝命之地,而且死期就在眼前。” 卫天风微微一怔,立郎笑道:“那就请柳兄把万两黄金交还卫某了。” 铁钵和尚却忽地纵声大笑起来道:“卫堡主真太看得起我柳无非了,出家人那里来的万两黄金,实不相瞒,我是一文不名。” “柳兄既无黄金,又如何还债?” “卫堡主,黄金万两,当初你的条件是要我杀死三个人,洒家已经遵照你的吩咐杀死了两个,即便要还债,也只剩下三千三百三十三两三了,对么?” 卫天风笑道:“不错,八成这剩下的债,柳兄带来了?” 铁钵和尚赧然摇摇头道:“方才说过,穷和尚身无分文。” “那又如何还债?” “只要洒家杀死你那要杀之人,这笔债不就还清了么?” “这………”卫天风耳根后急剧地抽搐了几下:“不必了,这笔债就算还完,卫某从此不再追究。” “岂有此理。”铁钵和尚道:“俗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帐,洒家和卫堡主既不沾亲,又不带故,岂能欠你的人情!” “这是卫某心甘情愿,怎说是欠人情?” 铁钵和尚冷笑道:“当着几百人在场,卫堡主也只有说心甘情愿了,心里如何想法,又有谁知道?卫堡主,洒家记性不好,竟然忘了第三个该杀的人是谁,你请再讲一遍,洒家立刻取他的人头来见,因为洒家已看到这人就在当场。” “卫某既不再逼柳兄还债,这第三人就没有再杀的必要了。” 铁钵和尚哈哈大笑道:“今天是卫堡主荣登盟主宝座之日,为了显示盟主的侠义气度,你自然不肯柳无非当场杀人,不过,洒家必须让在场所有的人知道,你要我杀死的第三个人是司马青!” 他故意把最后一句话声晋提高,以便让全场的人都听清楚。 卫天风脸色骤变,霍地离座而起道:“柳和尚,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竟敢在这里挑拨是非、妖言惑众,难道你认为卫某是好欺的?还是想藉机敲诈勒索?” 这时,岭上数百人,已大起骚动,场面空前混乱,但不大一会儿,又自动静止下来。 铁钵和尚不再和卫天风答话,却朝向席位左侧,高声喊道:“司马青,你出来!” 司马青初来时本来也在人丛中,不肯坐上席位,但上官红却认为自己是盟主的女儿,司马青是盟主的女婿,虽然年纪轻,身分和关系却不同于、一般人,所以强拉司马青坐在席位的最末处。 司马青闻听铁钵和尚指名要杀他,立即跃进场中,横剑当胸,等待对方出手。 上官红也紧揑剑把,屏息以待,准备随时出手援助。 铁钵和尚向司马青身前走近几步,脸上满布歉意:“司马青,今天咱们是第二度相会了,上次本来已决定杀你,却因知道你并非坏人,洒家不能滥杀无辜,所以只好中途罢手。” 司马青昂然一笑道:“那么这次你是认定我司马青不是好人了?” 铁钵和尚一耸浓眉道:“好人有什么用,这年头儿人好不如财多,有钱的王八坐上席,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洒家虽明知你不是坏人,却不能不杀你,因为洒家欠了人家的债,必须偿还。” 司马青冷然笑道:“柳无非,我看你枉自为人了,万两黄金就买得你无是无非,你若杀得了我,只管动手。” 铁钵和尚更不答话,抡起手中铁钵,一招“泰山压顶”,直向司马青头顶罩去。 这铁钵足有几十斤重,急罩而下,威势惊人。 司马青毫不避让,长剑“直指南天”,硬是迎了上去。 谁知就在铁钵与剑锋即将接触的刹那,铁钵和尚竟然卸去铁钵下击之力,急急收了回来。 司马青愣了一愣道:“大和尚,这算何意?” 铁钵和尚端起铁钵,痛苦地摇摇头道:“洒家岂肯枉杀好人,司马青,你请回位吧。” 司马青道:“在下岂是你随意摆布的。” 铁钵和尚不理司马青,却走近卫天风道:“刚才是你说过,洒家所欠的黄金,不再追究,是么?” 卫天风不知他又要做什么,略一颔首道:“不错,咱们之间的债,一笔勾销。” “那就好。”铁钵和尚放声大笑起来,但笑声却十分凄凉,笑过之后,眼眶中满是泪水: “卫堡主,现在该是咱们两人之间的事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卫天风不动声色地道:“柳兄这话,卫某不懂?” 铁钵和尚道:“我柳无非曾发下誓愿,待万金还清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杀你卫堡主,以为武林除害。” “杀我?”卫天风呵呵大笑起来:“卫某正想造福武林,柳兄却说杀我为武林除害,莫非你又接受了别人的万两万金不成?” “卫堡主不必多言,看钵!” 话声未落,铁钵已向卫天风头顶砸去。 “柳无非,住手!” 耳边响起易双凤的一声厉喝。 铁钵和尚收起铁钵,望了望易双凤道:“易老前辈,为什么拦阻于我?” 易双凤怒叱道:“卫堡主那点儿不好,你偏要跟他拚命不可?” 铁钵和尚道:“易老前辈,我看你是被他蒙住了,你们十位当年被无为上人幽禁秘谷,将及四十年,既没有好的吃,又没有好的喝,如今被他从京城一直招待到现在,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吃得你们脑满肠肥的,硬把他认做好人………” “生嘴!”易双凤暴喝道:“你胡说什么,我们年纪活了一大把,难道连好人坏人都分不出来,还要你来教训我们。” 铁钵和尚放下铁钵,道:“不管你们十位老人家为人如何,至少曾诚心诚意地教过我武功,可惜这番恩德,我柳无非只怕今生今世无法同报了,现在就请受我大礼一拜。拜过之后,再和卫天风决一生死,你们十位,若还念在往日之情,就请不必拦阻,万一我不幸丧命,就请替我收尸吧。” 铁钵和尚说着倒身跪在地下,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易双凤恻然叹息道:“柳无非,这是何苦呢。” 卫天风站起身来,向易双凤拱拱手道:“易前辈,不必多说,卫某不知因何开罪了柳兄,让他对我怀有如此深仇大恨,他既然非欲置卫某于死地不可,卫某也只好舍命奉陪了。” 他说着抽出长剑,迈步向场中走去。 “爹!”卫铁民抢先冲了下来:“杀鸡焉用牛刀,待孩儿来收拾这秃驴。” “你不是他的对手。”卫天风道:“他要杀的是我,退在一旁!” 卫铁民一来要在千百人前炫耀身手,二来不愿他即将登上盟主之位的老子失去身分,猛着胆子不顾卫天风制止,手指柳无非道:“姓柳的秃驴,家父是何等样的人物,岂肯跟你这种人动手过招。” “好小子!”铁钵和尚两眼精光暴射:“你想找死?” 卫铁民笑道:“只怕找死的是你。” 铁钵和尚双目圆睁,瞬间却又忍下来道:“洒家手下不串无名小辈,要杀的不是你,快些滚开。” 卫铁民这时早解开腰中的金蛇鞭,抖手一甩,猛向铁钵和尚颈项间撒下。 他手法十分怪异,出手一圈,金光闪闪,电射般奔向咽喉。 铁钵和尚却动也不动,连铁钵也不出手,反而顺着鞭势,挺起脖子迎了上去。 这种迎敌之法,看得在场千百人都大感惊骇,有的甚至惊呼出声。 卫铁民趁势振起腕力,再抖了几抖鞭梢。一条金蛇鞭,生生把铁钵和尚的脖子缠了三圈,然后再用力向后一带。 千百人又是一声惊呼。 铁钵和尚一咬牙,脖子连旋三旋,不但卸开了鞭势,而且带动鞭身,一股奇大的力量,带动着卫铁民的身体,竟离地也飞旋起来。 卫铁民情急之下,只好松开握鞭之手,但人却依然被余力带得直向两丈外的座位上摔去,正好砸向了太极门掌门人丁一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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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铁钵和尚的这一记“颈上神功”,只看得在场千百人都目瞪口呆;他岂止铁钵,连脖子好像也是铁的。 太极门掌门人丁一鹤,本来逸然自得、潇潇洒洒地在做壁上观,想不到卫铁民竟凌空摔到他的身上,就像铁钵和尚有意找碴一般。 他自恃身分,自然不肯闪避,连忙张开双臂,硬将卫铁民飞震而来的身子接住。 但因冲力太大,使得他自己也险些连人带椅仰翻过去。 卫铁民虽被丁一鹤及时接住,却因面颊碰上椅背,鼻孔血流如注,连嘴角也被碰裂,牙齿似是也掉了两颗。 丁一鹤放下卫铁民,面色一片凝重,缓缓走下场来。 卫天风也跟了过来道:“方才累丁兄受惊了,这是我们卫家的事,丁兄不必插手。” 丁一鹤冷笑道:“他明明冲着丁某来的,不然,在场这么多人,为什么偏要把人摔到我身上?” 事实上铁钵和尚绝没存这种心意,谁会把人摔出去时还先计算一下方向距离。 铁钵和尚本来在摔出卫铁民之后,接下去再找卫天风算帐,但此时丁一鹤已挡在面前,只好后退两步,单掌,一礼道:“抱歉,方才连累了丁施主。” 丁一鹤把蛇头杖狠狠往地上一顿道:“你分明是向老朽挑梁子,还抱的什么歉,堂堂大和尚,竟对一个后生晚辈下毒手,就算你不来找碴,老朽也看不过去。” 铁钵和尚苦笑道:“丁施主非要动手不可么?” 丁一鹤道:“尊驾功力深厚,刚才的颈上功夫,颇使老朽开了眼界,但老朽偏要不自量力,愿在大和尚面前讨教讨教!” “丁施主,今天你是局外人,咱们素无怨隙,谁伤了谁,都不好看。” “早知不好看,你就不该把人往老朽身上摔!” “既然丁施主非要动手不可,你就出招吧。” 丁一鹤冷笑声中,蛇头杖直向铁钵和尚咽喉点去。 铁钵和尚眼见点来杖势,在出手之后,竟幻化为一圈数尺方圆的银芒,只好挥动铁钵,一招“天网罗魔”,迎了上去。 岂知这一出手,并未罩住杖势,那杖影竟掠过钵面,直奔前胸。 铁钵和尚心头一凛,急急撤钵后退,总算躲过了杖影。 丁一鹤却右臂疾沉,杖影攻向下盘,右脚趁势飞起,沉臂出腿,几乎是同一时间,当真快速绝伦。 铁钵和尚不敢大意,被迫再度后退,手中铁钵,急切间也无法出手。 只见丁一鹤蛇头杖在地上一顿,如影随形般追去。 铁钵和尚未站稳,丁一鹤左掌又挟着劲风劈下。 铁钵和尚一着失机,陷于被动。 要知高手相搏,千钧一发,一着失机,便很可能全盘皆输。只因铁钵和尚方才礼让对方先行出手,以致失去先机。 他在连退数步之后,仍未脱出杖影,不但铁钵险些被拨脱手,连肩头衣服也被挑破一大片。 只得侧身一跃,飞起五尺多高,铁钵一记“泰山压顶”,当头抡下。 丁一鹤蛇头杖一闪,直向钵内戳去。 当杖头抵住铁钵口内之后,丁一鹤猛力再向上一挑。 铁钵和尚本来悬空五尺多高的身躯,这一来更向空中升去。但他单手抓钵,依然紧紧抵住杖头。 丁一鹤右腕一阵摆动,铁钵也随之急速旋转。而铁钵和尚的肥大身躯,竟在空中也像风车般旋个不停。 这时,两人一个在地上,一个在空中;一个两脚扎桩稳站当地,一个头下脚上有如腾身拿鼎。 而那蛇头杖杖身已被铁钵的巨大压力压得成了弧形,丁一鹤的两脚,也陷进地面足有半寸多深。 看铁钵和尚时,仍在空中打转。 在场的黑白两道人物中,有不少是行走江湖数十年的顶尖高手,他们几曾见过如此惊险的打斗?简直有如特技表演,看得他们个个惊心动魄,冷汗直冒。 忽听半空中的铁钵和尚暴喝一声,身子立即弹出数丈之外。 丁一鹤站脚不住,踉跄后退,依然拿桩不稳,一屁股摔坐地上。 铁钵和尚落地之后,也险些碰翻身前的一张椅子,但他却面不改色,气不出声,铁钵依然端在手中。 丁一鹤爬起身来,呼吸略带急促,拍了拍屁股道:“大和尚好大的臂力,老朽佩服。” 铁钵和尚道:“丁施主好厉害的杖法,洒家没杀卫天风,却险些丧命在施主杖下,好在洒家命大,总算还有再杀卫天风的机会。” 这时卫天风已来到两人中间,他依然气度雍容,淡淡笑道:“卫某看二位都消耗了不少内力,再打下去,必然非伤即亡,还是见好就收吧!” 丁一鹤连喘两口大气道:“卫堡主请退下,老朽跟这大和尚,总得有个交代。” 卫天风拉住蛇头杖道:“这是何苦,要跟他交代清楚的是我。” 丁一鹤冷哼两声,终于被卫天风扶回原位。 卫天风重又走回场内,瞥了铁钵和尚一眼道:“我看柳兄还是见好就收吧,大驾的武功,在下方才已经瞻仰过,实在佩服之极,卫某自认不是对手。” “卫堡主不必多言,今天只有两条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洒家本来就要杀你,岂能再眼见尊驾登上盟主宝座。” “看来柳兄非逼卫某献丑不可了?” “酒家早就听说卫堡主武功高不可测,可惜始终不曾亲眼得见。今日洒家陪你走几招,也好让在场朋友见识见识你的生平绝学。” 卫天风翻腑拔出长剑,剑身一片青芒,耀眼生辉:“柳兄,卫某是被逼不过,只有勉为其难讨教几招了。” 铁钵和尚一振右臂,铁钵有如天外飞石,直奔卫天风前额。 卫天风不慌不忙,偏过身子,却并不出剑,只把左掌斜斜地拍了出去。 他这种打法,看似自走险招,但铁钵却似是被一股无形的暗劲抵住,无法近身。 这时,在场千百高手,都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 铁钵和尚惊世骇俗的武功,已使他们大开眼界,如今又上来传说中武学高深莫测的卫天风,自然更加重当场的紧张气息。 卫天风大半生中,行走武林,却很少有人看到他与人动手过招。 因之,他的身手究竟如何,只是在传说中互相形容,但多数人却都相信他确已到达炉火纯青、高不可测之境。 不过,此刻他面对铁钵和尚这样武功得自十大天魔合授的高手,两人谁胜谁负,实在很难逆料。 铁钵和尚铁钵竟被一股暗劲抵住,心下也暗暗吃惊。他求胜心切,猛一咬牙,铁钵突然折转方向,直奔卫天风侧腰转去。 卫天风轻轻一闪,左手骈起食、中二指,直戳玄机要穴。 铁钵和尚冷笑一声,猛一吸气,人已侧跃三尺,但铁钵却生生套住剑尖。 两人各自用上了内功,剑转钵旋,发出一阵波波咯咯的金铁交击之声。就这样支持了很久工夫,那剑钵竟像具有吸力,始终料缠不开。 看两人时,面色都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 突闻铁钵和尚和卫天风同时大吼一声,剑和铁钵立刻分开,卫天风当场被震退五步,才拿椿站稳。 铁钵和尚虽依然稳站当地真,却脸色又由紫转白。 卫天风略一喘息,朗声道:“柳兄,总该罢手了吧,卫某情愿认输就是。” 铁钵和尚冷嗤道:“今天若不打出你死我活,柳无非誓不为人,杀你为武林除害是洒家最大的心愿,岂能半途而废。” 