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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难分真假敌 勇赴生死约 女人是祸水吗? 答对了的有奖,而且奖品非常珍贵,尤其是对武林人物而言,更是无比的珍贵。 这问题是由欲望香车的主人提出来的。 由表面上看来,这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问题,其所以特别引人注意的,倒是那欲望香车的主人。 它的出现江湖,还是最近一年以来的事。 那是一辆非常华丽,也非常宽敞的马车,其车厢之大,至少可容纳下十个人,由四匹骏马牵引着,车把式是一个身裁伟岸的斑发老者,而且是在北六省中大大有名的风云人物——千里独行侠周桐。 周桐是一个侠盗,由于他武功高强,性情怪僻,他自己从不服人,别人也不愿惹麻烦而跟他订交,因而不论黑白两道的江湖人物,都对他采取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形成了他独来独往的奇行,也获得一个千里独行侠的绰号。 像这样一个从不服人的硬汉,居然会替人家当车把式,能说不是怪事吗? 而更怪的是:那位欲望香车的主人,不但没人知道他姓名来历,甚至于他是男是女,也没人知道。 一般人所见到的,只是周桐平常对待车厢中主人的应对之间,显得特别恭敬有礼而已。 当然,对于欲望香车主人的来历,也曾有人私下问过周桐,但却问不出什么名堂来,运气好的,只碰一个软钉子,运气坏一点的,却会受到一顿疾言厉色的申斥。 一年以来,欲望香车的行踪没离开过北六省,而更多的时间是在河洛地区。 没有人知道这位欲望香车的主人的目的何在,而这位香车主人,除了出这么一个“女人是祸水吗”的有奖征答题目之外,也从来不过问江湖中的任何恩怨,当然也没人自找麻烦地去惹他。 至于他那个有奖征答的问题,一年以来,也从来没有人得过奖。 这,倒并不是一年以来,没有人去应征,而是从来没有人答对过。 说来,这也是一个谜。 试想:任何一个问题,不外“是”与“否”的正反两面,要不然我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一定”。 江湖上好奇的人多的是,上述的三个答案,应该是都有人试过。 但事实上,一年以来,竟然没任何人得过奖,足以证明上述的三个答案都不对。 那么,那标准答案,究竟是怎样的呢? 是不是香车主人故意摆乌龙,根本没有什么珍贵的奖品,因而人家答对了,也故意不承认? 由于那些应征解答的人,都直接跟周桐打交道,失望之下,上述的问题,当然也向周桐提出过。 但周桐的解释,也合情合理,他说:不可怀疑他主人的诚意,答案是刻在香车内的车顶木板上,是不会更改的,只要应征的人,回答得意境近似,就算是合格了。 由于这一年以来,从来没有人答对过,也由于经过一年的时间,一般人的好奇心逐渐减低,因而尽管那欲望香车仍然在河洛地区游荡着,已很少有人去谈论它了…… ★ ★ ★ 这是战国著名的六大古都之一,从周公经营洛邑,一直到惰、唐,共达九百三十四年,堪称为历史最久的第一号古都——洛阳。 时间是数九寒天的一个阴沉的午后,约莫是未初光景。 天气实在太冷,北风怒号,着肤如刺,天空中并已开始飞舞着疏落的雪花。 像这样的天气,街头上的行人,自然是少之又少,但酒楼中的生意,却特别的兴隆,因此,尽管午餐时间已过,但位于夹马营旁,东大寺对面的太白酒楼中,却还有二十位以上的酒客,在浅酌低斟着哩! 往酒楼买醉的,当然都是男人,他们的话题,也是一些风花雪月和江湖上的各种传说。 所以,尽管这偌大的酒楼中只点缀着一二十位客人,未免显得单调了一点,却还并不冷场。 就当这些人酒酣耳热,谈笑风生之间——大门口那厚重的门帘一掀,一阵冷风,卷进一位中年文士来。 此人身着一袭褪了色的青色长衫,束发不冠,胸前三绺长须飘拂,面相清瘦,五官安排得恰到好处,可以想见他年轻时,必然是一个对女人极具吸引力的美男子。 不!即使以目前的情形来说,如果他好好地打扮一下,还是够得上称为美男子的。 可惜的是,可能由于境况不佳,也可能是基于名士派不修边幅的原理,他,至少已有三天以上不曾梳洗和整饰仪容了。 满面风尘,加上鬓际的星星白发,和双目中那隐含着无限忧郁的眼神,以及那一袭褪得几乎已成了灰白色的单薄青衫,越发衬托出他的寒酸,潦倒。 不过,潦倒归潦倒,但他在这数九寒天之中,穿着一袭单衫,却并无一丝禁不住寒意的瑟缩神态。 也许是由于他太过寒酸了,那位正围坐火炉旁取暖的堂倌,明明看到了他,却只是以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态,瞟了他一眼,才懒洋洋地站了起来,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客官,要喝酒?” 对于堂倌的势利眼,青衫文士一点也不在乎。 他,慢条斯理地,抖了抖黏在身上的雪花,随手将手中的一口破书箱向就近的座位上一放,才向堂倌笑了笑道:“你们这儿卖什么我就买什么。” 不等对方接腔,立即探怀取出一个十两重的银锭子,向堂倌面前一拋,道:“我一个人的份量,一切都要上等的,够了吗?” 在这些场所,金钱的力量是不可思议的。 接过银锭子的堂倌,马上就换了一副咀脸,眉开眼笑地哈腰谄笑道:“够了,够了,太多啦……” “多的给我存在柜台上,以后我还要来吃的”。 “是是……” “快去将吃的弄来,我还有话要问你。” “好的,小的马上就来。” 不消多久,热腾腾的佳肴,香喷喷的美酒都送上来了。 堂倌殷劝地替青衫文士斟上酒,一面谄笑道:“大爷,这是本店窖藏已五年的竹叶青,你且尝尝看……” “不用尝,我闻闻就知道你的话不假。”青衫文士淡淡一笑道:“请教高寿几何?” “不敢,小的虚度四十二春。” “说话蛮文雅的,你还念过书?” “……”堂倌不自然地笑了笑,没接腔。 “请坐下来,我有话请教。” “大爷有话请尽管问,小的还是站着说的好。” 青衫文士并没坚持,举杯浅浅地饮了一口,才徐徐地问道:“你是本地人吧?” “是的,小的是本地土生土长。” “那么,对于二十年前,本地一些比较有名气的人物,应该还记得?” 堂倌连连点首道:“是的,只要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差不多都还记得。” 青衫文士扭头注目问道:“东门外五里处有一个杜家庄……” 那堂倌连忙截口接道:“大爷说的就是那曾经威震北六省的‘中州大侠’杜恒杜老英雄的社家庄?” “正是,正是。” “当然记得,当然记得,杜老英雄的公子杜少恒少侠大婚时,小的还在帮忙打杂哩!啊呀!那场面,可真是热闹极了。” 青衫文士饮干了杯中余酒,才接道:“当时,我也在场,那场面,的确是热闹极了,可是,现在,现在的社家庄,怎会变成一片荒芜,空无一人了呢?” “这个……”堂倌苦笑了一下道:“小的可没法回答。” “是不敢,还是不知道?” “小的是不知道。” “是不是遭了灭门惨祸?” “不是的,官府也去勘查过,没有发现一具尸体,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据说,好象举家迁走了似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堂倌沉思了一下道:“总有一二十年了吧!” “也没有听到什么传说?” 堂倌道:“传说是有,但都是一些无稽之谈,比较合理的推测,应该是为了逃避什么极厉害的仇家,才举家迁到一个很远,很秘密的地方去了。” “唔!有这可能。”青衫文士苦笑了一下道:“我是杜家的远亲,由于多年不通音讯,才千里迢迢地,由南方跑来探亲,想不到却扑了一个空”。 探怀取出一小块碎银,向堂倌手中一塞,道:“这个拿去买酒喝吧!” 那堂倌连连哈腰谄笑道:“多谢大爷!多谢大爷!大爷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青衫文士苦笑了一下道:“暂时没有了,请便吧……” 堂倌一走,青衫文士也就慢条理地,自斟自饮起来。 也许他是有太多的心事,才借酒浇愁,因而酒到杯干,不消多久,一壶上佳的竹叶青,已喝了个涓滴无存。 他,扬了扬手中的空壶,打了一个酒呃,道:“伙计,再来一壶。” “是是……马上就送来。”堂倌偌连声恭着。 “独乐乐不若与人同乐,先生,你同意这说法吗?” 说话的也是位中年文士,不过,与目前这位青衫文士的寒酸相一比,这位后来的中年文士,可就阔气得不可以道里计了。 撇开他手指上那价值不赀的巨型宝石戒指不论,光是他身上那一袭团花缎面,全新的白狐裘长袍,就够人刮目相看啦! 此人本来坐在与青衫文士隔着两副座头的座位上,也是独自一人在自斟自饮的,此刻,他却端着酒杯,满脸含笑,站在青衫文士的对面。 青衫文士头也不曾抬一下,只是轻轻一叹,说道:“酒入愁肠,化作伤心泪,有何乐趣可言?” 狐袍文士笑道:“兄台既然觉得喝酒是一宗苦事,那又何必花钱找罪受呢?” 青衫文士苦笑了一下道:“李后主说得好: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所以,我明知道借酒浇愁愁更愁,都还是乐此不疲……” 堂倌送酒来了,狐袍文士自行在青衫文士对面生了下来,并吩咐堂倌将他座上的酒菜移将过来,还另外点了四个菜,然后才向青衫文士微笑问道:“阁下当不致讨厌我这位不速之客吧?” 青衫文士这才向对方打量了一眼,淡淡地一笑道:“哪里哪里,客地无聊,能承不弃,共同驱此永昼,在下是求之不得啦!” “请教尊姓大名?”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一身如寄,四海为家,我不请教你尊姓大名,你也毋须问我姓甚名谁,为了双方称呼方便,你可以叫我青衫客,我暂时称你为狐袍人,行吗?” “行行……青衫客,狐袍人这称呼倒是够洒脱的。”一举酒杯,含笑接道:“狐袍人先敬青衫客一杯。” “谢谢!” 两人对饮了一杯之后,青衫文士才注目问道:“阁下不揣冒昧,移樽就教,当不致于没有目的吧?” 狐袍人笑了笑,道:“兄台不愧是快人快语,来,我再敬一杯,然后谈我的目的,可好吗?” “好好……”青衫文士举杯一饮而尽,才含笑接道:“区区洗耳恭聆!” 狐袍人一面斟酒,一面说道:“我是真菩萨面前不烧假香,我看得出来,朋友你是武林中人……” “何以见得?” “这个,兄台不必问,咱们彼此心照不宣就是。” “好,请说下去。” “过去,在下也是道上人……” “现在呢?” “十年前,已经金盆洗手,现在在本城经营一家利民当铺。” “当铺,可的确是利人而又利己的好生意。”青衫文士一举酒杯道:“大老板,我敬你一杯。” “不敢当,兄台还是依照咱们的君子协定,叫我狐袍人吧!” “是是……是我不对,自罚一杯。” “言重,言重,在下奉陪一杯。” 两人对饮了一杯之后,狐袍人才神色一整道:“不瞒兄台说,我是听到你和堂倌的谈话之后,才自告奋勇移樽就教的。” 青衫文士“啊”了一声道:“莫非阁下也认识那位杜老英雄?” “岂仅是认识而已,说起来,杜老英雄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哩!”话锋略为一顿,又轻叹一声道:“而且,在下之所以改邪归正,金盆洗手,也是受了杜老英雄的德威所感召。” “这可真是难能可贵。” “十年前,我到洛阳来,本就打算托杜老英雄的福荫,在这儿定居的,却没想到,杜老英雄早已举家神秘失踪了。” “这十年来,阁下没有离开过洛阳?” “没有。” “也曾打听过,仕老英雄举家失踪的原因吗?” 狐袍人苦笑了一下,道:“打听是打听过,只是,却打听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不过,就我最近这几年来的暗中观察所得,有一条线索倒是可以一试的。” 青衫文士禁不住目光一亮,道:“那是一条怎样的线索呢?” 他的话声未落,门外一声怪叫,寒风卷处,一个白发蓬飞的老婆子,已冲了进来。 那老婆子满脸都是疤痕,右眼已眇,但一只左目却是神光奕奕,显然是一位内功极具火候的高手。 她一进门,全听酒客,都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呼,部份酒客并怯生生地,由后门溜了出去。 那狐袍人却笑道:“这真是巧极了,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青衫文士目注那老婆子,口中却向狐袍人问道:“阁下说的线索,就是这位老人家?” 狐袍人点点头道:“是的,那是一位疯婆子,咱们最好是当心一点。” 青衫文士蹙眉接道:“看样子,不像是一个神智不清的人呀!” 这当儿,那老婆子忽然向柜台上走了过去,向那掌柜的疾声问道:“嗨!掌柜的,你看到我儿子吗?” 那掌柜的一脸诚惶诚恐,连声苦笑着:“老人家,没有看到啊!” “那么,你一定看到我孙子?” “也没有!” 怪老婆突然转身过来,面对着大厅,独目中寒芒连闪,语声也突转凄厉:“你们自己说,谁是我的孙子,谁是我的儿子?” 狐袍人向青衫文士低声说道:“朋友,如果她找向我们,请由我来应付……” 他的话未说完,那怪老婆子已向他们的座位前走来,并厉声喝问道:“你们两个,为什么不说话?” 狐袍人含笑接道:“老人家,你要我说些什么呢?” 怪老婆子道:“告诉我,我的儿子,在哪儿?” 狐袍人笑了笑,道:“哦!老人家的儿子刚刚走……” “向哪儿走的?” “出大门,向左拐。” “谢谢你……” 怪老婆子进来的时候像一阵风,走的时候却比风更快,话声未落,人影已消失于大门之外。 怪老婆子一走,那些还没走的酒客们,才如释重负似地,一齐长吁出声。 青衫文士也长叹一声之后,才向狐袍人注目问道:“朋友,为何要骗一个疯子?” 狐袍人苦笑了一下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只有这一个办法才能将她引走。” “否则呢?” “否则,给她缠上,非死必伤,那是有冤没处申的。” “当她找不到她的儿子时,不会再回来找你的麻烦?” “那不可能,她一出门,就忘记了,即使还记得再回来找我,我也不会在这儿呀!” 略为停了一下,青衫文士才接着问道:“方才,老兄说的一丝线索,指的就是这个老婆子?” “是的。” “在下愿闻其详?” 狐袍人沉思接道:“方才我已经说过,杜老英雄是我的救命恩人,杜家的神秘失踪,是武林中近二十年来的一大疑案,我虽然力量有限,但基于一种感恩图报的心情,总希望能竭尽所能,聊效棉薄。” 青衫文士接道:“所以,这十年来,吾兄一定已在暗中下过不少功夫?” 狐袍人点点头道:“是的,但最初几年,可毫无绩效可言,一直到这位疯老婆子出现之后,才算有了一点线索,可是,由于她神智不清,却又无从着手。” 青衫文士注目问道:“阁下怎能断定,这位疯老婆子与社家的神秘失踪案有关呢?” 狐袍人道:“起初,我不过是下意识地判断她可能与杜家有关,因而特别将她引到杜家的废宅上去……” “她有什么反应?” 反应很好,看情形,她对杜家庄的一切,似乎还有一点印象,但当我想向她问些什么时,却又疯疯癫癫地,语无伦次了。” 话锋略为一顿,才长叹一声,接道:“所以,我常常想,如果能有一位名医,将她的疯病治好,必然对杜家庄神秘失踪的疑案,大有助益。” “这构想很有价值,可是,茫茫人海,到哪儿去找一位能够着手成春的名医呢?” 狐袍人苦笑一下,道:“这倒是实情,不瞒老兄说,我已经暗中替她请过好几位名医了。” “结果都是徒劳无功?” “唔……” 青衫文士沉思着问道:“阁下,这位疯老婆子,出现洛阳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两三年以前的事,确实日期,已记不清楚。” “她,落脚在什么地方?” “居无定所……” “不可能吧!看她衣衫整洁,可不像是一个居无定所的人。” 狐袍入微微一笑,说道:“兄台说得有理,但我说她居无定所,也完全景实情,不过,她之所以能衣衫整洁,却是因为有专人照应她的缘故……” 说到这里,忽有所忆地,“哦”了一声道:“对了,说到那位照应她的人,也算是一条有力线索,不过,要想由这条线索上查一个所以然出来,也算是难上加难。” 青衫文士苦笑道:“那位照应她的人,总不致于也是疯子吧?” “虽然不是疯子,却也好不了多少。” “此话怎讲?” 狐袍人道:“那是一个又聋又哑的残废人,一问三不知,逼急了,给你一拳,可吃不了兜着走。” “那残废的武功也很高?” “不但武功高,人也长得得挺标致的,这两年来,洛阳附近一些不知死活的登徒子,为了想吃天鹅肉而糊里胡涂送掉老命的,可大有人在哩……” 青衫文士“啊”了一声道:“想不到,那还是一个女的。” “唔……” “有多大年纪?” “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岁,还是一个姑娘家哩!” “一个又丑又疯的老婆子,配上一个又聋又哑的美姑娘,这可的确是一宗颇富吸引力的新闻。” “不错,开头一段时间中,的确是很轰动,但时间一久,也像那欲望香车一样,慢慢的也就引不起人家的兴趣了。” “不过,对我个人而言,这两宗业已褪了色的新闻事件,还觉得很新鲜,也很具有吸引力。” “两件事情都具有吸引力?” “不错。” “总该有个轻重之分吧?” “那当然是那位疯婆子,更具份量。” “这,是否是由于方才在下所提供的消息原因呢?” “可以这么说。” 狐袍人苦笑道:“老兄,徒具兴趣,无济于事,必须有办法使她能恢复神智才行。” 青衫文士接道:“这个,在下倒有一半的把握,可以将那位疯婆子的病治好……” “啊!想不到阁下还是一位名医,真是失敬得很。” “阁下过奖了!其实,在下读书学剑,两无成就,对于医理,也不过走由于有兴趣,独自钻研,自信略具心得而已。” 一顿话锋,又蹙眉接道:“不过,如何才能使那位疯老婆子就范,接受治疗,这可是一个难题。” 狐袍人笑道:“不要紧,这问题包在我身上。” “阁下计将安出?” “可以由那个残废美姑娘身上着手,我已和她打过两次交道,已经勉强可以以手势交谈了。” 不等对方接腔,又注目问道:“青衫客,阁下是否已找好了歇宿之处?” 青衫人道:“没有啊!在下是刚刚入城,由于投亲不遇,才到这儿来借酒驱寒,顺便打听一下消息。” “那么,就住在隔壁的悦来客栈好了,悦来栈与这太白酒楼是一个老板,要住店,跟这儿的堂倌招呼一声就行。” “多谢指点!” “在下暂时告辞,晚间再见……” 这位青衫文士,也许是由于有着太多的心事,自从他进入酒楼起,除了最初那下意识的目光,匆匆一扫之外,即未再去注意周围的事物。 可是就在距离他三副座头的座位上,却有一双清澈的眸子,不时地在向他愉愉注视着。 那是一位身穿紫色衫裙的妇人,与她同座的却是一位年约弱冠的少年人。 不过,由于这二位是坐在大厅中最偏僻,也是光线最黯淡的一角,因而即使特别注意,也不容易看清他们的庐山真面目。 当然,像青衫文士这么根本不注意别人的人,自然更不知道暗中有人注意他了。 当他向堂倌招呼着,准备要一间清静的上房时,那暗中向他注意着的紫衣妇人和年轻人已悄然离去。 不久,青衫文士也在堂倌的前导下,走向隔壁的悦来客栈。 “爷,这是本店最好的一间上房,小的猜想你一定会满意的。”一进门,店小二就大献殷勤地谄笑着。 “唔,马马虎虎。”青衫文士口中漫应着,游目四顾。 忽然,他目光一亮,走向床头的墙壁前,并“啊”了一声道:“好一手佑军狂草!” 接着,却曼声吟哦起来: 廿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 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那是苏轼所作的“江城子”,但却只录了前半阕,而且将第一个字的“十”字改成“廿”字。 这一字之易,似乎恰搔着青衫文士的痒处,使得他特加激赏,曼声吟哦间,那本来充满着忧郁的双目中已涌现出蒙蒙泪光。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难道说,这位青衫文士,竟然是一位别有怀抱的伤心人吗? 店小二尚未发觉青衫文士的反常神态,只是轻轻一“咦”道:“这是谁写上去的?” 青衫文士问道:“小二哥,以前你没有发现?” 店小二道:“是的,早晨打扫房间时,我都不曾发现。” “昨夜住在这儿的是什么人?” “那是一位年约六旬的老人家,一早就走了。” “隔壁还住有客人吗?”青衫文士抬手向左右隔壁一指。 “右边房间现在还有空着,左边是堆放杂物的储藏室,不住客人的。”店小二苦笑了一下,接道:“小的将它擦拭掉。” “不!”青衫文士连忙接道:“人家写在这儿作纪念的,你就让它留下吧!” 店小二退出之后,青衫文士关上房门,目注那半阕古词,怔怔地出起神来。 半晌,他才低声喃喃自语道:“奇怪?墨迹犹新,显然没超过半个时辰,那是什么人题的呢?……为什么要将“十”牢易改为“廿”字?……难道说是为我而改的?也是为我而题的?并且事先知道我要住在这一个房间,……那是什么人呢?” 接着,又自我解嘲地苦笑道:“别疑神疑鬼的了,这显然是一种巧合,否则,至少这笔迹我应该有点印象才对。” 尽管他自我宽慰著作了一番合理的解释,但他还是不甘心地,在房间内作了一次细密搜查,一直到他认为别无可疑之处后,才和衣躺了下去。 人是躺下了,但脑子却并未休息,不过,他的脑子在想些什么,就只有他自己明白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室内已经一片漆黑,店小二提着灯,唉门而入,后面还跟着那位狐袍人。 狐袍人一见面就歉笑道:“青衫老兄,很抱歉,打搅你的清梦了。” 青衫文士笑道:“事实上,我根本没有睡着!” 接着,又注目问道:“老兄,怎么样?” 狐袍人道:“人已经找着了,外面雪很大,我已经准备了马车,老兄是否须要先吃点东西?” “不用了,回头再吃吧……” 说着,提起他那只旧书箱,相偕走了出房去。 不错,雪很大,大街已有尺厚的积雪,鹅掌大的雪花,还在纷纷飞舞着。 约莫顿饭工夫过后,马车戛然而止,狐袍人含笑说道:“到了。” 相偕下车之后,青衫文士发现是在一幢极普通的三合院前,狐袍人当先带路,道:“老兄请跟我来……” 进入右厢房中一间起居室中,一位双十年华的美艳少女,正以冷漠的眼神迎接他们。 她,的确是够美的,不论身裁,面目,肤色,一切的一切,都长得那么恰到好处。可惜表情就是太冷,真算得上是艳如桃李,冷若冰霜。 狐袍人接连向她打了几个手势,青衫文士也约略地看得出来,那些手势都是在替他介绍着,表示也是前来替疯老婆子冶病的。 那冷艳少女向青衫文士深深注视了少顷之后,才点点头,转身走向里面房间的门口。 狐袍人压低语声,说道:“青衫客兄,我特别提醒你一声,因这丫头天生残废,喜怒无常,武功又奇高,你得随时当心她对你有不利的行动。” 这当儿,那通往里间的房门已被冷艳少女打开,一股刺鼻血腥气也随之冲出。 青衫文士与狐袍人同时脸色为之大变,狐袍人并疾声喝道:“兄台当心!” 那冷艳少女仍然是一片冷漠,并向他们打了一个“请进去”的手势。 事实上,房门一开的那一剎那间,青衫文士已看清楚了室内的一切,并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炕床上,那满脸疤痕的疯老婆子,己身首异地,横尸其间! 那尸体的胸脯上,还平放着一块碧绿的玉佩,玉佩精工雕镂着“龙凤呈祥”四个隶书。 青衫文士一把将玉佩抓在手中,略一端详之后,目射寒芒,向那冷艳少女厉声问道:“告诉我,是谁下的毒手?” 那狐袍人抢先苦笑道:“老兄,这变化太意外了,我去客栈接你时,那老婆子还是好好的,可恨的是,这位姑娘又聋又哑,根本不能提供我们一点线索。” 更出人意料的事情又出现了,那位又聋又哑的冷艳姑娘,居然冷笑一声道:“你娘才又聋又哑哩!” 听话的两人,同时身躯一震,脸色大变之间,那冷艳姑娘却目注青衫文士,淡然一笑,说道:“告诉我,你,是不是杜家庄的少主社少恒?” “不错。”青衫文士冷然地点着头。 那冷艳姑娘接问道:“这块玉佩,就是令堂随身所佩的饰品之一,是吗?” “唔……”杜少恒(青衫文士)点首漫应着。 有着这片刻工夫的缓冲,他已将床上的那具尸体看清楚了,而心情也随之镇定下来。 本来,他认为那疯老婆子就是他那失踪业已二十年的母亲。 因为,就他在太白酒楼中所获的印象,那疯老婆子除了满脸疤痕,与瞎了一只眼睛,没法辨认之外,那身裁,那神态,甚至连嗓音中,也可以看出他母亲的影子来。 同时,也是他乍见那疯老婆子身首异处时,显得那么激动的原因。 但目前,他看清楚了,玉佩虽然的确是他母亲身边的饰品之一,但那身首异处的老婆子却不是他的母亲,甚至也不是他在太白酒楼中所见到过的那个疯婆子。 那冷艳少女笑了笑,说道:“杜大侠,好一份沉着的功夫!将门虎子,果然是见面更胜于闻名。” “多承夸奖!”杜少恒低头审视手中的玉佩,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冷艳少女道:“杜大侠也不打算向我查问一些什么的?” “我正要请教?” “奴家洗耳恭聆!” 杜少恒猛一抬头,双目中冷芒电射地,凝注着那冷艳少女,沉声问道:“那位疯老婆子呢?” “老身在这儿,”语声来自外面房间中:“里面血腥气太重,大家都到外面来吧!” 那冷艳少女也立即接口说道:“二位大侠请!” 说着,她自己已当先退了出去。 狐袍人向杜少恒苦笑了一下,两人相偕重回外面房间中。 那疯老婆子居然含笑相迎:“二位大侠请坐。” 那疯老婆子一点也不疯,装束依旧,但脸上的疤痕已完全消失,瞎了的左目,居然也恢复正常。 哑吧少女会说话,那么,疯老婆子的一切正常,也就不足为奇了。 杜少恒目光在对方两人脸上一扫,道:“你们预布圈套,经年累月的,为的就是要诱使我来上钩?” 那冷艳少女连连点首,说道:“正是,正是。” 那老婆子却含笑接口说道:“有人说,守株待免,是最笨的办法,但像对付杜大侠这种沉着功夫高人一等的对手,却也是最可靠的办法。” 杜少恒注目问道:“你我之间,素昧生平,当然更谈不到任何恩怨,我想,二位此举,幕后必然另有主使的高人?” “不错。” “我可以先行请教吗?” 那老婆子笑道:“不忙,不忙,杜大侠既然出面了,以后多的是时间呀!” 杜少恒轻轻一叹,说道:“二十年的漫长岁月,我都挨过了,不错,急也不在一时,不过……” 话锋略顿,注目问道:“我要先知道家慈的近况?” “杜大侠,你何以断定老身知道令堂的近况?” “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废话说多了,对你我都没有好处,是吗?” “有道理,有道理,老身可以坦白告诉你,令堂还健在,而且活得好好的……” “只是,已经疯了?” “也没有疯。” “那你为何会装成一个疯婆子,去影射她老人家,诱使我上当的?” 那老婆子微笑说道:“这叫作智者所见略同,敞上能想到以一个疯老婆子来诱你出面,而杜大侠你居然也想到令堂会发疯,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也足见令堂的确有发疯的理由。” 杜少恒又是轻轻一叹,却没接腔。 那老婆子笑问道:“杜大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杜少恒苦笑了一下,道:“我须要知道的,你不会回答,还是不问也罢!” “也算是快人快语。”那老婆子含笑接道:“那么,杜大侠跟我走吧!” “跟你走?” “不错啊!跟我走。” “你怎能断定我会跟你走?” “难道杜大侠不想跟令堂、令正,和令公子团聚?” “这一着,可够高明!”杜少恒苦笑了一下之后,才一挫钢牙,道:“好,即使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决定跟你走一遭……” 那一直冷眼旁观的狐袍人,忽然插口喝道:“不行,杜大侠怎能自投罗网。” 杜少恒道:“人家处心积虑,要将我杜家一网打尽,我除了自投罗网之外,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杜大侠家学渊源,难道还怕这两个妇人女子,能将你困住?区区不才,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盛意心领了,我是以赎罪者的心情,自投罗网,阁下局外人,何必强行出头哩!” “不!我曾经受过令尊的救命之恩,此行本是为了报恩而来,自然不然算局外人……” 那老婆子截口冷笑道:“好,老身成全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狐袍人也冷笑道:“就凭你这句话!” 那老婆子笑道:“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掉泪。……” 扭头勒那冷艳少女沉喝一声:“丫头,给点颜色,让这狂徒瞧瞧!” “遵命……接招!” 那冷艳少女话出招随,双掌齐出,快如迅雷奔雷地,攻出五招。 那五招,可说是集快速,凌厉,奇诡之大成,而使得武林世家出身的社少恒,也为之目射异彩,脸现惊容。 但那狐袍人所表现的,可更高明。 他,不但容不迫地,见招拆招,化解了对方那快速,凌厉,奇诡之大成的攻势,而且乘机加以反击,并朗声大笑道:“小姑娘,你也接我两招试试!” 真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那狐袍人口中的“两招”才攻出半招,那老婆子已是脸色大变地,疾声喝道:“丫头快退!” “退不了啦……” 狐袍人的朗笑声中,那冷艳少女已被他一掌震退三尺,恰好跌坐在一张竹椅上。 这一掌,真是恰到好处,谁都可以看出来,那冷艳少女并未受伤,但穴道已被封闭。 而且,狐袍人由出手反击,到制住那冷艳少女,全部过程,最多也只能算是用了一招。 这情形,使身近在咫尺的老婆子,也来不及抢救,只好一面飞身进击,一面连连冷笑,说道:“想不到洛阳城中,还有如此高明的人物……” 话声中,两人已飞快地交手了三招,居然显得斤两悉称地,难分轩轾。 这当儿,外面不远,忽然有人以黑话招呼道:“风紧,扯乎……” 那语声才出,杜少恒已循声扑出去,只听室内传来那狐袍人的冷笑,说道:“想走?给我躺下!……” “打!”一线白影,向着杜少恒,疾射而来。 杜少恒艺高大胆大,疾伸右手食中二指,将那一线白影挟住,赫然是一个小纸团。 他,微微一怔之下,立即将那纸团打开,就着地面积雪反映,可以很清楚地看出,那是女用的眉笔,所草成的两行小字:目前情况扑朔迷离,敌友难办,你要特别冷静。 语气显然是友非敌,笔迹也有似曾相识之感。 用的是眉笔,那一声“打”,也清脆悦耳,显然是一个女的。 那是什么人呢?他心口相问着。 匆促间,他已忘去要追赶那以黑语招呼那老婆子开溜的人的事,而怔立当场。 忽然,脑际灵光一闪!这笔迹,不是和客栈中题在床头墙壁上,那半阕“江城子”的笔迹一样吗? 那么,此人显然是有所为而来? 他,心念电转间,那狐袍人已满脸尴尬神色地,缓步而出,才使得他回过神来,注目问道:“阁下,那老婆子已被制服了?” 那狐袍人苦笑道:“在下很惭愧,本来,我是想聊效棉薄,替杜大侠帮忙的,想不到事与愿违,却反而帮了倒忙。” “此话怎讲?” “那老婆子和那丫头,都被他们自己人杀以灭口了。” 杜少恒禁不住身躯一震,切齿恨声说道:“好一批狠毒的贼子!”。 狐袍人苦笑着接道:“方才,当杜大侠扑出追敌的瞬间,那老婆子已被我制倒,但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忽然有人从窗外以暗器偷袭,我一时失察,自己是闪开了,却没料到,他们的目的是杀人灭口……” “那两个都死了?” 狐袍人说道:“是的,是一种极普通的碎毒钢针,但毒性剧烈,见血封喉,杜大侠,请进去瞧瞧……” 杜少恒偕同狐袍人重返室内,只见那老婆子与冷艳少女都已死亡。而且,就在这片刻之间,全身都已变成乌紫,足见其毒性之烈。 杜少恒默然沉思着,没接腔。 是的,目前情况,确如那位不曾见面的神秘妇人,所给他的纸团上所写:“扑朔迷离,敌友难办。”他必须冷静地思考一下才行了。 姑且撇开他全家神秘失踪的的疑案,以及那暗中潜伏的敌人处心积虑地,诱使他出面的事情不说,光是这位狐袍人,其神秘色彩,就够浓厚的。 试想:才那老婆子与冷艳少女所显示的身手,都已够高明的了,如果是在二十年前,杜少恒自信在那两人中的任何一人手下,他都走不过百招,但那两人在狐袍人手下,却是一招半式的就被制倒了。 他实在想不通一个出身黑道,受过他父亲的救命之恩的人怎会有这么高明的身手? 那么,这位狐袍人所说的话,又是否可靠呢? 如果狐袍人的来历有问题,则方才当他因追敌而离开室内时,所发生的一切,也就不无可疑了…… 那狐袍人似是已看透了杜少恒的心事,因而含笑问道:“杜大侠是否认为我这个人有点神秘,因而对我所说的一切,也采取怀疑的态度?” 杜少恒“唔”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那狐袍人自我解嘲地一笑道:“这也难怪,是我自己表现得太神秘,同时,目前所发生的一切又阴差阳错的巧得那么出奇。” 话锋略为一顿,又正容接道:“不过,请杜大侠相信我,我所说的,完全都是实情。” 杜少恒轻一叹,道:“鬼域江湖步步险,有时候,亲眼目睹的事,也会暗中隐藏玄机的,所以,要相信一个人,真是谈何容易。” “不要紧。”那狐袍人苦笑了一下道:“俗语说得好:事久见人心,且让时间去证明我的诚意吧!” “但愿如此。” “现在,我该作一个自我介绍了,在下复姓司马,单名一个元字,一元复始的元。” “啊!原来是司马兄。” 司马元道:“是进晚餐的时候了,在下蜗居,离此不远,杜大侠能否赏脸,往驾蜗居,共谋一醉?” 杜少恒笑问道:“阁下口中的蜗居,也就是在利民当铺了?” “正是。” 杜少恒道:“司马兄诚意相邀,在下自不能不识抬举……” ★ ★ ★ 地无分南北,时不论今古,所有当铺的大门口,都有一个血红的斗大的“当”字。 那血红的颜色,任谁都不会认为,那是表示当铺老板以一颗赤诚的心接待穷人,否则,一般朝奉的面孔不会那么冷,而那仰之弥高,高不可攀的柜台,也不会作得那么高,使得光顾他们的衣食父母,一进门就有矮了半截的感觉。 所以,说得夸张一点,那血红当字的红颜色,该是用穷人的鲜血涂上去的…… 利民当铺虽然只有短短十来年的历史,但在洛阳城中,却已后来居上地,成了首屈一指的大当铺。 尤其是地处洛阳城中的闹区,左边是一家富丽堂皇的鸿翔绸缎庄,右边是一家规模宏伟的达记槽坊,更为衬托出它的不平凡气势。 不过,不管它如何的气势不凡,那大门口的血红的斗大当字,那仰之弥高的柜台,那阴沉沉的气氛,却也一如普通当铺一样,未能免俗。 当杜少恒,司马元二人相偕进入利民当铺的大门时,一个身裁高大的短装汉子,几乎是以前后脚之差,跟踪而入。 说他身裁高大,似乎太笼统,也没一个标准,但如果说他毋须踮起脚尖,就能轻易而自然地看到柜台内的一切,则其身裁之高,也就有个概念了。 此人年纪约在二十上下,浓眉大眼,肤色黝黑,加上他那一身黑色棉袄裤,站在那儿,就像是一座铁塔似地。 他,抖落身上的雪花,向柜台内瞄了一眼,拉开破锣似的嗓门,嚷道:“嗨!老板,当当。” 坐在柜台边的老朝奉,抬手将架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向额头上一抬,向那年轻人投过惊诧的一瞥之后,又将老花眼镜戴好,漫应道:“拿上来。” “拿什么来呀?” “你不是要当吗?” “是啊……” “要你还不拿给我瞧瞧。” “要瞧?我就站在这儿,难道你没有长眼睛?”此人不但嗓门粗,火气也够大的。 因此,本来已走向通往里间门口的社少恒,司马元二人,为此住步回身察看,老朝奉更是索性取下老花眼镜,注目讶问道:“小伙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年轻人道:“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要把我自己当给你。” 把自己当给当铺,这可真是未之前闻的大笑话。 因此,不但老朝奉为之楞住,连杜少恒,司马元二人,也不禁蹙紧了眉峰。 也仅仅是这片刻的沉寂,那年轻人都很不耐烦了,立即拉开粗嗓门,喝问道:“嗨!你怎么不说话?” 老朝奉眼皮连连眨了几下,笑问道:“小伙子,你要我说什么呀?” “我要将自己当给你!你要不要?” “这个……年轻人,能不能让我先问你几句话?” “你问吧!”年轻人答得很爽快。 “你怎么会想到,要把自己当到当铺里来?你要当多少钱?这些钱准备作什么用场?” 那年轻人苦笑道:“你一下子问出三个问题,教我怎么回答呢?” “你可以一个一个的回答。” “好,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略为停了一下,才接道:“我自己可不知道当铺是作什么生意,也没有想到,要把自己当到当铺来……” “那么,是别人指点你来的?” 年轻人咧咀笑道:“你真聪明,一下子就猜着了。” “那位指点你前来的,是什么人?” “是我义母。” “你自己的父母呢?” “不知道,据我义母说,我是她老人家在路边捡回来的!所以,她老人家一直叫我拾得儿。” “拾得儿?”老朝奉蹙眉问道:“那么,你连自己的姓名也不知道?” “是的,我只知道我叫拾得儿。” “你今年几岁?” “十八。” “你义母呢?” “已经走了,是和我姊姊一起走的。” “你还有姊姊?” “是的,那是我义母的亲生女儿,我义母说她没有钱,我的饭量又大,实在养不起我,而我也算长大了,可以自己谋生活了,所以,才叫我将自己当到当铺来,至于当多少钱,我义母他没有说过,也就由你看着办吧!好在我并不须要钱用,不管当多少钱,都请你给我保管,有机会时,给我娶个媳妇儿。……” 年轻人一口气说到这,才注目问道:“你的问题,我都回答过了,现在,该你给我回答了吧?” 他,外表憨直,但目光中却透着精明,谈吐之间,口齿清楚,而有条理,却也不脱幼稚的味儿。 至于他所说的这些,究竟是真是假,可连这位阅历丰富的老朝奉,也没法分辨,一时之间,更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是的,说来也难怪,当铺的生意,固然是五花八门,包罗万象,只要是有价值的东西,都可以当,似乎并无什么限制,但一个活生生的人,要自己将自己当在当铺来,可实在是一件破天荒的新鲜事儿。 身为老板的司马元,当然明白老朝奉的心境,因而立即回身走向那年轻人的身边,并边走边抢先说道:“由我来回答他”。 那年轻人却向他注目,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这利民当铺的老板。” “那好极了,我义母说过,如果柜台的老先生不肯接受这笔生意,就直接去找老板。” 司马元不禁一楞,道:“找老板干吗?” 年轻人笑道:“找老板,这笔生意就一定可以作成。” “你义母是否也说过理由?” “说过的,我义母说,即使当铺老板也不接这笔生意,也必然另外有人会接的。” 这可越说越玄了,试想:如果当铺的朝奉与老板都不接这笔生意,还有谁会必然要接受呢? 司马元苦笑了一下,道:“你义母真的这么说过?” “骗你的是这个。”年轻人伸出五指作乌龟状,那神情,还有着五分的天真。 “那么,你义母是否也告诉过你,如果我不接这笔生意,是什么人一定会接受呢?” “是你的朋友。” “我的朋友?” “是的,是你的朋友,新交的朋友,姓杜,年轻的时候,叫……叫什么玉……哦!我想起来了,叫……叫‘玉面修罗’杜少恒的。” 司马元给震惊得几乎要跳了起来,脸上有着太多的惊讶,但一时之间却是接不上话来。 倒是杜少恒本人,表现得很镇静,只是淡淡地一笑道:“原来是冲着我来的,俗语说得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以往,我种下的‘瓜’和‘豆’,都不算少,现在,也该是收获的时候了。” 一顿话锋,目注司马元笑问道:“司马兄,这笔生意,你怎么说?” 司马元正容说道:“杜大侠,我看,这事情,咱们得从长计议才行……” “不必了,司马兄给我一句话就行,这笔生意,你是接不接?” “这个……” “阁下不必为难了,由我接下吧!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那年轻人不禁欢呼道:“你……你就是那个什么‘玉面修罗’?” “唔……” “你已经答应,要我当给你了?” “不错……” “那好极了,你喜欢种瓜种豆,这些,正是我拿手活儿。”他那仍然带着三分稚气的脸上,充满着一片兴奋的光彩,怎么也瞧不出来,他的话中会有什么讽刺的味儿。 杜少恒目光深注着,半晌之后,才含笑向司马元说道:“司马兄,这孩子,简真是一块浑金璞玉。” 司马元点点头,道:“是的,他的资质和根骨,都太好了,只可惜……” 他突然将已到咀边的话咽了下去。 杜少恒道:“司马兄,只可惜什么呢?” 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加以补充道:“你我虽是萍水相逢,却是彼此一见如故,所以,不管有什么话,都可直言无隐。” 司马元不自然地一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觉得这孩子的来历,有点可疑。” 杜少恒道:“那不要紧,来历不明,可以慢慢查出来的。” 拾得儿插口接道:“我说的都是实情,你再查也查不出什么名堂来的。” 司马元目注杜少恒,道:“杜大侠,你已决定将这孩子留在身边?” 杜少恒点首接道:“不错。” 司马元道:“那么,我们一起到里面去谈吧!” 他,一面当先带路,一面扭头招呼道:“小伙子,跟我们走。” 拾得儿咧咀一笑道:“不用你招呼,我已经跟定这位杜大侠啦!” 司马元道:“真难得,你居然会叫杜大侠。” 拾得儿道:“我是跟你学的呀!我义母说过,一个人活到老,学到老,随时随地可以学习的……噫!你这房子好大啊!” 杜少恒笑问道:“以前,你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 拾得儿苦笑了一下道:“是的,这还是第一次。” 司马元道:“只要你喜欢,以后,你就住在这儿好了。” 拾得兄道:“好是好,不过,我是跟定杜大侠的,只要杜大侠住在这儿,我当然也住在这儿。” 杜少恒扭头说道:“拾得儿!有一点,我要纠正你,以后,别叫我杜大侠。” “那么,叫你什么呢?” “叫我杜叔叔,或者杜伯伯都可以。” “那我就叫你杜伯伯好了,叫起来也顺口一点。” “这位,你就叫他司马伯伯。” “是!司马伯伯……” 这房子可的确是不小,他们三个人边走边,已到第三进的一个跨院中,看情形后面似乎至少还有一进。不过,房子虽大,住的人不多,一路行来,一共才碰到四个人。 而且,那四个人,都不像是司马元的家族,显然是当铺中的执事人员。 进入跨院中后,司马元才谦笑道:“杜大侠,蜗居中,以这儿最为清静,就请暂时在这儿委屈一下吧!” 说着,已当先进入左厢房中。 外面虽然风雪交加,严寒刺骨,但一进入房间,却立即有温暖如春之感。 原来室内除了炕床温度烧到恰到好处之外,还有一个烧着木炭的火盆,火盆上一只铜壶中正蒸气直冒,“嘶嘶”作响,一个年约十七八的青衣女侍,显得很大方地肃立相迎。 杜少恒一面游目四顾,一面笑道:“一个一身如寄,四海为家的人,能够有这等场所,藉避风雪,已经算是莫大的享受啦!只是平空打扰司马兄,使我深感不安……” 司马元连忙接道:“杜大侠这么一说,深感不安的,倒是在下我啦……” “此话怎讲?” “因为,我这条命,都是令尊所救……” “这些,不用谈……” “好!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二位请坐。”微顿话锋,扭头向一旁侍立的青衣侍女道:“巧儿,别发呆,快替贵宾沏茶。” “是……” 分宾主坐下之后,杜少恒向那位自进入本宅以来,第一个见到的女人打量了一下,才向司马元笑问道:“司马兄,这位是……?” “侍女巧儿,这小院子就由她负责照料,以后杜大侠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她就是。” “多谢司马兄!” 这位巧儿,虽然是侍女装束,脂粉不施,但却是丽质天生,算得上有七成以上的姿色。 杜少恒话锋一顿之后,才向司马元歉笑道:“司马兄,在下虽然是冒昧造访,但既承不弃,在礼数上,我该先拜见嫂夫人才是。” 司马元连忙接道:“不满杜大侠说,在下还是老光棍一个。” 杜少恒一楞,道:“莫非司马兄练的是童子功?” “可以这么说。”司马元向巧儿说道:“巧儿,沏好茶后,走去吩咐厨房,将晚餐送到这儿来。” “婢子知道了。”巧儿娇应着,分别献上香茗之后,才悄然离去。 杜少恒浅浅地饮了一口茶,才向拾得儿笑问道:“拾得儿,咱们之间这笔生意,虽然成交了,但条件还不曾谈过,你要当多少钱?” 拾得儿一楞道:“这个……我义母可没说过。不过,我想只要够我娶一房媳妇儿就行,还是请杜伯伯看着办吧!” 杜少恒点点头道:“好!我不会亏待你的,到时候,由我替你要一房媳妇好了。” “多谢杜伯伯!” 司马元插口笑问道:“拾得儿,你义母姓甚名谁?” 拾得儿苦笑道:“我一向就叫她娘,可不知道她老人姓甚名谁,也不曾向她老人家请问过。” “那么,她有多大年纪呢?” “也不知道,不过,看起来,还很年轻,很美。” “怎么样年轻法?” 拾得儿禁不住眉飞色舞地接道:“当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时,不认识我们的人,都以为她老人家,是我们姊弟的大姊哩!” 司马元呵呵大笑道:“啊!那可的确是显得很年轻。” 杜少恒注目问道:“你念过书?” “念过,不过不多,都是我义母教的。” “也练过武?” 拾得儿道:“没有,我义母说,我天生蛮力,不练武也能一拳打死人,所以,她老人家不许我练武。” 司马元口问道:“你义母的武功一定很高?” 拾得兄道:“这个,我倒不清楚,但我看过她跟姊姊舞剑,真是好看极了,我心好想也学一学,但她老人家就是不许我学。” “他们经常舞剑?” “是的,只要是没人看到的地方,一有空就舞剑。” “你的蛮力大到什么程度呢?” 这个,我可说不出来,啊!有有,记得有一次,两头大水牛打架,打得头破血流,两个牧童急得只管哭却不敢接近……” 杜少恒笑问道:“结果是你将两头大水牛拉开的?” 拾得儿面有得色道:“是的,是我将两头大水牛硬行拉开了……” 能够将两头恶斗中的大水牛硬行拉开,这一份蛮力,可的确是惊人的。 说到这,晚餐送上来了,很丰盛,也很精美。 拾得儿似乎第一次吃到这么丰盛而精美的美酒佳肴,乐得他眉飞色舞地大杯喝酒,大块吃肉,一席酒菜至少有三分之二进了他的肚子。 不过,他的肚子虽大,酒量却能不好,席未终,已经酩酊大醉,只好由巧儿带着他先去隔壁安歇。 当撤下残席,换上香茗时,司马元才正容注目地问道:“杜大侠,对于拾得儿的义母究竟是谁,你心中是否已有一个概念?” “没有啊!” “那你将一个来历不明,居心叵测的人留在身边,不是太危险了吗?” 杜少恒苦笑道:“人家已经找上门来了,我除了接受挑战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司马元轻轻一叹之间,杜少恒却忽然向他投过会心的一笑,并用手向屋顶上指了指。 司马元双眉一扬,正待有所行动时,却被杜少恒以手势止住了。 杜少恒仰首期声说道:“朋友,屋顶上风狂雪紧非待客之地,何不请到屋来谈谈。” 屋顶上传来一声冷笑,冷声道:“不必了,杜少恒,你如果还算是一号之人物,就不要使居停主人受到池鱼之殃,咱们北邙山上去一决生死……” 另一个苍劲语声接道:“错了,老弟台,不是叫他去北邙山决什么生死,是叫他前去领死。” 那阴冷语声笑道:“老大哥,话是不错,但‘玉面修罗’杜少恒是何许人,岂会束手领死,既然不会束手领死,则必然要经过一场生死恶斗,所以,我认为,我所说的一决生死,并没有错。” 那苍劲语声呵呵大笑道:“老弟台,不但武功日益精进,这张咀皮子也是越来越犀利了哩!” 那阴冷语声道:“老大哥过奖,老大哥过奖……” 这两位不速之客的肆无忌惮的谈笑,将正在蒙头大睡的拾得儿吵醒,只听他拉开巨大嗓门,怨声喝道:“过江也好,过海也好,不许鸡猫子乱叫的……” 杜少恒沉声喝道:“拾得儿不许多咀!” 拾得儿的语声道:“他们吵得我不能睡觉嘛……” 那阴冷语声冷笑一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杜少恒扬声说道:“别跟孩子一般见识,朋友,你先报个万儿。” 那阴冷语声道:“免了!像我这样的无名小卒,报出万儿来,你也未必知道。” 杜少恒道:“那么,你不过是一个替人传信的狗腿子?” “杜少恒,你敢出口伤人!” “你要放明白一点,骂你一声狗腿子,已经够客气了,说!你们主子是谁……” 也许是那语声阴冷的人,有忍耐不住之势,只听那苍劲语声低喝道:“老弟不可造次──杜少恒,你别多问,到了北邙山,自然会知道!” 杜少恒冷哼一声道:“好!我正要瞧瞧,究竟是何方神圣,在暗中跟我作对?” 那苍劲语声呵呵大笑道:“跟你作对,杜少恒,你太抬举你自己啦!” “少废话,说,什么时间?” “今夜三更正。” “北邙山地区不小,说个范围。” “大汉灵帝的陵前,听清楚了吗?” “好!在下准时赴约……” “告辞!” “慢着!”一直不曾开口的司马元,忽然沉声接上腔。 那苍劲语声纵声狂笑道:“司马当家的,你总算是金人开口了,我还以为你当了十年大老板后,变成缩头乌龟,不敢吭气了哩!” 司马元脸色一变道:“你认识我?” “这不是你的光荣吗!” “我不要你替我脸上抹舍……” 语声中,人已穿窗而出,杜少恒也跟踪而出,并含笑说道:“司马兄,有道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请放他一马吧!” 司马元接口说道:“杜大侠,我有我的立场……” 话声中,两人都抬首向屋顶上瞧去。 此时,风雪正紧,地面和屋顶的积雪也愈来愈厚。 在积雪反映之下,只见屋顶上,有若幽灵似地,站着两个夜行人。 左边一个,年约五旬出头,身着黑色短装,浓眉大眼,右颊上有一道长达三寸的疤痕。 右边一个,却是一位年约三旬左右,身着蓝色长衫的文士。 紧接者,司马元目注那短装老者,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你。” “不错,是我。”短装老者抬手抚着右颊上的疤痕,阴阴地一笑道:“这道疤痕,就是拜阁下所赐,你还记得吗?” 这当儿,杜少恒向司马元悄声问道:“司马兄,你们曾经有过梁子?” 司马元苦笑了一下道:“是的,那厮脸上的疤痕,是我给他所造成,但我却几乎断送了一条老命,如非是令尊恰巧路过,及时抢救,我就不会活到今天了。” 杜少恒“哦”了一声,说道:“原来司马兄说的,先父对你有过救命之恩,是这么回事……” 那短装老者咧口笑道:“司马元,历史会不会重演呢?当年,杜恒救了你一命,如今,杜恒的墓木已拱,却恰好有个杜恒的儿子在你身边……” “闭咀!”司马元截口怒一声,人已飞身上了屋顶,精目中寒芒一闪,沉声说道:“亮兵刃,你们两个一齐上吧!” 短装老者仰首狂笑道:“司马兄,北风强劲,可别闪了舌头呀!” “呛”地一声,司马元已拔剑进击。 他,拔剑出招,一气呵成,而且快速已极地,但见寒芒一闪,直射那短装老者的前门。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一声震耳金铁交鸣声中,司马元的闪电攻势已被对方缅刀架住,紧接者,双方以快制快地,狠拼了三招,居然是斤两悉称,难分轩轾。 这情形,使得跟踪而上,在一旁掠阵的杜少恒,精目中为之异彩连闪。 那短装老者一面精招送出地,加紧抢攻,一面笑道:“怪不得你狂,龟缩了多年之后,果然已非昔日的吴下阿蒙了?……” 就在这紧张火爆的当儿,不远处忽然传出一长三短,四声尖锐的竹哨声。 那短装老者话锋一转道:“司马元,暂时让你多活几天,老夫告辞!” 话落,虚幌一招,长身而起,与那蓝衫文士双双像巨鹤冲宵似地,闪得一闪,即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沉寂了少顷之后,杜少恒才苦笑道:“司马兄,我真成一个不祥的人,才到这儿就给你带来了麻烦。” 司马元正容说道:“杜大侠千万别这么说,事实上,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 杜少恒歉笑了一下,才神色一整道:“司马兄,请原谅我请教一个不应该问的问题,方才,据我观察,司马兄似乎是故意隐藏了实力?” 司马元苦笑道:“我知道瞒不过杜大侠你的法眼。” 杜少恒注目问道:“我想,司马兄此举,必然另有深意?” 司马元不自然地苦笑道:“这一点,我不否认。” “面对宿仇,明明有力量杀他,却故意隐藏实力,放他一马这事情,可的确是罕闻罕见的。” “杜大侠问话,蛮具技巧啊!” 杜少恒脸容一正,接道:“司马兄,只因你我一见如故,我才不揣冒昧,问出不该问的话来……” 司马元连忙截口接道:“杜大侠言重了,本来,以我曾受令尊活命之恩,和你我一见如故的情份上,在杜大侠你面前,本不应保存什么秘密,但此事实在有碍难之处,尚请多原谅。” 不等对方接腔,又含笑接道:“不过,时机成熟时,这一秘密也就不成其为秘密的。” “那要等多久呢?” “我想不会太久的,”司马元苦笑道:“你瞧咱们站屋顶上乘风凉,所为何来……” 杜少恒接道:“对了,我也该走啦!” “现在就去北邙山?” “是的……”由于室内的拾得儿鼾声如雷,显然是好梦方酣,因此,杜少恒话锋一转,道:“司马兄,请别告诉拾得儿,我是去北邙山了。” “好的……” “还有,不许你淌这浑水!” “这个,我自有主张,因为,由于方才的事实,我已不算局外人了。” 杜少恒眉峰一蹙之间,司马元又立即道:“杜大侠请先走,我随后赶来。” 杜少恒咀唇牵动了一下,但话到唇边,又咽了下去,向司马元苦笑了一下,抱拳一拱,长身飞射而去。 ★ ★ ★ 北邙山南麓,集有汉,晋,唐,三朝的帝王陵墓。 自汉代的光武,明帝而下,历代的达官贵人,大多葬灵骨于此,积而久之,形成邙上无卧牛之地,触目所及,全是坟墓。 我国历代帝王对陵墓的修建,一向极为重视,其规模虽比不上埃及的金字塔却都是极尽奢侈宏伟之能事。 第二章 三组生死斗 一片真假情 杜少恒前往赴约的汉灵帝陵,在北邙山山顶,陵高三十余丈,周围达三里,远望有如一座小山。 今夜,北风怒号,大雪纷飞,整个大地,都成了一片银白。 当然,北邱山上,也披上了一件银白的外衣。 杜少恒是土生土长的洛阳人,尽管他流浪异乡已达二十年之久,但由于他对北邙山是那么熟悉,而北邙山的古墓又极少变化,因而即使是大雪封山,他也能轻车熟路地,登上小山顶汉灵帝的陵墓上。 他,居高临下,但见那些被白雪覆盖着的古墓,有如无数巨大的银蛇,蜿蜒起伏,壮观已极。 虽然荒山上听不到更鼓,目前这种天气,也没法由星斗的位置分辨时刻,但他暗自估计距三更正的时间,是很接近的。 可是,他游目四顾,除了满山风雪,满眼“银蛇起伏”之外,可以说,连鬼影子也没发现一个。 这些鼠辈们该不是跟我开玩笑吧?”他自语着,但语声很高,显然是别具用心。 一声冷笑,划空传来:“谁有工夫同你开玩笑……” 杜少恒的反应,快速已极,对方的语声才起,他已循声飞扑,因而当对方话声一落时,他已快如激矢划空似地,射落那人身前。 那是一个全身白衣的人,尽管他不曾料到杜少恒的身法会如此快速,但他的反应却也不慢,当杜少恒射落他身边的剎那之间,他也身形一闪,立即退入一道黑黝黝的门户之内。 由于仅仅是那么匆匆一瞥,因而杜少恒根本役法看清楚,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杜少恒怔怔地望着那道黑黝黝的门户,少顷之后,才冷笑一声道:“这算盘打得不错,居然连灵帝的坟墓也利用上了。” 那黑黝黝的门户内传出一个苍劲语声道:“这叫作废物利用呀!” 杜少恒沉声问道:“你就是方才给我传信,并与司马元有过梁子的那个狗腿子?” “死到临头,还敢口舌伤人!” “骂你一声狗腿子,算得了什么,待会,我还要取你的狗命哩!”紧接着,又冷笑一声道:“你们不是废物利用,是名副其实的自掘坟墓!” 那苍劲语声冷笑道:“老夫懒得跟你斗咀,你也最好留点精神,以备待会儿作垂死挣扎吧!” “少废话!”杜少恒沉声喝道:“叫你们主子出来!” “别忙,敝上正在替你安排一顿最后的晚餐,再说,你自己的同伴也还没来呀!” “我没有同伴,也用不着同伴……” 就在他右侧十来丈处的积雪中,忽然冒出一个白衣人来,冷笑一声道:“没有同伴,难道司马元不是你的同伴吗?你瞧!” 不用扭动头部,杜少恒已看到左前方十多丈处,一道人影疾射而来。 真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来人赫然就是司马元。 司马元没吭气,只是向杜少恒微微点了一下头。 杜少恒淡然一笑道:“司马大侠此行,是为他自己的事,暂时不算我的同伴。” 站在他右边的白衣人笑道:“那么,这随后跟来的一位,该是你的同伴了吧?” 不错,就在司马元前来的同一路径上,又一个不速之客,冒着狂风大雪,疾奔而来。 出人意料的是,这位不速之客的穿着,打扮,都跟杜少恒一样,甚至面目,也有九成近似。 这一来,自然使得杜少恒,司马元二人有如坠入五里雾中,作声不得。 当然,杜少恒心中明白,他自己是货真价实的社少恒,另一个杜少恒是假冒的。 不过,由于不明白对方的用意何在,同时,也由于这一双包案来得太突然,才使得现场中的人,齐感意外地,一时之间,谁都没有作声。 不料那假杜少恒居然抢先向杜少恒叱问道:“你是谁?为何要冒充我的身份?” 杜少恒笑道:“真够意思,这可正是我要问你的话呀!” 假杜少恒道:“我不在乎你冒充我,因为,目前的我是一无所有,一无所求,有的只是一大把年纪,和满身孽债,你冒充我,不但没有好处,反而会有杀身之祸,我问你,你知道今宵这一个约会的严重性吗?” 这不但恰如杜少恒所说的“真够意思”,也真够绝。 因为,这位假冒杜少恒的人,显然对杜少恒的过去和现在的一切,都非常熟悉,才能冒充得那么逼真,而所说的话,也每一句都是杜少恒所要说的。 此情此景,杜少恒除了苦笑之外,还能有什么说的呢? 那假杜少恒更是得理不饶人地,立即接道:“朋友,你现在退出这个是非之地,还来得及。” 那黑黝黝的门户中,忽然传出一个比外面的气温更为寒冷的阴冷语声道,“已经来不及了。”随着语声火光一闪,那黑黝黝的门户中,火把齐明,现出一条长达十来丈的甬道。 在明如白昼的火把照耀之下,一位纶巾羽扇,着八封道袍,活像戏台上的诸葛亮那种打扮的中年文士,面含微笑,当门而立,分立左右的,是不久之前,去利民当铺传信的黑衣短装老者,和蓝衫文士,信道两旁,分列着十二个全身黑色动装的彪形大汉,并各自以大刀斜举着,交岔成一道以二十四把铜刀构成的刀,显得肃杀而又似乎有点滑稽。 杜少恒向甬道中打量了一眼之后,轻轻一叹,说道:“这位汉代倒数第二任的皇帝,可能是生前作孽太多吧,死后的枯骨,都得不到安宁……” 那位假杜少恒截口沉喝道:“朋友,别替死鬼担忧,还是快点走吧!” 杜少恒苦笑道:“朋友这番好意,在下只能心领了,你没有听人家说过,已经来不及了吗……” 由于杜少恒出现双包,而真的杜少恒又没设法分辩,也未曾分辨,因而不但甬道中的神秘人物弄不清楚谁真谁假,连跟踪杜少恒而来的司马元,也傻了眼,只是以困惑的目光,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 杜少恒当然明白司马元心中的困惑,因而正容说道:“司马元,还是你先走吧!” 那站在甬道门口的中年文士抢先冷笑道:“诸位都是有所为而来,如果就这么退走了,不怕给江湖同道传为笑柄吗?” 司马元道:“我倒不在乎这些,不过,阁下请放心,我没有离去的打算。” “这就好,”中年文士精目向真假杜少恒一扫,冷冷地一笑道,“我不管你们谁真谁假,姑且都称为杜大侠吧……” 假仕少恒连忙接道:“不!杜少恒只有一个,也只有我才是真的。” 中年文士道:“我已说过,不管谁真谁假,一体统请!” 说完,并侧身摆手,作肃客状,道:“本门已摆出最隆重的迎宾仪队,三位总该赏个脸吧!” 假杜少恒双眉一挑道:“杜某人既然来了,纵然里面是龙潭虎穴,剑树刀山,我也得闯上一闯……” 说着,昂首阔步,当先向甬道口走去,当他经过司马元身边时,以真气传音促声说道:“司马兄,赶快偕同令友,立即退走,我可以给你们挡一阵……” 这当儿,那中年文士却呵呵大笑道:“这里面不是龙潭虎穴,也没有剑树刀山,只不过是一个现成的坟墓……” 这时,假杜少恒己走到甬道入口处,杜少恒忽然沉声喝道:“这位兄台且慢!” 假杜少恒住步回头问道:“为什么?” 杜少恒接道:“咱们至少该先行问问这位朋友,是什么来历才对。” 假杜少恒道:“你以为他会告诉你?” 那中年文士笑道:“是的,现在我不会说,但到了里面,诸位自然会明白。” 假杜少恒苦笑了一下道:“二位既然一定要见识见识,那就跟我来吧!” 司马元接道:“在下理当追随骥尾。” 他,越过杜少恒身前,跟在假杜少恒之后,反而将真正的当事人——杜少恒拋在最后。 不过,杜少恒似乎根本不计较这些,耸耸肩,迈步跟进。 当他们三人进入甬道时,那两旁的仪式队武士忽将钢刀互击,发出震耳金铁交鸣之声,并齐声吆喝着:“敬礼!” 这情形,如果是胆小一点的人,真会吓得发抖。 但目前这三位,却是泰然自若地,昂首前行,咀角并浮现一丝轻蔑的笑意。 甬道尽头,是一条“丁”字形的甬道。 那中年文士连忙超越而前,并含笑接道:“在下当先带路!” 沿途所经,每隔一丈,就有一枝松油火把,和两个跨刀武士,算得上是刁斗森严。 而且,里面分支甬道,四通八达,有如迷宫,如非有人带路,真会有迷失自己的危险。 也因为如此,一路行来,杜少恒与司马元二人,都将沿途拐角之处,默记在心。 倒是那位假杜少恒,显得毫不在乎,一路上目不侧视地,跟在那中年文士的背后,亦步亦趋着。 一行人拐弯抹角地,约莫行进了十来丈之后,前头忽然爆出一声沉喝:“贵宾驾到!” 紧接着,视线豁然开朗,已到达一个大厅的入口处。 三位“贵宾”冷眼打量着:只见这个大厅纵深总有十丈以上,横宽也在八丈左右,高度则在三丈上下。 在这种古老的陵墓中,居然有如此宽敞的场地,如非亲自经历,可实在难以相信。 当然,这大厅是经过新的装修的,室顶漆成黄色,四周垂着黄色绸质帐幔,在四周那明如白昼的火把照耀之下,显得富丽堂皇之至。 不过,遗憾的是,整个大厅中,并无什么陈设,只有正中摆着两张已摆上美酒佳肴的八仙桌,和八条长凳,与这宽敞而又华丽的大厅对照之下,显得非常不调和。 两桌酒席上,左边一桌,空无一人,右边一桌上,却已有三人在端坐着。 坐在上首的是一个约莫二十上下年纪的年轻人,穿着一袭白色儒衫,连脸色也衬托得颇为苍白,不!他的脸上,显然是戴着人皮面具。 另两个都是五旬以上的斑发老者,一着灰衫,一着葛衫,正在向白衫少年谄笑着。 这情形,使得杜少恒目光一触一下,立即心中暗忖着:“接说,这个坐在上首的年轻人应该是正主儿了,我几时树上这么一个年轻的强敌的……?” 那三位,似乎在低声交谈着什么,对三位“贵宾”的到达,根本就视若无睹。 那带路的中年文士,摆手止住三位“贵宾”,他自己却疾步而前,向那白衫少年躬身施体,道:“启禀少主,杜少恒已到。” 杜少恒暗中点点头;“这就是了,既称少主,背后自然还有老魔撑腰……” 那白衫少年微微抬起头来,向三位“贵宾”注目问道:“哪一位是杜少恒杜大侠?” “区区就是。”两个杜少恒同声回答。 白衫少年蹙眉问道:“怎么会冒出两个杜大侠来?” 杜少恒连忙接口道:“区区才是真的杜少恒……” 假杜少恒也立即接口道:“不!我才是真的。” 白衫少年目注那中年文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中年文士躬身答道:“回少主,事情是这样的,方才在外面……” 白衫少年截口接道:“长话短说!” “是!”中年文士接道:“他们二位都说自己是杜大侠,属下只好一并都请了来。” 白衫少年“哦”了一声,说道:“会有这种事?” 灰衫老者谄笑道:“恭喜少主,这是好事成双呀!” 白衫少年沉思着道:“两人中当然有一个是假的,只是,不知道那假的社大侠,是否也够份量?” 葛衫老者含笑接道:“少主,待会,试过便知呀!” 灰衫老者接道:“能够冒充杜少恒的人,身手决不会差到哪里去。” “有道理,有道理,”白衫少年点点头,才向那中年文士说道:“请他们就座,并烦请军师作陪。” 原来这位中年文士,就是他们的军师,怪不得作诸葛亮的打扮! “是!”那中年文士恭应一声,然后才向三位“贵宾”摆摆手道:“三位请!” 由于两个杜少恒互不相让,在中年文士的协调之下,两个人都并坐上首,司马元与中年文士则左右相陪。 至于原先那两个传信的人,却早已于到达大厅门口时,悄然退走了。 宾主就座之后,那白衫少年才含笑说道:“有请军师先将所有的酒菜都尝一口,以免贵客生疑。” “遵命!” 那中年文士恭应着,立即据案大嚼起来。 杜少恒淡淡地一笑道:“那倒不必多此一举,在下既然是应召前来领死,早就不在乎如何死法了。” 假杜少恒也笑道:“是啊!与其死在刀剑或拳脚之下,倒不如作一个饱死鬼,还来得实惠一点。” 说完,端起面前斟满的美酒,一饮而尽。 但杜少恒与司马元二人,却并未跟进,仍然端坐未动。 白衫少年朗声大笑道:“杜大侠快人、快语、快事,也算是豪气可嘉,看来这位一定是真的杜大侠了?” 假杜少恒笑了笑,说道:“本来就是真的嘛!” 杜少恒却冷然接道:“谁真谁假,暂时不谈,现在,请告诉我:咱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劫持我的老母和妻子?还要派人叫我前来领死?” 假杜少恒笑道:“真是妙极了,你老兄将我要问的话,都一古脑儿问了出来。” 白衫少年笑道:“二位提出的问题,暂时压后回答,现在我要先行说明一点,我原先所派的信使所说的话不过是测验一下杜大侠的胆量而已……” 假杜少恒抢先问道:“此话怎讲?” “这是说,”白衫少年接道:“邀请诸位前来,决不是要诸位前来领死……” 杜少恒接问道:“那么,目的何在?” 白衫少年道:“目的很简单,二十年前,‘玉面修罗’杜大侠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少年奇侠,如今,更应该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成为当代武林中,极少数顶尖高手之一了。” “还有吗?” “当然还有。也就是为了上述的原因,才派人激使杜大侠前来,咱们共同创造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假杜少恒笑道:“这一番说辞,倒是颇为动听……” 白衫少年笑问道:“这位杜大侠,是否愿意加盟呢?” 假杜少恒道:“目前,我还未便答复,首先,我要请教,你老弟,啊!对了,称呼你一声老弟,当不至于笑我倚老卖老吧?” “理当,理当,同时这也是我的光荣。” “那么,我首先请教老弟,你所说的惊天动地的事业,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事业?” “那自然是独霸武林的不朽事业。” “你们这组织,如何称呼?” “已定名为天一门,就是唯我独尊,天下第一门派之意。” “天一门门主是令尊,还是令师?” “是家父,也算是家师。” “令尊上下,如何称呼?” 白衫少年歉笑道:“这个……很抱歉,暂时还未便宣布。” 假杜少恒接道:“你,年纪轻轻,却戴着人皮面具,这也有理由吗?” “当然有,那是奉家严之命,在姓名未公开之前,不许以真面目示人。” “你们连姓名来历都不肯示人,又怎能教人家存心跟你合作?” “只要杜大侠肯诚心加盟,则加盟本门之后,自然会明白一切。” “好,这些,暂时不谈,现在,你该回答这位也算是杜少恒的人,方才所问的话了。” 由于假杜少恒所问的话,也就是杜少恒所须要问的,因而杜少恒一直只是静静地听着。 目前,假仕少恒这一问,自然使杜少恒更加乐得省点口舌之劳了。 白衫少年笑了笑道:“方才这位杜大侠,问的是一连串的问题,为了回答方便起见,我想,还是请你这位杜大侠问一宗,我答一宗,可好?” 假仕少恒点点头,说道:“说得也是道理,那么,我先行请教,你我之间,究竟有何仇恨?” 白衫少年道:“据我所知,似乎谈不上有甚仇恨。” “即然谈不上有甚仇恨,为何要劫持我的老母和妻子?” “杜大侠如何断定,令堂、令正,和令公子等,是本门所劫持?” “我是根据太白酒楼,和那个装疯子的独眼老太婆的事实,而作此假设。” “我不能不承认,你这一大胆假设,是猜对了,不过,有一点我必须予以更正,那就是令堂等人,不是被本门劫持,而是受到本门的保护……” “保护也好,劫持也好,先告诉我,他们目前在何处?” “这个,只有家父才能回答,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杜大侠,他们三位都过得很舒服。” 杜少恒忽然插口冷笑道:“年轻人,如果你我易地相处,你会相信这些话吗?” 白衫少年苦笑了一下道:“杜大侠不肯相信,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接道:“看情形,二位好象都是真的杜大侠似的……” 杜少恒冷然一笑,接口道:“这些,与你不相干!” 白衫少年笑道:“是的,这些,似乎与我不相干,只要二位中有一个是真的杜大侠就行了。” 话锋略为一顿,又含笑接道:“二位,你们的问题,都已经获得解答了,是否也该回答我的话了呢?” 假杜少恒抢先说道:“有关加盟你那天一门的事,我不予考虑。” 杜少恒也立即接道:“我也一样。” 白衫少年精目寒芒一闪,冷然接道:“我不妨坦白告诉你们,你们既然进了这古墓中,除了加盟本门之外,已别无他途可循。” 假杜少恒冷笑道:“你这狐狸尾巴,早就该现出来才对……” 白衫少年截口冷笑道:“杜大侠,难道你不想和家人骨肉团聚吗?” 假杜少恒忽然飞身而起向白衫少年疾射而去,口中并怒叱道:“擒住你这小杂种,不怕老的不出来……” 但他这迅电奔雷似的攻势,被白衫少年身边的葛衫老者接住,立即展开一场精彩绝伦的恶斗。 双方拳来脚往,一时之间,居然显得斤两悉称,难分轩轾。 假杜少恒抢先出手,杜少恒本人,倒反而像是一个局外人似地,冷眼旁观起来。 当然,他这种态度是有作用的。由于假杜少恒冒充他,几乎已到了天衣无缝的程度,而且,由表面上看来也似乎的确是是友非敌,完全是一番好意。 但杜少恒是老江湖了,深知人心险诈,江湖上鬼域技俩层出不穷,披着伪善的外衣,而心存奸诈者,可说是随时随地都可碰上。 也由于这些因素,他必须冷静的静观发展,看情形再决定自己应该采取的行动。 这一冷眼旁观的结果,却使得他更为困惑了。 因为,那位假杜少恒的武功路数,也和他完全一样,此刻使的是怕杜家“鱼龙掌法”。 这种掌法,有一个特征,刁钻、滑溜,令人防不胜防,威力极强,却也是最难练的一种掌法。 而目前这个假杜少恒所使的“鱼龙掌法”,其纯熟程度,几乎已与杜少恒本人不相上下了,据他的估计,至少已有十五年以上的火候。 像这情形,试想,怎不教社少恒愈来愈感到困惑呢? 至于那葛衫老者的情形,也使得他大惑不解。 因为,葛衫老者所使的掌法,看似平凡,但实际上,却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饶是假杜少恒的“鱼龙掌法”几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但一时之间,却是奈何他不得。 而更便杜少恒暗中震惊的是,凭他江湖阅历的丰富,竟然看不出那葛衫老者的一点武功路数来。 其余的人也都屏息凝神,目不稍瞬地静坐观战,一时之间,除了恶斗中的两人的拳脚所带动的风声外,整个大厅,没有一丝杂音。 二十招一过,那葛衫老者才呵呵大笑道:“身手高明,‘鱼龙掌法’使得得心应手,看来这位必然是真的杜大侠了。” 假杜少恒清叱一声,道:“废话,我本来就是真的杜少恒。” 葛衫老者道:“杜大侠,既然咱们在拳脚上分不出高下,只好在剑法上一决雄长啦!” 假杜少恒冷笑道:“别向自己脸上贴金,你能接下我百招,再谈其它。” 葛衫老者笑道:“也好,老朽一定舍命奉陪……” 那灰衫老者,忽然起身走向杜少恒身前,含笑说道:“这位杜大侠,咱们也活动活动如何?” 杜少恒冷然一晒,点首说道:“在下正有同感……” 但他的话声未落,司马元已插口说道:“杜大侠,这一场让给我……” 话声一落,立即飞身向灰衫老者扑了过去,口中并歉笑道:“在下有请了!” 灰衫老者一面挥掌迎敌,一面笑道:“也好,也好……” 这两位一经交上手,其精彩程度,比起假杜少恒与葛衫老者那一组来,似乎尤有过之。 灰衫老者的武功路数,与葛衫老者如出一辙,而司马元掌法的神奇,也同样使杜少恒看不出路数,只有莫测高深之感。 这情形,使得杜少恒心中苦笑着:“在这短短不到一个对时之内,碰上这么多的武林异人,和不可思议的奇神事故,看起来,如今的洛阳城,可的确是变了……” 片刻之间,灰衫老者与司马元也激战了二十多招,不分胜负。 灰衫老者禁不住扬声笑道:“少主,您都看到啦!” 白衫少年点点头,说道:“不错,我都看到了。” “属下恭喜少主,又添了二员猛将。” “唔……只是不知道另一位杜大侠的情形如何?” “我想,决不会差到哪去。” 那位被称为“军师”的中年文士,忽然插口笑道:“少主,且由属下考他一下如何?” 白衫少年笑了笑道:“可以……” 那中年文士目注杜少恒笑道:“杜大侠,请吧!” 于是,这两位也展开一场龙争虎斗。 那中年文士的身手,显然犹高于灰衫老者与葛衫老者。 但杜少恒表现得很从容,也是打成平手。 当然,他使的也是家传的“鱼龙掌法”。 与前面两组比较起来,杜少恒的这一组,更有一个特色,那就是双方都表现得很从容豫暇,使得冷眼旁观的白衫少年,竟然看不出来,他们两人,究竟是已尽了全力,还是隐藏了部份实力? 三组人员分三个角落恶斗着。 好在这大厅相当宽敞,虽然有六个高手在恶斗着,却仍然可以放手尽情发挥。 葛衫老者与假杜少恒的恶斗已超过七十招,但三组人员仍然都是一个不胜不败的胶着状态。 那中年文士忽然扬声笑道:“恭喜少主,这位杜大侠,显然比另外二位更为高明。” 白衫少年蹙眉苦笑道:“只是,不知哪一位才是真的杜大侠?” 中年文士道:“管他谁真谁假,咱们照单全收就是……” 白衫少年含笑点首道:“对对……照单全收。” 