话声未落,铁钵直向卫天风当头砸去,人也凌空飞起,同时推出一掌。 卫天风长剑寒芒电闪,刺向铁钵和尚前胸要穴。 两人三招过后,剑光钵影,已幻成一道极大的光圈。 但闻一阵哔哔啪啪之声,剑、钵带起的劲风,不但地面尘土飞扬,连站在数丈外的观战之人,也都衣袂飘飘。 只听卫天风叫道:“看剑!”人影乍分,剑光钵影也随之消失。 一声震耳欲聋的暴响之后,接着火星迸飞,那铁钵已一分为二,生生被长剑劈成两半,滚落丈余开外。 铁钵和尚虽仍稳站当地,但一只右手,却齐腕削断,血如泉涌,染红半边衣衫,连地上也是殷红一片。 卫天风却面色冷肃,一言不发。 铁钵和尚强忍剧痛,不大一会,终于站身不住,栽倒地上。 十魔和铁钵和尚毕竟情义未断,矮方朔彭奇由座位上一跃而起,将铁钵和尚抱至一角,接着另有两魔妙僧非花和赛诸葛孔不明也下场捡起断手,跟了过去,为他敷药包伤。 火凤姑易双凤不由双眼寒光闪射,视线直逼卫天风道:“卫天风,你出手未免太狠了吧? 柳无非固然学艺不精,但你劈碎他的铁钵也就算了,何苦再断去他的手臂,今后教他怎么办? 连吃饭都不方便。” 易双凤这几句话,逗得不少人几乎笑出声来。给凝重的气氛,总算稍稍缓和下来。 卫天风还剑入鞘道:“卫某并非有意伤他,但他出手太毒,非欲置卫某于死地不可,为保自己安全,一时失手,实在惭愧。” 易双凤无奈地摇摇头,长叹一声道:“我们十个,活了八、九十岁上百岁,只收了这么一个徒弟,如今竟落得断臂残废。早知如此,我们也不接受你的招待了,还是回到秘谷过那种清苦但却平静的日子好些。” 卫天风歉然一笑道:“易老前辈不必难过,你们十位下半辈子的生活,晚辈绝对负责到底,能多服侍一下你们十位老前辈,也是卫某三生有幸,至于柳兄,也请他且在庄里静养,伤好之后,卫某再给他赔罪。” “唉!”易双凤这时似乎已失去往日的魔性,大有日暮途穷之概:“也只好如此了,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若倒退四十年,谁伤了我的徒儿,祖奶奶我一定要拿他的命来抵偿。” 场内场外平静下来之后,谁也不再争强出头,卫天风的剑术,已完全震住所有在场的人。 数十位各门各派各大世家的领袖人物,开始公推盟主。在一番讨论和争论后,终于决定以卫天风为继上官嵩之后的新任盟主。 卫天风为表示谦逊,也故意辞谢一番。 那些领袖人物以外的数百人,听说盟主已推举卫天风继任,虽是意料中事,仍有不少人大不服气,但又乖敢公然反对。 按照以往仪式,盟主产生后,须接受在场所有人的分批道贺。各门各派的人物,正要分批上前祝贺,却见席末的座位上一对潇洒俊美的年轻人满面怒容地站身而起。 这对年轻人,男的玉树临风、英气逼人;女的绰约多姿、仪态万方,当真一对绝世璧人,一看便知是武林中人人称羡的司马青和上官红。 上官红和司马青在方才公推盟主之时,早料到卫天风必然当选,所以并未表示意见。不过,上官红想到盟主的有形权威和信物,在于拥有金剑令牌,他为了试探金剑令牌是否已为卫天风所得,自是不肯放过这查明真相的机会。 她预计着若金剑令牌已为卫天风所得,也只有以后再做计较。反之,这盟主之位,便不是那么容易坐上的。 想到这里,上官红朗声说道:“各位前辈,现在盟主既已选出,不知我上官红可否讲几句话?” 各方人物向武林盟主祝贺的行动被迫暂时停止下来。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上官红身上,她生来天姿国色、风华绝代,众人正好藉此机会,可以目不转睛饱餐一番秀色。 “女娃儿。”易双凤接口道:“你是上任盟主上官嵩的女儿,当然可以讲话,快些说吧,都有老奶奶给你做主。” 上官红星眸射光,缓缓掠过全场道:“家父去世,自然必须公推新盟主,此次选中了卫堡主,晚辈也毫无异议………” 易双凤不等说完,又接道:“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上官红侃侃而谈:“十五年前,先父被公推为武林盟主时,武林中各门各派各大世家,曾联衔合铸一面金剑令牌,以为盟主兵符信物。这令牌有如皇上的传国玉玺,由上任盟主,传至下任,代代相传,须臾不离。今天卫堡主被推为新任盟主,请问他可有金剑令牌?” 在场千百人听罢上官红这番话,视线又集中到卫天风身上。 卫天风居中而坐,依然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 易双凤忍不住,道:“卫堡主,女娃见说的,你可听到了,现在该你把金剑令牌亮出来给在场的人看看了。” 卫天风终于冷冷说道:“卫某人并无金剑令牌。” 上官红冷然笑道:“既无金剑令牌、这盟主也就不能算数,做官的必须有印信,当皇帝的必须有玉玺,否则,这盟主之位,人人都可以坐上一坐。” 易双凤裂起干瘪嘴唇,不住点头道:“女娃儿说得有理,卫堡主,目前最重要的事,是找到金剑令牌,不然,你这盟主,就不算名正言顺。” 卫天风耳根后抽搐了几下,忽地纵声大笑起来道:“各位,上官姑娘竟拿这个理由想推翻大家的公意,须知卫某这盟主之位,并非接自上官大侠手中,自然不会传下令牌。” 上官红接口道:“虽然先父不曾传你令牌,可是你总要把令牌找到才成。” 卫天风耸眉笑道:“你就凭这点理由要挟本盟主么?据本盟主所知,上官大侠在临终数月前已把令牌交与了你,你现在就该把它呈交给我才对。” “笑话,先父之物,我为什么要交给你?” “因为我是接替令尊担任盟主之人!” “盟主代代相传,先父可曾说过要交付于你?” “难道你要本盟主重新开棺,由你先把令牌交到令尊手中,本盟主再由令尊手中取来么?” “卫堡主,实对你说,先父在临终前把令牌交付于我不错,可惜它早已被人盗走,不在我的身上了。” “这话当真?” “我如果握有令牌在手,刚才也就公推不上你了。” 卫天风似是再也按捺不住,站起身来,手揑剑柄,两眼精光闪射,大有出手伤人之概。 上官红也右手扣住剑把,冷笑道:“你想做什么?” 卫天风却又仰天打个哈哈道:“卫某不想做什么,想做什么的应该是你!” “我?………” “不错,你是看着武林盟主眼红,自己想当上一当。” 上官红冷冷笑道:“卫堡主过奖了,上官红没烧那份高香,也没有你们天风堡积的德多,所以才出了像你这样一位人人敬仰的人物!” “上官红!”卫天风终于忍不住,大喝道:“本盟主看在你是上官嵩的千金,又是一门近亲,从令尊死后到现在,对你一再忍让,可说仁至义尽了。你反得寸进尺,不知天高地厚,多次在本盟主面前,出言顶撞,无理取闹,难道卫某当真不敢教训你么?” 卫天风盛怒之下,威势咄咄逼人,全场人众,都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上官红并不畏怯,昂然走入场内道:“卫堡主,虽然你的剑法精湛,但还吓不倒上官红!” 司马青料想上官红绝非卫天风对手,也就顾不得武林中单打独斗的规矩,随即也跃下场来,拔出长剑。 卫天风稳步走下场来,并未拔剑,只是淡淡一笑道:“你们想是要联手合搏了?” 司马青横剑当胸道:“卫堡主自信能胜过我们两人么?” 卫天风道:“可惜眼下只有一个司马青,一个上官红,若能再多几个,只管一齐上!” 卫天风也翻腕拔出长剑。 女魔头易双凤似是对司马青和上官红颇有爱怜之意,叫道:“卫堡主,他们既是你的亲戚,你就不应随便伤害他们。” 卫天风道:“易老前辈为何反帮他们讲话?论辈分、论年龄,卫某都是他们的长辈,他们目无尊长,卫某教训他们,也算杀之不虐了。” “尊驾现在已贵为盟主,却和两个年轻人计较,不觉有失气度么?” 说话的是银枪邱广超,他担心若卫天风当真出手,司马青和上官红必定落于下风,说不定要当场丧命。 上官嵩只有这一女一婿,岂不今后连到坟前焚香化纸的人也没有了。 卫天风轻扫邱广超一眼道:“岂是卫某与后生晚辈计较,邱老爷子是局外人,说话要公平些!” 忽见一人从人丛中挤了出来道:“大家不要吵,今天是盟主荣登大宝的日子,高兴还来不及,要打下次再打。” 这人是通原镖局镖头胡大通。 胡大通是个道地的粗人,属于北方常说的“二虎”型人物,其实他为人并不算坏,就是心直口快,没有心眼,三句好话,就可以买得他卖命。 上次在北京天风居,他被江南扬州八怪之一的柳麻子奚落了一顿,最后又被红衣童子点了穴道,弄得在大厅广众之下狼狈不堪。 此刻,在这种盛大场面之下,他竟强自出头做和事佬,而不掂掂自己是否够分量,实在也太不量力。 卫天风看看胡大通,愣了一下道:“尊驽是何方高人?” 胡大通噘噘嘴道:“回盟主话,我叫胡大通,通原镖局的镖头,现在也算您的属下了,上次在京里天风居,您八成也见过我。” 卫天风不觉莞尔笑道:“原来是胡镖头,有事么?” 胡大通道:“盟主登位的日子,杀人只怕不太吉利,何况,司马青还是江南人。” 卫天风道:“江南人怎么样呢?” 胡大通道:“这次跟上次天风居不同,上次江南朋友给司马青助阵的,不下几十个,今天好像只有司马青一人是江南来的,咱们总该客气些儿才是。” “谁说我们江南只有司马大侠一人来了?胡大通,你看看在下是那里来的?” 胡大通瞪眼一看,人丛中走出一个矮矮眫眫、一脸滑稽相的人来。虽然北方的九月已是叶落草枯的季节,他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那是他说书用的家伙,不论春夏秋冬都是扇不离身。 不消说,这人是司马青的江南朋友、扬州八怪之一的柳麻子了。 柳麻子自上次天风居事件后,一直未和司马青等见面,此时出现在青龙岭,连司马青也颇觉意外。 他来到胡大通身前,折扇一摇道:“胡镖头,还认得兄弟么?” 胡大通裂嘴笑道:“原来是柳朋友。” 柳麻子伸出左手,摸了摸胡大通衣领道:“你这衣服好像很久没洗了?” 胡大通顿觉后颈上一阵酥酥痒痒,伸手一摸,却是一只苍蝇:“妈的,今天公推盟主的好日子,咱还特地换了一件新衣服来,怎么会飞上苍蝇?” 刚说完话,又觉得背脊上也有东西爬来爬去痒得难受,敢情又是苍蝇?尤其这苍蝇和普通苍蝇不同,一见有点像蚊子,专往肉里叮,胡大通被弄得话也顾不得说,赶紧远远的躲到一边脱衣服捉苍蝇了。 柳麻子见走了胡大通,便又冲着卫天风走过来,一面向司马青使眼色。 卫天风道:“阁下好像上次见过,八成是江南的什么扬州八怪的柳兄了?” “不敢当,在下市井小人物一个,岂敢和卫堡主称兄道弟。” “刚才柳兄那手回手飞蝇绝技,很难得。” “雕虫小技,别见笑。” “柳兄可是找卫某有事么?” 柳麻子却嬉皮笑脸地道:“好说,在下是给卫堡主道贺来了。” “谢了。”卫天风不动声色:“卫某今天很忙,没时间多陪柳兄。” “这什么话。”柳麻子打开折扇,一只苍蝇又飞了出去:“柳麻子就是借天做胆子,也不敢让大盟主陪。” 卫天风道:“既然如此,柳兄就请归位吧。” 柳麻子龇出满口黄牙,笑笑说:“在下想问卫堡主,没有金剑令,是否可做北五省的武林盟主?” 卫天风道:“原来柳兄是为问这句话而来的,卫某倒想先问问,做盟主如何?不做盟主又如何?” 柳麻子道:“可做你就只管做,不过,必须看看大家是否承认你这没有金剑令牌的盟主;不可做就干脆下台,让有金剑令牌的人出来做。” 卫天风赫然笑道:“卫某今天是在场所有的人公推的盟主,至于金剑令牌,将来自可找到,何劳柳兄费心。” “如果卫堡主找不回令牌呢?” “那也是我卫某的事,与尊驾无关。” “卫堡主,你错了。”柳麻子笑道:“今天你被推为盟主,不过是多数人怯于你的权势,而且你又养了一批有头有睑的食客,在这种情形下,当然一定推你无疑。请问司马大侠和上官小姐推举你没有?邱、赵两伎老前辈推举你没有?我柳小亭推举你没有?” 卫天风冷笑道:“北五省公推武林盟主,可用得着你扬州朋友插手么?” 柳麻子指指鼻子道:“在下总是一个人吧,他们的意见算意见,在下的意见为什么就不算意见?” 卫天风走近两步,左手伸过去一把将柳麻子的衣领抓住。 柳麻子这时当真着了慌,在卫天风面前他没有回手飞蝇绝技帮他解围:“卫堡主,在下是客人哪,这算待客之道吗?” 卫天风扬起右手,一掌直向柳麻子面颊掴去。 柳麻子“噢”的一声惨叫,身子直飞起七、八尺高,再向丈余外的树下摔去。 待他挣扎着爬起身来,面颊鲜血直流,也鼻子也歪在一边。柳麻子纵有一张能言善道的嘴巴,这时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司马青急急过去把他扶住。 卫天风却仰天打个哈哈道:“扬州的八怪,竟闹到南宫青龙岭来了,若不看在远来是客,就要这小子回不去江南。” “卫堡主,你未免欺人太甚了!”上官红冷叱。 卫天风道:“上官姑娘是否有些看不过去?” 上官红道:“岂止现在看不过去,卫堡主的所做所为,又有那一件让人看得过去?” 卫天风道:“本来卫某不想和你们后生晚辈们纠缠,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顾虑什么身分了。身为武林盟主,能为武林除却欺尊叛上的不肖之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上官红更不答话,长剑急出,一招“分花拂柳”,刺向卫天风心窝。 卫天风并不闪躲,反手一剑,封了上去,同时左手再发出一掌。 他看似轻描淡写出手,但掌力带起的劲风,却有如排山倒海。 上官红一剑未中,又被掌势逼得不得不向后倒纵。 但她退而再进,肩头一晃,已像只大蝴蝶般飞向卫天风头顶,一道青芒,再罩向他天灵大穴。 卫天风略退两步,挥剑一拨之后,再刺上官红小腹。 两柄剑一阵啪啪之声,上官红竟然凌空不坠,直和卫天风对拆了五、六招。 卫天风似已大感不耐,再度剑掌齐出,身前丈余范围,剑影如虹,掌风呼啸。 上官红落地之后,虽无法近身,却仍能配合地那行云流水般的身段,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使卫天风始终无法伤害到她。 司马青这时也只得放下柳麻子,跃了过来。在上官红尚未见败象之前,不便贸然出手相助。 瞬息间两人已对拆了十几招,在场数百人正看得出神,只听卫天风暴喝一声“小心了”,剑影敛处,一条娇俏的身影,直摔出两丈开外。 