只听那假杜少恒忽然大喝一声:“百招之数,只剩五招,你要小心了!” 那葛衫老者冷笑道:“有什么压箱底的功夫,尽管使出来……” 他的话说得很豪放,但行动却恰好相反,话没说完,人已一个倒纵,隐入旁边的黄绫帐幔之中。 而且,他们三个人都似乎事先已有默契,葛衫老者才隐入黄绫帐幔之中,另外的灰衫老者与中年文士,也如响斯应地,采取同样的行动,各自虚发一招,飞身而退。 由于那三位行动太过意外,而黄绫帐幔之内,情况莫测,因而杜少恒等人都未便贸然追击,而一时之间为之一呆。 也仅仅是这剎那之间的一呆,大厅中剧变又生。 只听“哗啦”一声,三一只巨型铁笼电疾罩下,刚好将杜少恒等三人,分别困于三个不同的位置。 杜少恒等三人既已受困,那中年文士等三人也由黄绫帐幔内走出,一齐向白衫少年躬身施礼,道:“恭喜少主,大功告成……” 杜少恒等三人无暇去看对方在表功,只是各自打量着那只将自己困住的巨型铁笼。 那是用儿臂粗的铁条所构成,径约一丈,高约丈五,估计插入地下的部份,至少也在五尺以上,少说点,这铁笼的重量,也在五千斤以上。 像这情形,要想凭自己的力量脱困而出,不管你武功有多高,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旁边还有强敌在监视着。 因此,尽管被困的三人心中都很焦急,但外表上却表现得很镇静,各自以冷眼向对方打量着。 那中年文士目光一扫被困的三人,含笑说道:“三位请放心,我们并无恶意,只是要使三位加盟本门而已。” 那白衫少年也歉笑道:“由于三位不肯合作,才不得不使点手段,这一点,还请三位多多见谅。” 杜少恒披唇一晒道:“对一个阶下囚,还用得着请求原谅吗?” “不!”白衫少年含笑接道:“从现在起,三位才正式是本门的特别贵宾。” 接着,扭头向一旁的中年文士得意地笑道:“军师,你说是吗?” 中年文士连连点头,谄笑道:“正是,正是……” 白衫少年精目向铁笼中的三人一扫,笑了笑道:“我再补充说明一点,从现在起,三天之内,三位都成为我的唯命是从,忠心耿耿的贴身卫士,信不信由你。” 中年文士正容接道:“少主,目前当务之急,是先行确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社少恒,然后,该尽速禀报咱们门主……” 白衫少年截口笑道:“不忙、不忙,像这等天大的喜事,我们该先行好好的庆祝一番才对。” “少主的意思是——?” “重行排上酒席,并把乐队叫来。” “遵命……” 中年文士躬身一礼,倒退着消失于那黄绫帐幔之后。 直到这时,那位假杜少恒才向杜少恒苦笑了一下道:“朋友,不听老人言,吃亏就在眼前,现在你后悔了吧?” 杜少恒笑道:“究竟是谁该后悔,咱们各自心中有数就是。” 紧接着,却以真气传音问道:“朋友,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我?” 假杜少恒也以真气传音答道:“我是谁,你毋须过问,至于为何要冒充你,你应该想象得到,那是为你好……” “为我好,我相信,也很感激……” “先别谈这些,现在,你必须听我的话,如果我们还能脱险的话,暂时由我正面跟他们周旋,你则退居幕后,以便明暗呼应,藉收事半功倍之效。” “我们还有脱险的机会吗?” 假杜少恒道:“有的,北六省中最有名的‘神算子’古朴,曾替我算过命,也看过相,他说我至少可以活到八十岁,同时,我自己也有这份自信。” “但愿如你所言。”杜少恒苦笑了一下。 在一队女侍们穿梭奔走之下,很快地将残席撤走,并重新摆上了美酒佳肴。 当然,席面也由方才的两桌变成一桌,而两位杜少恒的传音交谈,也被一阵美妙的乐声打断了。 随着那美妙的乐声,一队妙龄少女,各自持着不同的乐器,由黄绫帐幔后面载歌载舞而出。 那队妙龄少女一共二十四个,年纪都约莫十七八,姿色也都是中上之选。 她们应该算是全裸,身上只有胸脯及紧要所在,系着一片手掌大小的红绫,衬托上她们那雪白的肌肤,红白相映,格外醒目,也格外引人遐思。 尤其是轻歌曼舞之间,三片红绫随风扬起,妙处毕露,加上那如林粉腿,美妙身裁,以及闻之心醉的靡靡之音,即使是以坐怀不乱闻名于世的柳下惠处此场合之中,也势将为之怦然心动。 古墓中的气温,与外面的冰天雪地,自然是截然不同。 此刻,加上这批全裸美女的消魂艳舞,更充满着一片盎然春意。 杜少恒与司马元二人,脸上一片冷漠,看不出他们有什么感受。但那位假杜少恒却“呸”了一声道:“一群不知廉耻的狗男女!” 高踞首座,举杯待饮,脸浮邪笑,目光在那批裸女身上溜转的白衫少年,呵呵大笑道:“杜大侠,你这话就不够意思啦!” 假杜少恒冷笑着:“为何不够意思?” 白衫少年口沫四溅,侃侃而言:“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连孔老夫子也说,食色性也,所以,我认为,在这方面,人与狗是没有分别的。” 假杜少恒禁不住笑道:“那我骂你们狗男女,可没骂错呀!” 白衫少年笑道:“可是,这等于将你自己也骂在内了,想想你的过去,曾经有多少绮年玉貌的少女,自动向你献身……” “你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传闻而来,而且,我相信这些传闻,都绝对真实。” 话锋略为一顿,又含笑接道:“也许三位都认为我是坏人,我自己也不否认,不过,我这个坏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表里一致,心里怎么想,口中怎么说,行动上也这么大大方方的说,不像某些伪君子,假道学,心里明明喜欢得不得了,暗地里也玩得昏天黑地,甚至连他自己的媳妇女儿都玩上了,却偏要装出一脸的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去教训别人,像这种人,才是人狗两不如的狗男女,连他的祖宗八代都是狗男女。” 杜少恒呵呵大笑道:“年轻人,你这一套理论和作风,我倒是深表赞同。” 假杜少恒却披唇一晒,道:“这叫作臭味相投,那你就乖乖地做他的贴身卫士去吧!” 那中年文士笑道:“怪啦!两位杜大侠怎么自己斗起嘴来?” “与你何干!”假杜少恒冷冷地顶了一句之后,又同杜少恒沉声说道:“这位朋友,你要冒充我,我一见你就不顺眼,希望你以后少惹我生气。……” 白衫少年“哦”了一声,目注那中年文士道:“对了,军师,咱们现在该先将真的杜少恒找出来才是。” “少主之意,是——?” “暂时让他们失去知觉,查验一下,谁的脸上不曾经过特别易容术的,谁就是真的杜少恒,还有,那块玉佩,也是证明他们真伪的证物。” “是是!属下马上就去……” 中年文士离去之后,白衫少年才向两位杜少恒笑了笑道:“二位请尽管放心,我虽然要辨别二位的真伪,但一经辨别之后,待遇上却并无任何差别,二位同样都是我的贴身侍卫,也同样……” 假杜少恒截口笑道:“少自鸣得意……” 白衫少年也截口笑道:“你要是还能脱离我的掌握,我才真的佩服你。” 他的话声才落,古墓中忽然传出一串急促的警铃声,和叱喝声。 白衫少年脸色一变之下,立即向那批仍在载歌载舞,却已露出惊惶神色的裸女们挥手沉喝道:“快退下去……” 一阵尖呼声中,所有裸女一哄而散,隐入那黄绫帐幔之后。 也就在这当儿,“轧轧”连响,那分别困住杜少恒等三人巨型铁笼,也随之徐徐升起。 这情形,对白衫少年而言,等于是屋漏又逢连夜雨,只见他脸色一变再变之下,向一旁的灰衫老者厉声喝道:“赶快进去瞧瞧,是谁吃里扒外,我要活剥他的狗皮!” 三只巨型铁笼陷入地下的部份已被吊起,只要再升高尺许,被困的杜少恒等人,就可以脱险了。 偏偏就在这当儿,困住杜少恒的那只巨型铁笼忽然再度砸落,深陷地下,另两只却仍在继续上升。 那位被称为“军师”的中年文士也适时赶来,疾声说道:“娘娘有旨,请少主速避!” 白衫少年疾声厉言地问道:“抓到奸细没有?” 中年文士说道:“还没有,不过,控制中心已经重行掌握住,各处的信道,也已严密封锁……” 这时,假杜少恒与司马元二人,已就着铁笼吊离地面尺许高之间,伏地一闪而出。 白衫少年疾声厉喝,道:“快快截住那两个……” 中年文士向一旁的葛衫老者一使眼色,簇拥着白衫少年疾退,一面笑道:“少主放心,他们跑不了……” 这些,本来也不过是警讯发生之后,片刻之间所发生的事。 当假杜少恒、司马元二人脱困之后,长身而起时,整个大厅已寂无一人,只听到那黄绫帐幔之后,传来白衫少年的怒喝道:“快传分舵主来,我要问问他,所司何事,分宫内居然会有奸细……” 语声渐远渐渺,各处传来的警铃和吆喝声,也都已停止,这一座本来是乌烟瘴气的古坟墓,这时才算是恢复了古墓应有的宁静假杜少恒目光向杜少恒、司马元二人身上一扫,道:“二位身上,是否携有宝刀?” 杜少恒只若笑着摇了摇头,司马元却于摇了摇头之后,苦笑道:“我如果携有宝刀,早就取出来派上用场啦!” 假杜少恒道:“这儿臂粗的铁条,没有宝刀,是没法弄断的……” 杜少恒沉声说道:“二位暂时别管我,还是快点逃命去吧……” 假杜少恒截口接道:“你别管。咱们三人同时进来,就该同时出去。” 杜少恒苦笑一下道:“别妄想,我们低估了敌人的力量,我想,与其三人都陷在这儿,倒不如你们先行设法脱困为是,好在短时期内我不会有生命危险,二位脱困之后,还可以设法来救我……”。 司马元忽然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角,道:“唉!我真是急昏了头,为什么不立即从地下着手呢!” 假杜少恒笑道:“是呀!咱们快点开始挖掘……” 这办法是可行的,尤其那巨型铁笼陷入地下部份,不过五六尺深,凭他们三个人功力之高,里应外合,共同合作之下,是不消多久,就可以打通的。 也由于这原因,杜少恒也没再提出异议,并且,三人立即取出随身兵刃着手挖掘起来。 一开始挖掘,才知道事实不想象中那么简单。 原来地面是以其厚不知几许的花冈石所铺成,只有那铁笼陷入地面处,预先留好一个与铁笼大小一致的圆形隙缝。 像这情形,以普通兵刃去挖掘那坚硬的花冈石地面,那是非常吃力而又收效甚微的。 因此,一开始,三个人的心房为之往下一沉,互相投过一个无声的苦笑。 一个阴冷的语声,由大厅顶上传下:“别枉费心机了!如果这地面能这么轻易挖通,这个古墓,也就不成其为龙潭虎穴啦!” 假杜少恒冷笑道:“我认为不过是一个蛇穴鼠窝而已!” 那阴冷语声道:“光是咀硬不管用,你们三个何妨抬起头来瞧瞧……” 其实,不用抬头,即使用他们的眼角余光,也可以看出,四周的黄绫帐幔在徐徐升起,现出石砌的墙壁和十数道的蛹道口来。 紧跟着,一阵疾面过处,四周火把也随之熄没。 杜少恒促声喝道:“二位请当心,不必再管我了……” 只听司马元怒喝一声:“鼠辈找死!” 假杜少恒也几乎是同时怒喝道:“贼子敢尔!” 尽管是在伸手不见五指,又是由明乍暗,视力暂时役法适应的情况之下,但司马元与假杜少恒二人的反击却是准而且狠。 随着他们的怒叱,两声凄厉惨号同时传出,在古墓中四壁回音衬托之下,显得格外令人惊心动魄。 暂时之间,形成一片死寂,连彼此间的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只有那令人闻之恶心的血腥气,在逐渐扩大中。 大厅顶上又传下那阴冷语声道:“那已经脱困的两个请听好,立即自动放下兵刃,停止反抗,否则……嘿嘿嘿嘿……” 假杜少恒与司马元二人没有任何反应,大厅中仍然是一片死寂。 不过经过这一片刻的缓冲,杜少恒的视力,已逐渐能适应,他已隐约地看到,司马元与假杜少恒二人,双双已长剑护身,迅疾地闪入大厅左边的一条甫道中。 紧接着,却传来一丝细如蚊蚋,但却很清晰的语声道:“杜兄你要多多保重,暂时逆来顺受,我会设法来解救你的!” 闻声知人,那是假杜少恒的真气传音。 杜少恒在心中苦笑着:“但愿你们能安全脱险就好啦!” 忽然,一缕令人闻之心荡的异香,随风而至。 杜少恒心中“不好”的念头尚未转完。 当他醒来时,发觉自己是躺在一张颇为宽敞的雕花大床上。 室内陈设也颇为豪华,在室顶柔和珠光照映之下,一个年约十七八的青衣侍女,由一旁盈盈站起,娇声说道:“娘娘,杜少侠已醒过来啦!” “哦!让我出来瞧瞧”随着这娇甜而富有磁性的语声,一串环佩“叮当”声过处,一位身着粉红宫装的丽人,缓步而入。 这剎那之间,杜少恒已暗中运气试过,自己的“气海”穴已被封闭,暂时已形同常人。 好在他已经是迭经大风大浪的忧患余生,尽管明知自己处境险恶,吉凶未卜,但他却看得开,反而以平静的心情,向那宫装丽人打量者。 她约莫是花信年华,很美,也很媚,体态更是纤秾合度,婀娜多姿,说得上是增一分太肥,减一分太瘦的长得恰到好处。 那高挽的云髻上,一移金步轻摇随着她轻盈的莲步而颤动,直似凌波仙子,冉冉而来。 这情形,使得这位算得上是曾经沧海,阅人甚多,而又身陷危境中的杜少恒,也不禁暂时忘去一切忧仇地为之怦然心动。 宫装丽人带着一阵醉人香风,挨着在床沿上坐下,向着杜少恒美目含神地媚笑道:“杜大侠你认识我?” 杜少恒回答的也颇为技巧:“是啊!好象曾经在那儿见过?” 宫装丽人笑道:“是吗?再想想看,究竟是在哪儿见过?” “哦?我想起来了,是在瑶池王母的蟋桃大会上见过。” 宫装丽人“格格”地媚笑道:“杜大侠,你将我捧得太高啦!” “不,我说的是由衷之言,否则,阎王爷罚我下一辈子还打光棍。” “光棍?有‘大情侠’之称的社大侠,还能算是光棍?” “为什么不能算光棍?除了孑然一身之外,你说,我还拥有一些什么呢?” 宫装丽人俏脸一整,道:“我很荣幸,误打误闯,留下来的,居然是你这位真正的杜大侠。” “应该说是咱们的缘份不浅才对。” “此时此地,还能说出悄皮话来,你这位“玉面修罗”也实在是豁达得可以。” “如果我愁眉苦脸,你就能同情我,而放我走吗?” “那可不一定,”宫装丽人淡笑着问道:“你也不问问我是什么人?” 杜少恒道:“你是什么人,与我不相干,我所急于知道的,是司马元与那冒充我的人的情况如何?” 宫装丽人俏脸一沉道:“你可真够义气,不问自己的吉凶,却去顾虑朋友的安危,我问你,那个冒充你的人,究竟是你的什么人?” 杜少恒回答得很干脆:“不知道。” “不知道,鬼才相信……” “信不信由你。” “杜家只有你这个宝贝儿子,也没有传人,这是江湖上人所共知的事实,但那个冒充你的人,他的武功路数,却和你完全一样,这该如何解释?” “你问我,我去问谁?” 宫装丽人忽然绽颜一笑道:“好,我们且谈点别的吧!” 接着,又自我解嘲地一笑道:“你既然不屑问我的来历,我只好自我介绍一番了。” “我不反对。” “我老实告诉你,我是天一门门主的二夫人,也是这儿洛阳分宫的宫主,本门洛阳分舵也得受我的管制。” “那位少主呢?” “少主是我的晚辈,在这儿,他也得听我的。” 杜少恒笑道:“如此说来,你的权威,可大得很呀!” 宫装丽人道:“可以这样说,所以,你必须对我特别迁就一点,因为,目前掌握着你生死的,就是我!” “多谢指点!我可以请教芳名吗?” “我复姓公冶,排行十二,以往人家叫我公冶十二娘,但现在人家都叫我娘娘……” “这娘娘二字,也有解释吗?” “有,因为本门门主自号五绝神君,所以,所有夫人都被称为娘娘。” “天一门门主自号五绝神君,那一定是一身而兼具五般绝艺的了。” “唔……” “但不知是那五般绝艺?” “这些,我暂时不会告诉你。” 杜少恒禁不住苦笑道:“你这位娘娘,可真难伺候,不问你吧,你说我不屑问你,问起你来,却又故装神秘。” 公冶十二娘淡淡地一笑道:“随你怎么说吧!” 接着,一整神色道:“杜大侠,现在谈谈有关你今后安危的问题,希望你有问必答,而且要诚实。” “问出来试试看?” “最近这二十年来,你呆在哪儿?干些什么?此行到洛阳来,目的何在?” 杜少恒苦笑了一下道:“你既然深知我的过去,当知道我是一个满身孽债的人,所以,这二十年来,我除了以练武来打发日子以外,主要是在闭门思过,至于此行回到洛阳来,自然是志在探望我的老母和妻子,这回答,你满意吗?” 公冶十二娘也苦笑了一下道:“这些,你说了还是等于没说。” 杜少恒道:“但我说的,可字字真实。” 公冶十二娘注目问道:“那欲望香车,是不是你弄的玄虚?” “不是。” “你见过那欲望香车吗?” “基于好奇心理,我正想见识一番,可是,却始终缘仅一面。” 公冶十二娘黛眉紧蹙,沉思着自语道:“这辆欲望香车可也真怪,别的地方很少去,却偏偏要在我的辖区内巡游,难道是冲着我而来的!” 杜少恒问道:“你也见过那欲望香车?” “没有。” “那香车主人,是否找过你这位分宫宫主的麻烦?” “也没有,而且,最近一两个月,已很少听到那欲望香车的传说了。” “那你怎么怀疑那香车跟我有关。又怎能断定那是冲着你来的?” 公冶十二娘苦笑了一下,门外传来侍女的语声道:“启禀娘娘,少主求见。” “请他进来。” 随着话声,那白衫少年缓步而入,向着公冶十二娘躬身施体,道:“参见二姨。” 公冶十二娘微微点头,说道:“免礼,请坐!” “谢二姨!” 白衫少年虽然是按照他们的家规行礼如仪,应对之间,也中规中矩,但是目光与神色之间,不但对他的这位“二姨”没有尊敬,反而有几分轻佻的意味。 公冶十二娘却是一本正经地,注目问道:“奸细抓到没有?” “回二姨,奸细还没查出来。” “那位冒充杜大侠的人和司马元呢?” “也没查出来,那两个,很可能是获得奸细的掩护,躲在哪一个隐蔽场所,也可能已经由某一条秘密信道逃出这古墓了。” “逃出古墓?可能吗?” 白衫少年苦笑道:“二姨,这是宋分舵主的忖测,起初,我也不相信,但经过实地搜查之后,我也有点相信起来了。” “此话怎讲?” “因为,原先我们认为是死巷的很多不重要的甬道,经过仔细查察之后,证明那都是有作用的,而且,还好象是按什么奇门阵法排列,因此,我们也不敢再行深入,以免误陷阵法之中。” 公冶十二娘盛眉接道:“这个,不太可能吧,如所周知,汉灵帝不是一个什么有作为的皇帝,他死后的陵墓中,不会有什么……” 白衫少年截口笑道:“二姨,请别忘了,这陵墓年代又久,很可能在我们之前,已有过江湖的高人在这儿经营过。” “唔……这倒是有此可能。”公冶十二娘忽有所忆地,注目问道:“奇门阵法,应该难你不住呀?” 白衫少年苦笑了一下道:“二姨你是知道的,神君虽然督促甚严,但偏偏我对这一门学问没有兴趣,所以,到目前为止,我懂得的,只不过是一些皮毛。” 公冶十二娘似笑非笑地,道:“书到用时方恨少,现在,你体会到这滋味了吧?” “二姨,别揭我的疮疤,好吗?” “难道说,为了这点事情,还得请神君亲自来一趟不成?” “是的,如果不是外面天气太坏,我已经准备将飞鸽发出去了。” 公冶十二娘俯首沉思,没接腔。 白衫少年目光一扫杜少恒,然后向公冶十二娘笑了笑道:“二姨,这位杜大侠……” 他,有点吞吞吐吐地,欲言又止。 公冶十二娘俏脸一沉道:“怎么,你还不死心?” 白衫少年苦笑道:“二姨,一切都已准备好了,而且,张神医还说,像现在这种天气,是最适于施行那种特殊手术……” 公冶十二娘截口冷笑道:“我可不管他什么张神医李神医……” “二姨,你这可是为难我啦!” “这与你何干?” 白衫少年苦涩地一笑道:“二姨,你当明白,我是奉神君之命行事。” 公冶十二娘道:“别拿神君来压我,你也该明白,神君最爱听谁的话?” “这是说,二姨要向神君要求,将杜大侠留在身边啦。” “不错,”她却表现得非常自然,好象将一个陌生的男人留在身边,是一宗极为平常的事似的。 白衫少年的妒意表现言语中了:“二姨,你这是何苦来?你曾经想过吗?杜大侠已经是中年人了。” 公冶十二娘冷然接道:“这与你何干!” 接者,又黛眉一扬道:“我就是喜欢中年人那股子善解人意的体贴劲儿,不像毛头小伙子,只知道自己的须要和满足自己。” 话锋略为一顿,又似笑非笑地接道:“再说,你那位神君父亲,不也是中年人吗?” 白衫少年尴尬地一笑道:“可是,我看得出来,你并不喜欢我父亲!” 公冶十二娘截口笑道:“这些你至少要等十年之后才能懂得,别打扰我了,走吧!” 白衫少年站起来道:“好!我走,但我不能不提醒你,你的要求,神君是不会准的。” “我有自信,他不准也得准?”她目送白衫少年带着一脸苦笑离去后,才向杜少恒笑问道:“怎么样?已经见识到我的权威了吧?” 杜少恒淡然一笑,道:“如果能容许我说一句老实话,你方才赶走那年轻人,凭的不是权威,而是色相。” 公冶十二娘截口笑道:“权威也好,色相也好,总而言之一句话,在本门中,能使少主俯首听命的,除了他的生身父母之外,我是唯一的一个。” “你真了不起!” “不要讥笑我,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是感谢你将我留在你身边?” “也感谢我救了你一场劫难。”她,一顿话锋,才正容接道:“你知道那位张神医的来历吗?” 杜少恒道:“这年头,浪得虚名的神医太多了,我哪能知道那么多……” 公冶十二娘道:“但这位张神医可不同,他本来是汉代名医张思邈的后裔,家学渊源,兼以福缘深厚,于无意中获得汉末神医华陀所遗留的一本秘籍,再加上神君所传授的绝代武功,目前,不但医术独步江湖,也是本门神君最得力的助手之一。” 杜少恒“哦”了声道:“方才那年轻人就是准备叫张神医替我动一次特殊手术?” “不错。”公冶十二娘点点头,道:“动过那种手术之后,你武功依旧,但记忆消失,变成一个只有听命行事的活死人,你想想看,这后果多可怕!” 第三章 剑气侵肤冷 刀光映室寒 杜少恒道:“如此说来,我可的确该好好感谢你才对。” 公冶十二娘忽然幽幽地一叹道:“其实,我不须要你感谢,只要你以后不要以怨报德,跟我过不去,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以为,我是那样的人吗?” “人心隔肚皮,那可难说得很。”她又幽幽地叹了一声。 门外,传来侍女的话声道:“娘娘,点心已弄好了。” “好,送进来。”公冶十二娘拍拍杜少恒的额角,柔声说道:“已经快天亮了,吃过点心后,好好歇息,明天午后再谈。” 说完,立即起身,姗姗地离去。 送点心来的侍女,也就是当杜少恒醒转时,守候一旁的那一位,当她将一盅银耳羹送到杜少恒面前时,特别将左手掌心向杜少恒扬了扬,那上面,有一行清晰而潦草小字:“要想脱困,必须对娘娘逆来顺受,尽力敷衍她。” 杜少恒禁不住心头一震,注目低声道:“你……” 那侍女连忙以左手食指向樱唇边一竖,娇笑一声道:“我叫冬梅,是专门伺候娘娘的侍女。” 杜少恒含笑一“哦”道:“原来是冬梅姑娘……” 他,口中漫应着,一双精目深深地盯着对方,心中并电转着:“这小妞儿究竟是什么来路?如果真是公冶十二娘的贴身侍女,那应该是心腹人物,外人不可能打进去,因而也决不曾向着我,那么,她如此对待我,莫非是事先受到她主人的指示,特地故意装成这样子,以诱使我堕入他们的圈套中……?” 冬梅似已看透他的心事,立即以真气传音说道:“杜大侠,请相信我,我绝对是一片好意……” 紧接着,又以普通语声说道:“杜大侠,快趁热将点心吃下去。” “谢谢你……”杜少恒端起那碗银耳羹,一面吃着,一面心念电转:“一个侍女,居然能够以真气传音说话,而且还说得那么清晰,自然,这似乎和她对我的态度,同样的莫测高深……?” 冬悔没再接腔,只是悄立一旁,以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注视着他,一直等他吃完点心之后,才嫣然一笑,说道:“杜大侠请好好安歇……” 说话之间,已扬指向他的“黑甜穴”点了过来。 这情形很明显,她是恐怕杜少恒在此情此景之下,没法入睡,才准备点上他的睡穴,强制他睡上半天。 杜少恒虽然真力被封,但对于身手的灵活,却并无太多的影响。 因此,他本能地身形一侧,避开对方的一指,同时沉声喝道:“且慢!” 冬梅还是一副扬指待点的姿态,一面笑问道:“杜大侠有什么吩咐?” 杜少恒道:“只请教两件事。……” “请教不敢当,请吩咐?” “请问,我到这儿有多久了?” “约莫个把时辰。” 杜少恒道:“我那两位同伴的情形,姑娘你知道吗?” 冬梅歉笑道:“这问题,恐怕即使是娘娘,也未必能回答得出……” “此话怎讲?” “因为,奸细一直没抓着,杜大侠那两位同伴,也好象是突然之间消失了似的……” “这是说,他们可能还躲藏在这古墓之中,也可能已经由某一秘密信道脱险了?” “是的,婢子也是这么猜想。”冬梅连连点头,笑问道:“杜大侠还有什么吩咐吗?” 杜少恒苦笑了一下,道:“暂时没有了,请替我点上睡穴吧……” 一个练武的人失去了真力,等于鱼失去了水。 失去了水的鱼一定会死,但失去真力的人却不一定会死,不过,那种虽生犹死的滋味,却不是局外人所能体会得到的。 杜少恒的话是含笑说的,尽管他的笑是苦笑,总不失豁达与乐天知命,但谁又能体会他心田深处的那一份凄楚哩? 他,话是说了,却似乎是不忍看到对方的纤指落到自己的身上,因而话没说完,已自动闭上了双目。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冬梅的急促语声道:“杜大侠,请赶快起来……” 由于他是被点上了睡穴入睡的,因而尽管己身吉凶未定,却是睡得颇为香甜。 在好梦方酣的情况之下,破人叫醒,他几乎是以一种人类本能的反应,挺身而起。 他,刚刚坐起,一双火热而柔软的手掌,已将他咀唇捂住,并在他耳边悄声说道:“运气试试看,真气恢复没有?” 也直到此时,杜少恒才算是完全清醒,领会到自己是处易于吉凶未卜的魔窟之中。 不,他这一运气一试之下,却禁不住感到无限惊喜地一“哦”道:“冬梅,是你替我解开气海穴的?” 由于咀唇被冬梅捂住,语声又低,因而他的问话,显得含含糊糊。 但冬梅却还是听懂了,放开捂住他咀唇的手掌,点点头,说道:“快将这些衣衫换上,快!” 顺着冬梅手指处,目光一扫之下,他发觉那是魔宫武士们所著的红色号衣,也直到这时他才发觉到,冬梅也穿着一身红色号衣,除了和他说话时还是原来的娇甜语声外,整个人已变成纠纠武夫。 尽管明知事出有因,但杜少恒却还是不由地低声问道:“你准备带我走?” 冬梅点头道:“现在,没时间解说,快换衣衫。” 杜少恒是老江湖了,尽管由于目前这一变化太过意外,而使他心中有着太多的疑惑,但有一点,他是可以绝对放心的。 那就是冬梅已解开他的气海穴,使他恢复了武功,而他所使的长剑也放在衣服旁边。 这些,足以证明冬梅对他不会有恶意,即使不幸有什么变化,作最坏的打算,他自信最低限制他可以捞回本钱来。 因此,他不再问话,也毫不犹豫地,以最快的动作,改装起自己来。 这当儿,冬梅却以一个陌生男人的语声说道:“现在,我是红衣一号,你是二号,红衣武士是本宫武士中等级最高的武士,我和你就是正副领队,你没听过原先那红衣二号的嗓音而没法模仿,必须尽量的逼成沙哑,以使蒙混过去。” 杜少恒将衣服换好了,冬梅又立即掏出她随身的道具,在他面部改装了一番,然后,退后三步,向他端详了一下,道:“唔……差不多了。” 杜少恒苦笑了一下,道:“身裁方面,没甚破绽吧?” 冬梅道:“也差不多,你瞧瞧身上的衣服合不合身就知道啦!” “这衣服就是原先那两位的?” “唔……” “原先那两位,现在在哪儿?” “躺在他们自己的床下,别问了,走!放自然一点。” 冬梅年纪虽轻,但办起事来,却非常老练,临走时,还将杜少恒换下的衣服打成一个小包,带在手中,并低声说道:“一切由我应付,非万不得已,不要开口……” 杜少恒默默地跟在冬梅的后面,亦步亦趋着。 沿途所经甬道,有些亮着灯光,有些则黑黝黝地,必须借着那灯光的余光的分润,才能勉强地看得清路面。 不过,不管有没有灯光,凡是甬道的拐角处,或交叉处,都有跨刀武士警戒着。 对于这古墓中的建筑宏伟,不是身历其境的,实在难以相信。 但有一点,却可以帮助不曾身历其境者去想象一番,那就是:“陵高三十余丈,周围达三里,远望有如一座小山”,想想看,这“小山”下面,有多宽敞哩! 冬梅说得不错,他们这红衣一号和二号,在魔宫武士中,是很有权威的人物,这,只要略为注意一下,他们沿途所经,那些警戒中的武士,他们那毕恭毕敬的神情,也就可以想见一般了。 不过,有一点,使得杜少恒深感纳闷,却又不便发问。 原来他们转弯抹角所经的甬道,少说点,也在一百丈以上了,但沿途所经,除了那些警戒的武士外,却并未发现一个其它的人,也没有一点其它的声响。 有的只是那一股无形的肃杀气氛,即使像杜少恒这等见过多少大风大浪的老江湖,也感到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们两人所发出的“沙沙”脚步声,在甬道中回响着,显得很单调,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布味道。 杜少恒实在忍不住了,终于以真气传音问道:“冬梅,怎么不见一个行人?” 冬梅也传音答道:“目前,所有的人都有任务。” “那位娘娘和少主呢?” “他们在控制中心” “是奸细还没找到?” “不但没找到,也没发觉谁是奸细,”她笑了笑,又立即接道:“而且,根据方才情况显示,侵入本宫中奸细,绝对不止三五个。” “这三五个,是否也包括我那两个同伴在内?” “那两位和你我两人,都暂时不算。” 杜少恒禁不住讶问道:“那么多人,钻到古墓中来,究竟为了什么呢?” 冬梅所改装的这位红衣一号,装得非常自然,他,耸了耸肩,道:“谁知道哩!不过,我想,你杜大侠是应该知道一点的!” 杜少恒苦笑道:“如果我知道,又何必问你。”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不过,那沉重的脚步声是来自前头横里的甬道,因而声音虽近,却是闻声而不见人。 冬梅传音说道:“是巡宫武士,咱们最好是避一避……” 说话间,已拉着杜少恒避入一条黑暗的小甬道中。 一直等那沉重的脚步声远去之后,杜少恒才传音说道:“冬梅,咱们还是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冬梅传音说道:“怎么,你怕了?” 杜少恒点点头道:“是的,尤其是因为有你在身边……” “怕我连累你?” “不是的,你的身手很高明,不至于成为我的累赘,只是,身处魔宫,敌众我寡,万一发生危机,而我又不能分身照应你时,那岂非等于是我害了你。” 冬梅笑道:“有着你这几句话,我这一次的冒险行动,总算已经获得补偿了……” 那甬道很暗,也很小,两个人本来就几乎是挤在一起的,这时,冬梅更是很自然地,将一个娇躯紧紧地偎入他的怀中。 虽然此刻的冬梅,是一身男装,而那身红色号衣上,还有着汗臭,但在目前这情况下,那号衣上的汗臭,却掩饰不住她娇躯上所散发出的淡淡幽香和处女气息。 这些,对杜少恒而言!本来是司空见惯的事。 不过,那还是他以年轻少侠,也就是以“玉面修罗”的姿态,行侠江湖时的事,已经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了。 最近这二十年来,他是韬光隐晦,面壁潜修,对于男女间事,算是此调不弹久矣! 可是,目前这情景,却使他禁不住古井重波,而怦然心动。 但他这二十年的面壁工夫没有白费,自制力和定力都很强。此情此景之下,他居然强忍着,故意岔开话题,说道:“冬梅,我们还是走吧!” “不!既入宝山,岂能空手而回。” “你在这儿有多久了?” “快一年啦!” “你的目的何在?” “跟今宵来的那些人一样。” “可是,我不知道来的是一些什么人,也更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 冬梅接道:“不管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就我所知的跟你谈谈也好,不过这么以真气传音交谈太费劲了,我们且深入一点,换一个谈话方式……” 说着,已拉着杜少恒向里面走去。 杜少恒边走边问道:“这里面安全吗?” 冬梅道:“其它的地方都在和奸细捉迷藏,这儿是本宫心藏地带,算是最安全了……” 一直又进入六七丈之后,冬梅才拉着杜少恒生了下来,悄声笑道:“现在,我们可以贴着耳朵交谈,不怕有人听到了。” 杜少恒低声问道:“这条甬道通往何处?还有多深?” 冬悔接道:“不知道,这面的甬道,密如蛛网,而且是一条套一条,四通八达的,只有这心脏地带部份,一些不须要的甬道,已经下令封闭。” 一顿话锋,才贴着他的面颊,吹气如兰地问道:“杜大侠,你知道这个什么五绝神君,要劫持你的家人,逼你出面的原因吗?” “不知道,对了,你该见过那位五绝神君吧?” “见过,那位神君,通常是一个月到这儿来一次……” “他长得什么模样?” “身裁跟你差不多,但面目却没见过,因为他经常罩着一块黑色面纱。” “对自己人也是这样?” “唔……据我所知,这分宫中,只有娘娘一人才见过他的真面目。” “这一对父子,可实在是神秘得不可思议。”杜少恒苦笑着接道:“冬悔,你又是什么人呢?” 冬梅娇笑道:“我?自然是一个伺候人的侍女呀!” 不等对方接腔,又含笑接道:“暂时别问我的来历,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不是坏人,对你,更是只有帮助而无害处……” “这一点,我信得过。” 冬梅道:“那就行了,现在,我问你一件正经事……” 由于他们两人功力深湛,夜视功力也特佳,尽管周围一片漆黑,但这两位对丈许以内的事物,却都能看得清楚。 此刻,冬梅忽然顿住话锋,像是很亲昵,但实际上却是非常慎重地,双手捧着他的面颊而目光深注地接道:“詹恨天这个人,你该不陌生吧?” 杜少恒身躯一震,道:“你说的就是约莫五十年前,将江湖上弄得乌烟瘴气的一代怪物詹恨天?” 冬梅郑重地点着头:“不错。” 杜少恒苦笑了一下道:“詹老怪死去时,我还没出生,怎能谈得上陌生不陌生呢?” “说得有道理,”冬梅笑了笑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天一门门主为什么要逼你出山,为何自称五绝神君,我自己以及今宵潜入这古墓中的所谓奸细,都有着同一的目的,而这同一个目的,也都是和詹恨天那个老怪物有关。” 杜少恒道:“你,越说越玄,我却是越听越迷糊了。” “如果你心中真的隐藏了什么秘密,则这一份伪装功夫,算是已达化境啦!”她这话是有根据的,因为,她一直在注意着他脸上和目光中的表情,但却是没瞧出一丝可疑之处来。 杜少恒神色一整道:“冬梅,不用旁敲侧击,有什么话,直截了断地问吧!” 冬梅收回捧住他面颊的双手,重行以俏脸贴上他的脸颊,悄声说道:“我要先说明一个事实才问你,五十年前的詹恨天,据说是一个黄巢式的人物,这就是说,当他成名之前,受了很多窝囊气,成就一身空前绝后的武功时,就像黄巢一样的任意杀戮,不管人家是好人或是坏人,只要他看不顺眼,就是死路一条……这些,按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是吗?” “那可不一定。” “那么,你所听到的詹恨天,是否与我现在所说的,有什么不同之处?” “不!我所听说的,也跟你现在所说的差不多。” 冬梅忍不住娇笑一声道:“人云亦云,你可真是一个老油条。” 杜少恒苦笑了一下道:“我说的可是由衷之言啊!” “那么,你再仔细听着。”她略为一顿话锋,才低声接道:“据说,詹恨天个性虽怪,却是一个武学通才,刀、剑、掌、大静神功与奇门阵法,样样都会,也样样都精,其成就之高,是前无古人的,这些,你也是这么听说的吗?” 杜少恒点点头道:“不错。” 冬梅忽然撒起娇来:“不行,你的年纪比我大,见闻也比我多,这些,应该由你来说明才对呀!” 杜少恒笑道:“你又没有要求我,我怎能喧宾夺主,抢你的生意哩!” “好,现,我问你答……” “行!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跟这么一位女娇娃腻在一起,杜少恒也似乎年轻了二十岁。显得特别兴奋起来。 冬梅沉思着问道:“詹恨天福缘深厚,资秉特佳,才成就一身前无古人的超绝武功,按说,他应该特别感谢上苍才对,却为何反而逆天行事,并以“恨天”二字为名号呢?” “这个么,一半是他年轻时受的刺激太多,另一半则是他成名之后,不曾交上一个真正的朋友,甚至于连他的老婆、儿子、徒弟,都没一个是真正关心他的,一个个只想如何由他身上多挖点武功出来,因而一气之下,将他那些不义的朋友,和老婆、儿子、徒弟……一起杀掉,试想,他偏激得连老婆儿子都可以杀掉,他心中是有多深的恨,因而恨天和恨所有看不顺眼的不相干的人,那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是说,詹恨天虽然有着一身空前的超绝武功,却始终是一个孤独的人。” “也是一个寂莫的人。” “废话!是孤独的人,当然也是寂寞的人呀!” “有理,有理,算我不曾说过,行吗?”他忍不住在她的俏脸上亲了一下。 冬悔的娇躯腻得更紧了:“我还以为你变成柳下惠了哩!” “冬梅,你相信男人中,真的有柳下惠那种坐怀不乱的人吗?” “我没兴趣研究老古董,咱们还是谈正经的吧!” “好,我也正有同感。” 冬梅沉思着问道:“据说,詹恨天于晚年时,曾将他的武学分录成六本秘籍,分存六个不同的秘密地点以待有缘,你也听说过吗?” “我当然听说过,”杜少恒含笑接道:“那六本籍是刀、剑、掌、大静神功、奇门阵法,各一本,另一本则包括五项绝艺在内,才是詹恨天武学的精华所在。” “唔……” 杜少恒道:“我还听过另一种传说,詹恨天不但自己以恨天二字为名号,甚至连所有武功,都冠以恨天二字,例如恨天刀法、恨天剑法,连相传已有千百年的大静神功,也被他改为恨天神功。” 说到这里,他忽有所忆地,“咦”了一声道:“这位天一门门主,自称为五绝神君,莫非他已经获得了詹恨天所遗留下的五项绝艺不成?” 冬梅意味深长地一叹道:“这一猜嘛!虽不中,不远矣!” 杜少恒似乎没注意到对方的话意,只是喃喃自语道:“果真如此,则这一场滔天浩劫,可如何得了?” “你没听到我的话?” “什么话呀?” “我说:你这一猜,虽不中,不远矣!” “这是说,天一门门主并未获得那完整的五般绝艺?” 冬梅道:“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完全获得。” “那么,他已经获得了哪几项绝艺呢?” 冬梅沉思着接道:“据我所知,他已获得奇明阵法与剑法两项,刀法却只能算是获得了一半……” “一半?” “是的,一半。” “这就奇了,难道说,他只获得半本‘恨天刀法’的秘籍不成?” “不是的,事实上,他连半本‘恨天刀法’的秘笈也没有获得。” 杜少恒禁不住苦笑道:“你越说越玄啦!冬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冬梅笑了笑道:“原因是:那‘恨天刀法’的秘籍,在这儿的娘娘手中……” “你说的是公冶十二娘?” “唔……” “公冶十二娘只肯传授一半的刀法给天一门门主?” “不!她连一招半式也不肯传授,这,也就是她所以在天一门中,能坐第三把交椅的两大凭借之一。” “那另一凭借又是什么?” “色相。”冬梅含笑接道:“现在,对于我方才所说的,天一门主对‘恨天刀法’能算是只获得一半的话意,该已完全明白了吧?” 杜少恒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不过,也可以说完全获得,或者说根本不曾获得,这三种不同的假设,就要看天一门门主驾驭公冶十二娘的手段,高明与否的程度而定。” 冬梅道:“有道理,现在,你明白我方才在解救你之前,要你对公冶十二娘逆来顺受的原因了吧?” 杜少恒苦笑了一下,道:“难道说,你当时没打算救我脱险?” “是的,因为,当时情况不许可。” “现在怎又许可了?” “现在是因为八方风雨会古墓,才造成我解救你的机会。” 杜少恒道:“来的是一些什么人?他们的目的何在?” “这些,待会再谈,目前还是谈我们原先的话题。” 话锋略为一顿,才接道:“对于詹老怪的五项绝艺,我们只谈到三项,还有掌法与大静神功两项绝艺不曾谈到,是吗?” “不错……” “你知道那两项绝艺在谁的手中吗?” “不知道,总不至予有人认为,那两项绝艺是在我的手中吧?”杜少恒苦笑着。 冬梅也苦笑一声,道:“很不幸,咱们这位天一门门主,偏偏认定那两项绝艺,是在你们杜家……” 杜少恒禁不住身躯一震,道:“这话从何说起?” “因为,你们杜家的鱼龙掌法,号称武林一绝,没有遇过敌手,也没人知道它的来历,所以,天一门门主认为,是由詹老怪的恨天刀法所衍化而来,再辅以大静神功,才有此等威力。” “这也就是他要劫持我的老母、妻子,逼我出山的原因?” “是的,因为,他必须使他这个五绝神君,真正的名副其实。” “你也相信他这种构想吗?” “我嘛!信一半,也保留一半。” “那么,他对我杜家的分光剑法,又如何解释呢?” 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接道:“因为我家的分光剑法,一如鱼龙掌法,在我的记忆中,都是不遭遇过败绩的,总不能说,寒家的分光剑法,也是由詹老怪的恨天剑法所衍化而来吧?” 冬梅苦笑了一下道:“是的,这,也正是我对天一门主的构想将信将疑的原因。” 杜少恒又喃喃自语着:“一个伺候人的侍女,居然会知道这么多的机密事情,可实在令人费疑。” “别忘了,我也是本门的三号实权人物的心腹。” “是公冶十二娘的心腹,却为何又要暗中背叛她?” “别谈这些,我是不是背叛了她,以及我究意是什么来历,都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的。” “不谈也好,那我们就快点走吧!” “走!不去瞧瞧那些不约而同地,闻风而来的,是哪些人物吗?” 杜少恒笑道:“对了,你不提醒,我几乎忘了哩!那些闻风而来的人物,究竟闻的是什么风?” 冬梅在他脸上“喷”地亲了一下,道:“走,咱们找个适当的地点,瞧热闹去。” 也不管对方同意与否,站起身来,拉着他就往原来路上奔去。 刚刚到达那小形甬道的出口处,只听一阵急促足音也恰好赶到,并传来一声劲喝道:“什么人?” 冬悔朗声答道:“红衣一号、二号。” 那是由四个黄衣武士组成的巡逻队,那,领班的人微微一怔之后,才“啊”了一声道:“报告红衣一号,宫中又出了乱子。” “红衣一号”疾声问道:“是什么事,快说。” “那位杜大侠失踪了,奉命伺候杜大侠的侍女冬梅,也同时失踪……” “还不赶快去找!” “是是……” “咱们分头搜寻,你们去那边,顺便报告娘娘一声,我们走这边……” 冬梅煞有介事地指挥着,在对方两人喏喏连声中,她却拉着杜少恒径行疾奔而去。 又经过两条甬道之后,冬梅一看前后无人,拉者杜少恒飞快地拐入一道暗门中,并顺手将房门关死,然后,偎在杜少恒胸前,喘息着道:“真没想到,这么快就给他们发觉了。” “还好,你的表演很逼真。”杜少恒苦笑一下道:“冬梅,我要重申前请,你不用冒险了,还是将路线告诉我,让我自己闯吧!” 冬梅轻轻一叹道:“别管我,目前,我已成了过河卒子,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了。” “既然如此,那就请带路,必要时,咱们实行硬闯。” “硬闯,脱险的机会很渺茫,除非你已获得恨天掌法和恨天神功……” “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方才在大厅中所见到的情形而言,我自信有把握护着你,硬闯出去。” “我不能不提醒你:大厅中那些人,使的是恨天剑法的衍生招式,真正的精招,属于不传之秘,如果是娘娘,少主亲自出手,情况就不同了。” “咱们总不能呆在这儿坐以待毙呀!何况,目前这身份,也会对我们有所帮助。” 冬梅忽然岔开话题道:“别忙,山人自有道理,请跟我来……” 在冬梅的引导之下,两人摸索着又走了十来丈远,然后,冬梅由怀中取出火熠子,予以幌燃,娇笑着道:“仔细瞧瞧,这儿是什么所在?” 不用冬梅加以说明,在火光照耀之下,杜少恒看得一清二楚,那是一个约莫三丈见方的密室,正中摆着一具铜棺,由于年代久远,铜棺已锈蚀不堪,又没甚灵牌之类的文字可查考,不知棺中是什么人,不过,由于其能独据一间墓室,地位不会太低,可能是汉灵帝的什么缤妃之流人物。 此时此地,杜少恒自然没心情去考究这些,目光一扫之下,立即低声喝道:“快将火熠子熄掉。” 冬梅娇笑道:“不要紧,来路上已经过七八道折转,火光透不出去的。” “咱们必须特别小心,还是熄掉的好。” “好!我听你的。” 火熠子熄掉了,墓室中又恢复一片黝黑,只听冬梅娇笑道:“少恒,别作声,我变个戏法你瞧瞧……” 这一声少恒,有点像情人,更像是夫妻的称呼。 尽管在患难中的男女,感情滋长得特别快,也尽管他们之间,方才曾经互相依偎,耳鬓厮磨,着实亲热过一阵子。但目前这一声少恒,却还是使杜少恒为之暗中啼笑皆非。 不过,他并没有吭气,只是轻轻“唔”了一声。 暗影中传来冬悔的语声道:“少恒,到这边来。” 语声来自丈远之外,杜少恒循声,摸了过去。 首先,是一只温软的柔美拉住他的健腕。 接者,是软玉温香抱满怀,耳旁并传出一声轻笑道:“你瞧……” 忽然之间,杜少恒的眼前现出一个小小的窗子,刚好可以容许他们两个人互偎着面颊,看到外面的一切。 原来这间秘室,就在杜少恒最初受制的大厅的右侧。 这时,大厅中灯火辉煌,杜少恒冬梅二人由暗窥明,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同时,也由于那窗口特别小,大厅中的人如非特别留意,不易被发现。 而事实上,大厅中已形成剑拔弩长的形势,根本不会有人注意这些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公冶十二娘和那位被称为少主的白衫少年,这两人,大马金刀地端坐大厅正中两张虎皮交椅之上。 那被称为军师的中年文士,和灰衫老者与葛衫老者,则并排肃立椅后。 公冶十二娘对面三丈处,一字横排,站着七个年约四旬上下的劲装大汉。 对杜少恒而言,那七个劲装大汉,可并不陌生,那是横行江南地区的乌衣帮七位帮主──“乌衣七煞”“乌衣七煞”是结义兄弟,尽管他们领导的乌衣帮是一个邪恶组织,但“乌衣七煞”本人,却介于正邪之间,在江湖上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 杜少恒目光一扫之间,只见公冶十二娘冷笑一声道:“不错,恨天刀法最初是你们所发现,但你们没福气享有,就只能认命,现在,我再说一遍,摆在你们眼前的是两条路,一条是接受本门领导,化干戈为玉帛,另一条则是走着进来,躺着出去!” “乌衣七煞”中老大卓其昌冷冷地一笑道:“我只走我自己的一条路。” “噢!”公冶十二娘含笑接口道:“说说看!” 卓其昌正容说道:“我要走的还是收回‘恨天刀法’秘籍的路……” “那根本就是我方才所说的死路。” “过去的是是非非,暂时不论,眼前,你们的强横霸道,我也不计较,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只要你交出秘籍来,咱们‘乌衣七煞’也决不过为已甚……” “唔……说得倒是四平八稳的……” “我也要提醒你一个事实,咱们乌衣帮,称霸江南武林,最高原则是:不惹事,也不怕事。” 公冶十二娘娇笑道:“可是,我们天一门却是既要惹事,更不怕事。” 卓其昌脸色一沉道:“在下已经是仁至义尽,你一定要逼我走极端,那……” 公冶十二娘截口接道:“我也不想浪费唇舌了,请吧!” 那白衫少年也含笑说道:“听说乌衣帮的‘七易刀法’为江南武林一绝,一如北六省的杜家,未曾有过败绩……” 七煞中的老二邱连捷冷笑道:“你想见识一下?” 白衫少年点首接道:“正是……” 七煞中的老二余得志扭头向卓其昌沉声说道:“老大,别婆婆妈妈的了,咱们还是在艺业上一分高下吧!” 卓其昌一挫钢牙,毅然点首道:“好!布‘七星刀阵’!” “是……” 一阵人影幌动,威震江南武林的“七星刀阵”已经布成。 尽管“七星刀阵”所占空间较大,好在这大厅相当宽敞,以一半的空间布置“七星刀阵”,还显得绰绰有余。 七煞中的老大卓其昌站在“天枢”位置,以下依序是老二余得志“天玑”,老二邱连捷“天璇”,老四伍大成“天权”,老五东方锐“玉衡”,老六涂英“开阳”,老七向坤“瑶光”,七个人分据七星位置,显得井然有序,岳峙渊停。 公冶十二娘忍不住娇笑一声道:“盛名之下无虚士,名家风范,的是不凡!” “多承夸奖!”卓其昌正容接道:“乌衣七煞不是遇上顶尖儿高手,是不会排出七星刀阵,由于你公冶十二娘已经获得‘恨天刀法’,在下才以轻易不肯排出的七星刀阵对待……” 公冶十二娘淡淡地一笑道:“阁下的隆情盛意,我先谢了,不过,对我来说,我还用不着以恨天刀法来破解你的七星刀阵……” 卓其昌挑眉一笑道:“如果你不用恨天刀法,能破得了我的七星刀阵,咱们乌衣七煞,愿意无条件接受天一门的领导。” 公冶十二娘美目中异彩一闪,道:“好!丈夫一言……” 卓其昌飞快地接道:“快马一鞭!” 余得志接道:“老大,如果他们破不了咱们的七星刀阵呢?” “对了,”卓其昌目注公冶十二娘问道:“那又该如何说法?” 公冶十二娘不加思索地接道:“如果我不用恨天刀法,破不了你们的七星刀阵,不但以贵宾之礼,恭送诸位出门,恨天刀法秘籍,也原璧奉还。” “希望你言而有信!” “咱们彼此彼此……” 说着,她徐徐站起身来,沉喝一声:“剑来!” 一声娇应,一道寒闪,飞向她手中,但那白衫少年立即接道:“二姨!让我来!” 公冶十二娘“唔”了一声道:“让你多历练一番也好,多加小心,不可轻敌。” “我知道。” “还有,本门创业伊始,需人正殷,这些人,都是可用之材,不可伤了他们。” “好的……” 卓其昌冷然注目道:“咱们是一阵定胜负,与其节外生枝,倒不如你们五位一齐上,比较干脆。” 公冶十二娘娇笑道:“卓当家的请放心,不管是谁出场,你我之间的协议都有效,也都是一阵定胜负,决不节外生枝。” “好!”卓其昌目注白衫少年沉声接道:“年轻人,请!” 随着这一声“请”,呛地一声,七个人都同时亮出一把亮晶晶,颤巍巍,长达三尺的缅刀。 缅刀是软兵刃,使缅刀的人,必须有极精湛的内家真力不可。 “乌女七煞”既然使缅刀,则其内家真力的精湛,自不难相见。 因此,那本来狂妄得不可一世的白衫少年,狂态也为之略为收敛地,朗笑一声,这:“好刀!” 但见精虹一闪,白衫少年,已仗剑飞掠阵中。 就这剎那之间,刀阵已经发动,但见刀光似雪,剑气如虹,在一串连绵不绝的金铁交鸣声中,白衫少年已攻出七剑,也就是说,七星刀阵中的每一个人,都承受了他的一剑。 虽然双方都是试探性的一击,但这一试的结果,却使双方都提高了警惕,神态之间,也更为凝重了。 因为,白衫少年虽然分别攻向七个星位上的人,但他的长剑所接触的,却至少是两把以上的缅刀。 而且,双方兵刃一经接触,另外几个星位上的人,也如响斯应地,分由不同角度攻来。 似此情形,如非白衫少年具有非凡的身手,他一剑攻出之下,就势将非死必伤。 但事实上,白衫少年不但从容应付,而他那连续攻出的七剑,有如一气呵成,一点也不曾受到对方那快速反应的影响。 至于乌衣七煞方面,也的确不愧是阅历丰富的老江湖,尽管对手之高强,远出他们的预估之外,却一点也不显得慌乱。 双方快速地交换一招之后,出手也就显得慎重起来。 尽管白衫少年在刀阵中穿梭游走,实行机动突击,而且,且他对刀阵的变化,似乎颇为熟悉,但战况却暂时形成胶着状态。 暗中偷窥者的社少恒,对威震江湖的乌衣七煞,虽然是早已闻名,却是不曾见过面。 因为,他的活动范围一直是在北六省中,尽管他也曾暗中游过江南,但由于乌衣帮不是正派组织,兼以他又是在韬光隐晦期间,未便登门拜访此刻,无意间碰上对方大显身手,自然是屏息凝神,全神注视着。 偎在他身旁的冬梅,以真气传音问道:“少恒,你猜猜看,他们哪一方会获胜?” 杜少恒传音答道:“如果仅仅是照这样子打下去,那将是一个不胜不败之局。” “这是说,不论哪一方想获胜,都必须另出奇招才行?” “唔……” “你以为乌衣帮还有奇招?” “不可能,即使乌衣七煞还有奇招,也不易发挥威力,因为,刀阵是守势作战,是消极的,主动权大部操于对方手中,在此种情况之下,即使他们另以奇招攻敌,顶多也只能将对方困住而已。” 冬梅点点头道:“照你这么说来,那么,乌女七煞是败定了?” 杜少恒点点头道:“不错,因为,白衫少年还有恨天剑法不曾使出。……” 说到这,只听公冶十二娘沉声喝道:“少主,别拖时间……” 白衫少年截口朗笑道:“好的……” 话声中,剑招也随之一变,但见一道精虹,有如游龙夭矫似地,上下翻飞,“淙淙”脆响中,使得七星刀阵的星位,一下子扩大了一倍有奇。 在刀阵间星位扩大情况之下,彼此之间支持运用的妙用无形中消失,被困阵中的人,自然可以从容出困。 依照阵法比武的惯例,乌衣七煞已经败落,应该服输才对了。 但事实上,乌衣七煞并不服输,在老大卓其昌举刀一挥之下,刀阵又恢复了原先的紧密位置。 公冶十二娘冷哼一声道:“卓老大,你这样子,就太不上路啦!” 卓其昌冷冷地一笑道:“此话怎讲?” “难道说,你连江湖惯例都不懂得?” “我懂,但事实上,你们这位少主并未脱困。” 虽然是强辩夺理,但也使得公冶十二娘一时之间,没法驳他,气得冷笑一声道:“好!再来过!” “可以。”卓其昌接道:“不过,可得加上一个条件。” 公冶十二娘道:“你说吧。” 卓其昌道:“以百招为限,百招之内,如果你们少主出困了,咱们乌女七煞接受你们的领导,否则,你就得认输。” 方才,白衫少年一施展恨天剑法,不过两三招,就将对方的刀阵逼得扩散,足见恨天剑法的威力,是何等高强,因此,公冶十二娘毫不考虑地,立即点首冷笑一声道:“好!”。 卓其昌目注白衫少年笑道:“年轻人,请啊!” 公冶十二娘也向白衫少年沉声说道:“少主,虽然不可杀伤他们,但放倒一二个,却并无妨碍,你自己酌量着见机而行。” 白衫少年漠然地答道:“我知道……” 激战再起,而且白衫少年显然是一开始就施展出恨天剑法。 但说来也难以令人相信,尽管双方都是原班人马,但七星刀阵的威力却突然增强了一倍有奇。 不!应该说是阵法的运用方面,更为灵活了。 站在“天枢”主位的卓其昌,对六位兄弟的指挥,如臂使指,运用自如。 先前,白衫少年一剑攻出,不过是遭遇到两三把缅刀的迎击,但此刻却是每一剑都碰上对方七把缅刀的联合迎击,就像是在这剎那之间,这个七星刀阵,突然脱胎换骨了似的。 像这情形,即使白衫少年的功力再高,剑法再精妙,也难以讨好。 不,不但难以讨好,而且边遭遇了极大的困难。 因为,乌衣七煞的个别功力,都是一流中的佼佼者,与白衫少年一比,所逊也就不会太多。 如今,白衫少年每一招每一式者是以一敌七,虽然仗着剑法的妙用,尚能勉为支持,但这个暗亏,可就吃得够大的了。 因此,这情形,不但使得当事人的白衫少年,和一旁掠阵的公冶十二娘脸色为之一变,即连暗中偷窥的社少恒,也为之蹙紧了眉头。 冬梅也再度传音说道:“少恒,咱们少主的恨天剑法也没法克敌,看来,你我方才的猜想都错了。” “不!我还不认错。” “你认为少主还有制胜的可能?” “不是的,你们的少主已败定了。” “你这一说,可将我弄迷糊啦!” “事情很简单,乌衣七煞方面,有极高明的人,在暗中传音指点。” “啊……” “这位在暗中指点鸟衣七煞的高人,不但对阵法方面,有极高的成就,而且,也可能对恨天剑法,也极为熟悉……” 只听公冶十二娘突然扬声喝道:“停!” 随着这喝声,恶斗随即中止,但现场中却多出一个面幪纱巾的黑衣人来。 凭公冶十二娘的高明,竟然没瞧出那黑衣人由哪儿来的,因为她一楞之下,注目问道:“你是谁?” “自然是对头冤家。” “方才,是你暗中指点乌衣七煞?” “是又怎样?” “我正想找你。” “找我干吗?” “称称你的斤两。” “好极了!”那黑衣人笑道:“你和你那位少主一起上吧!但较量之前,话要说清楚才行,咱们双方都有很多事要待办,所以,只能以百招为限,百招之内,你如果胜了,咱们这批人杀剐任便,要是你们败了,可得以贵宾之礼,恭送我们出去。” 公冶十二娘秀眉一轩道:“好!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请!” “请!” “请”字声中,三个人展开了一场龙争虎斗。 公冶十二娘与白衫少年,虽然是以二对一,却一点也没占到便宜。 那黑衣人的武功显得高深莫测,独斗两大高手,居然游刃有余。而且,好在第一百招上,将对方两人迫退五尺,连声歉笑道:“承让,承让……” 公冶十二娘虽然心中老不是滋味,但自己说过的话,却不能不认账,只好以贵宾之礼,恭送黑衣人和乌衣七煞离去。 但那黑衣人于临走之前,却突然回头,目注杜少恒与冬梅的藏身之处,扬声笑道:“杜大侠,热闹瞧够了,再不走,可来不及啦!” 黑衣人这一突发的“回马枪”,自然使杜少恒为之大吃一惊。 也幸亏冬梅似乎早已有所准备,以最快的速度,替他换上大套魔宫武士的号衣,悄声说道:“不用怕,跟着我走……” 在冬梅的指点之下,杜少恒算是有惊无险地,闯出了古墓。 当他猛吸一口清气,展开脚程,向山下疾驰时,却发现傻大个拾得儿迎面疾奔而来,因而殊感意外地一声“咦”,道:“你怎么也赶了来?” 拾得儿咧咀笑道:“是一位大婶叫我赶来接你的。” 杜少恒接着问道:“那位大婶长得什么模样?” 拾得儿傻笑道:“那位大婶很美、很美,可是,我说不出什么样子来。” 杜少恒眉峰一蹙之间,拾得儿却“哦”了一声,说道:“对了,那位大婶长得像一位仙女……” “你见过仙女?” “没有见过,是我义母说的,仙女都长得很美。” 杜少恒也笑了,当然,那是苦笑。 略为停了一下,杜少恒又扭头问道:“拾得儿,那位大婶还跟你说过些什么?” 拾得儿嗫嚅地接道:“那位大婶说……杜伯伯,我……我不敢说。” 杜少恒笑道:“没关系,你尽管照实说来,即使她骂我,我也不会怪你。” “骂是没有,不过……” “既然没骂我,那你还有什么为难的,说吧!” “好!她说……她说……” 忽然,一个苍劲话声由后面传来道:“拾得儿,还是我替你说吧!” 杜少恒住步回身,目光所及,只见一个黑衣人,已到了十来丈之内。 这位黑衣人,赫然就是古墓中使公冶十二娘和她的少主受窘,也是突然指出杜少恒的藏身之处,使杜少恒几乎脱不了身的那一位,他的脸上,也依然幪着一副黑色纱巾。 在此刻,杜少恒的内心之中,是非常复杂的。 对方已欺近他的后面十丈之内,他竟然不曾察觉,使得他既惊且愧…… 同时,由于对方在古墓中那显然是故意捉弄他的行动,也使得他既恼且怒?…… 但他毕竟是老江湖了,深知江湖上不可理解的人和事太多,在敌友未明的情况之下,他未便发作,只是冷眼向对方打量着。 双方互相打量了少顷之后,还是黑衣人先行打破沉寂,道:“杜大侠,在下先要郑重声明,在下一切言行,都是奉命而行,如果有甚冒犯之处,比如方才在古墓中的事,尚请多包涵。” 杜少恒淡然一笑道:“那算不了什么,现在,我只有一个要求,请表明态度。” “表明什么态度?” “敌我态度。” 黑衣人笑道:“算了吧!杜大侠,你和我心中都有数,如果我是敌人,你未必能打得过我,至于朋友吧!我这个听人使唤的人,又高攀不上,所以,还是不加说明,让以后的时间去加以澄清比较好。” 杜少恒苦笑了一下道:“话虽然不好听,说得倒的确是实情……” “在下这个人,没有别的长处,就是生平不作违心之论。” “那么,阁下打算替这娃儿说些什么,就说吧!” “在这冰天雪地中喝西北风,总不是办法,我想,由在下作东,共谋一醉如何?” “这是说,咱们进城去再谈?” “正是,正是……” “好!请!” 凭这二位的脚程,虽然拖上一个傻大个拾得儿,却也不须多久,就进入洛阳城中。 而且非常巧,就在进入城门时,迎面碰上司马元,拾得儿抢先咧咀笑道:“司马伯伯来得正好,这位黑衣伯伯要请客,你也一块儿去吧!” 黑衣人苦笑道:“你这小子,可真会作人情呀!” 紧接着,却向司马元笑道:“这位司马大侠如肯赏光,在下是一体统请。” 司马元目光在对方三人脸上一扫,含笑接道:“在下理当敬陪。……” 黑衣人飞快地接口说道:“这是在下的光荣……”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一行四人边走边谈中,黑衣人居然将他们带到东大寺前的太白酒楼。 谈话当中,杜少恒与司马元二人也约略了解对方脱险的经过。 原来司马元与那位假杜少恒,是接受一位隐身暗中的奇人,以真气传音指示脱险的,那位隐身暗中的奇人,并说明杜少恒不会有危险,叫他们放心先行离去。 他们两人走出那古墓之后,那位假杜少恒却借口自己有要事待理,独自离去。 司马元回到他的住处后,发觉拾得儿失踪,同时又不放心杜少恒的安全,因而又再度折回,准备去邙山一探究竟,没想到却在城门口不期而遇。 至于那位暗中指点司马元与杜少恒脱险的人,那位黑衣人已自动证实,那是他的主人,不过,对于他主人和他自己的来历,却还是那么讳莫如深。 这一行人到达太白酒楼时,夜幕已开始下垂,天空中又飘舞着疏落的雪花。 一行人四人二楼上拣了一个雅座,点过酒菜后,就开始交谈起来。 话匣子还是杜少恒打开的,他目注那黑衣人,含笑说道:“阁下,该言归正传了。” 黑衣人点点头道:“是的,不过,在说到主题之前,在下先要请教杜大侠几句话,并请坦诚答复。” 杜少恒不加思索地接道:“说吧!只要是我能答复的,也自然是实在话。” “那么,我先说了!”黑衣人一顿话锋,才注目问道:“据说,杜大侠的太夫人,和令正,令公子等,都被天一门主所劫持,确否?” 杜少恒轻轻一叹道:“是否确实,我不敢断定,但却相信是事实。” “不错。” 黑衣人接道:“那么,到目前为止,杜大侠还不知道天一门主的来历?” “还有,那位冒充杜大侠的人是谁,杜大侠也不会知道了?” “唔……” “这情形,可的确有点邪门,”黑衣人苦笑了一下,那透过幪面纱巾的精目中,神光一闪,道:“在下再请教,杜大侠是否已瞧出,古墓中那位什么娘娘的武功路数?” 杜少恒苦笑道:“我知道一点,但却不是瞧出来的。” “是有人告诉杜大侠?” “是的。” “那人是怎么说的?” “那人说,天一门主已获五十年前一代怪杰詹恨天的部份武学。” “那人只说已获得一部份?” “不错。” 黑衣人笑道:“果真如此,则杜大侠显然是受了那人的欺骗……” 杜少恒禁不住截口问道:“此话怎讲?” 黑衣人道:“据在下方才亲身所体验,天一门主实际已获得詹老怪的全部武学,否则,他就不敢狂妄到自称五绝神君了。” 杜少恒注目问道:“阁下此言,想必另有所本,能否讲道其详?” 黑衣人漫应道:“方才在下曾接下那位少主与娘娘的联手攻势,我自信我的观察,绝对不会错。对了,方才的一切,杜大侠不是已看到了吗?” 杜少恒道:“但结果还是阁下把他们打败了。” 黑衣人苦笑道:“不!严格说来,败的是我。” “真的?” “打败仗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谁愿故意往自己脸上抹灰哩!” “那么,阁下方才是如何取胜的呢?” 这时,香喷喷、热腾腾的酒菜都送了上来,堂倌并已斟好了四大盅美酒。 傻大个拾得儿,对他们的谈话,似乎一点也不惑兴趣,这会可就得其所哉了。 他,也根本不懂得其么叫客气,一口干了杯中美酒,立即据案大嚼起来。 因此,杜少恒连忙歉笑道:“这年轻人不懂礼貌,尚请阁下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黑衣人含笑接道:“娃儿是一块浑金璞玉,也是江湖人的本色。” 拾儿又自行斟了一满杯酒,杜少恒连忙喝道:“娃儿别喝得太急!” 拾得儿一口喝干之后,才咧咀傻笑道:“杜伯伯请放心,这种酒,十斤八斤的,还醉不倒我……” 口中说着,又在伸手拿酒壶了。 杜少恒只好苦笑了一下,向黑衣人道:“阁下,还是谈咱们的正事吧……” 黑衣人含笑问道:“方才,咱们谈到哪儿了?” 拾得儿合着满口鸡肉,含含糊糊地道:“方才,杜伯伯问你,你既然打败了,又是如何取胜的。” 杜少恒深深地盯了拾得儿一眼,连连点首道:“正是,正是……” 黑衣人苦笑了一下道:“自然还是在下那位主人,在暗中替我指点。” 一直静听的司马元,插口接道:“贵上能在已获詹老怪全部武学的两大高手之下,暗中替阁下解围,那自然是一位不世高人了。” “是的,”黑衣人点首接道:“敞上虽然是一介女流,却的确算得上是胸罗万有,学究天人。” 一举酒杯,含笑接道:“在下敬二位一杯,浊酒粗肴,请莫嫌弃。” 三人对饮了一杯之后,黑衣人又立即接道:“现在,在下要说到敞上对拾得儿所说的话了,不过,在下是奉命转告,如果有甚失礼之处,尚请杜大侠海涵。” 杜少恒正容道:“阁下言重了,有话请尽管直言无隐就是。” 黑衣人干笑了一声,道:“杜大侠,在下虽然不是出家人,却要以出家人的口吻,代表敞上,向杜大侠化一点善缘。” 杜少恒似已领会到对方的言外之意,只是淡淡地一笑道:“在下恭聆!” 黑衣人接道:“我想,请杜大侠割爱,将拾得儿交与敞上,使这一块浑金璞玉,能有大放光芒的一天。” “这是贵上之意?” “是的,敞上曾向拾得儿说过,他要跟着你杜大侠,则他的成就,最多能与你杜大侠并齐驱,即使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是有限得很。” “如果将他交与贵上呢?” “凭这娃儿的特佳资秉,敞上保证于百日之内,为武林放一异彩。” 杜少恒正容说道:“凭阁下身手之高明,我相信贵上的确具有此种能力,不过,拾得儿跟我才不到一个对时,对于他的来历,知道得太少了,他本人之意如何?还有,他的义母是否同意……?” 黑衣人截口问道:“是说,杜大侠这方面,已算是同意了!” 第四章 香车藏艳色 璞玉显神功 杜少恒“唔”了一声,说道:“可以这么说”。 “这就行了。”黑衣人向拾得儿问道:“娃儿,你自己怎么说?” 拾得儿含着满口的肥肉。他,使劲咽下之后,才含笑反问道:“这位伯伯,要我说什么呀?” 也不知他是真的装傻,还是别有原因? 他,一直是在大盅喝酒,大块吃肉,对于其它人的谈话,似乎漠不关心,但事实上,方才不关他的事时,他居然能插上咀,而此刻,当问到有关他切身的问题时,他却又茫无所知了。 黑衣人只好苦笑了一下道:“娃儿,方才那位青衣大婶跟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拾得儿点点头,道:“记得。” 黑衣人道:“我就是那位青衣大婶派来接你的,现在就跟我走,好吗?” 拾得儿道:“我义母跟我说过,跟着杜伯伯后,就一切听杜伯伯的,杜伯伯叫我走,我就走,如果杜伯伯不同意,那我就……” 黑衣人连忙截口道:“你杜伯伯已经同意了。” 拾得儿目光移注杜少恒,道:“杜伯伯,你真的同意我走吗?” “是的,”杜少恒正容接道:“你是具有武林中百年难得一见的,最佳资秉的人,也许我心中不愿意你走,但为了你的前途,却不能不让你走。” 拾得儿傻笑着,没接腔。 黑衣人却含笑说道:“杜大侠,事情就这样决定,吃完这顿饭,我就带他走。” 杜少恒道:“用不着这么急,我要先跟他义母见过面后再说;因为,阁下的来历是那么讳莫如深,以后如果他义母找我要人时,不但我脱不了干系,连司马大侠也会惹上麻烦。” 黑衣人点点头道:“这是实情,在下自不便勉强,只是,如果一时之间,找不到娃儿的义母呢?” 杜少恒道:“那就只好暂时拦下了。” “拦下是不要紧,”黑衣人苦笑道:“杜大侠,我不妨坦白跟你说,敞上此举,完全是为武林苍生着想,古墓中的情形你我都已亲自体验过了,天一门气候已成,平静已将近一个甲子的江湖,眼看即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杜大侠请想想看,放眼当今武林,谁具有这一份挽狂澜于既倒的力量呢?” “那自然是贵上责无旁贷呀!” 黑衣人道:“不错,敝上是有此宏愿,但要想消弭一场江湖大劫,光凭一二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何况,敞上还有某些原因,暂时不便公开出面……” “所以,贵上才将希望,寄托在这娃儿身上?” “不错。” “在下可以跟贵上面谈谈这问题吗?” “抱歉,敞上暂时不想跟任何人见面。” “我也抱歉!在贵上与娃儿义母二人之间,我必须跟其中一人见上一面,才能让你将娃儿带走。” 黑衣人苦笑道:“好,就暂时这么决定,等我向敞上报告之后,再与社大侠联络。” 接着,一举酒杯,道:“咱们喝酒……” 正事一经谈妥,话题又转入较轻松的一面。不过,杜少恒满怀心事,却是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所以,谈话最多的,还是那黑衣人,其次才是司马元,至于吃得最多的,那自然是拾得儿了。 四个人用的酒菜,拾得儿至少吃了三分之二,似乎意犹未尽。 身为东道主的黑衣人,只好吩咐堂倌再添酒菜,一面却向杜少恒笑道:“杜大侠,你年轻时候,不论文事武功,风流韵事,都冠绝一时,如今正值英年,却为何忽然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杜少恒笑了笑道:“阁下希望我说些什么呢?” 黑衣人道:“只要你肯开口说话就行,不过,最好是谈谈你突然归隐,以及贵府合第失踪的事……” 司马元也附和着说道:“是啊……与其把苦闷埋在心中——不如将它倾吐出来,也会感到轻松一点。” 杜少恒苦笑一下,道:“只要二位不嫌繁琐,我倒是愿意谈谈,不过,这儿不适合,还是回到司马元兄的住处再说吧!” “也好,”司马元目注黑衣人笑问道:“这位兄台,愿意光临寒舍吗?” 黑衣人冷笑点首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好!就这么决定。”司马元扭头向正在狼吞虎咽着的拾得儿笑道:“娃儿快点吃,吃完好回去听你杜伯伯讲故事。” “好的……”拾得儿含着满咀菜肴,含含糊糊地答应着。 就当此时,楼下忽然起了一阵骚动,隐约地听到有人叫着:“欲望香车……” “欲望香车就在门外……” “快去看欲望香车呀!” 司马元向杜少恒笑道:“杜大侠不是还不曾见过那欲望香车吗?” 杜少恒点点头道:“是的,一直是闻名而缘悭一面。” 黑衣人也立即接道:“欲望香车已很久未到洛阳来了,杜大侠既然不曾见过,可别放过这一个好机会。” 司马元笑道:“咱们这雅座是临窗的,打开窗子就可看到了……” 说着,他已打开窗门,俯身向街心瞧去,一面低声说道:“不错,是欲望香车。” 杜少恒,黑衣人也挤向窗口,只有拾得儿一个人还在据案大嚼着。 虽然已经是夜晚,但由于地面积雪之故,街心中的一切,却仍然看得清楚。 不错,停在太白酒楼门口的,就是传说中那辆硕大无朋的欲望香车。 车厢顶上有着厚厚的积尘,车轮上溅满了黄泥,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而来。 也由于刚刚停下来,那拉车的四匹神骏健马,还急促地喷着浓浓的白雾。 车厢的门窗,都是密闭者的,没法看到里面,究竟是一些什么人。 唯一与传说不同的,是车辕上的车把式,已不是“千里独行侠”周桐,而是一个女的。 那位女车把式,年约十五六,一身青色劲装,肩插长剑,显得英气勃勃,不让须眉。 不过,小妞毕竟是小妞,别瞧她煞有介事地,装成一副成人的模样,但那张稚气未脱的苹果脸儿,却充分地显示她还是一个小妞儿。 少顷,车厢内传出一个娇滴滴的磁性语声道:“雪儿,为何不下去买吃的?” 那女车把式苦笑道:“小姐,那酒楼门口,围着好多人,我进不去呀……” 车厢中的娇甜语声道:“笨丫头,你不会叫他们让让路吗!” “是……!” 女车把式恭应者,柳腰一扭,已飘落酒楼门前,嫣然一笑道:“诸位,借光,借光……” 酒楼门口虽然围着不少看热闹的闲人,但却立即纷纷退向两旁,让出一条甬道来。 “多谢,多谢!”女车把式娇笑着,一溜烟似地,钻进了酒楼。 那黑衣人向杜少恒悄声说道:“那欲望香车所提出的问题,一直不曾有人答对过,杜大侠是否有意去碰碰运气呢?” 杜少恒轻轻一叹道:“也许我可以答对,可惜我提不起兴趣来。” 司马元插口笑道:“既然自信可以答对,那咱们就下去试试着。” 黑衣人拉者杜少恒的胳臂,道:“杜大侠,咱们说干就干,走……” 于是,在黑衣人,司马元二人的簇拥之下,杜少恒有点不由自主地,向楼下走去。 拾得儿也刚好将加添酒菜,风卷残云似地,一扫而光,起身跟在后面,一面拍拍自己的肚皮,咧咀笑道:“这一餐饭,真吃得非常过瘾……” 当这四位会过账,下得楼来,由大门口的人群中挤出时,那位买食物的女车把式,也捧着一大包香喷喷的卤菜,馋头之类的食品,抢先登上车辕,敲了敲车门道:“素月,快将食物接过去。” 一声娇应,车厢门随之而启,一只赛雪欺霜的皓腕,伸了出来。 就当女车把式将一包食物递给由车厢中伸出来的那只皓腕土时,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忽”地一声,一条灵蛇,快速无比地,向那只接食物的皓腕,疾卷而来。 不!那不是灵蛇,是一条长达七八尺的长鞭。变出意外,自然使得旁观人群发出一片惊呼! 但他们算白担心。惊呼声中,发出一声清叱:“鼠辈我死!” 那突施偷袭的长鞭梢,已被女车把式抓住,车厢门又重行关闭,当然,那包食物也已经送到车厢中去了。 所有旁观的人,于眼花缭乱中,没人看到那突施偷袭的是什么人,也没人看清楚,那女车把式,是如何抓住那鞭梢的。 当然,现在都已看清楚了,那以长鞭偷袭的,是一个身着黑色劲装,黑布包硕,中等身裁的中年汉子。 由于他的鞭梢被对方抓住,正以全力往回抽,但却有如蜻蜒撼石柱,一点作用也没有。 这情形,不但使那动装汉子挣得面红耳赤,下不了台,连旁观的杜少恒,也不由地暗中震惊不已。 至于那些旁观的闲人,更是“轰”然叫好,甚至鼓掌欢呼。 女车把式毕竟是稚气未脱,本来由于劲装汉子的偷袭,而脸罩寒霜的她,却因了旁观人的欢呼,而为之嫣然娇笑起来。 车厢中那娇甜语声又起:“雪儿,你发什么呆?” 雪儿这才俏脸儿一整道:“小姐,这个人如何发落?” 那娇甜语声道:“先问问那厮来历,及有何企图。” “是!”雪儿左手仍然抓住对方的鞭梢,右手握着她自己的长鞭,目注那劲装汉子,沉声喝道:“说!你是什么来历?” “你不配问!”劲装汉子口中冷笑着,手上却冷不防地使劲一抽。 但他那冷不防的一抽,仍然没发生一点作用,而眼前鞭影一闪,脸上已出现一道血痕。 雪儿更是得理不饶人地,冷笑一声道:“再不说,当心我宰了你!” “人小,语气倒是够大的!” 随着这话声,一个年约弱冠,身着白色长衫的年轻书生,缓步走向车前,向着雪儿况声喝道:“丫头,放开鞭梢,叫你主人答话。” 这位白衫书生,年纪和古墓中那位“少主”差不多,面目端正,皮肤白晰,也显得没戴人皮面具,但他脸上和目光中的阴沉,和语气的冷漠,却比目前这着肤如刺的寒风还要冷。 雪儿微微一怔之下,随即冷笑道:“凭什么?” “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白衫书生的脚下,像装有滑轮似地,忽然一幌而前,一把抓住那相持不下的长鞭中段,沉喝一声,道:“撒手!” 如响斯应,长鞭到了白衫书生手中,如非是雪儿放手得快,连她的娇躯,也几乎要飞了出去。 白衫书生拨弄着夺过来的长鞭,冷冷地一笑道:“就凭这一手,叫你主人说话行吗?” “不行。” “唰”地一鞭,向白衫书生疾卷而来。 