司马青虽立时腾身想把上官红接住,依然慢了一步。 上官红落地之后,又连翻两翻,才稳住前冲之势。她本来白中泛红的娇靥,此—刻一片惨白,连长剑也险些脱手。 司马青正要上前接战,却听人丛中群声惊呼起来,连卫天风也随着叫声转头向山坡望去。 可能是方才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场中的打斗上,竟无人发现有两顶黄色小轿,不知什么时候,已抬进会场之前。 这般时候,两顶小轿上山,本已出人意料,而看到轿前开路的两个童子,就越发令人震惊了。 这两人竟是上次在北京天风居随绿袍长须老人出现的红衣童子和黄衣童子。 在场数百人中,足有半数以上曾参与上次天风居的盛宴,自然对两位童子并不陌生,而他们的一手隔空打穴绝技,更令人为之胆颤心惊。 这时在场上千人的视线,早已又都集中在两乘小轿上和两个童子身上,竟无一人再顾得讲话的。 两顶黄色小轿在两位童子的前导下,很快便来到席位前的空地上,放下之后,红衣童子转身挥挥手,八个轿夫便都退到后面的大树下。 两个童子向全场七八百人掠过一眼,脸上不带半点表情,好像根本没把这几百人放在眼里。 在场数百人中,大都可以预料到,两顶黄色小轿中,必有一顶轿内坐的是绿袍长须老人,但另外一顶轿内又是谁呢?……… 卫天风如今已荣登盟主之位—,两顶小轿,此时前来,而且又停放在群雄聚会的现场,分明是冲着他来的。 别人可以不必多管闲事,他却不能不讲话,当下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道:“两位小兄弟,你们做什么来的?轿里又是什么人?” 红衣童子掠了卫天风一眼道:“咱们上次见过,你是卫堡主么?” 卫天风道:“不错,小兄弟记性不差。” 红衣童子却摇摇头道:“你问我们做什么来的,我们两个都不知道。” 卫天风目光再转向两顶小轿:“轿里什么人,小兄弟请他们出来见见吧。” 红衣童子道:“轿里什么人,待会儿一定会出来让你们见的。至于请出来么,我不敢。” “小兄弟为什么不敢?” “我怕挨骂,也怕挨打。” “轿里的人那样厉害么?” “你不怕厉害就自己请吧,也许她对你卫堡主会客气些,免去打骂。” 卫天风不由呵呵笑了起来道:“这倒好,卫某长了这么大,还真希望有人打骂一顿。” 黄衣童子却咂咂嘴,向红衣童子扮个鬼脸道:“哥哥,这人真是贱骨头,他竟希望给人打骂,待会儿我先骂他一顿,你再打他一顿,好么?” 卫天风懒得和他们再费唇舌,望着两乘小轿,高声问道:“轿里究竟是何方高人?还请现身相见,也好让卫某瞻仰瞻仰风采。” 谁知,轿内竟无人应声,亦无人出来。 在场数百人见无动静,有不少人已开始怀疑是两乘空轿。 卫天风双目闪电般转了几转,再望向两个童子问道:“小兄弟,莫非是两顶空轿么?” 黄衣童子双眉一耸,怒声道:“去你的,明明有人,为什么说是空轿?” 卫天风不想在孩子们面前发威,不动声色地道:“有人就请他们出来!” 黄衣童子却把头摇得像货郎鼓似的道:“我不敢,你的胆子大,就自己去请吧。” 只听右边小轿内传出清脆脆、娇滴滴、有如出谷黄莺般的声音道:“玉麟,打开轿帘。 ” 黄衣童子立刻恭恭敬敬地道:“娘,你真要见他们么?” 到这时在场的人才知道黄衣童子名叫玉瞵。 轿内又传出那清脆婉转的声音道:“我当然要见他,不然就不必来了。” 玉麟望望面前潮水般的人群,侧身向轿内低声道:“娘,你向来是不愿让人看到的,现在外面的人太多了,大约有上千个,这多人争着看你,你不讨厌么?” 轿内的声音道:“今天是不得已,咱们又不能把所有的人赶散,只留下那要找的一个人。” 玉麟道:“娘,我和哥哥就想办法把他们赶散好了,只留下卫堡主一个人。” 轿里传出声音道:“不行,今天必须当着所有的人在场,才能把事情了断,快些打开帘子。” 玉麟走近两步,两手小心翼翼地将轿帘掀起。 这刹那,在场所有的人,几乎都感眼前一亮,只见轿内走出一位丰容盛鬋,风华绝代,紫衣紫裙的女子来。 紫衣女乍现轿前,她那美艳姿容和超尘脱俗的气质,几乎使所有的人都有自惭形秽之感,连上官红也为之失色不少。 卫天风呆了一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呆的倒不是岭上惊艳,而是对方的身分来历,从天风居直到现在,一直摸不出任何底细。 紫衣女的神态,当真艳如桃李,冷若冰霜,她冷电般的眼神,缓缓地掠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而在场的每一个人在这同时,似乎都觉得她不但看到了自己,简直更看到了他们的心里去,看得他们一颗心悸然跳动不已。 最后,她的视线停在卫天风脸上:“尊驾大概就是卫堡主了?” 卫天风道:“芳驾是?………” “不必问我是谁,我即便说出来,你们在场的也不见得有人听说过我的名字。” “那么芳驾的来意?” “我想问一问,今天这样多的人在青龙岭聚会,必有重大事故?” “不错,今天是北五省武林同道,在此公推武林盟主。” “盟主可已推举出来?” “不错。” “谁?” “就是卫某。” “我本应在这里向尊驾道贺,可惜你的盟主做不成了。” 卫天风愣了一下道:“这话卫某有些不懂?” 紫衣女冷笑道:“因为北五省的武林盟主,必须有金剑令牌,这是盟主的兵符信物,你却没有这东西。” 卫天风也冷冷一笑道:“芳驾怎知卫某没有金剑令牌?” 紫衣女道:“你如果有,就该亮出来让大家瞧瞧。” 卫天风道:“卫某纵然此刻令牌不在手中,三日之内,必可得到。” 紫衣女道:“那你是枉费心机了。” “怎见得?” “因为你永远无法得到。” “难道?………” 紫衣女冷笑道:“你猜对了,令牌在我手中,我会平白交给你么?” 卫天风仰天打个哈哈道:“卫某不信,金剑令牌可以落在在场任何人手里,绝不可能落在芳驾手上。” 紫衣女转头吩咐红衣童子道:“金龙,把金剑令牌拿出来给他看。” 那名叫金龙的红衣童子应了一声,钻进轿内,捧出一只红漆檀香木匣。打开之后,果然是金光闪闪的金剑令牌。 此时已调息复原和司马青站在一起的上官红,也大感意外,她暗自忖道:“金剑令牌怎会落在她的手里?………” 接着,她猛然忆起上次由南宫县城深夜赶同落凤坡时,在山岗所见的那一女子和玉麟,两人曾说要在四更前赶到嵩云别庄去,那女子自然就是此刻面前的紫衣女了,难道金剑令牌就是她那晚在嵩云别庄拿走的?………果真如此,在那晚之前,金剑令牌又在谁手里呢?……… 她又想到紫衣女那晚所留的似偈非偈的八句话,其中两句,始终无法解透,而眼下又不便出言询问,这便如何是好?……… 只听司马青低声问道:“小红,你可仔细看清,那金剑令牌是真的么?” 上官红道:“看来不是假的。” 却听卫天风高声说:“芳驾是如何得到金剑令牌的?” 紫衣女道:“这个需要告诉你么?” 卫天风顿了顿道:“芳驾若有条件,卫某无不答应,只要把令牌交出来,卫某情愿出价黄金三万两。” 紫衣女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但笑声中却又寒意逼人:“卫堡主,这金剑令牌在你这样野心忒大的人来说,价值连城,三万两黄金还打动不了我。” 卫天风笑笑道:“你打算要多少,只要卫某出得起,一定照办。” 紫衣女道:“金剑令牌不是金钱可以买到的,不过,可以用另外的东西交换。” 卫天风终于松下一口气道:“只要卫某有的,不管什么,我都愿意拿出来交换。” 紫衣女不以为然的笑笑道:“这东西你自然有,可惜你绝对舍不得。” 卫天风道:“究竟什么,只有请芳驾直说了。” 紫衣女一字一句地道:“你的人头!” 紫衣女此言一出,全场为之大大一惊。 卫天风也是脸色一变,但立即却又呵呵大笑道:“芳驾这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不知咱们有何深仇大恨,竟要取下卫某的人头?” 紫衣女道:“因为你害死了你们的武林盟主上官嵩!” “你是上官嵩的什么人?;” “我只是要为武林伸张正义,不愿见像你这样外貌伪善内藏奸诈的武林败类登上盟主之位!” 卫天风两太阳穴一阵抽搐,大喝道:“住嘴!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出言不逊,当众辱骂本盟主,难道本盟主就不能治你的死罪?” 紫衣女格格放声大笑起来:“好一个无耻之尤的卫天风,金剑令牌在我手里,应当由我来治你的死罪才对。” 卫天风拔出长剑,大步向紫衣女走去。 紫衣女左右微一回顾道:“金龙!玉麟!没有我的吩咐,暂时不可伤他。” 金龙把令牌交与左手,右手由怀里摸出几粒弹珠,玉麟右手也紧扣弹珠,分站紫衣女左右。 两人四目圆睁,眼睛里像要冒出火来。 卫天风知道金龙玉麟的打穴手法厉害,被迫只好停下脚步。他心里有数,若两人一齐出手,纵然能全力闪避不被打中,也必定弄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如今他已是盟主之尊,不能不保持身分。 ----------------------------------------- 逍遥谷 扫描,君临天下 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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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突见玉麟右臂一扬,两颗弹珠,电射而出,接着席位上发出两声闷哼,大名府双泰镖局的大东家钱开泰和二东家钱得泰,双双被打得倒下地去。 原来这两人在席位上先掏出暗器,正准备向紫衣女母子三人偷袭,被玉麟抢先出手,打得。 这一来有些卫天风的心腹,准备趁机出手的,也都暂时被压制下去。 卫天风也觉出身后有不少自己人蠢蠢欲动,若不再制止,势必落得场面大乱,不可收拾,如此反为不妙,不得不同身高声道:“各位不可轻举妄动,眼下的事,由卫某一人来处理,各位不必插手。” 只听紫衣女道:“卫天风,你想怎样处理,不必吞吞吐吐,反正令牌一天在我手里,你就一天做不了盟主,我没时间多耽,有话快说!” 卫天风却嘿嘿笑了起来道:“可以,不过我必须先验验那金剑令牌是真是假。” “原来你怀疑令牌有假,那也难怪,只是我不能交给你验。” 她说着望向人群中间道:“那位是上官红姑娘?” 上官红见紫衣女指名叫她,走出人群道:“前辈有什么吩咐么?” 紫衣女的年龄,看来比上官红大不了几岁,但她已有两个十四、五岁的儿子,上官红也只好对她以前辈相称了。 紫衣女视线投向上官红道:“怪不得有人说上官大侠有位标致的千金,今日一见,果然美得出奇。” 上官红被这几句话说得娇靥泛红,暗道:“她的绝代风姿,看来更胜于我。”但当着这多人面前,还是忍了下来。 她近前几步,向紫衣女检衽一礼道:“前辈找我有事么?” 紫衣女道:“卫堡主怀疑令牌有诈,这令牌是令尊生前之物,听说在临终前交与了你,现在姑娘仔细查验一下,看看是否有假?金龙,把令牌送给上官姑娘过目。” 金龙连忙上前几步道:“上官姑娘,你请看。” 只听紫衣女道:“不可叫她上官姑娘,要叫姐姐。” 金龙随即改口道:“姐姐,你请看。” 上官红接了过来,正面背面仔细看了许久,点点头道:“不错,是真的。” 金龙接过令牌道:“姐姐,娘说令牌本来是你的,你现在如果想要,娘一定会答应还给你。” 这几句话却说得上官红不知如何是好,她想要,却又觉得不妥,只得充满怀疑的再望向紫衣女。 紫衣女不动声色地道:“金龙说的不假,如果姑娘现在想要,可以立刻拿走。不过,放在你那里,也许不太安全,放在我这里,却是万无一失。” 上官红道:“令牌既然已在前辈手中,那就应当归前辈所有,晚辈没有理由再由前辈手中取回。” 紫衣女道:“那就暂时由我代管了。” 金龙听紫衣女如此说,忙再退回原地。 他似乎对上官红有些依依不舍的模样,眨着一对明亮的大眼睛,望着上官红道:“姐姐,希望我真有一位像你这样美丽的姐姐,好么?” 上官红也怜惜地望望金龙,眼神中透着一种无比的亲切道:“小弟弟,我也真希望有像你这样一位俊美可爱的弟弟。” 金龙显出无限腼觍,小脸蛋红得像苹果一般。他不敢再看上官红,却望着玉麟扮个鬼脸。 玉麟噘着小嘴道:“娘,哥哥今天有了个美丽的姐姐,我还没有呢!” 上官红情不自禁走过去,摸摸玉麟的头道:“你也是姐姐的好弟弟,好么?” 玉麟的脸宠也羞得绯红,怯怯地说:“好啊,姐姐!” 别看金龙玉麟先前凶得杀气腾腾,令人不敢逼视,此刻却都流露出他们天真无邪的稚子之情。 紫衣女望望上官红,再望望金龙和玉麟,轻轻叹息一声道:“小红姑娘,也许在不久之后,你和他俩真有机会常在一起。金龙和玉麟,常常和我吵着要姐姐,今天他们终于找到姐姐了。” 上官红这时眼睛也有些润湿,幽幽说道:“但愿能有这样的机会,晚辈何尝不想有这样两位可爱的弟弟。” 紫衣女挥挥手道:“小红姑娘,你先退回去,我和卫堡主还有话讲。” 她说着转过头去:“卫堡主,不打扰了,我今天来,只是让在场所有的人知道,你并不是真正的盟主,但盟主之位,也总不能这样虚悬下去,不久之后,必然会出现真正的盟主。” 卫天风冷笑道:“也好,卫某就等着真正的盟主出现。” 紫友女道:“那就好,金龙、玉麟,咱们走!” 金龙刚要招呼躲在山脚下的轿夫,却听座位中易双凤提高嗓门叫道:“慢着,我老婆子还有话跟你讲。” 紫衣女愣了一下道:“你是什么人?” 易双凤道:“像你这般年纪,自然不认识我。不过,四十年前,江湖上有十位杀人不眨眼的黑道人物,人称十大天魔,你也许听说过吧?” 紫衣女想了想道:“好像听说过。” 易双凤桀桀笑道:“老婆子我就是十大天魔中的女魔头易双凤。” 紫衣女星眸微眨:“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易双凤继续说道:“老身我今年九十六了。” 紫衣女一拱手道:“老前辈当真高寿,上百岁的年纪,身体还这样硬朗。” 易双凤道:“你现在就要走,未免太早了些。” 