她手中的软鞭,长达八尺以上,这使劲一挥,不但势疾劲猛,而且极尽奇诡之能事,使得白衫书生精目中异彩连闪,道:“好!够劲儿!” 话声中,凌空一个倒翻,居然、毫发之差,避过了雪儿那凌厉的一击。 但雪儿的长鞭攻势是连环性的,一鞭落空,她己身随鞭进,清叱一声:“狂徒躺下!” 鞭梢如灵蛇飞舞,成圈套状向白衫书生的颈项间套来,显得既准且狠而又绝到了家,因为,她的鞭式已将对力的退路封锁住,迫得那白衫书生除了硬接之外,轨只有束手就擒,遵命躺下的份了。 尽管双方交手这只能算是第二招,但在行家眼中,却也不难看出双方武功的深浅。 雪儿的身手之高,似乎与她的年纪不相称,很显然地,方才她手中相持着的长鞭被夺出手,那是由于最初那个劲装汉子容易对付,以为这个白衫书生也强不了多少,而心存轻视所致,上过一次当后,此刻,她算是使出真功夫来了。 至于那白衫书生,更是高明得令人莫测高深,在眼看那长鞭构成的圆圈即将套中他的颈项的间不容发之间,他竟然突施高明无比的缩骨神功,一下子矮了一尺有奇,不但避过了对方那要命的一击,而且边顺手抓住对方的鞭梢,朗笑一声道:“丫头,要躺下,必须上床才有意思呀!” 雪儿俏脸一片铁青,使劲一挣之下,不但不曾将抓住对方手中的鞭梢挣脱,反而使得她的娇躯,向对方飞了过去。 白衫书生更是呵呵大笑道:“妙啊!俏佳人,投怀送抱,真是善解人意呀……” 话没说完,车厢中忽然传出一声清叱:“狂徒撒手!” 一把铁莲子,以满天花雨手法,超越雪儿娇躯之前,向白衫书生疾射而来。 白衫书生虽然身手高深莫测,也很够狂,但面对这一阵高明无比的暗器手法,却也不能不遵命撒手。 他,虽然已放开手中的鞭梢,全力应付那一阵铁莲子,但长衫下摆上,却还是被洞穿两个孔儿。 至于雪儿,也在对方放开鞭梢的剎那之间猛打千斤坠,在白衫书生身前尺许处停下来。 这剎那之间的变化,实在太快了,快得当事人的双方,在惊魂甫定之下,来不及有进一步的反应。 紧接着,车厢中传出一声娇喝,道:“雪儿退下!” 雪儿挣了挣,然后娇应一声,狠狠地瞪了白衫书生一眼,才一个倒翻,退了回去。 白衫书生却邪笑道:“丫头退下,小姐来,妙啊!” 但车厢中出来的,还是一个侍女装束的小妞儿,打扮与年纪,都跟雪儿不相上下,她,一出车厢,立即向白衫少年自我介绍道:“我叫月儿,奉小姐之命,向你问话,你可得老实一点。” 白衫书生贼忒喜喜地,邪笑说道:“我本来是个老实人,但在漂亮的小妞面前,却会例外……” 月儿俏脸一沉道:“说!你是什么人?咱们河水不犯井水,为何要存心生事?” 白衫书生含笑接道:“小生姓曹,名子畏,与才高八斗,七步成诗的陈留王曹子建,只有一字不同,现年十九岁,尚未成婚……” 月儿截口沉叱道:“谁问你这些!先报来历?” “是!”白衫书生还是满脸邪笑:“小生现任天一门总巡察之职。” “总巡察有多大?” “这个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本门中,只有门主才能指挥我。” “唔!现在,说你无端生事的理由。” 曹子畏笑了笑,说道:“小妞儿好厉害的小咀……” 月儿截口冷笑,说道:“真正厉害的,你还没有尝到哩!” 曹子畏邪笑道:“是的,姑娘家最厉害的功夫,只有在床上才能领略到……” 月儿怒叱一声:“狂徒找死……” “月儿……” 几乎是同时,车厢中传出一声娇慵无限的娇呼。 这一声娇呼,虽然是娇滴滴地,令人涉及遐思,但却具有莫大的威严,使得被曹子畏激怒得想要拚命的月儿娇躯一震,又停了下来。 车厢中的娇语又起:“月儿,我只要你问问那厮的真正来意。” “是!”月儿恭应一声之后,才目注曹子畏沉声说道:“狂徒,快点答我所问!” 曹子畏道:“小妞儿,方才你那‘无端生事’四字,已等于坐实我的罪名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你是存心找碴而来?” “可以这么说。”曹子畏冷然接道:“从现在开始,天一门已正式公开活动,凡是江湖上黑白两道的朋友都必须立即表明态度……” 车厢中那娇甜语声问道:“是如何一个表明法?” 曹子畏道:“顺我者接受本门节制,逆我者只有死路一条。” 车厢语声道:“你此行目的,就是要我表明态度?” 曹子畏点点头道:“不错,你这欲望香车出现江湖,已有一年以上的历史……” “但我们与人无争,与事无碍,跟任何门派,都谈不上恩怨。” “但你们太过于神秘。以往,本门在草创阶段,兼以不曾公开活动,所以一直不加闻问,现在,你却必须立即表明态度才行。” “这是说,如果我不立即接受贵门的节制,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曹子畏邪笑道:“对于漂亮的妞儿,我可以网开一面,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接受本门的领导,投入本门之后,好处可多哩!” 车厢中语声道:“我不稀罕什么好处,也不容许有人无端生事,我也明白,你既然是有所为而来,当不是语言所能解决的事……” 曹子畏截口笑道:“能拜领姑娘绝艺,在下深感无限光荣。” “不过,在交手之前,我还要先问你一句话。” “在下恭聆!” “你,在天一门中,自承是一人之下的身份……” “那是绝对不会假。” “那么,我问你,如果你我之间,订有什么口头协议,是否算数,贵门门主,是否会承认?” “这是不成问题的问题……” “好!你听着,咱们互搏三掌,如果你赢了,我接受贵门节制,否则,以后就不得再找我的麻烦。” “够意思,够意思。”曹子畏含笑接道:“这条件我接受了,而且,别说是我败了,只要你能跟我打成平手,也算是你赢。” 车厢中语声娇笑道:“虽然说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但我还须要保证。” 曹子畏一怔道:“你要什么保证?” 车厢中语声道:“你这位总巡察,自然有代表你身份的什么令箭令牌之类的信件,我的意思是,当你打败时,你必须送一件信物给我,以后如果万一有贵门的人找我这欲望香车的麻烦,我可以省却许多事。” 曹子畏禁不住苦笑道:“姑娘好慎密的心思!也好自负!” 车厢语声道:“咱们彼此彼此……” “好!”曹子畏探怀取出一面两指大小,金光闪闪的金牌,含笑说道:“这就是代表我这总巡察身份的令牌,希望姑娘能有本事赢过去。” 接者,却是脸色一整,道:“姑娘,该说的都已说明,芳驾可以出来啦!” 语声才落,突觉眼前一亮,香风拂处,一位美赛天仙的女郎,已俏立他面前八尺处。 她,眉目蛟美,肤色里白透红,那柔软而单薄的丝质粉红彩裙,在强劲寒风的吹拂下,更衬托出她的娇躯是那么纤秾适度。 尤其是那一撇刘海轻笼下的美目,就像是薄雾中的晓星,一闪一闪地,放射着惑人的光芒。 美!实在是太美了! 不但使那些旁观的闲人为之目瞪口呆,曹子畏更是失魂落魄似地,有如泥塑木雕。 连在人丛中偷窥着的,那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杜少恒,也为之心头狂跳不已。 杜少恒的心跳声,被旁边的黑衣人察觉到了,因而低声笑道:“这小妞儿可真是天生尤物,连咱们杜大侠也为之古井重波啦!” 杜少恒苦笑道:“兄台怎么寻起我的开心来。” 黑衣人笑道:“难道说,杜大侠的心头狂跳,是别有原因吗?” 杜少恒一时之间,竟答不上话来,而脸上的苦笑,也更为尴尬了。 幸亏那位美艳如花的红衣女郎,适时替他解围,她,朝着灵魂儿已飘上九天的曹子畏娇笑道:“巡察大人,别拖时间了,请呀!” 曹子畏总算还过魂来了,只见他,如释重负似地,长长吁了一声,居然摇头幌脑地,朗声吟哦道:“颠不刺的见了万千,这般可喜娘,罕曾见,我眼花缭乱口难言,灵魂儿飞上半天……” “唰唰”地一声,红衣女郎展开一把预藏在衣袖中的香罗扇,遮住了大半边俏脸儿,很显然,她是被曹子畏的那一副酸劲儿逗笑了。 像这种冰天雪地的数九寒天,她穿着一身薄薄的丝质罗衫,已经够奇的了,都还带着一把折扇,算得上是奇之又奇。 一旁的月儿,忍不住娇笑一声道:“别酸了!大总巡察,这儿可不是普救寺呀!” 曹子畏笑道:“这儿虽不是普救寺,但你家小姐是崔莺莺,小生也算是张君瑞,而你,就算是那善解人意的红娘……” 说到这里,朝着月儿兜头一揖,道:“红娘姊,小生这厢有礼了……” 红衣女郎忽然收了折扇,脸寒似冰地,哼了一声,道:“姓曹的,你大概忘记此行来意了吧?” “没……没有啊!” “那你为何还不进招?” 曹子畏苦笑道:“姑娘天仙化人,弱不禁风,大有乘风飘去之概,叫我怎忍心下手。” “那你是自愿服输了?”她,强忍着笑意,故意紧绷着俏脸。 “是的,我愿服输。” “那么,拿来。”她,伸出了手掌。 “拿什么呀?”他似乎还是有点儿魂不守舍。 “拿那代表你身份的令牌。” “可以……” 他的语声出口,人丛中忽然传出一个苍劲语声道:“总巡察,不可以!” 曹子畏扭头怒叱道:“少废话!” 接着,他拨弄着手中的令牌,目注红衣女郎谄笑道:“既然服输,令牌自然要给你,不过,我希望姑娘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红衣姑娘道:“说吧!能够回答的,我自然会回答。” 曹子畏目光深注着问道:“姑娘尊姓芳名,是否就是这欲望香车的主人?” 红衣女郎歉笑道:“很抱歉,你这问题,目前还不到公开的时候。” 曹子畏蹙眉问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公开呢?” 红衣女郎漫应道:“能够公开的时候,自然会公开。” 曹子畏苦笑着沉思了一下,毅然点点头道:“好!给你!” 脱手将令牌投向红衣女郎手中,抱拳一拱道:“在下告辞……” 话落,长身而起,飘落屋顶上疾奔而去。 就当旁观人群呆得一呆之间,红衣女郎已偕同月儿钻入车厢中,并娇喝一声:“雪儿,咱们走!” “且慢!”这突然插咀的是那黑衣人。 红衣女郎的语声道:“什么人?” 黑衣人道:“在下是过路人。” 红衣女郎的语声道:“有何指教?” “指教是不敢,我只想请问一声,欲望香车以前所提出有奖征答,是否有人答对过?” “没有。” “现在还有效吗?” “有效。”红衣女郎的语声娇笑道:“是阁下有意应征吗?” “不!是在下的一位朋友。”黑衣人扭头向杜少恒笑道:“杜兄请啊!” 杜少恒显得意兴阑珊地,苦笑道:“不!我现在已提不起兴趣了。” 黑衣人也苦笑道:“说得好好的,怎么又忽然改变主意。” 司马元也在一旁敲着鼓边:“是啊!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也不过是一句话的工夫呀!” 黑衣人又立即接道:“答对了,乐得得一份奖品,答不对也不损失什么,这种便宜事,又何乐而不为哩!” 红衣女郎的语声也娇笑道:“我也竭诚欢迎诸位前来应征。” 在对方三人一吹一唱的情况之下,杜少恒可没法再坚持了。 他,神色漠然地,徐徐步向车厢前,那情形,就像他的脚上带着千斤重物似地。 黑衣人的脸上,由于戴者纱巾,没法看到他的表情,但司马元的脸上,却毫无掩饰地,浮现一片令人难以理解的神秘笑意。 可惜的是,杜少恒根本没注意到司马元那奇异的表情。 他,终于到了车厢前,显得目光呆滞地,说道:“姑娘,你那有奖征答的问题,仅仅是‘女人是祸水吗’这一句问话?” “不错。” “那么,我的答案是:女人不一定是祸水,有时候,男人也会成为祸水。” 车厢内没有反应,司马元忍不住代杜少恒问道:“姑娘,答对了没有?” 红衣女郎的语声娇笑道:“恭喜诸位,已经答对了。” 黑衣人道:“那么,奖品呢?” 红衣女郎的语声道:“赠奖时地另订,而且只能让得奖者一人知道,请记好……” 接着,以真气传音向杜少恒说道:“请阁下明夜三更正,驾临白马寺天王殿领奖。” 杜少恒点点头道:“在下记下了。” “告辞!” 目送那欲望香车溅雪疾驰而去之后,杜少恒显得意舆阑珊地,向两位同伴苦笑了一下,说道:“二位,咱们走吧!” 一行四人回到司马元的住处后,酒醉饭饱的拾得儿,独自回房间歇息,其余三人都是各自一杯香茗,在小花厅中闲聊起来。 “可惜啊!可惜,”首先打开话匣子的是司马元,但是他这没头没脑的话意,却令人费解。 其余二位几乎是同声发问道:“可惜什么呀?” 司马元笑道:“可惜那个什么天一门的总巡察,竟然会临阵退缩,使我们没法看到那位红衣女郎,施展她的超绝武功。” 杜少恒道:“司马兄怎能断定那红衣女郎,会有一身超绝的武功?” 司马元道:“这也算是见微知着,杜兄请想想看,一个侍女的身手,已是如此了得,那她们那位主子的高明,还用说吗!” 杜少恒点点头:“不错,那两个侍女的身手,的确是够资格称为高明,只可惜她们所遇上的对手曹子畏,更是高深莫测,形成以下驷对上驷的局面,才使得她们的光芒,被掩盖住了。” “唔……”黑衣人那透过幪面巾的目光,凝注杜少恒,道:“杜大侠也认为那个曹子畏临阵退缩吗?” 杜少恒道:“按说,曹子畏有着高深莫测的身手,此外又显然是有所为而来,应该是没有临阵退缩的理由,其所以如此,恐怕是另有深意。” 司马元抢先点着道:“对,对!经二位这一分析,我也想通了。” “还有。”黑衣人沉思者接道:“据方才所看到的情形,加上我与天一门那位少主实际交手的经验,互相印证,则这个总巡察曹子畏的武功,显然还在他那位少主之上,这也是令人费解的事!” “是的,令人费解。”杜少恒苦笑了一下之后,才长叹一声道:“少小离家老大回,想不到我一回到故乡,不但家破人亡,所遇上的人和事,也都是像谜一样,令人难以理解。” 司马元含笑接道:“既然没法理解,就暂时不必去想它,我想,还是先谈杜兄过去的一些风流韵事,以消此之永夜如何?” “对了,”黑衣人也附和着说道:“尤其是有关杜兄和尊府突然由江湖上失踪的事,更是人言人殊,莫衷一是,现在,正好由你这位杜家的主人翁,亲自予以澄清一下。” 杜少恒注目反问道:“阁下也是在目前这混沌局面之中,具有神秘色彩的一位,有关寒家事迹的澄清与否,与阁下想必也有切身的关系?” 黑衣人点首接道:“杜大侠,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事情是有切身关系,不过,却不是在下本人。” “是与贵上有切身关系?” “也许……可以这么说。” 杜少恒轻轻一叹道:“如所周知,年轻时候的杜某人,虽因本性刚直,嫉恶如仇,结了不少仇家,也因情孽牵连,不为人所谅解,但自信生平未曾作过亏心事,所谓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这是我个人引以自慰和自豪的,不过,事情演变到现在,即使我坦诚地说出来,也势将没法满足二位的欲望,因为,事实上有些事我自己也仍在暗中摸索中。” 黑衣人道:“那不要紧,就杜大侠所知道的,加以说明就行了,其余的,我们可以共同研究……” 司马元也附和着接道:“是啊!所谓三个臭皮匠,凑成一个诸葛亮,多两个人用脑筋,总比一个人暗中摸索要强一点呀!” 杜少恒点首苦笑着:“对,对……” 话锋一顿,才神色一整,道:“现在,我向二位提供的,只是我个人为何突然离家出走的原因,也许二位都听人说过,我的元配汤紫云的故事吧?” 黑衣人点点头道:“据说,你们还是中表联婚?” “是的,”杜少恒苦笑道:“亲上加亲的婚姻,却偏偏不容于家慈,说来这真是孽。” 黑衣人道:“杜大侠是孝子,为了顺从老母的意旨,不得不忍痛将汤夫人给休了?” 杜少恒回答的是一声长叹。 司马元也轻轻一叹道:“这故事倒有点像爱国诗人陆放翁与唐琬的遭遇……” 爱国诗人陆放易与唐琬,也是中表联姻,感情特别好,依常情而论,这种“侄女随姑”的婚姻,婆媳之间,也应该是特别融洽才对。 奇怪的是,陆母却特别讨厌她这位侄女儿媳。 在封建社会中,“不顺父母”已构成“出”的条件,放翁为了顺从父母,只好忍痛将唐琬休弃,又因伉俪情深,难以割舍,于是,想出一变通办法,将唐琬藏之别馆,以便暗中往来。 不久,这把戏被陆母识破了,虽然二人早已闻风逃避,而不会被乃母当场捉住,但此种藉断丝连的关系,已不能继续下去了。 以后,唐琬改嫁给同郡的赵士程。 放翁三十岁时,游城南沈氏园,恰巧遇见唐琬夫妇,唐琬告诉赵士程放翁是自己表兄,并派人送去酒肴。 试想,此情此景,放翁能吃得下那些美酒佳肴吗? 于是,他在墙上题了一阕传诵千古的“钗头凤”词: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唐琬看了,曾和一词,表示自己的一往情深,在这种新愁旧恨的夹击之下,这位薄命的少妇,无法支持,不久便在哀伤中死去。 这打击,对放公翁是太大了,所以,他毕生难以忘记,他晚年时曾有诗云: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飞棉!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陆放翁这一家庭惨剧,完全由其慈母一手造成,而又眼看心爱人儿折磨至死,而无所帮助,实在算是一宗罕见的人间悲剧。 也由于杜少恒与汤紫云之间的遭遇,大致与陆放翁唐琬相同,因而司马元才有此一番感叹。 黑衣人也轻叹一声道:“老天爷也未免太恶作剧了,像这种惨剧,居然还让它重演。” 司马元注目问道:“杜兄,以后呢?那位汤夫人是否也曾改嫁?” 杜少恒幽幽地接道:“以后,不知所终,不过,我断定她不会改嫁。” 略为停了一下,又殷殷地接道:“汤紫云被休以后不久,家慈又给我订了一门亲事,那就是迄今生死下落不明的上官倩。” “上官夫人曾经给杜兄生过一位公子?” “不!如果她曾经替我生过儿子,二十年前,我也就不会离家出走了。” 司马元道:“那么,那位一同失踪的社公子,是……?” “不!那应该算是我的第三个拙荆所生,不过,我与她,却只有夫妻之实,而无夫妻之名。” 黑衣人笑了笑,道:“已有夫妻之实,并且还生过儿子,却无夫妻的名义,这倒又是一宗奇闻。” 杜少恒苦笑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与上官倩成婚后一年,犹无所出,家慈望孙情切,乃四出求神问卜,并通请名医诊治,但所有的江湖术士与大夫,都断定上官倩不能生育,说来真是冤孽,上官倩既不能生育,而本性又奇妒,不许我纳小,家慈望孙心切,但对这位不能生育的媳妇,不但毫无怨言,而且婆媳之间,还特别投缘。” 司马元也苦笑道:“像这情形,的确只能归之于一个孽字。” 黑衣人笑问道:“那么,那位有实无名的第三位夫人,又是如何凑合成的呢?” 杜少恒道:“那是我的一位姓曹的表兄,所想出来的馊主意,他告诉家慈和拙荆,他有一个三全其美的移花接木之计……” 黑衣人截口笑道:“一计而能三全其美,这应该算是锦囊妙计呀……只是,不知是如何一个三全其美法?” 杜少恒苦笑着接道:“所谓三全其美,是家慈可以达到抱孙子的愿望,拙荆不必醋海兴波,我也毋须纳妾。” “这的确是妙计,只是我还是想不通,要如何才能这么皆大欢喜。” “那就是花钱去临时找一个有宜男之相的女人……” “真妙!也真亏你那位姓曹的表兄,能想得出来。” 司马元插口笑道:“可是,像这样的人,也不容易找呀!” 杜少恒道:“这倒用不着我们担心,我那位姓曹的表兄,早就代我物色好了,那是一位卖解的少女,人很美,年龄相当,也正是宜男之相。而且,那位姑娘,只有一位老父,她的父亲虽然不答应,但她本人,却是一口就承诺下来。” 黑衣人笑道:“冲着你这位名满江湖的风流侠少,那自然是没得话说呀……” 杜少恒苦笑道:“当时,双方言明,以白银千两为代价,生下小孩后,孩子归我杜家,女方却必须立即一刀两断。” “既然是交易,那是当然啦!”黑衣人含笑接道:“那位卖解的姑娘,姓仟名谁,杜大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她姓石,名瑶姑。” “如果杜大侠再见到那位石姑娘,还认得她吗?” 杜少恒长叹一声道:“虽然事隔二十年以上了,但我自信,还应该认得她。” 司马元接问道:“既然石姑娘已经替杜大侠生过儿子了,那已经算是三全其美了,当时的杜兄,又怎会舍得弃家出走呢?” “这是孽”,杜少恒苦笑道:“人是有感情的动物,所谓日久生情,何况,我跟石姑娘虽然没有夫妻名份,但孩子都生下来了,自然会暗中滋生情愫。” 司马元点点头道:“不错,这也是人之常情。” 杜少恒道:“坏也就坏在这一点,孩子生下后的最初几个月,自然还需要生母的照顾,因此,石姑娘也暂时没有离去,不料,就在孩子生下的三个月之后,石姑娘突然反悔,将那千两白银还给寒家,她自己却带着孩子悄然开溜了。” “啊……”司马元与黑衣人同声惊呼着。 杜少恒接道:“当时,寒家财雄势大,石姑娘年纪轻轻,带着一个孩子,自然逃不出我们的掌心中去,但不幸的是,首先找着她的,竟然是拙荆所派出的人。” “当然,拙荆所需要的,只是孩子,但她没有用强抢,却是觑准一个机会,趁石姑娘偶然离开之际,将孩子偷了回来。” 司马元接口道:“这情形,石姑娘知不知道?” 杜少恒道:“她不知道,但她可以想象得到,是谁将孩子偷走了……” “于是,她再度找上门来?” “是的,孩子是她的命,本来,她也在我身上浪费过太多的感情,但既然格于现实,没法和我长相厮守,就只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孩子去了,等于是要了她的命……” “一找上门来,可就够瞧的了。” 杜少恒轻叹道:“是的,但拙荆的手段,却使人言之痛心。” “此话怎讲?” “拙荆偷到孩子之后,却是寄在她的亲戚家,也没有向家慈和我说明,反而以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加在石姑娘的身上,说她有一个年轻英俊的小白脸,此行准是跟那个小白脸私奔了……” 黑衣人截口接道:“如果石姑娘是跟小白脸私奔,为何还会将千两白银还给你们?” “是呀!”杜少恒苦笑道:“但孩子是她的命,同时也是我杜家的命根子,孩子丢了,全家人都惶急得失去了理智,在当时那情况之下,不会有人去分析拙荆的话是真是假,而盲目地加以接纳的。” 司马元,黑衣人都长长地叹了一声。 杜少恒也长叹一声道:“当石姑娘找上寒家时,也正是我全家上下都失去理智之际,拙荆矢口否认偷到她的孩子,而且还狠狠地揍了她一顿,家慈也很不谅解,认为她是故意前来讹诈,而以恶言相加……” 黑衣人截口笑道:“难道杜大侠也在一旁煽火?” “我当时不在家。”杜少恒苦笑道:“以当时的情况来说,即使我在家,事实上也没法回护她的。” “以后呢?” “她在悲愤莫名的情况之下,被拙荆赶出了大门,当时还正下着倾盆大雨。” 司马元长叹一声道:“那位石姑娘,也实在够可怜的了。” 杜少恒目注案头摇曳不定的烛火,脸上肌肉扭曲着,没接腔。 黑衣人接问道:“以后,杜大侠没有找过石姑娘?” 杜少恒幽幽地接道:“找过,但我回家时,已经快近半夜,雨,仍然没停,但我由拙荆口中获知孩子已经找回,而孩子的妈却已在大雨中被赶走之后,立即派人连夜四出追寻,而家慈于获悉孩子确已被拙荆偷回之后,心中方甚为不忍,着令我务必将她找回来,但事实上她这一走,却如泥牛入海,讯息杳然。” 一顿话锋,又苦笑着接道:“二位请想想看,由于汤紫云的无辜被休,我一直在内疚神明,怎禁得起再一次严重的打击。” “这就是杜大侠弃家出走的原因?” “是的,二位请替我想想看,我还能在那个家里呆下去吗!” 黑衣人接道:“这些年来,杜大侠是否也在暗中找过汤夫人和石姑娘?” 杜少恒长叹一声道:“当然找过,可是茫茫人海,要找一个毫无线索的人那有多难。” 司马元注目问道:“杜兄,三位嫂夫人,是否都会武功?” 杜少恒道:“都会的,汤紫云、上官倩都出身于武林世家,说起来,倒是石瑶姑的武功最差。” 黑衣人意味深长地一叹道:“怪不得方才杜大侠回答那欲望香车的问题时,会有那种说法,原来那等于是杜大侠你自己现身说法呀!” 司马元也附和着说道:“不错,女人不一定是祸水,有时候,男人也会成为祸水,以杜大侠本身的遭遇而言,倒的确是有道理的。” 杜少恒苦笑道:“岂仅是有道理而已,很可能那欲望香车的这个问题,就是针对我才提出的……” “杜兄此言,是否另有所本?” “我不过是有这种预感。” “杜兄认为,那欲望香车的主人,可能跟你甚有渊源?” “唔……但愿我估计错误,也但愿我这个祸水,不致于引起危害江湖的劫难来。” “这个,杜兄似可毋须多虑,欲望香车出现江湖,已一年有余,可从来不曾有过危害江湖的事迹。” 黑衣人也点点头道:“不错,真正可虑的,还是那个什么天一门。” 杜少恒笑着,没接腔。 沉寂了少顷之后,黑衣人站起身来,道:“二位,我不再打扰了,关于拾得儿的事,就照方才在太白酒楼中所决定,且等在下向敞上请示之后,再与社大侠联络……” 说到这里,抱拳一揖,道:“在下就此告辞。” 送走黑衣人后,杜少恒、司马元二人也各自回房安歇。 司马元替杜少恒安排的寝室,是这幢建筑中最后一进,寝室的窗外,就是一个小型的花园。 洛阳的牡丹,是天下闻名的。 此刻,虽然是隆冬季节,看不到牡丹花,却有着十来株腊梅点缀其间。 尽管隔着一层纸窗,但那股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却能透窗而入。 有着满腹心事的杜少恒,本来就没有睡意,闻到那股淡淡梅香之后,更是精神为之一振地,将纸窗推了开来,凭窗凝望。 窗外,一片粉妆玉琢,而最近的一株腊梅,就在窗前不足五尺处,当然,由于窗户已经打开,那淡淡的幽香,也变得较为冷冽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含着冷冽梅香的清新空气,脑子由一片混沌中,忽然想到了拾得儿……这个年纪轻轻,而人高马大的傻大个儿,也跟他在这两天当中,所遇上的奇奇怪怪的人和事一样,有着浓厚的神秘色彩。 不错,那的确是一块未经雕琢的浑金璞玉,其资质秉赋之佳,实为他生平所仅见。 那傻大个儿,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要借着一个当人的方式来跟着他? 那股傻劲儿……不……其实,那不是傻劲儿,应该说是一种纯朴率真的本性才对……那股劲儿如果是故意装出来的,那么,那小子的表演功夫,就应该算是炉火纯青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心中一动,傻大个儿怎会没有一点声息? 拾得儿的房间,就在他的隔壁,似此密尔咫尺,凭他的听觉之灵敏,绝不致于连一点声息也听不到。 因此,立即绕到隔壁房门口,举手轻轻叩了三下,却没有一丝反应。 推了推房门,房门是由里面闩着的。 于是,他又回到自己房间穿窗而出,到达拾得儿房间的窗口。 拾得儿房间的窗门是虚掩着的,室内却是空空如也。 这情形,自然使得杜少恒暗中为之一惊。 但他强定心神,仔细察看,证实拾得儿确是已入睡之后,又起身离去的。 窗外的积雪上,有着浅浅的足痕,浅到如不经意,还真不容易察觉出来,而且,他敢断定,那的确是拾得儿的足痕。 大雪已经停止,这些足痕之所以如此浅,决非由于新雪所掩盖。 那么,由这些表示轻功相当高明的足痕,不难想见拾得儿的武功,已具有很好的基础。 而且,由于拾得儿隐瞒了自己会武功的事实,也不难想见,他那仿似傻非傻的劲儿,也是伪装的了…… 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原因呢? 沉思间,杜少恒已循着那浅浅的足痕,越过花园的围墙,循着一条僻静的小巷,向前走去。 忽然,一声娇笑,随风传来,道:“傻小子,你怎么不说话啊?” 杜少恒闻声心动,原来那显然是天一门那位二夫人公冶十二娘的话声。 当然,十二娘口中的“傻小子”,也可能就是拾得儿了。 所谓上一次当,学一次乖,有着昨宵古墓中的经验,此刻的杜少恒,可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他,估量着话声来自十五六丈外的一处废园中,而且,拾得儿足痕也正是走向那废园。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尽量借着小巷两旁的围墙掩护,向那座废园淌进。 只听拾得儿的话声道:“这位大婶,要我说什么呀?” 公冶十二娘的语声道:“我要你跟我回去享福,难道还没听清楚?” “听清楚了啊!” “那你答不答应?” “不答应!”拾得儿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不答应?” “因为,我不认识你,我义母也没跟我说过……” 这时,杜少恒已到达废园旁边,由于已知道公冶十二娘已获得詹老怪的武学,比起他自己来,一身武功,只强不差,因而行动也更为小心了。 他,借着那废园围墙的掩护,由墙头残破处向园内屏息窥探着。 废园面积颇为宽敞,但由于遍地积雪,因而视界也非常辽阔,一眼就看出公冶十二娘正背向他,俏立于约莫七丈之外。拾得儿则立于公冶十二娘对面丈许处,面向着杜少恒窥视之处。 与公冶十二娘并肩站立的是一个白衫书生,尽管看不到面目,杜少恒却能一眼就断定这白衫书生就是那个什么总巡察曹子畏。 一个公冶十二娘,已使得杜少恒不得不加倍小心,如今再意外地发现曹子畏也在场,因而不由使得仕少恒暗中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些,不过是杜少恒目光一触之下所获得的印象,但当他的目光继续向两旁扫视时,一颗本来就忐忑不安的心也更加跟着往下沉落。 原来这花园固然是荒废的,与这废园连接在一起的那幢古老巨宅,也显然荒废已久,四处都是断瓦残垣,那情景比这废园更为荒凉。 也就在拾得儿右侧四丈左右虚的一片废墟旁边,正有四男四女在安闲地作壁上观。 那八个男女,男的红色劲装,女的青色劲装,也正是杜少恒在北邙古墓中,所见到魔宫男女的装束。 杜少恒孤身一人,面对对方如此强大的阵容,怎教他不暗中感到焦急。 但事实上,他目前已无遐多想,只有硬着头皮在暗中听下去。 公冶十二娘听到拾得儿还有一位义母,似乎颇感兴趣地继续问下去。但是拾得儿所答复的,也一如对杜少恒的答复,而且还连他如何跟着杜少恒的经过也说了出来。 公冶十二娘娇笑道:“真绝,这么大一个人,竟然连自己的姓名来历都不知道……” 拾得儿也咧咀一笑道:“我叫拾得儿,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拾得儿三字。不能算姓名,而且叫起来也很蹙扭。” “这有什么关系,人家知道我叫拾得儿就行啦!” 公冶十二娘注目问道:“你既然是跟着杜少恒,怎会一个人跑到这儿来的?” 拾得儿摇摇头,说道:“这些,我不会告诉你。” 公冶十二娘道:“不告诉我也没关系,只要跟着我走就行了!” “我也不会跟你走。” “你跟着杜少恒有什么好处,他自身都难保……” “跟着你有什么好处呢。” 公冶十二娘娇笑道:“跟着我的好处可多啦!除了生活起居有最好的享受之外,我还保证你三年之内,成为个顶尖儿的武林高手。” 拾得儿仍然摇着头道:“我还是不想跟你走……” “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不想跟你走。” 一旁的曹子畏忽然冷笑一声道:“此时此地,可由不得你!” 公冶十二娘连忙接道:“子畏,别吓着了他……” 拾得儿却咧咀笑道:“我才不怕哩!以前,两头打架的大水牛,我都能把它们拉开,像他这样的学生,我只用一根指头,就可将他点倒啦!” 曹子畏倒并没生气,只是转向公冶十二娘苦笑道:“娘娘,这小子是在装疯卖傻。” 公冶十二娘道:“看情形,可不像。” 曹子畏道:“不管他是真傻还是假傻,像这样材料,可绝对不能让他落入敌人手中。” “你的意思是……?” “先弄回去,能为我们所用固好,否则……嘿嘿嘿嘿……”那一阵阴森笑声,使得远在数丈外偷窥的杜少恒也为之毛骨悚然。 拾得儿更是为之打了一个寒噤,道:“你这人真怪,笑得好难听啊!” 公冶十二娘目注拾得儿问道:“娃儿,你是真的不肯跟我走?” 拾得儿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呀!” 公冶十二娘冷笑一声,道:“那我只好用强了!” 拾得儿一楞,道:“什么叫用强啊?” 公冶十二娘说道:“那就是,强迫你跟我走。” “你是说要打架?” “不错。” 拾得儿抚掌笑道:“那好极了!来吧!” 说着,他居然卷起衣袖,摆了个迎敌的架势。 公冶十二娘扭头向四个红衣武士道:“红衣五号六号,联手上!” “是!” 两个红衣武士恭应声中,已拔剑快步走向拾得儿身前。 公冶十二娘连忙喝道:“笨东西!又不是叫你们去杀人,将长剑收起来!” 两个红衣武士恭应着,纳剑入鞘,其中一个向拾得儿喝道:“傻大个,小心了……” 语声中,一左一右,取夹击之势,挥掌向拾得儿疾扑而来。 拾得儿还是那庄稼把式的架势,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凝神以待。 但见人影一闪,两个红衣武士已被拾得儿一手抓住一个,硬行向两旁推出。也许是由于太过用劲了,拾得儿居然挣出一个声如裂帛的响屁来,不但使得公冶十二娘和四个女剑士为之“噗哧”出声,连暗中偷窥的杜少恒,也几乎笑出声来。 拾得儿自己也挣得面红耳赤,额头上青筋爆起地,苦笑着大嚷道:“好家伙,你们两个的气力,比两头牛还要大呀……” 他,一手抓住一个人的肩头,使劲地向外推。 那两个红衣武士,除了尽力抵抗之外,同时还拳掌交加地,着着实实的,每一下都落在拾得儿的双臂上。 但事实却不能不令人骇异,那两个红衣武士全力击出的拳掌,拾得儿却若无其事地,承受下来。 而且,还咧着大咀,呵呵大笑道:“妙啊!这一架,可打得痛快极了……” 曹子畏剑眉一蹙,沉声喝道:“再上去两个!” 另两个红衣武士暴喏一声,疾扑而上。 也就在这当口,拾得儿忽然吐气开声,大喝一声,只见那两个红衣武士被他推得“蹬蹬蹬……”地,一连退了五大步之后,一屁股跌倒在雪地上,一时之间,居然龇牙咧咀地爬不起来。 拾得儿本人也好象脱了力一样,将两个敌手推出之后,就像一个醉汉似地,脚步跄踉疾冲而前,刚好与奉命增援的另两个红衣武士撞个正着。 那两个奉命增援的红衣武士,固然被撞得四仰八叉地,跌倒在地上,而拾得儿也收势不住,扑倒对方两人身上,口中连声嚷道:“你们两个,干吗这样急呀?” 他,挣扎地爬了起来,一面拍者黏在身上的雪花儿,一面傻笑道:“这不算,起来,咱们重行来过。” 曹子畏的俊脸上,掠过一抹杀机,冷笑一声,说道:“大个儿,别装蒜了!咱们比划,比划……” 公冶十二娘连忙传音说道:“子畏,不许下杀手,也不可伤了他。” 曹子畏冷然接道:“我知道。” 拾得儿目注曹子长,蹙眉问道:“你也要跟我打架?” “不错!” “算了吧!我不想跟你打……如果我打伤了你,我义母会……” “少废话!听着,咱们还是比拳脚,以十招为限,我赢了,你跟我走,你赢了,我跟你走……” “不不……这场架,我不打。” 公冶十二娘插口问道:“为什么?你是怕了?” “胡说!”拾得儿口沫四溅地接道:“我拾得儿可不曾怕过人。” 曹子畏冷笑着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敢跟我打架呢?” 拾得儿接道:“我已说过,不是不敢打,我是怕你打败了,要跟着我呀!” 公冶十二娘笑问道:“跟着你,有什么不好?” 拾得儿双手一摊,苦笑道:“跟着我,我可没饭给他吃呀!” 曹子畏阴阴地一笑道:“那不要紧,我不要你给我饭吃就是。” 拾得儿咧咀一笑,说道:“行,只要你不要我给饭吃,替我杜伯伯当个小厮,倒是挺合适的……” 曹子畏冷笑一声:“小子接招!” 话出掌随,身如鬼魅,快似飘风,并未见到他迈开脚步,就像足下装有滑轮似地,一幌而前,一下子扣住拾得儿的手腕,披唇一晒道:“你还有什么咒念……” 拾得儿右手脉门被扣住,全身劲力尽失,虽然他也曾本能地以左手击出一拳,却是没有一点劲力,只好以撒赖的口吻嚷道:“不行,这不算数,你会使邪术……” 这剎那之间的变化,实在太快了,快得使暗中窥探着的杜少恒,连应变的念头都没转过来。 当然,由这一点,也不难想见,曹子畏的身手之高明,已到达什么程度。 但杜少恒毕竟是侠义道中人,此情此景之下,他已无暇计较在强敌环伺之下,自己是否有援救拾得儿的力量,更没想到自身的安危,大喝一声,一闪而前,道:“放开他!” 曹子畏将拾得儿向前一带,冷笑着问道:“凭什么?” 公冶十二娘也飘落在杜少恒的身前,显得花枝乱颤地娇笑道:“杜大侠,你真沉得住气呀!” 杜少恒不由一怔,苦笑道:“听这语气,你似乎早已察觉我的行踪?” “是的。”公冶十二娘抿唇媚笑道:“二十年前,杜大侠是北六省中数一数二的年轻奇侠,但现在,你在武功方面,却顶多只能算是一个三流角色了。” 杜少恒冷然接道:“我不在乎这些……” 公冶十二娘显然无限风情地媚笑道:“不过,我应该实话实说,在某一方面,你还算是一位顶尖儿高手……” 曹子畏对于他这位“娘娘”的骚态,似乎有点儿看不顺眼,只见他剑眉一蹙,向公冶十二娘问道:“娘娘,这小子如何处置?” 公冶十二娘道:“先点住他的穴道,我们还得提防他的什么义母前来抢救……” 一声冷笑随风传来:“好意思!” 语声来自那断瓦残垣的废墟中,却是闻声而不见人。 公冶十二娘注目问道:“什么人?” “也算是老朋友……”两道幽灵似的人影,缓步而出。 不错,对公冶十二娘而言,的确算得上的老朋友,因为,其中一人,就是连杜少恒也还不知其来历的那位黑衣蒙面人。 不过,此刻的黑衣人,却有了同伴,那是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矮个子,脸色苍白,不带一丝血色,显然是戴着人皮面具。 黑衣人的适时出现,使得杜少恒暗中如释重负似地,长吁了一口闷气。 因为,尽管他方才不计本身安危地冲了出来,但他有自知之明,不但知道自己没力量由对方手中救人,甚至连他自己,也将会陷了进去。 也因为如此,他才僵立那儿,显得进退维谷地,一脸的苦笑…… 公冶十二娘看清了对方之后,也娇笑道:“是啊!对你我而言,这洛阳城似乎是太狭小了一点……” 黑衣人转向曹子畏冷哼一声道:“年轻人,看你身手不错,却为何要难为一个不懂武功的大娃儿?” 曹子畏注目问道:“你就是曾经在古墓中大显身手的一位?” 黑衣人傲然点首道:“不错。” “你身旁的这一位呢?” “是我的朋友。” “你们两个,一个戴者面妙,一个戴者人皮面具,倒是够神秘的……” “少废话!我叫你放开那娃儿!” “遵命。”曹子畏朗笑一声,随手将已被他点了三处大穴的拾得儿向公冶十二娘身前一扔,道:“娘娘,请接着。” 曹子畏与公冶十二娘之间,相距不足二丈之间,当拾得儿那像段木材似的身躯被扔向公冶十二娘身前时,速度快如离弦急矢,一闪而前。 为了提防半途有人抢劫,公冶十二娘更是飞身迎上接取拾得儿,因而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无形中显得更加缩短了。 但事实上,杜少恒度德量力,不够力量抢救,仍然静止原处,那两个黑衣人也并未采取行动。 不过,就当公冶十二娘的手掌即将抓住拾得儿的肩头时,拾得儿那僵硬得像一段木材似的身躯忽然活动开来,凌空一个倒转,不但以毫发之差,避开了公冶十二娘的手掌,而且一脚踢在她的香肩上,踢得她一个踉跄,当场倒退三步,而拾得儿却已借力飞身,飘落那黑衣人身边,咧咀傻笑道:“对不起呀大婶……” 拾得儿这一手,不但玩得非常漂亮,也实在太意外了,意外复使现场中这剑拔弩张的形势,一下子给冻结起来,一齐将视线投向拾得儿。 半响,公冶十二娘才向曹子畏问道:“子畏,你没点他的穴道?” 曹子畏苦笑道:“谁说的!” 公冶十二娘蹙眉道:“小子年纪轻轻,竟已练成了移筋易穴的上乘功夫?” 曹子畏冷笑一声,道:“我绝不让他活着离去!” 黑衣人笑道:“煮熟了的鸭子,都会飞掉,你还好意思吹大气!” “我懒得跟你斗咀!”跟着“呛”的一声,曹子畏已亮出肩头长剑。 “慢着!”公冶十二娘制止住曹子畏之后,目光移注黑衣人问道:“这娃儿是你的什么人?” 第五章 古剎传偈语 幽宫消豪情 黑衣人道:“目前,我跟他的关系,也跟你与他一样,一无所知。” “你也是看中了他的资质,准备将他带走的?” “不错。” “杜大侠已经答应了吗?” 杜少恒抢先接道:“已经答应,只等娃儿义母的一句话就行了。” 拾得儿也立即插口笑道:“杜伯伯,我义母已经答应了。” 杜少恒道:“方才,你是去见你义母?” 拾得儿点首说道:“是的,是义母叫我去的……” 公冶十二娘向杜少恒问道:“杜大侠,你知道娃儿的义母是谁吗?” “不知道,也没见过。” “那么,那位黑衣人又是谁?” “还是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他的答话可说是很不客气。 但公冶十二娘不但不生气,反而娇笑道:“那不要紧,迟早有一天我会知道的,而且,冲着你杜大侠,一切都好说,今宵的事,也就此拉倒……” 曹子畏连忙打断她的话道:“娘娘……” 公冶十二娘接道:“子畏,别忘了在洛阳地区,是我作主。……” 也不管曹子畏的反应如何,立即向杜少恒挥挥手道:“杜大侠,诸位可以走了。” 公冶十二娘目前的这种态度,是很难令人理解的。 按说,杜少恒这边的实力,并未占优势,她实在没有自打退堂鼓的理由。 但站在杜少恒的立场,自然是早点离开这个是非窝为上策。 所以,他也懒得去猜测对方自找台阶的理由,立即偕同黑衣人离去,而且,在半途上也让黑衣人将拾得儿带走了。 本来,他是坚持着,必须与黑衣人的主人或者拾得儿的义母见过一面之后,再放走拾得儿的。 但他目前想开了,不!不是他自己主动想开了,而是方才公冶十二娘的话提醒了他。“目前……在武功方面,你顶多只能算是一个三流角色了。” 以他在这两天当中,所身经目睹的情况而言,公冶十二娘的话,应该算是持平之论。 既然他自己只能算是一个三流角色,则所谓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又何必坚持要将一个像拾得儿这样的良材美质的人留在身边,徒惹麻烦哩! 何况,拾得儿是自动投到他身边来的,撇开其谜样的身世和来历不论,他们之间,相处还不足两天,又不曾办过什么手续,自然可任其爱来就来,爱去就去,他本人没理由阻拦。 至于拾得儿此去,是祸是福?对未来的江湖大局是否会有什么影响?他也懒得去担心。 可不是么,他自己的心灵上的负担,已经是够沉重的了,哪还有余力去管人家的闲事。 深更半夜,一个人冒着刺骨的寒风,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踽踽独行着,只有地面被践踏的积雪,发出单调的“沙沙”之声,这情景,实在是够凄凉的。 他,一时之间,前尘旧梦,齐涌心头,禁不住苦笑着喃喃自语道:“人生有三怕,一怕少年得志,二怕中年潦倒,三怕临老入花丛……如今,这一二两怕,我都亲自体验到了……” ★ ★ ★ 回到司马元给他所安排的住处,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还是由后园中越窗而入。 但他刚刚进入房间,立即被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幽香,沁得他悚然一惊。 他之所以吃惊,倒并非是担心有人暗算,而是由这一股淡淡幽香中,揭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 他一面精目环扫,一面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证明石室内飘浮着的,的确是一股对他而言,是非常熟悉的脂粉香,而不是室外的腊梅香气。 床上枕畔,平放着一张素笺,素笺上潦草地写着:一切顺其自然,最好暂时接受欲望香车主人替你所作的安排。 字是用眉笔写的,那档然是出于女人的手笔。 笔迹与前天所见的,在悦来客栈中的壁上题词,以及当他和那疯婆子与冷艳少女激战之时,所接到的那个神秘纸团上的一样。 而且,也同样的没有上下款。 那是什么人呢? 莫非是她? 不!那不可能,而且,笔迹也不像……? 可是,这一股熟悉的幽香,又要作如何解释呢……? 还有,她为什么要这么阴魂不散地,暗中跟着我? 是善意吧,似乎没有理由。 是故意的捉弄我,或者是恶意吧,可又不像……? 他,手捧着那张素笺,心中相商着…… 忽然,他的脑际灵光一闪,喃喃自语道:“莫非是那欲望香车的主人自我标榜所弄的玄虚?” 这时,不远处传来司马元的语声道:“是杜兄回来了吗?” “是的……” 他的话声才落,司马元已悄然飘落窗外,注目问道:“杜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杜少恒人目见对方那满面风霜,以及足下雪渍宛然的情景,却是不答反问道:“司马兄也出去过了?” 司马元苦笑了一下,道:“不久之前,我似乎听到这儿有什么声息,不放心,特地过来察看一下,没想到杜兄和拾得儿都不见了,所以……” 杜少恒笑着接口道:“司马兄请进来谈吧!” 当杜少恒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复述一遍之后,司马元才接道:“怪不得我循着足迹找到那个地方时,已是荒园寂寂,只剩下满地零乱的足痕了。” 杜少恒拨弄者手中那张素笺,苦笑着,没接腔。 司马元笑了笑,又说道:“至于这位一再留笺示意的人,我敢断定,那必然是杜兄当年所结织的一位红粉腻友,而且,她此举绝对是善意。” 杜少恒仍然没有接腔,但却长长地叹了一声。 忽然,一缕清吟,随风传来:莫风流,莫风流,风流后,有闲愁,月满南园风满楼…… 清吟声起,杜少恒禁不住心头一震地,立即穿窗而出,跃上了屋顶,司马元也自后跟踪而上。 可是,这二位游目四顾之下,但见栉比麟次的屋脊上尽是一片银白,却不见一丝人影,而那一缕清吟,也戛然而止。 司马元禁不住喟然长叹道:“杜兄,此人功力之高,实在太可怕了。” 杜少恒苦笑一声,道:“是的,方才,她显然是使的传音功夫中的绝顶功夫‘千里传音’之术。” 司马元点点头道:“唔……看情形,那个人至少是在一里之外。” 杜少恒仰首凝注那一片混沌的夜空,默然不语。 司马元意味深长地一叹道:“洛阳城已成了卧虎藏龙的所在,这一场龙争虎斗,可有得瞧的啦!” 杜少恒仰首凝望如故,没接腔。 司马元显得很关切地,说道:“杜兄,到目前为止,我也感觉到这暗潮激荡的局面,多多少少与社兄你有关,我也能体会到你心中的感受,但在局势未明朗之前,你彷徨焦急,都无济于事,依小弟拙见,倒不如暂时任其自然,静以观变为是。” “唔……” “请记着,不论局势如何演变,如何险恶,小弟永远跟你站在一起。” 几句话,情真意切,对目前正潦倒穷途,孤立无援的社少恒而言,是相当感动的。 但杜少恒却显得很冷静地,苦笑了一下,道:“司马元盛情可感,可是,我这一生中,连累的人太多,我不敢再连累你,所以,明天,我决心独自离去……” 司马元不由截口问道:“离去?你要去哪儿?” 杜少恒长叹一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以天下之大,总不致于没有我杜少恒的容身之地吧!” “那么,明夜三更,白马寺的约会……?”司马元道。 “我会去的,请放心,我也不会自杀,因为,我的老母和妻子都在天一门的劫持中,只要我一息尚存,一定设法将他们救出来。” 司马元连连点首,说道:“对!对!杜兄,夜太深了,早点歇息吧!明天,我们再从长计议……” ★ ★ ★ 杜少恒未安歇,只是在床上盘膝跌坐,行功调息了个时辰,没等到天亮,就悄然离去。 当然,他没向司马元辞行,但却留下了一约便条,除了对司马元的一番盛情致谢之外,也诚恳地请其莫再过问自己的事。 离开司马元的利民当铺后,杜少恒找了一家较偏僻的小客栈将自己安顿下来,准备好好地歇息一天,以便晚间去白马寺赴欲望香车主人的约会。 ★ ★ ★ 白马寺位于洛阳城东二十五里,与龙门并称为洛阳的两大古迹,前者以塑像著称,后者以石刻出名,都经过一千五百年以上的沧桑,也同样是我国佛教上的伟构。 白马寺也是我国的第一所寺院,和佛教的发祥地,根据考据,它是建于东汉平帝永平十一年,是由于平帝遗人赴西域求取佛法,得印度僧人摄摩腾,竺法兰二人,携四十二章佛经以白马驮负来到洛阳,为了纪念白马驮经,乃将寺名定为白马寺。 白马寺院既为东济的平帝所敕建,其规模之宏伟与富丽堂皇,自是没得话说,而其对佛像的雕塑技术,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综观全寺佛像,姿势面貌,无一雷同,而其表情之传神与逼真,实为艺坛一绝…… 今夜,仍然是风狂雪猛的寒夜,不过,由于地面积雪的雪光反映,能见度却颇为良好。 三更正,杜少恒准时到达白马寺前。 尽管白马寺规模宏伟,占地甚广,但对于在洛阳土生土长的杜少恒而言,即使是闭着眼睛,他也能找得到天王殿的正确位置。 不过,打从进入白马寺的山门起,杜少恒就觉得今宵的白马寺,有点不对劲。 因为,尽管时已子夜,但佛殿中的长明灯是不会熄没的。 可是,今宵的白马寺,却显得一片黝黑,看不到丁点儿灯火,就像是一座没有僧侣照应的荒废佛寺一样。 当然,也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他,边走边蹙眉沉思着,是我离开家乡之后的这二十年当中,这儿发生了什么变故?还是那位欲望香车的主人对这儿的住持有过什么特别交代? 进入天王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尊挺着大肚皮,笑口常开的弥勒佛,以及分立两旁的四大天王……一切的一切,都跟二十年以前,他所见到的并无两样。 而且,殿中收拾得一尘不染,虽然见不到长明灯和香火,却隐约地可以闻到一缕淡淡的檀香香气。 这些,足以证明他的第二个构想不错,目前这儿的反常现象,是受了欲望香车的主人的影响。 他,向着那尊弥勒佛抱拳长揖,虽然没有跪下去,但神态间却显得非常虔诚。 但他这深深一躬,却换来一声脆似银铃的娇笑道:“杜大侠,即使你再虔诚一点,佛祖也帮不了你的忙啊!” 杜少恒讪然一笑间,但觉眼前人影一闪,香风轻拂,那位在太白酒楼前见过面的红衣女郎,已俏立他面前,含笑凝睇着。 杜少恒神色一整,道:“这位姑娘,请示尊姓芳名,以免在下失礼。” 红衣女郎嫣然一笑道:“我姓文,名真真,文武的文,真假的真,够了吗?” “哦!原来是文姑娘,文姑娘就是欲望香车车主……?” “不!不过,我此刻是以车主的身份同杜大侠你说话,所以,如果我的言词之间,过于直率,我有甚失礼之处时,倘请杜大侠多多海涵。” “不要紧,文姑娘有话请尽管直言,我不会计较什么。” “那我就放胆直言了,”文真真正容接道:“关于本车主所提出的有奖征答问题,既经杜大侠答对了,自然会按规定给奖,但在给奖之前,有一点,我要特别加以说明,那就是:本车既以欲望二字命名,自有其深长意义,杜大侠有兴趣一闻吗?” 杜少恒笑了笑,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文真真笑问道:“杜大侠,古往今来,大千世界中芸芸众生,熙熙攘攘劳碌终生,他们为的是什么呢?” 杜少恒正容说道:“这是一个很有深度,也很广泛的问题,但概括起来,却只要用两个字,就可以说明。” “那两个字?” “名与利。” “名与利有什么好?值得所有的人,终日去钻求,甚至于牺牲自己的生命?” “有了名与利,才能满足生存的欲望。” “对了,杜大侠算是又答对一道额外的问题……” “也有奖吗?” “很抱歉!这个答案没有奖,”文真真含笑接道:“本车主认为,是人就有欲望,即使是已出世的僧侣,也不例外……” 杜少恒截口接道:“不!这一点,我不同意。” “杜大侠有何高见?” “出世的僧侣,与人无忤,与世无争,整日里与大佛青灯,木鱼贝叶为伍,还有什么欲望可言。” “错了,杜大侠,我请问你,僧侣要不要吃饭?” “是活人,就要吃饭……” “圣人说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吃饭,是否也包括在人的七情六欲之中呢?” “这个……”杜少恒居然给问住了。 文真真道:“何况,僧侣之中,也有无所不为的败类……” 杜少恒道:“那些败类,是不能列入出世之人中的……” “即使是那些安份守己,他们平常的木鱼贝叶,又何尝不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欲望,也可以说是为了压抑他们心中的欲望呢?” “……”杜少恒苦笑了一下,没接腔。 “所以,本车主认为,只要是活人,就有欲望,也可以说,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莫不是欲望驱使的奴隶。” 杜少恒禁不住心中一惊,注目问道:“难道说,贵车主以欲望命名,就是为了要奴役世人?” “不!”文真真声容俱庄接道:“本车主是要以菩萨心肠,尽一切力量,来满足世人的欲望,所以才将座车命名欲望香车。” 杜少恒道:“贵车主立意甚佳,只是,人,毕竟不是大罗金仙,个人力量有限,而人们的欲望无穷,贵车主能完成自己的心愿吗?” 文真真道:“杜大侠说得有理,但本车主所说的尽力满足人们的欲望,是有限制条件的欲望,第一是人的限制,第二是欲望的限制,比方说,有一个坏人,他想要杀人越货,而所杀的又是好人,像这种人的欲望,本车主当然不会成全他……” “这就是人的限制?” “不错。” “关于欲望的限制呢?” “这个么!假如有人想要摘取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本车主自然是爱莫能助!” 杜少恒:“这是说,贵车主立下此一宏愿的,也不过是以尽其在我的精神,去满足人们的欲望而已。” “不错。方才,杜大侠也说过,个人的力量有限,世人的欲望无穷,如果本车主要以佛家普渡世人的意旨去满足人们的欲望,是不可能的,所以,除了上述的两个限制条件之外,还得讲究一个缘字……” “缘?”杜少恒截口问道:“就是所谓缘份?” 文真真点点头道:“不错。” 杜少恒禁不住苦笑道:“如此说来,贵车主所谓能满足世人的欲望之说,真正能成为事实的,恐怕就微乎其微了。” “是的,所以本车主出道江湖,虽已一年有余,却还不曾有过满足世人欲望的例子。” “是一直不曾找到一个有缘份的人?” “不错,但现在已经找到了。” “如果文姑娘说的就是在下我,则我杜某人感到无限荣幸。” 文真真娇笑道:“是啊,这的确是一宗值得庆贺的事。” 一顿话锋,又含笑接道:“有关本车主行道江湖宗旨既已说明,现在该说到正题了。” 杜少恒笑了笑道:“在下正恭聆着!” 文真真接道:“本车主所要给与杜大侠的奖品,也就是满足杜大侠的欲望……” 杜少恒截口笑道:“这的确是一宗非常珍贵,也非常别致的奖品,不过,在下有点替贵车主担心。” “是担心本车主役法实践诺言?” “不错。”、文真真一挑秀眉道:“这个,杜大侠请尽管放心,只要杜大侠提出的要求不过于离谱,本车主一定能够使使你获得满足。” 杜少恒笑道:“文姑娘一口一声‘本车主’,倒使人觉得文姑娘就是欲望香车的车主似的。” 文真真正容说道:“杜大侠,方才一开头我就过说过,我是代表车主说话。” 杜少恒注目问道:“车主是文姑娘的什么人?” 文真真歉笑道:“杜大侠,这不是我们应该谈的问题。” 杜少恒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之间,文真真又含笑说道:“杜大侠,请说出你的欲望吧。” 杜少恒沉思着问道:“有限制吗?” “有,只能提出三个。” “能让我满足三个欲望,贵车主已经够大方了,请让我多想想。” 文真真抿唇娇笑道:“杜大侠虽然目前颇不得意,但据我所知,年轻时的杜大侠,不论功夫文采,却冠绝一时,侠踪所至,艳闻频传,那些风流韵事,迄今犹脍炙人口,我想,杜大侠虽正在盛年,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当不至于再对女人有欲望吧?” 杜少恒苦笑道:“那些陈得发霉的往事,文姑娘还提它则甚!” 文真真娇笑道:“好,不提,不提,杜大侠好好地想想吧!” “不用再想了,我已经拟定我的三项要求了。” “请说!” 杜少恒正容说道:“第一,我要跟贵车主当面谈谈。” “这个……”文真真没想到杜少恒首先提出这么一个欲望来,因而一时之间,竟然僵在那儿,接不下去。 杜少恒微笑问道:“这个欲望,不算太离谱吧?” 文真真不自然地一笑道:“不算离谱,不算离谱。” “那么,文姑娘还有什么为难之处呢?” “没有啊,我是考虑见面的时间地点的问题。” “好,我让你多考虑一下……” 其实,以杜少恒江湖经验之丰富,早已想到,那位欲望香车的主人虽未出面,却必然会隐身暗处,以真气传音功夫,对文真真适时加以指示。 因为,这白马寺中的天王殿,规模宏伟,佛像如林,在目前这灯火全无的情况之下,即使藏着十个八个普通高手,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况,以文真真的身手,不难忖测,那位欲望香车主,必然还一位绝顶奇人哩! 而这,也正是杜少恒说让对方多考虑,实际上却是让对方有时间去接受欲望香车主人的传音指示。 少顷,文真真才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了。” 杜少恒禁不住精神为之一振,注目问道:“文姑娘已决定何时何地?” 文真真道:“见面的时间,地点,另行通知。” 这一答复,当然使得杜少恒殊为失望,只好苦笑了一下之后,补上一句道:“好……我相信文姑娘的金诺。” 文真真注目接道:“杜大侠请说第二项欲望。” 杜少恒道:“我的第二项与第三项欲望,实际上是二而一的问题,严格说来,那只能算一个欲望。” “唔……请说下去。” “贵车主既然对我的一切都很清楚,当然也知道我的老母和妻子都破天一门所劫持?” “是的,杜大侠是希望本车主帮助你救出令堂,尊夫人,和令公子等人?” “不错,但我的意思,只是想请贵车主能设法增强我的武功,让我自己有力量去完成此一心愿,所以,我才说,这是一个二而一的问题。” 文真真沉思了少顷,显然是在听过她的上司的传音指示之后,才点点头,道:“杜大侠这个二而一的欲望,本车主也答应成全你……” “那我先谢……” “不过,有几句话,我要事先说明,杜大侠必须特别谨记心头。” 杜少恒连连点首道:“我会谨记在心中的,文姑娘请说。” 文真真正容说道:“有关营救令堂,尊夫人,以及令公子的事,不论杜大侠你增强武功的结果,能否完成此一目的,本车主都绝对负责代为完成,甚至于也可能单独代为进行此一任务,不过……” 略为一顿话锋,才殷殷地接道:“杜大侠也明白,天一门是一个神秘的新兴组织,到目前为止,对于天一门主是谁,其总舵设于何处,江湖中还不曾有人知道,所以,这任务进行起来,可不是短期内所能圆满达成的,杜大侠可不能限定时间。” “这一点,我明白,但请贵车主尽速进行就是。” “那是当然,本车主之所以要这么说,也决非借口拖延,以图卸责。” “那我就放心了。” “关于增强武功一节,杜大侠是否还记得,天一门主那位二夫人公冶十二娘,所说过的话?” 杜少恒微微一怔,道:“文姑娘能否提个醒儿?” 文真真道:“公冶十二娘曾经说过。她说你杜大侠的武功,目前顶多只能算是一个三流角色。” 杜少恒截口苦笑,说道:“这些,我当然记得。” 文真真道:“公冶十二娘此话虽然有点欺人太甚,但却也是持平之论。” 杜少恒又苦笑了一下,道:“我本人也同意公冶十二娘的那种说法……” “这就行了,杜大侠是大行家,当知道,一个人对于武功方面的成就,天赋,福缘,与勤修苦练,是不可或缺的三项要素?” “这个,我同意……” “以杜大侠本身的条件,以及目前武林中的武功水准来说,即使本车主尽最大的力量,来增强你的武功,恐怕也难以挤身于当今顶尖儿高手之列。” 杜少恒显得有点失望地,道:“听文姑娘这语气,似乎也不是决不可能——”文真真点点头道:“是的,这也算得上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杜少恒轻轻一叹道:“那也不要紧,只要贵车主能记得自己的诺言,全心全力进行就行了。”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文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文真真娇笑道:“吩咐是不敢,话却还有几句,也是提醒杜大侠紧记心头的几句。” “在下正恭聆着。” “杜大侠当知道,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收获,俗语说得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界,今生作者是,杜大侠生活体验比我丰富得多,也同意这些说法吗?” 这几句平平淡淡的话,听在杜少恒的耳中,却有如暮鼓晨钟,特别发人深省,也好象是黄钟大吕,震得他心神震颤,暗中冷汗涔涔。 这,倒并不是文真真的话中,贯注了什么佛门“狮子吼”之类的神功,而是这些话中,对杜少恒而言,具有特别的涵义。 他,怔了怔,才茫然地点点头道:“我同意。” 文真真正容接道:“好!请记住我最后几句话,在本车主替你进行增强武功的过程中,无论遭遇到任何困难或挫折,你要坚信,本车主所说过的话一定会实践,不可动摇信心!” 她虽然是一直殷殷而谈,有如闲话家常,但最后那一句“不可动摇信心”的话,却是声容俱庄地,语声锵锵,掷地有声。 这情形,使得杜少恒悚然动容道:“在下记下了。” 文真真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锦囊,双手递了过去,正容说:“杜大侠,请接着。” 杜少恒接过那锦囊,蹙眉问道:“文姑娘,这是——”文真真神秘地一笑道:“这玩艺儿名叫欲望袋,也是杜大侠答对有奖征答的奖品,杜大侠要想完成方才所说的那些欲望,就必须特别珍惜它。” 杜少恒点点头,说道:“我会特别珍惜它的。” 文真真道:“还有,杜大侠必须择一个僻静而特别安全的所在,才能拆阅。” 杜少恒叉点点头,道:“在下记下了。” “告辞……” 这小妮子可真绝,说走就走,杜少恒但觉眼前一花,已失去她的所在。 凭杜少恒的身手和二十多年的江湖阅历,竟然连文真真离去时,使的是什么身法,也看不出来,使得他禁不住苦笑着喃喃自语道:“这小妮子好高明的身手,又是多么像她……” 他,手持着那个欲望袋,默然沉思,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良久,良久,没有任何的动作,那情形,就像是这天王殿中又多了一座塑像似地。 一声轻笑,由西跨院中传来:“这个人好象有点儿神经兮兮的。” 语声好象有似曾相识之感,但在他沉思失神之间,却没法记忆起究竟是在哪儿听到过。 同时,也尽管这语声来得这么突然,但由于他这些日子所遇上的,不可理解的人和事实在太多了,所以,他还是那么镇定地,显得听若未闻。 另一个娇甜语声道:“冬梅不得无礼。” 一声“冬梅”,使得杜少恒于沉思的幻景中回到现实中来了。 冬梅,当然就是位于北邙大墓中的魔宫中,那位曾经跟他打过交道,显得有点儿神秘的俏丫头,也就是方才说他神经兮兮的人。 另一位责备冬梅不得无体的,自然是天一门门主五绝神君的二夫人,被称为娘娘的公冶十二娘。 杜少恒虽然心中明白过来,但外表上,却仍然没有一点反应。 公冶十二娘,冬梅二人,已出现天王殿的左侧月洞门口,入目杜少恒那泥塑才雕似的神情,冬梅忍不佳掩口微笑道:“娘娘,我敢打赌,他在想些什么。” 公冶十二娘一双美目,尽在杜少恒的周身上下打量着,一面漫声应道:“你丫头且说说看?” 冬梅娇笑道:“他在想文真真。” “什么文真真?” “就是方才代表欲望香车主人,给杜大侠颁奖的那位美姑娘呀!” “哦!你怎能断定他是在想文真真?” “娘娘,你瞧他那副发呆的神情,难道不是灵魂儿被文真真勾走的表现吗!” “我不同意,丫头,你要知道,以往,杜大侠的每一个情人,都算得上是天姿国色,方才,那个文真真固然长得很美,但却不见得比他以往的情人更美……” 杜少恒突然转过身来,面对着她们主仆二人,冷然说道:“你们,阴魂不散的缠着我,是什么意思?” 公冶十二娘先向冬梅笑道:“现在,实事证明,他的灵魂并未被文真真勾走呀!” 然后,才向杜少恒媚笑道:“没什么,杜大侠,只是一点小意思……” “说!”杜少恒显得声色俱厉。 “别那么凶巴巴的,我们此行,对你来说,完全是一片好意,请你到我的分宫中去小住几天。” “为什么?” “因为,在所有女人中,莫不把你当成现代唐僧,想将你煮而食之,我也是女人,当然应该当仁不让。” 杜少恒是一片疾言厉色,公冶十二娘偏偏是一副烟视媚行的荡妇姿态,使得杜少恒有啼笑皆非感。 沉寂了少顷,仕少恒才轻轻一叹道:“我有自知之明,打是打不过你,但你该知道,士可杀不可辱……” 公冶十二娘截口笑道:“杜大侠,我一点也没有侮辱你的意思,你也应该知道,作为一个男人,能成为无数美女猎取的对象,这应该是一件足以自豪的事。” 杜少恒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道:“可是,我目前落得家破人亡,无容身之地的惨景也是由于……唉!” 公冶十二娘娇笑道:“你目前这般惨景,也是由于女人而起,是吗?” “何必明知故问!” “所以,目前你一见到漂亮的女人,就感到头痛?” “唔……” “可是,我这个女人不同,你自己也明白,在目前这莽莽江湖之中,你已没有容身之地了,但我却不但可以让你有一个容身之地,而且还可以帮助你重振昔日雄风。” 杜少恒苦笑了一下道:“话是很动听,但我不能相信。” 公冶十二娘神色一整,道:“你必须相信我才行,我不妨坦白告诉你,本门的少主,和那位总巡察曹子畏,都要生擒你,以向门主邀功,如非是我硬行阻止,你早已成为他们的阶下囚了。” 杜少恒道:“他们要生擒我去献功,我相信,你是他们门主的二夫人,我也相信你有力量阻止他们对我采取行动,但此中玄机,却令人费解。” “你觉得很矛盾?” “不错。” “是的,由表面上看来,是很矛盾,你是咱们门主必欲擒获归案的人,而我却是门主的二夫人,我为什么要跟门主唱反调,又有什么力量可以保护你,是吗?” “你自己明白就行。” 公冶十二娘娇笑道:“看来,我如果不说明真正的原因,你是始终不会相信的了。” 一顿话锋,又含笑接道:“我老实告诉你,当我成为门主的二夫人之前,曾有过约法三章,其中之一就是,凡是我所看中的男人,不许他过问。” “他容许你保护他的敌人?”杜少恒苦笑道:“即使他容许你加以保护,我杜少恒也不至如此窝囊……” 一声轻笑划空传来,道:“有志气,不愧是曾经名震江湖的一代大侠。” 话到人到,微风飒然中,曹子畏已卓立公冶十二娘身旁。 公冶十二娘冷然叱道:“子畏!你敢不听我的话!” 曹子畏笑道:“不敢……” “不敢就给我闪开!” “可是,人家已说明,不愿受妇人女子的保护,娘娘何不成全我建一次奇功哩!” 就当公冶十二娘与曹子畏对话之间,一旁的冬梅却乘机以真气传音向杜少恒说道:“杜大侠,你忘记文真真临别时的叮咛了?” 杜少恒一怔之下,也以真气传音问道:“方才,你们也在旁边?” “不错。” “你指的是哪些话?” “就是那‘不论遭遇任何困难或挫折,你要坚信她’的那几句。” 这时,曹子畏已被公冶十二娘一顿申斥给轰走了。 公冶十二娘目注杜少恒娇笑道:“杜大侠,你该看得出来,方才,我跟曹子畏,不是在表演‘双簧’。” 杜少恒的确有这种感觉。 他,不但怀疑公冶十二娘与曹子畏是在表演“双簧”,而且也怀疑冬梅是故装神秘,以促使他自投罗网。 不过,这个念头又立即被他自己否定了。 因为,他深深明白,不论是公冶十二娘也好,曹子畏也好,自己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论是要杀他,或生擒他,都并非难事,实在没有如此做作一番的理由。 同时,以文真真功力之高,暗中有人窃听,应该觉察到,如果文真真已觉察有人暗中窃听,而故意装迷糊,则此中经纬,更加令人难解。 何况,文真真临别时那些叮咛,也的确颇堪玩味。 难道说:“什么困难,挫折……指的就是这些事情吗……?” 他这心念电转之间,公冶十二娘又娇笑道:“杜大侠,请恕我再说句不好听的话,目前,你除了到我那个分宫中去,较为安全之外,可说是寸步难行。” 杜少恒漠然地接道:“如果你能先替我解开一个疑问,我可以自动跟你去分宫中。” 公冶十二娘道:“说吧!只要是我所知道的,一定详为解答。” 杜少恒目光深注地,问道:“告诉我,你们那个门主是谁?” 公冶十二娘道:“很抱歉!你刚好问上一个我没法答复的问题。” “是不愿,还是不敢?” “是不能。”公冶十二娘苦笑道:“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杜少恒冷笑一声道:“你们已是夫妻关系,如果你我异地而处,你会相信吗!” 公冶十二娘轻轻叹道:“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但我说的,的确是事实,而这,也正是我和他貌合神离的原因之一。” 已经成为夫妻了,却不知道作丈夫的是什么人,这可的确是罕见的奇闻。 由这一点,也不难想见那位天一门门主,是如何的神秘难缠。 “那么,”杜少恒沉思着问道:“当初,你们是如何结合的?” 公冶十二娘道:“当初,自然是各有目的,不过,这些,我暂时不愿说。” 话锋略为一顿,又正容接道:“杜大侠,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江湖上,讲究的是力量和机智,什么协议,诺言,有时侯是不值一个子儿的,你懂我的话吗?” 杜少恒一晒道:“这是说,你之所以能保护我的安全,并不全凭那所谓约法三章?” 公冶十二娘点点头道:“不错。” 杜少恒笑道:“看来你也是一位够神秘的人物,冲着你这一份神秘,我应该……” 他忽然咽下了即将说出的话。 公冶十二娘含笑代接道:“应该跟我去分宫,是吗?” “不错……” “那就快点走吧!寺外已备妥马车。” “不忙,有一个问题,我先要问清楚。” 公冶十二娘蹙眉问道:“你不觉得,你的问题太多了一点吗?” 杜少恒正容接道:“事关我的安危,我不能不特别慎重一点。” “好,请说。” “你,口口声声说,对我是一番好意,要保护我的安全,那么,我敬谨请教,前天晚上在古墓中的情形,又如何解释?” 公冶十二娘哑然失笑道:“哦!原来你说的是这个。” 杜少恒冷笑道:“现在,你没法自圆其说了吧?” 公冶十二娘娇笑道:“这个,我无法自圆其说。” 扭头向冬梅笑道:“冬梅,你帮我解释一下,我已经说得舌敝唇焦啦!” “婢子遵命!”冬梅娇应一声之后,才向杜少恒媚笑道:“杜大侠,前天晚上在古墓中的情形,完全是少主的安排,与娘娘无关。” 杜少恒冷哼一声道:“在这洛阳地区,究竟是你们少主指挥娘娘,还是娘娘指挥你们少主呀!” “自然是娘娘指挥少主呀。” “那么,当时,你们娘娘为何不出面保护我的安全,而任由那个少主作威作福?” “当时,娘娘不在分宫中,是由少主作主,与军师和分舵主共同商议,设法将你引来分宫中的,杜大侠请回想一下,当你与司马大侠进入娘娘的行宫时,是否曾见到娘娘?” “进入古墓时虽然没见到她,但当我遭受暗算,失去知觉后醒转时,却看到她和你在我身边。” 公冶十二娘插口接道:“这就是了,我是当你昏迷之后,适时赶回来的,要不是我坚持不放,你于昏迷中就破解往本门总舵去了,为了你,当时,我还和少主发生过争执,这些,你应该还记得?” “可是,当时你并未说明要保护我。” “留你在行宫中,那不就是事实的表现了吗?” 杜少恒轻轻一叹道:“好!我姑且相信你,不过……”他的目光转向冬梅。 俏丫头冬梅似已预知杜少恒要问她些什么,因而连忙以真气传音向他说道:“我的一切现在不能问……” 同时,公冶十二娘却笑接道:“既然相信我,就不必再不过什么的了,咱们走吧!” 在杜少恒的实际体验中,俏丫头冬梅的神秘色彩,似乎还浓过她的主人,尤其方才她还以真气传音,搬出文真真的话来怂恿自己暂时避到魔宫去,因而更加重了她的神秘色彩。 当然,他也知道这些话不能在公冶十二娘的面前问出。 即使冬梅不传音阻止他发问,他也是不会问出口的。 此刻,更是就着公冶十二娘的话,顺风扯起帆来:“好,走就走!” “唔!这才乖……” 四十出头的人,却还被一个花信年华的少妇,像哄小孩似地说他乖,这种情形,的确是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但此刻的杜少恒,却不能不忍。 当然,他之所以委屈求全,也还有别的因素。 基于最现实的观点,此刻的杜少恒确是寸步难行,既然有这么一个去处,为什么不硬着头皮闯一闯哩! 朝坏的方向想,即使是自投罗网,他也认了,他曾经少年得志过,也由于少年得志,欠下不少的孽债,如果此行是冥冥中有意安排来惩罚他,不也正好藉以减轻他心灵上的负荷? 朝好的方向想,说不定会另有奇遇,能使他有机会救出老母妻子,并重振昔日雄风。 此外,那位自称代表欲望香车主人的文真真姑娘的态度,也是促成他决定去魔宫的原因之一。 因为依常情而论,以文真真身手之高,公冶十二娘主仆潜身附近窃听,断无不能察觉之理。 既然明知有外人窃听,而故意装迷糊,那就显然是有意促成他前往魔宫。 有着这些联想,则文真真那“不论遭遇到任何困难或挫折,都不可动摇信心……”的话意,不但特别值得玩味,而且还似乎会有某种暗示在内。 俗语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自己是忧患余生,早已将生死置诸于度外的了,既然连生死都已置之度外,又还有什么可怕的…… 出门外,果然停着一辆华丽的双套马车。 这辆马车,不但外表华丽,里面的陈设也非常讲究。 尽管外面是风狂雪紧的数九寒天,但车厢内却是温暖如春。 不但温暖如春,而且气氛中也充满者盎然春意,因为,公冶十二娘,和冬梅二人,正以无比愉快的神情,一左一右地,紧紧偎着他而坐。 由于杜少恒已看开了,也可以算是豁出去了,因此,他尽去愁怀,几乎又恢复了二十年前那种玩世不恭的洒脱豪情。 他,向左边瞧瞧,又向右边瞧瞧,突然双伸猿臂,搂住她们的纤腰,爽朗地笑道:“我不是唐僧,现在,我已成了猪八戒啦……” 公冶十二娘吃吃地笑着,没接腔,只将一个娇躯,向他偎紧再偎紧…… 俏丫头冬梅却娇嗔道:“娘娘,他骂我们是螂蛛精呢……” 杜少恒连忙笑嚷道:“没有啊!你可不能冤枉人。” 冬梅接道:“娘娘,他说他是猪八戒,猪八戒只有进入丝洞时才左拥右抱,他这话,不就是将娘娘和我,都当作蜘蛛精了吗?” 杜少恒笑道:“冬梅,你怎么可以断章取义……” 冬梅娇笑道:“不管怎样,待会,我不饶你……” 公冶十二娘忽然正容说道:“冬梅,别野了,我要问他一件正经事。” “是!娘娘……”冬梅娇应着,坐正了娇躯。 公冶十二娘却目注杜少恒笑问道:“杜大侠,方才,文真真给你的奖品,可以让我们瞧瞧吗?” “当然可以。”杜少恒答得很爽快。 公冶十二娘媚笑道:“你不怕我们强取豪夺?” 杜少恒轻轻一叹道:“此时此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身的生死我都没法作主,还能顾虑这些缓不济急的身外之物吗?” “你够豁达,但我不难想象到,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何以见得?” “原因很简单,你自己已意识到,文真真给你的那个什么欲望袋中,不会有什么珍贵的东西。” “话也有解释吗?” 公冶十二娘点首接道:“当然有,你我都知道,欲望香车主人,最近一年以来,武林中的一位谜一样的奇人,别人对他一无所知,但,他对于江湖中的一切动态,却可能了如指掌。” “不错,那一神秘性,决不下放你们的门主。” “像这样的一位人物,会轻易地将极珍贵的物品交给像你这般处境的人,而不暗中加以护送的吗?” “有道理,有道理……” “而且,这道理你也早已明白,所以才显得这么大方。” 杜少恒苦笑了一下,道:“不错,我的确有过这种想法,不过真相是否果如你我所猜想的,还得实地看过之后,才能知道。” “那么,请拿出来吧。” “好的……” 欲望袋由杜少恒怀中取出来了。 方才,勿促之间,杜少恒不曾仔细观察过,现在却看清楚了。 那是一个质地与制作都极为考究的锦囊,而且由于怀中体温的烘熏,取出来时,还散发着一股如兰似麝的淡淡幽香。 他,徐徐地由锦囊中抽出一个折叠得颇为工整的一方纸儿,再徐徐地打开。 那是一张也散发着一股淡淡幽香的素笺,上面用眉笔写着娟秀的小楷,只有四句:望门投止,随遇而安,莫嗟命蹇,勿惧色难。 像是一位高僧所说的偈语那么艰涩费解。 就字面解释,这四句话很浅显,任何人都能一目了然。惟一令人费解的,是那个“门”字,不但令人费解,而且这个“门”字还写得特别大。 至于后面那两句,却显然隐含着浓厚的调侃意味。 因为,如所周知,尽管年轻时的“玉面修罗”杜少恒,春风得意,艳闻频传,但他目前的命运,却的确是不好,身处逆境,而叫他“莫嗟命蹇”,那自然是提醒他应该自我反省,不要怨天尤人。 至于,“勿惧色难”四字,就更只能意会,不可言宣了。 那可能是讽刺过去的到处留情,也可能是调侃他目前的遭遇,但就事论事,应该是调侃他目前的遭遇的成份较多了。 而且,也似乎有着某种暗示。 总而言之一句话,那四句“偈语”,对目前的杜少恒而言,只有苦笑的份儿。 首先打破沉寂的,还是公冶十二娘。她,娇笑着道:“哟,这位欲望香车的车主,倒是蛮风趣的嘛!” 冬梅笑道:“娘娘,这个‘门字’,为什么写得特别大呢?” 公冶十二娘道:“天一门至大至强,盖世无双,自然应该将‘门’字为大一点呀!” 冬梅连连点头道:“对,对,一定是这个意思……” 公冶十二娘笑道:“如果不是这个意思,难道你还能说出另一个意思吗?” 接着,却向杜少恒笑问道:“少恒,你说,我这个解释还合理吗?” “杜少恒”改成了“少恒”,公冶十二娘算得上是善于利用时机,得寸进尺起来。 杜少恒闻言尴尬地一笑,说道:“合理,合理……” 冬梅也含笑接道:“娘娘,看情形,那位欲望香车的主人,早就谅准我们会来接杜大侠的?” “唔……”公冶十二娘漫应一声之后,才向杜少恒媚笑道:“少恒,现在,你应该心安理得了吧?” 杜少恒苦涩地一笑道:“我早就心安理得了……” ★ ★ ★ 回到北邙山上的那个地底魔宫之后,公冶十二娘才向杜少恒歉笑道:“少恒,很抱歉,我必须暂时封闭你的真力,以防意外。” 杜少恒算是已经豁出去了,也真的已作了欲望香车车主所提示他的“随遇而安”,闻言之后,淡然一笑道:“方才,我好象说过,此时此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清炖红烧,都悉听尊便……” 公冶十二娘娇笑道:“别说得那么可怜兮兮的,只等我认为你确已定下心来之后,就会替你解除这一道禁制的。” 话声一顿,立即玉指连扬,接连在杜少恒的胸前和腹部点了三下,并媚笑道:“从现在起,在这个分宫,你有绝对的活动自由,唯一的限制,是不能独自走出分宫的大门。” “还有什么吩咐吗?” “别那么生份好不好,什么吩咐不吩咐的。”她,满脸娇嗔地,但眼角眉梢,却浮现着无限风情。 “这叫作相敬如宾呀!”他也风趣起来。 一旁的冬梅拍手娇笑道:“妙啊,好一个相敬如宾。” 公冶十二娘抿唇微笑道:“吩咐是不敢当,但有一件事,我得先行交代一番,这,对你这位大情侠来说。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哦……请讲”公冶十二娘笑道:“那就是这分宫中所有的娘儿们,包括冬梅在内,只要你有兴趣,随时都可以大快朵颐。” “那我先谢了……” 冬梅媚笑道:“娘娘,婢子也先谢啦!” “死丫头!”公冶十二娘笑叱一声后,又向杜少恒说道:“少恒,这丫头胃口奇大,你可特别当心!” 冬梅立即娇笑道:“娘娘,这叫强将手下无弱兵呀!” 公冶十二娘瞪了她一眼道:“丫头,我真懊悔把你宠坏了!” 接着,连连挥手道:“出去,出去,别在这儿惹人生厌……” ★ ★ ★ 十天过去了。 这十天,杜少恒是在胡天胡地,倚翠偎红的情况下荒唐过去的。 他,重温了荒废已二十年的“功课”,却也使他的意志更为消沉了。 是的,醇酒,美人,由来就是消沉英雄壮志的两大祸害,何况是对杜少恒这种忧患余生,又别有怀抱的伤心人。 他,真的是“望门投止,随遇而安了”。 管他什么温柔不住住何乡。 在这十天当中,他并未看到那位什么少主,军师,以及总巡察等人,他也不曾向公冶十二娘发问过。 公冶十二娘虽然说很大方,不禁止他跟别的女人亲近,但那只是口角春风。 事实上,在这十天当中,他除了跟公冶十二娘窝在一起之外,不曾跟任何女人接触过,即使那伺候他们的冬梅,也不例外。 很显然,公冶十二娘已将他视为禁脔了。 不过公冶十二娘虽将他视为禁脔,都还算很体贴他的,也不曾竭泽而渔,旦旦而伐。 因此,尽管他日处温柔乡中,对他那强健的体质,却并没有什么影响。 当然,在这十天当中,他也曾旁敲侧击地,希望由公冶十二娘口中采出一点消息来。 但他失望了。公冶十二娘口风之严,远出他的意料之外,即使是双方在欢好的忘我情况之下,也休想挖出一点什么消息来。 这是杜少恒进入魔宫后第十一天的辰已之交。 当然,这是由滴漏铜壶上所知道的时刻。 因为,深处古墓下的魔宫,整天见到的,都是夜明珠的珠光和烛火,是没法辨别晨昏和时刻的。 杜少恒和衣斜倚一张雕花大床的床栏上,正在闭目养神。 室内只有他一个人,陪伴者他的,除了室内那豪华的陈设之外,只有床头几上一瓶正散发着沁人幽香的淡红色腊梅。 嵌在室顶的夜明珠所放射着的柔和光芒,照着他那张清瘦的脸庞,两道斜飞入鬓的的剑眉微微蹙拢,很显然,他是在想着心事。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止于门口,但杜少恒沉思如故,连眼皮也难得睁开一下。 少顷,只听冬梅的话声娇笑道:“杜大侠,你瞧瞧是谁来了?” 杜少恒仍然没睁开眼睛,只是漫应着:“这儿不会有我的朋友。” “没有朋友,却有亲戚,表弟,这些年来,我找得你好苦。”那是一个略显沙哑的男人语声。 杜少恒身躯微震,双目也倏地张开。 呈现他眼帘的,是一男一女并肩立于寝室门口。 女的是冬梅,男的却是一位年约四旬上下的中年文士。 此人中等身裁,长长的脸,高高的鹰钩鼻,脸色苍白,目光无神,而且双目中满布着红丝,一眼就能断定他是酒色过度所致。 尽管此人称呼杜少恒为表弟,也尽管杜少恒于听到此人的话时,曾经身躯为之一震,但他见到此人时的表情,却显得相当冷漠。 他,冷冷地注视着那人,半响没有吭气。 那中年文士不自然地一笑道:“表弟,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的表兄曹适存呀!” “我当然认识,尽管睽别二十年,你我都垂垂老矣,但你的特征是不会改变的。”杜少恒懒洋洋地生了起来,向曹适存摆手作肃容状道:“请!” 原来这位曹适存,就是前文中曾经提到过,二十年前替杜少恒出喂主意,想出一个三全其美的办法,将石瑶姑替杜少恒撮合的那位表哥。 按说,彼此谊属中表,睽别二十年之后,劫后重逢,杜少恒应该感到特别兴奋才对。 但事实上,此刻的杜少恒,却显得出奇的冷漠,这实在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 曹适存向冬梅挥挥手,示意其先行离去,然后缓步走入室内。 杜少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请随便坐”曹适存在一旁的一个锦墩上坐下之后,才笑问道:“表弟,你好象不欢迎我来?” “哪儿话,我正有很多事情,要向你请教哩!” “没问题,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情,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 “不过什么?”杜少恒的神情谈吐,一直是那么冷漠! “我想知道这二十年来你是怎么过的?” 杜少恒深长地一叹道:“一个心灵上满是创伤,负气离家的人,你想,他会有好消息告诉你吗?” “这个……”曹适存苦笑了一下,道:“那么,这些年来,你是否已找到汤紫云和石瑶姑她们?” 杜少恒道:“没有,但现在,我找到了公冶十二娘。……” “表弟,你还是那么到处留情。” “古人说得好:温柔不住住何乡,对于一个像我这样,家破人亡,四海无立身之地的人来说,能有这么一个安身之处,又何不乐得享受一番哩!” “对!对!欢乐须及时,莫待春光老,表弟,你的人生观是对的,但我不能不提醒你,令堂,尊夫人,侄公子等都还健在……” “这些,我知道。” “既然知道,就应该发奋图强,设法将他们解救出来,千万莫被醇酒美人,消磨了雄心壮志。” “……”杜少恒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却没接腔。 第六章 剑虹惊星斗 绫带扫山河 曹适存轻经叹道:“表弟,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问我,现在就问吧!” 杜少恒沉思着问道:“当我全家被劫持时,你是否还在我家中?” 从见面到现在,杜少恒一直不曾叫过一声表兄,足见他对这位表兄,似乎存在着某种成见。 但曹适存似乎一点也不计较这些,那张马脸上,始终是浮现着笑容:“当时,我不但仍在贵府,而且一直到现在,我仍在伺候着我姨妈,也就是令堂她老人家。” “话怎么说?” “因为,我也同时被劫持了。” “但你现在却能自由活动,前来看我。” 曹适存苦笑道:“此行是奉命前来,而且是暗中有人监视的。” “奉谁的命令?” “自然是奉天一门主五绝神君之命。” “奉命前来和我谈条件?” “不错。” “这些暂时压后,我要先知道家慈她老人家的近况。” 令堂和尊夫人等都很好,生活也过得很舒适,就是没有自由,不过,有一点却是非常令人遗憾。……” “怎么样?”杜少恒的身躯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曹适存道:“是令堂她老人家的神志,已经不清了。” “……”杜少恒脸上肌肉扭曲着,满是痛苦神情。 “她老人家时常念着你,和汤紫云,石瑶姑的名字,不时书空咄咄,又哭又闹,并自己揍自己的耳光……” 杜少恒忽然截口厉喝道:“不要说了!” 曹适存正容说道:“表弟,逃避现实,可不是办法啊!” 杜少恒冷然注目,道:“那么,依你之见呢?” “那就是接受天一门主的条件。” “先不谈条件,我问你,你见过那位天一门主吗?” “见过,但他每次都戴者面纱,所以,事实上还是等于没见过。” “那么,你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变的了?” “是的。”曹适存苦笑着点点头。 “那厮为何劫持我全家?” “不知道,我也向他问过,但他却说,必须见到你时再说。” “那么,你呢?” “我?”曹适存有点茫然。 “我的意思是说,那厮为什么也要将你劫持?” “哦!劫持我的原因很简单,是要我照料令堂她老人家的起居。” “这忘八蛋是倒是顾虑得很周到!”杜少恒冷笑着接道:“好!现在,说他的条件吧!” 曹适存苦笑道:“其实,他究竟要谈什么条件,我也弄不清楚,只不过是带来一个口信而已。” “口信?” “是的,由于你我谊属中表,又是经常伺候令堂的人,所以,天一门主,才特别派我到来。” “哦!那是怎样的一个口信?” “他要你随我去天一门总舵,由他直接跟你谈判,只要你接受他的条件,你的全家,包括我这不长进的表兄在内,都可以立即恢复自由。” 杜少恒冷笑道:“为什么要这么拐弯抹角的,目前,我已是他手掌中的鸡蛋,随便派一个人来,将我提去,不就得了吗!” “事情没这么简单。” “原因何在?” “因为,你现在是二娘娘的人。” “二娘娘不也是那厮的夫人吗?” “不错,但他们之间,曾经有过协议,二娘娘的一切行动,都是绝对自由的,现在你既然是二娘娘的人,如非经二娘娘特准,门主可不能随便提人。” “这位二娘娘,可真够了不起的?” “这位二娘娘可的确是了不起的。”曹适存故作神秘接道:“表弟,听说,这位二娘娘某一方面的功夫,号称一绝,胃口也奇大,经常是夜无虚夕,嘻嘻……表弟,欢颜须及时是不错,但也要保重,千万别掏虚了身子。” 杜少恒冷然接道:“你以为我不懂得!” 曹适存尴尬一笑道:“咱们都是年纪一大把的人了,这道理你当然懂得,但我一到这儿,就听说你的生活很不正常……” “吃得饱,睡得着,何谓不正常?” “但你整日里醇酒妇人,可不是办法,须知酒为穿肠毒药,色乃刮骨钢刀,再好的身子旦旦而伐,也是撑不住的,所以,我才特别提醒你一声,要多加节制。” “谢谢你!”杜少恒轻轻一叹道:“表兄,你替我想想看,即使我珍惜这身体,又有什么用?” “至少,你该为令堂着想。” “我已无能为力,请恕我说句不应该说的话,家慈之所以落得目前的情形,一半是她老人家自讨的,我虽然有意分忧,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曹适存连忙接道:“不!你是有力量可以解救她老人家的,只要跟我去总舵,和门主当面谈妥条件就行了。” “对了。”杜少恒注目接道:“方才你说过,那厮没权力向这儿提人,那么,即使我愿意跟你去,又如何能走得了呢?” 曹适存说道:“如果你自愿前往,二娘娘是不能阻止的,这也是他们当年的协议条件之一。” “……”杜少恒深长地叹了一声。 “表弟,可以答应吗?” 沉思了少顷,杜少恒才注目问道:“天一门的总舵在何处?” 曹适存苦笑道:“我只知道那是一个很巨大的天然石洞,大得可以容纳下三五百人,还绰绰有余,四周都是崇山峻岭,形势非常的险峻。” “在河南地区,似乎只有伏牛山山区中,才有这等所在。”杜少恒沉思着接道:“好!你让我考虑一下。” “要考虑多久呢?” “最多三天之内,我会答复你。” 曹适存站起来,笑道:“好!我暂时告辞,但我为你借箸代筹,最好还是答应的好。” “道理何在?” “因为,你已算是一身之外无长物,他能向你提出什么苛刻条件来哩!所以,我认为不妨先行敷衍那厮一番,且将你的老母妻子救出来再说。” “恐怕没这么简单。……” “即使条件谈不拢,对你也没什么损失呀!到时候,你还可以再回来。” “你怎么知道,会有这种便宜事?” “这都是那厮亲口告诉我的。” “你好象是替那厮作说客而来?” “也许可以这么说,但我的出发点,却是为你好。” “谢谢你!”杜少恒挥挥手道:“请吧!我要冷静地考虑一下。” “好,好……我走,我走……”曹适存退出室外,并带上房门。 杜少恒禁不住深长地叹了一声,又和衣躺了下去。 但他没有考虑多久,俏丫头冬梅又悄然进入。 她,径自坐在床头,在杜少恒的脸上吻了一下,娇笑道:“怎么?表兄弟劫后重逢,也不多聊聊?” 杜少恒仍然在闭目养神,只是口中漫应道:“你管这么多闲事干吗?” 冬梅娇笑道:“我活着就是为了要管闲事,尤其是你的闲事。” 杜少恒倏然睁开眼睛,凝注着问道:“这话也有解释吗?” “当然有,但目前还不到解释的时候。” “那么,请出去,现在,我须要安静。” “何必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哩!我又不是老虎,不会将你吃掉。” “……” “杜大侠,我看得出来,你对你这位表兄,好象很不投缘。” “唔……”杜少恒算是默认了。 “那是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我跟他,从小就合不来。” “哦!你们从小就在一起?” “是的,他幼失怙恃,所以一向就住在我家,长大后,就成为我家的总管……” “如此说来,你们之间,等于是亲兄弟一样嘛!” “可以这么说,但他平常游手好闲,不求长进,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尤其喜欢像长舌妇一样,背后拨弄是非,弄得整个家庭中鸡犬不宁,因此,我不但从小就跟他合不来,长大后,并经常出手揍他,令人可恼的是,我父亲却常常偏袒着他,母亲也常常在暗中责备我,说我不该欺负一个失去父母的表兄。” “令堂也很疼爱他?” “那倒不见得,不过,由于他善伺人意,小聪明很多,因而很讨人欢喜。” “这就怪不得了……”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咱们门主连他也一并劫持来,伺候令堂。”冬梅娇笑着,又问道:“他也会武功吗?” 杜少恒有点不耐烦地,反问道:“你问这么多干嘛?” 冬梅神秘地一笑道:“自然有道理的,但此刻,我只先告诉你一点儿,当他到达这儿之前,曾经跟娘娘闭门密谈了足有两个时辰。” “啊!”杜少恒禁不住挺身生了起来,注目问道:“说!他们谈了些什么?” 冬梅纤指一点他的额角。媚笑道:“瞧你这紧张劲儿,也不想想,他们闭门密谈,我能知道些什么哩!” “闭门密谈?” 杜少蹙眉自语道:“一个贵为娘娘的人,跟一个等于是阶下囚的人,闭门密谈?” “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你别忘了,这个阶下之囚,同时也是个大男人。” “大男人又怎样?” “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女人,关起房门来,长达两个时辰,你说会怎么样呢?” 她媚笑着。 “这个……太不可思议了!” “不可思议的事情多着哩!比方说:有一个人,二十年前,是年轻一代中的顶尖高手,但现在,他却沦为一个三流角色,请问,这就可思议吗?”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有人认为你是故意装胡羊。” “话从何说起?” “不但有人认为你是故意隐藏了实力,而且,也认为你到这儿来,使的是苦肉计,即使是纵情酒色,也是故意装出来的。” 杜少恒苦笑道:“那是谁说的?” 冬梅神秘地一笑,道:“暂时我不想告诉你。” “你相信这些话?” “我,算是将信将疑。” “如果连你都不肯相信我,那就没得话说啦!” “这话,听听都是蛮受用的,好象我已成为你的知己朋友了。” 杜少恒笑道:“现在,我们不是好朋友了吗?” “别灌迷汤。我却认为离‘好朋友’三个字,还差上十万八千里哩!” “那么怎样才能算是好朋友呢?” “你的生活经验,远比我丰富,要怎样才能成为好朋友,应该问你自己。”她,娇媚她笑了笑,道:“你说是吗?” “好,我们暂时不谈这些。” “我没有意见。” 杜少恒沉思了一下,立即改变话题,道:“冬梅,方才来的那个曹适存,你以前见过没有?” “没有啊!” “方才,他说,他到这儿来,是有人监视着的,是吗?” “这个,我倒弄不清楚,但有人陪同他一道来,是不错的。” “你是否觉得他这个人,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我倒没有这个感觉。……” “比方说,他跟十二娘闭门长谈……” 冬梅截口娇笑道:“你吃醋了?” 杜少恒苦笑道:“我凭什么吃醋,我不过觉得有点令人费解而已。” “哪一点令人费解?” “你想想看,凭适存那副德性,言语乏味,面目可憎,十二娘又怎会看上他的?” “这叫作乌龟看王八,对了眼呀!”她媚笑着。 “再说,他们又是第一次见面……” “你怎能断定他们是第一次见面?” “方才,你不是说过,曹适存是第一次到这儿来吗!” “第一次见到曹适存的是我。但他们之间,有可能在别的地方见过面,少恒,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冬梅含笑接道:“我叫你少恒,可以吗?” “我没意见。”杜少恒苦笑着。 “那么,以后,我就这么叫你了,请听好,在本门中,男女关系,就和喝水一样,不管是谁口渴了,只要面前有水,就可以取来解渴,懂了吗?” “我懂,我懂……” “现在,我也口渴了,该怎么办……”她,语声既嗲且腻,眉梢眼角,更是洋溢者无限风情。 “很简单,案头上有茶,也有酒……” “不!我不要那个……”话声中,她已采取主动。 由于她就坐在杜少恒的床头,所以采取主动起来,方便之至。 这一来,可使杜少恒慌了起来。 他,一面撑拒着,一面促声说道:“不行!如果十二娘闯了进来,大家都下不了台。” “没那么严重,我已经说过,这种事情,在本门中,太平凡了。”她手中也在忙着,一面媚笑道:“而且,我不妨坦白告诉你,她和那个曹适存都走了,最快也得天黑以后才能回来。” “他们两个一起走的?” “不错。” “去哪儿了?有什么事?” “通通不知道……” 就这说话之间,两人都已成袒裼裸裎,一丝不挂了。 当然,杜少恒为了要拢络这个神秘,刁钻,又慧黠多姿的俏丫头,并未坚拒,否则,冬梅是不会那么容易解除他的“武装”的。 “门还没上闩。”杜少恒指了指房门。 “放心,我进时就闩上啦……”她媚笑着,呼吸也急促起来。 “……”双方都以行动代替了语言。 慢慢地,他发觉,冬梅这个俏丫头,有一种与别的女人不同的韵味。 他,不得不暂时摒除一切杂念,以便全心全意的去享受这一份特殊的韵味。 俏丫头像一条游动着的巨蟒,轻轻的游动,徐徐的游动…… 一种循序渐进的收束感,使他觉得,自己好象成了一株被这条巨蟒盘绕游升的大树。 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每一个男人都向往着这种奇妙的感觉,但却不容易碰上像冬梅这样的可人儿。 她,婉转承迎,疾徐有序。 她,轻轻地呻吟,绝非故意故作,也不是故意献媚。 由那一声声若断若续,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满足的呻吟声中,足以显示,倘丫头在这一方面,的确是够‘渴’的了。 但她却并未因过度的“渴”而显得放荡和恣意的狂烈。 她不像公冶十二娘那样,使得他觉得自己像在攀登一座高不可仰的山峰。即使他已尽了全力,却仍然有难以达到室顶之感。 他跟公冶十二娘在一起时,时常会变得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尽管那是男人们无法避免的通病,他却有点不服气。 但他和俏丫头,却是第一次就使他成为一个征服者。 在女人面前,每一个男人都希望自已成为征服者的。 所以,最初本来是存着敷衍一番的心理的杜少恒,在发觉冬梅的特殊韵味之后,不得不认真地“征服”起来…… 当他付出了“征服的代价”之后,她,显得无限娇慵地,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少恒,现在,我们才真的算是好朋友了。” “唔……” “记着,在天一门中,只有我才是你真正的好朋友,如果你有什么目的,必须相信我,诚心和我合作才行。” “你以为我有什么目的?” “你不说,我也不勉强你,以后,你会慢慢地发觉,谁才是你值得信赖的人。” “但愿如此。”杜少恒懒洋洋地漫应着。 “但我帮助你,也是有条件的,你不生气吗?” 杜少恒吻了她一下道:“在你这位比花解语,比玉生香的美人儿面前,我能生得起气来吗!” 一顿话锋,又含笑接道:“说!说你的条件。” 冬梅一整脸色道:“我要你答应我,当我帮助你达到目的之后,永远不要拋弃我。” 杜少恒禁不住苦笑道:“这要求未免说得太遥远了吧!” “这话我听不懂。”她,像依人小鸟似地,蜷伏他的怀中,仰着俏脸,注视着他,那长长的睫毛,就像两把小扇子,一闪一闪地,衬托上那蕴涵着无限柔情的清澈目光,格外惹人怜爱。 杜少恒忍不住又吻了她一下,轻轻一叹道:“我目前的处境,你应该懂得?” “唔……” “那么,你想想看,我连明天是否还能活着都不知道,又怎能承诺你那种近迹幻想的要求。” “我不管,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要跟你一天,如果有一天你能够扬眉吐气,重整昔日雄风,那就更不消说啦!” “但愿如此,好!我答应你。” “少恒,你真好……”她主动送上一个香吻。 “不过,有几句话,必须事先说明。”杜少恒苦笑着接:“我是一个不祥的人,你也该听说过,以往,凡是和我要好过的女人,结果都弄得不欢而散……” 冬悔飞快地接着说道:“我自信,我会例外。” “我也那么希望,”杜少恒接道:“冬梅,我们起来吧!万一十二娘赶回来,大家都不好看……” 冬梅披唇一晒道:“我才不怕哩!何况,这也是她承诺过的……” 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杜少恒越来越觉得冬梅可爱起来。 平心而论,谈姿色,冬梅最多算是上中之姿。 以往,跟杜少恒要好过的女人,可说是每一个都要比她来得漂亮。 杜少恒最初见到她时,也并未引起他的特别注意。 但她却是特别经看,越看越觉得美。 尤其是当他发觉她在床第间别具韵味的事实后,互相腻在一起时,竟然觉得她比他以往所接触过的女人都要漂亮起来。 即使是目前这披唇微晒的小小动作,也觉别具一番撩人的韵味。 他又有要“征服她”的冲动了。 “水喝多了,会胀肚子的。”她技巧地避开了,并娇笑道:“乖孩子要听话……” 几十岁人了,被一个俏丫头当孩子哄,杜少恒当然有啼笑皆非之感。 也许是怕他继续纠缠,冬梅索性坐了起来,一面重整衣衫,一面娇笑道:“起来吧!该吃午餐了,我去叫他们将午餐送到这儿来。” “也好。”杜少恒懒洋洋地穿着衣衫:“咱们可以边吃边聊。” “还有什么好谈的,你心中的秘密,又不肯透露。” “咱们彼此彼此。” “你认为我也有秘密?” “不错,你想想看,前顷我被困这儿时,你那莫测高深的行动,恐怕你自己也没法自圆其说吧?” “我的一言一行,不但能够自圆其说,而且都是有理由的……” “但目前不便说,是吗?” “是的,总有一天会议你明白。” “所以,我认为你的神秘性,似乎不下于那天一门门主。” 冬梅娇笑道:“少恒,你太过抬举我啦!一个伺候人的小丫头,怎么可以跟门主相提并论。” “我说的是指你们的神秘性,而且,是有事实根据的。” “噢!你且说说看?” “关于那位门主父子俩,以及与十二娘之间的令人费解的关系,都暂时不谈,现在光说你,你,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居然具有以真气传音说话的内家真力,此其一。” “唔……其二呢?” “其二,是具有如此高明的身手,却自甘屈于仆婢之列。” “想必还有其三。” “是的,那就是你和十二娘之间的关系,名为主仆,但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回事,以上这些,都是令人难以理解的,至于你对我的一切,就更不用提了。” 冬梅嫣然一笑道:“不提也好,且等我将午餐弄来再说吧……” 午餐弄来了,有精美可口的菜肴,也有自酿的陈年百花露。 冬梅首先斟满两杯酒,偎在他身边仰脸娇笑道:“少恒,这一顿,我只许你喝三杯。” “为什么?” “不许问,这是命令。” 杜少恒自我解嘲地一笑道:“多年没人命令过我了,听起来倒很新鲜。” 冬梅一举酒杯,道:“喝完这第一杯,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好!”他举杯一饮而尽,道:“什么好消息?说吧!” “方才,我听到可靠的消息,门主今晚要到这儿来。” “这怎能算是好消息。”他苦笑着。 “你知道他是为谁而来?” “总不至于是为了我才来吧?” “恰好相反,正是为了你而来。” “即使为了我而来,也不能算是什么好消息呀!” “怎能不算好消息,你想想看,你们之间的这一宗公案,纠缠多年,还是一个令人难解的谜,如今,你们两位当事人就可以面对面亲自解决了,那自然是好消息呀!” “唔……但愿如此。” “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不论他如何的威胁利诱,你必须坚持原则。” “我知道……” 吃完午餐,冬梅立即收拾碗碟,并叮嘱他好好养神,以应付晚间发生的意外。 ★ ★ ★ 整个下午,杜少恒都在寂静中渡过,没有人打扰,连冬梅也不曾到来过。 照说,这应该是一安心调憩的好机会,但事实上,杜少恒并未好好的调息,因为,他的心事太多了。 晚餐也是由另一个侍女送来的,他也懒得去问,为什么冬梅没来。 等他独自享用过晚餐之后,那侍女才重行出现门口,向他娇笑说道:“杜大侠,神君有请。” “噢!娘娘回来了吗?” “不知道啊!” “冬梅呢?” “也没看到。” 杜少恒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来,道:“好,我们走吧!” 由于这魔宫中的信道,是按奇门阵法改装的,因此,尽管公冶十二娘曾允诺给予他在魔宫中的行动自由,但却等于是口惠而实不至,这就是说,公冶十二娘并未告诉他通过那些甬道的要领。 在此种情形之下,杜少恒的行动自由,也就有限的很,而他的活动范围,也不过是几条可能是不太重要的信道而已。 现在,这个侍女带领他所走的信道,就是他从来不曾走过的一条,因而他特别注意那些拐折处的特征,并暗记心头。 两人默默地通行了约莫百来丈远的甬道之后,那侍女才回过身,娇笑道:“杜大侠,到了。” 说着,并随手将一道铁门推了开来。 杜少恒举步进入室内,背后的铁门也随之关拢,只听那侍女在门外娇笑道:“杜大侠,待会,婢子再来带你回去。” “唔……” 杜少恒一面漫应着,一面举目打量这个房间。 那是一个只有丈五见方的房间,在室顶的柔和珠光照映之下,除了正当中的一把木椅之外,空洞洞地,并无任何陈设。 他,方自微微一蹙眉峰之间,一个雄浑的语声,忽然在室内响起:“杜大侠请坐!” “我知道这把椅子就是替我准备的。”杜少恒坦然就座之后,才笑问道:“阁下就是天一门门主?” “不错。” “阁下皇恩浩荡,特别召见我,咱们就是这个样子交谈?” “唔……” “这未免太不公平了吧!因为,你能看到我,我却没法看到你。” 经过这简短的对话之后,杜少恒已发觉对方的语声是由他对面墙壁上一个约幕拳头大小的圆洞中传出。 而且,也隐约地可以看到对方那神光熠熠的目光。 天一门主的语声笑道:“杜大侠,你我之间,本来就是处于不太公平的状态中,所以,目前,你大可不必计较这些。” “说得也是道理。”杜少恒苦笑了一下道:“门主大人,由你这种不愿意让我看到的情形判断,你我之间,可能是朋友?至少我们曾经见面,是吗?” “杜大侠,我请你到来,可不是研究这些的。” “好!说你所要说的吧!” “唔……杜大侠,你已经知道,我的武功,是获自五十年前,詹老怪所遗留下来的秘籍?” “不错。” “你也知道詹老怪的下场吗?” “据江湖传说,詹老怪是生死下落不明,所以,知道老怪的下场的人,恐怕不多,像我这个末学后进,当然更没法知道啦!” “那么,你也不知道,詹老怪武功的来源了?” “不错。” “这就奇了……” “这有什么稀奇,詹老怪在江湖上搅得满天风雨的时候,我还没有出世……” “话是不错,但至少令尊生前应该向你说明的。” 杜少恒微微一道:“你认为先父知道这些?” 天一门主的语声道:“我不但知道令尊知道这些,也敢断定他必然已经告诉过你。” “阁下何所据而能如此武断?” “因为,我所知道的,有关詹老怪的一切,甚至于连那武功秘籍,都是出令尊身上所获得。……” “啊……”杜少恒听了,禁不住为之身躯一震。 “你表演得够精彩!”天一门主的语声冷笑着。 杜少恒苦笑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要是不信,那可是没有办法的事。” 天一门主的语声道:“姑且算是你不知道这些吧!现在,就让我来告诉你,你不妨把它当作故事听。” “好!在下恭聆?” “首先,我告诉你,詹老怪的武功,可能是来自白云山庄……” “你说的那有天下第一庄之称的白云山庄?” “你说,威震江湖的白云山庄,难道还有第二家吗?” “可是,据我所听到的传说,当年的白云山庄少庄主江自强大侠,自从消弭永乐年间的一场大劫,与永乐皇帝朱隶闹得颇为不快之后,立即封刀归隐,不再过问朝廷和江湖中事,屈指算来,已经是七十年以前的事了,像詹老怪那样的人,怎么又会由白云山庄获得武功的呢?” “你忘了,我方才说的只是可能。” “可能就可能吧!请继续说下去。” “现在,请听好。”天一门主的语声接道:“我所获的詹老怪的武功秘籍,是一个手抄本,是由令尊亲手交给我的,也是令尊的笔迹……” 杜少恒几乎震惊得要跳了起来,道:“有这种事?” 天一门主的语声冷笑着道:“不相信,你瞧!” 一个纸团由小圆洞中投向杜少恒。 那显然是秘籍中撕下来的一页,杜少恒打开来,目光一触之下,禁不住身躯发出一阵轻微的颤抖。 天一门主的语声道:“这笔迹不错吧?” “不错。” “这一页,我已经另行抄录了一份,这是令尊遗下的墨宝,你且留下来作个纪念吧!” “那我先谢了!”杜少恒苦笑着。 “你知道我告诉你这些的原因吗?” “难道说,你认为那个正本,是在我的手中?” “如果你我易地相处,你是否也会这么想,何况,我所获得的秘籍抄本,其中还有若干不完整之处,那显然是令尊藏了私……” 杜少恒截口冷笑一声,道:“藏了私?像此等珍贵的武功秘籍,先父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给,却给了你,他既然给了你,又有什么理由要藏私?” 天一门主的语声道:“令尊为了要使自己儿子的武功冠绝群雄,自然要藏私……” 杜少恒道:“但事实上,先父并未交什么武功秘籍给我,否则,我现又何至于受你的挟持。” “那是你故意装胡羊!” “随你怎么说吧!门主大人,如果你所言属实,则幸亏先父逝世前,是我亲侍汤药,否则,我会认为先父是你谋杀的哩!” “我不在乎背黑锅!” “告诉我,你是谁?” “不管你是真不知道也好,是故意装胡羊也好,我可以透露一点,我是令尊身边的人,也是你所认识的人。” “先父生前,身边的人可太多了……” “你慢慢的去想吧!如果你是真不知道的话。” “你已肯定那秘籍正本在我手中?” “不错,我不但肯定那秘籍正本是在你手中,而且还断定令尊必然另有所赠。” “亲为父子,这种忖测,是颇合理。”杜少恒苦笑了一下道:“但我不能不提醒你,先父生前,可不曾使过詹老怪的武功……” 天一门主的语声截口接道:“不是令尊不使用詹老怪的武功,而是他来不及研参,因为那本秘籍,是在他世之前的三个月所获得的。” “这是先父亲自告诉你的?” “不错,当时,令尊还说过到现在说来可算是一段武林秘辛的新闻。” “啊!那是属于哪一方面的?” “就是有关詹老怪的下落,和詹老怪的武功来源,可能是获自白云山庄的那一段,阁下有兴趣听吗?” “我正听着。” “先说詹老怪的下落,根据令尊所说,詹老怪是被一位年约十七八岁的白衫书生所押走的……” “会有这种事?” “那白衫书生年纪虽轻,但身手却是高得吓人,那位在当时武林中号称无敌的詹老怪,只走了五招,就被制服,乖乖的给押走了。” “那白衫书生是什么人呢?” “当时,令尊没听到他们说话,但却忖想那可能是白云山庄的人。” “唔……这倒是有此可能。” “詹老怪被白衫书生押走时,路边遗下一个青布包袱,也就是令尊获得那本秘籍的由来。” 杜少恒轻轻一叹道:“这真是一个闻所未闻的武林秘辛。” 天一门主的语气一沉,道:“故事说完了,现在说现实问题,我问你:令表兄曹适存,是否已将我的话转达给你了?” 杜少恒唔了一声道:“不过,曹适存所说的话,含糊不清,最好还是由你再说一遍。” “不错,他的话含糊不清,但我的话却是非常明朗,听着,如果你想解救你的老母和妻子,和恢复你自己的自由,就必须要将那秘籍正本,以及令尊所暗中交给你的东西,完全献给我。” “那我不妨坦白告诉你,那秘籍我不曾看到,先父生前也不曾交过别的东西给我。” “这是说,你不打算解救你的老母和妻子,也不想恢复你自己的自由了?” “我何尝不想,但,你无中生有,强人所难,我没法满足你的要求,那也就只好豁出去啦!” 天一门主的语声冷笑道:“好!我有办法教你就范的!” 杜少恒也笑道:“那恐怕不可能,我身边没有的东西,即使你杀了我,也没有用!” “我不杀你,但自有办法教你乖乖地献出来。” “那咱们就走着瞧吧!” “来人!将杜大侠送回去!” “是!” 随着这一声娇应,那原先带领杜少恒前来的侍女,又启门而入,含笑说道:“杜大侠,走啊!” “慢着!” 是一个突如其来的语声,既清且脆,显然是出自一位妙龄少女口中。 那天一门主的语声中,有着太多的惊讶:“谁?” “我!” 问话的人固然很简短,回答的人同样也很干脆。 但事实上,见面不如闻声,随那侍女背后进来的,却是一个全身黑色劲装,身裁拥肿,脸色苍白,长发垂及臀部的年轻女郎。 她一进门,就向已经站起身来的社少恒笑道:“杜大侠,请稍安勿躁,看完一场热闹再走。” 接着,又向一旁的侍女声喝道:“小姑娘,请将杜大侠的椅子移到门口的旁边去。” 莺声呖呖,如珠转玉盘,悦耳已极,只是那张苍白得不带一丝血色的脸蛋儿,却实在不敢恭维。 那天一门主的语声呵呵大笑道:“妙啊!好美妙的语声,光是听听,就使我全身酥上半天啦!” 这位天一门主,不愧是一代枭雄,尽管这位来历,也显含有敌意的长发女郎,来得太过突然,但他除了最初那一声“谁”字中含有惊讶成份之外,此刻,却居然若无其事地,调侃起对方来。 而且,不等方接腔,又沉声喝道:“丫头,还不遵照这位姑娘的吩咐,将杜大侠的座椅,移到门口去!” 原来那个侍女还正发呆哩! “是……”听到天一门主的喝声之后,那侍女才回过神来,娇应一声。 天一门主的词锋,又转向那长发女郎:“有着如此美好嗓音的姑娘,我想她的面貌与身裁,也一定是长得恰到好处的……” 长发女郎娇笑道:“但眼前的事实,却很使你失望,是吗?” “我一点也不失望,姑娘,解除你身上和脸上的伪装吧!” “可以,有两个办法,第一,先解除你自己的一切伪装。” “姑娘认为我也有伪装?” “我不但认为你的身裁面貌有伪装,而且,我也已经猜想到你是谁?” “我不信!” “要不要我当杜大侠的面前,来替你揭穿?” “你不妨说说看。” “门主大人,只要你敢到这个房间中来,我就能猜中你是谁?”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玩些什么花枪!” 话声一落,“呀”然一声,那小圆洞的墙壁上,忽然现出一道门户,一袭黑色长衫,面幛黑色纱巾的天一门主缓步而出,道:“本门主已经来了,你说我是谁?” 长发女郎目光深注着,“唔”了一声道:“较我所想象的,至少矮了五寸,你显然是施展了缩骨神功。” 天一门主接道:“这些,都是题外话,说吧!我是谁?” 长发女郎秀眉一挑,道:“你真要我当着杜大侠的面前,揭穿你的身份?” 天一门主笑道:“不错,即使你猜中了,我也不在乎。” “好!”长发女郎一个字一个字地接道:“你,就是杜大侠的表兄曹适存。” 此话一出,杜少恒禁不住身躯一震地,心中忖念者,道:“该死!为什么我未曾想到这一点……” 但天一门主却呵呵一笑道:“姑娘好聪明啊!” “是我猜对了?” “不,完全错了!” “你敢解除伪装,让我仔细瞧瞧吧?” “那有何不可!”天一门主含笑接道:“不过,我有条件。” “说说看!” “那就是当我解除伪装之后,你也必须以本来面目示人。” 长发女郎笑道:“本来是可以的,何况,方才我自己也等于已经说明白,只要你自动解除伪装,我也可以以本来面目示人,但现在,却不同了。” “有何不同?” “因为,你所说的准备解除伪装,是被我逼出来的,那不是自动。” 天一门主笑道:“你不接受我的条件,那我也只好暂时保密了。” 长发女郎笑道:“你不敢解除伪装,就表示我的猜想没错。” “姑娘还认定我就是曹适存?” “唔……” “如果我显示本来面目,证明你是猜错了呢?” “那我也自动以本来面目给你瞧瞧。” “这还不够。” “那要怎样才够?” 天一门主邪笑道:“如果我看中了你,你就必须留下来,作为神君的新宠。” 对这种非常唐突的话,长发女郎居然一点也不以为忤地,反而娇笑道:“那也未尝不可以,但你必须显一点真本事给我瞧瞧,只要你能在武功上胜过我,一切都好商量。” 天一门主含笑点首道:“好!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长发女郎漫应道:“是的,一言为定,门主大人,我正等着你现原形哩。” “姑娘别说得这么难听啊……” 话声中,天一门主已取下幛面纱巾,现出一微显苍白的,圆笃笃的胖脸。 长发女郎嚷道:“不行!你还戴有人皮面具。” 天一门主笑道:“人皮面具,当然也要揭掉……” 人皮面具揭掉了,那张圆笃笃的胖脸,除了肤色苍白变红润之外,已没甚变化。 而且,谁都可以一目了然,那的确是一张未经过任何伪装的本来面目。 这情形,不但使那长发女郎殊感意外,连坐在门口的杜少恒也深感失望地,脱口一叹道:“真想不到,你还这么年轻。” “四十出头的人啦!还算年轻。”天一门主含笑向长发女郎问道:“这位姑娘,杜大侠的表兄曹适存,是个样子的吗?” 长发女郎冷笑道:“总有一天,我会揭穿你的真实身份……” 天一门主截口笑道:“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你该实践诺言了……” “姑奶奶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话声中,她的娇躯突然像陀螺似地一阵疾旋,她外面那身拥肿的黑色衣衫,化成片片,作蝴蝶飞舞,纷纷洒落她周围的丈远之外。 天一门主禁不住脱口钻道:“好高明的内家真力!” “阁下谬奖了!” 话落同时,她的娇躯也静止下来,现出一位全身红色劲装,脸色白里透红,美得令人不敢逼视的美姑娘来。 原先那传出天一门主语声的小圆洞中,传出公冶十二娘的惊呼道:“原来是你!” 原来这位红衣女郎,就是那位自称能代表欲望香车车主的文真真。 尽管文真真方才是改装易容,却并未服过变音丸。 这就是说,她的嗓音还是原来的嗓音。 因此,杜少恒一听那嗓音,就有似曾相识之感。 等到她与天一门主交谈过三五句之后,杜少恒已能辨别出是文真真的嗓音了。 所以,眼前的变化,对其余的人,算是一个意外,但对坐在门口的杜少恒而言,却是一点也不感到惊奇。 文真真目注那小圆洞,披唇微晒道:“二娘娘感到很奇怪?” 公冶十二娘的语声娇笑道:“是呀!”说着,人也启门而出,越过天一门主和文真真的身旁,向杜少恒身前缓步走了过来。 天一门主向公冶十二娘沉声问道:“十二娘,这位姑娘是谁啊?” 公冶十二娘头也不回答道:“她呀!姓文,名真真,自称可以代表欲望香车主人的身份……” 天一门主“哦”了一声,目注文真真笑问道:“姑娘就是那与本门的曹总巡察订有君子协议的那一位?” 文真真披唇一晒道:“阁下这话该只能算是说对了一半,当时,曹子畏是在自动认输的情况之下,被迫而订城下之盟,不能算是君子协定。” 天一门主道:“不论是君子协定也罢,城下之盟也罢,既然双方已有协议在先,则姑娘此行,不论有任何理由,都已构成了违约的行为。” 文真真秀眉一扬,道:“我不在乎什么违约不违约,但我不能不提醒你,当时,我跟曹子畏的协议是:如果他赢了,我接受他的节制,否则,就不许再找我的麻烦……” “我们没找你的麻烦。” “我也不曾违约,因为,那协议对我而言,没有任何约束力。” “这……话是不错,只是,这协议太不公平了!” “既然是城下之盟,那自然谈不到公平二字。” 天一门主苦笑了一下道:“姑娘好一张犀利的咀皮子!” “我是就事论事。” “好!我承认你不算违约,但你擅闯本座分宫,如果本座要将你留下来,也自然不能算是违约的了。” 文真真娇笑道:“这一点我同意,怕只怕,你没有留下我的力量。” 这些,我不跟你争论,且让待会的事实证明,现在,请告诉我,。此行有何目的?” “此行目的,就是要揭穿你的身份,这,也就是我方才请杜大侠慢点走的原因。” “本座的真实身份,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为了好奇而已。” “好奇?”天一门主呵呵大笑道:“这回,你算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啦!” “你认为我会把自己陷在这儿?” “不错啊……” “请!”她已解下腰间的一条红绫软带。 天一门主注目问道:“姑娘肩头明明插着宝剑,却为何改使红绫软带?” 文真真道:“因为,我还不曾遇到过值得我用剑的人。” 她的语气虽然平淡无奇,但仔细想想,却能气炸天一门主的肚皮。 但天一门主也很够风度,不但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淡淡地一笑道:“姑娘可狂得令人可恼。” “是吗?我自己可一点也不觉得,”文真真俏脸一整,道:“门主大人,本姑娘任务在身,不能耽搁太久,所以这一战,不能不有个限制,也必须谈点条件。” “好,你说吧!” “以五十招为限,我输了,任凭处置,否则,你得以贵宾之礼,亲自恭送我出门。” “还有吗?” “没有了!” 天一门主笑道:“这条件对我来说,我是占了你太多的便宜啦!” “那我就先谢了!” “就算是作为对曹子畏那个不公平的协议的一点点补偿吧!” 一旁的公冶十二娘插口娇笑道:“如果二位打成平手,又该如何说法?” 天一门主飞快地接口道:“打成平手算我输。” 她,人本美得出奇,目前一笑,说它具有倾国倾城的魅力,是一点也不算夸张的。 文真真娇笑道:“在一个‘狂’字上,阁下也不肯吃一点亏。” 天一门主呆了呆,才讪然一笑道:“咱们彼此彼此。” “亮兵刃!” “姑娘既使用红绫软带,本座也只好以一双肉掌奉陪,请!” “本姑娘有请了……” 随着这一声娇喝,她手中的红绫软带,忽化长虹,向天一门主身而飞投过去。 “来得好!”天一门主朗笑一声,左手抓向对方的红绫软带,右手同时轻飘飘地击出一掌。 在外行人看来,这种打法似乎有点儿戏。 但实际上,可不是这么回事。 文真真的红绫软带固然具有无穷的变化,与极大的潜力,天一门主使的,也是詹老怪的“恨天掌法”,而且还蕴涵着威力极强的“大静神功”。 他们双方都是不约而同地,打的速战速决的主意,这第一招上,都使出了七成以上的真力。 但听一声裂帛爆响,“咚”地一声巨震,双方各被震退一步,天一门主并朗声大笑道:“小妮子劲道十足,值得本座放手一搏……” 原来天一门主那一招二式的一抓一掌,都击个正着。 不过,他左手抓住的红绫软带,潜力十足,又滑如泥鳅,根本没法着力,至于右手那一掌,本来是击向文真真的左肩,但却眼前红影一闪,如击败革似地,击在一段红绫软带上。 这第一招,可算得上是斤两悉称,难分轩轾。双方再度交手之后,立即展开一场以快制快的抢攻。 天一门主固然是身法诡异,掌法奇幻而又雄浑,文真真的红绫带,更是夭矫翻胜,有如灵蛇飞舞。 她那红绫软带,全长总有一丈七八,在她手中使来,两头居然出现两种刚柔不同的劲力来,那本来是没有灵性的红绫带,在她手中,却像似具有灵性似地,忽刚忽柔,忽虚忽实地,交相运用,使得得那位功力莫测的天一门主,一点也没占到便宜。 由于双方都是以快动作抢占先机,因而五十招之数,片刻之间,已经届满。 文真真娇喝一声:“停!” 天一门主飞身退出战圈,一翘大姆指笑道:“文姑娘好高明的身手!” “少来这一套!”文真真冷然接道:“门主大人,你怎么说?” “咱们算平手,你同意吗?” “平手就是平手,有什么算不算的?” “是是……这姑娘说得有理。” “那么,你该立即恭送我出门了。” “好的,本座这就亲自送你出门。”天一门门主向站在门口的公冶十二娘说道:“十二娘,请先送杜大侠回寝宫歇息。” “好的……” 杜大侠忽然沉声说道:“不忙!门主大人,我要先问你几句话。” “可以,但我必须先征求一下我这位贵宾的意见。”天一门主向文真真笑道:“文姑娘怎么说?” 文真真笑道:“回不回答杜大侠的问话,那是你门主大人的事呀!” 天一门主道:“我是说,是先回答杜大侠的话,还是先送你出去?” 文真真“唔”了一声道。。“我等一会不要紧。” 天一门主向杜少恒笑道:“杜大侠,你可以发问。” 杜少恒注目问道:“阁下真的是天一门主?” “如假包换。” “可是,我根本不曾见过你。” “这有什么稀奇,连本门中的人,都很少有见到我的真面目的,你是一个外人,又怎会见到过我哩!” “但你曾经说过,你是先父身边的人。” “不错,但我也说过,令尊身边的人太多了,即使你曾经见过,也不一定还记得。” “好!这些暂时不谈,今天,你我总算是已经面对面谈到问题的中心,我已经明白告诉过你,我身边没有你想要的东西,退一步说,即使有,我也不会给你,现在,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你是准备杀了我呢?还是将我永远软禁在这儿?” 天一门主笑道:“我不会杀你,至于你的去留问题,须由十二娘去决定……” 杜少恒截口冷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而且身为一门宗主,想不到却要听命于一个妇人女子。” 天一门主拈须微笑道:“是真名士自风流,是大丈夫当惧内,阁下明白了吗?” 接着,却向文真真笑问道:“对了,文姑娘,据我所知,文姑娘会对杜大侠有过某项承诺,今天难得碰头,你们双方,怎么连一句话也不说?” “与你不相干,”文真真淡淡地一笑道:“门主大人,我要走啦!” 天一门主连连点头道:“行,行,我马上送你出去……” 目送天一门主与文真真二人离去之后,公冶十二娘才向杜少恒笑问道:“少恒,文真真是否曾以真气传音,向你作过什么指示?” “你说呢?” “我说嘛!这是很可能的。”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公冶十二娘正容说道:“少恒,你必须相信我才行。” 杜少恒轻轻一叹道:“十二娘,我不妨老实告诉你,现在,我不相信任何人,也不对任何人抱什么希望。” 公冶十二娘苦笑道:“不相信就不相信吧!我送你回寝宫去!” ★ ★ ★ 离开魔宫后的文真真,显得没精打采地,连走路也提不起劲来。 此时,约莫是三更稍过。 虽然风雪早于两天前停止了,但北邪山上,却仍然有着很深的积雪。 她,踽踽独行着,只有脚步踏在积雪上的“沙沙”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当她离开那地底魔宫约莫里半路程之间,忽然一声冷笑,划空传来:“丫头,既入了宝山,岂能空手而回!” 她,听若未闻地,仍然是缓步而行,但内心之中,却不由地激起一阵轻微的震荡。 因为,那语声虽然阴冷,却显然是出于一个女人之口,而且,语声好象就在她耳边,也好象是由四方八面传来,那,显然是传音功夫中的最高境界——“六合传音”。 “那是什么人呢?……” 她,心念电转之间,那阴冷的语声又道:“丫头,我跟你说话,你没听到!” “这儿只有姑奶奶,没有丫头……”文真真继续昂首阔步,向前走着。 “咀皮子硬不管用,丫头,你敢不敢同我较量一番?” “龙潭虎穴我都闯过了,谁还怕了你这个藏头露尾的东西!”文真真索性停了下来。 “那古墓之中,不过是一群尸居余气之徒,你要是能找出我的藏身之处来,我才真的佩服你。”此人的涵养功夫算是颇具火候,尽管文真真的话很不好听,她却始终没有生气。 文真真道:“听你这种语气,好象不是天一门中的人?” “你以为,只有天一门,才有几个象样的人物?” 文真真娇笑道:“别向自己脸上贴金,姑奶奶还没将你当作一个象样的人物,而且,自我出道以来也不曾碰上一个象样的人物。” “至少,现在你已经碰上了!” “只学会一些不成气候的‘六合传音’功夫,你就认为已经算是一个象样的人物了……”她,发出一串脆若银铃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那阴冷语声的人,算是第一次有了愠意。 “我笑你是在孔夫子面前卖三字经……” 话声未落,蓦地长身而起,疾如电掣地,向十五六丈外一座巨大的墓碑处疾扑而去。 对方也不等她的身形泻落,由墓碑后腾射而起,“砰,砰,砰”凌空互击三掌,双双一个倒翻,飘落丈五之外。 那是一位身着青衣衫裙,青纱幛面的中年妇人,由语声与那颇为苗条的身裁判断,年龄应该是在三至四旬之间。 文真真目注那青衣妇人,娇笑道:“我说你的‘六合传音’功夫,还不成气候,你服气吗?” 青衣妇人抬手一掠须边青丝,冷冷地接道:“平心而论,凭你这年纪,能够察觉我的藏身之处,我不能不佩服你……” “我不稀罕你的佩服……” “丫头,别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严格说来,你我二人应该是友非敌。” “何以见得?” “因为,我也是为了,要查证天一门主的身份而来的。”青衣妇人格格的娇笑道:“天一门主,他原来是一只老狐狸,你的武功虽然够高明,但是,江湖阅历仍然太差,又太过自负,所以,才有方才的徒劳往返……” “方才,你也在墓中?” “是啊!否则我又怎知道你白跑一趟。”青衣妇人含笑接道:“文姑娘愿意与我合作吗?” 文真真笑道:“合作?跟你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合作,你真把我看成三岁娃儿了!” 一个苍劲语声,划空传来,道:“娘娘,别枉费唇舌了,神君有旨,先行留下这个小妞儿……” 话落人到,一个两鬓斑白的灰衣老者,疾射当场。 文真真目注青衣妇人娇笑道:“阁下这狐狸尾巴,现得太早了一点啊!” 青衣妇人不理会文真真的嘲笑,却向那灰衣老者问道:“刁护法,神君怎么又临时改变主意?” 灰衣老者显得颇为恭敬地回答道:“回娘娘,神君之意,是要逼使那老的出面。” “老的?是什么人?” “就是那欲望香车的主人。” “哦!对了!擒住小的,不怕老的不出来,不过……”青衣妇人沉思着接道:“这丫头的身手,方才我已见过,要想生擒她,恐怕要多费点时间。” 文真真插口笑道:“娘娘,不是我小觑了你,这一辈子,你也休想生擒我!” 青衣妇人娇笑道:“咱们走着瞧吧!” 一阵人影飞闪,又飘落三个灰衣人。 不过,这三个新来的灰衣人,都是年约三旬出头壮年人,他们一到场,立即与那先来的灰衣老者,取四面合围之势,将文真真围在核心。 青衣妇人目注灰衣老者问道:“刁护法,神君怎么没来?” 文真真抢先娇笑道:“娘娘,你们神君身为一派完主,却食言背信,他还有脸皮来见我吗?” 灰衣老者沉声喝道:“姑娘别信口雌黄,咱们神君岂是食言背信的人!” 文真真道:“你既然贵为护法,方才,本姑娘与你们神君所订的君子协定,想必已经在暗中听到!” “不错。”灰衣老者点首接道:“那协议只是以贵宾之礼送你出门,这一点,神君已经作到,我不能不提醒,方才的协议中,对神君并无其它约束,何况,咱们目前的行动,只不过要逼使贵上出面,不但不会难为你,而且还会以贵宾之礼款待。” 文真真笑道:“这么说来,理由都给你占尽啦!” “这是事实……” “别废话了!请吧……”话击中,她已解下了腰间的红绫软带。 对方也亮出了兵刃,两个使刀,两个使剑,灰衣老者并含笑接道:“姑娘,我们并无恶意,最好你是自动留下来,免得伤了和气。” 文真真冷笑道:“既然怕伤和气,为何要逼使敝上出面呢?” 灰衣老者道:“这理由很简单,咱们神君志在独霸武林,而贵上实在太神秘了,自然有加以认识的必要。” 文真真似笑非笑地接道:“要想认识敝上,我倒是可以提供一个办法……” “啊!请说?” “先行斋戒沐浴,手捧禀帖,三步一跪,五步一拜,有一份诚意,我一定替你们神君引见敝上……” 不等地说完,灰衣老者已气得鬓发怒张地,厉叱一声:“丫头,你敢消遣老夫!” 文真真娇笑道:“姑奶奶消遣了你,你又能怎样哩?” “先擒下你这丫头再说!”灰衣老者一面挥刀进击,一面大喝一声:“咱们上!” 那“上”字的尾音未落,另四道寒芒一齐向文真真身前疾射而来。 但听“咚咚”连响,四般兵刃都击败革似地,被文真真的红绫软带震得反弹而回,如非他们身手高明,临阵经验丰富,应变神速,乘机借力缓纵,很可能兵刃会被震得脱手飞去。 这一招硬拚,所发生的意外结果,不但使得当事人的四个灰衣人目射骇芒,呆立当场,作声不得,连一旁掠阵的青衣妇人的幛面纱巾,也起了一阵轻微的波动。 说来,也难怪他们会感到极度的震惊。 四个灰衣人,身为天一门中护法,其身手之高明,自不难想见。 不久之前,天一门主还亲自领教过文真真的高明身手,在明知文真真不是猛龙不过江的情况之下,所派出来拦截文真真的高手,自然是经过慎重的考虑。 尽管四个灰衣人的作用,可能只是为了消耗文真真的真力,然后由青衣妇人拣便宜,却是谁也不能否认这四个灰衣人是天一门中的精英人物。 以四个天一门中的精英人物,在四对一的情况之下,被一位年轻的美姑娘一招震退,这情形,又怎不教他们心惊胆战地呆立当场! 但文真真却嫣然一笑道:“对不起,方才我一时收手不住,使四位受惊,这一招不算,咱们再来过……” 所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四个灰衣人再窝囊,也忍不住对方的这种讥讽。 因此,四个人又怒喝一声,再飞身扑了上去。 那四个灰衣人的武功造谐,本来就很高,使的又是詹老怪所传下来的“恨天刀法”和“恨天剑法”,何况又是含愤进击,其威力自非等闲。 可能是文真真这一次手下留了情,也可能是被对方的全力合击之势给压制住了。 此刻,五个人居然打成了平手。 刀光似雪,剑气如虹! 在似雪的刀光,与如虹的剑气中,一道夭矫游龙,将文真真的娇躯,围护得风雨不透。 那霍霍刀光,与森森剑气,分明是每一招一式都击在红绫软带之上,但此刻的红绫软带上,却没有一点反震之力,刀剑击中它,就像击在虚无飘渺的空气中,如果自己的力量挐捏不好,很可能会连整个人都冲了上去。 而且,那红绫软带上,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吸引力,会冷不提防地吸住他们的兵刃,迫得他们必须使尽全力,才能勉强挣脱。 所以,对外围的四个灰衣人而言,尽管他们不像那第一招时那么丢人现眼,但内心的感受,却并不比那被一招震退时轻松。 约莫交手了五十招,那四个灰衣人已是额头见汗,呼吸重浊,行动也迟滞起来。 那围护在红绫软带中的文真真,忽然娇笑道:“娘娘,调教这样四位高手出来,可不容易啊!” 青衣妇人冷然接道:“听你这语气,你已准备杀死他们?” 文真真道:“不!不瞒娘娘说,我还不曾杀过人,所以作为我开杀戒的对手,必须是一个够份量的人物才行……” 青衣妇人截口接道:“既然你不准备杀他们,说那些废话干吗?” “我虽然不杀他们,却准备废了他们的武功……” “你敢?” “娘娘且拭目以待吧……” 她的话没说完,外围的四个灰衣人已骇然飞纵三丈之外。 文真真“格格”娇笑道:“四位别怕,我必须等你们娘娘示下才下手的呀!” 这一么一来,不但使得那四个灰衣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恨不得有道地缝可以钻了进去,连一旁的青衣妇人也禁不住气得身躯微微颤抖,那一幅幛面纱巾,也为之剧烈地波动。 可惜的是,由于她戴着幛面纱巾,役法看到她的脸色,否则,那一定是非常够瞧的。 文真真却是得理不饶人地,娇笑道:“娘娘,想消耗我的真力,或者是想由一旁观察我的武功路数,都是梦想,我看,还是你自己亲自……” 青衣妇人截口怒叱道:“丫头!你以为我留不下你!” 文真真漫声娇应道:“那就要等事实证明了……” “好!我成全你!”青衣妇人“呛”地一声,已披头出肩长剑,一面飞身进击,一面怒叱道:“丫头接招!” “刷,刷,刷”一连三剑,发出“锵,锵,锵,”三声金铁交鸣之声。 这两人一交上手,别具一番肃杀气氛。 同样是一枝青铜长剑,但在衣妇人的手中,却像是具有灵性似地,显得有如生龙活虎。 文真真仍然是使红绫软带。 青铜长剑击在红绫软带上,居然会发出“锵锵”的金铁交鸣之声,由此已不难想见,文真真的内家真力有多么精湛! 剑气如虹,红绫似锦! 片刻之间,两人已恶斗了三十招,却是一个斤两悉称的平手局面。 人影翻飞中,只听文真真娇笑道:“娘娘,你我之间,无冤无仇,这一场厮杀,多没来由!” “哼!废话!” “娘娘,我是一番好意,凭你这正宫娘娘的身份,跟我这个末学后进交手,所谓胜之不武,万一败了,那就会后患无穷啦!” 青衣妇人以行动作了答复。 “刷,刷,刷”一连三剑,居然将文真真迫退三步。 文真真一面立即还以颜色,一娇笑道:“这才像个娘娘样子,方才,我还以为你认为我是末学后进,不屑以真才实学赐教哩!” 她手中的红绫软带,忽然双头齐昂,像白蛇吐信似地,接连三点,又将青衣妇人迫回原地。 忽然,一声娇喝,遥远传来:“真真,强敌快来,速退……” 青衣妇人冷笑道:“退不了啦……” 远处传来三声霹雳巨震,只听一个苍劲的沙哑语声,呵呵大笑道:“欲望香车车主,也不过如此……” 第七章 香车藏艳质 怒剑揭真情 “放屁!凭你这种见不得人的下三滥,哪有资格跟咱们车主交手!” “那么,你是谁?” “老娘是真真的乳母……” “那真是失敬得很……” 对话声中,那一声比一声强烈的霹雳巨震,一直连绵不绝地传出。 接着,又传来一声怒喝道:“真真,你还不走!” 文真真扬声娇应道:“我这就走啦!” 青衣妇人一面加紧抢攻,一面娇笑道:“丫头,来不及啦!” “闪开!” 随着这一声“闪开!”,文真真手中的红绫软带,忽然化作一道长虹,有如毒蛇出洞,挟着破空锐啸,疾如激矢似地,向对方射去。 势疾劲猛,凭青衣妇人身手之高,也不敢轻撄锐锋,而不得不闪身暂避。 也就在这剎那之间的缓冲中,文真真已翩若惊鸿地,长身而起,凌空划下一个美妙的半弧,向山下疾射而去。 半空中传来一串银铃似的娇笑道:“娘娘,少陪了……姥姥,真真先走啦……” 远处,传来一声娇笑,说道:“老娘也少陪……” 很显然,文真真那位乳母也走了。 只听得一个苍劲的语声怒喝道:“留下命来!” 那沙哑语声,又沉声喝道:“算了!穷寇莫追……” 那青衣妇人向那四个呆立一旁的灰衣人怒叱道:“你们四个,还不给我滚!” “是是……” 那四个灰衣人一齐喏喏连声地,向青衣妇人躬身一礼,转身疾奔而去。 一道人影,有如长虹经天似地,疾射当场,赫然就是那位天一门的门主。 不过,此刻的天一门主,脸上也戴了一幅纱巾。 他,向着青衣妇人笑问道:“娘娘,瞧出什么端倪没有?” “没有。”青衣妇人显得没精打采地,反问道:“你呢?” 天一门主苦笑了一下道:“我也一样。” “……”青衣妇人轻轻地叹了一声。 “娘娘,别泄气,从现在起,咱们全力对付那欲望香车,不怕它不现出原形来。”天一门主说得蛮有把握似地。 青衣妇人长叹一声道:“说来够咱们惭愧的,竟然连人家的武功路数,都瞧不出来。” 天一门主苦笑一声,道:“对于方才那老婆子,她所使的神功,我已经瞧出一点儿了,只是……” “怎么样?” “好象跟本门的大静神功近似。” “近似?那是表示你还不能确定?” “唔……” “方才,你说只是,那是什么意思?” “那是表示我有一个假想,如果不幸而给我猜中,那是很令人头痛的一件事。” 青衣妇人若有所悟地道:“对于你那个假想,我也有点明白了……” 天一门主截口一叹,说道:“我们回去再谈吧……” ★ ★ ★ 这两位回到那古墓中的密室之后,青衣妇人有点迫不及待地问道:“你那假想是怎样?现在可以说明了。” 天一门主苦笑道:“娘娘,有关詹老怪的武功来源,你总该知道一点吧?” “唔……” “如果说,欲望香车车主的武功,也与咱们同源,那不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吗?” “我的想法却不一样,即使欲望香车车主也获得了詹老怪的武功,也决不会强过咱们,咱们人多势众,可以将其各个击破。” “如果她们是直接跟白云山庄有关呢?” “那不可能,白云山庄早已不许过问江湖中事,他们不会自毁禁令的。” “娘娘,皇帝的圣旨,有时候也可以更改的。” 青衣妇人身躯一震道:“你是说,白云山庄可能会改变作风……” 这二位,一个是一口一声“娘娘”,而身为“娘娘”的青衣妇人,却始终是你呀你的,这情形,可实在有点儿不太正常。 难道说,这也是“唯大丈夫能惧内”的具体表现吗! 天一门主道:“那是很难说的。” 青衣妇人笑道:“其实,只要我们能获得那一份宝藏,就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谈何容易……”他苦笑着。 “对了,你认为杜少恒是真的不知道呢?还是故意装胡羊?” “也许两者都有可能。” “那么,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我想,且等军师研商之后,始再作决定。” “也好……”她轻轻点着头。 天一门主忽然邪笑说道:“娘娘,如果你肯亲自去跟杜少恒谈谈,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不等他说完,青衣妇人已娇哼一声道:“你真是异想天开。” “我不过是提供你一个意见而已。” “让我冷静地考虑一下吧……” ★ ★ ★ 今夜,陪伴杜少恒的,还是俏丫头冬梅。 冬梅一进房门,就娇笑道:“少恒,二娘娘还是不会来,由我陪你,你不讨厌吗?” 杜少恒一伸猿臂,将她搂入怀中,在她的俏脸上亲了一下道:“有着这么一位善解人意的美人儿陪着我,我怎会讨厌哩!” 她,像依人小鸟似地,偎在他怀中,媚笑道:“唔……这还差不多,否则,我刚刚获得的好消息,就不会告诉你啦!” “好消息?是哪一方面的?” “自然是有关你我两人的呀!”她,媚笑着接道:“抱我到床上去,再慢慢谈……” 上了床后,俏丫头又正经起来:“少恒,你得老实一点,先听我讲一个故事。” “行!对于美人儿的命令,我是一向乐于遵从的。”他忽然一怔道:“冬梅,你不是要告诉我好消息吗?怎么又讲起什么故事来?” “这是二而一的事,你懂吗?”她的纤指在他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好!我正恭聆着”他苦笑着。 沉吟了一下,冬梅才悄声说道:“少恒,令尊生前,果真不曾交给你什么秘籍和别的东西?”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这一点,你必须相信。” “我是信得过,但人家却不一定相信。” “你说的是那天一门主?” “唔……”冬梅娇笑道:“凭良心说,少恒,现在,我倒希望你说的话是假的。” “为什么?” “因为,如果你的是假话,则表示令尊生前,曾经有极珍贵的东西交给你。” “假使老父生前,的确交给了什么珍贵的东西给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那样一来,你,我,都可以青春长驻,也可以成为当代武林中的无敌高手。” “那的确是非常具有诱惑力,”杜少恒苦笑着接道:“可惜的是,先父不曾交什么东西给我。” “少恒,只要你肯相信我,诚心跟我合作,这目的还是可以达到的。” “什么目的?” 冬梅道:“就是那永驻青春,成为无敌高手的目的。” “这就是你方才所说的好消息?” “是的!”冬梅殷殷地接道:“天一门主用尽千方百计劫持你,以及我冬梅不惜屈身奴仆,潜伏这儿,为的都是同一个目标。” 杜少恒道:“就是那青春永驻,成为无敌高手的目标?” “不错。” 杜少恒蹙眉问道:“那究竟是一些什么宝物呢?” 冬梅道:“那是半份藏宝图,据我所知,那张藏宝图一共分为四份,现在,我已确定,那藏宝图的一半是在天一门主手中,如果说,将那张藏宝图分为上下二部的话,则天一门主手中,所获得的,是上半部的左半和下半部的右半,听懂了吗?” “懂!懂!一张图,这么一分割,可就是等于是一张废纸了!”杜少恒接问道:“关于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又难道你已经看到了?” “并没看到,我不过是由天一门主与娘娘的片段对话中加以串连后所作的假定,但我自信,我这个假定绝对不会错。” “你的所谓合作计划,就是想获得天一门主手中的那半份藏宝图?” “是的。” “那只是半份图,即使获得了,还不仍然等于是一张废纸!” “在别人手中是废纸,但在我手中,却是无价之宝。”她笑了,笑得好神秘。 “难道说,那另外的半张图,是在你的手中?” “这下子,你总算聪明起来啦!”冬梅俏脸一整,道:“少恒,到目前为止,知道这一秘密的!还只有你我两人,你明白这事情的严重性吗?” “放心,我不会泄露的。”杜少恒苦笑道:“天一门主自称是先父身边的人,获得那半份藏宝图,可以说得过去的,你,年纪轻轻,不可能是先父身边的人,那半份藏宝图又是怎么获得的?至于我自己,身为先父亲生儿子,对这么重大的事情,却一无所知,这情形,可真该叫我愧煞!” “少恒,你不用难过,你之所以对这事情一无所知,可能是别有缘故,”她笑了笑道:“至于我之所以获得这半份藏宝图,却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所促成的。” “唔……我正恭聆着。” 在这节骨眼儿上,冬梅却将话题岔开去忽然说道:“少恒,你知道公冶十二娘的来历吗?” “不知道啊!冬梅,怎么你又说到题外去了?” “别忙,我说的还是主题。”冬梅含笑接道:“现在我告诉你:公冶十二娘,就是以前雪山老怪公冶煌的曾孙女。” 杜少恒禁不住身躯一震,道:“你说的就是那七十多年前跟白云山庄作对的那个雪山老怪?” “不错。” 杜少恒轻轻一叹道:“凭公冶十二娘的家学渊源,武功方面,很可能还会强过那位天一门主,否则,天一门主不会那么纵容她。” 冬梅道:“你说的是十二娘对男人的放纵方面?” “唔……” “这一点,我却不同意,因为,据我所知,天一门主对每一位娘娘都是纵容的,而且,他的纵容是另有目的,决不是由于武功高低的因素!” “另有目的?……。那是怎样的目的呢?” 冬梅含笑接道:“是为了拢络人心,他的每一位分宫娘娘,也就等于是各地分舵主的爱宠,你想,这情形怎不教那些分舵主对他忠心耿耿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 杜少恒苦笑道:“以自己的老婆,去拢络手下人,也只有那个寡廉鲜耻的东西才作得出来。” 冬梅娇笑道:“你的脑子未免太顽固了,官场中,不也有很多人以自己的老婆去巴结上司的吗?” “不错,尽管有媚上媚下之分,但目的则一,算得上是殊途同归。” “殊途同归是不错,但论及当事人的牺牲精神,却是有云泥之别的……” “啊!想必还别有高见?” “是的!你且洗耳恭听吧!”她娇笑着接道:“那些以自己老婆去巴结上司的人,必然是因为他的床头人年轻貌美,或者床第间别有功力,试想,此等货色去孝敬上司,他的牺牲有多大?” “牺牲固然是大,但他们的收获也常常是很丰硕的,只要他所巴结的那个上司不垮台,他就可以步步高升名成利就,谁敢笑他的乌纱帽上加了绿头巾哩!” “但咱们这位门主就不同了,他所用来拢络手下人的,没有一个算是他的专宠,所以根本谈不上牺牲的,严格说来,还应该算是那些被拢络的人,帮了他的大忙哩!” “此话怎讲?” “他广田自荒,暴珍天物,那些人替他耕之耘之,辛勤灌溉,又怎能不算是帮忙!” “死丫头,你这张咀好刁钻!” “我说的都是实情呀!” “实情是不错,但你可得当心,如果那些乌纱帽上加绿头巾的官大人,利用职权,给你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那才是吃不了,兜着走哩!” “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像那种寡廉鲜耻的官大人,只会在自己下属前端架子,欺压善良百姓,在我面前,叫姑奶奶还来不及哩……嗨!你怎么又不安份起来?” 杜少恒涎脸笑道:“此情此景之下,恐怕只有木头人才能安份。” “不行!”她按住他那双不安份的手,“咱们还要谈正经事!” “唔……谈正经事,我倒是希望先听听,你获得那半份藏宝图的经过。” “好的,方才我们已谈到公冶十二娘的来历,现在再谈我跟她结识的经过!” “这一段结识经过,也跟那半份藏宝图有关?” “当然!” “好!请说下去。” “说来已经是半年以前的事了,”冬梅沉思着接道:“那时我途经王屋山山区,由于错过了宿头,不得不连夜赶路,却被一声凄厉的惨号,将我引到一家猎户的茅屋中,可是,我迟到了一步,那个年轻猎人和他那怀有身孕的妻子,业已惨死当场……” “那是怎么回事?” “是一对江湖败类,取胎炼药……” “那真是天理难容!” “是啊!所以,我一进门就将那正准备剖腹取胎的女的杀死,很显然,那女的的武功相当高明,尽管由于我的赶去是事出意外,但她临死前的反击,却证明她的武功比我差不了多少。” 杜少恒笑道:“那你当时算是很侥幸,因为,女的尚且如此了得,那男的身手,总不至于不如女的,如果他们两人联手……” 冬梅白了他一眼,道:“少自作聪明,好吗?” 杜少恒苦笑道:“行,行……” 冬梅道:“事实上恰恰相反,那男的武功,此女的还要差哩,一见他的同伴死了,立即矮了半截,叩头如捣蒜地,哀求饶命,并愿献出半张藏宝图……” “哦!就是你那份藏宝图的由来?” “不错,但当时我眼见那猎户夫妇死状之惨,我一气之下,还是将那厮杀了。” “那是一对怎样的人……?” “跟你我差不多。” 杜少恒禁不住苦笑道:“冬梅,你怎可将咱们和那种下三流的江湖败类相提并论!” “我说的是年龄方面,”冬梅接道:“那女的只有十八九岁,男的却是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当然,我也问过那张藏宝图的来历,他说是得自他的主人,也就是令尊的手中,偷出来的……” 杜少恒禁不住截口骂道:“该死的王八蛋,他叫什么名字?” “这个,我倒是不曾问过。” “以后呢?” “我刚刚杀死那厮,将半份藏宝图收好,公冶十二娘也刚好赶了来,说来也真妙,那个女的,竟是公冶十二娘的身边的侍女。” “你杀了她的侍女,她会放过你?” “她当然不会放过我,但她在交手之前,却提出一个奇妙的条件,她说,只要我能接下她十招而不死,也可以不再杀我,但却要我递补那侍女的职务……” 杜少恒道:“哦!