紫衣女冷声道:“难道老前辈想帮卫堡主出面拦阻于我?” 易双凤道:“老身倒没有那个意思。” “那么老前辈意欲何为?” “今天你们来了两顶轿子,另外一顶轿里是谁?也应当出来让大家看看。” “原来如此,老前辈如果真想看,不久之后,你定会看到他的。” “老身现在就想看。” “可惜他不想现在出来。” “告诉我!”易双凤似是情绪大感激动:“他是不是东………” 金龙、玉麟听易双凤说出一个“东”字,立刻扣紧手中弹珠,大有抖手发射之概。 紫衣女左右一瞥,喝道:“不得无礼,听她说下去。” 易双凤长长吁口气道:“他是不是东岳侠隐关寓春?” 此语一出,在场六十以上的武林人物全感大惊失色。但年轻一辈、包括卫天风在内,却都一脸茫然。 因为他们从未听到东岳侠隐关寓春这名字在武林中流传过。 易双凤依然显得十分激动,接道:“上次在天风居,他的出现,老身起先也认不出他了。 后来虽然认出是他,他却又匆匆忙忙地走了。这些天来,老身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出现他的影子,唉!七十多年了,想不到七十年后,又勾起我的一番往事。” 紫衣女听得呆了一呆道:“这样说来,老前辈和他老人家早就认识?” “岂止认识。”易双凤像已沉醉在回忆中:“他是我一生中动过真情的唯一男人,直到现在………” 她说到这里,那干瘪的面颊,竟也泛起了红晕:“唉!当着几百人在场,老身还真不好意思说下去呢。女人的心事,总不该让你们这些无关的男人知道。” 她身旁的矮方朔彭奇也听得出神,不由插嘴道:“大姐,这事怎么连我们九个也毫不知情?” 易双凤道:“这种儿女私情,怎好告诉你们。” 彭奇道:“那你现在就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吧!” 易双凤自我解嘲地尴尬一笑道:“好吧,反正我已是快死的人了,在将死之前,就让我厚着面皮讲给你们听听。要不然,我死之后,江湖上这段隐秘,岂不永远湮没无闻,倘若后代有那多事的想把咱们江湖上的事写成小说,漏了这段,岂不可惜。” 十魔之一的独目天尊杜一虎这时插嘴道:“大姐,那就快说吧,兄弟洗耳恭听。” 独目天尊杜一虎,自从上次在天风居,另一只眼也被戳瞎之后,已是道地的无目天尊了。 不过他不甘寂寞,不论何种场合,依然参加其他九人行动,而且他已练就上乘的听音辨位工夫,依然可以和其他九魔组成十绝剑阵,尤其近来他那被戳失明的眼睛,也渐渐恢复了不少视力。 易双凤稍稍停顿了一下,像在极力抑制激动的情绪:“七十年前,我易双凤尚不曾走入邪道,那时江湖上有位绝美的女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武林高手,何止百十人之多,她走到那里,那里便追逐着成群结队的武林高手,但她眼高于顶,根本不把这些男人放在心上。” 矮方朔彭奇听得大感兴趣,忙道:“大姐,这个女人是谁呢?” 易双凤这时情绪已由激动转为眉飞色舞,轻笑一声道:“矮子,你猜猜看。” 彭奇笑眯眯地道:“莫非就是大姐?” 易双凤抿抿嘴道:“这叫我怎么回答呢,你总算猜对了。” 彭奇圆脸上也显出不胜艳羡的模样道:“其实大姐不说,兄弟也早就料出是你了,曾记得咱们初见面时,你才不过三十左右,可真的貌若天仙,拿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来形容,也不为过。大姐,兄弟说句真心话,你可别骂我,连兄弟当时也对你想入非非呢,只因你是咱们的老大,武功又高过我们,所以我们都不敢………” 易双凤双颊又泛起红晕,狠狠地斜眇了一眼道:“好啊!矮子!原来你们也打过大姐的念头。” 彭奇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大姐,食色性也,我们都是人啊,人是吃五谷杂粮的,那个没有七情六欲,不信你问问他们,他们有没有这种念头?” 一句话,说得其余六个男魔都红着脸垂下头去。 易双凤啐了彭奇一口,叹口气道:“还好,你们都能把念头压在心里,不曾表露出来。” 彭奇赧然一笑,搭讪着说:“大姐,别提这些了,你请再说下去啊。” 易双凤又是长长一声叹息道:“大姐当时对那些追逐于我的臭男人,虽然一个个都没放在眼里,却偏偏钟情另外一个男人………” 彭奇忍不住问道:“这男人可真艳福不浅,他是谁呢?” 易双凤道:“他就是关寓春。不过他那时还未隐入东岳,所以还没得到东岳侠隐的绰号。” 彭奇道:“那关寓春又有什么值得大姐钟情的?” 易双凤像陷入沉思,自言自语地说:“关寓春那时在武林中,武功之高,声望之隆,已经称得上盖代无匹了。尤其他是大江南北武林第一美男子,当我看到他第一眼时,就深深被他超人的气质吸住。这个男人,就这样使我朝思暮想,寝食俱废。” 彭奇伸了伸舌头道:“他对大姐,有这大的魔力么?” 易双凤又叹息一声道:“他的俊逸潇洒,似乎连老天爷也对他情有独钟,不然,世上怎会有这样绝代无匹的美男子?” 十魔中的另一女魔崔冰,忍不住插嘴道:“小妹不信他就潇洒到那种地步,咱们面前那个叫司马青的年轻人,小妹看来也不赖。” 易双凤望望司马青道:“这个年轻人,自然不差,但比起当年的关寓春来………” 崔冰道:“怎么样?大姐。” 易双凤摇摇头道:“总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彭奇又扫进嘴来道:“兄弟不信世上有这样的男人,也许这正是所谓情有独钟吧。” 易双凤白了彭奇一眼,继续说她的:“他不但仪表举世无匹,尤其才华盖代,胸罗万有,不论文才武学,都是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独目天尊杜一虎听得入神,插嘴道:“以后呢?大姐。” 易双凤神色黯然地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对我却是始终不理不睬。任凭我想尽办法和他接近,他也半点不肯领情,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在那几年中,他对我总共没说过三句话。” 杜一虎摸摸脑袋,愣愣地道:“这真是一个怪人。” 易双凤却摇摇头道:“他一点也不怪,因为他钟情的是另外一个女人。” 彭奇忙道:“另外一个女人是谁?” 易双凤叹口气道:“不必再说了,总之,为了那女人,他后来遁入东岳,七十年来,不曾再出世过,据说也是为了那女人。” 彭奇道:“大姐现在说这些话,又是为了什么?” 易双凤道:“我不为别的,现在他既然来了,我只盼望他走出轿来,让我再多看几眼,也让我跟他说几句话,这样就算我立刻死去,也不枉这一生一世。” 她说着望向紫衣女道:“姑娘,我的话已经说完,该打开轿帘请他出来让我见见吧。” 紫衣女这时也大为动容,幽幽轻叹一声道:“真没想到老前辈和他老人家还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连晚辈听来也深受感动,可惜………” 易双凤“啊”了一声道:“可惜什么?难道他已先我而走了?不,不可能,上次在天风居他还好好的啊!” 紫衣女笑道:“老前辈九十多岁的人,怎么还这样沉不住气?” 易双凤依然神色不定:“老身怎能沉得住气,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下去,我活到九十六岁还不死,也许正是老天爷要我等着和他再见一次面。” 矮方朔彭奇不由也叹口气道:“大姐,早知道你是这样重情重义的人,别人也不会称你女魔头了。” 易双凤凄然一笑道:“实对你们说吧,我易双凤当初就是因为得不到情有独钟的人,才一气之下,恨尽天下男人,从此走入邪道,专以杀人泄愤。不久之后,遇到了你们九个,彼此志同道合,在江湖上闹了个天翻地覆,被人称为十大天魔,若当初关寓春肯要我,那会认识你们九个。我和他过着神仙般的生活,何至于今天在青龙岭,当着他们几百个后生晚辈面前,讲这些羞羞答答的往事,让他们听着笑话。” 在场七、八百人,这时谁都插不上嘴,谁都没想到当年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竟是这样一位儿女情长的人。 只听紫衣女道:“金龙、玉麟,叫他们起轿回去。” 易双凤急切中高叫道:“慢着!老身讲了大半天,连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为什么还不打开轿帘,请关寓春出来?” 紫衣女歉然笑道:“老前辈放心,他老人家此刻无病无灾。” “那为什么不请他出来让我看看,难道老身连看他一眼都不能么?” 紫衣女道:“老前辈别发脾气,晚辈回去后,会把你的话,仔细禀告他老人家,想来他老人家必不使你失望。” “何必回去再讲,老身方才的话,他在轿中必已听得清清楚楚,我现在就要见他。” “他老人家并不曾来。” “岂有此理,轿内明明是他,怎说他不曾来?” 紫衣女陪笑道:“轿内虽然有人,可惜并非他老人家。” “那又是谁?” “这人老前辈不见也罢。” “我是非见不可!” 易双凤再也无法等待,说话间离座而起,迈步走下场来。 金龙和玉麟双双扣紧弹珠,虎视眈眈地望着易双凤。 易双凤只好在离轿丈余外停下脚步。 卫天风见场面弄到这种地步,只好以主事人的身分打圆场道:“轿内不管是谁,芳驾还是打开帘子让易老前辈看看的好。” 紫衣女道:“轿内之人,让易老前辈看看倒可以,只怕卫堡主见不得他。” 卫天风笑道:“这倒怪了,卫某和关老前辈以前素不相识,只在京城天风居见过一面,现在为什么见不得?” 紫衣女冷笑道:“你这盟主,本来已经做不成了,见了轿里的人,就越发做不成,不见他你还可多做几天好梦。” “这话卫某实在不懂?” “等你懂了,只怕一切都来不及了。” “如此说来,卫某倒非要见见不可。” 紫衣女道:“你想见见,当然可以,不过,我要问你句话,你这盟主,是继谁之位而来的?” 卫天风微微一怔道:“当然是继上官大侠之位而来。” 紫衣女厉声道:“如果上官大侠还在呢?” 卫天风笑道:“人死岂能复活?世上可有这种事情么?” 紫衣女道:“假若真有这种事,你又待如何?” 卫天风赫然大笑道:“假如上官嵩还在,卫某这盟主之位就不算数。” “此话当真?” “难道世上真有两个上官嵩不成?” 紫衣女同头吩咐道:“打开轿帘!” 金龙和玉麟像是迟疑了一下,随即将另外一乘轿的帘子打开。 轿帘揭开之后,全场数百人岂止吃惊,不少人更失声惊呼起来。 天下怎有这等奇事,轿内端端正正坐着一位身材雄伟、神态清奇脱俗的青衣人,赫然竟是已死去数月的上官嵩。 上官红看得真切,在过度惊喜中,情不自禁跃身冲了过去。 座位上的邱广超、赵震纲、谈不同等人,也纷纷起身,准备拥近轿前。 紫衣女见此情景,立郎高声喝道:“谁都不准过来!” 她回顾金龙、玉麟一眼:“谁若逼近,你们只管出手!” 金龙、玉麟应了一声,向急于靠近的人怒目而视,尤其紫衣女双眸中隐含一种逼人的威仪,同时更抽出腰间的燕翎刀,横刀在手,刀锋闪耀着一片寒芒,令人不寒而栗,迫得上官红、邱广超等人,都无法靠近。 司马青虽对上官嵩并无任何印象,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立刻也跟了过去。 场内数百人在一阵骚动之后,不久便趋于平静,人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青衣人身上。 上官红情急间望着青衣人高叫道:“爹爹!爹爹!………” 紫衣女却大声道:“小红姑娘,不可近前。” 上官红越感激动地叫道:“前辈,为什么不准我去见爹爹?为什么?………” 只听金龙朋声道:“姐姐,娘说不准近前,就不准近前,你若再向前走,我也顾不得你了。” 上官红呆了一呆,又叫道:“不行,爹爹就在面前,为什么不让我过去?” 紫衣女燕翎刀振臂一挥,圈起数尺方圆的青芒,喝道:“不论是谁,若有敢近前的,格杀毋论!” 银枪邱广超沉声道:“这究竟为什么?我们这些都是最拥戴上官盟主的人。” 紫衣女依然秀眉带煞,杏眸凝威,交代金龙、玉麟道:“那个若再敢前进一步,先打倒两个给他们看看。” 挤近前来的这些人,都是昔日上官嵩的好友或忠心部属,身上虽有兵刃,却不便拿在手中,金龙、玉麟弟兄的打穴神技他们是知道的,在猝不及防之下,纵然一等一的高手,也无法躲过。因之,谁也不敢再向前一步。 邱广超气得直跺脚:“简直岂有此理!” 只听谈不同叫道:“不准我们近前也可以,不过,你要告诉我们,上官盟主明明………” 他本想说:明明死了,但话到唇边,又觉不对,只好改口道:“上官盟主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紫衣女道:“青龙岭是上官大侠所有,他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出现?” 这话顶得谈不同直摇头,顿了一顿,再道:“老朽是说上官盟主早在今年五月………怎么现在又………” 紫衣女笑道:“这就是要让各位相信:人死仍能复活。” “天下有这种事么?” “天下怪事太多,只怪诸位孤陋寡闻。” “可是上次开棺?………” “起死回生这句话,你们总该听说过吧?” 这时卫天风本就离轿不远,他在揭开轿帘的瞬间,也大感愕骇,经过场内的一阵吵嚷,他似是已觉察出其中大有可疑之处,反而胸有成竹,稳站当地,静观其变。 紫衣女见争拥而来的人已被压制,再转向卫天风道:“你这盟主之位,当真坐不成了,不知还有什么话讲?” 卫天风哈哈一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要前任盟主还在,卫某自当放弃盟主之位,可惜他已经死了。” “胡说!这轿中之人,不是上官大侠是谁?” 卫天风笑声越来越大:“芳驾当我是三岁的孩子不成,轿中之人,不知从那里找的,确实和上官嵩颇为相似,不过,只能让大家看看而已,他为什么不走出轿来?又为什么一言不发?” 