莫非这就是你在这儿当侍女的的原因?” “在当时,是主因,但现在,却只能算是原因之一了。” 杜少恒笑问道:“这也有解释吗?” 冬梅道:“当然有,当时,她封闭我的真力,一直到三个月之后,见我一切表现都很不错,才将禁制解除,那时,本来我想乘机开溜的,但由于获得一个意外的消息,所以我才决定再呆下去。” “那是一个怎样的消息?” “那消息,跟你这个活宝有关……” “啊……” “我于十二娘与门主闲谈中,获悉他们不择手段,逼你出面的原因,是为了那半张藏宝图之后,自然舍不得开溜啦!” 杜少恒笑道:“你是打算伺机将那存于门主手中的半张宝藏图窃取过来?” “是的,但我自己明白,这不是短时期所能办到,而且,困难和危险性都很大,”她娇笑着问道:“少恒,有关我的一切,都已说明了,还有什么疑问吗?” “有。”杜少恒沉思着接道:“首先我要明白,起初你对我的那种不够明朗的态度,究竟是什么原因?” “说来也很简单,起初,我很想将你立即救出去,因为,在我的想法中,藏宝图既然是属于你们杜家,你是杜家的少主,理论上,不须要那份藏宝图,也应该能找到那宝藏。” “但事实上,我却是一无所知。” 冬梅忽然岔开话题道:“少恒,当你第一次进入这古墓中,我们两个人腻在秘室中,向大厅瞧热闹的情形,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 “就在那段时间,有人在暗中以真气传音向我指示,她说她是欲望香车车主,她叫我暂时不要急于救你出去,但要我好好伺候你,另候指示,以后,她会设法促成我的心愿……” 杜少恒不由连忙问道:“以后,她有过什么指示吗?” 冬梅道:“有,她说,藏宝图无关紧要,只要我照顾你的安全,并设法查明那位门主的真实身份。” “那么,你已见过那欲望香车的车主?” “是的。”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是一位很美很美的中年妇人。” “有什么特征吗?” 冬梅苦笑着说道:“这个,我倒是说不出来。” 沉思了少顷之后,杜少恒才接问道:“对了,那位欲望香车车主,是否跟文真真姑娘很近似?” “可是,我还不曾见过那位文姑娘呀!” 杜少恒轻叹一声道:“如此说来,见了也还是等于不曾见过。” 冬梅神秘地一笑道:“我想,那位香车主人,过去一定跟你有什么渊源。” “何以见得?” “因为,她是那么关心你,而你以前又是一位艳闻频传的大情侠。” “这些,暂时不谈,”杜少恒苦笑了一下,道:“对于你,我心中还有一个疑问……” “不要紧,有话就问,我已下定决心,在你面前,我不保持任何秘密。” “那我先说了!” “别客气,说吧。” “你,”杜少恒注目接道:“年纪轻轻,武功都相当出色,究竟是什么来历?还有,在床第间所表现的,完全是大将风范,论功力,很多阅历丰富的成年女人,也比不上你,我绝对不相信这完全是天赋。” “是的,我承认我的床第间的功夫,一半是后天环境所促成,只有一半是天赋。” “可以说详细一点吗?” “当然可以,不过却必须由我的来历说起才行。因为,这本来就是二而一的问题。”她略为一顿,才轻叹一声道:“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来历。” 杜少恒不由一怔道:“世间会有不知道自己来历的人?” “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我想,在茫茫人海中,不知道自己来历的人,决非只有我一个人。” “唔……只是,你这来历如何说起呢?” “就我自己所知道的说吧!”她幽幽地一叹道:“从我有记忆起,我就跟着一个跑江湖贾艺的马戏班,所以,我的武功,是幼年就扎下根基的。” “我不知道我自己的父母是谁,当然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从小人家就叫我冬梅,一直到现在。” 杜少恒忍不住插口问道:“你没问过那位马戏班的班主?” “问过,他说我是路边的弃儿,从小就由他抚养长大,由于我是在一个梅林中被捡到,所以他才替我取名冬梅。” “那马戏班主对你很好?” “好。”她苦笑道:“开始是很好,但在我十三岁时,就夺去找的贞操……” “该死!” “那老家伙嗜色如命,又擅长采补,马戏班中所有女孩,都受过他的蹂躏。” “以后呢?” “以后,我偕同班中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姑娘溜之大吉,在流浪途中,我被一个独行大盗看中,那家伙武功好,床第间更是有一套,我现的武功和床第间的一套,都是那时候所学的,可惜的是,我和他相处不足两年时,他就遭到仇家的暗算,毒发身死。” “以后,你就到这魔宫中来了?” “不错。”她又幽幽地叹了一声。 “对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冬梅给他一个抚媚的白眼,道:“今后的打算,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你是故意装迷糊呢?还是存心将我拋弃!” 杜少恒涎脸笑道:“我怎能舍得将你拋弃哩!” “但愿你言出由衷,”冬梅神色一整道:“我的一切,都已经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了,我年纪轻轻,却是艰苦备尝,历尽了沧桑,少恒,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诺言,今后,我俩休戚相关,安危与共。” “我不会食言背信的,对了,冬梅,有关你的一切,十二娘知道了多少?” “除了那半份藏宝图和我现在的企图之外,我全都告诉过她。” “她是否疑心过你?” “不会,事实上,我已成了她的心腹之一,我知道她在这儿是别有企图,不过,究竟是什么企图却还没弄清楚。” “她是否也想获得那份藏宝图?” “当然会想,但我敢断定,那绝对不是她最先的企图。” “啊!她还有些什么企图呢?” “我已说过,我还没弄清楚。”冬梅苦笑了一下道:“少恒,莫管别人的事,先谈我们自己的问题吧!我想,当他们再向你提及令尊交给你的什么对象时,不妨以一种模棱两可的语气,暂时稳住他们。” “然后呢?” “听欲望香车主人的提示,再定行止。” “你那么相信那样一个神秘莫测的人?” “我不相信她又能相信谁哩!以往,我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儿,现在,我还是孤军地奋战,虽然认识了你,但你的处境并不比我好,何况……”她忽然以一声苦笑结束她的谈话。 “何况怎样啊?” “我还不知道你对我是否有诚意。” “请相信我,冬梅。”杜少恒正容接口道:“只要我还能有扬眉吐气的一天,我决不负你……” “不!必须是在任何情形之下,都不负我才行。” “好!在任何情况之下,都不负你,皇天后土,共鉴此心……” “谢谢你!”她主动给了他一个热吻。 似水柔情与火样的热吻,都不曾消除杜少恒心灵深处的隐忧。 因此,一个深长热吻之后,杜少恒却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冬梅娇笑道:“少恒,别为未来烦心,你我都该绝对相信那位香车车主。” 不等他接腔,又立即接道:“那的确是一位非常神秘的人物,在这戒备森严,通路错综复杂的古墓中,她来去自如,通行无阻……” 杜少恒截口苦笑道:“但那天一门主,似乎比她更要神秘的多。” “何以见得?” “因为,以欲望香车车主的高明,却仍然不能揭开天一门主的身份之谜。” 冬梅笑道:“人,毕竟不是大罗金仙,但我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个谜底,就会揭开的了。” “我也这么希望。” “少恒,”她开始发挥她那天赋的媚态了:“据说,以前跟你好过的女人,都是不欢而散,我衷心希望,我能例外。” “但愿如此。” “唔……现在,正经事都已谈完了,少恒,你说该……该……唔……” ★ ★ ★ 沉寂了好一阵子的欲望香车,又开始在洛阳地区活动起来。 这是杜少恒在天一门那地底魔宫的温柔乡中渡过了半个月之后。 时约三更,明月如水,繁星满天。 那辆神秘的欲望香车,静静的停在洛阳城通往北邙出的官道旁一个小村落前。 由于那四匹神骏的健马并未卸下,而且周身都在冒着盈盈汗珠,可以想见,它是经过一段不算短的路程急驰而来,停下来还不久。 那密封的车厢内,不见灯光透出,但却传出极轻微的喁喁细语声。 那位车把式……“千里独行侠”周桐,正高踞车辕,“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杆,为状至为悠闲。 远处,三道幽灵似的人影,有如浮光掠影似疾射而来。 周桐有意无意之间,以旱烟杆在车辕上敲了三下。 车厢内传出文真真的娇语声道:“老爷子,有三个?” “是的……” 文真真对周桐的称呼很客气,但周桐的答话,却也显得非常恭谨。 也就这两句对话之间,那三道幽灵似的人影,已在车前五丈处射落,赫然就是那天一门主,和他那位被称为少主的宝贝儿子,以及那纶巾羽扇,着八卦道袍,作诸葛武侯装束的军师。 除了那少主还是戴着人皮面具之外,其余二人都是本来面目。 三个人一字横排,天一门主居中,少主居左,军师居右。 对这三位不速之客,周桐视若无睹,仍然高坐车辕上,翘起二郎腿,悠闲地吸着旱烟。 天一门主冷哼一声道:“周桐,叫你们车主答话。” “阁下先报个万儿!” “本座五绝神君,也是天一门门主。” “另外二位呢?” “犬子和本门军师。” “哦……久仰,久仰。”周桐扭头向车厢中恭声说道:“启禀车主,天一门门主率同他的犬子和军师,前来给车主请安。” 他似乎是有意调侃对方,将那“犬子”二字,说得特别响亮。 这情形,使得那位天一门主怒叱一声道:“周桐,你以为当上欲望香车车主的车夫,就没人能治你了!” 周桐悠悠地喷出一口浓烟,道:“就老夫记忆所及,即使是以往,也很少有人能治得了我……” 天一门主截口冷笑道:“我让你先开开眼界!” 一顿话锋,又扬声喝道:“车主,你再不出面,可莫怪我打狗欺主!” 车厢内传出文真真的娇语道:“车主说,只要你门主大人不怕有失身份,你尽管出手好了。” “好!” 随着这一声“好”,他的足下像装了滑轮似地,那四五丈的距离,竟然是一幌而到,五指箕张,向周桐胸前抓了过来。 别看周桐那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其实,面对像天一门主这等对头,他的心中可一点也不敢轻敌。 就当天一门主向他欺身扬掌的同时,他手中的旱烟杆忽然幻出一片杆影,向对方的胸前要穴处疾点而出。 以攻还攻,势猛而又劲疾,而且招势奇幻无匹,以天一门主身手之高,也不得不撒招后退。 虽然天一门主是以徒手对付周桐的兵刃,形势上吃了亏,但以他的身份,被对方手下的一个“车夫”一招逼退,面子上怎能挂得住。 因此,他一退倏进,身形一幌之间,已是双掌齐扬地,和身飞扑,并怒叱一声:“匹夫躺下!” 很显然,天一门主方才是由于轻敌才被周桐一招逼退,此刻,他似乎是使出了全力准备将周桐一举击毙,那声威之盛,使得艺高胆大的周桐,也不由地心头一凛,而不得不准备全力一拚…… 这些,说来虽嫌冗长,但实际上,却不过是天一门主欺身扬掌,向周桐发动攻势之后的剎那之间,所发生的经过。 这二位,一个是身份与攻力都神秘莫测的天一门主,一个是近半甲子以来,在江湖上很少遇上对手的一代怪杰周桐,眼前双方这全力一拚,谁都想象得到,那一定是非常激烈的。 就当这一石破天惊的一击,即将爆发的瞬间,车厢忽然传出一声娇喝:“退下……” 也几乎是在“退下”二字传出的同时,周桐的身躯已被一股柔和潜劲托出三丈之外,而天一门主所发出的足能开山裂石的掌力,自然是完全地击在周桐所坐的车辕上。 说来也煞是作怪! 天一门主那么强猛的掌力,击在车辕上,就像是他临时紧急卸力似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当然,那车辕也没受到一丝损伤。 这情形,不由使得这位天一门主暗中惊出一身冷汗。 说来这也难怪,在这电光石光之间,人家不但将他的掌力化解于无形,同时也将他的对手托出三丈之外,像这情形,怎不教他暗中惊凛不已,如果对方乘机加以反击,岂不是糟之又糟。 就当他心中惊叹,怔立当场之间,人影一闪,眼前已出现一位身着布衫裙的妇人。 此人年约五旬上下,虽然头上已现银丝,但面孔却不见一丝皱纹,肤色红润,眉目也颇为姣好。 她俏立天一门主身前丈远处,淡淡地一笑道:“多谢门主大人手下留情。” 这话听在天一门主耳中,自然不是味道。 因为,事实上,他方才的掌下并未留情,而是被对方暗中给化解掉了。 天一门主冷哼一声,注目问道:“阁下想必就是欲望香车车主吧?” “你不认识我?”青布妇人一怔之后,笑道:“门主大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呀!” 天一门主也是一怔之后,才蹙眉接道:“请让我想想看……哦!对了,你是文姑娘的乳母,我们曾经互拚过掌力……” 青衣妇人目光深注着,披唇一晒道:“难得,难得,已经是好几天以前的事了,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天一门主苦笑了一下道:“阁下请口下留点情,我要请车主答话。” 青衣妇人道:“车主就在车厢中,能够通过我这一关,车主自然会亲自接见你。” 天一门主双肩一扬,道:“阁下莫逼人太甚,本座可并不怕你!” 青衣妇人笑道:“不怕就再行较量一番,前几天拚得不过瘾,今宵正好再行试试……” 他可毫不客气,话落掌随,“砰,砰,砰,”三声霹雳震响过处,天一门主居然被震退三大步。 青衣妇人“噫”了一声,道:“门主大人好象有点不对劲,你这位门主,可能是冒牌货吧?” “你懂得什么!” 随这话声,一道人影疾泻当场,现出一位身裁顽长的蒙面青衫文士,向着天一门主躬身一礼,道:“门主,俗语说得好,打旗的先上,目前这个老婆子,交由属下料理吧!” 天一门主点点头道:“也好,也好,这老婆子身手不弱,不可轻敌。” “属下知道,”青衫文士转过身来,那两道透过蒙面纱巾的冷厉目光,凝注青衣妇人,冷冷一笑道:“咱们门主与贵上辨明敌友之前,不愿伤了双方和气,所以,方才才手下留情……” 青衣妇人截口一“哦”道:“如此说来,老婆子我可得先行致谢一番啦!” “那倒不必。”青衫文士接道:“现在,由在下陪你玩玩,通过你这一关之后,贵上该可出面了吧?” “当然!当然!” “在下可不像咱们门主那么仁慈,你要当心了!” “少废话!” 话声未落,已是一剑横扫过来,并沉声说道:“今宵,老娘领教你的恨天剑法……” 剑虹似雪,锐啸惊人,而且,看似那么平淡无奇的一剑横扫,实则蕴涵着无穷的变化,迫得那青衫文士非得拔剑硬接不可。 一串震耳金铁交鸣声中,传出青衫文士的狂笑道:“对于女人,在下别有一套功夫,不论马上马下,都能教她称心如意。” 口中说笑着,手中长剑有如游龙夭矫,居然一上手就将青衣妇人迫得连连后退。 青衣妇人虽然落了下风,但她的防守非常严谨。 尽管那青衫文士的攻势凌厉空前,她却垃未显出慌乱,而且还扬声大笑道:“狂徒!老娘的孙子都大过你了,你少在老娘面前逞口舌轻薄。” “年纪大一点不要紧,总不致于老得长了牙吧!” “老娘不计较你口中嚼蛆,但不能不提醒你一声,方才老娘所说的话,你听懂了吗?” “你说的是什么话啊?”青衫文士似乎真没听懂。 “就是‘今宵,老娘领教你的恨天剑法’那句话。” “这句话,可没什么玄机呀!” “有!这是说,前几天我曾经领教过你的掌力。” “胡说!” 青衣妇人一直是下风中采取守势,就这对话之间,她已迫而退到五尺之外。 这时,那位静立一旁的天一门主,忽然扬声喝道:“停!” 青衣妇人笑问道:“为什么?” 天一门主道:“方才,你曾经说过,只要通过你这一关,贵车主就出面的。” 青衣妇人道:“不错,我是这么说过。” 天一门主道:“现在,你被迫后退已将近一丈了,难道你这一关还不能算通过吗?” 原来这一阵对话之间,青衣妇人又迫退了三尺左右。 车厢中传出文真真的语声道:“车主说,这第一关,你们已经通过了。” 天一门主道:“那她为何不出面?” 一个娇甜语声。忽然传自他的背后:“那只能怪你自己有眼无珠……于大娘退下!” 后面这句话,当然是向那青衣妇人说的。 话声未落,天一门主和少主,军师,等三人骇然转身,于大娘(即那青衣妇人)与青衫文士之间的恶斗,也立即停止。 而文真真也由车厢中缓步而出。 所有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向发话的人集中投射过来。 那是一位身着紫色衫裙,紫色纱巾幪面的妇人。 尽管是由于纱巾幪面,看不到她的庐山真面目,但由她那婀娜多姿的身裁,与美妙的嗓音判断,她的面孔谅必也差不到哪儿去。 尤其是她那神态之间所蕴涵的那股无形的慑人英气,震慑得全场鸦雀无声。 妙的是,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位不论是穿着,打扮,都跟她一模一样的人,所不同的是,她身旁的这位紫衣妇人,不曾戴面纱。 这另一位紫衣妇人,就是前文中出过的那位紫衣妇人,也就是拾得儿的义母。 天一门主微微一楞之后,才目注那说过话的紫衣妇人,问道:“阁下就是欲望香车的车主?” “如假包换,你呢?” “本座是天一门主……” 香车车主冷然截口道:“别向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敢断定,你如果不是天一门门主的替身,就必然是一个被人在幕后操纵的傀儡。” 天一门主脸色一沉道:“车主怎可信口开河!” “我有证据。” “好!在下恭聆!” “数天之前,你曾跟我这位于大娘拚过掌力,是吗?” “不错。” “但才隔数天,你们方才见面时,你竟然认不出于大娘来,这,足以证明,你不是前几天跟于大娘拚过掌力的那一位。” “还有吗?”天一门主显得泰然自若。 “当然还有,”香车主人接道:“数天前,那位门主的掌力,分明强过于大娘,而方才的你,却显然不是于大娘的对手。” “那是本座故意让她。” “你是否故意让了她,逃不过我这双冷眼旁观的清眼,”一顿话锋,目光与话锋都转向那位与于大娘交过手的青衫文士:“阁下,你说是吗?” 青衫文士的幛面纱巾微微一扬,道:“你说什么?” 由于青衫文士那似乎有点魂不守舍的神情,香车主人更是单刀直入地接道:“我说,你才是天一门的门主。” 青衫文士身驱一震道:“胡说!” 天一门主也敝声笑道:“车主真是异想天开。” 香车主人冷然接道:“那你为何要戴着幛面纱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青衫文士也冷然接道:“这就奇了,难道说,幛面纱巾,只有你车主一个人能用吗?” “不承认,没关系,我再找证据……” “像这样的证据,还是不找也罢!” “别忙,今宵,既然咱们碰了头,总得弄点眉目出来,让你口服心服就是……” 天一门主插口冷笑道:“恐怕很难。” “你少噜苏!”香车主人给天一门主一个软钉之后,才抬手一指她身旁的紫衣妇人向青衫文士问道:“认识这位夫人吗?” “像这么美似天仙化人的夫人,如蒙车主引见,在下算是三生有幸。”青衫文士已恢复他方才与于大娘交手时的轻佻狂态。 “这是说,你不认识?” “如果我认识这位夫人,还用麻烦车主你代为引见吗!” 香车主人娇笑道:“如果你真的不认识她,我倒是可以替你引见一番。” “那我先谢了!” “她就是杜少恒大侠奉母命忍痛休掉的那位元配夫人汤紫云。” “啊!原来是杜夫人,真是久仰,久仰。”青衫文士说。 “说起来,二位之间,应该是颇具渊源的呀!” 青衫文士苦笑道:“车主越说越玄啦!” 这时,汤紫云忽然向一旁的那位“少主”问道:“年轻人,你是不是姓曹?” 那“少主”身躯一震,道:“你怎么知道的?” 汤紫云道:“因为,令尊姓曹,你当然不会姓别的姓呀!” 青衫文士大笑道:“杜夫人真够高明,居然知道咱们门主是姓曹。” 汤紫云冷然接道:“我早已不是杜家的人,这一点你应该懂得。” “定是……”青衫文士苦笑道:“只是,在下该怎么称呼呢?” “称你我就行。” “这个……” “如果你觉得称你我太不礼貌,那就叫我表妹好了,不论如何,咱们之间的亲戚关系是不能抹杀的……” 青衫文士苦笑道:“你……说得更玄啦!你将我当作谁了?” “难道你不是杜少恒的表兄曹适存?” “绝对不是!” “尽管你面幛纱巾,又服过变音丸,但我敢断定你就是曹适存。” 天一门主插口接道:“杜……这……这位夫人……” 他情急之下,几乎也要跟青衫文士一样,叫出“杜夫人”三字来。 但他话说一半,就被汤紫云冷然截断了:“这儿没你说话的地位!” 那青衫文士接道:“这位夫人,我不能不提醒你一声,世间事,光凭推测,有时候是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 香车主人插口笑道:“这是说,你还须要见到具体的证据才肯低头?” 青衫文士笑道:“最具体而实在的证据,应该是曹适存本人,我自己根本不是曹适存,难道你还能变戏法将我变成曹适存不成!” 香车主人冷笑道:“你敢揭下你的幛面纱巾吗?” 青衫文士道:“有何不敢……” 话声中,他已揭下自己的幛面纱巾,现出一张狭长而征显苍白的面孔,并淡然一笑道:“车主,俗语说得好,真金不怕火炼……!” 香车主人截口接道:“再揭下你的人皮面具!” 青衫文士苦笑道:“这本来就是我的本来面目,你总不能要我剥下一层皮来吧!” 汤紫云扭头向着香车主人说道:“绝对错不了,不论他如何伪装,他那张马脸是没法缩短的。” “唔……”香车主人目注青衫文士道:“你一定要我自己动手?” 青衫文士冷笑道:“要想剥我的皮,恐怕不容易。” “你且等着瞧吧!” 香车主人话声一落,人已“呛”然亮出长剑,屈指轻弹剑叶,那幛面妙巾一扬道:“曹适存,我并没轻估你,这是本车主自出道以来,第一次亮剑。” 青衫文士笑道:“在下深感荣幸,只是,曹适存三字,我必须壁还。” 香车主人道:“承认不承认,是你自己的事,我是认定你了!” 微顿话锋,又沉声接道:“接招!” 话声未落,人已振剑飞身而起,青衫文士也只好挥剑相迎。 但令人托异的是,香车主人身形腾起,却并未向前飞扑。 不但没向前飞扑,反而一个折转,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凌空扑向一旁的“军师”与“少主”身前。 这行动实在太意外了。 意外得不但使那青衫文士和天一门二人来不及采取应变措施,连当事人的“军师”,“少主”二人,也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但事实上,那两个人都没被杀死。 不但没被杀死,而且,两个人都是一发无损。 因为,香车主人的目标是那位少主而且是志在生擒。 至于那位“军师”,只不过走由于他站在“少主”身边,受到池鱼之殃……受了一场虚惊而已。 香车主人一击得手之后,将业已被她制住穴道的“少主”顺手扔给汤紫云,道:“汤姊姊请接着,瞧瞧这小子究竟是谁。” 她自己则横剑护在汤紫云身前,以防天一门主,青衫文士二人的抢救行动。 但事实上,对方三人都没有采取抢救行动,好象对“少主”的被劫持,根本就无关痛痒似的。 青衫文士只是淡然一笑道:“车主这抢人的手段,好光明磊落呀!” 香车主人漫应道:“事急从权,这也算不了什么……” 这时,汤紫云已将那“少主”的人皮面目揭下,目光一触之下,立即惊呼一声道:“车主你瞧……” 香车主人回头向那“少主”匆匆一瞥之后,又转了过去以防敌人偷袭。 那青衫文士笑道:“车主,你尽管放心,仔细地瞧个痛快,在下决不会乘机偷袭。” 香车主人道:“对你这种人面兽心的东西,我还是小心为上。” 也不等对方接腔,又向汤紫云说道:“汤姊姊,请你将看到的情形告诉我。” 汤紫云道:“看情形咱们的猜想没错。” 香车主人道:“怎么说?” 汤紫云道:“这孩子,像煞是二十年前的杜少恒……” “啊……”香车主人忍不住又回过头去,深深地盯了一眼。 不错,这位“少主”的面孔,即使是与现在的杜少恒对照之下,有七成以上相似。 香车主人“啊”了一声之后显得很平静地接道:“是的,咱们这步棋,是下对了。” “车主,要不要先问问这孩子?” “当然要问……” “车主请注意防范,他们外围有人……” “那些土鸡瓦狗,再多我也不在乎……” 这当儿,汤紫云已将那年轻人(即那位少主)的昏穴解开,加了另外的禁制。 那年轻人神志一清,立即怒叱道:“妖妇快放开我!” 汤紫云苦笑了一下道:“年轻人冷静一点,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那年轻人冷然接道:“小爷不高兴。” 汤紫云轻叹一声道:“孩子,事关你自己的身世,你必须回答我的问话才行。” “我的身世会有问题?” “不错……” “真是胡说八道,我,堂堂天一门少主,岂会闹出身份的问题来!” “那么,你为何戴着人皮面具?” “这个……” “堂堂天一门的少主,为何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这回,他连“这个”二字,也回答不出来了。 “我再问你,”汤紫云的语气,显得特别柔和:“孩子,平常,你也照过镜子吗?” “照过的。” “最近,你也见到过杜大侠的真面目?” “不错。” “你是否觉得,你自己的面目,跟杜少恒大侠有七分以上的近似呢?” “这个我倒不曾注意过。” 汤紫云轻轻一叹道:“孩子,事实上,杜大侠才是你的父亲……” “可是我姓曹。”年轻人也显然对自己的身世有了怀疑,他的神态,言语,都平和得多了。 “你所说的父亲就是曹适存?” “是的。” “也就是那位青衫文士?” “唔……” 香车主人这才插口问道:“曹适存,这证据,够具体,够实在吗?” 曹适存(即青衫文士)点首笑道:“够!够……” 香车主人道:“那么,到现在为止,你的狐狸尾巴,算是完全现出来了?” 曹适存笑说道:“车主,别说得那么难听,好吗?” 那假天一门主苦笑道:“门主,属下无能,影响门主的行动大计……” 曹适存截口笑道:“杰兄毋须自责,其实,即使今宵不揭穿我的身份,我也会很快的自己公开出来的。” 香车主人向假天一门主笑了笑道:“其实,阁下的身手已够高明的了,只是表演功夫差了一点……” 曹适存苦笑着接口道:“这的确是持平之论。” 香车主人语气一沉道:“曹适存,现在说正事的。” “在下正恭聆着。” “首先,你必须还这个孩子的本来,孩子是无辜的,你承认吗?” 曹适存不答反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管这些闲事?” 香车主人道:“先解决孩子的问题,自然会将我的来历告诉你。” 曹适存点点头道:“好!冲着你这一句金诺,我可以使孩子先明白他的身世。” 接着,扬声向那年轻人说道:“杰儿听着,你本来是杜少恒的儿子杜家庆,我不过是你的表舅,从此刻起你可以复姓归宗。” 杜家庆年纪虽轻,但头脑却相当冷静。 依常情来说,一个自幼即称之为父亲的人,忽然变成了表舅,而那位被认为是敌人的杜少恒,却偏偏是他的生身之父,这意外的变化所产生的严重打击,一般人是不容易承受的。 但他却默默地承受了。 沉思了少顷之后,才注目问道:“表舅,你为什么要这样作?” 曹适存道:“这问题,我不愿回答,总而言之一句话,一切的一切,以后,你都会慢慢明白的。” “你一直要我戴着人皮面具,就是怕人家由外表上怀疑我的身世?” “不错,因为,你长得太像你父亲了。” “你是跟我父亲有仇?” “这些,暂时不谈。” 沉思了少顷,杜家庆可按问道:“我想起来了,曹子畏才是你真正的儿子,是吗?” “孩子,你真聪明,”曹适存苦笑道:“其实,你的一切的一切,都比子畏强多了,只因我在武功传授上有了私心,他的成就才高过你……” 杜家庆冷然截口,说道:“这些,不必再谈了。” 一顿话锋,又注目问道:“那么,我那位母亲,也是假的了?” “不错。” “谁才是我生身之母呢?” 曹适存道:“这问题,就得问问这位香车主人啦!” 香车主人接口道:“你以为我是孩子的母亲?” “在下的确是这么猜想。” “你猜对了!” “你……你果然就是石……石瑶姑姑娘,”曹适存似乎显得非常激动,也似乎是非常惊骇,说话之间,不自觉地,连退三大步。 石瑶姑(香车主人)冷冷地一笑道:“不要怕,暂时我还不想找你算帐。” 曹适存苦笑道:“说实在的,我虽然是这么猜想,却还是有点不相信。” “你是要我揭下幛面纱巾?”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石瑶姑随手摘下纱巾,冷笑一声道:“现在,你可以瞧个仔细。” 第八章 两度玄功斗 一段武林秘 石瑶姑的幛面纱巾一揭,所有在场的人,都觉得眼前突然一亮。 呈现各人眼前的石瑶姑,实在太美了。 照时间推算,她至少也该是三十七八的人了,但由她的那张宜嗔宜喜的俏脸看来,至少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年轻十岁。 一个备受摧残,历尽沧桑的美人,到了中年,仍能如此美艳动人,不能不算是上天对她的特别嘉惠。 本来,一旁的汤紫云也是一个美人胚子,但与石瑶姑一比,就难免显得黯然失色了。 现场中沉寂了半响之后,曹适存才首先发出一声惊叹,说道:“瑶姑,想不到你还是那么美……” 石瑶姑冷笑一声道:“曹适存,我严重警告你,不许叫我的名字?” “是是……”曹适存咽下一口口水,苦笑道:“那……我该怎么称呼……” 石瑶姑截口接道:“叫我车主!” 曹适存连声恭诺:“定是……车主。” 石瑶姑这才停了一声,转向杜家庆柔声问道:“孩子,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杜家庆苦笑道:“疑问太多,一时之间,不知该由何处问起才好。” “那不要紧,回去之后,咱们娘儿俩慢慢谈,至少有一半以上的疑问,我可以解答。” “您……真是我母亲?” “孩子,你还不相信?”她苦笑着。 “不是我不相信,但你看起来,是那么年青,就像是我的姊姊。” 凡是到了中年以上年纪的人,谁不喜欢人家恭维她还年轻。 不管那是虚伪的恭维,还是衷诚的赞美,听起来都是很受用的。 目前的石瑶姑,不论她的成就有多大,毕竟还是一个凡人,跟一般人一样,有血有肉,也具有七情六欲。 也因为如此,她对于杜家庆所说的话,同样的未能免俗,而觉得非常受用。 何况,她也非常明白,杜家庆的话绝对是出自由衷,而不是故意奉承她。 于是,她笑了,笑得那么美,那么娇,也那么自然。 对旁观的人而言,她这一笑,有如春临大地,具有使百花齐放,草木欣欣向荣的力量。 可是,也许她是突然感怀于她自己的飘零身世吧,那种溶汇人间一切美好于一炉的甜美笑容,竟然是那么短暂,一下子就消失了。 代之的,是一声蕴涵着无限感的幽幽长叹。 杜家庆生长于天一门那乌烟瘴气的环境中,他本身又有着乃父杜少恒的风流天性,因而平常对于男女关系是很随便的。 但目前,他却是显得非常老实,这,也许是由于母子天性关系吧! 尽管他心中还不相信石瑶姑是他的母亲,但对于这位外表像他姊姊的绝代佳人,他却不曾有过一丝邪念。 而且,他还显得很惶恐地,注目问道:“我……我说错了什么吗?” 石瑶姑苦笑了一下,说道:“你没有说错什么。” “那你为什么忽然叹气?” “这些,你不会理解的,孩子,先让我解开你心中的所谓年龄的问题!” 一顿话锋,又轻叹一声道:“我是于十八岁时生下你的,我已经三十七岁了,你,是不是今年刚好十九岁?” “是的。” “年龄很同吻合,那么,这个结,算是解开了。” “可是,你看起来,是那么年轻?” “是我另有奇遇的原因,以后,你会明白的……” 说到这,忽有所忆地“哦”了一声道:“对了,如果我能说出你身上的特征时,你该不再有什么怀疑了吧?” “唔……”他苦涩笑了一下。 “孩子,你小腹下方,接近大腿的腿弯处,是否有一块约莫鸡蛋大小的椭圆形的黑色胎记?” 此等部位的特征,如非是最亲近的人,和自幼抚养他的亲人,是没法见到的。 因此,石瑶姑的话没说完,杜家庆已是身躯一震地,朝着她跪了下去,悲声道:“娘!孩儿该死……” 石瑶姑强忍心中酸楚,但她的美目中已孕育着晶莹的泪珠,语声也略显哽咽地道:“孩子,你没错,是你的爹娘对不起你……” 右掌凌空一托,便将杜家庆的身躯托了起来。 曹适存呵呵一笑道:“车主,你们母子劫后重逢,可喜可贺。” 石瑶姑冷哼一声道:“你少说风凉话!” 曹适存笑道:“在下说的,可是由衷之言呀!” 石瑶姑冷笑道:“咱们之间的这笔账,是有得算的。” 紧接着,扭头向汤紫云说道:“汤姊姊,请即将庆儿的禁制解除,今宵,势将难免一场血战……” 曹适存截口笑道:“车主,别紧张,没那么严重。” “你以为我怕你?” “我不曾这么说,也不敢这么想呀!” 石瑶姑黛眉一扬,冷笑一声,道:“谅你也不敢!” 曹适存苦笑了一下道:“车主,借用你方才说的话,咱们之间的这笔账,是有得算的,但不是今宵。” “那你就趁早给我滚!” “我会走的,只是,你那位亲爱的人儿,你打算如何解救他呢?” “这世界上,我没有任何亲爱的人。” “你否认与杜少恒的关系?” “不是否认,那已经过去了。”石瑶姑一挫银牙道:“即使是过去,也没有任何名份的约束,所以,对于杜家上上下下,我只有恨!” “也包括杜家庆孩子吗?” “孩子是我自己的骨肉,当然例外,而且从现在起,孩子姓石!” 接着,扭头向杜家庆沉声问道:“庆儿,你记下了吗?” 杜家庆茫然点点头,道:“孩儿记下了……”(以后,杜家庆即改称石家庆。)曹适存呵呵大笑道:“一个人于不到半个时辰之内,接连改了两次姓氏,传开来,倒真是一段武林佳话……” 石瑶姑截口怒叱道:“给我滚!” “行!在美丽的女人面前,我是最好说话的!”曹适存邪笑者扬声说道:“本门中人,立即撤退……” 紧接着,向石瑶姑和汤紫云遥遥地抱拳一揖道:“车主表妹,在下告辞!” 目送对方那纷纷离去的幢幢魔影,汤紫云禁不住长叹一声道:“真想不到,以前那个仰人鼻息,没有出息的曹适存,现在居然抖起来了,而声威宣赫的杜家,却没落到目前这般惨景。” 石瑶姑淡然一笑道:“这叫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微顿话锋,又幽幽地一叹道:“祸福无门,惟人自招,这话是一点也不错的,杜家没落到目前般情景,追究起来,实为杜家二老所一手造成。” 汤紫云也长叹一声道:“瑶妹,这倒是持平之论,我姨妈偏激,固执,我姨父则刚愎自用,如果两人之中,能有一个比较理智一点,也许不会演变成今天这种局面。” 也许两位事先有过什么协议,在彼此的称呼方面,形成某些程度的差异。 尽管石瑶姑对汤紫云一直称之为姊姊,但汤紫云对石瑶姑却有人前人后之不同,人前,她有如一属下恭恭敬敬地叫车主,但人后却以姊姊的身份叫瑶妹…… 石瑶姑幽幽地一叹道:“过去的事,不谈也罢!” 接着,扭头向呆立一旁的石家庆说道:“孩子,咱们走吧……” ★ ★ ★ 杜少恒虽然身处“禁宫”之中,但对于外间的情况,却并不隔膜,因为,一切都有俏丫头冬梅会转告他。 他,可能是神经麻木了,也可能是石瑶姑透过冬梅之口,对他有过什么特别指示?或者是他自知对目前的局面无能为力?因而对于目前正邪双方首脑人物的突然明朗化,不但根本无动于衷,反而更以醇酒妇人去麻醉自己。 至于那位天一门主,也就是他的表兄曹适存,也没再去找过他。 经常与他接触的,是这儿的分宫二娘娘公冶十二娘和俏丫头冬梅。 他,似乎是喧宾夺主,俨然成为这儿的主人翁啦! 另一方面,欲望香车也突然失踪。 表面上看来,似乎是由于正邪双方首脑人物突然明朗,而使得双方剑拔弩张的局面,不了了之。 但骨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恐怕只有他们双方的首脑人物心中明白。 这种表面上一片详和的日子,维持了将近四个月,已是绿肥红瘦的初夏时光。 对洛阳城来说,将近四个月的时间,并无任何改变,只是由于季侯由隆冬转入初夏,因而街头上的行人,显得多了些而已。 当然,大相国寺前,那百技杂陈的广场上,也特别显得热闹起来。 今宵,广场上新添了一个说书的场子,不!说书的扬子是原先就有的只不过是说书的人儿换了新的而已。 原先那说书的,是一个老头子,打杂的是两个十四五岁的男孩。 新来的这个说书的,是一位年约三旬上下的文士,不但气质上显得文质彬彬的,面孔也长得非常清秀而俊美,算得上是一个美男子。 打杂的也换了,是一老一少。 老的是一位青衣老妪,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看情形,年纪至少在六旬以上。 少的是一位年约十八九岁的美姑娘,一身玫瑰红的袄裤,两条大辫子,配上了她那宜嗔宜喜的俏脸蛋儿,和婀娜多姿的身裁,不论是男人或是女人,都会忍不住地,要多看她几眼。 说书的青衫文士风流倜傥,打杂的红衣妞儿柳媚花娇,这已经是够吸引人的了。 但事实上,却还有更吸引人的哩! 那是棚柱上的一副对联,红纸黑字,龙飞凤舞地写着海碗大的草书:谁识得座前黑尺? 我说段武林秘辛! 横楣是“绝对新鲜”。 华灯初上,说书场中,已经是座无虚席,不但座无虚席,而且,那本来只能够坐三个人的条凳上,居然挤了四个人,却是谁也没有怨言。 两个打杂的刚刚将客人的茶冲好,说书的青衫文士也缓步由幕后出场,从容就坐。 青衫文士刚入座,人群中立即有人扬声问道:“嗨!说书先生,你那‘绝对新鲜’的‘新鲜’二字,作何解释?” 青衫文士笑了笑,说道:“这有两种解释,其一,是在下说书不落俗套,立论新鲜,其二,是……” 他扬了扬手中的黑尺,含笑接道:“如果有人能识得我手中这柄黑尺,在下所说的武林秘辛,也是绝对新鲜,此外……” 他忽然住口不言,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喝起茶来。 人群中,那人又扬声说道:“嗨!说下去呀!” 青衫文士道:“我看,此外的这一点,还是不说也罢!” “为什么话说一半又不说了?” “因为,最近五年来,在下足迹,遍及长城内外,大江南北,可从来不曾遇上一位能识得我这黑尺的人,所以,这附带的一项,也就毋须多说了。” “这是说,这附带的一项,就是识得你手中黑尺之后的赠品?而且,也是新鲜的?” “对了,阁下真聪明!” “既然被我猜中了,何不索性将那赠品说明一下呢?” “有道理。”青衫文士抬手一指俏立一旁的红衣女郎道:“这是在下劣徒小云,也是我方才所说的赠品,诸位不妨仔细瞧瞧,够不够新鲜……” 人群响起一阵狂呼怪叫:“够新鲜!够新鲜……” 青衫文士向红衣女郎笑了笑道:“乖徒儿,咱们虽然走南闯北,一直没遇上一个识货的人,但这回却有点儿不同啦!” 红衣女郎娇笑道:“徒儿回并未觉得这儿有什么不同之处。” 青衫文士道:“你不知道,洛阳城,是文人荟萃的古都,也是江湖人物的卧虎藏龙之所在,我想,这一枝黑尺,一定会遇上识货的行家的……” 这时,人群中最先问话的人又扬声问道:“嗨!说书先生,既然已备有如此美好而又珍贵的赠品,为何不事先用文字说明呢?” 青衫文士不答反问道:“阁下此问,想必还另有解释?” “不错,据先生方才所说,业已走遍大江南北,历时五载没遇上一个能识得这枝黑尺的行家,是吗?” “不错。” “在下愚见,先生这枝黑尺的质料和来历,必然都是很奇特?” “那是当然。” “同时,也是由于先生那珍贵无比的赠品,事先未用文字说明,因而不能引起广泛的注意……” 青衫文士截口笑道:“不!这点,在下要特别加以补充。” 人群中语声道:“唔!小可正恭聆着。” 青衫文士含笑接道:“有关劣徒这项赠品,虽然不曾以文字写明,但在下每新到一地在第一场白中,必然以口头加以详细说明,但今宵,在下刚刚坐下来,阁下就开始发问……” 人群中语声截口苦笑道:“哦!如何说来,倒是区区我的不是啦!” “不是倒也说不上,只是阁下的性子,未免太急了一点。” “有道理,有道理……” “阁下稍安勿躁,如果还有什么问题,请等在下说完这一段开场白之后,再行发问。” “行!行……” 青衫文士把手中黑尺在桌子上轻击三下,目光环扫全场,扬声说道:“在下劫余生,携小徒小云,走南闯北,说书糊口是假,以兵会友,代徒择婿才是真。” 一顿话锋,扬起手中的黑尺,含笑接道:“诸位请仔细,在下所说的黑尺,就是这一枝,能同时说出它的名称,质料,和来历者,才算合格。” 人群中那原先发问的人,又扬声问道:“现在,在下可以发问了吗?” “可以。” “在下请教,是否只要如阁下所说的合格了,就可以长侍令徒妆台……” “不!婚姻大事,自然还得他们双方当事人互相认为满意才行。” “那岂不是一个骗局?” “此话怎讲?” “因为,即使有人合格了,阁下都可以借口令徒不满意而作为罢论。” “说得有理,但阁下也得为劣徒想想,如果那合格的人是一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儿,或者是一个残废者,岂不贻误她的终身。” “那你也该事先加以说明才是。” “在下已经开场中说明了,‘以兵会友,代徒择婿’,这是说,纵然是择婿不成,凭着对这一枝前古奇兵的认识,也可以结为朋友……” 人群中忽然冒出一声冷笑道:“恐怕是冤家吧?” 劫余生淡然一笑道:“朋友与冤家之间,有时候是很难划出一道界限来的,阁下以为然否?” 怪的是,那个突然发出一声冷笑的人,于说过一句之后,竟没了下文。 劫余生精目环扫全场,沉声问道:“谁还有疑问的,请尽管问。” 等了半响,再没人发问之后,他才正式开始说书,说的是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故事。 严格说来,他不是说书,而是说故事。 表达的方式不落俗套,立论更见精辟,将这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美化得不能再美了。 在一般人的观念,司马相如是一个潦倒穷途的落拓文士,十足是一个穷小子。 以一个穷小子,去勾引一个年轻,貌美,而又多金的小寡妇卓文君,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尽管这块天鹅肉被他吃到了,但一般人的心目中,对司马相如都是或多或少地,存有某种成见的。 至于卓文君,以一个新寡的富孀,不耐寂寞,竟然降尊纡贵地,接受一个穷小子的勾引而相偕私奔,去当炉卖酒以维生,一般人,尤其是所谓有着冬烘头脑的道学先生们,更是不齿其人。 但目前的劫余生,他却很技巧地将这个一般人所认为有缺陷的爱情故事,美化成完美无瑕。 首先,他由不同的时代背景中,不着痕迹地,替两位男女主角辩解。 他说:我国的男女关系,在汉,唐时代,是很自由,也很开放的,直到宋代理学大兴之后,才有着那么多不合理的礼教…… 那些看似冠冕堂皇的教条,是杀人不见血的咒语…… 那些制订那些教条的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他们视男女关系为世间最污秽,最丑恶的事…… 但事实上,那些人对男女闲事,却是特别喜欢得不得了,他们板着面孔去教训别人,这不行那也不可以,但他们自己,却是三妻四妾还不够,还要广置年轻貌美的婢女,供他们随时消遣,自己玩腻了,又将那些婢女卖给别人…… 在汉唐朝代的宫廷,父亲抢自己儿子的妃子,哥哥夺弟弟的老婆的事,屡见不鲜,不但没人说他们不对,反而传为美谈…… 那些宋代以后的一般假道学先生们,也不曾见到他们对那些父纳子妇的事,作过什么针贬…… 卓文君与司马相如是汉代人,他们是生长在一个自由而开放的社会,有权利去爱自己所爱的人,为什么后代的人,要受那些假道学的影响,而以一种异样的眼光去衡量他们…… ★ ★ ★ 在当时的封建社会,这是非常大胆的论调。 普通人,不但不敢在大庭广众中说出来,甚至于连想想也会被认为是礼教叛徒的。 但目前的劫余生,却是大胆地,在大庭广众之中说出来了。 这,当然够新鲜,也够吸引力。 开宗明义既然说得那么独特而精辟,以后的故事,自然更为动听,也更为吸引人。 也由于故事说得太精彩,太吸引人了,因此,在整个说故事的过程中,扬子里面鸦雀无声,除了终场时的那一阵有如春雷爆发似的掌声之外。根本没人插口说过一句话,当然,也更没人过问那枝黑尺的问题了。 ★ ★ ★ 一连十天,劫余生这个说书场子,场场都是爆满。 至于那柄黑尺,除了第一天时,人群中有人问过之外,在十天当中,似乎被人遗忘掉了。 当然,听说书的人可以遗忘,当事人的劫余生,他是不会遗忘的。 于是,在第十一天的夜场开始之前,劫余生一扬手中的那枝黑尺,忽然没来由叹了一声。 人群中有人讶问道:“先生,你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干嘛反而叹起气来?” 劫余生苦笑道:“在下叹气不为别的,是为我手中这枝黑尺叫屈。” “哦!难道说,这十天来,一直没遇上识货的人?” “是啊!原先,我以为洛阳城是卧虎藏龙之处,一定能找到大行家的,但结果我是失望了。” “先生预定在这儿待多久?” “半个月……” “啊!那么,连今天在内,已经只有五天啦!” “不错。” “如果今宵有人能识得这枝黑尺呢……” “那么,这一场就是最后一场……” “这么说来,如果这儿真有人能识得你那枝黑尺的话,我倒希望他再过四天才来。” 场外有人笑道:“世间事,那能这么尽如人意。” 语气虽很平常,但却声如洪钟,使得全场的人,都循声瞧去。 那是一少,二老,三个身着长衫的人,正缓步进入场中,循过道向劫余生座前,缓步而来。 三人中,年轻的一个,就是天一门中的总巡察曹子畏——现在,他应该是天一门中的少主了。 另外两个,是年约半百的灰衫老者,一个身裁魅伟,右颊上有一道刀疤,一个是中等身裁,目光阴沉。 三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三个人都佩着长剑。 三个人一字横排,在劫余生面前站定之后,立于正中的曹子畏才冷笑着问道:“阁下,对联上所说的黑尺是否就是这一枝?” 说着,并抬手向劫余生手中的黑尺一指。 劫余生点点头道:“不错。” 曹子畏接问道:“我可以仔细瞧瞧吗?” “当然可以,但不能动手。”他很大方地将黑尺放桌上。 “不动手,怎能瞧得仔细?” “年轻人,这儿灯光如昼,你又不是老眼昏花,何况,距离又这么近……” 他的话没说完,曹子畏已是剑眉一扬,扬手凌空向那枝黑尺抓来。 别瞧他年纪轻轻,但一身功力,却已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 尽管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五尺以上,但随着他那凌空一抓之势,那枝平放在桌上的黑尺,竟然应手而起,向他的掌心投射而去。 当然,曹子畏的俊脸上,也浮现一片得意的笑容。 不过,他那得意的笑容,有如昙花一现,一下子就消失了。 原来那枝眼看就要被他以“凌空摄物”的功力,抓到手中的黑尺,忽然迅疾地沉落桌面上,并发出一声“砰”然震响。 劫余生仍然若无其事地,端坐原处,只是条桌一端,已多出一个身裁高大,有如矗立着一座铁塔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就是四个月之前,将他自己当给利民当铺的傻大个拾得儿。 才四个月不见的拾得儿,像是已经脱胎换骨似的,气质方面,完全变了。 此刻,他身着一身蓝布短装,足登千层底的布鞋,打扮仍然有点土气,脸上也似乎还透着那么一点儿傻味儿,但神态之间,却有着一股无形的慑人英气。 他,沉稳如泰山似地,卓立条桌的一端,一只右掌搭在条桌上,目注曹子畏微笑道:“曹总巡察,这儿,可不是任人撒野的地方。” 曹子畏是大行家,自然是明白遇上了扎手的高明人物。 同时,对于拾得儿,他也并不陌生,并且边一度想将其杀掉过。 尽管他心中有点暗自震惊,但却同时有着更多的不服气。 只见他俊脸一变之下,突然一扬双眉,冷哼一声道:“小爷高兴!” 随着这话声,那枝静卧条桌上的黑尺,猛然一下跳了起来。 但也仅仅是那么跳一下,却又静卧不动了。 原来曹子畏那只凌空抓向黑尺的右掌,一直是原式未变地比拟着,而拾得儿那只搭在条桌边缘的右掌,也仍然是老样子。 这是一种别开生面的内功较量法。 一个是“凌空摄物”,另一个是“隔物传力”。 由距离上看,似乎是拾得儿占了点便宜。 但在行家想法上却不同。 因为,曹子畏虽然在距离上是比拾得儿要远了一点,但他是直接施为,并且毋须分心。 但拾得儿可不同,他除了借着桌面透传真力,吸住那枝黑尺之外,还得分心去化解对方所施的吸力,这道理,就算是外行人,想想也不难明白的。 像在羞刀难以入鞘的情况之下,曹子畏已使出了全力,但见他俊脸一片铁青,衣衫也无风自扬。 但拾得儿所表现的,却仍然是那么一派安详。 谁高谁低,由双方所表现的神态上,已不难想见。 而更便曹子畏难堪的是,不论他如何施展全力,那枝黑尺,顶多也不过是在桌面上微微跳动几下而已。 拾得儿咧咀一笑道:“曹公子,你高兴,这枝黑尺可不高兴跟你走哩!” 劫余生这才含笑说道:“杰儿,别那么小家子气,咱们就破例让他拿去瞧瞧吧!” “是!”拾得儿恭应一声之后,才接道:“只是,师父,如果曹大公子存心不良,将黑尺取走了呢?” 劫余生道:“那时候,你可以放手活动一下……” 不等乃师说完,拾得儿已含笑接道:“多谢师父!” 紧接着,目注曹子畏笑道:“曹大公子,放轻松一点,现在,你可以瞧个仔细了。” 话声中,劲力一卸,桌面上那枝僵持着的黑尺,立即飞上曹子畏的手中。 曹子畏摄取到那枝黑尺之后,根本不理会拾得儿的话,立即和分立他左右约两个灰衫老者,仔细地端详起来。 那枝黑尺,实际上相当于一枝普通长剑的长度,沉甸甸,黑黝黝地,四面光滑,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们三个人以真气传音交谈了少顷之后,只见曹子畏点点头道:“错不了!” 劫余生笑问道:“年轻人,看情形,你已经知道这枝黑尺的来历了?” 曹子畏冷冷地一笑道:“首先,我要说明一点,这枝尺的原始来历,已成了一个没法解答的谜,这一点,我想阁下也一定同意吧?” “我同意。” “那么,请听好,这枝黑尺,名为量天尺,系用北海海底的万年磁铁研制,对一般金属品制成的暗器,有克制作用,对吗?” “对,请说下去。” “这量天尺,相传是峨嵋派中一位得道飞升的剑仙,行道江湖时所使用,那位剑仙飞升之后,这量天尺,也随之失踪,至于那位剑仙,究竟姓甚名谁,传说中,言人人殊,已无从确定。” “唔……以后呢?” “约莫是七十年前,此尺为白云山庄少主江自强大侠所得,自江大侠归隐林泉之后,也就没再听到有人提到这枝量天尺了。” 劫余生笑道:“年轻人,这些传说,你又是如何得知。” “自然走由我的尊长处听来,”曹子畏冷然接问:“阁下是否可说一段武林秘辛了?” 劫余生连连点首道:“可以,可以……” 拾得儿插口接道:“曹大公子,请将量天尺送还原处。” 曹子长冷然一晒道:“放心,我一点也不稀罕这玩艺。” 话落,随手一甩,那枝量天尺,有如离弦激矢似地,向劫余生胸前疾射去。 势疾劲猛,并激起一片破空锐啸。 双方的距离不过五六尺,那自然是一闪而至。 但当事人之一的劫余生,对这突然的袭击,竟然是视若无睹地,仍然端坐着,没有任何行动。 出人意外的奇迹出现了。 就当那枝量天尺一闪而前,激射到劫余生胸前寸许距离时,就像是碰上一张无形的网,不但那激射之势为之一顿,还被弹震得往回倒退了尺许,才“砰”地一声,坠落在条桌上。 不错,那枝量天尺所碰上的,是一张网,是劫余生以无上的内家真力,所构成的无形之网。 曹子畏碰上一个软钉子,俊脸为了一变,连一旁的两个灰衫老者,也为之蹙紧了眉锋。 沉寂了少顷之后,左边那灰衫老者才讪然一笑道:“阁下好精湛的内家真力。” 劫余生淡然一笑道:“多承夸奖!” 右边那灰衫老者道:“朋友,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能否请以真面示人。” 劫余生目光一扫对方三人,笑问道:“三位之中,是谁作主?” 左边那灰衫老者道:“自然是咱们少主作主……” 劫余生截口接道:“那么,二位就免开尊口。” 所谓打狗欺主,劫余生的话,自然是有损曹子畏的颜面。 因此,曹子畏脸色一变之下,立即冷笑一声道:“他们二位说的,也代表我的意见。” 劫余生注目笑问道:“这是说,你也想先行知道我是什么人?” “不错。” 劫余生道:“很抱歉,依规例,我只说一段武林秘辛!” 曹子畏沉思了少顷,才点点头道:“好!说吧!” 劫余生扬声说道:“杰儿,替三位贵宾看座!” “是……” 拾得儿恭应着,飞快地由幕后取出三张竹椅,放在曹子畏等三人身旁,含笑说道:“三位请座!” “谢谢!” 曹子畏冷然道谢,三个人都将椅子挪正了一下,坐了下去。 拾得儿并立即替他们三个砌了一杯香茗,说道:“三位,请放心饮用,茶中绝对没有毒药。” 劫余生也含笑接道:“年轻人,我想你心中急于想知道我的来历,别忙,既然大家都同在洛阳城中!你很快就会知道我是谁的。” 曹子畏冷冷地一笑道:“那你何不干脆先行说明!” 劫余生笑了笑道:“年轻人,你真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拾得儿你是认识的,有着拾得儿在这儿,你还不能猜想我是谁吗?” “你……你就是欲望香车车主?” “不错!” “可是,欲望香车车主是石瑶姑女士,两你却是……” “在这等场合中,我能拋头露面,以本来面目示人吗!” “那么,石车主此行目的是——?” 石瑶姑神色一整道:“我此行目的,就是要找寻认识此量天尺的人。” 曹子畏微微一怔之后,才冷笑道:“现在,你的目的算是已经达到了?” “不!现在,只是开端,要谈达到目的,可能还得经过一番摸索才行。” 曹子畏苦笑了一下道:“说句实在话,到目前为止,我还弄不清楚你石车主的葫芦中,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石瑶姑笑了笑道:“也许你说的是实情,现在,我保证,以你的聪明,听完我这一段武林秘辛之后,对于我葫芦中卖的是什么药,也就心中有数了。” “是吗?” “我想,错不了!” “好!我正恭聆着。” 石瑶姑端起面前茶杯,徐徐地饮了一口之后,才注目问道:“曹公子,对于七十年前,白云山庄少主江自强大侠等人平定那一场浩劫的经过情形,是否也曾经由你的尊长口中听说过?” 曹子长道:“听是听说过,但由于年代已久,他们所听到的,也是传说,所以,可能不太真实。” 石瑶姑点点头道:“唔,年代久远,以讹传讹,失真之处,自所难免……” 曹子畏忽有所忆地,截口问道:“石车主所要说的武林秘辛,莫非与白云山庄有关?” “不错,而且,我保证不但绝对新鲜,也绝对真实。” “但愿如此。” “曹公子,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你我的武功,都跟白云山庄有关?” “唔……” “你可也知道,詹老怪与白云山庄的渊源吗?” “我只知道詹老怪与白云山庄有关,却不知道他和白云山庄有什么渊源。” “那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詹老怪本来是白云山庄一个的侍僮……” “哦!这可的确是够新鲜……” “更新鲜的还没说到哩!” “那么,就请车主快点说吧!” 石瑶姑沉思着说道:“年轻人,当詹老怪詹恨天于五十年前,横行江湖时,一直没遇过敌手,这一点,我想令尊也必然跟你说过?” “不错。” “如所周知,白云山庄少主江自强大侠,自协助朝廷平定七十年前的那场大劫之后,声威震朝野,一般人都尊之为无双大侠而不名。虽然由于当时永乐帝朱棣之不易相处,而归隐白云山庄,不再过问江湖中事,但以他那嫉恶如仇的天性,对于像詹恨天那种为害江湖的人物,决无坐视不管之理,何况,当詹恨天为祸江湖时,江大侠才不过四十不到的英年,而詹恨天又是他府上的侍僮,怎么说至少他也该暗中出手,加以清理才对,但事实上,白云山庄的人,却始终不曾出面……” 曹子畏截口笑道:“车主,我有话说。” “请讲。” “据家严所听到的传说,詹老怪的下场,是被一个年约十多岁的少年押走的……” “不错,这一点,我也听说过。” “难道那少年不是白云山庄的人?” “我说不是。” “车主说得如此肯定,想必另有所本?” “当然!” “小可敬谨请教?” 石瑶姑正容说道:“事实上,当五十年前,詹老怪横行江湖时,白云山庄早已化作一片劫灰……” “啊……” 不等地说完,人群中已爆发出了一片惊呼声。 白云山庄虽已不过问江湖中事,但却是近百年来武林人物心目中的圣地,所以,这一消息引起江湖人物的震惊,自是不在话下。 曹子畏也是脸色一变之后,才注目问道:“此话可真?” “信不信由你。” “请车主原谅,传说中的白云山庄,似乎还没听说过,有谁知其确实地点,所以,小可才不得不有此一问。” “白云山庄的地点,我知道,但我不会告诉你。” “车主认为,白云山庄,是遭到仇家的偷袭?” “唔……” “当代武林中,谁能有此力量,将武林同道目之为圣地的白云山庄,毁于一旦呢?” “这问题,我暂时没法回答。” “那么,车主又怎能断定,那位将詹老怪押走的少年人,不是白云山庄的人?” 石瑶姑淡淡地一笑道:“我自有证据,但目前,我不会告诉你。” 曹子畏苦笑了一下道:“车主所标榜的一段武林秘辛,就只有这么一点儿?” “难道这还不够新鲜吗?” “够新鲜,也够刺激,只是,仅仅是这么一点儿,令人心痒难搔。” “那么,回去问令尊吧……” “车主认为家父知道这些?” “即使令尊不知道,也自然会另外有人给你解答的。” 忽然,一个阴沉的语声接道:“石瑶姑,别在年轻人面前要花枪,你有什么话,请跟我说。” 那人使的显然是武林中极难练成的“六合传声”功夫,但觉语声有如由四面八方传来,令人莫如其藏身所在。 但石瑶姑仍然表现得那么镇定,也那么从容地说道:“阁下终于沉不住气?” 那阴沉语声道:“你以为我是谁?” 石瑶姑道:“我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摆句话过来。” “好!三天之后,夜三更,北邙山顶恭候大驾。” “我准时赴约!” “好的,死约会,不见不散……” 这回,辨清那阴沉语声的发声去向了,那是来自东面的屋顶上,但语声却已变阴沉为炽烈,一字字如天鼓齐鸣,震人耳鼓,而且,当最后那个“不见不敬”的“散”字出口时,人都显然已到了百丈之外。 这情形,使得全场的人,一个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连石瑶姑也禁不住双目中为之异彩连闪不已。 那一直不曾开口的,陪在曹子畏身边的两个灰衫老者之一,忽然长叹一声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石车主,你这是何苦来!” 石瑶姑微笑问道:“阁下是认为我多管闲事?” 那灰衣老者道:“试问,数十年前的疑案,跟你石车主何干?” 石瑶姑不再作答,却是目注满脸困惑神色的曹子畏笑了笑道:“年轻人,你该走啦!” 曹子畏道:“车主,我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 石瑶姑道:“别客气,请讲。” 曹子畏道:“车主手中这枝量天尺,的确是当年白云山庄无双大侠的兵刃之一?” “不错。” “车主也说过,白云山庄已于五十年前,成了一片劫灰?” “唔……” “那么,这枝原来属于白云山庄的量天尺,又怎会到车主手中?” 石瑶姑笑问道:“年轻人,如果我猜想不错,你应该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为何知道这么一个既新鲜,又刺激的消息?” 曹子畏点点头道:“正是。” 石瑶姑道:“可是,这些问题,我暂时不会回答……”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且拭目以观事实的发展吧!但愿你们父子俩能逃过一场大劫。” 说完,竟然深长地叹了一声。 曹子畏一怔。 道:“这宗疑案,与本门有关?” “但愿我所料不确……” 狂妄,轻佻,而又目空一切的曹子畏,可能是方才企图夺取那量天尺时,接连碰了两个软钉子的影响,居然一直表现得斯斯文文的,甚至于连石瑶姑所说的,猜中那枝黑尺时的“特别赠品”,也就是代徒择婿的事,也不再过问就走了。当然,曹子畏的走,由于石瑶姑的武林秘辛太过新鲜与太过刺激,也是原因之一。 曹子畏走了,说书场也打烊了,听书的客人怀着曲终人散的心情,纷纷离去。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大相国寺前广场上的夜市,也纷纷打烊。 深重的夜幕,遮掩了大地的一切,但它却遮掩不住夜行奇客的行动。 通往北邙山的大道上,一道纤巧的影人,正以普通速度在踽踽独行着。 那是一个头戴瓜皮小帽,身着黑色短装,面色黝黑的年轻人,黑夜中看来,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显得格外有神。 年轻人的后面,也就是由洛阳城的来路上,一道幽灵似的人影,有如风驰电掣地追了上来。 一个是以普通速度前行,一个是以上乘的轻功身法追赶,那自然是不消多久,后面的人就已超越前面的黑衣少年。 那人超越黑衣少年之后,猛然一个转身,冷笑一声道:“丫头站住!” 原来后面追上来的那个人,就是天一门的少主曹子畏。 黑衣少年显得泰然自若地,笑问道:“谁是丫头?” “你!”曹子畏冷哼一声道:“冬梅,别以为插上几根羽毛,就可以冒充公鸡了。” “但我事实上已瞒过了很多人。”黑衣少年显然已等于承认她就是冬梅所乔装了。 “但你瞒不过本少主的法眼。” “瞒不过又怎样?” “那你就该老实一点,说,方才跟你谈话的是谁?” 冬梅徐徐揭下头上的瓜皮小帽,披散一头如云秀发,淡然一笑道:“既然你看到了,何必明知故问!” “方才,距离太远,我没看清楚……” “想不到,你也有胆怯的时候。” 曹子畏一扬剑眉,沉声叱道:“冬梅!你这是对本少主说话的态度!” 冬梅娇笑道:“少主,我可是实话实说呀!你如果认为方才跟我说话的人有问题,就该当场抓住,才算是拏贼拏赃。” “抓住你也一样。” “少主,别像吃柿子似地,尽拣软的捡,我冬梅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噢!”曹子畏冷冷地一笑道:“我非常相信……” 不等他说完,冬梅又笑问道:“想不想知道,方才跟我谈话的是谁?” “废话!冬梅,你自动招出来,也许我可以从轻发落。” “多谢少主!我可以告诉你,但不是招供,而且,你必须先行站稳……” “丫头放肆!” 曹子畏已被激怒到极点,随着话声身形一幌,扬掌向冬梅俏脸掴下,恕叱道:“你既没上没下,别怪我辣手摧花……”紧接着,却是传来一声无限诧讶的惊“咦”声。 原来曹子畏那十拿九稳的一掴,居然落了空,但觉人影一闪,冬梅已到了八尺之外。 这一来,自然使得曹子畏更加愤怒,除了立即飞身追击之外,并连连冷笑道:“怪不得你胆大包天,居然敢吃里扒外,原来……” “嗨!汤少侠快帮忙呀!”冬梅的惊呼,打断了曹子畏没说完的话。 原来曹子畏怒极之下,不但施展出看家本领,也使出了全力。 试想:以他在天一门中的身份和地位,在全力施为之下,冬梅又岂是他的敌手! 因此,不到五招,冬梅已被迫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而不得不惊呼求援了。 “原来你就只有这一点儿道行。”一见自己已胜券在握,曹子畏凌厉而又快速的攻势,又缓和下来,一面以灵猫戏鼠的姿态,逼得对方继续后退,一面冷笑道:“丫头,谁是汤少侠?” “我就是……” 语声来自曹子畏的背后,而且距离显然不超过二丈。 对曹子畏而言,尽管他是在跟冬梅游斗着,但敌人欺近自己背后二丈之内,而不曾察觉到,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不过,尽管他心中大为震惊,却并未回头瞧过一下,而且,对冬梅的攻势,又转为快速而又凌厉起来。 很显然,他是存心将冬梅制住,使自己站在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地位。 “别欺负一个姑娘家!” 随着话声,人影闪处,一声霹雳巨震,也随之传出。 “是你?”曹子畏铁青着脸,双目中迸射出愤怒的煞芒。 “不错,是我汤人杰。”汤人杰(即拾得儿)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不是没名没姓的拾得儿吗?” “现在有了,姓是我义母的姓,名字是我师博赐的。” “你已成了石车主的徒弟?” “不错。” “欲望香车车主的徒弟,也不过如此。” “咱们彼此彼此。” “方才,你出人不备,猝然出手,算什么英雄!”听这语气,方才那一掌硬拚,曹子畏是落了下风。 “不服气,咱们重行比划过。”汤人杰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向一旁的冬梅说道:“冬梅姑娘,还不快走!” 冬梅娇笑道:“是!我这就走啦……” 她是说走就走,掉转娇躯,以最快的速度向北邙奔去。 当她回到古墓中的房间时,杜少恒刚好行功完毕,张目问道:“冬梅,你刚回来?” “是呀!”冬梅娇笑着,缓步向杜少恒身前,忽然俏脸一寒,厉声叱道:“杜少恒,我饶你不得!” 话出同时,已挥掌向杜少恒的前胸击下。 事出意外,双方距离又那么近,而杜少恒更仍然是一个跌坐行功的姿态。 此情此景,杜少恒除了闭目领死之外,可实在没有一丝应变的余地。 因此,冬梅的这一掌,自然是结结实实地,击在杜少恒的前胸上。 但听“砰”地一声,一道人影应掌飞起,跌落丈远外的门旁边。 但出人意外的,被掌力震飞的不是杜少恒,而是冬梅。 这情形,连杜少恒也给弄得满头雾水似地,不明其所以,只是目注被跌得龇牙咧咀的冬梅,满脸困惑地问道:“冬梅,这是怎么回事啊?” 冬梅像发了疯似地,忽然出手揍人,是一奇。 挨揍的杜少恒夷然无损,而蓦施偷袭的冬梅,却反而被震飞丈远之外,是又一奇。 但事实上,还有第三奇哩! 出手偷袭的冬梅,疾言厉色,猝下杀手,但当她被跌得龇牙咧咀之后,她的眉梢眼角之间,却反而洋溢着一片欢愉。连杜少恒的问话也充耳不闻地,只是喃喃自语道:“谢天谢地……这下子可好了……” 杜少恒苦笑着,走近冬梅身旁,将她扶了起来,道:“冬梅,你没疯吧?” “疯?谁发疯了?”冬梅一下子紧紧地搂住他,仰着俏险娇笑道:“现在,我们已成功了,少恒,你要记住你自己的诺言,不要拋弃我呀!” 杜少恒若有所悟地,道:“哦!我明白了,你一定有很重大的事情瞒着我……” “是的,我现在就要告诉你了。” “好,说吧!”他轻轻拥着她回到床边的椅子上。 “可是,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哩!” “什么话啊?” “重申你的诺言,从今以后,永远不拋弃我。” “好!不论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今后,咱们永远在一起……” “少恒,你真好……”她高兴得拥住他,送上一个温馨的香吻。 良久,良久之后,杜少恒才将她那扭股糖似的缠着他的娇躯轻轻推开,道:“冬梅,方才,你没有受到震伤吧?” “还好。”冬梅嫣然一笑道:“方才,我只使出了七成真力,如果施展全力,那就不死也得重伤了。” 杜少恒蹙眉苦笑道:“这是怎么回事呢?我的功力怎会突然之间增进很多,并且还能自动发出反震之力,震伤敌人?” “是的,我也不相信,所以才决定,先不告诉你,冒险一试。” “冬梅,现在,该说明原因了。” 冬梅神秘地一笑道:“少恒,还记得文姑娘代表石车主对你所作的保证吗?” “就是那使我功力增进的保证?” “是呀!” “当然记得,不过,以方才的情形来说,我的功力的增进,似乎已经超过了文姑娘的预期。” “是的,车主方才向我说过,你现在已不止是一个一流高手而是当代武林中,有数顶尖高手之一了。” 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按着说道:“当时,车主因有外人在旁窃听,为了怕影响你的进度,才故意说成最多能使你成为一个普通的一流高手,并故意送你一个调侃意味极浓的锦囊妙计。” 杜少恒点点头道:“我懂了,这些,都是为了松懈敌人的戒心。” “同时,也存有刺激你的因素在内。” “刺激我?” “是的,四个月之前,文姑娘不是奉命暗中送给你一份练功的口诀吗?” “唔!那是一份很普通的口诀,我虽然每天勤练不辍,却并未存有什么信心。” “不但没有信心。更是由于那锦囊妙计的调侃,以及前途一片灰暗,使你的心中,充满了激愤,而每天借着醇酒妇人去麻醉自己,是吗?” 第九章 剑摇星斗动 掌发鬼神愁 杜少恒苦笑道:“不错。” 冬梅娇笑道:“但这些因素,却正是促成你的功力,于不自觉中突飞猛进的主因。” “听来虽然荒唐,但由于事实的证明,我却不能不相信。” “车主说,如果换一个方式,或者换一个环境,那除非是大罗金仙,才能于短短四个月的时间内,有目前这种成就。” 接着,又抿唇媚笑道:“别人练功,动辄就面壁多少年,受尽千辛万苦,两你却是在女人的怀抱中!成就一身绝代神功,所以我说你呀,是武林中最最幸运的人。” 杜少恒笑问道:“冬梅,这一项不可思议的神功,究竟叫什么名称?” 冬梅娇笑道:“我也是方才才由车主口中获悉,这神功名为‘混元和合神罡’。” 杜少恒“唔”了一声道:“混元和合,顾名思议,似乎不是一项正宗的武学。” 冬梅白了他一眼道:“武功之于武林中人,犹如手中的刀剑,用之于正则正,用之于邪则邪,它的本身有什么正邪之分哩!” “有道理,但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杜少恒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指的是这种练功的方式。” “这种练功的方式,也不能算罪恶呀!” “好!我不跟你抬杠,现在说正经的,瑶姑娘跟你说过些什么?” “车主说过很多,但你别高兴,她目前还没有打算见你。”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他的脸上,充满了失望的神情。 “这个,车主可没说过,但她有很重要的任务要我转告你。” “啊!那我可以离开这儿了。” “唔!”她点点头,贴着他的耳朵,叽咕了好一阵子之后,才正容问道:“你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片兴奋的光彩。 “好好记住我的话,我要走了。” “不多待一会儿?” “我的行藏已泄,再不走,就来不及啦!”她拥住他深深一吻,道:“为你,也为我,你要多多珍重!” 说完,她有点依依不舍地,悄然离去。 冬梅一走,杜少恒却陷入沉思之中。 今天,是他生命史上一个大大的转折点,而且,情况之佳,远超出他平日所希望的成就之外。 也可以说,平常,他只有在幻想之中自我陶醉的梦境,居然就要实现了。 多少辛酸!多少屈辱! 这片刻,前尘旧梦,齐涌心头。 回忆既往,甘苦参半,但严格说来,是苦多于甘的。 但憧憬未来,那光明灿烂的远景,似乎在向他含笑招手。 他,含着兴奋的热泪,一下子挺身站起,几乎想要仰天长啸一番。 “表弟,干吗掉眼泪?”像幽灵似地,那位天一门主曹适存,已悄然出现门口。 此刻的曹适存,完全是本来面目,他那张马脸,那双充血的眼睛,加上那一副伪装的笑容,在杜少恒的眼中更显得格外的面目可憎。 因此,他只冷冷地回答了三个字:“我高兴。” 曹适存一面缓步而入,一面笑道:“表弟!冬梅那丫头呢?” “我怎么知道!” “大概是溜掉了,这吃里扒外的贱婢!去了也好。” “门主大人有何见教?” 曹适存径自拉过一张椅子,在一旁坐了下来,道:“表弟,坐下来,咱们表兄弟俩好好谈谈。” 杜少恒微微一晒,斜倚着床栏坐了下来。 “表弟,这几个月来,我公私都很忙,所以,一直没空来看看你。”曹适存似乎是没话找话说。 “你现在跑来,就是为了要说这一些废话么?” “不不……当然有正经事。” “那就干脆一点!” “是是……”曹适存讪然一笑道:“表弟,最近一段时间中的变化,冬梅那丫头想必已经告诉过你了?” “唔……” “你那不长进的表兄我,现在成了独霸武林的盟主,而你的旧情人,又成了反对我的主要力量,由表面上看来,倒是表弟你,似乎差劲了一点。” 杜少恒心中微震,道:“听你这话意,好象我实际上还并不差劲?” “一点都不错。” “此话怎讲?” “因为,只有你才是掌握所谓正邪双方实力消长的关键人物。” “我还是不懂。” 曹适存道:“表弟,你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装迷糊?” “我为什么要故意装迷糊!” “那么,请想想看,你所掌握住的那半份藏宝图……” “哦!原来你说的是这个。” “是呀——你只要交出那半份藏宝图,不但你我的武功可以更上一层楼,而且还能青春永驻,纵然不能长生不老,至少可以多享受一甲子的美妙人生,”由于曹适存方才说过他掌握着正邪实力消长的关键,他正担心以为是自己练就“混元和合神罡”的秘密,已被对方察觉。 当他听完对方的话后,才暗中宽心略放地,长长地吁了一声。 曹适存以为他自己的说词发生了效力,因而又加强语气道:“表弟,人生苦短,青春有限,为什么不好好利用机会,而让那等稀世奇珍,长埋荒山古洞之中哩!” 杜少恒笑问道:“你有诚意和我共享那批稀世奇珍吗?” “当然有诚意。” “可是,你教我怎能相信呢?” “这个……我想,当我告诉你另一项秘密之后,你就会相信的了。” “唔……我且姑妄听之。” “恒弟,你我并非中表,实际上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你真是越说越玄……” “一点也不玄,你想想看,父亲生前,对我是怎样的态度?还有,像藏宝图和武功秘籍等稀世奇珍,为什么要交一份给我?” “这理由倒是有点道理,不过,仅凭这一点理由,就要我相信你是我的兄长,似乎还不够充分。” “那你要怎样才肯相信?” “我要有人证。” 