卫天风的几句话,立使在场的人也对轿内的青衣人起了怀疑,连上官红也一脸迷惘。她凝神再向轿中的青衣人望去,却又觉面貌神态,无一不似。但他为何任由外面人声鼎沸,始终静坐轿内一言不发呢? 紫衣女被卫天风问得有些答不上话,半晌才又厉声叱道:“上官大侠是何等样人,岂肯跟你这种伪善的小人讲话?” “就算卫某是伪善的小人,他为何不和其他的人讲话?为何连他亲生的女儿都问不出一句话来?” “他今天没有讲话的必要。” 卫天风冷笑道:“你也只有这种说法才能寻阶下台,只要你能请他出来走几步,说几句话,再让他指认出几位武林人物,卫某不但把盟主之位,双手奉让,更愿意当面向他负荆请罪。” 谈不同到这时仍想试探真伪,故意高叫道:“上官盟主,你就请出来跟大家说几句话,别让轿前的紫衣女侠也跟着干着急。” 青衣人闻声向谈不同瞥过一眼,却依然不曾出声。 这一眼看得谈不同和一直凝神注视青衣人的上官红都心头一震,因为从这眼神中,可以觉察出分明是上官嵩。那眼神多么亲切、熟悉。 紫衣女不再理会卫天风的话,默察了一下场内场外的情势,走回轿前,向青衣人耳边低低说了一阵话,青衣人听后不住点头。 她再走回来,高声道:“上官大侠方才说过,他今天对谁都不想讲话,他说在场的他的武林好友很多,这几月来对他身后的道义相助,他很感激,嘱我代向各位道谢,现在我们该走了。” 这次并无人再出言拦阻,金龙招来轿夫,紫衣女也接过金剑令牌进入轿内。金龙和玉麟一前一后,手中依然扣紧弹珠,不大一会工夫,便走得无影无踪。 青龙岭的一场公推盟主大会,就这样的不欢而散,连卫天风究竟算不算新任盟主,也弄得多数人莫名其妙。 回到落凤坡,上官红一直心神不定,青衣人到底是否上官嵩,令她陷于极度迷惑中,如果说不是,青衣人的面貌、神态,如何瞒得过自己的女儿;如果说是,他又为何不开口说话? 而上次开棺棺木中的人又是谁?……… 晚饭后,上官红拉着司马青到谈不同房里去,年轻人遇到疑难之事,总希望找见多识广的前辈人物替他们解说解说,才能稍感坦然。 正好谈不同也想找他们谈谈今天青龙岭上的事,他为两人沏过茶,再燃起一袋旱烟道: “贤侄女,你是要问那青衣人究竟是否令尊么?” 提起上官嵩,上官红情绪又开始激动:“谈伯伯,我看得真切,绝对是我爹,别人再也假冒不了的。” 谈不同喷着烟雾道:“老朽也看得真切,确是上官盟主不假。” “那就没有什么疑问了。” “可是上次棺中那人又是谁,那次你看真切了没有?” 上官红颦起黛眉道:“那次晚辈也看得真切,也确是我爹。” 谈不同不觉笑了起来道:“这就好办了,其中必有一个是真的,一个是假的。” “谈伯伯认为那个是真?那个是假?” 谈不同沉思了一阵道:“这就难说了,照道理棺中那人是假的,因为人死之后,只能由面貌辨认。” “那么轿中的青衣人是真的了?”上官红只感一阵惊喜。 谈不同却摇摇头道:“那也不能断定。” “为什么?”上官红脸色由喜转惊。 “他既是令尊,为何不开口说话?” “谈伯伯,我和青哥,就是向您请教这件事,原指望您指点迷津,方才经您这么一说,等于没说,晚辈何尝没想到你老人家那些话。” 谈不同并不生气,摸摸山羊胡子道:“贤侄女,就暂时忍几天吧,如果老朽猜得不错,不出三天,必然真相大白,至少那东岳侠隐关寓春的再度出世………” 上官红听得心神一震:“您也知道那东岳侠隐关寓春老前辈?可不可以再讲给我们听听。” 谈不同道:“上次在天风居那女魔头易双凤只说出一个‘东’字,自然猜不透是谁,这次她说出了他的名字,老朽倒确实从传闻中知道一些这位关老前辈的感人故事。不过,他和易双凤之间还有这么一段经过,倒是江湖中的漏网秘闻。此刻老朽对这位当年杀人如麻的女魔头,倒有了另外一种看法,她对关老前辈用情之专,实在令人既感动又佩服。” “这些事不必谈了,晚辈只想听听东岳侠隐关老前辈的事。”上官红着急地说。 “上次在天风居,你们两位都看到了,以他九十以上高龄,还有那般超绝风采,不难想见当年他是如何的潇洒倜傥,也可知易双凤对他的形容并不为过。” 谈不同说到这里,吸了口烟,接道:“你们可发现他的相貌神态很像传说中的关老爷关公么?据说他确实是关老爷的后代。他幼年丧父,事母至孝,在他艺成出师之后,关老夫人交给他一只金蝉,告诉他日后婚配。必须找到一位有玉蝉的女子。这金玉双婵,据说世上只有一对,虽然一只是金,一只是玉,但大小、形状、甚至蝉翼上的脉络却完全一样。传说中这怀有金蝉和玉蝉的男女相配,必是人间最美满的姻缘。” 上官红听得津津有味,插言道:“世上真有这样的巧事?” “那就不是你我所知的了。”谈不同继续说:“不久之后,关寓春终于找到了那有玉蝉的女子。这女子是他的师妹岳凤霞,正好他们两人早已倾心相爱,自从双方得知金玉双蝉之事后,更是男的非卿莫娶,女的非君不嫁………” 上官红听得大为羡慕:“这实在是一桩难得的美满姻缘。” “若真这样就好了。”谈不同凄然叹口气:“就在他们即将成婚的前几天,关老夫人却发觉岳凤霞的父亲正是关老前辈的杀父仇人,在这种惊变之下,岳凤霞便悄悄地远遁泰山,在红叶谷的一所庵院里削发为尼。关寓春谨遵母命,从此也不再提这事。直到几年后关老夫人去世,关寓春守孝三年,也赶去泰山红叶谷。” “他们见面没有?”上官红显得十分关切。 “关老前辈就在那所庵院附近,搭建了几间茅屋住下。至于他们是否见面,两人近在咫尺,必然常有机会见到,但他们见面后,据说也只是远远地默默相对,谁都不曾开口说话。” “后来呢?谈伯伯,您快说。” “后来大约在十年后,那岳凤霞终于抑郁而死,而关老前辈也从此未再离开东岳红叶谷,永远不问世间之事。他的东岳侠隐名号,就这样得来的。” 上官红满怀激情地长长吁口气道:“关老前辈真可算得一代情圣了,这是多么值得歌颂的情爱故事,只是结局太凄惨了。” 谈不同喝口茶润润喉咙道:“老朽现在在想的,是他将近七十年未出江湖,如今九十以上高龄,却又过问起武林中事………” 上官红忽然若有所悟,打断谈不同的话:“关老前辈的重现武林,倒使晚辈想起一件事来,上次蒙面女子的那首七言绝句,第一句不是‘东风阵阵入南宫’么?这就对了,东风就是指的东岳侠隐关老前辈以及他属下的人,而且那紫衣女和玉麟还到过嵩云别庄………” 上官红正说到这里,空空门的一位门下匆匆忙忙地进来禀报:外面一位道长有事求见。 谈不同随即吩咐有请,不大一会儿,在空空门门下的带路下,一位丰神俊朗、长须飘拂、身穿紫色道袍的道人走了进来。 谈不同乍见道人仪表神态不俗,立刻起身相迎。 司马青和上官红也离座施礼。 谈不同先自己表明了身分,一面引荐司马青和上官红,彼此分宾主坐下。 “贫道青云,此来正时要见司马大侠和上官女侠的。” 司马青和上官红同感一怔,连谈不同也觉得颇为意外。 “本来,贫道是希望三天后再设法通知二位,不过,目下情势急迫,已经等不得三天了。 最好请司马大侠和上官女侠明天就到敝观去。” 司马青一片茫然道:“道长还没告知,贵观在什么地方?要晚辈们前去,又为了何事?” 青云歉然一笑道:“只因事情匆忙,贫道竞连缘由都未说明,敝观名为白帝观,离此不过二十余里。” 白帝观三字,顿使司马青等三人如有所悟,那蒙面女子和紫衣女的诗、文中,都提到白帝两字,他们一直无法理解,尤其诗、文中的关键所在,也在白帝两字上,莫非就应在白帝观上?……… “上官大侠这几个月来,一直住在敝观………” 上官红不由失声叫道:“道长,您说的上官大侠是?………” 司马青和谈不同也大为惊愕。 青云望望三人的脸色,道:“难怪三位为贫道的话大感震惊,原来并不知道上官大侠并未过世之事。不过,今天青龙岭上的青衣人,就是上官大侠,三位应当看清楚了才对。” 上官红喜不自胜,在这刹那,有如身在梦中:“原来我爹真的还活在世上,道长,您请快说,快把真相告诉我们!” “那要从头说起,在今年五月初,嵩云别庄有人通知贫道说,上官大侠体内慢性中毒已深,恐将不久人世,几天之后,这人又亲到敝观,找贫道商议设法营救,正赶上敝观一位道友青木羽化登仙,青木道友和上官大侠面貌十分相似,且年龄也相差无几,这人便和贫道密议,将青木道友的遗体,偷偷运进嵩云别庄,再偷偷把上官大侠送到白帝观。因为贫道略通易容之术,在青木面容上又略施手术,居然瞒过卫天风等人,而上官大侠也安然进入敝观。 另外,为使青木道友尸体不腐,贫道又施用了一种药物在他身上,所以上次开棺遗体才能丝毫未变。” “和道长连系,用偷天换日方法救出家父的人是谁?道长快些说出来,因为他和道长都是我们上官一家的大恩人,晚辈定要设法报答于他。”上官红无比激动地说。 “这………”青云摇头道:“现在绝不能说,这人目前在嵩云别庄的处境十分危殆,万一事机不密,第一个遭卫天风毒手的必然是他,好在上官大侠和卫天风这段恩怨,在最近几天之内,必定有番了断,那时自然知道他是谁了。” “家父现在怎么样了?他老人家今天在青龙岭又为什么不肯讲话?”上官红显得一切都迫不及待。 “贫道对医术一道,也算小有成就,这几月来,一直为令尊疗治伤势,设法驱除体内毒性,目前即将全愈。” “道长,您还没说明家父不肯开口之事?” “就因为毒性尚未除尽,贫道曾嘱他尽量避免开口,否则,将对病情大大不利。” “这样说我们见了他老人家之后,他是否依然不能讲话?” 青云道:“上官大侠体内之毒,就在这一两天,便可完全消尽,那时便和常人无异了。” 宫内开始静寂,上官红、司马青和谈不同,都进入兴奋的沉思。忽然,上官红望着青云道:“道长和家父是怎样认识的?” “说来话长,贫道原籍山东泰山红叶谷,当年上官大侠在红叶谷关老前辈门下习艺时………” 谈不同等三人听到这里,都齐齐一惊。 上官红又抢着打断青云的话:“怎么?原来家父是关老前辈的门人?” “连三位都不知道上官大侠的恩师是关老前辈?”青云道:“也难怪,当年关老前辈是怎样收上官大侠为徒的,连贫道也并不清楚。只知上官大侠出师时,关老前辈曾严诫他日后行走江湖,不得对任何人提起师尊是谁,上官大侠谨遵师嘱,所以他的师承何人,就成为武林中的一椿隐秘。” 司马青道:“道长就是那时和家岳认识的?” “不错,我们两人年龄相若,就成了幼年间非常要好的伙伴,又因先父和关老前辈相交甚厚,因此,贫道也偷偷跟关老前辈学过三招两式。” “道长又为何来到直隶南宫,而且又悟道出家?”司马青问。 “这是先父为我许下的愿,要我日后皈依三清。当上官大侠艺满出师之后,便邀我一同来到南宫。上官大侠幼承父业,家大财大,出资为我修建了白帝观,直到现在,每年仍有捐助。贫道救他,除了彼此相交莫逆之外,也是对他的一番报答。” “关老前辈为何也会出山来到南宫?”上官红问。 “贫道为驱除上官大侠体内剧毒,必须回到故乡泰山红叶谷采取一种名叫“冷椒仙”的灵草,所以在偷救出上官大侠之后,立刻兼程赶到泰山红叶谷采药,并且特地去谒见关老前辈,禀知他老人家上官大侠目前的遭遇和处境,苦求他出世挽救这场武林浩劫。因为上官大侠眼下势单力薄,必须有像关老前辈那样一位武功盖世、威名震慑天下的人物出面主持公道,上官大侠才能重复旧业。” “关老前辈就这样答应了?”上官红听得入神。 “关老前辈隐居红叶谷将近七十年,他本已决定今生不再出世,但因师徒情深和挽救武林苍生,再加贫道跪地苦求,终于答应了重出江湖。” “道长。”上官红道:“据说关老前辈终生未娶,他那里来的两个孙儿金龙和玉麟?今天在青龙岭出现的紫衣女,又是他的什么人?” “紫衣女名叫唐芸秋,是他的义女,也是他的弟子。” “这又是怎么同事?”上官红睁大一双乌溜明亮的眸子。 “关老前辈在上官大侠出师后,本已决定终生不再收徒,但他的一位知交好友唐毅生被仇家所害,临终前托人把独生女儿唐芸秋托付于他。关老前辈只好收为义女,同时授她武功,希望她将来为父报仇。贫道方才还忘记提起,原来唐芸秋女侠的杀父仇人竟是卫天风之父卫耀宗,正好上官大侠和唐芸秋的仇人是同一家,关老前辈的肯于毅然出山,这也是原因之一。” “唐女侠的丈夫又是谁呢?”上官红再问。 “她没有丈夫。” “没有丈夫那来两个儿子?莫非也是收养的义子?” “是她的亲生。” “这又是怎么回事?” 青云手拂长髯,不由轻轻叹息道:“事到如今,贫道也只好直说了,其实,这些事也都是贫道这次回红叶谷才知道的,唐芸秋的丈夫只能说是上官大侠。” “啊!”上官红惊叫出声。 谈不同和司马青也大感吃惊。 青云又是长长一叹道:“这要从十五年前说起,那时上官大侠正是四十岁的盛年,荣膺北五省武林盟主,他为谢师恩,特地赶到红叶谷谒见师尊,并和恩师小聚两月,这时唐芸秋正是十八、九岁豆蔻年华的姑娘,师兄妹虽是初见、却一见钟情,双方竟未禀告师尊私订终身两情相悦………” 谈不同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关老前辈知道此事又如何处置?” 青云道:“关老前辈盛怒之下,要把二人双双处死,是他们两人跪地求饶,连跪三天三夜,不饮不食,终于使关老前辈软下心来,当场赶出上官大侠,要他今生今世,永远不得再踏进红叶谷一步。不久,唐女侠生下一胞双胎,就是各位看到的金龙和玉麟。” “金龙和玉麟是否知道他们的生父就是家父?”上官红欣喜若狂,这两个伶俐可爱而又武功高强的孩子,竟然真是她的弟弟。 “他们目前自然还不知道,不过,他们将来总有一天要归宗认父的。” “此刻关老前辈和唐女侠以及晚辈的两个弟弟也都住在白帝观?” 青云颔首道:“都住在敝观。” “关老前辈月前为什么又到过京城,而且还在天风居出现?” “那是因为有人通知卫天风在天风居布下机关,准备把你们几位和江南来的武林朋友一举歼杀,他老人家不得不前往营救。” “这位告知天风居布有机关的人又是谁呢?” “这人就是营救上官大侠到白帝观的同一个人,请恕贫道不便明告。贫道的话到此为止,先行告辞,就请上官女侠和司马大侠明日一早,前往敝观,贫道当派人在观外迎接。” “晚辈恨不得肋生双翅,这就随道长去见家父和关老前辈、唐女侠以及两位弟弟,求道长这就带我们同去。” 青云站起身来,沉忖了一下道:“也好,现在已是起更天气,大约二更前后即可到达。” 谈不同也放下烟袋,起身道:“老朽也要跟随道长去看看上官盟主。” 谈不同等三人略事整理,又交代门下人几句话,即刻随青云离开落凤坡分坛,直奔白帝观而来。 ----------------------------------------- 逍遥谷 扫描,君临天下 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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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到达观内,青云先请他们在一间净室等侯,片刻之后,回来对他们道:“告诉各位一件大好消息,方才贫道已测试过上官大侠的全身经脉,他体内毒性,已完全除尽,尽可开口说话了,各位就请随贫道来吧。” 白帝观规模虽不甚大,但也有好几进观院,偏房也有数十间之多。青云把他们引到最后一进偏院,再进入一间整理得甚为精致的净室。室内悬着一盏宫灯,照见上官嵩端坐在床上。 上官红近前几步,只叫了一声爹爹,便跪倒床前,泣不成声,哽咽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上官嵩轻拂着爱女的秀发,长长吁口气道:“红儿起来!” 上官红站起身来,凝视着眼前的父亲,一股慕孺亲情,久久不能自己,她紧紧偎依在上官嵩身旁,纵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 这时,司马青也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上官嵩端详着司马青,挥挥手道:“老夫知道你与红儿已经成婚,这几月来,为我之事,你们都辛苦了。” “盟主,真想不到今晚能在这里和您重见。”谈不同拱手为礼,显得十分激动。 “谈兄,快快请坐。”上官嵩站起身来,他对这位老友,不胜感激之情:“为兄弟的事,有劳谈兄数度冒险奔波,兄弟若得恢复旧业,日后必当报答大恩。” “盟主说那里话来,这是应该的,纵然上刀山、下油锅,谈某也心甘情愿。” 上官嵩凝神地端详了三人一阵道:“这几月来的种种经过,想来方才青云道兄在落凤坡都端详细地说了,眼下我的伤势已经痊愈,和卫天风之间的恩怨,以及唐师妹的杀父大仇,也应经尽速了结了。” 上官红紧偎着上官嵩,低声道:“爹爹打算?………” 上官嵩道:“我必须请示师父示下,如果他老人家答应,为父准备明天先回嵩云别庄一趟。” “爹爹!”上官红道:“嵩云别庄现在已完全陷入卫天风的掌握,只怕………” 上官嵩凄然笑道:“孩子,嵩云别庄是你爷爷和我一手建立起来的基业,是我们自己的家,纵然此刻已为卫天风把持,我岂能连自己的家,都拱手让人?来!我带你们去拜见师祖。” 上官红和司马青等人,随在上官嵩身后,来到另一处较大的净室。里面也是高悬宫灯,金龙和玉麟紧紧把守在房门之外。 净室内,东岳侠隐关寓春端坐椅上,紫衣女唐芸秋垂手侍立身侧。 上官嵩吩咐上官红等在门外稍候,自己先走进去,一进门便跪拜在地,接着低声禀告了几句话,站起之后,向门外挥手道:“你们进来!” 上官红和司马青早就被一股无形的肃穆气氛所震慑,面对这位盖代无匹的高人,一进门便倒身跪拜在地,连头也不敢抬。 关寓春一抬手道:“你们起来!” 谈不同随后也拜了下去。 上官嵩躬身道:“师父,这位就是谈门主。” 关寓春欠身说道:“不敢当,快请起来,为小徒之事,谈门主道义相助,令人可感,老夫代小徒先行谢过了。” 谈不同站起身子,也情不自禁垂手侍立。在关寓春面前,贵为一门之主年逾耳顺的谈不同,这时也自感眇小得像个孩童。 上官嵩再度跪下禀道:“弟子的伤势,方才经青云道兄相验,已经完全复原,弟子准备明天先行回庄一趟,特来请求师父示下!” 关寓春道:“你的事情,尽可自己决定,明日可由你唐师妹带金龙玉麟同去。” 上官嵩禀道:“弟子斗胆,也恳请师父率同前往,顺便请师父住进庄内,也好让弟子朝夕侍奉。” 关寓春略作思忖,道:“也好,据为师料想,明日进庄,必定凶险重重,单凭你们几人,也许不易应付,为师前去,当可相助一臂之力。” 上官嵩惊喜中再拜道:“弟子多谢师父。” 关寓春手捋长须,双目神光闪射,再道:“如果为师所料不差,明日进庄之举,也就是嵩儿和卫天风之间,了断恩怨之期了。秋儿杀父大仇,能否得报,关键也在此一举。事关重大,不得不慎,等你们的事情一了,为师也算了却一番心愿。” 上官嵩谢过师恩,吩咐上官红道:“红儿,还不拜见姑姑!” 上官红连忙又向唐芸秋拜了下去;司马青也跟着深施一礼。 唐芸秋怜惜地扶起上官红道:“小红,我是谁,你现在总该明白了吧?” 上官红赧然退过一旁,再望向门外的两位弟弟。 金龙和玉麟跑进房来,偎依在上官红身旁。 只听关寓春道:“时间不早,你们都该回去休息了,明日进庄,险恶重重,必须全力应付。” 众人拜别关寓春,各自安歇,谈不同和司马青、上官红等人,青云早为他们准备了下榻之处。 次日一早,起身之后,上官嵩又去关寓春处请示机宜,一行人众,才出观而来。 上官红和司马青走在最前,接下去是金龙和玉麟。后面是三乘小轿,依次是上官嵩、唐芸秋、关寓春。 谈不同和青云,也不甘置身事外,两人殿后,直奔嵩云别庄,一个时辰之后,已到达庄外大门前。 大门外并不似上官红上次夜探庄院那般戒备森严,只有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守门人在来回走动。 上官红略觉宽心,她暗料看这情形,今天进庄,卫天风定然并不知情。 岂知再近前几步,上官红和司马青同时看清此人竟是大名府双泰镖局的史文通。 他们想起两月前到双泰镖局找原太极门掌门人陈三泰时,此人曾紧守大门,百般刁难,而他虽然其名不见经传,武功却颇为不弱,居然和上官红对拆了好几招。 双泰镖局属于卫天风的势力,但想不到史文通会被调来嵩云别庄担任大门守护。 “两位有事么?”史文通挺着肚子停下脚步。 司马青拔剑在手道:“尊驾可是双泰镖局的史文通?” 史文通向两人瞟了一眼,立刻笑道:“原来是司马大侠和上官姑娘,有何贵干?” 上官红叱道:“我们要进庄!” 史文通向前望了望三乘小轿和随轿而来的人道:“抱歉,要进庄必须有卫盟主的令谕。” 上官红冷笑道:“这里是姑奶奶自己的家,谁敢拦阻!” 史文通浓眉一耸道:“在下是奉命行事,谁若乱闯,格杀毋论!” 上官红唰地抽出长剑,直向史文通当胸刺去。 史文通急急闪避,同时反手一刀,劈了过来。 此人力道奇猛,刀剑相击,上官红生生被震退两步。但她就势一个急旋,飞起一脚,正好踢上史文通侧腰。 史文通拿椿不住,险被踢倒。 上官红趁势又是一剑,直刺左肩。 史文通因未站稳,再也闪躲不开,顿时左肩血流如注。 就在这时,大门内冲出七条全身黑衣、黑巾包头的彪形大汉。 司马青和上官红很快便认出他们是所谓天风七英。 这天风七英原是当年浙东天目山无名堡主公孙无名手下的七名杀手,个个都身负上乘武功。 公孙无名原有十三名杀手,在他本人及其他杀手被杀之后,剩下的七名为卫天风收买,原被安置在双泰镖局,上次司马青、上官红到双泰镖局时,也会过他们。他们为报司马青的师父清道人昔年不杀之恩,反而杀了陈三泰,但此时他们对司马青已不再客气,他们既已为卫天风收买,自然要效忠于卫天风。 当下,司马青一抱拳道:“七位兄台请让路,今天是上官大侠回庄,这庄院本为上官大侠所有,七位没有理由拦阻。” 七英中为首一人道:“那个上官大侠?” 司马青道:“北五省武林盟主的上官大侠,各位总该听说过吧?” “他不是已经死了?” “家岳就在轿内。” 为首的那人嘿嘿笑道:“上官大侠是死是活,不是我们管得了的。我们七人是奉命而来,只听卫盟主的令谕,不认得什么大侠不大侠的,今天就是皇上老子,也不准随便往里闯!” 上官红那里忍得下这口气,剑势一晃,一道青芒,直向为首杀手奔去,口中怒叱道: “你们算什么东西!” 七人立刻一齐发动,组成七剑阵。但见他们各踩方位,左旋右转,有如走马灯般,七支兵刃,配合得各尽其妙,几乎连滴水也泼不进。 那剑势带起的劲风,直逼两丈开外,难怪当年不少高手,都丧命在他们的联手合攻之下。 上官红剑势未到,已被一股奇大的暗劲逼得无法近身。 司马青立即也拔出长剑,攻了过去。 但闻啪啪一阵急速的暴响,两人竟被震出剑阵之外,而剑阵的威力,却似越来越猛。 忽听一声闷哼,司马青终于刺中一人,但他自己肩头的衣服也被划破。 七人剑阵虽少一人,剩下的六人,依然自成剑阵,似是丝毫不受影响,司马青和上官红被迫连连后退。 六人见已逼退司马青和上官红,也收住阵势,各自运气调息。 上官红迅快地跃到司马青身旁道:“你受伤没有?” 司马青道:“仅是划破衣服,没有什么。” 这时三乘轿早停放下来,而且轿后多了十几人,其中包括广和镖局主人邱广超、镇远镖局主人赵震纲、镖头秦刚等人,他们都未离开南宫,皆因关寓春一行人众走在路上目标甚大,且是直奔嵩云别庄,所以他们也闻讯赶来。并且他们已由谈不同口中,得悉上官嵩这几月在白帝观的经过。 司马青和上官红见一时之间无法破阵,也只好暂息下来,以便伺机出手。 “你们退下,让我来会会他们!” 不知什么时候,上官嵩已走出轿来,他先和轿后的邱广超等人打过招呼,手横长剑,来到六个杀手面前,朗声说道:“你们几人可是替卫天风卖命的杀手?” 六名杀手立刻再布下阵势,为首的道:“你就是上官庄主?” 上官嵩冷然说道:“既知我是庄主,便当退下,让我进庄。” 那为首的道:“抱歉,尊驾只能算从前的庄主,现在的庄主,已换了卫大盟主了。” 把卫天风称为盟主,已使上官嵩等怒火上冲,尤其再加个“大”字,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胡说!”上官嵩喝道:“若再不识抬举,我上官嵩今天就在你们面前首开杀戒!” 为首杀手冷冷一阵狂笑道:“久闻尊驾武功高不可测,我们弟兄今天倒要讨教讨教。” 上官嵩不再答话,长剑一晃,踏步攻了进去。 六名杀手发动的更快,几乎在上官嵩出剑同时,已各就各位,六剑齐发,凌厉无匹的逼向上官嵩。 须知他们的剑阵,平时每日都不断演练,六人联手,等于集六人之功力于一身。他们每人虽还算不得顶尖高手,但六人之力合而为一,其威势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时上官红、司马青以及随来的多位武林大豪,都屏住气息,视线投注在上官嵩身上。 他们虽知上官嵩的一百二十八式回风舞柳剑法出神入化,却甚少见到他与人动手过招,连上官红也是从未见过父亲出手拚搏,尤其她已领教过六人的联手剑法,而且上官嵩病体初愈, 她岂能不担心父亲的安危,因之,仗剑在手,准备随时出手相助,司马青也是蓄势以待。 这时六名杀手已将阵势发动得不见人影,只有耀眼的剑芒幻成一片,像长江大河般向上官嵩直泻猛冲。 激战中只听上官嵩大喝一声,一道光影飞出两丈开外,落地之后,方看清一个杀手,被齐眉削去一条臂膀,那断臂在地上还不住颤抖。 接着上官嵩又是一声大喝,又一条光影飞了出去,这次中剑的一个杀手,竟被削去半个脑袋,连脑浆也迸溅得满地皆是。 剩下的四个杀手,终于不敢再行顽抗,他们深知若再打下去,势必个个丧命,一声呼哨,齐向大门内奔去。 看他们奔行的模样,其中两人,似是也受伤不轻。 上官嵩顷刻之间,连斩两个杀手,使全场的人,在胆战心惊之余,又连连暗中喝彩。 上官嵩还剑入鞘,向后一挥手道:“起轿进庄!” 一行人众和三乘轿进入大门,庭院内空无一人,显然卫天风早已有备。 穿过第一进庭院,第二进庭院大门仍无人看守。直到走尽第二进庭院,来到第三进院落大门前,终于又出现了关卡。 为首两人,一个是威震渤海的渤海帮总瓢把子人称渤海龙王的尤青雄,一个是渤海帮二当家浪里蛟吴海狮。 这二人在渤海湾本为一方水路雄主,分舵就有十八处之多,所属不下数千人,年前却由水路走上旱路,甘愿做卫天风的帮凶。他们究竟目的何在,除卫天风外,并无一人知晓。 这时三乘小轿中人,关寓春和唐芸秋仍未下轿,上官嵩已弃轿步行。一来进入自己庄院,没有再乘轿的必要;二来他担心爱女和司马青等对眼下的情况难以应付,必须自己亲自出马。 上官嵩吩咐再度停轿,并命司马青和上官红暂退一旁,自己走在最前,向尤青雄、吴海狮拱拱手道:“尤总瓢把子、吴二当家久违了。” 尤、吴两人虽方才得知上官嵩竟然死而复活,内心却依然大感愕骇,只是表面仍不得不极力保持镇定。 尤青雄随即也抱拳道:“上官大侠进庄,尤某本不应拦阻,但卫盟主有令在先,在下不得不遵,还望上官大侠海涵。” 上官嵩冷笑道:“好一个渤海总瓢把子,凭着一方水路首领不做,却甘心附从卫天风,尤兄一向才高志大,为何自甘作践到这种地步?” 尤青雄脸色一阵阴晴不定,嘿嘿笑道:“这是尤某自己的事,何用上官大侠操心,我看你还是退出嵩云别庄的好,免得彼此伤了和气。” “上官大侠。”吴海狮接口道:“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此刻北五省武林道上,已是卫大盟主的天下,顺者昌来逆者亡,他不找你,你已算三生有幸,现在你反而惹他,实在太不识抬举了!” 上官嵩只感心头热血直冲,厉声大喝道:“好一个甘做他人走狗的无耻小人,我上官嵩自行走江湖以来,还没见过有人敢对我这样放肆。” 吴海狮咧嘴大笑道:“上官嵩,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不是尊驾作威作福的时候了,不怕死只管上。” 上官嵩刚要拔剑出手,上官红早挺剑攻了上去,直刺胸窝。一面冷叱道:“吴海狮,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我爹面前这样讲话?” 吴海狮手使十三节亮银软鞭,猛然一鞭,扫向上官红疾冲而来的身影。 上官红心头一凛,虽用剑身架住鞭势,却被鞭梢扫中左肋,痛得她嘤的一声尖叫。但她并不后退,反而欺身疾进,抖手一剑,刺向咽喉。 吴海狮因软鞭甚长,最忌近身拚搏,收鞭不及,对方已到跟前,眼见青芒一道,直奔咽喉而来,只得急急一偏头,却仍被刺中左肩,但他却趁势推出一掌,震退了上官红。 两人停手之后,上官红娇喘不已,吴海狮则肩头血红一片。 他虽受伤不轻,偏不甘就此罢手,抖起十三节毫银软鞭,像一条飞旋的银蛇般,再向上官红扫来,鞭梢嘶嘶生风。 