曹适存苦笑道:“兄弟,你这是强人所难了,像这种事情,本就是极端秘密的,除了当事人之外,不可能有第三者知道,如今,两位当事人,都是墓木已拱,你教我到哪儿去找人证。” “我娘知道吗?” “这很难说。” 杜少恒沉思着说道:“你我的母亲,是亲姊妹,如果真如你所说,我父亲生前曾与你母亲有过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我娘一定会在平常瞧出一点蛛丝马迹来,你说是吗?” “我承认你的话,也有道理,但如今令堂神智不清,决不可能会记得那些往事。” “我看……还是这样吧!表哥,啊!对了,在你我的兄弟关系不曾证实之前,你我还是以表兄弟相称。” “这一点,我同意。” “那么,你先还我的母亲和妻子,让我亲自向母亲口中查证过往事之后,咱们再作进一步的商量!” 曹适存毅然点首,说道:“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五天之内,我就将令堂和弟妹,送到这儿来……” 杜少恒截口冷笑道:“送到这儿来,和我一起软禁着?” “不!”曹适存连忙接道:“从现在起,你已完全自由了,这一座分宫,暂时送给你,而且,对于十二娘,只要你还有胃口,我也可以继续让贤。” “为什么忽然对我这样好起来?” “因为,咱们是亲兄弟呀!俗语说得好:打架还是亲兄弟……” “我要听真正的原因。” “我说的就是真正的原因呀!” “别作违心之论,我认为,你必然是遭遇了某种困难,否则,以往为什么不和我好好商量,而要等到现在。” “你够精明,”曹适存苦笑道:“是的,不过,那不是困难,而是困扰,是石瑶姑,汤紫云所给我的困扰,说来,那两位都是自己人,当我的事业基础还未稳固时,就自相残杀,是非常不智之举……” “所以,你才找我商量?” “是的,只有你跟她们两人的关系,才便于疏通,只要咱们这两股势力一经联合,再加上那藏宝图中的神功绝艺,则江湖上的任何阻碍,都不足道了!” “打得好如意算盘,可是,你忽略了她们对我,是怀着恨之欲其死的心情而来……” “错了,表弟,所谓爱之深,恨之切,男女间的爱与恨,有时侯是难以划分的,我敢保证,只要你肯委屈一点,向她们赔点小心,是不难化干戈为玉帛,变冤家为亲家的,你说是吗?” “……”杜少恒披唇一晒,未接腔。 “表弟,你冷静地,客观地,多想想,就会觉得我的话是不错的。”曹适存站起身来说道:“我不打扰你了,五天之内,我一定将令堂和弟妹送到这儿,也许弟妹还会提前到达。” “谢谢你!” “这儿的负责人,我已交代过,从现在起,你就是这儿的主人,啊!对了……”他探怀取出一个纸卷,递了过去,道:“这是这儿的秘道详图,有了它,这分宫中,你可以自行通行无阻……” “也可以自由出入?” “当然!” “那么,我要求你送佛送到西天,不再找冬梅的麻烦,也让她可以自由来去。” “行,行。”曹适存连连点首道:“自己兄弟嘛!还有什么话说……” ★ ★ ★ 曹适存显得很兴奋地,由杜少恒的房间中走出,才拐过一条信道,他那满脸的兴奋神色立即冻结住了。 就在他前面丈远处,俏立着一个绮年玉貌的青衣女郎。 由外表来看,那青衣女郎最多只有十六七岁,尽管那身青色劲装衬托之下,显得她的身裁发育得很完美,但她那张俏脸上,却仍然有着五分以上的稚气。 她的服饰也颇为别致,就在那对男人仍非常具有吸引力的丰满的胸脯上,居然绣着一个骼髅头和两根白骨,黑底白图,非常显目,也非常的不调和。 对了,她的手中还持着一面黑色的三角小旗,小旗上也是绣着白色的骼髅头,和两根交叉的白骨。 只见曹适存脸色一整,向那青衣女郎躬身施礼,道:“曹适存见过使者。” 自封为五绝神君的天一门主曹适存,居然对一个稚气未脱的黄毛丫头如此恭驯,如非亲眼看到,说出来,恐怕没人会相信。 那青衣女郎只是微微点首,嫣然一笑道:“门主请跟我来。” “且慢,我有话向使者请教。” “好,说吧!” “请问,太上是几时来的?” “半个时辰之前……” “啊……” “对了,方才,门主和杜大侠两人的谈话,太上已经知道,你要小心一点。” 曹适存身躯为之一震,脸色也变成一片苍白,沉思少顷,才苦笑道:“多谢使者提醒,只是,太上是怎么知道的呢?” 青衣女郎笑道:“门主忘了太上的‘天视地转’功夫,已臻化境,一经施展,周围一里之内,即使是飞花落叶,也能了如指掌。” “奇怪?”曹适存蹙眉接道:“太上怎会想到要窃听我和杜大侠的谈话的?” 青衣女郎走近两步,悄声说道:“太上暗中注意你的行动,已有一个月以上的时间了,所以,方才,听说你进入杜大侠的房间,他就立即行功窃听。” “谢谢你!”曹适存顺手塞给她手心中一粒明珠,谄笑道:“以后请多多照应。” “走吧!”青衣女郎含笑接道:“太上的神色很不好,你在心理上要有个准备。” 曹适存轻轻叹了一声,跟在青衣女郎的背后,亦步亦趋着,显得有点可怜兮兮的。 当他们拐弯抹角地,到达一间密室门口时,青衣女郎才低声说道:“门主请稍候。” 接着,向室内扬声说道:“启禀太上,门主到。” 室内传出一个清朗语声道:“进来!” “是!”曹适存恭应声中,房门自动开启,室内人物,已一目了然。 这是一间陈设非常考究,也很宽敞的寝室,在柔和的珠光照映之下,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白衫文士,端坐一张虎皮交椅上,怀中还搂着一个半裸的美人儿——公冶十二娘。 如果这白衫文士就是天一门的太上门主,可实在有点令人难以相信。 因为,他不但那么英俊,也那么年轻,算得上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一点也不像是一个黑道中大魔头。 但目前的事实,却不由你不相信。 别的姑且不谈,只要瞧瞧曹适存对他的那一份诚惶诚恐的劲儿,就够了。 曹适存已行完了礼,垂手侍立一旁。 白衫文士显得有气无力地说道:“曹适存,你现在算是抖起来了。” “不敢!这都是太上的栽培。” “真亏你还记得这一点,门主,这些日子来,你给我的报告中,是否还隐瞒了一些什么呢?” “没有啊!太上,举凡武林动态,敌我形势,我都向您报告过了。” “不错,这些是已经报告过了,但杜少恒是你的亲兄弟的事,你却不曾报告过。” “启禀太上,这是我骗骗杜少恒的,目的只想他交出那半份藏宝图……” 这是曹适存于来此途中,临时编出来的谎言,但白衫文士却截口冷笑道:“骗骗杜少恒是假,骗我才是真,门主,你说是吗!” 曹适存身躯一抖,说道:“太上,属下不敢。” 白衫文士接道:“俗语说得好:打架还是亲兄弟,我不反对你将杜少恒争取过来,但如果你一取得藏宝之后,再兄弟联手来对付我,那就打错算盘了!” “太上……属下从来没这么想过。” “即使你真的付诸行动,也办不到了,曹适存,我不妨老实告诉你,那份藏宝图,已成了一张废纸……” “啊……”曹适存张口结舌地,接不下话去。 “你不相信?” 曹适存道:“太上所说的话,我当然相信,只是——?” “别吞吞吐吐,有话就说!” “是!”曹适存咽下一口口水之后,才接着说:“属下斗胆请示,那份宝藏,是否已到了太上手中?” “如果那份藏宝,到了我的手中,就天下大定了。”白衫文士苦笑道:“可惜的是……唉……” “太上,那份藏宝,是什么人取走呢?” “蠢材!你何不多想想!” “该死,莫非是欲望香车车主石瑶姑?” “你总算开窍了。” “那……太上,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哼!你等着,我一件件事交待,你一宗宗遵命办理就是。”白衫文士一顿话锋,又沉声喝道:“琴儿听令!” 那位被曹适存称为使者的青衣女郎,应声恭喏道:“琴儿恭候吩咐。” “去将杜少恒大侠请过来。” “遵命。” “如果杜少恒胆敢不遵命前来,可当场格杀!” “是!” 目送琴儿快步离去之后,白衫文士又向曹适存冷笑一声道:“曹适存,现在,我交付你第一个任务。” 曹适存心头在打着鼓,表面上却不得不恭应道:“属下恭聆!” 白衫文士忽然将偎在他怀中的公冶十二娘向前一堆,沉声喝道:“宰了这臭婊子!” 这行动实在太意外了。不但使得公冶十二娘那张宜嗔宜喜的俏脸儿,一下子变成一片煞白,曹适存更是给震惊得目瞪口呆。 剎时之间,使得这密室之中,变成一片寂静,寂静得落针可闻。 少顷之后,白衫文士又瞋目叱问道:“曹适存,你没听到?” 曹适存一个哆嗦,颤声说道:“太上……这……” 白衫文士截口冷笑道:“别问原因,如果你还承认我是你的太上,就只管遵令行事。” 公冶十二娘真够沉着,此情此景之下,她居然忽地娇笑一声道:“太上,你有点不正常吧?” “我正常得很。” “那你为何忽然要杀我?” “因为,你该死!” “如果我真有该死的罪证,不须要别人下手,我会自行了断,说吧。” “要证据,”白衫文士冷哼一声道:“那好办得很——剑儿!” “剑儿在。”随着这娇稚的语声,又一个青衣女郎由隔壁房间中走出。 由外表看来,这个剑儿与方才的琴儿,不论面目,身裁,年纪,以及穿着打扮,都是一模一样,只是目前这个剑儿的眉心中,多上一粒绿豆大小的朱砂痣而已。 白衫文士沉声接道:“将那个吃里扒外的贱婢给我推出来!” “是!” 剑儿返身入内,按着,“推”出来的也算是一个出人意外的人物——俏丫头冬梅。 此刻的冬梅,一副楚楚堪怜神态,目注白衫文士道:“太上,婢子可不曾吃里扒外。” “那你为何明知十二娘暗中包藏祸心,却不及早密告?” 冬梅道:“以前,婢子不知道有您这么一位太上呀!” “你也不知道有一位门主吗?” “这个……婢子以为,门主是知道的……”冬梅吶吶道。 “闭咀?”白衫文士目光移注公冶十二娘,冷笑道:“十二娘,你还能狡辩吗!” 公冶十二娘冷笑道:“就凭包藏祸心这莫须有的罪名,要处死我,我不服气!” “你是要我说明具体事实?” “唔……” “好!你听着,你,是不是雪山老怪公冶煌的曾孙女?” “不错!” “你潜伏本门目的,是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力量,进而控制本门,作为消灭白云山庄,以湔雪你那老怪曾祖父一再败于白云山庄的仇恨之用?” “是的……” “别人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基业,你却想不劳而获,坐享其成,这还不构成死罪吗?” 这时,琴儿已将杜少恒带到门口,等了一会儿了。 由杜少恒那一副安详的神情判断,他似乎表现得很“合作”。 此刻,他正以旁观者的姿态,在冷眼打量着室内的一切情况。 直到白衫文士的话说完之后,琴儿才扬声说道:“启禀太上,杜大侠到。” “带进来!”白衫文士目注曹适存,沉声喝道:“曹适存,你听好:你第二个任务,就是杀死杜少恒。” 曹适存朝着白衫文士跪了下去,哀求着道:“太上,请求您饶了他们吧!” “怎么忽然这么慈悲起来了!”白衫文土冷笑着。 “太上,他们一个是我的兄弟,一个是……”他“是”了半天,却接不下去。 “别婆婆妈妈的,我不过是试探一下你的忠贞程度而已,事实上,这二位,我不但舍不得杀他们,而且还要加以重用哩!” 片刻之前,他还下令琴儿,可以格杀杜少恒,此刻却又说要加以重用,这位“太上”的为人,可实在有点那个。 曹适存一面抬起右臂,以衣袖拭去额头上的冷汗,一面长吁一声道:“多谢太上!” “要你谢什么!”白衫文士冷然叱道:“还不给我站起来!” “是!”曹适存连忙站了起来。 白衫文士注目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重用他们两个吗?” “太上天纵英武,属下不敢妄加忖测。” “真是饭桶!” “是……太上。” “你想想看,这些年来,十二娘曾经给本门引进过多少高手,如果不好好重用十二娘,这一股巨大的力量,又怎会为我所用!” “是的,太上顾虑得很周到。” “至于我要重用杜少恒,倒不是为了他目前的这点道行,而是由于他所恃具的影响力,明白了吗?” “太上说的是他对欲望香车车主石瑶姑,所具有的影响力?” “不错,对于女人的心理,我自信非常了解,石瑶姑虽然一再表示她不关心杜少恒的生死,但事实上,她却是非常关心的。” “是的。”曹适存谄笑道:“太上这一手可真绝,咱们只要掌握住杜少恒,就等于束缚着石瑶姑的一条手臂,教她进退两难。” 白衫文士脸色一沉道:“曹适存,现在,该说到你自己的事了!” 曹适存身躯一震,颤声说道:“是!属下恭聆。” “你知道,像你这样的材料,我身边不止你一个?” “是的……” “你也知道,我有力量培植你出来,也有力量一举手之间杀掉你?” “是的……” “那么,我限定你一个月之内,将石瑶姑这股力量消灭掉,否则,这后果,你应该明白的!” “是……”曹适存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 白衫文士挥挥手道:“站过一旁!” 接着,目注门外冷笑一声道:“朋友,热闹瞧够了吧!” “是的,太上,你好威风啊!”回答他的,是一个娇滴滴的语声。 “你是谁?” “姑奶奶文真真。” “原来是你这丫头,还有一位是谁?” “是我乳母。” “好啊!二位既然有胆量进入这古墓之中,该也有胆量自动站出来吧?” 他的话没说完,但觉人影一闪,门口已并立着一老一少,两个劲装佩剑的人。 不错,老的是文真真的乳母于大娘,少的是绮年玉貌的文真真姑娘。 此刻文真真,由于是穿着一身劲装,将她那秾纤适度的美妙胴体,衬托得凸凹分明,格外令人涉及遐思。 这二位一现身,所有目光都向她们投射过来。 但文真真与于大娘两人,却是目光炯炯地,只向白衫文士打量着。 白衫文士目注文真真,只见他精目中异彩连闪,连连点首道:“见面胜似闻名,果然是国色天香,有如谪仙降世。” 于大娘却在喃喃自语着:“是他,果然是他。” 白衫文士一怔道:“你在说谁?” “你!” “你是说我?” “不错。将近二十年不见,你还是那个老样子。” “你认识我?” “侯……” “你知道我是谁?” 第十章 龙潭逃巾国 虎阱斗巨枭 于大娘道:“你是人面兽心,狗屁不如的司介侯老贼!” 白衫文士身躯一震,道:“你是谁?咱们之间,有何过节?” 于大娘切齿接道:“你这是已经承认你是司介侯老贼?” “我本来是司介侯,有什么承认不承认的。”司介侯淡笑着接道:“说!咱们之间,有什么过节?” “老娘本人,跟你谈不上有什么过节,但有一个人,却跟你仇深似海,恨比天高。” “谁?” “就是这位文真真姑娘。” 此话一出,不但使司介候的身躯再度为之一震,也使得文真真俏脸一变,脱口说道:“姥姥,您这话可真?” 于大娘长叹一声道:“孩子,姥姥几时骗过你的?” “但您一再地说过,我只是一个身世不明的孤儿,如今又怎会平空钻出一个大仇人来了呢?” “以往,我是怕影响你用功,才不敢告诉你……” 可介侯忽然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这丫头越看越像一个人……” 文真真截口问道:“像谁?” “自然是像你娘。” “你认识我娘?” 于大娘抢先苦笑道:“孩子,这名贼是你灭门毁家的大仇人,自然会认识你娘呀!” 司介侯笑道:“别疑心生暗鬼,他们全家都活得好好的,尤其是她母亲,可正在我身边享福哩!” 文真真注目问道:“真的?” “不信,你可以跟我去看看。”司介侯邪笑道:“先砍竹子后挖笋,真正是妙极了,哈哈……” 文真真还是一个纯洁的黄花大姑娘,对司介侯那先砍竹子后挖笋的言外之意,自然还听不懂,但她却看不惯对方那一副淫邪的咀脸,和那有如枭鸣的怪笑,因而截口怒叱道:“闭咀!” 于大娘也怒叱道:“老贼,这种下流话,亏你也能说得出来!” 司介侯笑道:“我正准备这么做,为什么不能说哩!” 文真真冰雪聪明,经于大娘点醒对方说的是下流话之后,再想到司介侯方才所说的,她娘正在他身边享福的话,立即颖悟到“先砍竹子后挖笋”的言外之意,因而俏脸一变之下,已“呛”地一声,拔出了长剑。 但于大娘连忙一把将她拉住道:“孩子,还不到动手的时候。” 文真真目蕴泪珠,咽声说道:“姥姥,快告诉我,我父亲究竟是什么人?” “还是由我来说吧!”司介侯邪笑道:“你,应该是白云山庄庄主无双大侠江自强的孙女,你父亲名江涛,母亲叫文素文,是武林第一美人。” 文真真目注于大娘问道:“姥姥,这厮说的可是真话?” “是的。”于大娘向司介侯沉声问道:“老贼,方才你说江家全家,都还活着,此话可真?” 可分侯道:“绝对真实。” 文真真道:“姥姥,这厮看来并不老,您怎么叫他为老贼呢?” 于大娘道:“但他实际上,已是五十岁以上的人了,为何不见老态,这一点,我也想不通。” 司介侯笑道:“这一点,我可以坦白告诉你们,因为我服食了那株千年芝马,不但功力通玄,青春常驻,也成了金刚不坏的半仙之体,我更不妨坦白告诉你,你娘文素文,目前外表上看来,也比你大不了几岁,因为,她也服食用千年芝马的芝血!” 微顿话锋,又含笑接道:“整个白云山庄的人,都还活得好好的,唯一丧失生命,就是那株千年芝马。” 于大娘注目问道:“江大侠他们,现在何处?” 司介侯道:“你们既然进入了这一座分宫,我自然会让你们团聚的。” “……”于大娘长长地叹了一声。 文真真蹙眉问道:“姥姥,我既然是白云山庄的人,怎会姓文的呢?” 于大娘道:“那是令寿堂的意思,她叫你暂时从母姓。” “当年,您又是怎样将我救出来的?” 于大娘沉声说道:“这些,以后再谈,咱们先拏下这老贼再说……” 话声中,她也亮出了肩头长剑。 司介侯呵呵大笑道:“老婆子,你真是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呀!” 紧接着,却是冷笑一声道:“老婆子,别说我过于小觑了你们,只要你们能在我这两个侍儿手下走过百招,目前的事,就此拉倒,你们可以自由离去。” 仔细想想,这几句话,足够人气炸肚皮。 于大娘是老江湖了,她心知对方如无绝对把握,决不会夸下此等海口。 因此,她不但不生气,反而暗中提高警觉,并以真气传音向文真真说道:“真真,沉住气……” 司介侯又冷笑道:“时间多的是,你们尽可以先行商讨一番。” 于大娘也冷笑道:“我们毋须商量什么——真真,咱们联手上!” 那“上”字的尾音未落,两道寒芒闪处,于大娘,文真真两人已双双振剑扑向司介侯,文真真并厉叱一声:“老贼纳命来!” “呛”地一声震耳金铁交鸣过处,两人那雷霆万钧的攻势,已被琴儿剑儿分别截住。 琴儿截住于大娘,剑儿截住文真真,就在司介侯身前丈五远处,展开一场以快制快的精彩恶斗。 琴儿剑儿两人年纪轻轻,但身手却高明得出奇,面对像于大娘,文真真这等当代武林中罕见的高手,居然有攻有守地毫不逊色。 而且,这两个女娃儿的内家真力,似乎比于大娘,文真真二人要强上一二筹,如非是于大娘,文真真临敌经验丰富,弥补了真力的缺点,才打成平手,否则,恐真会如司介侯所说的,支持不过百招哩! 恶战一起,司介侯立即沉喝一声:“来人,将这些人带到一旁去!” 应声由侧门中进入了四个青衣少女,将杜少恒,冬梅,公冶十二娘等人逼退到室内的一隅,但司介侯却仍然端坐原处。 好在这个“寝宫”十分宽敞,足够目前这四位高手的搏斗而绰绰有余。 战况暂呈胶着状态,谁也不曾将对方逼退一步。 不过,千招过后,于大娘,文真真二人已改取守势,但由于她们仍然坚守原地,防守得风雨不透,因而究竟是被迫,或者是别有原因而采取守势,就只有她们两个当事人自己明白了。 这当儿,感到最不是滋味,也无所适从的,是退立一隅的杜少恒。 虽然他被琴儿点过穴道,但他已练就了移筋易穴的功夫,穴道根木不曾被制,凭他目前这一身特殊的功力,如果出其不意,向司介侯实行偷袭,则不论司介候的功力有多高,成功的希望还是很大而目前局面,也势将立即改观。 但苦就苦在他不知自己是否应该出手。 同时,由于于大娘,文真真二人出现时,不但不曾对他有过什么表示,甚至于根本无视于他的存在,如果说;石瑶姑另有安排,则他这一贸然出手,岂非是结石瑶姑帮了倒忙。 就当他感到无所适从之间,恶斗中的四人,已交手三十招以上。 战况仍然是胶着状态。 至于于大娘与文真真二人的守势,也表现得更从容,更沉稳了。 一直是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斗场的司介侯,忽然轻叹一声,说道:“我低估了你们的成就。” “我也低估了你的成就,”语声娇甜悦耳,但却不知其所自来。 凭司介侯所自诩的“半仙之体”的成就,敌人欺到了他的附近,居然不曾察觉,甚至于对方已经开口说话了,却不知其藏身之所,这情形,自然使他心中更不是滋味,连带使那句“我也低估了你的成就”的实在话,也似乎刺耳难受起来。 因此,他脸色一变之下,沉声喝问道:“谁?” “自然是你的冤家对头。” “阁下何不大大方力的站出来哩!” “我就站在这儿,是你有眼无珠……” 话落人现,艳如桃花,冷若冰霜的石瑶姑,却已俏立门口。 石瑶姑之美,之艳,凡是熟悉当代武林秘辛的人,都是耳熟能详的。 尽管她应该是快四十岁的人了,但由外表看来,却最多只能估计她是二十七八岁的少妇。 她这一现身,使得现场中的公冶十二娘,冬梅等人,有如皓月旁的孤星,顿显得黯然失色。 严格说来,现场中的女人,只有文真真的美,可以和她差堪比拟。 而且,文真真的面目,也和她有着六成近似。 但文真真却缺少她那一份成熟美——也就是一位少妇所特具的风韵。 很显然,司介侯是被石瑶姑那超群的美艳所震慑住了,一时之间,只见他的精目中异彩连闪,却是没有作声。 至于石瑶姑,她一出场,一双美目就盯着杜少恒,樱唇也在暡张着,显然是以真气传音向杜少恒有所指示。 对杜少恒来说,多年不见的情侣,竟然是在如此情况之下重逢,心中是一种怎么样的滋味,恐怕他自己也没法分辨出来。 他,一副茫然而又怅然的神态,却在微微地点着头,表示他已听到了她的传音指示。 激战中的四人,已超过八十招,依然还是胶着状态。 司介侯忽然咧嘴一笑道:“如果我的猜想不错,阁下应该是欲望香车的车主石瑶姑?” 石瑶姑傲然点首道:“不错。” 司介侯目光向杜少恒一扫,含笑接道:“贤伉俪劫后重逢,应该有无限的离衷要互相倾诉……” 石瑶姑截口冷笑道:“别胡扯!我跟杜少恒,只有交易,没有名份,更没有感情……” “但你们有过儿子。” “那是交易行为中的产品,现在一切都已过去了。” “这是说,对杜少恒的一切,你不再过问了?” “不错。” “那你何必跟本门作对?” “岂仅是跟你作对而已,我还要彻底消灭你这个邪恶组织,包括你的狗命在内。” “那是为什么呢?” “你何必明知故问!” 只听于大娘大喝一声:“百招之数已满,司介侯,你怎么说?” “停!” 这一声“停”,几乎是石瑶姑与司介侯同声喝出。 激烈的恶斗随之中止,四个人的额头上都沁出了轻微的汗珠,四个人的胸部也都微微起伏着,足见她们都已消耗了不少真力。 司介侯朗声说道:“老夫说过的话,一定算数,现在,你们二位可以自行出去。” 石瑶姑冷笑道:“没这么简单!” 司介侯笑道:“石车主,你的意思,是现在就要见过真章?” “既入宝山,岂能空手而回!” “石车主有兴趣赐教,老夫不反对,但我不能不提醒你,方才那四人的百招之搏,虽然是平手,也尽管贵属两人都隐藏了部份实力,但我却敢断言,她们两个也决不比老夫的两个侍儿强到哪儿去,何况,这儿是老夫的根据地之一,你考虑到这一战的后果吗?” “我无须考虑”。石瑶姑淡笑着接口道:“司介侯,这两个女娃儿,果真只是一个侍儿吗?” “我有什么理由要骗你!” “但据我所知,她们两个,都是你精心调教出来的徒弟,只是以侍儿的名义,充任侍卫队领班,以便于满足你的兽欲而已。” “石车主知道的,可真不少啊!” “我这将近两年的暗中活动,所为何来,连威震天下的白云山庄都毁在你的手中,我又怎能不在事先多作点‘知彼’的工作。” 司介侯连声苦笑道:“高明!高明……” “多谢夸奖!” “但我不相信你比白云山庄的无双大侠更难斗!” “咱们走着瞧吧!”石瑶姑声调一扬,道:“杰儿何在?” 如响斯应,汤人杰像幽灵似地出现在她身旁,咧嘴傻笑道:“杰儿在这儿。” 石瑶姑含笑接道:“傻小子,你不是一直在嚷着,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对手吗?” 汤人杰笑问道:“难道师傅已帮我找着那个人了?” “对!”石瑶姑抬手向司介侯一指道:“就是那个人。” “师傅,您真好!”汤人杰转向司介侯笑道:“小子,站起来吧!” 司介侯向汤人杰冷冷地打量着,并冷笑一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接着,又立即向石瑶姑问道:“石车主,你是要令徒向老夫讨教?” “难道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方才,老夫叫劣徒向令徒和那个老婆子讨教,现在,你却叫你的另一个徒弟来向老夫讨教,连这点小事情,你也不肯吃亏。” 汤人杰抢先大喝道:“少废话,快站起来吧!” 石瑶姑微笑着退后三步,并未接腔。 司介侯仍然目注石瑶姑,说道:“石车主,你在这个傻小子的身上,必然花费了不少心血,年纪轻轻的,就给毁掉了,我可有点替你可惜呀!” “那你就手下留点情吧!”石瑶姑扭头向汤人杰道:“杰儿,给那厮一掌!” “是!” 如响斯应,汤人杰的劈空掌力,与口中的恭应声同时发出。 司介侯仍然端坐未动,只是以右手衣袖,很潇洒地向外一挥。 由表面上看来,汤人杰的掌力,既无破空锐啸,也未见他凝神作势,而司介侯那举手一挥,更是不成章法地形同儿戏。 但他们这形同儿戏的较量,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只见司介侯忽然脸色一变地,连人带椅,离去而起,横飘五尺之外。 也就当司介侯连人带椅离地而起的同时,他原先端坐处的地面上,忽然陷落一尺有奇,形成一个硕大无朋的大手印。 汤人杰并不傻,而且,显然已于事先得到乃师指示,认定司介侯自矜身份,至少在第一掌上决不会反击。 因此,他的掌方才敢于取巧,避过对方的真力防守圈,以迂回路线透入对方的坐椅下,将地面震塌下去。 总算司介侯功力高深,阅历丰富,反应也非常快速,才得以及时避免当场出丑。 但饶是如此,还是使得司介侯的俊脸为之接连数变。然后,才故装镇定地呵呵大笑道:“好啊!踏破铁鞋无觅处,这回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啦!” 石瑶姑冷“哼”了一声,道:“你有什么发现?” 司介侯道:“难道这小子使的,不就是无双大侠江自强的无风掌吗?” “不错,阁下很有一点见识。” “无风掌系脱胎于道家的玄玉掌,再配合佛门中失传已久的无相神功,更加是相得益彰地,掌发无风,却是威力无俦。” “还有吗?” “无风掌和闪电剑是江自强集毕生心血所研创的两项绝艺,掌出无声,剑发如电,是白云山庄鲜为外人所知的,两项无敌绝艺,江自强的无双大侠贺号,也正是由于这两项绝艺而来。” “唔……说得可真是有条不紊。” “这小子的无风掌,已具有相当火候,只是不知是否也学会了闪电剑法?” “要见识一下吗?” “应该说是要考验一下他的成就。” “你够狂!”石瑶姑冷冷地一笑道:“司介侯,既然咱们双方都正式出面了,好歹总得见过真章才行,所以……” 司介侯截口笑问道:“石车主何以如此健忘,不久之前,在洛阳城中,咱们才有过三天之后夜三更,北邙山顶之约,怎么此刻又急于要见起真章来?” 石瑶姑不答反问道:“方才,与我订下三天之约的人,就是你?” “不是。” “那是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再说,你不是对我的一切,都知道得很清楚了吗!为何却还要问我?” 石瑶姑道:“不问就不问,我现在问你另一件事情……” “不问还是要问,哈哈……” 司介侯的这一阵狂笑,显然是隐含有示威作用,有如闷雷陡发,使得整个古墓都起了震荡。 石瑶姑冷冷一声道:“鬼叫些什么!” 她这一句话,听来平淡无奇,但在对方那洪烈的狂笑声中,却一字字有如敲金击玉,清晰可闻,很显然,她也是在借题发挥。 这一阵别开生面的真力较量,显然是斤两悉称,使得双方都暗中提高了警觉。 司介侯脸色微变之下,脱口说道:“好高明!” 接着,又讪然一笑道:“其实,老夫并非有意卖弄,只不过是觉得你的话,矛盾得可笑而已!” “少废话!”石瑶姑冷然接道:“我问你,方才,你那‘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也正在找我不成?” “可以这么说,因为,当我于十八年前,发觉量天尺和文真真这个孽种失踪之后,我就担心本门武功已经外泄……” 石瑶姑截口娇笑道:“你也称‘本门武功’,脸皮可真厚!” “白云山庄的一切,都已为老夫所有,自然该称为本门。” “有理,有理,你阁下找我,就是为了要查证你那‘本门’武功,是否已经外泄?” “不错,因为你太神秘了,可是,自从你出道江湖以来,可一直不曾显示过无风掌与闪电剑法……” “现在,你已经见识到了,应该是足慰生平才对。” “对!对!”司介侯苦笑了一下,然后,目光移注一旁的于大娘问道:“你这老婆子,就是江家孽种的乳母于大娘?” 于大娘傲然点首道:“不错!” “当年,是你乘我外出的机会,与文素文协同,窃取我的令牌,将量天尺和这孽种带走的?” “唔……” “方才,我让你们走,你们却不走,现在,当我明了你们的真正来意之后,想走也不可能啦!”司介侯邪笑着接道:“不过,石瑶姑与江家这小孽种……” 在这段时间之中,文真真已初步明白了自己的身世,自然也在她的芳心中激发起无限的愤恨,再加上司介侯口中那一口一声的“小孽种”,已使她忍无可忍地,截口怒叱一声:“老贼纳命来!……” 这回文真真使出了她的看家本领——闪电剑法。 她那句“老贼纳命来”的话没说到一半,一阵寒芒电掣中,司介侯的那张座椅,已化成一片木屑,跟随着那一片森森剑气,漫空飞舞着。 但司介侯却在那电掣星飞的漫天剑影之中,从容飘闪着,一面并朗声大笑道:“丫头,怎么跟我的座椅过不去呀!” 文真真厉声化道:“老贼,今天,有我无你!” 司介侯笑道:“丫头,你的志气可嘉,但你的艺业,可差得太远了!在老夫面前使闪电剑法,不等于是班门弄斧吗?” 因为,尽管她已使尽浑身解数,但司介侯却不但不曾亮出兵刃,而且,一直是衣袂飘飘地,在飘闪着,始终不曾反击过一下。 而令人费解的是,像这种实力悬殊的搏斗,身为文真真师傅的石瑶姑,竟然未加喝阻,只是目光炯炯地,凝注着斗场。 由于文真真的闪电剑法实在太快速了,快速到使得旁人没法分辨她已攻出多少招。 只听司介侯沉喝一声:“丫头,还不知难而退!” 文真真闷声不响,一味的强打猛攻。 司介侯怒叱一声:“撤手!” 漫天剑影,随之收敛,只见司介侯右手食中二指夹住文真真的剑尖,得意地大笑道:“丫头,现在,你应该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文真真冷哼了一声,说道:“但我并未撤手。” 司介侯邪笑道:“老夫是看你这一份天姿国色的份上,给你留下一点面子……” 他的话声未落,文真真忽然冷笑一声,同时,一片快如电掣的寒芒,向他疾卷而来。 在此种变生意外的情况之下,饶是司介侯功力奇高,也不由他不骇然暴退一丈有奇。 而且,还留下一个剑套,和半截衣袖在当地。 原来文真真的长剑下,居然套着一个套子,这也就是她能够出人意外地,脱离对方的控制,并乘机加以反击的原因。 也由于这一手实在太出人意外,才使得司介侯这等老魔,不得不骇然退后,而且,还将挟在指缝中的剑套丢下,并被削去了半截衣袖。 这情形,对司介侯来说,自然是非常没有面子。 但这老魔头所表现的一切,却是令人莫测高深。 他的脸上,既没有惊容,也不见怒意,只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目光炯炯地盯着文真真。 这当儿,石瑶姑沉喝一下,道:“丫头,快退……”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就当石瑶姑开口示警的同时,司介侯忽然像是底下装有滑轮似地,疾如电掣,一幌而前,同文真真扑了过来“砰,砰,砰。” 三声霹雳巨震过后,密室中卷起一阵激烈的罡风。 只见石瑶姑,司介侯两人相距八尺,各自衣袂飘飘地傲立在那激烈的罡风之中,冷笑出声。 文真真被乃师于出手与司介侯力搏的同时,以一股无形潜力托送到门口与汤人杰并立一起。 沉寂了少顷之后,司介侯首先含笑说道:“石车主好高明的内家真力!” 石瑶姑冷笑道:“少废话!咱们谁强谁弱,各自心中有数。” “好,不谈这些,咱们谈点别的。” “我想,咱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有!如果你我这两股势力合并起来,那是一种怎样的局面呢?” “可能吗?” “只要你点点头!” “如果咱们合并了,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 “自然是你听我的,”司介侯邪笑道:“但古往今来,一直是男人统治天下,女人统治男人,所以,实际上,还是我听你的。” 石瑶姑冷笑一声,说道:“你想得好一厢情愿……” 司介侯道:“这是两利的事,石车主,你想想看,咱们之间,不但无冤无仇,更谈不上任何过节,何苦要拚个你死我活,让别人坐收渔人之利哩!” “你认为,咱们合作之后,就可以无敌天下了?” “不错。” “错了!司介侯,你错得太厉害了!” “老夫聆听?” “司介侯,你自己也说过,你我之间,无冤无仇,又谈不上任何过节,我为什么要跟你为难,又为什么要将文真真培植出来?” 司介侯脸色一变,道:“这是说,你是受人之托?” “唔……” “那是谁?” “你何妨多想想看?” “……”司介侯沉吟未语。 石瑶姑正容说道:“司介侯,你虽然一错再错,但现在回头,做一番补过工作,仍不算太晚……” 司介侯截口笑道:“我的字典中没有错字,即使错了,也宁可错到底,所以,即使你舌灿莲花,也休想使我这颗顽石点头。” “那么,告辞……” “想走?”司介侯冷笑一声,道:“还走得了吗!” 石瑶姑一挑秀眉,道:“老娘要走,谁也休想拦得住!” 司介侯沉喝一声:“封锁信道!” 如响斯应,一阵轰然巨震,由四面传来,很显然,四周信道,都已被千斤闸封闭了。 司介侯目注石瑶姑冷笑道:“石瑶姑,目前,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石瑶姑表现得泰然自若她笑问道:“是吗?那是一条怎样的路?” “乖乖地投到我怀抱中来!” “难道说,连死都不可以吗?”她的俏脸上,仍然是一片娇笑。 “即使你死了,我也要乘你尸体未寒之前,先行逍遥一番……” 司介侯这两句话,应该算是天人共愤地,令人发指,但石瑶姑却是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目注远在密室中一隅的曹适存,沉声问道:“曹适存,你如何打算?” 曹适存身躯一抖,一时之间,接不上腔。 司介侯抢先冷笑说道:“他可没办法帮你的忙……” “笑话!”石瑶姑娇笑道:“欲望香车车主,几时要人帮过忙的!” “那你忽然叫曹适存干吗?” “我要带他一起出去。” “那不可能的,退一万步说,即使你能冲出去,他也绝对不会跟你走!” “为什么?” 司介侯道:“因为,凡是被老夫控制的人,除非是老夫自愿放他走,否则,他就只有终生替我效力。” 石瑶姑目注曹适存问道:“曹适存,真是这么回事吗?” 曹适存点首苦笑道:“不错。” 石瑶姑“哼”了一声,道:“那你是自作自受,怨不得谁!” 一顿话锋,立即以真气传音向于大娘,文真真二人说道:“于大娘与真真截住琴儿,剑儿那两个丫头。” “是!”于大娘,文真真二人同声恭应。 石瑶姑又向汤人杰传音道:“杰儿缠住那老魔,小心一点,只要能守住一百招就行。” “杰儿遵命……” 汤人杰恭应声中,司介侯却冷冷笑道:“我不信已经入了网的鱼儿还能逃出去……” 石瑶姑娇笑道:“你等着瞧吧……” 说话同时,人已从容转身,安详地举步向门口走去。 “哪里走。” 司介侯沉喝声中,身形一幌而前——汤人杰立即飞身将其截住,并朗声笑道:“老小子,小爷陪你玩玩。” 汤人杰口中说得轻松,但手底下却是一点也不含糊,右手长剑招式玄妙,快如迅电奔电似地,左手的无风掌,不时加以配合性的奇袭,居然使得一双徒手的司介侯,一时之间役法越雷池一步。 也就是这片刻的耽搁,石瑶姑却已走得没了影儿。 司介侯又急又气之下,一面挥掌反击,一面怒叱道:“小杂种,看你能支持多久!” 以司介侯的成就之高,尽管是徒手,但他反击的掌力是何等雄浑。 因此,他的掌力一发,立即将汤人杰逼了开去。 不!汤人杰不是被逼开,而是自动退开。 别瞧他外表有点傻气的,其实,他可一点也不傻,他知道,不论他这几个月来的成就有多高,总不能与司介侯相提并论。 他也知道,即使以他的特殊际遇,目前的成就,并不比对方多逊,他也不愿意和对方硬拚。 何况,石瑶姑临走时又特别交代过,只要他争取一百招的时间。 有着这些原因,他自然只好避实就虚地,和对方实行游斗。 一旁的于大娘,文真真二人,一见汤人杰被“逼”退,互相一使眼色,也仗着剑攻了上来,但却被琴儿剑儿分别截住。 司介侯感觉到汤人杰的成就,比文真真还要高明不少,而其刁钻程度,比起文真买来,也毫不逊色。 年纪轻轻,就如此了得,如稍假时日,那还得了吗? 因此,他一面暗暗心惊,一面沉声喝道:“剑来!” 凭司介侯的身份,自然不会带剑,此刻,由于对汤人杰暗萌杀心,才叫“剑来!” 但他叫出之后,却不但没人送上剑来,也根本没人答应。 这情形,使得他怒叱问道:“琴儿,咱们的人呢?” 正与文真真杀得难解难分的琴儿,扬声说道:“太上,那些人都被我叫他们退到密室中去啦!” 不错,目前,这房间内,除了捉对儿厮杀着的六个人之外,已不见其它的人。 司介侯“呼呼”两掌,将汤人杰逼退五尺,乘机解下腰间的一根丝带,冷笑一声道:“老夫不用剑,也照样能收拾你。” 那根丝带,在他的手中,有如一根具有灵性的灵蛇,强劲却不逊于于任何兵刃。 这老魔头一带在手,顿时如虎添翼地,一下子将汤人杰的长剑点得荡向一旁,同时,左手五指箕张,向汤人杰的肩头抓下。 这情形,迫得汤人杰心头一凛,连忙一个倒翻,飞纵丈外。 但他身形才落地,司介侯却像随形之影,仍然是原式不变地攻了上来,一面并冷笑道:“小杂种,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放屁!”汤人杰在对方那咄咄逼人的情况之下,已激起他的傲气和豪情,而事实上,他也无法再退,因此,他于怒叱一声的同时,立即剑掌兼施地,以九成真力硬接硬架。 “砰”然巨震声中,汤人杰闷哼了一声,接连被震退三步靠在墙壁上。 虽然在一招硬拚中落了下风,也可能还受了内伤,但他在口头上,却还是不肯吃亏,强忍着胸腔内翻腾的气血,冷笑一声道:“老杂种,你也不过如此……” 这同时,正与琴儿杀得难分胜负的文真真,于大娘二人见状之下,双双奋不顾身地,向司介侯身边扑了过去。 但她们身形才起,又被对方给缠住。 琴儿并边打边娇笑道:“文姑娘,想过去帮忙,必须通过我这一关……” 由于这两对的实力,都在伯仲之间,一时之间,文真真与于大娘二人都没法脱身,只有暗中焦急,却是无可奈何。 于大娘毕竟年纪大,经验丰富,能临危而不乱,并且沉声喝道:“人杰,不许硬拚。” 汤人杰扬声大笑道:“请姥姥放心,我知道。” 司介侯并未乘胜追击,只是目光炯炯地,凝视着汤人杰,喃喃自语道:“年纪轻轻的,居然能够接下我七成真力的一击,简直是奇迹……” “……”汤人杰没作声,他显然是在借机调息自己的真气。 文真真,于大娘与琴儿,剑儿的恶斗,仍然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难分高下。 司介侯忽然绽颜一笑道:“娃儿,老夫爱才心切,实在不忍心毁掉你,投到老夫门下来怎样?” “……”汤人杰乐得借机调息,自然不会回答对力的话。 “娃儿,投到老夫门下后,你就成为老夫的继承人。” “……”汤人杰仍然没吭气。 “而且,老夫保证在百日之内,将你造就成当代武林中的第一高手。” “是否比你还要高明?”汤人杰开了口,脸上也现出了笑容。 “那当然不会,但以你的天赋之佳,再加上目前的根基,稍假以时日,是可能会超过我的。” 汤人杰屈指轻弹剑叶,咧咀一笑道:“超过你有什么了不起哩,我不稀罕!” 司介侯脸色一变道:“既然不识抬举,那我就只好毁了你……” 话出招随,一式“白蛇吐信”,手中丝带疾如电掣地,向汤人杰胸前点下。 汤人杰身形一闪,已到了司介侯的背后。 只听“咚”地一声,在那石头构成的墙壁上,居然被击得火星四溅地,现出一个拳头大小,深达尺许窟窿。 以一根丝带,居然能发出此等威力,司介侯这老魔头的功力之高,不难想见。 同时,也足以证明,司介侯的确是存心想将汤人杰一举毁掉的。 但事实上,汤人杰已到了司介侯背后,并朗声大笑,说道:“老小子,干嘛跟墙壁过不去呀……” 就这一句话的功夫,司介侯的丝带,已接连攻出五招,一招比一招奇诡,也一招比一招快速。迫得汤人杰身形如陀螺疾转,每一招都是以间不容发的毫厘之差避了开去。 这回汤人杰学乖了,不再硬拚,只以他那神奇而又快速的身法闪避着。 司介侯一面加速抢攻,一面惊“咦”一声道:“小杂种,你这身法,似乎是白云山庄的武学……” 汤人杰大笑道:“你老杂种懂得什么叫武学?” “你这身法是谁教你的?”司介侯似乎并未生气。 “自然是我师傅教的呀!” “废话!” “你问的才是废话哩!我的武功不是师傅教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汤人杰显得振振有词。 “这身法也有名称吗?” “当然有!” “说!”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紧接着,汤人杰又自己转圜道:“其实告诉你也没关系,这身法叫……叫……” “叫”了半天,却没有“叫”出什么名堂来。 “快说呀!” “叫……灵猫戏鼠……” 试想,这不是将司介侯当成老鼠,也等于是将其骂作“鼠辈”吗! 司介侯没想到这个外表有点儿傻气的年轻人,还会拐着弯子骂人,这一气,可真是非同小可。 当下怒叱一声:“小狗我死!” “呼”地一声,手中丝带一式“横扫千军”,向汤人杰拦腰扫了过来。 由于这是司介侯含愤之下的全力一击,劲力与速度都无与伦比,周围半径六尺之内,都在它那丝带的威力圈内。 似此情形,汤人杰已避无可避,而不得不咬牙奋力一拚,以冀侥幸脱险。 “当”地一声,汤人杰这背城借一的奋力一剑,居然将对方那雷霆万钧的攻势阻住了。 但他虎口被震裂,长剑脱手飞向丈外,那高大的身躯,“蹬,蹬,蹬,”地,接连退了七大步才勉强拏桩站稳,并“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文真真瞧在眼里,急在心头,却又苦于无法脱身前往帮忙,只是失声惊呼道:“师弟你不要紧吧?” 汤人杰以衣袖抹去咀角上的血渍,挺挺胸,傻笑道:“我不是好好的吗!” ★ ★ ★ 司介侯目光深注着,一步步逼向汤人杰身前,一面冷笑道:“小狗,你能接下老夫全力一击而不死,可的足以自豪!” 汤人杰傻笑道:“那是你老小子,太差劲了!” 于大娘厉声叱道:“司介侯,你好意思向一个已负伤的年轻后辈下手……” 司介侯冷笑道:“老夫行事,一向只求目的,不择手段!” “呼”地一声,手中丝带疾点而出——此情此景之下,汤人杰势将必死无疑。 因此,于大娘,文真真二人都不忍卒睹,双双不约而同地,化悲愤为力量,奋力抢攻,希望能在琴儿,剑儿的身上,捞点本钱回来。 就当这惊险,紧张得令人窒息的剎那之间,蓦地传出一声劲喝:“住手!” 喝声虽然不高,但却一字一字有如春雷陡发,震得恶斗中的四人,耳鼓“嗡嗡”作响,不由自主地,一齐虚幌一招,退了开去。 只见石瑶姑右手持剑,左手握着可介侯丝带的另一端,目光却向汤人杰,文真真,于大娘等三人一扫,沉声低喝道:“你们三个都退下!” 文真真立即娇声说道:“师傅,咱们正好联手宰了这老贼……” 石瑶姑截口喝道:“我说退下!” 于大娘拉着文真真的衣袖,也沉声说:“真真,人杰,咱们走……” “走”字的尾音未落,三人都已飞身而起,射而门口。 琴儿,剑儿,同时仗剑追击,并清叱一声:“留下命来!” 但当这两人追到门口时,却被一阵森寒剑气迫了回来。 “算了!”司介侯喝住琴儿,剑儿,之后,向石瑶姑笑道:“石车主,你的高明,远出我的意料之外。” 石瑶姑冷笑一声:“多承夸奖!” 这时,外面的甬道中,杀伐之声,隐约可闻。至于那根丝带,在这两位绝顶高手的僵持之下,有如一根钢杖般,似乎谁也没占便宜。 司介侯淡然一笑道:“也好,借这机会,咱们可以互相印证一下内家真力……” 外面的杀伐声,越来越高,也越来越近。 石瑶姑冷笑道:“老娘没工夫奉陪……” 话出同时,“咚”地一声,那根丝带忽然中断,石瑶姑随手将半截丝带一扔,道:“告辞!” “辞”字的尾音未落,人已疾射门外。 司介侯敞声微笑道:“老夫恭送一程!” 如影随形,他也跟踪而上。 但他也一如琴儿,剑儿一样,被门外的森寒剑气阻住了。 在门口阻敌的,是利民当铺的老板司马元,和欲望香车的车把武周桐。 原来司马元的利民当铺,就是石瑶姑所特别安排的,而司马元这个人也大有来头。(后文中当详为介绍)其武功成就,就在周桐之上。 目前,有着这么两个高手把门,饶是司介侯自信武功无敌,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之下,也不得不被迫而退了下来。 但他一退之下,又立即欺身再进,手中半截丝带一挥,怒叱一声:“鼠辈躺下!” “放屁!” 司马元,周桐二人咀头虽硬,但面对司介侯这等绝代老魔,却有力不从心之感。 于“当”地一声巨震中,两人都被震得一个倒翻,飞纵三丈之外。 几乎也是当司马元,周桐二人一招硬拚的同时,石瑶姑的语声,也传了过来:“二位快退!” 因此,司马元,周桐二人足尖一点地面,又立即飞纵三丈之外。 当然,司介疾也是御尾疾追,但当他那疾射的身形到达司马元,周桐二人第一次落足之处时,前头约莫五尺处一道千斤闸轰然落地,将他挡住了。 追兵虽已阻住,但石瑶姑却仍然是一脸肃容,向司马元,周桐二人一挥手道:“二位,咱们快走!” 沿途所经甬道,都是尸骸狼藉,显然方才曾经过一场惨烈的恶斗,所有的障碍,都被扫除了。 因此,石瑶姑,司马元,周桐等三人,一路通行无阻地出了古墓的大门。 文真真,于大娘,汤人杰等三人连忙追了上来。 石瑶姑首先向汤人杰问道:“杰儿,你的伤势不碍事吧?” 汤人杰咧咀一笑道:“方才,于姥姥给我吃了一颗药丸,现在,好得多了。” “唔……”石瑶姑蹙眉接道:“怎么,汤姊姊还没出来?” 于大娘问道:“车主,我们要不要去接应她……” 不远处,有人娇笑道:“不用了,我已经出来啦!” 一道人影,疾泻当地,赫然是汤紫云。 于大娘长吁一声道:“好啦!人已到齐,我们该快点走才对免得那老魔头追出来,又免不了一场恶斗。” 汤紫云笑道:“我已在古墓中的控制中心作下手脚,司介侯要想出来,至少也在半个时辰之后。” 原来石瑶姑此行目的,是在试探司介候的实力,为了安全计,她事先安排对古墓中情形非常熟悉的汤紫云混入控制中心。 因此,当方才在古墓中司介侯下令封锁信道之后不久,控制中心的人已被汤紫云所控制住,并将司介疾精心调教出来的女卫队封闭在一间密室中,没法脱困,这也就是在方才的那场恶斗中,司介侯不但没有助手支持,也叫不到剑,而群侠们得以安全脱险的原因。 石瑶姑道:“不论如何我们还是早点回去为妙,因为杰儿受了内伤……” “啊!”汤紫云走向汤人杰身边,道:“杰儿伤势不严重吧?” 汤人杰傻笑道:“娘,您看我,不是很好吗!” 汤紫云携住汤人杰的健腕,道:“走!瑶妹,我们快点回去……” 当石瑶姑等人赶返洛阳城去的同时,古墓内的魔宫中,也恢复了正常的活动。 司介侯铁青着脸,仍然端坐在那间经过一场恶斗的密室中,琴儿,剑儿分侍左右。 足足过了盏茶工夫,司介侯才恢复正常脸色,轻轻一叹道:“琴儿,去将门主和杜大侠等人,都叫到这儿来。” “是。” 少顷之后,杜少恒,冬梅,曹适存,公冶十二娘等四人相继鱼贯而入。 司分侯沉喝一声:“看座!” 一声暴喏,立即有人搬来四张椅子,摆在司介侯对面。 杜少恒首先入座,并含笑问道:“太上,干吗对一个阶下囚这么客气?” 司介侯自我解嘲地一笑道:“诸位暂时都是老夫的贵客。” 接着,目光一扫对方四人,轻叹一声,说道:“我想,四位之中,除了冬梅之外,对我的来历和白云山庄的渊源,都是所知有限,是吗?” 杜少恒点点头道:“对我个人来说,可说一无所知。” 司介侯道:“那就请冬梅告诉你吧!她说得不够详细之处,再由我加以补充说明。” 杜少恒扭头向坐在他身边的冬梅说道:“冬梅,原来你还有很多秘密不曾告诉我。” “不!”司介侯抢先说道:“杜大侠冤枉她了,我所说的这些秘密,她是在被我抓回来之前才知道的。” “啊……” “当时,石瑶姑正在向她说明这些往事,被老夫以‘天视地听’功夫窃听到,于是乃施展调虎离山之计,将石瑶姑骗走,这丫头也就落人我的手中。” “好!”杜少恒苦笑道:“在下恭聆。” 司介侯目注冬梅道:“冬梅,说吧!” “说什么呀!太上。”冬梅娇笑着问。 “说你由石瑶姑口中所获得的,有关老夫的一切。” “好的,只是,婢子已经饿了,能不能请太上先行赏点吃的。” “好,我想,大家都有点饿了,咱们且边吃边谈吧!”一顿话锋,又扬声喝道:“送点心上来,快!” 隔壁房间传来一声恭应道:“是!马上就来。” 司介侯又向冬梅笑道:“丫头,别闲着,说吧!” “是!”冬梅沉思着道:“据石车主说,她老人家对太上的来历,也是于最近的两个月中,才算是完全弄清楚。” 司介侯插口问道:“对了,方才,当我开始窃听之前,你们已谈过不少话,现在你先将那些话告诉我。” “我说出来,太上会相信吗?” “我不一定相信,但我有点头脑,会加以研判。” “那我可以坦白告诉太上,开始,我和石车主谈话很少,大部份的时间,是她在指点我的武功。” “这一点我信得过。” “至于那少数的谈话,是有关藏宝图和杜大侠方面的。” “这一点,我也可以想象得到,藏宝图的宝藏,已到了石车主手中。” “太上怎会如此肯定?” “由于石车主还能这么年轻美丽,老夫自然会联想到是怎么回事。” 冬梅媚笑道:“太上可真够英明。” “别说废话,老夫问你,你们最初那少数谈话中,有关杜大侠的部份,说些什么?” “石车主要我转告杜大侠,她不会管他的闲事,除非杜大侠能把握机会,建一次奇功,石车主认为可以将功折罪时,才会救他。” 这,当然是冬梅的谎言。 司介侯也显然是不相信,但他却并未当面揭穿,只是“唔”了一声道:“现在,可以说明我的来历了。” “太上,如果我照实说来,对太上有什么不敬之处时,您可不能见责。” “当然,好汉不怕出身低,你尽管直言无隐就是。” “那我就放心了。”冬梅娇笑着道:“据石车主说,太上是一个私生子。” “不错。” “太上的令尊,令堂也和詹老怪一样,是白云山庄的仆人。” “唔……” “当年,令堂生下太上之后,因恐庄主见责,乃破指写下血书后,投井自尽。” “不错。”司介侯的语气,虽然还很平和,但神色已变成一片冷肃。 “但事实上,当时的白云山庄庄主无双大侠,不但不曾见责,而且对令尊慰勉有加。” “那一套假仁假义,是故意装给别人看的。”司介侯冷笑道。 “但无双大侠也特别喜爱你的天赋,自幼就对你加以特别的培植。” “这一点,我承情。” “可是,以后,令尊却乘老庄主伉俪出外云游之际,勾结外敌,将无双大侠全家都予以劫持。” “那是家父为了替先母复仇。” 冬梅娇笑道:“太上,这个仇字,可谈不上吧?” “当事人的想法,可不同。” “当时,令尊劫持无双大侠全家之后,立即远走高飞,一面,一点一滴地,向无双大侠榨取武功,一面暗中勾结各地的牛鬼蛇神,培植自己的实力,并唆使詹老怪,在江湖上搅得乌烟瘴气,以转移一般江湖人物的注意力,是吗?” “不错。” 杜少恒插口问道:“冬梅,恕我打岔,我可以发问吗?” 司介侯抢先说道:“当然可以,这些,主要就是说给你听的……” 点心送上来了,很丰富,也很精美。 司介侯话锋一转道:“各位别客气,咱们边吃边谈,不必拘束。” 杜少恒的好奇心,超过了他的饥饿感,他不忙着吃点心,却是目注冬梅问道:“冬梅,这事情,似乎有点不合情理。” “此话怎讲?”冬梅口中含看一口食物,有点含糊不清。 杜少恒道:“如所周知,白云山庄,号称武林圣地,像那样的人家,怎会被他们自己的僮仆所劫持哩!” 司介侯又抢先笑道:“这叫作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家贼再加上外敌的共同图谋之下,你想,会不会乖乖地受制呢?” “唔……”杜少恒蹙眉接道:“据我所知,白云山庄中,还有一个武功比江家并不多逊的李家……” 司介侯截口笑道:“你说的是李哲元与社飞琼那一对儿?” “不错,论辈份,无双大侠江自强,还得叫李哲元大侠为伯伯哩!” 司介侯道:“是的,江李两家,还结有秦晋之好。” “那么,当阁下劫持江家时,李家的人,为何没同时遭劫?” “那李家福大命大,早就迁走了。” “这是说,李家早就已经不住在白云山庄了?” “不错,不但李家早已不住在白云山庄,即使是江自强的父母,也早就出外云游,不知所踪。” “那么,李家迁往什么地方,也没有人知道了?” “是的,一直到目前为止,还没人知道李家和古绍裘等人的下落。” “连无双大侠也不知道?” “可能,也许他知道而不肯说,但我判断,那些老家伙,十九是死翘翘了。” “那么,当年令尊手劫持的,实际上只是无双大侠伉俪?” “不对,还有他们的儿子江涛,媳妇文素文,也就是现在的文真真的父母。” “无双大侠伉俪,和文姑娘的父母,果然都还健在?” “不错,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尤其是文素文……哈哈……” “你为什么不杀他们?” “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冬梅含笑说道:“少恒,那理由很简单,无双大侠还能活着,必然是还有一些很重要的武功心法,不曾被太上榨出来……” 司介侯笑道:“还是这丫头聪明。” 杜少恒苦笑了一下道:“如此说来,令尊的武功,必然比阁下更为高明了?” “不错,不过,他老人家已不过问江湖中事,正和詹伯伯在共同参研长生不死的金丹大道哩!”一顿话锋又笑问道:“对了,老夫口中的詹伯伯,阁下想得起来是谁吗?” “我想,那应该是詹老怪詹恨天?” “一点不错。” “可是,据传说,詹老怪是被白云山庄一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押走的……” 司介侯截口笑道:“那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就是老夫我,你明白了吗?” 杜少恒一怔,道:“原来那是你们自己故意布成的疑局?” 司介侯微笑领首道:“是的,方才老夫已经说过,詹伯伯的一切行动,都是家父在幕后安排的。” “令尊如此用尽心机,故布疑阵,为的又是什么?” “自然是为了恐怕古绍裘夫妇和李哲元等人还没死,会找上门来,布上这么一个疑阵,可以让他们莫测高深,无从着手。” “现在,你认为那些人都已经死了,可以高枕无忧了?” “现在嘛!即使他们还活着,我也不怕,但我断定他们已经死去,因为百岁以上的人,世间毕竟不多。” “那恐怕很难说。” “这些,毋须你担心,阁下,还有什么疑问吗?” 杜少恒沉思着接道:“有,文姑娘和她的乳母于大娘,是如何逃出你的魔掌的?” 司介侯苦笑道:“这事情,说起来只能怪我太大意,另一方面,也是我过于宠爱文素文的关系。” 杜少恒一怔道:“难道是文素文假借你的名义,将她们放走的?” “正是。”司介侯苦笑着接道:“文素文是有心人,她利用我对它的宠爱,不但于暗中将他们江家的武功心法写成一本秘籍,也将量天尺收藏起来,然后,盗用我的令牌,将她们放走。” “那么,文真真姑娘又怎会投到石车主门下的呢?” “这问题,就得由冬梅来说了,冬梅,你说。” 冬梅娇笑一声,说道:“太上,您怎么这么健忘……” 司介侯苦笑道:“对了,当时,石瑶姑正说到这儿,忽然察觉有外人窃听而中止……” “所以,事实上,以后的事情,我并不知道。” “好,那么,留着以后去问石瑶姑吧!” 接着,司介侯目光一挥在座摹豪道:“我们的谈话,暂时告一段落——曹门主,这座分宫,暂时封闭,立即开始行动。” “是……” ★ ★ ★ 半个时辰之后,杜少恒与冬梅共乘一辆密封的马车,随着魔宫中撤退的人马,走向一个未知的目的地。 车声辚辚中,杜少恒一直在沉思着。 半晌,冬梅才笑问道:“少恒,你在想什么呀?” “我在想,司介侯怎会那么好,让你和我共乘一车”“管他什么原因,让我再替你解开一些心中的疑问不是很好吗!” “疑问?我心中的疑问,你都能解答?” “都能解答可能谈不上,但我自信可以解答九成九,问吧!” 杜少恒沉思着问道:“好,我问你,当我和司马元二人第一次进入魔宫时,那位冒充我的人是谁?” “是汤紫云。” “还有,当拾得儿被瑶姑接走的当夜,那两位神秘的黑衣人又是谁?” “是司马元和周桐。” “我早该想到是他们,”杜少恒苦笑了一下道:“司马元这个人,好象很不简单?” 冬梅没答话,只是贴着他的耳朵,密语了好一阵子,才笑问道:“还有吗?” “还有,”杜少恒接道:“记得当汤紫云在太白酒楼出现时,她身边还有一个人……” “那是她的徒弟白小云……” “是女的?” “不错,当时她是易钗而弁。” “怎么最近没见到?” “目前,她正在和你的公子石家庆在闭关中。” 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却不姓杜而姓石,因此,杜少恒禁不住长叹出声。 冬梅娇笑道:“少恒,别叹气,车主说,要想消灭司介侯这一股邪恶势力,还必须借重咱们‘香车四小’的力哩!” “香车四小?是哪些人?” “就是以文真真为首的汤人杰,石家庆,白小云等四人。” 杜少恒叹了一声道:“但愿如此。” “不是什么但愿,一定会的。” “你倒是蛮自信的。” “我也希望我能自信。”杜少恒苦笑着接道:“冬梅,你也知道咱们是去哪儿吗?” “关于这个,我也自信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 “是什么地方?” “伏牛山天一门总舵……” 由感觉上可以察觉到,他们所乖的这辆马车,已脱离车队,作了一个九十度的折转,显然已进入一条岔道。 因此,冬梅不由地“咦”了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杜少恒察觉到已经有一个轻功很高的人登上车辕,因此,他贴着她的耳朵示警之后,才故意苦笑道:“管他是怎么回事哩!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切都只好逆来顺受。” 一声敞笑,起自车辕道:“杜大侠倒是够达观的”“达观二字,我还够不上,只不过是随遇而安罢了。”杜少恒接问道:“阁下是谁?” “在下百里轩。” “这姓名,没听说过,但嗓音却是颇为熟悉。” “在下是天一门的军师。……” “哦!原来是军师大人,杜某失敬了!” 冬梅插口问道:“军师大人,我们的马车,怎么脱离车队了?” “是的,在下奉命陪同二位,暂时在这附近留下来,哟!前面就到地头啦!” “留下来干吗?”杜少恒接着发问。 “这有两个原因,第一,三天之后的北邙之约,一定非常精彩,如果回到总舵后,往返费时,太不方便,不如就近留下来,到时候可以让二位开开眼界。” “唔……第二呢?” “第二,太上改变了主意,先让杜大侠和令堂令正团聚,然后……” “然后怎么样?” “去留任便。” “此话可真?” “绝对不假!” 杜少恒苦笑道:“既有今日,当初又何必费尽心机将我找出来,并予以劫持的?” 百里轩道:“当初找杜大侠出来,是门主之意,太上并不知情。” “突然决定让我恢后自由,必然还有别的原因?” “这个……在下可不便臆测。” 杜少恒沉思着道:“待会,是否就可见到家慈和拙荆?” “不!那得等到三天之后,也就是北邙山之约以后。” “……”杜少恒深长地叹了一声。 “杜大侠对与令堂令正团聚的消息,好象并不感到兴奋?” “现在,不谈这些……” 马车戛然而止,百里轩的语声笑道:“已到地头了,二位请下车吧!” 杜少恒,冬梅二人掀帘走出车厢,只见晓星闪烁,东方已现鱼肚白色,纶巾羽扇的百里轩含笑站在一旁,四个绮年玉貌的青衣女剑士随侍车后,十多丈外,是一个有着数十户人家的小村落…… 一切都显得很宁静的,连狗吠的声音也没有。 当杜少恒,冬梅二人举目打量之间,百里轩却向一个青衣女郎说道:“一号,你先去叫门,说有贵客到来。” “是!”青衣女郎娇应一声,快步向村中走去。 这四个青衣女郎的穿着打扮,与那被称为“使者”的琴儿,剑儿一样,只是胸前多出一个号码而已。 一见杜少恒在向青衣女郎们打量,百里轩不由笑道:“杜大侠,这四太上侍卫队都是个中的翘楚,别看她们年纪轻轻,论起个别功力来,在下远比不上她们哩!” “哦!”杜少恒漫应道:“不知她们比那琴儿剑儿的武功如何?” “琴儿,剑儿是太上的弟子,也是侍卫队的领班,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用这样四位高手来监视我这个真力已被封闭的三流角色,不嫌小题大作吗?” “不!她们是为了保护杜大侠的安全,太上说,在杜大侠离开木门之前本门有保护杜大侠安全的义务。” “是吗!那我真是太感激了!” “那倒用不着,杜大侠请!” 在百里轩的前导,和二,三,四号三个青衣女郎的随护下,杜少恒,冬梅二人进入村落中的一幢独立精舍之中。 这可能是这个村落中最考究的房屋了。 宽敞,舒适,陈设也很华丽,尤其是杜少恒和冬梅二人所住的房间,更是特别讲究,刚由刺骨晓风中的外间进入时,大有温暖如春之感。 这房中连正厅和左右厢房,大概有七八个房间,但杜少恒所看到的,却只有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苍头在张罗着,忙得不亦乐乎。 杜少恒没问什么,百里轩也没解释。 由于全都是通宵未睡,因而用过早点之后,立即分别安寝。 杜少恒,冬梅二人,像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在安详宁静中渡过了三天,当夜三更,即将赶赴北邙山顶去瞧热闹了。 也由于这房子中有一种无形的神秘感,因而杜少恒,冬梅二人,在这三天之中,绝口不提过去或未来的任何事情,只是默默地温存,尽情地享受。 此外,和百里轩,以及那四个青衣女郎,也有说有笑地,好象老朋友似地。 晚餐过后,百里轩向杜少恒笑问道:“杜大侠,是否感到有点发闷?” 杜少恒淡淡地一笑道:“长期发闷,已成习惯,所以,我已不觉得发闷了。” “杜大侠真是达人,真是达人。”百里轩干笑了一下道:“现在就赴北邙,未免过早,杜大侠是否愿意有一个谈得来的人聊聊?” “那是什么人?” “见了面,杜大侠自然会知道。” “横直闲着无聊,有个人聊聊也好。”杜少恒接问道:“人在哪儿?” “就在这幢房子的最后一间,如果杜大侠同意,现在就可以走。” “好,请带路。” “是!冬梅姑娘也一起去吧……” 也许是由于杜少恒的关系!百里轩居然对冬梅也称起“姑娘”来。 那最后一间房子,相当宽敞,陈设也颇为讲究,但那房间中的主人,却显得很憔悴。 那是一位两鬓斑白,中等身裁面相清瘦的青衫文士。 当杜少恒,冬梅,百里轩等三人到达门口时,青衫文士正在房间中负手徘徊着,对门外的三人,竟然视若无睹似地。 百里轩向杜少恒呶呶咀,悄声说道:“二位请自己进去吧!” 杜少恒点点头,百里轩却悄然退去了。 青衫文士这才向杜少恒,冬梅二人笑道:“二位请进吧!只是,在下身为阶下囚,可没有什么款待二位嘉宾,简慢之处,尚请海涵。” 杜少恒偕同冬梅缓步而入,一面款笑道:“哪里,哪里,冒昧造访,该请海涵的是在下我呀!” “杜大侠太客气了。”青衫文士笑道:“二位请坐。” 杜少恒,冬梅二人一面就坐,一面讶问道:“兄台怎会认识区区?” “不!”青衫文士也在他们对面坐下:“有关二位的来历,百里轩方才向我说明过。” “哦!那就怪不得了!” “现在,让我先作一番自我介绍,在下姓江,单名一个涛字……” “江涛?那么,阁下就是无双大侠的公子了?” “是的,有关寒家的遭遇,杜大侠已听说过了吧?” “是的,才听说过不久。” “可否请杜兄,将所听到的,有关寒家的一切,复述一遍,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尽不实之处?” “好的……” 当杜少恒将他所知道的复述一遍之后,江涛才点点头,说道:“不错,大致的情形是这样的。” 杜少恒注目问道:“江兄,一直就住在这儿?” “不?我住在这儿还不到五年。” 杜少恒道:“无双大侠两位老人家,是否也住在这儿?” “没有,姓司的老贼是将我们隔离软禁,为的是便于将由我们口中榨出来的本门武功心法,互相印证,这几十年来,本门武学,已被那厮榨出九成以上了。” 一顿话锋,又笑问道:“杜兄,你知不知道他们要你同我闲聊的原因?” “不知道啊!”杜少恒苦笑道:“江兄今年贵庚?” “在下虚度六十五。” “那么,如果江兄不嫌弃,就请叫我一杜老弟吧!” “好!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只好托大了。”江涛神色一整道:“杜老弟,据我方才由百里轩口中所获的消息,姓司的认为已无劫持你的必要,所以,打算将令堂和令正交还给你,让你们自由离去。” “是的,这些,百里轩也跟我说过。” “至于要你到这儿来聊聊的原因,就是希望你将我也一并带走。” 杜少恒禁不住目光一亮道:“啊!那真是一个好消息,本来,我还没打算离开这儿,但为了江兄你,我不能不改变主意了。” 江涛苦笑道:“数十年的幽居生活,我已成了习惯,所以,脱困与否,甚至生死问题,我都早已不关心,何况,他们让我离去,是另有目的的,同样的,他们让二位离去,也是别有用心。” “啊!那是什么用心呢?” “先说老弟你的,他们对石车主是深具戒心,同时也臆测到,石车主对你老弟的不闻不问,必有深意,与其以后在你老弟身上出错漏,不如让你早点离去为妙。” 杜少恒道:“既然他们对我不放心,大可以杀了我呀!” “本来,他们是打算杀了二位的,但由于要配合运用愚兄我这一着闲棋,就索性故作大方了。” 杜少恒苦笑道:“想不到其中还有这么多的曲折。” “现在,谈我自己的事,”江涛也苦笑道:“目前,我已只剩下一成真力,杀了我没甚好处,放回去,则不但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反而另有妙用。” “妙用?那是指哪一方面的?” 江涛道:“希望由我身上查出我祖父母的行踪。” “江兄说的是古老前辈伉俪?” “是的。” 杜少恒惊讶地道:“两位老神仙居然还在人间?” “不错,以前,我也不敢肯定,我是于半年以前才参悟出来的。” 接着,长叹一声道:“人虽未亡,家园已破,这一惨痛教训和数十年的囚居生活,如果说对我也有好处的话,那就是先天易数上的成就。” “江兄就是在先天易数上测知两位老神仙还健在?” “是的。” “这情形,司介侯知道吗?” “那厮当然不知道。”江涛苦笑道:“否则,他就不会放我走啦!” “方才,他还说过,他断定两位老神仙已经不在人间,否则,这些年来,不会这么杳无音讯。” “这是他自我安慰的想法,其实,这是怕心中最放不下心的一件大事,”江涛神色一整道:“三个月之前,当我参透先天易数之后,同时也明白了寒家这一次劫难的因果,和一些其它的事情,譬如有关老弟你的一切……” 杜少恒截口苦笑道:“我的一切,居然也在江兄的推算之中?” 江涛点点头,道:“是的,你老弟是收拾这一局残棋的关键人物……” 冬梅插口说道:“江大侠,咱们这么肆无忌禅的谈话,不怕他们听到……” “走了?” “是的,都赶往北邙山去了。” “啊……” “冬梅姑娘何妨到外间去瞧瞧。” “好的……” 冬梅这一“瞧瞧”的结果,只带回来一纸便笺。 那是百里轩留给杜少恒的,大意是:从此刻起,他们三位已完全恢复自由,并说,三更之前,会赶回来,带他们去瞧瞧热闹,同时,杜少恒的太夫人和夫人,明天天黑之前,也会送到这儿来。 看过那便笺后,江涛首先笑道:“好,还是继续我们方才的话题。” 目光一掠对方二人,又含笑接道:“我想,二位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家祖父母既然还健在,为什么却坐视他们的子孙遭劫,而忍心不予援手。” “……”杜少恒,冬梅二人苦笑着点了一下头。 “是的,以前,我也有这种想法,但现在,我算是明白了。” 冬梅抢先问道:“那是什么原因呢?” “是因果问题,寒家理当遭此一劫。” “我还是不懂。”冬梅蹙眉接道:“如果说像江大侠这样的人家,也应当遭劫,那老天爷就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不,天道好还,老天爷是最讲理,也是最公平的。” 杜少恒也苦笑道:“江兄这一说,连我也越听越感到迷糊啦!” “其实,这道理很简单。”江涛忽然将话题岔了开去:“我们民间流行着两句俗语:一代作官九代变牛,二位当会明白此中的涵义吧?” 杜少恒点点头:“是的,这是说,即使是公正清廉的好官,也难免有失察之处,而咎延子孙,因而作官的后代,大多没有好下场。” “武林人物,也和作官的一样,”江涛长叹一声道:“所以,寒家也难逃此一定律。” “如此说来,可实在太可怕了。” “是的,但天老爷还是公平的,寒家虽然杀孽太重,却并无过失,所以,尽管难逃于定律,而有此一刻,却并无死亡,只是拙荆所受,较为凄惨而已。” “……”杜少恒,冬悔二人都长叹出声。 “既然这是天意,人力自不能逆天,所以,家祖父母也只好忍心归隐,静待机缘,这道理,在我参透易理之前,是想不到的。” 杜少恒禁不住喟然长叹道:“这么说来,寒家的遭劫,也是同样的道理了……” “是的。”江涛正容点首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风萍偶聚,总是因缘,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因果报应,是丝毫不爽的。” 冬梅嘟着小咀道:“我就是不服!” 江涛笑问道:“为什么?” “我亲眼看到,很多坏人,都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老天爷不惩罚他们?” “那是他们恶贯未满,日子未到。” “江大侠,数十年的潜修,你已成为得道‘高僧’啦!”冬梅苦笑着。 “事实如此,我不能不认命,”江涛也报以苦笑。 甬道中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江涛话锋一转道:“可能是军师大人回来了。” 不错,是百里轩回来了,他站在门口笑道:“三位谈得很投机啊!” 杜少恒抢先接道:“患难朋友,自然会谈得很投机呀!” “在下留的便条,杜大侠看到了?” “是的,已看过。” “那么,咱们走吧!” “现在就去?” “是的,时间已差不多了。” “好吧!这是武林中百年难得一见的盛会,错过了,实在可惜。” “对了,三位是否还要用点点心?” “不用了,这就是走吧……” 于是,一行四人,鱼贯地走出室外。 大门外,已套好二部马车,杜少恒与各梅共乘一部,百里轩则与江涛共乘另一部,在车把式的叱喝下,向北邙山疾驰而去。 二三十里的路程,自然不消多久,就已到达。 当他们弃车登上北邙山顶时,以司介侯为首的天一门中的人,已经严阵以待。 不等百里轩开口,司介侯首先挥挥手道:“你们四位,暂时都算局外人,请退到十丈以外去。” 就这当儿,杜少恒,冬梅二人已将现场的一切,尽收眼底。 俗语说得好,北邙上无卧牛之地,这就是说,整个北邙山都挤满了坟墓。 所以,目前他们这一约斗之处,也是在无数起伏不定的累累荒坟之上。 天一门方面,除了司介侯本人和那业已成为傀儡的门主曹适存和两个灰衫老者之外,其余全是女的,而且全都是妙龄少女,计一十六名,而这十六名妙龄少女中,杜少恒认得的,只不过是琴儿,剑儿两人。 所以,目前的天一门,算是一个阴盛阳衰的局面。 至于群侠方面,到目前为止,都还不见人影。 百里轩恭应一声之后,精目一扫,然后手指约莫十来丈外的一座较高的孤坟,向杜少恒等人笑道:“三位看到了吧!那地方,距离适中,又是居高临下,瞧热闹可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杜少恒淡淡地一笑,说道:“好,咱们走吧……” 他们这四位刚刚到达那孤坟上,石瑶姑也已以行云流水般的步伐,到达现场,俏立司介侯那批人对面三丈处,淡然一笑道:“太上,很抱歉,我来晚了一步。” “不晚,不晚,是老夫来得太早,现在离三更正,还差那么一点儿哩!”司介侯含笑接道:“石车主,你是一个人来?” “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是,如果以象棋比喻,你现在是一只孤老帅,对你可大大的不利。” “在古墓中,你都留不下我,这儿海阔天空,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像你这样的美人儿,我能忍心把你怎么样,一定是眼皮上供养,心坎里温存……”司介侯道。 石瑶姑一挑秀眉,截口化道:“闭咀!” 司介侯笑道:“在漂亮的女人面前,老夫最好说话,好!我不说,听你的吧!” 石瑶姑正容说道:“如果你真能听我的话,不但对你本人有利无害,也算是武林苍生之大幸。” “老夫正恭聆着!” “听好,本车主此行,不是为了厮杀而来,如果你要一见真章,我也可以舍命奉陪。” “好!请说下去。” “我唯一的要求,是你解散天一门,释放劫持白云山庄的人质,此后,闭门思过,颐养天年,则以往的一切,可以一笔勾销。” “否则呢?” “那后果,你自己会想到。” “口气大得吓人,我想,这不是你自己的意见吧?” “这些,你毋须过问!” “其实,你不说,老夫也知道。” “你知不知道,与我不相干!” 司介侯皮笑肉不笑地道:“也许你这些条件,我可以考虑,但有一个先决条件……” 石瑶姑截口说道:“本来这是没条件可谈的,但却可以听听,说吧!” 司介侯邪笑道:“条件很简单,由你石车主与令徒文真真二人,陪同老夫作一对神仙眷属……” 石瑶姑截口恕叱道:“老贼作死!” 司介侯笑道:“别发火,石车主,俗语说得好:生意不成仁义在,你不同意,我决不勉强,而且,老夫还备有极隆重,也最珍贵的礼品相赠。” “我不稀罕!” “你一定会稀罕的,”司介侯抬手杜少恒等人一指道:“你不妨先瞧瞧看。” 石瑶姑向仕少恒等人瞧了一眼,蹙眉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意思,”司介侯含笑接道:“从现在起,江大侠,杜大侠,冬梅等三人,已恢复自由。” 