上官红刚要出招,却见上官嵩长剑直向鞭梢的光影中穿去。 那鞭梢一触剑身,立刻绕了几圈,缠住剑身,上官嵩猛然振臂向上一挑,一股奇大的力量,带动得吴海狮站脚不住,人也飞了起来,直飞起一丈多高,才摔落地面,亮银软鞭也脱手飞出。 吴海狮落地之后,刚好摔了个狗吃屎,一排门牙,全被石板地面碰掉。他本来嘴巴特大,这一来更变成血盆大口。 尤青雄吩咐手下把吴海狮抬进内院,自己也从一个捧兵器的手下那里接过虎头双钩,近前几步,干笑几声道:“上官大侠的功力,实在令人佩服,吴二当家的不自量力,自讨苦吃。” 上官嵩道:“老夫出手伤了吴二当家,实是迫不得已,尤总瓢把子还是网开一面,让我们过去的好,否则,刀剑无眼,难免有所伤亡。” 尤青雄叹口气道:“尤某此刻已是身不由己,个中原委,难以明言,尤某自知不是上官大侠对手,还请手下留情,咱们虚过几招,不然无法向卫天风交代。” 上官嵩一剑向尤青雄攻去。 尤青雄两手各持虎头钩招架。 上官嵩不便急攻,七、八招过去,故意保持着不胜不败之局。此后便渐渐施加压力。 尤青雄且战且退,上官嵩也随着攻进第三进大门之内,后面的三乘小轿和跟随的人众,随即继续前进。 第四进大门无人把守,但进入院落之后,却顿时使人眼前一亮。 但见卫天风迎面站在中央,簇拥在他两旁及身后的不下百人之多。除卫彩云和他并肩而立、卫铁民紧跟身侧外,其中认得出的,就有十大天魔、太极门掌门人丁一鹤、双泰镖局大当家钱开泰、二当家钱得泰、龙武镖局总镖头巴天义、辽东双义镖局大镖头双刀花云、二镖头双枪花平,连久不见面的水娘子水晶晶和旋风儿小李,也出现在人丛中。 原来这些人在青龙岭推选盟主之后,凡属其中有头有脸而又心向卫天风的,全被招待在嵩云别庄里。 上官嵩看这情形,料知双方恩怨了结,就在眼前。 他回身吩咐停下轿来,仍当前居中站定,上官红和司马青紧靠左右,金龙、玉麟则分站两旁。 卫天风方面的人乍见上官嵩出现在他们面前,虽然早就听人回报上官嵩连破两道实力坚强的门卫,此刻仍然错愕不已。人死复活,当真闻所未闻,不可思议。 卫天风抱拳先行发话道:“妹丈别来无恙?” 上官嵩面对仇人,冷然说道:“谁是你的妹丈?我上官嵩没有你这门亲戚!” “那就改称上官大侠好了。”卫天风笑道:“尊驾此番借尸还魂回来,竟连亲戚也不认了。不过,卫某倒想知道,你明明在几月前死了,连丧事都是由卫某办的,怎么竟能好好活着回来?” 上官嵩冷叱道:“老夫没有时间跟你说这些。” “那你准备说什么?” 上官嵩并不答话,却走到第二顶小轿前道:“师妹,你也该出轿了。” 唐芸秋掀帘出轿后,冷电般的眼神,掠过卫天风道:“卫天风,咱们之间的事,也该做个了断了。” 卫天风呵呵大笑道:“咱们之间有什么事?你先报上名来。” “那就实对你说,你姑奶奶叫唐芸秋。三十年前,家父被你父卫耀宗所害,今天我是为父报仇而来。” “你想在这里妖言惑众?卫某从未听说有这件事,而且家父已去世多年,死无对证,与我何干?” “你倒推了个干净,有道是父债子还,何况你为恶多端,更甚你父,杀了你,除了替父报仇,也是为武林除害。” “唐姑娘这份豪气,令人佩服,卫某今天情愿承担下家父杀死令尊的罪名,可惜的是你没有替父报仇的本事。” “今天我唐芸秋杀不了你卫天风,誓不为人!” 唐芸秋方要冲到对面,却被上官嵩伸手拉住:“师妹,先由我去会会他。” 上官嵩所以拦住唐芸秋,是因他素知卫天风武功惊人,却不知师妹武功如何,生怕她交手吃了大亏,不得不自己上阵。 这时一向不甘寂寞的龙武镖局总镖头巴天义,竟又毫不度德量力的从人丛中走出当场,高叫道:“依巴某看,今天上官大侠和唐姑娘,最好能识相些,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了你们前来捣乱。卫盟主不找你们算帐,已经是仁至义尽,你们竟敢猪八戒下山,倒打一耙,岂有此理!” 巴天义话未说完,上官红早腾身扑下,闪电般刺出一剑。 巴天义没料到对方来势如此之快,赶紧拔出九环刀,且格且退道:“妞儿,想找死?” 上官红剑气如虹,逼得巴天义无法反攻,连后退的方向也无法控制。 忽听玉麟高叫道:“姐姐闪开!” 上官红一闪身,两道白光,射向巴天义面门。巴巴两声,不偏不倚,正好射进巴天义一对眼睛,连眼球也被打得挤出眶外,巴天义惨号声中,倒地打起滚来。 卫天风眼看手下人把巴天义抬走,笑道:“两人过招,一人在旁偷袭暗器,这算什么规矩?” 上官嵩喝退玉麟,翻腕拔出长剑道:“卫天风,现在该是咱们了断恩怨的时候了,你处心积虑下毒害我,岂知苍天有眼,并没达到你的心愿。” 卫天风走下场来,却听太极门掌门人丁一鹤道:“您是盟主身分,应该在场押阵,待丁某先向上官大侠领教几招。” 他边说边把蛇头杖一点,人已凌空而起,飞落场中。 “岳父,您也请在旁押阵,待小婿对付他。”司马青挺剑迎了上去。 丁一鹤冷笑道:“那也好,听说卫盟主的公子看上了上官红,宰了你,也好给天风堡办件喜事。” 司马青只气得面孔铁青,长剑出手,全是不顾生死的拚命打法。 丁一鹤虽然武功了得,一时大意,也被逼得连连后退。他身为一派掌门之尊,为顾及身分,在稳住脚步后,求胜心切,也立时以险招反击。 司马青在年轻一辈中,算得是无出其右的拔尖高手。但内力终不如丁一鹤深厚,七、八招后,只感对方杖势越来越猛。 他同样也求胜心切,不退反进,直向杖影中钻去,一剑刺向丁一鹤左胸。丁一鹤闪躲不及,不但衣服刺破,侧腰皮肉也被剑身戳去一片。但他却仍能飞起一脚,踢向司马青的下盘。 司马青被踢得直弹起一丈多高,才被上官红跃身接住。 丁一鹤似是不肯就此罢手,迈步再跟过来,又是一杖当头击下。 一声震响,蛇头杖被上官嵩长剑架住。 “上官嵩,你想插手么?”丁一鹤面如寒霜。 “今天本来就是我上官嵩和卫天风之间的事,甘做走狗不顾武林道义挥手多管闲事的是你才对。” “那就先让你试试老朽蛇头杖的厉害!”呼的一声,蛇头杖罩向上官嵩头顶。 上官嵩一偏头,横跃三尺,跟着劈出一剑。 丁一鹤杖势一点即收,嘶的一声,再戳前胸。 上官嵩被迫又横跨一步,五、六招后,蛇头杖的杖影已越来越盛。忽听上官嵩大喝声中,猛力一剑劈去,那蛇头杖竟被拦腰削断。他功聚右臂,跟过去又是当头一剑,急掠而下。 丁一鹤一声惨呼,右臂被连肩砍了下来,连右边大腿,也被削下一大片肉来。顿时变成一个血人,当场昏蹶过去。 上官嵩在不到十招之内,重创当代顶尖高手太极门掌门人丁一鹤,使得全场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此时易双凤已率领其他九魔跃进场来。 “卫盟主且慢动手。”易双凤说:“上官嵩果然不凡,让我们的十绝剑阵对付他。” 十魔迅快地摆好方位,易双凤瞥了上官嵩一眼道:“上官嵩,有胆量就闯进来试试!” 上官嵩横剑施礼道:“老前辈等十位,大概就是人称的十大天魔了?” 易双凤道:“不错。” 上官嵩肃容说道:“久仰十位老前辈威名远播,为何竟不顾身分,助纣为虐?” 易双凤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道:“食人之禄,忠人之托,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上官嵩道:“待晚辈收回庄院后,照样也可奉养十位老前辈,此刻只求十位老前辈置身事外,切勿自毁身分,为虎作伥。” 易双凤道:“老身早就闻知你为人不坏,可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今天纵然你不闯阵,我们十人也不能平白放你走脱,来,上吧。” 上官嵩只得挺剑一招“起凤腾蛟”,向剑阵中的矮方朔彭奇刺去。 岂知他剑势递到时,阵内各人早已易位,接招的却是妙僧非花。接着,其它九柄剑齐齐接踵而来,有如怒潮飞瀑,滔滔不绝。 上官嵩只感虎口酥麻,刺出的剑势,似乎想收回都不大容易。 这时司马青和上官红也双双仗剑向阵中攻去。 一阵啪啪之声后,两人全被震退回来。 上官嵩猛力一带,虽拔出剑来,却再也攻不进去。一股巨大的暗劲,逼得他只有后退。 要知这十位魔头,即便单打独门,每人武功,都高不可测。十人联手,比起方才的天风七英,其威力又不知高出多少倍。 上官嵩能硬拚欤招而未受伤,已算是武林奇闻。当年无为上人制服十魔,也是利用各个击破的手法奏功。若对付十绝剑阵,照样也必落败。而上次卫天凤在天风居一剑破开阵势,又当别论。 因为那是破在小李身上,以小李参加剑阵,本来就嫌功力火候不足,阵法不熟,更何况卫天风当时是站在阵后拿准分寸猝然下手的,小李在毫无防备之下被击破阵势,那只能说是小李一人不济事,卫天风也沾了投机取巧的便宜。若使卫天风在十人有备之下由外向里攻,岂是那等容易过关。 易双凤见对方不再攻阵,见好就收。她指挥着停下阵势,望着最后一乘小轿道:“那轿子里是否东岳侠隐关寓春?” 上官嵩道:“不错,正是家师。” “什么?你是他的弟子?这就难怪了,快快请他出来相见。” “家师即便出轿,也不见得要和十位老前辈相见。” “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你大概就是为首的易老前辈了?” “知道就好,我和你师父早在七十年前就有往来,他为什么会不与我相见?” “如此我就替你请请看。” 上官嵩来到最后一顶轿前,躬身施礼道:“有请师父。” 金龙和玉麟立刻跑过来揭开轿帘。 关寓春出得轿来,他那气质夺人的神采与威仪,顿使全场鸦雀无声,气氛也顿时显出无比的肃穆。 易双凤眼望关寓春走近前来,两眼睁得瞬也不瞬,但双颊却不住抽搐,她激动中声音变得颤巍巍地:“关大侠,你…………还记得我么?” 关寓春目射神光,缓缓掠过易双凤道:“事隔多年,关某记不起了。” 易双凤嘴唇颤动:“你一定记得,我是火龙姑易双凤呀,那些年里,我………我………” 关寓春手拂银髯:“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当年芳驾对关某一片纯情,人非草木,关某何尝不知,此刻想来,也只有说声抱歉了。” 易双凤似是由这几句话,受到极大的感动与安慰,她近于喜极而泣地说:“关………关寓春,我若早知是这样,这七十几年来,何必忍受内心的痛苦直到如今,有你这样一句话就够了,今天我是多么的舒坦啊!” 她像沉醉在往事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其实我又何尝不知你不是哪样铁石心肠的人,只是………只是我太那个了。” “易女侠,不必再提了,我们都老了,以往的事,说出来只有让他们后辈笑话。” “不,我们都还能活很多年,青山不老,来日方长,只要你答应,现在还来得及。” “大姐,还来得及什么?”矮方朔彭奇插嘴道:“像咱们这种年纪,只能说还来得及进棺材。” “胡说!”易双凤转头骂道:“好像有个什么人说过:人生七十方开始,大姐不过才开始了二十几年,你看我那点儿老?在场的那个不服气,就让他站出来试试?不过………” “不过什么?” “关大侠除外,我知道打不过他的,要不然,当年我就是打他也要逼他喜欢我。” 这几句话,使得场内气氛,终于又轻松下来。 “看样子大姐真是要跟关大侠走了?”彭奇说:“那今后我们九个怎么办呢?” “放心,没有我,你们照样也会活得好好的。何况,几十年来,你一直屈居在我之下,我走了,你的资格最老,反而有出头之日了。” “兄弟不想出头,只求大姐继续领导。”彭奇咂咂嘴说。 “唉!女人家总是要嫁的,那能老是守着你们。”易双凤双颊开始泛晕起来。 全场的人,骤闻她这几句话,有的不禁笑出声来。 彭奇却涎着脸道:“大姐,你什么时候嫁呢?兄弟也好吃杯喜酒。” 易双凤干瘪的双颊;越发红了起来:“那要去问他了,只要他答应了,什么时候都成。” 只听关寓春朗声遗:“两位闲话少叙,此刻正事要紧。” 易双凤似是也觉出方才有些失态失言,正起脸色道:“咱们都退在一边。” 九魔一听大姐下令,立刻准备退出场外。 “十位老前辈这算何意?”卫天风沉下嗓门道。 易双凤双眉一耸,也动了火气道:“卫天凤,你要做什么?” “晚辈要十位老前辈布阵对付关寓春!” “你妄想!”易双凤怒道:“这些天来,我们已为你出过不少力,这十绝剑阵,可以对付天下任何人,就是不能对付关寓春。你们可以杀了我,但只要有我易双凤一口气在,就不准任何人动他一根汗毛!” 卫天风突然嘿嘿一阵大笑道:“卫某早料到会有今天,现在我请十位老前辈试试,你们的真气有无变化?” 十魔听得大感怔骇,各自运功试气,果然内腑隐隐作痛,像被一种无名的劲道所制。 易双凤觉出不妙,喝道:“你玩的什么鬼把戏,快说!” 卫天风阴森森地笑道:“实不相瞒,卫某今天在十位老前辈的早餐中渗入了一种叫五阴断肠散的毒物,这是天风堡的独门药物,只有卫某有解药,而且解药放在何处,无人知晓。 你们若不布阵迎敌,不出一个时辰,必然要五脏暴裂而死。” 十魔一听,俱都大惊失色,易双凤狠声骂道:“好个狠毒狡诈的无耻之徒!” 卫天风笑道:“老前辈不妨想想,是布阵对敌的好?还是等死的好?只要你们能击退他们,晚辈情愿为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并祝你早日完成花烛之礼。” 易双凤一口痰直向卫天风脸上啐去:“放你妈的狗屁!” 矮方朔彭奇叹口气道:“大姐,活命要紧,即便你想死,我们九个还不想死呢,好死总不如赖活着,何况是断肠裂腑而死,还是下令布阵吧!” 易双凤脸上一阵抽搐,终于下令道:“布阵!” 九魔闻言,立郎纷纷站好方位,接着十剑齐出,剑势如虹般向关寓春身前发动过来。 关寓春退后两步,沉声道:“取宝刀过来!” 金龙返身钻入轿内,用力捧出一只长约五尺的红漆木匣,打开木匣,取出一柄刀面镂有青龙的青龙宝刀。但见寒芒闪闪,耀目生辉。在这刹那,在场所有的人,都感到有种难以形容的逼人寒意。 关寓春接过兵双,宝刀一举,有如泰山压顶,直向剑阵中挥去。 刀光落处,阵中一角,立见略一停顿,但瞬间又恢复运转,十柄剑剑气更盛,带动的劲风,站在前面的人,个个衣袂飘动。 