石瑶姑根本不认识江涛,自然也没想到司介侯口中的“江大侠”就是江涛,因此,她不加思索地,冷然接口道:“我早已说道,不稀罕!” “对于曾经有过夫妻之实,并且还替他生过儿子的人,你竟然那么绝情?” “过去的事,不许再提!”石瑶姑显得声色俱厉。 “好!不提就不提,”司介侯阴阴地一笑道:“对于江大侠,你一定会稀罕的。” “江大侠?” “不错,就是站在杜大侠和冬梅身边的那一位。” “我不认识。” “你当然不认识,当代武林中,能认识他的人,也少之又少,不过,你身边有一个人一定会认识他的。” “谁?” “于大娘。” 石瑶姑心中一动道:“莫非是白云山庄的人?” “不错,”司介侯接道:“这位江大侠,就是无双大侠的公子,文真真的父亲江涛,也就是石车主口中的‘人质’之一。” “此话可真?” “真与假,于大娘当可辨别出来。” “好……这份情,我敬领了。” 司介侯向江涛等人一招手道:“江大侠,杜大侠,三位请过来吧!” 杜少恒首先回说道:“不了!在下自有去处。” 司介侯道:“也好,既然石车主不认你这位老情人那就等明天与令堂,令正等人会面之后,再定行止吧!” 接着,却向江涛道:“江大侠,你可以过来了。” 江涛向杜少恒、冬梅二人投过深深一瞥之后,道:“二位多多珍重!” 杜少恒正容道:“多谢关注?小弟会珍重此身的。” 江涛微一点首,大步走向石瑶姑身前。 石瑶姑抢先笑道:“江大侠,一切留待以后再谈,山脚下备有马车,于大娘也在那儿,江大侠请独自先行下去吧!” 江涛含笑点首道:“车主说得是。” 抱拳一礼,转身向山下走去。 司介侯连忙说道:“百里老弟,江大侠路径不熟,咱们送佛送到西天,你就送他上车去吧!” “是!”百里轩恭应一声,便匆匆追了上去。 石瑶姑冷笑道:“护送是假,看看我带来一些什么帮手才是真吧?” 司介侯笑道:“老夫毋须派人察看,已确定你只有一个人上山来,不过……” “怎么样?” “即使你带有帮手来,老夫也非得留下你不可。” 石瑶姑冷笑道:“就凭你目前这十几个人,和埋伏在四周的一些女娃儿……” 司介侯截口笑道:“石车主真够高明,居然连老夫埋伏在四周的暗桩,也不曾瞒过你。这可非是老夫小家子气,本来,我是打算大大的热闹一番的。” “没想到我是一个人来,使你失望了。” “不!咱们仍然可以热闹一番的。”司介侯邪笑道:“三天之前,在古墓中,咱们浅尝即止,太不过瘾了,是吗?” 石瑶姑对对方那意在言外的轻薄话,并不生气,只是冷冷地一笑道:“那你何不将你那批精心调教出来的娘子军召回,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行,行……”司介侯连连点首道:“老夫马上召她们回来,而且,老夫当着自己的手下面前声明,老夫要亲手将你留下来,不用任何人帮忙。” 紧接着,扭头向侍立一旁的琴儿说道:“琴儿,将你的手下召回来!” “是!”琴儿恭应一声,随即发出召集手下人的信号。 但信号发出之后,四周竟然没任何反应。 司介侯脸色一变道:“琴儿,剑儿,你们俩分向去瞧瞧!” “是……” 琴儿、剑儿,于恭应声中,分向飞身而出,就像飞出两只燕子似地,轻盈、美妙、和快速,兼而有之。 石瑶姑淡然一笑道:“名家高徒,果然不同凡响?” “多谢夸奖!”司介侯的脸色,有点阴晴不定。 “我是言出由衷。”石瑶姑仍然笑得那么安详。 未几,剑儿首先飞射而回,身形才落,立即促声说道:“太上,那些人,全都被人点了穴道。……” 她的话声,有如连珠炮,紧接着,又否定了她自己的说法:“不!不……那不是被点穴道。” 司分侯不愧是领袖群伦的老魔头,尽管变出意外,因而脸色为之一变,但一变之后,又立即镇定下来,沉声低叱道:“沉住气,慢慢说!” “是!” “究竟是怎么回事?” “启禀太上,属下已检查过,那些人并未制住穴道,但却是一个个有如被点住黑甜穴似地,昏睡不醒。” “所有的人都一样?” “是的。” 琴儿也赶回来了,她的报告,也一如剑儿的。 司介侯目注石瑶姑,冷冷地一笑道:“高明!高明!高明得远出老夫的预料之外。” “不敢当!”石瑶姑娇笑道:“太上谬奖啦!” “老夫现在郑重提醒你,老夫已改变了主意。” “什么主意啊!太上?” “老夫将不择一切手段,将你留下来!” “这情形,我早已料到,阁下可以放手施为。”石瑶姑仍然是笑得那么安详。 司介侯沉声问道:“石瑶姑,你对老夫的女剑手使的是什么手法?” “你何妨自己去瞧瞧。” “哼!老夫擒下你之后,不怕你不说!” 石瑶姑娇笑道:“这主意很不错呀!” 司介侯震声大喝道:“雪山四老听令!” 如响斯应,四道人影像幽灵似地,由暗中一幌而前,一字横排,向司介侯躬身施礼道:“老朽恭领太上谕旨。” 这所谓“雪山四老”,一式灰色长衫,一样的满头银发,银髯垂胸,一样的满面红光,目光如电,算得上是童颜鹤发,由外表上颇难忖测他们的实际年龄。 司介侯正容说道:“老夫对你们少主的要求,是否已转达四位?” 那为首的灰衫老者恭应道:“是的。” “现在,老夫不惮繁琐,再重复一次,你们为的是湔雪七十年前,受挫于白云山庄的仇恨,但事实上,白云山庄已在本门手中冰消瓦解,所以,事实上,你们的仇恨,等于已由本门代为湔雪,今后,四位应该全心全意,替木门效力才行。” “是的。” “何况,贵少主已成为老夫如夫人,也等于是本门的半个主人……” “这情形,老朽等知道。” “知道就好,这位欲望香车车主石瑶姑,是白云山庄嫡系,现在,请四位替老夫将她擒下,算是四位投效本门的第一大功。” “是!” “要活的,并不许有丝毫损伤。” “是!” “石车主武功已获白云山庄真传,四位不可轻敌。” “太上请放心。”那为首灰衫老者不等司介侯接腔,一挥手,四个人一齐转身面对石瑶姑:“你就是欲望香车车主石瑶姑?” “是的。”石瑶姑傲然点道道:“如果本车主猜想不错,四位该是雪山老怪公冶煌遭受报应之前……” 那为首灰衫老者截口笑道:“小辈,今宵,是让你遭受报应的时候了……” 司介侯连忙接道:“四位莫动肝火,老夫所要的,是完整的活人!” “是!” 石瑶姑娇笑道:“对了,四位且平心静气,听本车主将话说完。” 那为首灰衫老者怨声道:“有屁快放!” “本车主还是方才的话题。”石瑶姑一点也不生气地,含笑说道:“四位是公冶煌的关门弟子,是吗?” “不错。” “四位以往不曾在江湖上走动过?” “唔……以往,老夫等四人,都在潜心研究练上乘武学。” “公冶十二娘,就是你们的少主?” “唔……” “四位能否报个万儿?” 那为首灰衫老者冷然接道:“小辈,本来你是不够资格请教老夫们的姓氏的,但为了咱们太上看中你的金面上,破例告诉你,听好:老夫们的姓名,都是先师所赐,复姓公冶,名字则依序为‘日升月恒’……” “这是说,你阁下就是公冶日,最末一位就叫公冶恒?” 公冶日冷哼一声道:“你这小辈很聪明!” 石瑶姑淡淡地一笑道:“依武林辈份而言,你叫我小辈,是顺理成章的事,但现在指挥你们的主子,也算是你们的小辈……” 公冶月截口喝道:“大哥,别跟这小辈斗咀了!” “好的……” “呛”地连声中,四人都已亮出了兵刃,迎风一幌,发出一阵刺耳难耐的啸声。 他们四人使的是一式一样的丧门剑,剑身比一般长剑要长上五寸,宽大一倍以上,而且剑上有着七道不规则的小孔,目前这一阵刺耳怪啸,就是发自剑身上的小孔中。 石瑶姑秀眉微蹙之间,公冶恒却沉声喝道:“石瑶姑,亮兵刃!” 很显然,由于石瑶姑已点明司介侯也是他们的小辈,所以,“小辈”二字,已暂时由他们口中收藏起来了。 石瑶姑笑了笑道:“我亮不亮兵刃,毋须阁下关心,四位是一齐上呢?还是……” 公冶升截口笑接道:“咱们兄弟,不论是对付一个人,或者是千军万马,都是四个人同上。” “好!”石瑶姑点首接道:“那么,闲话少说,四位请!” “老夫有请了!” 随着公冶日的话声,但见四道人影一分,以分进合击之势,一幌而前,将石瑶姑圈入漫天剑影之中。 “雪山四老”既然是“雪山老怪”公冶煌的关门弟子,又曾在矢志复仇的心情下,潜修苦练数十年,其个别功力,已不在当年的公冶煌之下,如今这联手合击之下,其威力自不难想见。 尤其是他们那四枝丧门剑所发出的刺耳啸音,更具有扰乱对方心神,瓦解对方斗志的功用,功力较次一点的人,一听到那啸音,就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当然,以石瑶姑成就之高,不至于受到那啸音的影响,但她独膺难钜,力斗四个老魔,其所受压力之重也是不难想见的。 战况进行得如火如荼,但却没人知道,究竟是谁占了优势。 因为,在旁观人的眼中,只看到冲宵剑气中,有无数的灵蛇在闪耀着,根本看不清楚人影。 远在十丈之外观战的杜少恒与刚刚护送江涛下山后回到他身边的百里轩,也是全神凝注着斗场。 约莫袋烟工夫过后,百里轩才轻轻一叹道:“这真是一场罕见的龙争虎斗。” 杜少恒点点头道:“唔……咱们的确是不虚此行。” 百里轩道:“杜大侠,你看得出来吗?他们究竟是谁占了上风?” 杜少恒苦笑道:“凭我这点微末道行,怎么能瞧得出来。” “杜大侠太客气了。” “我是老实人,说的也是老实话啊!” 其实,杜少恒说的才不是老实话哩!事实上,目前在现场的旁观者中,也只有他和司介侯二人,能看得出斗场中的真实情况。 但这情形,百里轩不会知道,甚至司介侯也不会想到杜少恒有此等观察力。 冬梅插口娇笑道:“军师大人,你应该可以瞧得出来吧?” 百里轩也苦笑道:“我也瞧不出来。” 杜少恒道:“那么,以百里儿的判断,他们之间,谁的胜算较多?” “那自然是石车主的胜算较多。” “何以见得?” “因为,石车主到底是白云山庄的嫡系传人。” “这情形,司介侯也应该明白,是吗?” “是的。” “既然司介侯也明白,那他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地,派出那四个老家伙来?” 百里轩反而笑问道:“杜大侠听到咱们太上,方才所说的话吗?” “听到了。” “听到了,杜大侠就不该有此一问。” “我还是不明白。”杜少恒故意苦笑着。 “我想,太上的本意,主要是为了要消耗石车主的真力。” “啊!我也明白了,消耗掉石车主的一部份真力之后,司介侯就可以亲自出手,也轻而易举地,可以将石车主生擒过来。” “对了,对付一个功力相差不多,而又要将其完整无损地生擒过来的对手来说,也就只好用这个笨法子了。” “对,对……” 就当杜少恒连连点首之间,只听到场上石瑶姑娇声叱道:“公冶日,你们四个还不知难而退!” 公冶日冷笑道:“石车主,你以为你已占了优势!” 石瑶姑笑道:“你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掉泪……” 话声中,石瑶姑手中长剑上,忽然冒出数尺长的精芒,有如一道夭矫游龙,忽地伸展开来。 司介侯入目之下,连忙促声喝道:“四老速退!” 事实上,司介侯喝声出口的同时,公冶日等四人已赫然退立三丈之外。 石瑶姑手横长剑,傲然俏立原地,冷冷地一笑道:“公冶日,你们四个,虽然是雪山余孽,但念在你们一直在闭关苦修,不曾有甚罪恶,所以,本车主才特别的网开一面,仅仅割须代首,以观后效。……” 一直等石瑶姑说明,杜少恒才注意到“雪山四老”的垂胸银髯,已短了一半,那本来红润得有如婴儿的面孔,也窘得一片铁青。 石瑶姑仍在侃侃地说着:“四位,本车主的话,可能不怎么好听,但良言逆耳,对于四位,却是……” “闭咀!”公冶日厉声打断石瑶姑的话之后,扭头向司介侯说道:“太上,刚才这一战不算!” 司介侯一怔道:“为什么?” 石瑶姑闻言抢先代答道:“他们认为不公平。” 司介侯哑然失笑道:“不错,我不让他们伤害你,等于是束缚住他们一半的手脚,的确是不公平。” 石瑶姑道:“所以,本车主也主张重行比划过……” 公冶日点点头道:“唔!这才不愧是一代宗师的风度。” 但司介侯却沉声接道:“老夫不同意!” 不等公冶日等人接腔,立即举手一挥道:“四位请退过一旁。” 话声中,司介侯自己已缓步而出,目注石瑶姑笑问道:“石车主是否需要调息一番?” 石瑶姑娇笑道:“如果我要调息一番,你那打算消耗我的真力的如意算盘,不是白费了吗?” “错了!”司介侯笑了笑道:“老夫要‘雪山四老’先跟你交手,消耗你的实力是次要问题,主因是为了观察你的实力。” “现在,你对我的实力,已了解到什么程度了呢?” “老夫自信,千招之内,必然毫发无损地,将你生擒过来……” 石瑶姑冷笑道:“司介侯,别吹牛了,进招吧!” 司介侯徐徐拔出腰间长剑,道:“老夫既然亲自下场了,当然要进招的。” 话声中,长剑随手一抖,剑尖上冒出尺许长的气芒,有如白蛇吐信似地,伸缩不定。 百里轩忽然扬声说道:“太上且慢,属下有下情上禀。” 司介侯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说。” 百里轩飞身射落司介侯身边,以真气传音密谈了一阵子,只见司介侯点点头道:“这样也好,只是,如果有甚伤害,未免太可惜了。” 百里轩谄笑道:“不会的,属下先去交代一番。” 说完,立即飞身离去,司介侯也将长剑纳入剑鞘之中。 石瑶姑不知他们弄什么玄虚,方自秀眉一蹙之间,只见三道人影,疾射而来,人未到,已传来一声朗笑道:“太上,这么热闹的场面,怎么也不通知我们一声。” 话到人到,三个黑衣人,已一字横排,并立司介侯身旁,目光炯炯地,一齐向石瑶姑打量着。 这三个黑衣人,大约莫四旬上下年纪,由其口音与服饰上来推测,显然不是中原武林人物。 而且,他们所佩的兵刃也很奇异,一个是一对类似乾坤圈,却比一般乾坤圈要大上一倍大,周围带着尖刺的铜圈,一个是一对有如作法事用的金钹,另一个却是一条长达丈许的活生生的铁线蛇。 其它两般兵刃,有些怎样的邪门,姑且不去忖测,仅就这条蛇儿来说,铁线蛇能长达丈许,最少该也是具有五百年以上气候的通灵异物了。 以如此通灵毒蛇作为兵刃,即使是外行人,也不难想见其厉害。 尽管石瑶姑对天一门中的秘密,知道得很多,但对目前这三个身佩奇特兵刃的人,却显然是并不知情。 因此,她的目光一触之下,那本来是微蹙着的秀眉,可皱得更累了。 只见司介侯笑道:“因为,目前还不到三位供奉出场的时候,所以才没有通知。” 原来这三个黑衣人还是天一门中的供奉,供奉是客卿性质,地位是非常尊崇的,怪不得司介侯的神情语气之间,显得很客气。 但那三个黑衣人,对司介侯的话,却好象充耳未闻,只是目注石瑶姑直咽口水,那弄蛇的黑衣人并喃喃自语道:“好美……真是天生尤物……” 司介侯拈发微笑道:“如果覃供奉有胃口,这美人兄我可以奉送。” “真的?太上。” “当然是真的,只是,致瑰多刺,这位美人儿可不好伺候哩!” “骑马就得骑烈性的马,对于女人,也是越不好伺候,越够刺激,哈哈……” 石瑶姑突然冷笑一声:“闭咀!” 她的语声虽然不高,但却使得那位,供奉的洪烈邪笑声,为了戛然而止,并使其微微一怔道:“唔……有意思,有意思。” 石瑶姑沉喝一声:“报上名来!” “美人儿容禀。在下覃得功。”覃得功邪笑着抬手一指另外二人道:“这是我二弟刁振和三弟哈雷……” 石瑶姑截口一“哦”道:“你们就是恶名久着的‘苗岭三邪’?” “对了,咱们‘苗岭三邪’,能在石车主的芳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在下兄弟,深感无限光荣。” “我特别提醒你们三个,对付你们,可不像对付‘雪山四老’般仁慈,本车主下手绝不留情!” “石车主为何如此厚爱我们兄弟?” “因为,你们满手血腥,罪孽缠身。” 覃得功邪笑道:“石车主这两句话,一点也不算夸张,只是,我们‘苗岭三邪’,还有一项特长,你不曾说出来。” “哦!那就由你自己说吧!” 覃得功邪笑道:“咱们三兄弟,伺候女人的本领自信比起你那位老情人杜少恒来,只强不差,哈哈……” 随着他的狂笑声,那条盘在他手臂上的铁线蛇,也昂起头来,朝着石瑶姑红舌吞吐着,并发出刺耳难闻的怪叫声来。 一旁的哈雷插口笑道:“老大,还是由我先上吧!” 刁振也抢着说道:“不!这第一阵,应该是我的。” 覃得功连连摇手道:“我是老大,这第一阵,应该由我来……” 哈雷笑道:“就因为你是老大,有道是,杀鸡不用牛刀,才应该由作兄弟的先上。” 覃得功道:“二位贤弟有所不知,你们的兵刃太霸道,如果稍一不慎,伤着了她,岂非是太煞风景!” 刁振道:“话是不错,但你的小铁儿也并不斯文呀!” 第十一章 双肩膺重任 携手闯龙潭 覃得功道:“但我的小铁儿如果伤了她,最多只造成针头大的伤口,一服解药,就可以完整无损……” 沉思了少顷的石瑶姑,冷笑一声道:“鼠辈们,你们三个一齐上吧!” 覃得功笑道:“我们不是‘雪山四老’,没这个规矩,而且,请恕我不客气的说,你石车主也还没这一份荣幸。” “那么,你认为,要谁才有这一份要你们三人联手的荣幸呢?” “这个么,你知我知,咱们心照不宣。”一顿话锋,又立即沉声接道:“石车主,在下可要得罪你啦!” 话出招随,随手一挥,那条铁线蛇,笔直地向石瑶姑前胸射来。 石瑶姑沉稳如泰山地,纹风不动,只是手中长剑朝着铁线蛇的七寸处横剑一撩。 打蛇打在七寸上,这是最正确的打法。 铁线蛇虽然是皮质坚韧,即使是一般宝刃,也伤害不了它,但七寸也还是它的最脆弱之处。 以石瑶姑功力之深,这凝足真力的一剑横撩,是何等威势,如经击中即使是一条钢炼,也难免受损伤。 但覃得功手中的铁线蛇,是通灵异种,深明利害,兼以平常受过它主人的特别调教,几乎已能与覃得功的心意相通。 因此,不等覃得功有什么指示,它的身子猛然一个折转,不但避过石瑶姑的一击之势,反而就着折转之势,向石瑶姑持剑的手腕上咬来。 像这情形,如非是石瑶姑身法灵敏,闪避及时,几乎在第一招上,就着了对方的道儿。 饶是如此,那条铁线蛇儿,仍然是如影随形地,“呼”地一声“跟踪”进击。 石瑶姑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凭着听风辨位的功夫,反手一撩,身形也向右闪避。 这一闪避,可真是绝透了! 因为,那身形一折的铁线蛇的头部,正好迎着她的前胸疾射过来。 石瑶姑没有思考的余地,她左手凌空一点,以险煞人的距离,将铁线蛇点得“吱”地一声,荡了开去。……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奇特恶斗。 由于铁线蛇是通灵异种,具有灵性,在覃得功那特殊身法和手法配合之下,它不但能自己趋吉避凶,也能自己找机会攻击敌人。 因此,石瑶姑面对此等对手,一切的奇招异式,都失了效用,而不得不凭着她超人的机智,和灵活的身手去应付。 尤其是那铁线蛇长达丈二以上,加上覃得功手臂的长度,几乎比她的长剑长过了三倍以上,因而迫得她,只好在外团团圈地打转,而失去了主动。 当然,石瑶姑是落了下风。 覃得功得意地邪笑道:“瑶姑,沉住气,慢慢就会进入佳境了……” 石瑶姑显然是在筹思破敌良策,对对方那语意双关的下流话,根本不予理会。 覃得功又得寸进尺地,邪笑道:“瑶姑,在下这玩艺儿,开始时有点格格不入,但却有如倒啖甘蔗,越吃越甜,你且慢慢享用吧!” 覃得功的话是越来越不象话了,但石瑶姑仍然是充耳未闻似地,只是在腾挪闪避着。 覃得功得意忘形之下,禁不住邪笑道:“腰肢儿扭得真灵活,这一套功夫,要是换到床上去,那才是够人消受哩!” 司介侯旁观者清,他已看出石瑶姑必然会有杀手施出,因而扬声喝道:“覃供奉不可轻敌!” 覃得功哈哈大笑道:“太上请放宽心,煮熟了的鸭子,绝对飞不走……”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覃得功的话没说完,双方都已不约而同地,同时施出杀手。 那铁线蛇向石瑶姑迎面喷出一股淡绿色的毒气,石瑶姑却向那铁线蛇喷出一股橘红色的火焰。 毒气是那铁线蛇集数百年修为的剧毒。 那火焰却是石瑶姑性命交修的本身三昧真火。 在覃得功的本意,是想利用铁线蛇的剧毒,先将对方喷倒,就大功告成了。 在石瑶姑的想法,那铁线蛇刀枪不入,拳掌难伤,但却敌不过她本身性命交修成的三昧真火,只要毁去这条铁线蛇,覃得功的威力,至少可减去一半,她就可以从容收拾了。 双方打的都是如意算盘。 双方的杀手,也是同时发动。 当然!双方也都深深地明白对方的厉害。 因此,双方的杀手一经施展,却又不约而同地,同时暴退五丈之外。 覃得功检查了一下他的宝贝蛇儿并未受伤之后,才目注着石瑶姑淡然一笑道:“瑶姑,我低估了你的功力。” 石瑶姑徐抬左腕一掠鬓边散乱的青丝,娇笑一声道:“现在重新评估,还不算迟。” 覃得功邪笑:“不迟,不迟,咱们可以重整旗鼓,再拚上五百回合。” 一顿话锋,紧接着沉声喝道:“老二,老三,别闲着,咱们一齐活动活动。” “遵命……” 狂笑声中,刁振、哈雷二人,已采犄角之势,向石瑶姑徐徐逼近。 这所谓“苗岭三邪”,本来还算不上当代武林中的顶尖儿人物,但由于他们身任天一门客卿地位的供奉之职,所使兵刃又颇为邪门。 同时,由于他们自告奋勇,强行出头时,司介侯还说过他们还不到出场的时候的话。 面对侠义道方面,目前的领袖人物石瑶姑,居然还说不到出场的时候,则这三邪的任务不难想见,那必然是用以对付可能仍然健在的,白云山庄中的老一辈人物的主要助手之一。 也不难想见,这并不算是顶尖儿人物的“苗岭三邪”,必然有过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奇遇,各自练成了什么惊人的绝艺。 而事实上也已经证明,方才那一场恶斗中,覃得功所表现的功力,绝不在石瑶姑之下。 三邪中的一个,已经和石瑶姑打成平手了,如今三邪要联手对付石瑶姑,则其后果之严重,已不难想见。 因此,这一情况的变化,使得远在十丈之外观战的杜少恒与冬梅二人,也为之心头一震地,蹙紧了眉头。 这真是应了一句俗话——皇帝不急急了太监。 因为,当事人的石瑶姑,却表现得一派安详地,淡然一笑道:“早点儿三个联手,那不是省事得多吗!” 一声“哗啦”和“呛”地一声震响,哈雷、刁振二人已击打着他们自己的邪门兵刃在示威。 同时,覃得功也在以一粒什么药丸喂内他那铁线蛇的口中,一面笑道:“小铁儿,多卖点气力,待会还有更好的奖赏。” 三个人以鼎足之势,取八尺距离,将石瑶姑围在核心,覃得功并含笑说道:“石车主,准备好了吧?” 石瑶姑冷哼一声道:“有什么伎俩,尽管施展!” 覃得功邪笑道:“好!咱们兄弟,一定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 几乎是在覃得功说话的同时,一缕清越的箫音,也随之遥遥地传来。 不!其实,现场中的每一个人,都觉得那箫音,就在自己的耳畔发出。却谁也不知其所自来。 箫音于清越之中,有着无限的凄凉意味,像是巫峡猿啼,也像是孀妇夜泣,令人忍不住地,鼻酸心碎,想要为之一掬同情之泪。 因此,这奇异的箫音一起,首先脸色大变的是司介侯和“苗岭三邪”等四人。 而最先受到影响的,是覃得功手中的通灵异种铁线蛇儿,像喝醉了酒一样,懒洋洋地,缠回它主人的手臂上,一动也不动了。 司介侯脸色一变之下,目注石瑶姑沉声问道:“石车主,那是谁?” “不知道!”石瑶姑仰首遥注那灰暗的夜空,对环伺在她周围的三个强敌,视若无睹。 “其实,你不说,老夫也知道是谁。”司介侯冷笑着。 “那又何必明知故问!” 覃得功扭头问道:“太上,您以为那人是谁?” “自然是白云山庄中的老不死。” “白云山庄漏网的老不死,一共是四个,太上以为目前这一个是——?” “总在古绍裘夫妇与李哲元夫妇这四个人的范围之内。” 石瑶姑插口冷笑道:“你真够聪明!” 这时,那奇异的箫音,戛然而止。 现场中,那剑拔弩张的局势,早已无形中松弛下来! 目前,那本来占有绝对优势的天一门群魔,已经是斗志尽消地,显得没精打采。 同时,杜少恒,冬梅二人也忽然神秘失踪了。 由于那神秘箫音的吸引力太大,杜少恒,冬梅二人的失踪,使那跟他们站在一起,近在咫尺的百里轩,居然也不曾察觉到。 等到百里轩发觉时,禁不住骇然惊呼道:“太上,不好啦……” 司介侯怒声叱问:“何事大惊小怪的!” 百里轩讷讷地道:“启禀太上,杜少恒,冬梅二人,忽然不见了!” 司介侯一怔道:“忽然不见,难道他们会使五行遁法不成!” 百里轩苦笑道:“太上,事实是这样,属下但觉眼前一花,两个人就不见了。” 百里轩为了避免受到申斥,不得不信口胡言。 但司介侯并不胡涂,沉叱一声,道:“少废话!” “是是……” “好在那两位,都已是自由之身,走了也就算了。” “多谢太上……” “方才,你的建议,安排好了吗?” “启禀太上,已经安排好了。” 司介侯却忽然挥手说道:“现在不用了,叫他们先行撤退!” 百里轩殊感失望地,讶问道:“太上,那是为什么?” “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是!” 百里轩碰了一个软钉子,躬身退走后,一直在冷眼旁观的石瑶姑这才娇笑一声道:“太上,好戏才开始,怎么首先打起退堂鼓来?” 司介侯冷笑道:“你少得意……” 石瑶姑截口接道:“到目前为止,我还不曾有过一件得意的事,这些,且不去说他,咱们言归正传。” “说吧!” “第一,你手下那些女娃儿,一个时辰之后,会自行苏醒,可千万别自作聪明,去拨弄她们。” “老夫知道!” “第二,半个月之后,本车主必然赴贵门总舵,作一了断,谨此先行奉闻!” “老夫届时在总舵恭候。” “本车主言尽于此,告辞。” 忽然,一个洪烈语声沉声喝道:“慢着,老夫有话说……” 语声起自百丈之外,但最后那个“说”字,却显然是在十丈之外说出。 石瑶姑心中一凛,但外表上却是泰然自若地问道:“你是谁?” “你不配问!”仍然是闻声不见人。 “本车主恕不奉陪……”话声中,人已长身而起,向山下飞身疾射——“那你可莫怪老夫以大欺小……”一道人影,有如长虹经天似地,向石瑶姑截击。 但当两道人影将要接近之际,只见一点寒星,有如电掣星飞似地,向那道横里截击的人影,疾射而来。 “打!” 这一声“打”,是那一点寒星出手之后才发出。 而且话声娇稚,想必是出自一位最多只有十来岁的女孩之口。 可是,可别瞧是一个小女孩所发出的暗器,那个向石瑶姑横里截击的人,却显得很忌惮地,不敢轻攫锐锋而被迫得凌空一个筋斗,倒飞丈外。 也就是这剎那间的缓冲,石瑶姑的身形,已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那个横里截击的人,也已经飘落司介侯身旁。 只见司介侯一面向那人施体,一面讶问道:“老爷子怎么启关了?” 那是一个红光满面,须发如银,眉长盈寸的葛衫老人。 他,神情冷肃,轻轻一叹道:“我们这些老不死不启关,你撑得住吗!” 这时,“苗岭三邪”、“雪山四老”等人,也围了上来,一齐躬身施体道:“参见老爷子。” “罢了!”葛衫老人挥手喝道:“这是什么时候,还来这一套俗礼!” 司介侯接问道:“那么,家父也已经启关了?” “唔……” “他老人家怎么没来?” “他还有些事情,要准备一下。”葛衫老人显得有点心神不定地漫应着。 覃得功注目问道:“老爷子,方才,那个女娃使的是——”葛衫老人道:“那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冰魄神珠’……” 只听“叽”地一声娇笑道:“不……现在,它暂时叫作打狗石。” 对这种足够气炸肚皮的话,葛衫老人居然毫不以为忤地,反而笑问道:“小娃儿,你是不是姓李?” “咦!你很聪明啊……” “你是李哲元的重孙女…” “我太公说,叫我不要告诉你……” 这可真是孩子话! 因此,那些老魔头们,一个个禁不住“噗哧”出声。 那娇稚语声怨声叱道:“你们有什么好笑的!” 葛衫老人扬声说道:“李哲元,别叫一个女娃儿出来充场面,站出来,咱们面对面地谈谈。” 那娇稚语声道:“詹恨天,我太公说,他老人家已不过问江湖是非,更不想见你……” 由语声中可以听出,这爷儿俩已于说话当中,飞身疾射而去。 原来这位葛衫老人,就是鼎鼎大名的詹老怪詹恨天。 而那以一曲箫音替石瑶姑解危的,却是早已高韬远引,乐享林泉的白云山庄中四老之一的李哲元。 李哲元除了牛刀小试地,吹过一曲瓦解对方斗志的箫音之外,不但不曾露面,甚至连话也不曾说过一句,仅仅示意他的重孙女,说过几句使得詹恨天为之啼笑皆非的话。 如果受到这种漠视的,不是詹恨天而换上另一个任何人,都是役法忍受的。 但詹恨天的情形则不同,他本来就是白云山庄的侍僮,彼此地位悬殊了,何况,他与司家父子那种逆伦犯上的行动,也是为一般人所不耻的。 所以,他并未因李哲元的过于漠视他而气愤,只是精目溜转地,在沉思着。 倒是司介侯禁不住冷哼一声:“这老贼,果然还没死!” 站在他身旁的剑儿娇笑道:“太上,你骂他为老贼,未免太过份了吧!” “怎么会过份。”司介侯愤然接道:“俗语说得好,老而不死是为贼,那老贼已经是百岁以上的人了,不但是老贼,而且可算是老妖怪哩!” 他的话是顺口溜出,却忽略了面前的詹恨天也是“老贼”阶级的人了。 詹恨天当然不便因此而发作,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少说点废话,行不行?” 司介侯这才讪然一笑道:“是是……老爷子。” 话锋略为一顿,又轻叹着接道:“老爷子,我现在明白了,我那些女剑士,也必然是李哲元在暗中弄的手脚。” 受了一次“教训”,司介侯已将他口中的“老贼”二字收将起来了。 “但愿如此。”詹恨天冷然接道:“如果石瑶姑已具有此等功力,那我们武林霸业!还得大费周章哩!” 举手一挥,沉声喝道:“咱们走!” 司介侯连忙接道:“老爷子,请等一等,我还有事情请教。” “有话就快点说。” “是!老爷子,方才,李家那个小丫头使的‘冰魄神珠’,究竟是什么玩艺?” 詹恨天苦笑了一下,说道:“问得好,借这机会,顺便告诉你们也好,免得以后遇上时上当。” 略为一顿话锋,才轻叹着接道:“这‘冰魄神珠’,是与量天尺为同时期的武林异宝之一,如经使用者以本身真力激发,其森寒之气,足能使一个活生生的人,于顷刻间成为一具陈尸。” 司介侯接问道:“还有别的作用吗?” “当然有,如果当作暗器使用时,珠发无声,无坚不摧,如被击中,一身真力,立告消失。” “不能用兵刃格拒吗?” “不可以,一般兵刃,当之立毁。” “这可真有点邪门。” “这是天山绝顶万载寒冰中的冰蚌所孕育而成,一共是两颗……” “如果两颗‘冰魄神珠’都到了李家,那才不好办理!” “仅仅是这一颗,也够我们头痛的啦!” “难道没有什么可以破解?” “到目前为止,我所知道的办法,只有闪避。”詹恨天长叹一声道:“看来,上苍好象有意跟我们过不去已经有好几个甲子未曾出现江湖的‘冰魄神珠’,偏偏在这个时候重现江湖。” 司介侯笑道:“老爷子,请别过虑,那不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冰魄神珠’。” “绝对错不了,我虽然没见过那‘冰魄神珠’,仅凭我方才所感觉到的那股森寒至极的寒意,我就断定不会错。何况,事实上,方才那小丫头,也等于是已经承认了。” 百里轩插口道:“对了,方才我看得很清楚,那‘冰魄神珠’一击不中之后,又立即自动退了回去,难道说,它已成了通灵的精怪不成?” 詹恨天道:“那倒不至于。” “那么,它怎会自己退回去的?” “那可能已系上具有伸纵性的什么千年冰蚕丝一类的绳子。” “只要它不是精怪,我们可以设法将它劫夺过来。” “真是谈何容易。”詹恨天再度举手一挥,道:“走吧……” ※ ※ ※ 当天一门的群魔们在检讨研商的同时,北邙山南麓的另一隐蔽处,却有两个如泥塑木雕似的人,挺立在夜风中,默然互视着。 那是本书中的男女主角——杜少恒与石瑶姑。 是的,以他们两人的际遇而言,劫后重逢之下,的确是千言万语,不知应由何处说起才好。 半响,杜少恒才讷讷地说道:“瑶姑,我……实在对不起你……” 石瑶姑幽幽地一叹道:“过去的,不必再提了。” “瑶姑……” “不!叫我车主。” 杜少恒满脸痛苦神色地:“瑶姑,你这么忍心……” 石瑶姑俏脸一沉道:“叫我车主,这是命令!” “是!”他苦笑着。 “如果不是李太公的命令,我还没打算见你。” “那你准备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正式见我?” “原先,我准备等这一次大劫平定后。” “……”他仍然只有苦笑的份儿。 “方才,李太公所说的话,你都已经记住了?” “是的。” “上苍对你杜少恒,似乎是特别优惠,年轻时,享尽了风流艳福,中年以后,更是连武功也是在温柔乡中消遥自在地获得的。” “这……我得特别感谢你的安排。” “不用谢我,这些都是李太公的安排。” “啊!” “你的福缘,的确是特别深厚,方才,李太公也居然亲自传你三式绝招。” 一顿话锋,又注目问道:“你明白我的话意吗?” “我还没弄明白!” “那我可以告诉你,李太公和古太公等四位老人家,已经是神仙中人,一般人连见他们一面,也不可能,而你却能亲聆李太公的教益,这不是异数吗!” “有道理……”杜少恒点首接问道:“这次重履红尘的,只有李太公一位?” “还有他老人家的重孙女惠姑,但他们都不会直接参与这一场杀劫。” “瑶……车主,我可以请教几项疑问吗?”疏神之下,他的“瑶姑”二字,几乎又脱口而出。 “你问吧!” “车主的武功是,获自文真真所携的秘籍吗?” 石瑶姑点首道:“不错,但却经过李太公的特别指点。” “啊!那么,车主与文真真又是怎么会合的?” “也是李太公在暗中指点,连文真真与于大娘的逃出虎口,也是李太公在暗中协助的,要不然,她们怎会那么容易逃出来。” “李太公他们对无双大侠等人不予营救,果然只是为了劫数的原因?” “不错,在劫难逃,人不能逆天,如果要逆天行事,则所受必然更惨。” “……”杜少恒长长地叹了一声。 石瑶姑神色一整道:“杜大侠,请记着,真真生母文素文的生命,如果不能设法保全,你也就毋须再见我了!” 一声“杜大侠”,使得杜少恒的心中,有如钢刀扎了一下。 但由于责任的艰巨,使他没法计较这些,只是苦笑着点点头道:“我知道!” “知道就好——小云,过来。” “是!”十多丈外,一道人影,应声飞射当场。 那是汤紫云的徒弟白小云,也是石瑶姑那“香车四小”中露面最少的一个。 目前的白小云,完全是女儿的本来面目,身裁修长,眉目姣好,虽然赶不上文真真的天姿国色,却也算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她,向着石瑶姑恭敬一礼,道:“参见车主。” 石瑶姑沉声说道:“小云,记着你自己所说的话,排除任何困难,混入魔巢,不惜一切牺牲,维护你文阿姨的生命。” “是,云儿记下了。” 石瑶姑挥挥手道:“该说的,都已说过了,你们走吧!” 杜少恒连忙接道:“且慢,车主,我还有一个疑问。” “你的疑问,有没有完?” “就只有这一个了。” “好,说吧!” “车主,文真真怎么会长得跟你那么酷肖的?” “那是巧合,也是我特别宠爱她的原因,很多人都说她是我的女儿,你是否也有这种想法?” “不错,当我最初见到她时,也曾经这么想过。” “现在,你应该完全明白了?” “是的,谢谢你!车主。”他苦笑着。 “好了。”石瑶姑神色一整道:“二位必须走了,并且必须立即分手。” “是!”白小云恭应着向石瑶姑恭敬一礼之后,才向杜少恒娇笑道:“杜伯伯,我先走啦!” 杜少恒点点头,石瑶姑抢先说道:“杜大侠,快点走吧!冬梅姑娘,可能已等得不耐烦了。” 杜少恒苦笑着,咀唇牵动了一下,却是欲言又止地,突然一挫钢牙,长身飞射而去。 目注杜少恒身形消失的方向,石瑶姑沉思良久,才扬声唤道:“司马大侠请过来。” “是!”一道人影,如经天长虹似地,由箭远外的斜坡上疾射当场,向着石瑶姑躬身施礼道:“司马元参见车主。” 石瑶姑却是抬头目注那黑黝黝的夜空,幽幽地说道:“方才的一切经过,司马大侠都看到了?” “是的。” “魔焰方张,而我方的四位老神仙,又不愿重履江湖,目前,这除魔卫道的重责大任,完全落在我的头上,司马大侠你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所以,我特别要求你,能不避艰险,替我多分担一点责任。” 司马元正容说道:“车主您言重了,司马元所受车主知遇之恩,与成全之德,虽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石瑶姑截口笑道:“司马大侠别那么酸,所谓‘知遇之恩’,‘成全之德’,我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你感谢的对象,应该是李太公才对。” 司马元苦笑道:“这叫作饮水思源,如果没有车主你,我司马元仍然还是一个三四流角色。” 原来司马元与周桐,是石瑶姑的两位得力助手。 这两位,虽然同样地获得石瑶姑的特别指点与成全,但由于天赋资禀的原因,司马元的成就,却是远比周桐还要高。 所以,如果说司马元是功力仅次于石瑶姑的高手,也是不算夸张的,但由于他一直是以利民当铺的老板身份在暗中活动,所以,虽然具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却不为一般武林同道所知。 石瑶姑苦笑道:“实在说来,连我自己也得感谢李太公的成全,但我辈武林中人,大可不必存什么感恩戴德的庸俗之见,只要有此心念,并以行动配合,就行了。” 司马元连连点首道:“车主说得是。” 石瑶姑道:“目前当务之急,是如何在这半个月的决战之期以前,将文素文救出虎口,谁都能想到,由虎口救人,本就是一件非常艰难的工作,而我们所要救的人,更是情况特殊的。” 司马元正容说道:“是的,这情形,我了解……” 白云山庄被天一门所扣留的人质,是无双大侠江自强,戈敏芝夫妇,与他们的儿媳江涛和文素文夫妇。 四人中,江涛的功力被废除,人也已被释放。 至于江自强,戈敏芝夫妇,群侠方面认为不会有甚危险,只要攻破天一门的总舵,他们两人自然会脱险,问题最严重的,却是文素文。 因为,文素文不但同她的夫婿一样,武功被废掉,人也被司介侯所玷污。 目前,她之所以还能忍辱偷生,无非是希望能和她的爱女文真真见上一面,至于他们母女重逢以后的后果,是不难想见的。 因为,人一旦存有死志,任何手段都难以防止的。 所以,目前被扣的三个人质之中,也算文素文是最难处理的一个。 而这,也正是石瑶姑要杜少恒重返天一门,并要白小云不计一切牺牲,设去营救文素文的原因。 石瑶姑的意思是,希望在半个月的正邪决战期之前,在杜少恒、白小云,或者是冬梅等三人之中,至少还有人能见到文素文,以转达李哲元和石瑶姑的意见,使其能坚强地活下去……这些,也就是目前司马元所说的“我了解”的情形。 石瑶姑沉思着说道:“对于目前我所派出的三人中,最不放心的,是小云那孩子。” “车主之意是——?” “我希望你能先行赶去,作为我们的前站人员,如果小云出了批漏,也可以就近加以支援。” “那就必须也混到天一门去才行。” “如何做法,我不加限制,你可以便宜处理。” “好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石瑶姑道:“谢谢你!这千斤重担,就交给你了。……” ※ ※ ※ 天亮之前,杜少恒、冬梅二人,又回到那小村落中,百里轩正显得很安详地,秉烛以待哩! 一见面,百里轩就笑道:“杜大侠,我就算准二位,一定会回来。” “军师大人真是算无遗策。”杜少恒含笑接道:“但我仍然希望敬闻原因。” 百里轩道:“原因很简单,因为,令堂与令正二人尚未带去,而且……” 他忽然住口不言,代之以神秘笑意。 杜少恒笑问道:“而且怎样?” 百里轩道:“我已知道,二位方才之所以神秘失踪的原因。” “啊!且说说看?” “我想,一定是那位不曾露面的女娃儿的太公,以无上神功,将二位摄走了?” “不错,军师大人既然能想到这一点,当也能想到,李太公将我摄走的原因。” “那自然是给二位特别指点呀!” “这一猜,可只猜对了一半。” “此话怎讲?” “因为,诚如你百里兄所说,李太公要给我好处,但那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他要我重回天一门,作他们的内应。” “你没接受?” “如果我接受了,现在还会将实情告诉你吗!” “这真有点可惜。”百里轩神秘地笑了笑,他的话也同样令人莫测高深。 杜少恒蹙眉问道:“百里兄,可惜些什么呀?” 百里轩不答反问道:“杜兄,据在下所知,石车主对你,好象已绝情断义,不希望你回到她身边去了?” “是的,但这也谈不上绝情断意的,因为,平心而论,是寒家对不起她,尤其是在下,更使她伤心透了顶。” “唔……这倒是实情。” “……”杜少恒轻轻叹了一声。 “那么,杜兄今后作何打算呢?” “打算?什么打算啊?” “我是说,杜兄将何去何从?” “天地这么辽阔,总不至于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吧!” “杜兄是打算退隐林泉,以终天年?” 杜少恒苦笑道:“百里兄该也听说过,公冶十二娘早就对我下过评语了,目前,我顶多只能算一个三四流角色,以一个大庙不收,小庙不留的三四流角色,还谈什么退隐林泉!所以,我只是希望有一个栖身之所,侍奉老母的天年之后,就出家当和尚去啦!” 百里轩笑道:“杜兄是天生偎红倚翠的风流命,可不是当和尚的材料哩!” 不等杜少恒接腔,又立即接道:“玩笑归玩笑,杜兄,有一个很不好的消息,我必须告诉你了,希望你在心理上先有个准备。” 杜少恒脸色一变道:“什么事?” 百里轩徐徐地说道:“令堂她老人家,已经仙逝了。” “真的?”杜少恒脸色大变地,几乎要跳了起来。 “生死大事,岂能戏言。”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现在告诉你并不算迟,因为,令堂的仙逝,不过是十天以前的事。” 杜少恒沉脸接道:“即使是诚如阁下所言,也算是欺骗了我,阁下还记得你自己所说的话吗?” 百里轩道:“在下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就以令堂与令正的事情来说吧!在下只说过,在明天天黑之前,将令堂令正送到,可不曾说过全是活的。” 杜少恒苦笑道:“虽然是强辞夺理!我倒也不便批驳你。——现在,请告诉我,家慈是怎么死的?” 百里轩道:“令堂是神志失常的人,有时候疯疯癫癫,有时候却很清醒,据在下所知,令堂她老人家是在神志清醒的时候自戕的。” 杜少恒对于百里轩的此一说法,是信得过的。 因为,他的母亲对汤紫云与石瑶姑两人负疚太深,也就是说,她的发疯,是由于心理上失去平衡,内疚神明过深所致。 严格说来,他们杜家,以一个声威赫赫的武林世家,弄成目前这家破人亡的惨境,杜母应该负最大的责任,所以,当她清醒的时候,痛定思痛而自戕,也是情理中的事。 杜少恒脸上肌肉抽搐着,却是默默无语。 百里轩正容说道:“杜大侠,人死不能复生,你必须节哀顺变。” 杜少恒长长地叹了一声,没接腔。 百里轩道:“杜大侠,二位都折腾了一夜,还是歇息一下吧!天亮后,令堂的灵柩和令正都快到了,那会得忙上好一阵子的。” “谢谢你!我毋须歇息。” “有关令堂后事,在下会全力协助,现在是非常时期,依在下拙见,最好是暂时就近寄厝,等局势平定之后,再好好超度亡魂。” “唔!我也是这么想。” “还有,关于杜大侠今后的去处,如果能信得过在下,在下也可以借箸代筹。” 杜少恒苦笑了一下道:“在下恭聆?” 百里轩神色一整道:“杜大侠,请恕我说句交浅言深的话,俗语说得好,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这两句话,在武林中,也同样的通用,你同意吗?” “唔……”杜少恒点了点头。 “何况,杜大侠原本武林世家之子,武功也有很好的基础,目前又正当盛年,可千万别为了公冶十二娘的一句戏言,而消沉自己的雄心壮志。” “依阁下之见呢?” “依区区拙见,即使是石车主欢迎你重回她身边,你也不必回去,因为,在鸡司晨的情况之下,那滋味是不好受的。” “这情形,我明白。” “那么,为什么不凭自己的力量,开拓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哩!所谓英雄造时势,现在可正是时候啊!” 杜少恒苦笑道:“百里兄,谈何容易?” 一句“百里兄”,似乎使双方的距离,无形之中缩短了不少。 百里轩拈须笑道:“老弟台,既承不弃,我也就索性托大,称你一声老弟了。” “这是我的光荣。” “老弟,别说这些生份话,如果你同意我的说法,也信得过我,我可以从旁助你一臂之力,啊!不!其实应该说是共同开拓我们的事业才对。” 杜少恒注目问道:“百里兄,能否一道其详?” 百里轩特别压低语声道:“我们先行分析一下目前正邪双方的实力,老弟台认为,是天一门的力量大呢?还是石车主的力量大?” “当然是天一门的实力雄厚。” “不错,如果能将无双大侠夫妇救出来,或者将白云山庄的古老庄主夫妇请出来时,情况又当别论。” “可惜这两件事情都不容易办到。” “是的,这情形,我也明白,方才,石车主已订下了半月决战日期,老弟台请想想看,石车主言诩对天一门实力了如指掌,目前,双方优劣之势,她也必然深深明白,那么,她究竟何所恃而作此匆促决战的决定?” “可能是她认为,有李哲元前辈在为她撑腰吧?” “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百里轩含笑接道:“但我却认为,如果石车主别无所恃,则即使是李哲元前辈全家出动,也没法扭转他们的劣势。” “啊!难道说,天一门中,还有什么更为厉害的人物?” “是的,这是一个最大的秘密,这一秘密,不但自诩对天一门实力了如指掌的石车主不知道,即使是我,也是于两天之前,才略知梗概。” 杜少恒听得暗暗心惊,但他外表上却是表现得一片安详地漫应道:“难道那人有三头六臂不成?” 百里轩神秘地笑道:“三头六臂的人当然不会有,但这个人却非常难缠。” “那究竟是谁?” “贾素芬。” “贾素芬?我可没听说过。” “贾素芬这个人,不但你老弟没听说过,当代武林中,也很少有人听说过,但我要提及七十年前的那一段往事时,你心中也就有一个概念了。” “啊……” “如所周知,平定七十年前的那一场武林大杀劫,以江自强,戈敏芝夫妇出的力最多,也因为如此,江自强才获得无双大侠的尊号,据称,当时的江大侠的武功成就,已不在白云山庄古老庄主之下。” “这一点,我也听说过。” “但当时还有一位实力与江大侠在伯仲之间的对手,也就是由当时的第一号魔头莫三娘精心调教出来的一个徒弟……” 杜少恒截口微笑道:“且慢,我已想起来了。” “是谁?” “贾素芬。” “对了,当七十年前,那场浩劫平定时,由于莫三娘的关系特殊,群侠方面不忍加诛,于是,莫三娘乃带着贾素芬远走高飞,一直到现在,还没人听到过她们的消息。” “但我现在却听到了。”杜少恒苦笑着。 “是的,对石车主那边来说,这是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老弟请想想看,贾素芬在当时的成就,就已和无双大侠在伯仲之间,其目前的成就,更不难想见,据我的估计,即使是李哲元老前辈,也势将对她莫可奈何。” 杜少恒点点头道:“如果百里兄这一消息正确,这倒的确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百里轩道:“我的消息,绝对正确。” 杜少恒苦笑道:“其实,我算是杞人忧天,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百里轩连忙接道:“不!老弟千万不可如此妄自菲薄……” 杜少恒也截口苦笑一声,说道:“不是我妄自菲薄,百里兄当明白,武林中,讲究的是力量。” 百里轩道:“但老弟当同意,斗力不如斗智这句话?” “啊!百里兄有何良策?” “这就回到我方才所说的,咱们俩合作开拓一番事业的问题了。” “咱们合作帮谁?” “自然是帮石车主。” “为什么?”杜少恒笑道:“百里兄,我要提醒你,你是天一门的军师啊!” 百里轩长叹一声道:“我这个军师,也和本门门主曹适存一样,已经名存实亡了。” 略顿话锋,又苦笑着接口说道:“军师这个名称,听起来好象还蛮不错的,但是,实际上,依人作嫁,俯仰由人,想起来,可实在不是滋味。” “那你当初怎会跟曹适存合作的?” “当初,我梦想着,扫平群雄之后,我自己可以独立门户,与曹适存平分天下,而且,这计划也是经过曹适存承诺过的,可是,没有想到,天一门的太上皇一个个地出现,他那个门主都已名存实亡,我这个军师,又能算老几哩!” 杜少恒道:“百里兄,你这么肆无忌惮地说着,不怕有人暗中窃听?” “这个,老弟可以放心,我这个军师的职权,虽已一落千丈,但太上不会怀疑我已暗怀异心。” “你那么自信?” 百里轩道:“这就是你老弟方才所说的实力问题,太上自己充满了必胜的信念,所以,以已度人,他也自信所有天一门中的人,决不会明珠暗投,反而去帮助一个实力单薄的石车主的。” 杜少恒笑问道:“百里兄认为我也同样地会相信你吗?” 百里轩正容说道:“老弟,目前,你除了相信我之外,已别无生路……” 杜少恒心中冷笑着,但外表上还是若无其事地,淡然一笑,截口问道:“你以为我会接受威胁?” 百里轩目光一掠杜少恒,冬梅二人,拈须微笑道:“老弟台,二位当明白,这是合则两利的事,否则,二位也当明白,我会对二位采取什么手段。” 杜少恒正容说道:“我再重复一遍,我不接受威胁,除非是——?” “除非怎样?” “除非你能提出具体而又能使我绝对相信的办法出来。” “这问题可就难了。”百里轩苦笑了一下道:“老弟台,站在你的立场,这要求不算过份,虽然我已经有了具体的计划,但能不能获得你的绝对信任,这就很难说了。” “百里兄,何妨先将你的计划说出来试试看。” “好的……” 以下的话,是用真气传音说的,杜少恒听完之后,点点头道:“这办法不错,我也愿意冒这个险,只是,事成之后,百里兄会有何要求?” “我的要求很简单,将来由我接管天一门,由我负责,将天一门整顿成为一个维护武林正义的组织。” 这时,杜少恒已察觉到室外有人窃听,而且,那窃听的人,轻功很高,也非常大胆,居然已欺近到他们窗外不足一丈距离之内。 由于杜少恒功力的精进,到目前为止,还是一大秘密,也由于他对百里轩还不敢相信,因此,他自然不便有什么表示。 但事实上,百里轩已经同时觉察到,只见他精目中神光一闪,目注窗外沉声说道:“朋友,大方一点,到里面来坐坐吧!” 窗外传出一个苍劲语声道:“能察觉老夫的行踪,果然是有点门道,怪不得你胆敢吃里扒外。” 百里轩脸色一变,目注杜少恒问道:“杜老弟,那是你的朋友吗?” 杜少恒摇摇头道:“不是。” 那苍劲语声道:“百里轩,以往,老夫也算是你的朋友,但现在却成了对头冤家。” 百里轩已由对方的口音中听出了端倪,“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这老怪物。” “你以为老夫是谁?” “难道你不是‘雪山四老’中的老大公冶日?” “军师大人居然能听出老夫的口音,老夫非常荣幸,哈哈……” 百里轩截口冷笑道:“别鬼叫!公冶老儿!不是我过于轻视你们,我百里轩还没把你们当什么玩意……” “匹夫找死!” 随着话声,一柄飞刀穿窗而入。 但百里轩显得很从容地,大袖一挥,那把入目生寒,势疾劲猛的飞刀,竟然像泥牛入海似地,消失于他的衣袖中,也没有发出任何声息。 冷眼旁观的社少恒,是大行家,对目前进行的一切,看得非常清楚。 那一句“匹夫找死”的话,和那柄飞刀,虽然都不是公冶日所发,但其劲力之劲疾,是非常惊人的,足证那发出飞刀的人,决非泛泛之辈。 但百里轩那接取飞刀的方式,却更令人震惊。 因为,以衣袖接取飞刀,除了要有特别的技巧之外,还得以内家真力贯注于衣袖之上才行,否则,飞刀透袖而出,那就够丢人的了。 而更难的是,于剎那之间,将精湛的内家真力,贯注于衣袖之上。 杜少恒设身处地地想想,即使换上他自己,也未必能接得比百里轩更为漂亮。 因此,那柄飞刀一入袖,杜少恒首先脱口赞道:“百里兄好高明的身手!” “多承夸奖!”百里轩谦笑一下之后,目注窗外沉声问道:“发飞刀的是谁?” 公冶日的语声,抢先接口道:“是劣徒牟平。” 百里轩向杜少恒、冬梅二人打了一个手势,当先穿窗而出,杜少恒、冬梅二人也相继飘落窗外。 窗外是一片菜园,此时天色已经黎明,晨光曦微中,只见公冶日傲立丈远之外,旁边站着一个年约二十三四的劲装青年。 百里轩首先注目问道:“公冶老儿,就只有你们师徒两个?” “唔……” “你老儿是专门为了监视我而来?” “不是,”公冶日含笑接道:“老夫是奉命追蹑江涛的行踪,怪只怪你小子贼运欠佳,首先抓住你这个家贼……” 百里轩扬手一挥,打断对方的话道:“你老儿到我这儿来,还有第三个人知道吗?” “没有。”公冶日冷笑着接道:“怎么?你还想杀人灭口?” “你老儿完全猜对了!” “凭你也配:哈哈……” 一柄飞刀由百里轩的衣袖中飞射而出,打断了公冶日的狂笑。 而且,公冶日也是大袖一挥,将飞刀卷入衣袖中,但听“嘶”地一声,飞刀破袖而出,径向乃徒牟平的右腰间疾射而去。 这情形,自然使得公冶日脸色为之大变,他的徒弟牟平更是慌不迭地闪身避让,总算牟平是名师高徒,身手不弱,应变功夫也高人一等,才险煞人地,以毫发之差,躲过这致命的一击。 以“雪山四老”中老大的身份,居然没接住百里轩所发的飞刀,尽管是事出意外,仓猝应变,功力可能未曾提足,但这情形,毕竟不是光彩的。 因此,难怪使得公冶日老脸铁青,精目中寒芒连闪,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当然,由这一点上,使得杜少恒对百里轩也有了更深的认识。 百里轩却是淡淡地一笑道:“原璧奉还,小意思,小意思……” 公冶日截口冷笑道:“想不到天一门中,还隐藏着如此高明的内奸!” 百里轩笑道:“区区还算不上高明人物,是你老儿太差劲?” “废话免了,亮兵刃!”公冶日扭头向乃徒喝道:“平儿,先将杜少恒和冬梅擒下!” “是!”牟平恭应声中,百里轩却连忙接道:“杜老弟,没你的事——徒儿何在?” “在这儿……” 人影一闪,一个十四五岁,作书僮装束的大孩子,应声飘落百里轩身前,含笑问道:“师傅有何吩咐?” 冬梅抢先讶问道:“百里大侠,小精灵会是你的徒弟?” “如假包换,但他在别人面前,却仍然是我的书僮,也仍然是一般人叫惯了的小精灵,”百里轩向小精灵笑道:“那个姓牟的交给你,以最快的动作解决掉。” “得令!” 小精灵得令声中,牟平已冷笑一声,仗剑扑向杜少恒,身法轻灵美妙,而又非常快速。 有着百里轩的招呼在先,杜少恒自然是乐得清闲,但听“当”地一声巨震中,小精灵被震得一连三个空心筋斗,倒飞三丈之外。 牟平一面飞身追击,一面冷笑道:“乳臭未干,也敢前来送死……” 公冶日沉声喝道:“平儿不可轻敌!” 他的话声未落,小精灵已与牟平正式交上了手。 牟平使的是丧门剑,一如乃师“雪山四老”中人,剑招奇诡辛辣,且发出刺耳怪啸。 小精灵却使短剑,那短剑最多只有七八寸长,但剑柄上显然系有什么不畏刀兵的绳索,因而时而握在手中运剑如飞,时而脱手飞出,当作暗器使用,刁钻捉狭,完全不成章法,配合上他那飘忽如风的灵活身手,居然一上手就使得牟平防不胜防地,落了下风。 小精灵手下不留情,口中更不留情,只听他脆声大笑,道:“姓牟的,你这个‘雪山四老’的徒弟,大概是冒牌货吧!怎会如此差劲的……” 百里轩沉声喝道:“小精灵,别废话!加点劲。” “是!师傅……” 寒芒闪处,牟平的右肩已挨了一剑,虽然强忍着没有痛呼出声,但长剑的运转业已受到影响,而他的处境也更为危殆了。 公冶日已看出了乃徒的危机,一面飞身抢救,一面喝道:“徒儿退下……” 但他的身形,却被百里轩半途截住了。 百里轩使的是双剑,左手使普通长剑,右手却也是一枝可以脱手飞出的短剑。 对于百里轩的武功,以往,杜少恒是亲自领教过的,那时侯,并不比杜少恒高明,但目前的百里轩,却等于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不但真力的强劲,够得上称为一个顶尖高手,而剑法之精、之妙,更令人刮目相看,尤其他使的是左手剑,攻防之间,与一般剑法完全相反,再配合上右手中那神出鬼没的短剑,也一如乃徒小精灵对牟平一样,一上手,就使得公冶日这个老魔头,显得手忙脚乱。 因此。恶斗一开始,不但使杜少恒精目中异彩连闪,公冶日更是骇然惊问道:“你……你这一身怪武功是那儿来的?” “是区区自创的,名为‘乱披风’,这是货真价实的‘乱披风’剑法,”百里轩扬声笑道:“杜老弟,我宰了这个老匹夫,让可以增加你对我的信心吧?” 杜少恒点点头道:“不错。” 公冶日却同时厉叱一声:“作梦!” 百里轩笑道:“老儿,如果你们四兄弟联手我可不敢吹,现在你落了单,我却有把握在百招之内解决你……” 就这说话之间,已将公冶日逼退了丈五以上。 只听一声惨号,牟平已被小精灵的短剑贯穿胸部,惨死当场。 小精灵显得有点老气横秋地,一抖手腕,收回短剑,一面摇摇头道:“真差劲……” 牟平的惨死,使得公冶日急愤交迸之下,厉叱一声:“小辈,老夫跟你拚了!” 公冶日这急怒交迸之下的拚命一击,自然是非同小可。 但听一阵震耳金铁交鸣声中,公冶日却借双剑相交的反震之力,腾升三丈有奇,向围墙。 百里轩沉喝一声:“留下命来!” 这回百里轩右手中的短剑,真的是连绳索也放弃了。 第十二章 骄娃投虎口 勇将入龙潭 只见一道寒芒,有如电掣星飞似地,一闪而前——公冶日的身躯,随着一声惨号泻落墙外。 百里轩跟踪飞上墙头,看到公冶日确已毙命之后,才扭头向杜少恒笑道:“杜老弟,二位请稍待,这两具尸体,必须就天色尚未全明之前,移到较远的官道上去,以免有人会怀疑到我们。” 杜少恒含笑说道:“百里兄请便。” 百里轩向乃徒沉声说道:“小精灵,将牟平的尸体带着,咱们走。” “是……” 杜少恒也接着说道:“这儿善后工作,由我来……” 说着,立即抓过一把倚在墙角的锄头,开始清除地上的血渍。 目送百里轩师徒带着两具尸体离去的背影冬梅轻叹一声道:“真想不到,百里轩会有如此高明的身手。” 杜少恒道:“这倒不足为奇,江湖上多的是身怀绝技,而不为人所知的异人,我却是觉得他的意图令人可怕。” “你是说,他那想接管天一门的意图?” “唔……” “其实,如果他真能将天一门整顿成一个主持正义的组织,倒也是一宗好事。” “可是,问题却在于,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那么,我们是否要——?” “他想利用我,我也要利用他,目前,只好双方携手合作——”杜少恒忽然顿住了话锋向冬梅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并含笑说道:“这叫作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呀!” 百里轩已携着乃徒的手,飘落当场笑问道:“老弟台,什么天外有天呀?” 杜少恒道:“我们正在说你,真不愧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冬梅附和着笑道:“看情形,百里大侠的身手!比石车主还要高明哩!” “我这点微未道行,怎么能跟石车主比。”百里轩谦笑着接道:“老弟,辛苦你了,我们到屋里去……” 回到室内之后,杜少恒首先说道:“百里兄,现场痕迹虽已消除但邻居们必已听到方才的凄厉叫声……” 百里轩截口接道:“那不要紧,这儿都是善良良民,最是怕事,待会,我去向他们的村长警告一番就行了。” 接着,又笑问道:“老弟,现在,算是已经有事实证明我的诚意了吧?” 杜少恒笑道:“我本就已经相信了呀!” 百里轩道:“为了更坚定你的信心,我再告诉你两个大秘密。” “请说?” “第一个秘密,是有关令正的,说来也许你不相信,令正事实上也就是咱们门主的王宫娘娘。” 对这意外的消息,杜少恒除了险色一变之外,它的答话却颇为镇静:“我相信,曹适存狼子野心,他是什么事都能作出来的。” 冬梅接问道:“既然杜夫人业已琵琶别抱,现在为何又回来?” 百里轩道:“那是奉太上之命,要她回到杜老弟身边,乘机刺探石车主的动静的。” 杜少恒苦笑道:“现在我已决定重回魔宫,对这贱女人如何安排呢?” “这问题,待会从长计议,现在先说第二宗秘密。”百里轩接着说道:“老弟,昨宵在北邙山顶,当苗岭三邪出场之前,我曾经向司介侯以真气传音说过一个建议,还记得吗?” “记得,但不知你那建议的内容?” “那是建议他动用一批杀手。” “杀手?那是些什么人?” “那是一批只知道服从命令,武功很高,却是知觉麻木的人,即使是砍下他的一条手臂也不会感到痛苦,仍然能疯狂冲杀的年轻高手。” “会有这种事?” “一点都不会假。” “那是怎么调教出来的?一共有多少人,那些人的武功高到什么程度?” “那是司介侯和张神医的杰作。” “张神医?就是汉代神医张忠邈的那位后代?” “不错,他们先挑选一批资秉特佳的年轻人,施以特殊药物和特殊手法,可以于短时期内训练成只知道杀人的疯狂手,这批人的详细数目,我不知道,但至少在十名以上,至于其个别功夫,决不会低于司介侯身边的琴儿剑儿。” 杜少恒长叹一声道:“如此说来,这批人可比琴儿剑儿更难缠了。” 百里轩点点头道:“是的,因为他们是没有感觉的杀手。” “但他们昨宵并未出场。” “那是因为‘苗岭三邪’赶来,才临时改变计划的。……还有,据我最近所获消息,咱们门主的公子曹子畏也加入了那个行列。” “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杜少恒长叹一声道:“像这情形不知道多少无辜生命要牺牲在他们手中。” 百里轩道:“所以。我们要好好合作,先行设法消除那批杀手。” “百里兄想必已有万全妙计?” “妙计是谈不上,办法却是有的,老弟请跟我来。” 百里轩携着杜少恒的手,走向密室门前,又扭头说道:“小精灵,你和冬梅阿姨多注意一点。” “是……”小精灵扮了一个鬼脸。 ★ ★ ★ 黄昏时分,杜太夫人的灵柩和杜少恒的元配上官倩都已到达。 对于上官倩早已与曹适存妍居的事,以往,杜少恒也曾于公冶十二娘的口中获得一些隐约的暗示,加上百里轩的告密之后,自然有着八成以上的相信程度。 因此,尽管劫后重逢的上官倩,于不胜幽怨中显得颇为热情,但杜少恒的反应却是颇为冷淡。 当然,由表面上看来,由于悲痛老母的人天永隔,他对娇妻的冷淡,是有正当理由的,因而尽管上官情心有所疑,却也未便诘究。 料理杜太夫人的丧事,整整忙了一夜一天,草草地告一段落之后,已是第二天的上灯时分。 也直到这时,杜少恒才正式和上官倩作重逢后的单独恳谈,也才仔细地注意到,他这位昔日的娇妻,似乎比年轻时更为娇艳动人。 但他目前,已无心情去欣赏她的娇艳,只是开门见山地说明他自己要重回魔宫的决定。 这一说明,自然使上官倩深感诧讶地注目问道:“少恒,放着海阔天空的天地不去闯,却要自投罗网,你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天地虽大,却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我不懂。” “你应该比谁都更为懂得的,你想想看,现在的侠义道方面,是以石瑶姑,汤紫云二人为首,这两人对我的怨恨之深,你应该比谁都明白,她们不找我清算陈账,已经是够仁慈宽大的了,还会欢迎我回去吗?退一步说,即使她们能欢迎我回去,我能有脸去见她们吗?” “这是似是而非的理由,少恒,你虽然一直在脂粉堆中打转,但对女人的心理,却还不够了解,你要知道女人心中,爱与恨是难以划分的,所以,我敢保证,只要你回到她们身边去,多赔小心,多赔不是,她们一定比以前更为爱你。” “就算如你所说吧!以我目前的武功,还赶不上她的一个车夫,那种仰承女人的鼻息生活,你想我受得了吗!何况,她们根本不欢迎我回去。” “那是她们故作姿态……” “不要说了,我决定重回天一门去,曹适存既然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凭这一点渊源,只要我能诚心替他效力,还有熬出头来的希望。” “你,确已下了决心?” “不错。” 上官倩幽幽地一叹道:“既然你已下定决心,那我就没得话说啦!” 紧接着,一整神色道:“但我不能不提醒你,少恒,天一门中,现在是太上当家,曹适存可没有力量呵护你。” “哦?还有吗?” “有,你回去之后,太上一定是非常欢迎,并且将于最短期间之内使你功力速增,成为个超级杀手……” “那正是我所希望的。” “但我却不希望我的丈夫成为一个失去本性,只知道杀人的活死人。” “会有这种事?” “信不信由你。” 上官倩这几句话,与百里轩所说的互一印证,已证明天一门中,确有那种失去本性,只知道杀人的超级杀手,但上官倩愈是不愿意他回到天一门去,也愈使他相信百里轩所说的一切。 因此,杜少恒坚决地说道:“不管怎么样,也比我目前这种窝囊相要好得多,所以,我的决心决不更改,至于你的行动,我也决不勉强。” “不必为我担心。”上官倩凄然一笑道:“我们虽然是夫妻,但我知道,你压根儿我没喜欢过我,否则二十年之前,你也不会弃我而出走了。” 杜少恒脸色一沉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上官倩还是自顾自地唠叨下去,“现在,我已经人老珠黄,你随便抓一个女人都比我强得多,我有自知之明,我不会赖在你身边,让你讨厌。”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我说的也等于是你说的一样,你大可不必为我的未来而操心,我会知道如何安排我自己。” “那我就放心了……” “早在二十年前,你就放心的了,是吗?”她站起身来,正容说道:“少恒,看在你我曾经夫妻一场的情份上,我最后进一次忠言,希望你对重回天一门的决定,多加考虑。” “不必,我已经详加考虑过了。” “那么,我不说再见了,希望你多多珍重。”说完,她扭头就走。 杜少恒扬声说道:“谢谢你,阿倩,但我还是要说再见的,再见!” 上官倩回答他的是一声冷笑,和一声幽幽长叹。 杜少恒凝注案头摇曳不定的烛光,默然无语。 百里轩缓步走近他身边,含笑说道:“老弟台,现在,你对我的信心,该是更增进一层了吧?” “唔……” “那么,我们决定二鼓起程。” 杜少恒笑了笑,说道:“一切但凭百里兄安排……” ★ ★ ★ 刘家集,是通往伏牛山笔架峰的必经之地,距笔架峰只有二十里,能通马车的官道,到此为止,再向里走就只能乘马或步行了。 由于刘家集地处交通要冲,市面上本来就是相当热闹的,自从天一门将总舵建在笔架峰之后,更无形中成为天一门总舵的外寨,不但市面上更为繁华,居民也由原有百多户人家,增加了一倍以上。 黄昏时分,十辆双套马车,和数十骑长程健马,整队进入了刘家集。 尽管刘家集地处交通要冲,并非是一个没见过大场面的村镇,但像目前这种鲜衣怒马,浩浩荡荡的壮观行列,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第一次大队人马,就是由洛阳撤回来的天一门分舵人员。 当然,也包括了以司介侯为首的魔头们在内。 这一个壮观的行列,虽然吸引了民众们惊讶的眼光,但他们却像一枝训练有素的军队,秩序井然地一齐止于同庆酒楼前,然后鱼贯地进入酒楼。 同庆酒楼是刘家集中首屈一指的豪华场所,也等于是天一门设在刘家集的宾馆和分舵,纵深五进,全是楼房,除了临街的酒楼之外,后面的客房,就有百来个房间。 主持同庆酒楼的,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彪形大汉,此人约莫四旬开外年纪,块头之高大,连汤人杰——拾得儿也比他矮了半个脑袋,当然,名义上,他是这酒楼的掌柜。 当司介侯等高级头目进入酒楼中的特别宾馆后,这位大掌柜自然也殷勤地跟了进去,但他却在宾馆前被迎面走出来的琴儿挡驾了,“井掌柜,你来得正好。” 娇巧玲珑的琴儿,站在井掌柜面前,就像是小娃儿站在大人跟前一样。 但这位井掌柜却是毕恭毕敬地,哈腰谄笑道:“使者有何吩咐?” “太上说,他老人家须要沐浴更衣之后,再进晚餐。” “是!” “还有,如果这儿有什么情况,叫你直接向门主报告。” “是是……情况是谈不上,但有些事情,必须向门主请示一下。” “好,你自己去吧!” “谢使者…” 井掌柜向琴儿恭敬一礼之后,缓步走向曹适存的房间前。 曹适存的房门没有关,公冶十二娘也在他的房间内。 井掌柜在门外就躬身施体,并含笑说道:“参见门主,和二娘娘。” 曹适存点点头道:“不必多礼,井铁牛,方才你跟琴儿的话,本座已听到了,有什么事情,说吧。” “是!启禀门主,‘雪山四老’中的老大公冶老爷子师徒已被人狙杀……” “这消息我已知道。” “门主已查出凶手了吗?” “没有,你呢?” 井铁牛道:“属下拙见,那必然是石瑶姑那边的人。” “废话!” “……”井掌柜尴尬地一笑,没接腔。 “还有别的事吗?” 井铁牛道:“有是有,不过,属下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话就说!” “是!”井铁牛走近两步,俯身低声说道:“启禀门主,这儿,昨天新到一个很标致的姑娘,属下觉得她非常可疑。” “啊!怎么样可疑法?” “那美姑娘说……” 接着,以真气传音叽咕了好一阵子之后,才再度以普通语声说道:“门主您说,像她那样的人,是不是非常可疑?” “唔……”曹适存沉思着说道:“的确是可疑。” “门主,要不要派人去把她找回来?” “你等一下,让我向太上请示后,再作决定。”说完,立即匆匆走了出去。 约莫袋烟工夫过后,曹适存才重回室内,而且后面还跟了一个琴儿。 井铁牛连忙迎上前去,问道:“门主,太上怎么说?” “太上要我亲自去瞧瞧。” “使者也要去?” “难道不可以吗?”琴儿娇笑着。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井铁牛谄笑接着道:“好,属下带路。” 公冶十二娘接道:“我也去。” 曹适存含笑点首道:“行!多去几个人,热闹一点。” ★ ★ ★ 刘氏宗祠前的广场,是刘家集的夜市所在,它的作用,一如开封的大相国寺,与洛阳的白马寺前的广场,虽然不如大相国寺与白马寺前的广场那么百技杂陈,人头钻动,但一些卖小吃的,玩杂耍的,以及休闲的游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涌向这儿,倒也显得颇为热闹。 当曹适存、琴儿等一行人到达时,正是华灯初上,也是这个小夜市开始热闹的时候。 当然,曹适存这行人,不是来逛夜市,他们的目的,是那位“非常可疑的”美姑娘。 所以,在井铁牛的前导之下,一行四人,径行走向刘氏宗祠的大门前。 “就是她。”井铁牛悄声说,并抬手向祠堂的大门口指了指。 端坐祠堂前台阶上,双手抱胸,一脸肃容的,是“香车四小”中的白小云姑娘,井铁牛所指的,也正是她。 此刻的白小云是一身缟素,鬓边也插着一朵白色的小绒花,脂粉不施,丽质天生更显得格外的楚楚可怜。 她身旁地面上,平铺着一幅白布,白布上写着十二个酒杯大小的血字:谁替我雪父仇,我给他作老婆。 红白相映,本已非常醒目,而那两句话,更是格外引人注意。 那幅血书白布的一角,用一个小型的黑布袋子压着。 像这情形,围在白小云身边的人,自然是不会少。但那些人,只是指指点点,悄声谈论着,却没任何人向白小云搭讪。 曹适存当先排众而入,向白小云问道:“姑娘贵姓?仙乡何处?” “小女子姓白,名小云,小地方南昌。”白小云殷殷而谈,却并未向曹适存看过一眼。 “啊!南昌距这儿迢迢千里,姑娘怎会跑到这儿来的?” “因为,我的杀父仇人必然会到这儿来,也只有这儿才有人有力量可以替我报仇。” “姑娘能否请说明白一点?” “如果阁下符合我所须要的替父报仇的条件,我自然会详细奉告。” “好,请将那些条件说出来试试看?” “阁下是有意应征?” “不错,但不知白姑娘报仇的对象,是不是我曹某人?” “小女子的仇家不姓曹。” “那我就放心了,请说明条件吧。” 白小云这才抬起头来,向曹适存深深地打了一眼,然后,探手一旁的黑布袋中,取出一个鸭蛋大小的黑色石头,正容说道:“我的条件看似很简单,但实际上却是非常难。” 她将卵石在手中掂了掂,又注目问道:“阁下知道这卵石的来历吗?” “不知道。” “这是衡山祝融峰旁黑龙潭的卵石,比一般卵石重而坚,我的条件是,应征者必须单掌以本身真力,将此卵石捏成十六块,不能多,也不能少,更不能有粉末,每一块的份量必须要均匀。” 曹适存笑道:“这条件可的确不是简单,但我还是愿意试试看,白姑娘,请将卵石拋过来。” 白小云将卵石拋给曹适存说道:“接着,小女还有一个附带条件。” “请说。” “如果阁下符合条件时,必须等杀了我的杀父仇人之后,才能和我成亲。” “行!白姑娘,我可以先行请教一些问题吗?” “现在不可以,必须等我认为合格之后,我自会详为奉告。” “好!咱们就这么说定……” 只见他脸色一整,那握住黑色卵石的右手,五指一收,一阵轻微爆响之后,才将手掌摊开来,伸向白小云身前道:“白姑娘请过目。” 不错,那个黑色卵石已裂成十六块,每块的份量也颇为均匀,只是美中不足的是,掌心中也有着小量的粉末。 白小云目注了少顷,忽然脸色一黯,仰首喃喃地说道:“爹爹英灵不泯,女儿总算已找着一位能替您报仇的人了。” 曹适存笑问道:“这是说,在下已算是合格了?” “是的。”白小云站起身来道:“一切到你的住处再谈吧!” 曹适存点点头道:“好,请跟我来。” 琴儿毕竟童心末泯,禁不住好奇心的躯使,边走边笑问道:“白姑娘,如果那个替你湔雪父仇的人是女的,你如何报答她呢?” 白小云顺口答道:“我会给她作奴隶,终身听候躯使。” 公冶十二娘轻轻一叹道:“年纪轻轻,能有这一份孝思,可真不容易……” 回到宾馆中曹适存的房间后,曹适存含笑说道:“白姑娘请随便坐。” “谢谢!”白小云凄凉地一笑,径自在一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公冶十二娘与琴儿则分坐曹适存的左右。 白小云首先注目问道:“如果我这一路行来的观察不错,阁下就是天一门的门主?” “不错,白姑娘对江湖上的动态,好象很清楚?” “是的,要不然,我怎会找到这儿来。” 曹适存沉思着问道:“白姑娘方才说,是南昌人?” “不错。” “南昌地区,有一位很难缠的武林怪杰白啸天……” “那就是先父。” “啊!原来白姑娘就是白啸天大侠的令媛,那么,白姑娘本身的武功,也必然很高明的了?” “谈不到高明,但比先父生前要强一点,不过,我的武功却不是家传,而是在衡山获自白云庵主……” 曹适存截口一“啊”道:“原来白姑娘是白云淹主百了师太的高徒,那就怪不得啦!” 白小云凄凉地一笑道:“我可以坦白告诉诸位,我的恩师已于两年前圆寂,临终前,并将部份真力以佛门开顶传功大法转输给我,所以,像方才那种卵石,我也能单掌将它捏碎,但却不能控制大小和块数,而且会有半数的粉末。” 说着,脸色一整,将仍然握在她手中的一个卵石使劲一捏,果然一如她所说,半数成了粉末,另一半却成了大小不一的碎块。 这情形,使得对方三人一齐精目中异彩连闪,曹适存并“啊”了一声道:“年纪轻轻,能有这一份真力,可真是难能可贵。” 