关寓春宝刀一收再举,又是一挥而下,随即一柄剑飞了出来,接着锵锵两响,两柄剑再飞了出来。 十绝剑阵去了三剑,运转已大为不灵,易双凤一声喝叱,顿时停了下来。 “关大侠果然名不虚传,数十年来,我们的十绝剑阵,第一次被人攻破。”矮方朔彭奇惊叹,他手中的剑,也是被震飞的三剑之一。 卫天风大声喝道:“十绝剑阵天下无敌,十位老前辈故意自卖破绽,未免太无信义了!” 易双凤挥手收住阵势,九魔纷纷后退。 易双凤畅声笑道:“卫天风,人言十绝剑阵天下无敌,那是从未遇上武功登峰造极的高人,世上有像关大侠这样的一代奇人,岂有破不了阵势之理。” “你们十位给我一齐再上!”卫天风大喝。 “好吧,老身就再上。” ----------------------------------------- 逍遥谷 扫描,君临天下 OCR,逍遥谷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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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易双凤说话间,猛然反手一剑,直向卫天风前胸刺去。 卫天风大骇之下,急急后退,仍被刺中左肋。 易双凤拔出剑来,又是一剑刺下,动作快如闪电。 但她剑势尚未递到,身后另一柄剑,竟由后背刺进她的前胸。 九魔惊呼声中,还未来得及出手,那暗袭易双凤的人,也被一柄剑由后背刺穿前胸,当场倒下地去。 这变化实在太快了,快得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场中也随之陷入一片混乱。 原来那暗袭易双凤之人是卫铁民。他当时正离易双凤不远,为了救卫天风,便猝然暗中下手。易双凤在毫无防备之下,竟被刺个正着。 而刺杀卫铁民的,在场的人,谁也没料到,会是水娘子水晶晶。 卫天风虽被易双凤刺中左肋,但并未伤及要害,反手一剑,也向水娘子刺去。 水娘子疾退三尺,虽架开剑势,却摔出了五、六步远。 卫天凤跟进一步,咬牙切齿道:“水晶晶,咱们本是一家人,为什么向我儿子下毒手?” 水娘子惨笑道:“你养了个好儿子,不必问我,问他自己去。” 卫天风回过身来,只见地上的卫铁民,早已气绝身死。悲愤交集之下,转身直向水娘子扑去。 水娘子仗剑在手,喝道:“卫天风,我知道今天难逃活命,但我不想死在你的剑下。” “你想怎么样?” 水娘子双手握住剑柄,一咬牙,剑尖直向自己心窝刺去。一股血箭喷出,随即倒了下去。 这时易双凤已被彭奇抱到一角放下,其他八魔也惊慌失措地围拢过来。 易双凤胸口和后背血流不止,额角上冒着豆大的汗珠,有气无力地说:“快………快请关寓春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关寓春已来到她身边。 易双凤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来:“关………关大侠,我只求你………拉一下我的手。” 关寓春弯下腰去,依言握住她的手,双眼不觉也满是泪光。 “关………大侠,这不是做梦吧?若早在………七十年前,能这样………那该多好。” “大姐,现在也不晚啊!”彭奇泪流满面地喊着。 易双凤略一喘息,精神似是稍感恢复,惨白的脸上,嘴角流露出一股怆然的笑意:“关大侠,我总算没有白活了这大半辈子,知道么?为了你,我易双凤至今还是玉洁冰清的身子………” 关寓春终于泪水夺眶而出:“易女侠,你的心意,我全明白。” “我………我看得出,你是明白了,可惜,太晚了………太晚了!” 说话间易双凤已晕了过去,但九魔和关寓春仍然紧紧围拢着她,连司马青和上官红也不知何时挤了进来。 “大姐!大姐!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们九个怎么办?”彭奇悲切切地喊着。 易双凤缓缓睁开眼来,却伸手向怀里摸去。 “大姐,你要做什么?千万不能碰着伤口!”八魔崔冰噙着眼泪说。 易双凤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望着关寓春道:“这………这可是你要找的东西么?” 关寓春定睛看去,却是一只玉蝉,他迅快地也从怀里摸出金蝉,金玉双蝉,竟然完全一模一样。 易双凤凄然一笑道:“这东西就送你留念吧,看到了它,就像看到我一样。” 关寓春激动中大声说:“你有这个,为什么不早拿出来?” “因为听说令师妹岳凤霞也有一只,我不愿夺人所爱。” “这金玉双蝉不是世上只有一对么?” “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我这只并非假的。” 关寓春无限凄凉地把双蝉一齐交到易双凤手中道:“玉蝉你留着,现在我把金蝉也送给你,好么?” 易双凤却缩回手来,视线掠过司马青和上官红脸上,笑笑道:“不必了,现在咱们两人,谁留着都不恰当,听我的话,把它分送给这两个年轻人吧,他们才是真正的美满姻缘。快些,我要亲眼看到这两样东西归他们所有。” 关寓春面色凝重地长叹一声道:“听到了么?你们两个过来拿去。” 司马青和上官红犹豫了一下,终于恭恭敬敬地接了过去。 易双凤含笑点了点头,又闭上眼去。 彭奇呆了一呆,立刻大叫道:“大姐!大姐!你?………” 易双凤又睁开眼来,轻声道:“彭兄弟,别大喊大叫的,大姐一生,杀人上百个,今日被人刺杀,也算循环报应,这点苦还受得了,且让我静一静。” 彭奇拭去泪水道:“咱们别在这里呆着,快把大姐抬到里面,我那里还有灵药。”说着,和八魔崔冰抬起易双凤,向里奔去。 此时场中水娘子和卫铁民的尸体,已被抬走。卫天风手下的不少高手,其中不乏一派掌门之尊的领袖人物,纷纷下场亮出兵刃。 司马青和上官红随即迎战上去,金龙和玉麟则施出打穴神技,手不停扬,弹珠像流星般射向烽拥而来的高手,场面更是乱得不可收拾。 在杂乱的混战中,闷哼惨呼之声,此起彼落,不是被弹珠打中,即是被司马青和上官红砍倒,不大一会工夫,地上便横七竖七地躺下十几个人。 “住手!” 混战中响起关寓春的一声大喝,他声若春雷骤发,震得在场的人都感心神激荡。场内打斗的双方高手,都情不自禁停下手来。 关寓春稳站当地,神威凛凛,斜飞入鬓的双眉微一耸动道:“今天之事,全属小徒上官嵩和唐芸秋与卫天风之间的私人恩怨,各位不相干的何必淌这趟混水?” 场中打斗的卫天风帮手们,懔于关寓春的威势,只好依言退了回去。 上官嵩当先踱至场中,横剑在手道:“卫天风,现在该是你我做个了断了。” “师兄,你且退下,让小妹来亲手杀他,以报先父之仇!”唐芸秋抢先跃到上官嵩身前。 卫天风冷笑道:“那最好不过,卫某送你先上西天一步。”长剑一招“怒卷长虹”,向唐芸秋头顶劈去。 唐芸秋不避不闪,燕翎刀硬是施出一招“流星赶月”,迎了上去。 两人一合即分,各被震退五尺。 卫天风嘿嘿笑道:“好刀法,再接一招试试!”双臂一振,身子凌空而起,半空里一记“天旋地转”,霎时剑锋幻化出一片光影,像有万条银蛇般飞罩而下。 唐芸秋心头一凛,一面举刀封架,一面吸气疾退。 卫天风却藉刀剑接触之力,身躯始终悬空不坠,长剑挥舞,剑影越来越密。 唐芸秋虽连连后退,依然险象环生。 金龙和玉麟眼见母亲危在顷刻,双双奋臂打出弹珠。 啪啪一阵连声脆响,那打出的弹珠,竟全被剑面击落。 就在这时,“当”的一声金铁大震,卫天风凌空的身躯,被震落地下,踉跄再退数步,才拿桩稳住。 原来上官嵩情急之下,奋力迎上一剑,解了唐芸秋之危,但他本身也立感对方的剑势,力道奇猛,被迫也连退数步,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清皙的脚印。站好之后,仍觉气血浮动。 卫天风似是也被这一剑震得半臂酸麻,短时内难以出手。 站在近旁的卫彩云,立刻凑过身来,扶住他道:“大哥,你受伤了?” 卫天风先前被易双凤刺中左肋,此刻被一剑震退之后,创口越发血流不止,但他仍能保持镇定,强忍着剧痛笑笑说:“没什么,纵然他们师兄妹联手合搏,大哥照样应付得了。” 上官嵩喝道:“能应付就再进招过来!” 卫天风冷哼一声道:“上官嵩,虽然你为何得能不死,卫某此刻尚未查出原因,但现在让你死也是一样!” 卫彩云道:“大哥,你伤的很重,还能出战么?” 卫天风吁口气道:“好吧,你先出手应付一下,我随后就上。” 卫彩云翻腕拔剑,走下场来道:“庄主,咱们也算夫妻一场,真要打么?” 上官嵩不由退后两步道:“那要看你了。” “爹爹请退下,待女儿对付她。”上官红跃到上官嵩身前,亮出了兵刃。 卫彩云却似深情款款地掠过上官红一眼道:“小红,我虽然不是你的生身母亲,也算你的姨娘,以下反上,不是你们上官世家的规矩。” 上官红冷叱道:“我没有你这种姨娘,你嫁到我们上官家,不过是做卫天风的内应,想下毒害死我爹,你心狠手辣,更胜过卫天风。” 卫彩云双目射威,喝道:“小红,在长辈面前,岂可这样说话!” 上官红大声道:“我上官红可有你这种长辈?” “你想杀我么?” “今天咱们仇人相见,我岂能不手双仇人,一泄心头之恨!” 卫彩云却无奈地笑笑说:“那你就杀我吧!” 上官红抖手一剑,猛向卫彩云当胸刺去。 谁知卫彩云竟然不闪不避,手中虽有兵刃,却全不架格。 “红儿!不可伤她!”身后响起上官嵩的喝叫。 此时上官红剑已刺出,虽想急急收回,却已来不及,剑锋依然刺进卫彩云前胸。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还手?”卫天风骤然惊呼。 卫彩云一咬牙,长剑却猛向卫天风掷了过去。 卫天风万没料到有此一着,在毫无提防下,竟被掷来之剑穿进右胸。 几个忠心于天风堡的人,急急过来扶住卫天凤。 “妹妹,你?………” 卫彩云惨然笑道:“大哥,现在你该知道上官庄主为何不死的原因了。” “红儿,快把姨娘抱过来包扎伤势,她,她是为父的救命恩人。”上官嵩满面悲凄地跟了过来。 上官红连忙把卫彩云抱到一角。 上官嵩、唐芸秋和司马青都围了过去。 唐芸秋用剑割下自己的半截罗裙,为她裹住创口,一面为她敷药,但鲜血依然大量涌出“爹爹!到厩怎么回事?”上官红一脸茫然,但却禁不住泪水顺腮而下。 上官嵩长长叹息一声道:“红儿,难道你不曾想到我为何能安然抵达白帝观,那白帝观的青木道长的遗体,又怎能瞒过所有的人运进庄内来冒充于我,这些只有以她在庄内的身分地位才可以办到,除了她,又有谁呢?” “那么向白帝观报信,告知天风居有机关埋伏的也是她了?” “自然也是她,总之,她是我们父女的恩人。” 上官红不觉泪如雨下,跺脚道:“爹爹为什么不早说?却让孩儿恩将仇报,误伤了姨娘。” 上官嵩老泪纷披,摇摇头道:“在事情尚未了结之前,我又怎能把其中真相向你说明。” “这样说先前对爹爹下毒的,不是姨娘了?” “是她。” “这又是怎么回事?” “小红,你想知道么?”卫彩云缓缓睁开眼来,她的双眸,也噙着泪水:“我嫁到你们上官世家五年,在前四年半多里,我对你爹,一直视同陌路,直到四年半以后,我终于揭开了一段隐秘………” “什么隐秘?姨娘!”上官红急问。 “我得知我的身世,我不是卫天风的亲妹妹,我只是他父亲收养的义女,而杀死我父亲的人,正是义父卫耀宗。” “原来是这样。”上官红轻拭着泪水。 卫彩云喘息了一阵,继续说:“另外,你大概也知道,我最先的未婚夫婿是梅乘风,我和他曾有过一段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的美好时光,同时………” “同时什么?姨娘!” “说来难以启齿,我和他曾私生下一个孩子。后来有一天他接受太极门原掌门人陈三泰的邀宴,酒醉之后,夜宿陈家,陈三泰却定下圈套,故意使他的妹妹陈月娥引诱他成奸,然后硬把陈月娥嫁给了他,新婚之夜,他和陈月娥竟然双双身死。” 卫彩云说到这里,一阵急咳,有气无力地接道:“事情发生后,武林中传出,梅乘风是激于羞愤,先杀死陈月娥,然后再自杀死亡。这事我一直信以为真,直到半年多前,才查出真相,原来他们都是卫天风杀死的。” “以后呢?” “从那时起,我终于明白了卫天风的阴险狠毒,同时也对你爹爹起了敬仰爱慕之心,但又无法挣脱卫天风的控制,这才找到了你爹的知心好友白帝观观主青云道长密议,用移花接木、李代桃僵之计救出了庄主。” 上官红只听得热泪再度夺眶而出:“那么长辛店深夜传书和南宫城外山岗赠言的人也是姨娘了?” “不错,小红,你为何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在那首七绝诗中,‘彩云白帝一线通’,不是说得明明白白么?” “姨娘,我真该打,竟然悟不出诗中之意。”上官红眨着满含泪光的星眸:“不过,有件事我至今仍不明白,你的两次深夜和我们连系,为什么我们都听不出你的声音?” “那是我在临行前服下一种可以使声音暂时改变的药物,你们自然听不出了。” “还有那金剑令牌?” “藏在你房里夹壁中的令牌,是我拿走的,因为我担心会被卫天风搜去,所以把它秘藏起来,直到你由天民楼回落凤坡那晚,我才交与了唐女侠。” 上官红回忆着那晚的事,在深夜的山岗上,先是卫彩云现身,接着是唐芸秋和玉麟留书后,赶往嵩云别庄……… 只听卫彩云道:“那晚是我带唐女侠进庄的,把金剑令牌交与了她,以便她在青龙岭公推盟主时,迫使卫天风难以如愿。” 此时卫彩云额上的汗球,竟像雨点般落下,胸口淌下的鲜血,把地上染红一大片。 “姨娘!你………千万稳住,我们会尽一切力量救你的!”上官红情急悲痛间大声喊着。 卫彩云强忍着痛楚,从身上摸出一只玉瓶道:“这是十位老前辈的解药,快快拿给他们。” 忽听司马青叫道:“卫天风来了!” 众人为防不测,急急回身看去,果然卫天风正向这边走来。 上官嵩和唐芸秋双双迎了过去。 卫天凤左肋伤口仍血流不止,右胸又被卫彩云掷中一剑,可能为防流血,那柄剑此刻仍未拔出,留着大半截剑身悬在胸外,每走一步,必定颤巍巍地摇摆不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