白小云谦笑道:“这不是我自己的成就,完全是恩师所赐。” 公冶十二娘笑问道:“白姑娘自己具有如此高明的身手,却仍然要以等于卖身的方式替父报仇,那么,那个仇家,一定是很厉害的人物了?” “是的,那厮等于是欲望香车车主的左右手……” “那是谁?” “司马元。” 司马元会是白小云的杀父仇人吗? 当然不是,那是事先计划好的谎言。 不过,白小云所说的身世,却是确有其人,也确有其事,只是她的父亲白啸天,并非死于仇家之手。 在“香车四小”中,她是唯一带艺投师的一个,所以,她的成就,在四小中,和石瑶姑的儿子石家庆,(亦即杜少恒的儿子)在伯仲之间,比文真真却要逊上一二筹,至于那汤人杰,那是四小中最突出的人物,相形之下,白小云就更为逊色了。 “司马元?令尊会是司马元所杀?”曹适存讶然问道。 “门主不相信?” “我相信,但事实却实在令人费解。” “此话怎讲?” “因为,如所周知,令尊虽然是一位难缠人物,但行为却介于正邪之间,而且生平并无大恶,而司马元是侠义道人物,他怎会对令尊骤下杀手的?” 白小云苦笑道:“门主说得是,但正由于先父是一个介于正邪之间的人物,生性怪僻,易为宵小所利用,据我所知,他老人家是被奸徒利用,杀了司马元的一个盟弟之后,才被司马元登门寻仇所杀。” 曹适存沉思着问道:“白姑娘府上,还有些什么人?” 白小云幽幽地一叹道:“我是独生女儿,先慈早已仙逝,先父遇难之后,我就成了孑然一身,只好投奔恩师,一直等恩师圆寂之后,我才到江湖上来闯荡。” “你怎会到刘家集来的?” “我本来的目的,不是到这儿来,只是志切亲仇,到处打听司马元的下落。” 琴儿插口笑问道:“于是,当你打听到司马元在洛阳落脚时,你就赶到洛阳来了?” “是的。”白小云苦笑道:“那是在半月以前的事,当时,我雄心万丈,自信仇人的脑袋,可以手到拿来,可是直到与司马元交过手后,才知道我这点微末道行,差得太远了。” 公冶十二娘接口问道:“司马元怎么没杀你?” 白小云道:“他自认是侠义道人物,对我这为父复仇的行为,衷心激赏,所以,不但没有杀我,而且,还叫我练好武功之后再去找他寻仇,或者是另外找个强有力的帮手也行。” 曹适存注目问道:“于是,你才想出这个奇异的方式,并找到这儿来?” “是的,当时我感到很沮丧,无所适从,一个人踯躅街头,流连于茶楼酒肆中,才听到有关天一门各种传说,也才触发我这个奇异决定。但也就在这时石车主忽然派人找我……” “石瑶姑找你干吗?” “她要替我化解这一段血仇!并有意收我作她的徒弟,但我没有答应,我告诉她,不共戴天之仇,是没法化解的。” “当时,石瑶姑怎么说?” 白小云长叹一声道:“石车主还能有什么说的哩!她既不能帮我杀掉司马元替我报仇,则一切都是空谈,您说是吗?” “那么,你到这儿来的事,是否也曾在石瑶姑面前透露过?” “没有,但我判断,至少司马元是应该知道的。……” 白小云的这一篇说词,虽然不能说是天衣无缝,却也不容易找出什么漏洞来。 因此,曹适存沉思了一阵之后,才淡淡地一笑道:“白姑娘,我很抱歉,对你的这个大仇家,我自忖没有把握可以杀死他……” “这……”白小云讶问道:“门主是不相信我,还是——?” “不!我说的绝对是言出由衷。” “如果连门主你都没有把握,那我这一段血海深仇,就永远没有湔雪的希望了。” “那也不尽然,只是,要看白姑娘有没有这一份造化。” “门主此话怎讲?” “走!我带你见太上去,只要咱们太上能看中你,你的杀父之仇就指日可以湔雪了。” 一声清嗽,起自门口,司介侯已缓步而入,并含笑说道:“不必走,你们的谈话,我都已听到了。” 曹适存躬身一礼,恭声问道:“那么,太上之意——?” 司介侯一双精目尽在白小云的周身上下溜转,一面连连点首道:“好!好!很好!” 曹适存连忙沉声说道:“白姑娘,还不快点拜见太上。” “小女子白小云参见太上。” 白小云应声盈盈拜了下去,但却被一股无形潜劲给托住,司介侯并正容说道:“我这个人,不喜欢这些俗礼,现在,你听好:你的父仇包在我身上,我也不要你作我的老婆,从此刻起,你和琴儿,剑儿她们一样,都是我的徒弟,也是我的干女儿,但没有师徒,父女的名义,你也跟一般人一样,叫我太上。” “是!太……上。” “叫得很不自然,这也难怪,慢慢地,你就会习惯的。” “……”白小云凄凉地一笑,没接腔。 “小云,你今年几岁?” “十八……”她的语声低得像蚊叫。 “好!正是一枝花的年龄。”司介侯暧昧地一笑,然后目注琴儿说道:“琴儿,你要好好接待这位新来的白姊姊呀,今宵,她就跟你住在一起。” “是!” “你这位白姊姊初到乍地,一切都不懂,有关本门的一切,你要向她详为解释。” “我知道。” “好,你先带她到你的房间去。” “是!”琴儿娇应一声,然后携住白小云的素腕:“白姊姊,我们走……” 进入琴儿的房间,琴儿顺手关好房门,悄声说道:“白姊姊,我想你一定很累了。” 白小云像是自语似地接说:“想不到太上年纪那么轻,人又那么好……” 琴儿娇笑道:“其实,太上的年纪,足可以作你的祖父而有余……” “啊!那他怎么看起来那么年轻?” “因为,他服食过成形芝马,所以能功臻化境,青春永驻。” “那岂不是已成半仙之体了?” “差不多。”琴儿贴着她的耳朵说道:“至于为人的好与不好,那就看你站在哪一个角度去看了。” “我只凭我的直觉。”白小云也悄声地说。 “白姊姊,你说他人很好,是不是因为他答应替你报仇,却不要你作他的老婆?” “是啊!” “其实,在他的心目中,干女儿,徒弟,与老婆,都是没什么分别的。” “此话怎讲?” “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这是说,干女儿与徒弟,也等于是他的老婆……”白小云在忘形之下,语声也不自觉地逐渐提高。 琴儿连忙以纤掌捂住她的小咀:“白姊姊,这些话,只能用耳语。” “啊!他会那么厉害?” “除了用耳语之外,就只有用真气传音交谈,上床去吧!谈起话来,也方便一点。”接着,语音略扬道:“白姊姊,早点睡吧!一切问题,明天再谈,明天还要起个大早哩!” “好的……” 琴儿对于白小云,倒是非常投缘,两人并头躺在一起,互相依偎着。 “现在,可以继续方才的话题了。”琴儿首先说。 “琴儿妹妹,照你方才那么说,太上的女徒弟,岂不都是他的老婆?” 琴兄道:“是的,只要满了十六岁的,都不例外。” “那么,你呢?” “我?”琴儿苦笑道:“我和妹妹剑儿还都只有十五岁,但到明年……唉!” “有办法避免吗?” “没有。” “那么,那些人都不是心甘情愿的?” “这可很难说,平心而论,太上除了嗜色如命之外,平常对我们这些人,倒的确是一位很好的师傅,也是一位很好的义父。尤其对我们姊妹,更是特别宠爱,连门主也要买我们的账哩!” “……”白小云沉思着没接腔。 “咦!你在害怕了?” 白小云的确有点儿担心。 尽管她已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但她脱离父母的照顾之后,又先后托庇于恩师白云庵主与义母汤紫云的呵护,一直不曾吃过苦头,也不曾担惊受怕过。 此刻,她一个人孤身涉险,深入魔巢,尽管到目前为止,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同时,她接受此一任务时,也曾作过最坏的打算,而且,当她出发之前,精于先天易数的江涛,还替她演算过,断定她此行有惊无险,一定会完成任务…… 但瞻望未来,她的芳心中,却不能不感到无限惶恐。 当她听到琴儿的访问时,却故意笑问道:“我为什么要害怕?” “怕太上要你作老婆。” “琴妹妹,你忘了,我是替父报仇,这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呀!” “我没有忘记。”琴儿的语气忽然庄重起来:“白姊姊,你我虽是初逢乍见,但我们算得上是一见如故,我更是把你当亲姊妹一样的看待。” “谢谢你!琴妹……” “可是,如果你心中有什么事情,可不能瞒着我。” 白小云道:“没有啊!我的心中一心只想替父报仇。” “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才问你,希望你不是别有用心而来。” “别有用心?此话怎讲?” “因为,现在是非常时期,而我们太上,也决不是轻易相信人的人。” 白小云道:“我只求无愧于心,可不管人家怎么想。” “白姊姊,我可以坦白告诉你,太上要我陪着你,是别有深意的。” “是要你就近监视我?” “不错……” “那好办,以后,不得你的许可,我决不擅自离开你一步就是。” “我就为你好,白姊姊,我不希望有任何不幸的事故发生。” “我知道,谢谢你,琴妹……” 琴儿道:“好了,睡吧!其余的回到总舵后再谈……” ★ ★ ★ 当白小云与琴儿,在房间内相拥恳谈的同时——雪山四老的老三公冶月与公冶恒,也在房间内一脸肃容地商谈着。 房门上传来轻微的剥啄声。 “谁?”公冶月首先发问。 “老爷子,我是送信的。”是一个陌生的口音。 “进来!门没上闩。” 房门“呀”然而启,进来的是一个小二。 “信呢?”室内两人同时注目发问。 “小的带的是一个口信。”小二似乎有点不安地笑了笑。 “口信?是谁的口信?”公冶恒抢先发问道。 “是二位老爷子的二哥……” “啊!他怎么说?” “他老人家就在镇南的土地庙前,要小的带领二位老爷子前去见面。” “他为什么不到这儿来?” “这个,小的可不知道,因为,他老人家没有说过。” 两个老头互望了一眼,店小二又接着说:“哦!对了,他老人家交代过,二位老爷子前去时,不可告诉另外的任何人。” “为什么?”公冶月注目问。 “这个……小的还是不知道。” 两个老头再度互望一眼,以真气传音互相交谈了几句之后,才由公冶月向小二说道:“小二,你不必去了,告诉我们方向就行。” “是,那土地庙就在镇南的山脚边,由这儿出大门向左拐,顺着大街一直向前走……” 不等他说完,两个老头已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公冶月并扭头说道:“小二,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们出外逛街去了。” 说着,便顺手递给小二一块碎银。 “谢谢!小的知道……”店小二连连哈腰谄笑着。 那土地庙位于刘家集郊外约莫半里的山麓,背倚丛林,面对人烟稠密的市集,在深夜里却显得相当寂静。 当公冶月、公冶恒两兄弟赶到那儿时,屹立土地庙前的,赫然是那个店小二。 凭“雪山四老”的身份,他们的脚程自然是不会差到哪儿去,尽管他们此行是以逛街的姿态前来,但仍比普通人要快速得多。 如今,这个店小二居然会赶到他们前头,这就够人玩味的了。何况,他们还曾交代过,不要他赶来的。 因此,两个老头心头微凛,公冶恒并抢先冷哼一声,道:“想不到你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店小二谦笑着道:“不敢当!老爷子谬奖啦!” 公冶月注目问道:“阁下先报个万儿。” “区区司马元。” “哦!原来是石车主的得力助手司马大侠,那就怪不得啦!” “公冶前辈,咱们双方的时间都很宝贵,我看,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司马元的语气和神态,都显得颇为客气。 “唔……老夫正听着。” “在下不惜以诈骗手段,将二位前辈请到这儿来,是有要事相商,也可以说是有所求于二位前辈。” “请干脆一点。” “是!”司马元扭头沉喝一声:“人杰,将二当家的请出来。” “得令!”随着这声暴喏,人高马大的汤人杰已双手托着一个白发老头飘落当前,后面还随着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 中年美妇是汤紫云,那白发老头却是“雪山四老”中的老二公冶升。 一见他们的二哥被劫持,公冶月,公冶恒二人禁不住鬓发怒张,双目中寒芒暴射地,作势欲扑。 司马元连忙沉声喝道:“二位老人家请稍安勿躁,至少,咱们目前还是朋友。” “朋友?”两个老头强抑着心头怒火,由公治月发话冷笑道:“好,老夫问你,我们老二,是否还活着?” “毫发无损,只是被点了昏穴。” “咱们老大是谁杀的?” “杀死你们老大的人,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们,但二位老人家可以将这笔账记在石车主身上,或者暂时记在我的头上也行。” 公冶月冷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司马元过去虽是小角色,但现在已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大丈夫应该敢作敢为,为何杀了人不敢正式承认?” 司马元苦笑道:“老人家,杀你们老大的人,目前不在现场。” “在那儿?” 司马元道:“在正邪决战时,我会告诉你。老人家,目前追查杀死你们老大的凶手,是次要的事……” “放屁!我们老二就是为了追查凶手,才遭到你们的暗算……” 司马元也截断对方的话道:“老人家,二当家的不是被暗算,是凭真功夫制服他的。” “是你?” “不!就是这位小哥汤人杰。” 公冶月向汤人杰深深地打了一眼,道:“一个臭乳未干的傻小子,能制服我们老二,老夫不信。” 司马元道:“不信可以当场试试,老人家,目前当务之急,是如何解救你们老二,老人家同意吗?” 公冶月冷然注目道:“你有什么条件,说吧?” 司马元正容说道:“条件很简单,我要委屈四当家的到我们这儿来,作几天贵宾。” “为什么?” “因为,我要借重他的身份,混到天一门去,目前三位老人家中,只有四当家的身裁,和我近似。” “真是异想天开。”公冶月笑道:“司马元,咱们撇开其它的一切都不谈,像我们这样的老头儿,你能模仿得来吗?” 司马元道:“我有绝对自信,只要二位老人家肯合作。” “老夫相信事实。” “好!我给事实你瞧,老人家请稍待片刻。”司马元说完,随即快步走向土地庙后的密林中。 公冶片目注汤紫云问道:“老夫还没请教这位夫人尊姓芳名?” 汤紫云抬手一掠鬓边青丝,含笑反问道:“二位老人家听说过汤紫云这个人吗?” 公冶月“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汤夫人,真是见面更胜闻名。” 公冶恒接问道:“听说汤人杰是你的义子,对吗?” 汤紫云点点头道:“不错。” “我们老二,果然是凭真实功夫,被他所擒?” “绝对不假!” “年纪轻轻,会有如此高明的身手,可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真金不怕火炼,老人家不相信,何妨当面试试。” “老夫会试的,现在,我姑且完全相信你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如何将他调教出来的?” “调教这小子,是石车主的事,他现在是石车主的正式弟子……” “石瑶姑的武功,老夫兄弟们曾经领教过,好象并不如传说中的那么高明。” 汤紫云笑道:“当时,四位老人家出了全力吗?” “这个……” “四位老人家既然未尽全力,石车主又为何不能藏私?” “唔……说得倒也是道理。不过,即使是当时石瑶姑藏了私,她的徒弟的武功,也决不可能高过我们‘雪山四老’去。” “老人家,我不能不提醒你,四位老人家擅长的是联手合击,一落单,功力就无形中打了折扣,是吗?” “这倒是实情。” “我再提一个人,白云山庄的李老太公,老人家当不陌生吧?” “唔……仅闻其名,却不曾见过面。” “李老太公已是神仙中人,我们这边的人,或多或少都受过他老人家的好处,尤其是几个年轻人,受的好处更多。” “你是说,这小子曾受过李哲元的亲自指点。” “岂仅是指点而已!他老人家一粒灵丹,就可以抵得上一般人半甲子的面壁之功,老人家相信吗?” 公冶恒点点头道:“这个,老夫倒是有点相信。” 汤紫云道:“何况,我们这几个年轻人,每一个都是万中选一的上佳资秉……” 人影一闪,装束得与公冶恒一模一样的司马元已飘落当场,含笑说道:“汤夫人,别吹了,咱们还是谈正经事吧!” 此刻的司马元,不但外表与公冶恒一模一样,连说话的嗓音,也有八成以上的近似。 公冶月瞧瞧司马元,又瞧瞧在他身旁的公冶恒,苦笑道:“司马元,你这一套模仿的功夫,老夫倒是由衷的佩服你。” 司马元笑了笑道:“那么,对于在下方才的要求,老人家该善加抉择了。” 公冶月霜眉一扬道:“没这么简单,老夫已说过,要当场试试……” 司马元截口笑道:“老人家,这不是逞意气的时候。” “你是威胁我?” “这是事实,我不否认,因为,我正掌握着你们老二的生命。” “……”一提起被劫持的公冶升,公冶月只好作无声的叹息。 司马元侃侃而谈:“老人家,我知道四位虽然不是亲兄弟,却是情逾同胞骨肉,我想,二位老人家不会忍心再失去一位兄弟的。” “……”公冶月脸人肌肉抽搐着,仍然没吭气。 “老人家,我更不妨坦白告诉二位,目前这山区,已成了我方的势力圈,二位老人家自己衡量一下吧!” 公冶月轻轻一叹道:“这是说,即使当场试验的结果,我们兄弟胜了,也难逃你们的围攻?” “不错,但我敢断定,真要试验,二位老人家绝对胜不了……” 一直静听着的公冶恒,怨声接道:“司马元,你这是逼我们走极端……” 司马元截口笑道:“老人家请暂息雷霆,先听我分析个中得失如何?” 公冶月摆手制止公冶恒接腔,一面冷然接道:“请讲?” “我们这个计划,是势在必行。”司马元正容接道:“如果双方高高兴兴地合作,大家都轻松愉快,否则拉下脸来,还是要合作,但却要增加双方的困难和危险,二位老人家该能想到,出来太久了可能会引起怀疑,你说是吗?” “理由好象都给你占尽了!”公冶月扭头向公冶恒苦笑道:“人在矮檐下,也不得不低头了,老四,看情形,我们已无选择的余地了。” “你已决定跟他们合作?” “这是没办法的事,当然,我还要先问问跟他们合作的条件。” “对!如果条件不合,咱们宁为玉碎,不作瓦全。” 司马元含笑接道:“二位老人家请放心,合作条件十分优厚。” 公冶月道:“请讲?” “第一,保存雪山派道统,也就是保护二位老人家的安全。” “对这一场正邪决战,你们好象自信已赢定了?” “当然!自古邪不胜正。” 公冶月沉思着说道:“这第一项,老夫要补充一点,那就是,也必须保护我们少主的安全。” 司马元一楞道:“你们少主是——?” 汤紫云抢先说道:“就是公冶十二娘。” “行!”司马元接道:“请说下去。” “第二,关于四老中老大的善后问题,将来由石车主以掌门人之礼,予以隆重安葬。仇人也必须交给我们处理。” “这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可以保证,到时候,让那位杀死你们老大的人与三位老人家一较雄长。” 这是暗示他,让他们知难而退。 当然,站在司马元的立场,为了避免激怒对方,也只好出此一途了。 公冶月点点头,说道:“好!希望你言而有信。” “在下说过的话,绝对负责。”司马元接着说:“条件只有两项,三位老人家还有什么疑问吗?” 原来那位被汤人杰“保护”着的公冶升,已在司马元第二次出场时,以手式示意,解开了昏穴,自然也听到了谈判的经过,因此,目前司马元口中的“三位老人家”,是将公冶升也包括在内了。 三个老头儿互望了一眼之后,公冶升首先发问:“司马元,你是打算要咱们老四和老夫一起作为人质?” “不!”司马元接道:“只要四当家的一位作为人质,就行了。” “老夫如何安排?” “你老人家仍回天一门去,但时间上得挪后一两天。” “好,我是没得话说了。”公冶升苦笑道:“老三、老四,你们看着办吧!” 公冶月沉思了少顷,才一挫钢牙道:“好!老夫认了!” “老人家,这才是最明智的抉择。”司马元为了消除对方心中的不快,以便于双方的顺利合作,因此他又诚恳地加以补充说:“三位老人家在被迫的情况之下,跟你们心目中的所谓仇家合作心中一定十分不快……” 公冶月冷哼一声:“岂仅是不快而已!” 司马元道:“但我要奉劝三位一声,那是个在多甲子以前的事了,撇开当时结仇的是非曲直不谈,基于冤家官解不宜结的道理,以及保全贵派命脉的大前提,我想贵派祖师们的英灵,也会含笑九泉的。” 公冶户长叹一声道:“别向我们说教了,我们耽搁的时间已太长了,赶快办好必要的手续,早点回去吧!” “老人家说得有理……” ★ ★ ★ 约莫顿饭工夫过后,司马元以公冶恒的身份,偕同公冶月,回到他们的住处。 为了表示他们是真的去逛街,还特别在夜市场中买了一些当地的土产。 好在由于他们的身份特殊,并未有人怀疑他们的行动,而他们所住的宾馆中,也平静如恒。 当然,也由于司马元那巧夺天工的易容术,和公冶兄弟的“诚心合作”,不会露出马脚来。 第二天,当大伙儿出发之前,公冶升首先赶到,接着,杜少恒、冬梅,百里轩师徒等一行人也适时赶到。 这些人中,公冶升与百里轩二人,自然得先行向司介侯报告一番,但司介侯却只是淡淡地一笑道:“我知道了,咱们回到总舵再行研究……” 由刘家集到天一门总舵的这一段路,的确算得上是天险,前面的十来里路,还能乘马,后面的一段却只能步行了。 有些地方,一旁峭壁排云,一旁下临千丈深涧,勉能通行的羊肠小径,滑不留足,走在上面,会令人提心吊胆,甚至有些地方根本无路可通,而系临时架设的栈道,胆小的人,瞧瞧也会直打哆嗦。 杜少恒和白小云等人,都是有心人,见此情形,无不心中感慨万千地暗自忖着道:“这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天险,即使是有内应,要想凭武力,强行攻进来,可真是难上加难……” 约莫是已未时分,已到达天一门总舵。 说起这个天一门的总舵,不但是造物者的一大杰作,也是宇宙奇观之一。 那是一个天然石洞,进口处倒也很平常,但光是一个主洞就可以容得下千把人在里面作为操场,其余分支歧洞之多,更有如星罗棋市,就像整座山峰的下半部都被挖空了似地。 而且,洞中还有条小溪,溪水冷冽,深达文余,至于宽度,则约在一丈至三丈之间,妙的是溪中有鱼,鱼鳞雪白,每尾约在六两至半斤之间,味极鲜美。 那些分支歧洞,都于适当地点以人工加以堵塞,隔成一个个的房间。 杜少恒与冬梅二人,也分配到一间,而且是属于天一门高级人员的豪华房间,他们的芳邻就是天一门的军师百里轩。 安顿下来之后,已是午餐时分。 高级人员的饮食是分别送到房间来的,百里轩为了杜少恒、冬梅二人初来乍地,特别吩咐他自己的那一份也送到杜少恒的房间,凑凑热闹。 进餐当中,百里轩低声说道:“二位,有些事,我要先行交代,以免二位无心犯禁。” 杜少恒接道:“在下恭聆!” “二位,对于我们这房间不远处的那道红色小桥,想必已注意到了?” “是的,已经注意到了,那是道小溪最窄之处,这里的任何人都不难一跨而过,却为什么要建这么一道小桥?” 接着又说:“那桥的作用,只是一个标帜,任何人,除非奉到宣召,否则,一过小桥就是死罪。” “是否是无双大侠被软禁在那边?”杜少恒以真气传音发问。 说完,人已起身将房门打开,并摆手作肃容状道:“使者请!” 琴儿一面缓步而入,一面娇笑道:“奴家哪有军师爷的命好,此行是奉命前来,啊!诸位请坐呀!” 原来杜少恒、冬梅二人也站了起来,含笑相迎。重行落座了以后,百里轩才正式替杜少恒、冬梅二人引见。 琴儿笑问道:“诸位的午餐用好了吗?” 杜少恒抢先笑道:“多谢使者,已经用好了。” 琴儿娇笑道:“杜大侠初到乍地,可能有点不太习惯吧?” “还好。”杜少恒轻轻一叹道:“一个一身如寄,潦倒穷途的落拓书生,能有这么一个栖身之所,我已感到非常满足了。” 琴儿掩口娇笑道:“随遇而安,知足常乐,杜大侠可真是一位达人。” 提到“随遇而安”,使得杜少恒想起石瑶姑前此所给他的锦囊妙计,脸上不由泛起一丝使旁人难以理解的笑意,但他口中却漫应道:“使者,杜某不是达人,应该说是一个最没出息的人才对。” “杜大侠说笑了!” “我是实话实说……” 百里轩插口笑道:“杜老弟别谦虚了,使者,方才说是奉命前来?” 琴儿点点头道:“是啊!” “有何吩咐?” “太上要召见冬梅姑娘。” 冬梅一怔道:“太上只召见我一个?” 琴儿领首笑道:“是的,也许还要召见杜大侠,但不是现在。” 冬梅与社少恒二人交换了匆匆的一瞥之后,站起身来道:“是否现在就走?” “是的。” 身处魔巢之中,对这祸福未卜的突然召见,冬梅的内心是有着深深的不安的,但碍着琴儿在旁边,连与社少恒交换一下眼色,也不敢过于放肆,只好硬起头皮,银牙暗咬地跟着琴儿走去。 通过那座象征性的小桥,就算是进入了禁地。在冬梅的感觉中,这禁区中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较前洞肃静得多而已。 她与琴儿走了百十来丈,居然没看到一个人,也没听到一点声音,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沙沙”地划破这寂静的空间。 突然,一道人影拦住她们的去路,冬梅目光一触之下,像是遇见鬼怪似地,花容失色,几乎惊叫出声地接连退了三步。 那是一个中等身裁,花白虬髯满颊的灰衫老者,年纪总在五旬以上,但却是红光满面,双目开合之间,精光四射。 “冬梅,很难得,你居然还认识我。”灰衫老者“嘿嘿”邪笑着。 “即使你烧成灰,我也能认出你来!”冬梅强定心神冷笑着。 原来这个灰衣老者就是从小将冬梅养大,替她扎下武功基础,却于她十三岁时,夺去她贞操的马戏班班主时百川。 时百川笑了笑道:“冬梅,不论是你对不起我,或者是我对不起你,事情都过去了,可以不必再提……” “那你拦着我干吗?” “老朋友嘛!现在又同为一殿之臣,叙叙旧,总不算有错呀!” 一旁的琴儿携起冬梅的素腕,向时百川娇笑道:“老人家,太上正等着要见冬梅姑娘,老人家有话,待会再说可好?” 时百川含笑点首道:“好,好,使者请!冬梅姑娘也请……” 老头儿话说得很客气,但却是一副嬉皮笑脸,神情之间,满含轻薄。 这情形,对冬梅来说,也是颇为纳闷,因为,对于琴儿,剑儿,她颇为明白,这两个小妞,年纪虽轻,但在天一门中,却有着特殊的崇高地位,平常,连身为门主的曹适存,也只有加意巴结,为什么时百川却反而胆敢如此不敬呢?当然,这是冬梅心中的事,此时此地,她不便发问,也不敢发问。 在琴儿的率领下,又走了二十余丈,才折入一条支道,进入琴儿的房间,房间内,剑儿与白小云,也都赫然在座,而且,看情形,她们谈得很投缘。 冬梅与白小云,早就在石瑶姑的安排下,认识了的,她们彼此间,也知道对方的任务。 但在目前这环境中,却只有心照不宣,而任由琴儿替她们互相引见着。 经过一番客套之后,琴儿才向冬梅娇笑道:“太上正在入定,至少还要半个时辰才能接见你,现在,我们可以乐得轻松一下。” 不等冬梅接腔,又注目问道:“冬悔姊,方才那个时老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看情形你好象很讨厌他?” 第十三章 催眠知真象 开刀改心灵 “是的。”冬梅苦笑着一叹道:“不过,这事情说起来可真话长。” 琴儿道:“不要紧时间很充分很可以慢慢说。” “好的……” 当冬梅殷殷地将她与时百川的渊源,详细地说明之后,琴儿才一扬秀眉道:“我早就看出这老家伙不是东西。” 剑儿也接着说道:“原来那厮来就是一头老色狼,怪不得见了我们的姊妹们,总是色迷迷的,毛手毛脚。” 冬梅讶问道:“那厮竟然胆敢对二位使者不敬?” 剑儿道:“在我们面前,那厮还不敢放肆,但在我们手下那批女剑士前可就不同了。” 琴儿停了一声道:“下次遇上时,可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剑儿附和着道:“对!对付那种老不死,大可不必客气。” 就当这两个小妞在说话之间,白小云却乘机以真气传音向冬梅道:“冬梅阿姨,司马叔叔已经混了进来,雪山四老中的老么公冶恒就是。” 原来司马元已经和白小云取得了联络。 这消息,对冬梅而言,等于是服下了一颗定心丸,因为,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四个人混入了魔宫,这股力量,已经是相当强大了。 但她未便答话,只是向白小云使了一个会心的眼色,表示她已听到了。 琴儿叹了一声道:“问题是怕那后台,可谁也惹不起。” 剑儿娇哼一声:“后台再厉害,也不能不讲理。” 冬梅这才插口问道:“二位使者,我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琴儿娇笑道:“但有一点,我要先行说明,使者这个称呼,只在公家场合中使用,私下,最好是叫我们为琴儿、剑儿妹妹。” 能够跟琴儿、剑儿拉上交情,在工作上会有很多方便。 难得这两位姊妹都热情而又纯真,对冬梅、白小云又很投缘。 因此,这一要求,对冬梅来说,不但是正中下怀,更是求之不得之事,因而显得无比兴奋地说道:“难得二位姊妹如此抬爱,只是太高攀了……” “不许这么说!”剑儿接着说道:“我们跟白姊姊,也已经姊妹称呼啦!” “对了,我们结为异姓姊妹可好?”琴儿兴奋地说。 “好啊!”剑儿鼓掌赞成。 冬梅暗暗感叹道:“两个小丫头热情可感,这牛鬼蛇神的魔巢中,居然会有如此纯真而又热情的可人儿,可真是天助我也……” 经过互叙年庚,冬梅二十岁为大姊,白小云十八岁为二姊,十五岁的琴儿、剑儿分别为三姊、四妹。 江湖儿女,不拘形迹,这异姓金兰,就这么决定了。 妙的是,这四姊妹中,除了白小云之外,其余三人都是不明身世,没有姓氏的孤儿。 此外,白小云与冬梅之间,由于冬梅已是杜少恒事实上的夫人,因此,在私下里,白小云叫冬梅为阿姨的,目前,也只好暂时以姊妹称呼了。 剑儿显得很兴奋地,向琴儿问道:“三姊,我们要不要报告太上?” “此等大事,当然要报告太上。”琴儿显得一本正经。 白小云笑问道:“三妹,四妹,这事情事先没有请准,太上会不会责怪你们?” 剑儿娇笑着道:“不会的,太上最宠我们了。” 琴儿沉思着说道:“大姊、二姊,我们既然已成了姊妹,大家就应该推心置腹,休戚相关,祸福与共,是吗?” “那是当然!”冬梅、白小云同时点首。 “二位姊姊都是新人!”琴儿正容接道:“目前又是与石车主决战之前的紧要关头,我想,太上对二位姊姊未必会完全信任,所以,二位姊姊的一言一行,都必须特别小心。” “多谢三妹指点!”冬梅抢先回答。 “还有,如果二位姊姊有什么困难,不妨先跟我们说明,共同设法解决,可千万别擅自行动。” “三妹放心,目前,我们没有什么困难,也不会给二位妹妹增加麻烦,不过。”冬梅含笑接道:“现在,我可要提出问题来了。” “好!大姊请说。” 冬梅注目接问道:“三妹,方才,我们所说的那个时老头,他的后台是什么人?” “啊!提起时老头的后台,可真是大得不得了。” “谁?” “贾素芬。” “这个人,好象没听说过。”冬梅故意装迷糊。 “那是跟白云山庄的无双大侠同时代的人物……” 接着,她将贾素芬的来历,作了一个较为详尽的说明。 有关贾素芬在暗中替天一门撑腰的事,到目前为止,群侠方面,还只有杜少恒和冬梅二人于百里轩口中听到过,却没法将这消息传出去。 此刻,她却故装震惊地,“啊”了一声道:“这可的确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 “可不是,连太上和两位老爷子也对她优体有加哩!” “怪不得时老头胆敢如此放肆。” “人家说,大官家中的狗,也比一般百姓要高三级,武林中的情形也一样。” “时老头在这儿是什么职位?” “供奉,和苗岭三邪一样的地位,也都是贾太君常来的人。” “贾太君是——?” 琴儿道:“就是贾素芬,我们都奉命尊她为真太君。” 冬梅心中暗忖道:“想不到时百川居然走上了贾素芬的门路,这是着大可利用的闲棋,我必须想法子加以运用才行……” 琴儿问道:“大姊,你还恨那时老头?” “是的。”冬梅轻叹一声道:“但冷静地想想,我也该感谢他才对,因为我毕竟是他抚养成人的,没有他,我可能不会活到现在。” 剑儿点点头道:“对!大姊毕竟是性情中人,才有此等开豁胸襟。” “妹妹,年纪轻轻的,说话怎么这样老气横秋的。”琴儿娇笑着说道:“但我却不同意你们这种想法。” “为什么?”剑儿偏着头问。 “因为,抚育之恩,固然是深重,但女儿家的贞操,也是无比珍贵的,所以,我认为,对于时老头,大姊固然不必再恨他,也毋须感恩,算是恩怨相抵,一切都扯平,谁也不欠谁的了。” “对,对,我也赞成。”剑儿连连地点着头。 琴儿向一旁的滴漏铜壶瞄了一眼,道:“时间快到了,大姊,我们走吧!” 这一阵子,冬梅几乎已忘记自己是置身魔巢之中,琴儿这一说,才又将她拉回到现实中来。 由琴儿等人的住处再往里走,那森严的戒备,已由无形而转为有形,在不过是十来丈的甬道之中,竟然经过了由女剑士守卫的三道双岗。 在通过第三道警卫之时,眼前景色突然变换。 地下铺的是整洁的兽皮,洞顶与信道两旁,也都以雕花木板装饰,并髹漆成鹅黄色,在柔和的珠光照映之下,显得美仑美奂,富丽堂皇,不但看不出是置身山洞之中,简直有置身于皇宫中之感。 同时,也间或看到有人走动,不过,那全是女的。 从进入山洞中起,到目前为止,冬梅还只看到一个男人,那就是时百川。 冬梅在心中暗笑着:“这,好象是进入了女儿国。” 琴儿轻轻碰了她一下:“到了,大姊。” 她们已到达一个宽敞而华丽的花厅前。 琴儿将她安顿在花厅中的一张座椅中后才轻声说:“大姊,请等一等,我先向太上禀报一声。” 通往里间的黄绫垂幔忽然挑起,出现一个女剑士娇声说:“领队,太上已传下谕旨,不必通报,二位可以径行入内。” “好的。” 琴儿转向冬梅含笑说道:“大姊,我们走吧!” 两人手挽着手,进入里间,也就是进入了司介候的起居室中。 那起居室中的华丽,自不在话下。 冬梅目光所及,只见司介侯斜躺在一张宽大的软椅上,两个半裸的妙龄女郎,分侍在软椅两旁,以粉拳在他的周身上下,轻轻的搥打着。 距软椅的五尺外,一张雕花大床上,还躺着一个女的。 由于山洞内温暖如春,那女的身上的薄薄的锦被,已被掀落一旁。 此刻,冬梅所看到的,是一个只穿着一袭薄如蝉翼的丝质睡褛,胴体半裸着的女人,那半裸的胴体,真是美妙极了,凭冬梅这个女儿家,入目之下,内心中也有一种想要前去抚摩一番的冲动。 可惜的是,那女的是背外面里而睡,没法看到她的面孔,美到什么程度。 就当冬梅目光溜转之间,琴儿却向司介侯娇声说道:“太上,冬梅姑娘到了。” 冬梅也裣衽施体,道:“婢子冬梅,参见太上。” “唔……”司介侯挥挥手,正替他搥身的两个妙龄女郎,立即垂手侍立一旁,然后,他坐直身子,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在冬梅周身上下一阵扫视之后,才点点头道:“不错,的确是可人儿!可人儿!” 接着,又低声说:“看座!” 两个妙龄女郎娇应一声,立即很熟练地搬过两个锦墩,安置在琴儿和冬梅二人的身旁。 “谢太上!”琴儿首先入座。 冬梅也依样画葫芦,谢了一声之后,坐了下来。 由于此行被召见,祸福未卜,冬梅的心中,难免有点紧张,但她一看目前这情形,司介侯似乎对她印象不坏,居然还肯“赐坐”,因此,她提着的一颗心,也暂时放了下来。 琴儿首先开口:“太上,有一件事,琴儿要先向您告罪。” “啊!是什么事?”司介侯似乎有点儿迷惘。 “方才,琴儿、剑儿已和冬梅、白小云两位姊姊,结为异姓姊妹。” “哦!”司介侯禁不住哑然失笑:“这是喜事嘛!何罪之有!” “因为……琴儿没有事先报备。” “不要紧,恕你无罪。” “谢太上!” 司介侯目注冬梅笑问道:“冬梅,你知道本座召见你的原因吗?” 冬梅娇应道:“婢子不知道,敬请太上明示。” “方才,你已见到本门的一位供奉时百川了?” “是的。” “你们曾经要好过?” “是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司介侯道:“时供奉希望和你重续旧欢,你同意吗?” “这个……”冬梅实在没想到司介侯召见她,竟然是这么回事,因此,她“这个”了半天,却没法接下去。 司介侯笑了笑道:“本座和时供奉,都知道你目前正和杜少恒打得火热,尽管本门中的男女关系很自由,也尽管本座可以命令你就范,但对这种事,本座却不愿勉强,所以才以情商的方式,希望你能卖本座一个面子。” 冬梅注目问道:“这事情,对太上很重要吗?” “不错,因为,时供奉是贾太君身边的红人,也是本座的得力助手,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本座都必须要设法拢络他。” 冬梅道:“这么说来,婢子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话是不错,但本座还是希望你自己心甘情愿,不愿对你施用压力。” “那是为什么呢?太上!”冬梅已逐渐恢复她的豁达,含笑接道:“其实,像对婢子这样的人,不论什么事,太上都可以命令我去作的。” “这原因很简单,因为,对于不能获得一个女人的心,而只得到一个躯壳的滋味,我已经受够了。” “啊!太上,要想占有一个女人的心灵,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本座对于杜少恒,私下里却有着太多的嫉妒,因为,任何女人见了他,都是那么死心塌地的。” “那也不尽然,太上,您忘了石瑶姑也曾经是杜少恒的老情人?” “你是说,石瑶姑现在不爱他了?” “是啊!” “这事情,目前还很难下定论!”司介侯苦笑了一下,道:“冬梅,咱们还是说自己的事吧。对本座的要求,你怎么说?” 冬梅娇笑道:“太上所说的话,就是命令,婢子还能不答应吗!不过……” “还有条件?” “谈不上条件,但愿太上能体谅婢子的苦衷。” “只要你能痛痛快快地接受本座的要求,一切都好商量,说吧。” “第一,希望太上能善待杜少恒……” “没问题,本座不但要善待他,而且还准备对他加以特别补偿。” “啊!太上打算如何补偿他?” “只要是本门中的女人,不论他看中谁,本座都可以成全他的心愿。”司介侯抬手一指床上的半裸的美女,含笑接道:“连她也不例外。” “她?她是谁呢?” 冬梅闷在心中,却不便发问,只向床上瞄了一眼。 “你不认识她吧?”司介侯似已看透冬梅的心事。 “唔……”冬梅讪然一笑。。 “她就是石瑶姑徒弟文真真的生母,无双大侠的儿媳妇,目前是本座的专宠,有武林第一美人之称的文素文。” “啊……”冬梅忍不住又向文素文的背影瞄了一眼,道:“太上是说,连她也可以赐给杜少恒?” “不错。” “太上为什么这么大方?” “看情形,你是认为本座拥有这样的一位美人儿,是莫大的艳福?”司介侯苦笑着。 “是啊!凡是知道这一事实的人,谁不这么想哩!” “这叫作哑巴饮冰水,滴滴在心头。”司介侯苦笑道:“冬梅,如果你终日所面对的白马王子,冷冰冰地永远不见一丝笑容,多年来一直如此,那种滋味,你能受得了吗?” “这个……可的确是不好受的。”冬梅也苦笑了一下道:“太上,难道说,这位夫人对您,就一直是这么冷冰冰的?” 司介侯道:“不错,所以,本座要求你与时供奉重续旧欢的事,也是不愿施压力的,因为,如果你内心不情愿,则不但帮不了我的忙,反而会误事。” 冬梅道:“婢子既然答应了,就决不会令太上失望。” “好!老夫先谢了!” 冬梅道:“不忙,太上,婢子的条件还没说完哩!” “不要紧,你尽管说。” “第二,请太上准许我先和杜少恒私下谈谈。” “这也算是情理中的事,老夫照准,还有吗?” “本来婢子只有这两个条件,但由于太上方才提到这位夫人。”她向仍然躺在床上的文素文瞟了一眼,含笑接道:“所以,我要增加一项条件。” “啊?那是怎样的条件?” “太上说,要将这位夫人赐给杜少恒,是一句戏言,还是真的?” “不是戏言。”司介侯笑了笑道:“但也不会完全送给他。” 冬梅一怔道:“太上此话怎讲?” 司介侯道:“这就是说,老夫跟杜少恒共同享有这位美人儿。” “共同享有?这……” “别大惊小怪的,你在本门中已有多年,当知道公冶十二娘的事,是吗?” “公冶娘娘是婢子的老主人,婢子当然知道。” “公冶十二娘是门主的二娘娘,但也是老夫的宠姬之一,你该也知道?” “是的。” “那么,老夫为什么不能和杜少恒共同享有文素文呢?” 冬梅娇笑着说道:“太上为什么要这么大方?” 司介侯笑了笑道:“这原因很简单,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而老夫的宠姬又太多,与其广田自荒,暴珍天物,何不让别人分分劳,皆大欢喜哩!” 冬梅在心中暗惊道:“你这老贼,简直连禽兽都不如……” 但她口中却娇笑着说道:“太上可真够开明呀!” “对男女关系,老夫一向就是开明的,”司介侯接道:“何况,对于与社少恒共同享有文素文的事,老夫也还另有目的。” “啊!婢子可以知道吗?” “可以,”司介侯含笑接着说道:“人人都知道,杜少恒是所有女人心目中的唐三藏,莫不想‘烹而食之’……” “太上,别说得那么难听,好吗?” “我说的是实情呀!你自己也是女人,而且已经尝过‘唐僧肉’了,是吗!” “好了,太上请说您的目的吧!” “老夫的目的,就是想借杜少恒这块‘唐僧肉’,医好文素文这种冷冰冰的痛疾……” 一直背外面里,静卧在床上的文素文,忽然坐了起来,冷笑一声,说道:“你真是异想天开!” 这下子,冬梅总算看到文素文的卢山真面目了。 由外表看来,文素文只像是一位花信年华的少妇,一点也看不出来,事实上她已是生过一个孩子的中年妇人。 大致说来,她与文真真有着九成近似,但如果是文真真和她站在一起,决不会有人相信她们是母女,而必然以为是姊妹。 如果以花来作比喻,则文真真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而她却是一朵在雪地中盛开的腊梅,美艳而又清冷,美得令人心醉,却又冷得令人不敢逼视。 “这可真是足以倾国倾城的尤物……”冬梅在心中赞叹着。 司介侯却连忙含笑道:“素文,我这是为你好……” 文素文又是一声冷哼:“你以为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除了追求肉欲享受之外,没有别的需要……” 司介侯呵呵一笑道:“是啊!人生苦短,青春有限,不趁着能够享受的时候,尽情的享受,死了到了阎王面前,也不好交代呀!” “像你这种人,到阎王面前,毋须作任何交代,只有打入十八层地狱。” “不要紧,只要有你陪伴,即使是打入第十八层地狱,老夫也甘之如饴。哈哈……” 文素文气得一挫银牙,又面里背外地,倒卧床上。 司介侯向冬梅笑道:“冬梅,现在说你的第三个条件吧!” “婢子的第三个条件,就是首先要和这位夫人单独恳谈一番。” “你……?你跟她有什么可谈的?” “这是我们女儿家的事,太上您就不必问啦!”冬梅抿唇媚笑道:“但有一点,婢子可以先行透露,那就是由于当中牵涉到一个杜少恒,太上如果想要杜少恒替你完成任务,就非须让婢子先行分别和他们两个,作一次恳谈不可。” 司介侯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了!” “不!”文素文沉声接道:“我不愿意跟任何陌生人谈话。” 司介侯蔼笑道:“素文,你又何妨试试看哩!” 冬梅也娇笑道:“夫人,婢子的话,您能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就算是我放屁,好吗?” 冬梅算得上是一个善于利用机会的人。 本来,石瑶姑的意思,是安排白小云去设法接近文素文的,想不到冬梅却因缘时会紧紧地抓住这个机会,眼看就可由她完成这个任务了。 但不知就的文素文,却仍然冷哼一声:“你少费心机!” 司介侯笑问道:“冬梅,再说别的条件了吧?” “没有了。” “那么,急不如快,你们好好谈谈,”他站起身来,挥挥手,沉声说道:“都出去。” 包括司介侯自己在内,一齐向室外走去,出门的剎那,司介侯并扭头笑道:“冬梅,希望你莫教老夫失望。” “婢子当然勉力以赴。” “任务完成后,本座格外有赏。” “婢子先谢了!” 室内,只剩下冬梅和文素文两人,但文素文还是背里面外而卧。 冬梅缓步走近床前,文素文厉声叱道:“你为什么不出去?” 冬梅满脸笑道:“夫人,婢子奉命和您谈话,怎能出去……” 但紧接着,却以真气传音接道:“夫人,我是令媛真真姑娘的朋友,此行是奉有特别命令,协助夫人脱险而来。” 文素文娇躯一震,蓦地翻身坐了起来。 但冬梅不等对方开口,立即以左手食指向自己唇边一竖,一面故作惶恐状道:“夫人请息雷霆,婢子是不由自主。” 文素文并非不明利害的人,方才,她是骤然听到她爱女的消息,心神震动之下,而一时失态,几乎露出马脚来。 但经过冬梅的暗示之后,立即冷静了下来,故意寒着脸,挥挥手道:“我不怪你,你走吧!” 冬梅苦笑道:“婢子还没说话,怎么能走,夫人,您既然已原谅我了,就请送佛送到西天,让我把话说完之后再走可好?” 接着,却又以真气传音接道:“夫人,这儿说话方便吗?” 丈素文真力已被废除,自然不能以真气传音交谈,而只能以目光示意。 只见她美目一转,才故装无可奈何地一叹道:“你一定要说,就说吧!我也闷得发慌,陪我喝几杯,可好?” 冬梅故装受宠若惊状道:“辱承夫人抬爱,婢子敢不遵命。” 文素文又是一叹道:“姑娘别那么自暴自弃,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是被男人玩弄的可怜虫。” “婢子怎敢跟夫人相提并论。” “咱们彼此。请坐!” “谢夫人!” “来人!” 室外一声娇应:“婢子在。” 文素文接道:“去吩咐厨房,送几样可口的酒菜,并去地窖中取一瓶百花露来。” “是……” 听那侍女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文素文才向冬梅悄声道:“姑娘,我并非要喝酒,只是借机会将侍女遣走后,我们才好谈话。” “不会有别人窃听吗?” “不会,这是特别禁地,除了司老贼和伺候我的侍女,旁人是不敢擅自接近的。” “太上会不会忽然闯回来?” “也不会,他已说过,在这儿召见你之后,要去跟几个老妖怪商谈要事的,现在,他没法分身,侍女至少要顿饭工夫才能回来,有这一段时间,我可以大致了解外间的情况了。” “夫人,您对外间的一切,一无所知?” “你忘了一只关在笼中的金丝雀,”文素文凄凉地一笑道:“快说吧!姑娘,我首先要知道真儿的情况。” “真真姑娘很好,她的武功已在这儿的两位使者之上……” 文素文截口含笑说道:“那真是谢天谢地了……” 这是发自内心的甜笑,笑得那么美好,那么甜蜜,令人如沐春风,如饮醇醪地,为之心醉。 连同为女儿身的冬梅,也不禁为之一呆道:“夫人,一笑倾城,再笑倾国,我现在才是真的体会到了。” 但文素文却是幽幽地一叹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个生具几分姿色的女人,有时侯却并非幸福,古往今来,貌艳如花,命薄如纸的女人,太多太多了。” 接着,又凄然一笑道:“我们的时间很宝贵,别说废话了,姑娘,真儿的师傅是谁?” “是石车主。” “石车主”三字当然不能满足文素文的要求,于是,冬梅只好接着将石车主的来历,目前正邪双方的动态,以及她与杜少恒、白小云、司马元等人混进来的目的,都以最低的话声殷殷地说了一遍,然后,正容说道:“夫人,我们这些人之所以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混入魔巢,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要保护夫人的安全,使夫人全家人骨肉团聚。” 文素文苦笑道:“如果仅仅是为了要保全我这个多灾、薄命、不祥身的祸水,那你们这种冒险,就太没有价值了。” 紧接着,又注目问道:“姑娘,你以为,我还有脸去见我的夫君和女儿吗?” “不!夫人千万不能这样想……” “古人早已说过,生死事小,失节事大,我不这样想,该怎样想呢?” “夫人,生死事小,失节事大,那是一些自命不凡,却又自私到极点的臭男人,所故意加诸于女人身上的桎梏,我们可以当作他是放屁,夫人请想想看,同样是人,为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以挟妓冶游,他们就不算失节,而女人必须要从一而终,这不但是混天下之大账,也是泯灭人性的酷刑,所以,我认为,身为女人过度的放荡,与朝秦暮楚,固然是不应该,但如果是迫于环境,而一时从权,却绝对不能算是那些混账臭男人们口中的所谓‘失节’,夫人同意我这说法吗?” 文素文禁不住娇笑道:“姑娘辩才无碍,口若悬河,这一段高论,足以消尽所有被压迫的女人心中的闷气,只是……” 她忽然住口不言。冬梅笑问道:“夫人,只是怎样呢?” 文素文长叹一声道:“曲高和寡,而且违反传统,绝不会有人赞成。” “夫人,我只求自己心安理得,至于别人怎么说,我还是一句话,当他放屁。” “……”文素文又笑了,但却是苦笑。 “所以,归根结底一句话,对于方才我与太上所谈的事,希望夫人能通权达变,勉为其难地接受下来。” “你……你要我同杜少恒上床?你以为我这么贱?”文素文俏脸都变青了。 “夫人,请莫误会,我的意思,只是作戏,杜少恒在一般女人心目中,虽然是一个‘花花公子’,却不会乱来,对于夫人,更是由衷地敬佩,所以,即使与夫人斗室相处,他也决不敢亵渎夫人,只要夫人将计就计,在太上面前,改以欢容相对就行了。” “为什么要我去敷衍那老贼?” “这有两个理由,第一,是让太上对您发生错觉,以为你已经想开了,因而松弛对你的防范,以便我们搭救,第二,只有你能对太上发生影响力,目前,道消魔长,而正邪决战在即,如果能由夫人对太上发挥某些影响力,将可以使侠义道方面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姑娘,你将我估计太高了。”文素文幽幽地一叹道:“我坦白说,我只想见到司家的人接受报应,其它的包括我的生命在内,我都毫不关心。” 冬梅正容道:“夫人,您要想司家的人遭到报应,就必须接受我的建议才行。” 沉思了少顷,文素文才一挫银牙,点首一叹道:“好!我答应你。” 多谢夫人,还有,夫人也必须珍惜自己的生命,方才我已说过,这是我们这些人冒着生命危险,混进来的主要目的。如果夫人不肯接受我的劝导,则消息传出之后,真真姑娘一定会自己设法混进来……” 文素文连忙接道:“那怎么可以!” 冬梅苦笑道:“夫人,如果您与真真姑娘易地而处,您会有怎样的行动呢?” “……”文素文默默无语。 “夫人,您还不知道,为了阻止真真姑娘冒险,石车主费了多少唇舌都不行,最后,只好暂时将她软禁起来。” “这都是孽!孽!”文素文长叹了一声之后,才苦笑着点首说道:“好!我全都答应,现在你该满意了吧?” “多谢夫人……” 为了更加增强对方的信心,冬梅又将文素文的丈夫江涛于静中参悟先天易数,所显示出的江家运数当有此一劫的事,也简略地说了一遍。 当她们的谈话将近尾声时、门外,忽然传来司介侯的阴沉语声道:“冬梅,你好大的狗胆!” 文素文,冬梅二人脸色一变之间,司介侯已像幽灵似地出现室内,后面还随着一个时百川。 也不等冬梅有什么反应,司介侯已扬指凌空连点,将冬梅的真力封闭住。 冬悔不愧是一个经过大风大浪的奇女子,脸色一变之后,居然立即镇定下来,冷笑一声道:“没有胆量,怎敢独闯虎穴。” “说得是。”司介侯笑道:“只是,江涛的先天易数,毕竟未成气候,你们才到达这儿就立即现出原形来啦!” 接着,扭头向时百川笑问道:“时供奉对这丫头,还有兴趣吗?” 时百川拈须微笑道:“仍然有兴趣,远望太上成全。” 司介侯道:“这是顺水人情,本座自然乐意成全,只是我要提醒你,这朵花儿刺太多,虽然已封闭真力,仍须格外当心。” “在下知道。” 在司介侯面前,不称属下而称在下,足见时百川在这儿是如何的跋扈嚣张。 司介侯接道:“本座还要问她几句话——丫头!方才,你的话老夫已全部听到了,现在你说,司马元在哪儿?” “既然已全部听到了,又何必问我?”冬梅显得泰然自若地说。 “你们四个人之中,你、杜少恒、白小云等三人却是明的身份,只有司马元一个人是暗的所以,老夫必须问你。” “太上,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冬梅这壹份镇定功夫,使得一旁的文素文既佩服,又惭愧,也感到轻微的困惑——她,凭什么会显得这么镇静呢? 司介侯目光深注着,似乎想要看穿她的五脏六腑,少顷之后,才冷哼一声道:“丫头,你不怕死!” 冬梅娇笑道:“太上,凡是进入这儿的人,都早已将生死置诸度外,但我现在却更是有恃无恐……” “凭什么?” “因为,我自信还有利用价值,太上不是准备将我当作礼品送人吗?” 文素文禁不住暗中哑然失笑:“原来她凭的是这个……” 司介侯脸色微微一变,但旋即自我解嘲地一笑道:“丫头,你够聪明,但老夫有办法治你的。” 接着,扭头向时百川沉声道:“时供奉,这丫头交给你了!” “多谢太上!” “不用谢,但本座希望你能在一个时辰之内,将司马元的下落问出来。” “在下当勉力以赴!” “好!现在,立即将这个丫头带走!” “好的,冬梅,咱们走吧!” 当出门的剎那间,冬梅扭头沉声道:“夫人,您要珍重此身。” 司介侯却冷冷地回了她一句:“死丫头,还是当心你自己吧。” “多谢太上关注,我会当心的……”冬梅的语声逐渐远去。 司介侯冷地一笑,然后,顺手将文素文搂入怀中,在她的俏脸上亲了一下道:“素文,请放心,不管你对我有没有好感,我都不会难为你,而且,这一辈子,你是跟定我了!” “……”文素文只是凄凉她笑了一笑。 沉思了少顷,司介侯忽然扬声喝道:“来人!” “属下在!”仍然是那个替文素文去弄酒菜的侍女,但此刻应声出现门口的她,却是一双空手。 “去请左右侍者和张神医。” “是。” “然后,将杜少恒和白小云二人叫来。” “是!” 司介侯道:“记着,这儿所发生的一切,不可透露。” “婢子知道。” 首先应召前来的,是左右双使者琴儿剑儿。 一进门,司介侯立即点了她们两人的穴道,并冷笑一声:“你们两个作得好事!” 琴儿,剑儿,两人都是一副惶恐而又茫然的神色,剑儿并抢先问道:“太上,我们是哪一点错了?” 司介侯冷冷笑道:“冬梅与白小云二人,是石瑶姑派来卧底的奸细,你们还在装羊!” 琴儿,剑儿,同时脸色一变道:“太上,我们不知道啊!” 司介侯道:“即使你们真的不知道,我也对你们失去了信心,但老夫为了你们两个,费去不少心血,所以我必须先在你身上,取得补偿。” “太上……”琴儿,剑儿两人,自然明白司介侯心中的所谓补偿是什么意思,因此,两人的俏脸,都一下子变得煞白,只是无助地,颤声呻了一声“太上”。 司介侯冷冷笑一声,道:“今宵,由你们两个侍寝,然后,交与张神医,在七天之内,改变你们的神志,正好可以赶上决战期间,派上用场。” 琴儿、剑儿二人,算得上是魔宫的核心人物,对魔宫中的一切残酷手段,自然是知之甚详。 她们两人想想即将降临的恶运,惊急交迸之下,当场晕倒过去。 司介侯精目一转之间,门外传来那侍女的语声道:“启禀太上,杜大侠与白姑娘到!” “进来。” 杜少恒,白小云二人缓步而入,一齐向司介侯施礼道:“参见太上。” “罢了!” 出人意外的是,司介侯并未像对琴儿,剑儿一样的,向杜少恒,白小云二人蓦然施展点穴手法,只是目光炯炯地向他们两人注视着。 杜少恒,白小云二人身处虎穴之中,自然是随时随地都会提高警觉。 尤其是,当他们进入室内的瞬间,已看到琴儿,剑儿二人倒卧地上,因而更是心知有了变故,而不约而同地凝功待变。 但他们外表上,都表现得很自然,杜少恒并首先笑问道:“太上有何训示?” 司介侯冷冷地一笑道:“杜少恒,很够沉着!” 不等对方接腔,目光一扫琴儿,剑儿二人道:“我想,不用老夫另加解释了吧?” 杜少恒仍然是泰然自若地道:“最好是请太上明示。” “好!老夫告诉你们,冬梅已经招出了一切。” “啊!她是怎么说的?” “你们为何而来?她都完全说明了。” “她的人呢?” “这个——你毋须过问……” 白小云插口问道:“太上,琴儿,剑儿怎样了?” 司介侯道:“她们是自己急晕了过去。” 白小云道:“太上,我承认是奉命前来卧底的,但琴儿,剑儿,的确是不知情,她们是无辜的。” 司介侯道:“也许你说的是实情,但老夫对她们已失去信心,目前,你们两人不必多管闲事,还是谈你们自己的事情吧!” 杜少恒接口问道:“太上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这个……” 这时,室外传来那侍女的娇语:“启禀太上,张神医到。” 司介侯连忙接道:“请,请……” 一个年约五旬的灰衫老者缓步而入,向司介侯,文素文二人分别行礼道:“参见太上,参见夫人。” “张先生不必多礼,请坐。” “谢太上。” 张神医在一旁的一个锦墩上坐下之后,司介侯才正容问道:“张先生,关于改变神智的手术,最少须要多少时间方可完成?” “七天。”张神医答得简捷有力。 “正好跟老夫的构想很吻合。”司介侯笑道:“现在,一共有四个人须要改造,张先生能有把握在本月十五日之前,全部完成吗?” 张神医屈指计算了一下道:“本月十五日,还有十二天,理论上应该是可以的。” “那就有劳张先生了,本座要这四个人在决战时,能派上用场,所以,希望张先生特别辛苦一点。” “老朽当勉力以赴,但不知太上要改造的四位,是怎样的人?” 司介侯抬手向琴儿,剑儿,杜少恒,白小云等四人分别一指道:“就是这四位。” 张神医也分别地向他们四人凝注了少顷,才点点头道:“三位姑娘都很年轻,手术很容易,只有这位先生,由于年龄较大,必须多费点时间。” “只要能赶在十五日以前,全部完全就行了。” “是的,老朽当不使太上失望。” 司介侯目光移注杜少恒问道:“杜少恒,我们的对话,你都听清了?” “唔……” “还要老夫另加解释吗?” “不须要解释,在下只有一个问题……”杜少恒道。 “请说。” “为什么要将我们四人改造,冬梅呢?是不是你将她杀死了?” “没有,冬梅那丫头还活得好好的,她会另派用场。”司介侯神秘地一笑,接着道:“杜少恒,方才,老夫可以出其不意,点了你们的穴道,但老夫并未这么作,你知道那是什么原因吗?” “在下没兴趣过问。” “那老夫自动告诉你,老夫要考你们一下,够不够作为一个本门杀手的条件,同时,老夫也不愿落一个暗算制人的口实。” 杜少恒披唇一晒道:“想不到太上还是这么一位光明磊落的人物。” “多谢夸奖,”司介侯含笑接道:“二位是一齐上呢,还是——”“悉听尊便。” 司介侯道:“老夫之意,二位还是一齐上比较好……” “那太上你不是太吃亏了吗?” “吃亏就是便宜。”司介侯摆摆手道:“走!这儿不便施展,咱们到外面去。” 一行人鱼贯地走出司介候的“寝宫”。到达主洞中一个较为宽敞的部位,同分侯才沉声道:“好,就是这儿吧!” 太上亲自动手,在天一门这是一件大事。 因此,当他们这行人停在现场的时候,魔宫中的各级人员,闻风赶来看热闹的,不下二百人之多,但阴盛阳衰,女的却占了九成以上。 当然,司马元、百里轩二人也杂在旁观的人丛中。 尽管司马元是经过了巧妙的易容术,而取代了公冶恒的身份,但只要是有心人,仍不难于他的目光中,瞧出浓重的焦虑神色。 站在司马元身边的,还有公冶升、公冶月,和百里轩的徒弟小精灵。 司介侯显得不当作一回事似地,在场子当中一站,向杜少恒、白小云二人笑道:“进来吧!老夫先让你们十招。” 杜少恒注目问道:“我可以用兵刃吗?太上。” 司介侯傲然一笑道:“老夫就是一双肉掌,你们可以随便。” 杜少恒道:“多谢太上!可是,我和白姑娘,都没带兵刃。” 杜少恒、白小云二人,为了避嫌,于进入魔宫之前,都已自动缴了械。 司介侯笑问道:“这是说,你们准备使用兵刃?” “是啊!”杜少恒笑着说道:“以目前情况来说,我们是以下驷对上驷,如果不使用兵刃,岂非是太过吃亏了。” “有道理,老夫已经说过,你们可以随便。”司介侯沉声接道:“将兵刃还给他们!” “是!” 随着这一声恭喏,两道寒闪飞向杜少恒、白小云二人身前,并沉声喝道:“接剑!” 杜少恒、白小云二人分别接住长剑,也正是他们原先使用的兵刃。 司介侯含笑接道:“杜少恒,老夫再说明白一点,礼让的十招中,老夫不会反击,即使是十招之后,老夫的反击,也仅仅是点住你们的穴道,不会伤害你们,因为,老夫还要你们派用场,这就是说,你们两个,可以毫无顾忌地放手抢攻……” 杜少恒截口笑道:“一如你已改造成功的杀手一样,只管杀敌,不顾自己的安全?” “正是。” “这本是尽便宜的好事,白姑娘,打点起精神来,只要咱们能够生擒这位太上,咱们两个,就可以大摇大摆地离开这儿。” 司介侯呵呵大笑道:“杜少恒,你打得好主意啊!” 杜少恒正容说道:“此情此景之下,我不能不存此万一的希望……” 司介侯截口笑道:“有道理,请!” 杜少恒与白小云互相一使眼色,双双振剑前扑。 这两位,显然是由于“寝宫”来此途中,互相以真气传音取得了协调。 因此,两人一开始就使出源自白云山庄的“闪电剑法”,而且使的是“闪电剑法”中的精髓——连环三绝招。 很显然,他们是真的打算生擒司介侯,以便作为脱脸的凭借。 这两位,白小云虽然是“香车四小”中的老么,但一身功力,绝不在司介候的两位高足琴儿剑儿之下。 至于杜少恒,他自从于暗中研练“混元和合神罡”之后,功力一直在增进之中,至于究竟已精进到何种程度,他自己也弄不清楚。 目前,可正是他一展身手的好机会。 因而一上手,两个人都毫无保留地,全力抢攻。 试想,这两人的联手合理,是何等威力! 何况,司介侯自矜身份,根本就没将这二位放在眼中。 以上的诸般因素凑合在一起,因此,使得心高气傲,目空四海的司介侯,于事出意外的情况之下,第一招就被迫退五步,并发出一声惊“咦”。 也幸亏他功力奇高,应变神速,否则,这第一招上,他就是不死也得重伤了。 第一招是避过了,但对方两人的攻势,是何等凌厉和快速。 所谓闪电剑法,本来就是以快速见称,何况杜少恒、白小云二人都是存心以速战速决方法,企图挟制司介侯以便脱险。 因此,司介侯刚刚避过第一招,对方两人的二三招,又飞快地跟进,而且,一招快似一招,也一招狠似一招地、将司介侯迫得连连后退。 杜少恒虽然是老江湖,但此刻却等于初出道的雏儿初试啼声。 面对天一门中身为太上门主的绝顶高手,得心应手之下,不但信心大增,而神采飞扬,连多年所受的屈辱和闷气,也之消除净尽。 此刻,他有如一头出押猛虎,手中长剑纵横挥阖,威风八面,加上白小云一旁的协助,更是如虎添翼地迫得司介侯险象环生。 但司介侯毕竟不愧是一代魔王。 尽管他是以徒手,面对功力奇高的两位高手。 也尽管他因轻敌而失去先机,使得旁观的人,也不由地暗中替他捏一把冷汗。 但就凭他的沉着和对“闪电剑法”的熟稔,居然于惊险万状中,熬过了十招,而毫发无损。 而且,他一脱出礼让十招的约束,立即呵呵大笑道:“平空获得如此两位武功卓绝的高手,看来真是天助本门……” 话声中,又被迫退了一丈有奇。 “够意思,杜少恒,老夫要开始反击啦!”司介侯仍在边退边笑着。 杜少恒长剑翻飞,精妙而又快速的剑招,有如长江大河似地,绵绵地施出,一面冷笑着道:“没人限制你。” 司介侯沉喝一声:“剑来!” 一道精芒,应声射入司介侯手中。 一剑在手的司介侯,立即如虎添翼地,显得神气起来。 “呛、呛、呛”地,一连三剑硬接,立即将对方的攻势封住,并纵声狂笑说道:“杜少恒,当老夫徒手礼让十招中,你没达到挟制的目的,现在就只有看我的啦!” “刷、刷、刷”一连三剑,居然将杜少恒、白小云二人的长剑震开,尤其是白小云,被震得手臂发麻,手中长剑,大有把持不住之势。 但司介侯是何等的高明,就当白小云芳容一变,拚命抓住长剑的剎那之间,左手凌空一指,已点住她的“将台”重穴,并沉喝一声:“带下去……” 司介侯虽然一招反击,立即将白小云制住,但他自己却也几乎吃了杜少恒的大亏。 原来杜少恒乘着对方制住白小云的剎那,心神略分之间,电疾反击,一剑回扫,饶是司介侯闪避得快,他那闪身时扬起的束腰丝带,也被斩掉一段。 以司介候的身份而言,这可是一件丢人的事。 但他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呵呵大笑道:“够意思,杜少恒,你值得老夫放手一搏!” 杜少恒也扬声笑道:“多谢太上夸奖!” 这两位顶尖高手,口中说着,手中长剑,更是奇招迭出地,展开以快制快的抢攻。 一时之间,但见剑气森森;劲风激荡,连两个当事人的身形都给淹没了。 在旁观的人的眼中,但见一团晶幕,在场子上飘旋着,不但分不出是谁占了上风,甚至也分不出谁是谁了。 杂在人丛中的司马元,此行本就是为了掩护白小云而来,当双方恶斗开始之前,他的眼神中还显现出浓重的焦虑神色。 但此刻,当白小云被司介侯点倒后,被一个女剑手带走时,司马元不但不曾采取什么行动,甚至连眼中的那股焦虑神色也消失了。 这情形,就像他是真的成了公冶恒,而忘了他是司马元似地。 是他被场中的激烈恶斗吸引住全部注意力而忘形?还是别有原因呢? 就当全体群豪屏息凝神,静观这一场难得一见的精彩恶斗时,忽然——一道淡烟幻影似的人影,以无比快速的身法,疾射当场并传出一声清叱:“住手!” 只听“铮铮”两声脆响后,晶幕立即消失,恶斗中的两人中,司介侯是一脸苦笑退立丈外,杜少恒却是长剑斜扬,像泥塑木雕地呆立当场。 两人中间,卓立着一位灰衣白发的老婆子,不,由满头银发上看来,它是一个老婆子,但由她那不见一丝皱纹,而又红润姣美的面孔上判断,却最多只能算是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妇人。 只见司介侯讪然一笑道:“多谢太君帮忙!介侯很惭愧!” 原来这个老婆子,就是当年与无双大侠江自强夫妇齐名的贾素芬。 贾素芬淡淡地一笑,说道:“你用不着难过,其实,即使我不插手,你也有力量将他制服的。” 司介侯苦笑道:“是的,但那至少将是一千招以后的事了。” “这些,暂时不谈……” 贾素芬边说边向司马元所站立处,徐徐地向后退着。 当她返到距司马元还有三丈左右时,忽然猛地旋身,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司马元扑了过去,人还差太多距离,司马元、百里轩二人,已同时被她的“凌空点穴”手法制住。 贾素芬这一突然的行动,不但对司马元、百里轩二人是一意外,连天一门中的人,也感到不知所措地,人人自危起来。 因此,司介侯道先讶然问道:“太君,这是——?” 贾素芬冷冷地一笑道:“这个公冶恒是冒牌货,你且卸下他的伪装瞧瞧。” 司分侯将信将疑地,走向司马元身边,卸除其脸上的伪装,现出司马元的本来面目,但他却不认识司马元,因而仍然讶问道:“太君,这是谁啊?” “我也不认识,但我敢断定,此人就是司马元。” “啊!那么,这个百里轩,也是假的?” “百里轩并不假,但他却已成了吃里扒外的奸细。” “太君,您是怎么知道的?” 贾素芬道:“我不是大罗金仙,当然是有人告诉我……” “是谁告的密?” “没有谁告密,是冬梅亲口招供的。” 司介侯道:“啊!多谢太君,那丫头终于招供了……” “老身不敢掠人之美,这全是时百川在冬梅身上施展瑜咖术的收获,要说,你让去谢时百川。” 司介侯谄笑道:“时供奉是太君身边的人,所以,介候还是应该向太君致谢才对。” “别废话了,介侯。”贾素芬正容接道:“决战日期越来越近,目前,咱们有很多事情要办,请好好听着。” “是!介侯恭聆!” “第一,奸细虽然一网打尽,却难保没有其它的敌人混进来,所以,第一件事是澈底清查奸细。” “是的,这事情,马上执行。” “第二,江自强,戈敏芝那两个老不死的幽禁之处,应该加强戒备,必要时,应该先行处死他们,我认为留着那两个老不死,有害无益。” “太君之言甚是,且等介侯请示过家严后,当有所决定。” “第三,你要改造杜少恒等人成为无敌杀手,我也赞成,现在,再加上百里轩、司马元二人,则我们的杀手阵容,就更为坚强了。” “是是……” “为了争取时间,你必须责成张神医,务必在七天之内完全。” “是是……” 在贾素芬面前,平常威风八面的“太上”,似乎只有说“是”的份儿了。 贾素芬忽然“咦”了一声道:“小精灵怎么不见了?” 小精灵真是精灵似鬼,当乃师百里轩与司马元二人受贾素芬所制,而没人注意他时,他却乘机由人丛中悄然溜走了。 这个天然石洞中,范围这么大,小精灵又是早已呆在这儿的人,凭他对这环境的熟悉,随便向哪儿一躲,一时之间,要想找来他,可真不容易。 司介侯高高在上,自然不知道小精灵是什么人。因此,闻声一怔道:“太君,小精灵是什么人?” “就是百里轩的徒弟。” “哦!那不要紧,介侯马上下令,作细密搜查,那小鬼跑不了的。” “但愿如此……” 语声还在空间回荡着,但贾素芬的人,却已失去了踪影…… ★ ★ ★ 也许是由于时间太急迫,司介侯顾不得先在琴儿,剑儿二人的身上动歪脑筋,而一并送到张神医的手术室。 杜少恒、司马元、白小云、冬梅、百里轩,加上琴儿、剑儿,七个人七张手术床一字横排。 他们七个虽然穴道被制,但眼睛能看,耳朵能听,脑子也能想。 在他们的印象中,这间手术室,面积足有十丈见方,但人员却很少。除了主持改造手术的张神医之外,只有两个小厮,一个持着盛放刀剪的磁盘,一个却捧着药盘。 另外,有四个女剑土守在门口。 门是很结实的木门,关上木门之后,还拉上一层厚厚的幕布,外间的一切杂音,都被隔绝了。 手术室内,一片寂静,寂静得可以听到彼此间的心跳声。 张神医检视了一下药盘和刀剪盘后,向那四个女剑士说道:“四位姑娘,手术即将开始了,老朽再说一遍,这是极其精微玄妙的手术,不能够受到任何的干扰,所以,手术一经开始,即使是四位姑娘想要咳嗽,也务必强行忍住才行。” 四个女剑士同声回答:“我们记下了。” 张神医道:“现在,请四位姑娘将他们七个人的哑穴点住,以免他们惊呼。” “好的……” 随着这一声娇应,四个女剑士一齐向手术台前,快步走了过来。 第十四章 智挽生死劫 巧继燃眉生 躺在手术台上的七位,有如七头待宰的羔羊,在绝望与无助的情况之下,他们的思想都全部停止了。 一见四个女剑士向他们走来,一齐发出一声长叹,闭上了双目,只有司马元忽然沉声说道:“诸位不要怕,一定有人前来搭救的。” 女剑士之一娇笑道:“别作梦了,你们已经一网打尽,还有谁来救你们。” 司马元道:“我说有,就一定有。” 杜少恒苦笑道:“别存什么希望了,咱们认命了吧!” 司马元道:“不!我说的是有根据的。” 四个女剑士似乎引起了好奇心,居然没有立即下手点他们的哑穴,并由最先问话的一个笑问道:“你且说说看,是什么根据?” 司马元道:“告诉你也不要紧,方才,就是当白姑娘被制之前,我和百里兄已经密商好了,准备不顾一切后果,迫使公冶兄弟,与我们采取行动的。” “那你们为何并未采取行动呢?” “因为,就当此时,有人以真气传音向我说,不可轻举妄动,她自有安排,一切后果,也由她负责。” 杜少恒苦笑道:“所以,当时,你们才按兵不动?” “是的。” “那位以真气传音,阻止你们采取行动的,是什么人呢?” “是一个语声娇稚的女孩,而且有点似曾相识,不过,一直到现在还不曾想起来,究竟是在哪儿听过她的话声。” “一位语声娇稚的女孩,能以真气传音说话,并能混到这虎穴中来……莫非是——”司马元忽然一“哦”,说道:“我想起来了。” “是谁?” “就是在北邙山曾经闻声不见人的,李太公的那位重孙女惠姑……” 那四个女剑士迟迟不曾下手点穴,显然是想获得这个意外的消息,以便邀功。 因此,司马元的话声才落,其中一个女剑士立即笑问道:“这消息是真的吗?” “绝对真实……”答话的,竟然就是那娇稚语声的人。 四个女剑士心头“不好”的念头还没转完,眼前人影一晃,已全部被制住了。 只见一道快逾鬼魅的人影,绕着七张手术床,飞快地一转,并发出一连串银铃似的娇笑道:“诸位受惊了,现在请起来吧!” 敢情她这么飞快地一转,已替杜少恒等人解开了被制住的穴道。 杜少恒等人,起初还有点不相信,但暗中试一伸展四肢,果然已能活动,不由心中大喜地,一个个挺身坐了起来。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除了张神医,两个小厮,四个女剑士一齐呆立当场之外,另外还多出一个穿着一身玫瑰红袄裤的女孩,正向着他们扮鬼脸。 看外表,红衣女孩最多只有十二三岁,一张稚气未脱的俏脸上,嵌着两颗灵活而黑白分明的眸子,滴溜溜地,在群侠们的脸上直转。 那一副淘气的模样儿,真可以说得上是人见人爱。 群侠们楞了一下之后,由杜少恒首先笑问道:“这位小妹就是惠姑……” 惠姑截口娇笑道:“是的,哦!不!杜伯伯,您别叫我小妹,就叫我小惠好了。我太公说,对年纪比我大的人,要叫姊姊或大哥,再大一点的,就叫阿姨和伯伯,杜伯伯,我没有叫错吧?” 她的语声既清脆,又快速,就像一只百灵鸟儿。 “天地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如非是亲眼目睹,谁会相信这么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娃儿,会具有如此高明的身手哩……”杜少恒心中感叹着,口中却笑道:“没有叫错,没有叫错,小惠,你怎会认识我的?” 惠姑淘气地一笑道:“这儿的伯伯大姊,我都已在暗中认识啦!” “啊!你混到这里面有多久了?” “总有半个时辰以上啦!方才,当杜伯伯被制时,我本来想出手解救的,我太公说,那老太婆,厉害得不得了,我就是不服气,也正想借这个机会斗斗她,可是……” 她忽然一笑住口。 杜少恒笑问道:“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惠姑讪然一笑道:“不怕各位伯伯姊姊见笑,我虽然对那老太婆不服气,但心中还是有点害怕……” 听到这,年纪比惠姑大不了多少的琴儿,剑儿,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惠姑娇笑道:“两位姊姊莫笑我,方才,怕是有点儿怕,但我还是想斗她的,只是,我太公说过,不许我随便淘气的,如果不听话,他老人家就不会疼我了。” 杜少恒点点头道:“对,乖孩子是要听老人家的话的!” “还有,”惠姑接道:“我知道杜伯伯不会有什么危险,也知道他们一定会将各位伯伯姊姊送到这儿来,所以我当时才没有出手。” 白小云忽然走向门口,一面说:“暂时由我担任警戒。” 惠姑娇笑道:“白姊姊放心,在手术进行当中,他们是不会有人探望的,外围的警卫,也在十五丈以外……” 杜少恒正容道:“话是不错,但为防万一,还是谨慎一点为妙。” 这时,一直静听着的百里轩,忽然插口问道:“小惠,你是由地底阴河中进来的?” “是啊!”惠姑含笑反问道:“里轩伯伯,您是怎么知道的?” 百里轩道:“因为,我注意到你的头发,还没完全干。” 不错,惠姑的披肩秀发,还没完全干,不过,如非是特别细心的人,可不易察觉。 因此,杜少恒苦笑道:“百里兄可真够细心。” 百里轩道:“那是因为诸位都因过于兴奋,而没注意这些,而我却一直在想着这问题,只有那地底阴河,才可能混进来。” 惠姑笑了笑道:“那地底阴河的出口,是一个大瀑布,地势奇险,普通人根本就没法接近,而且,在进入这儿的水程中,还装有三道刀轮……” 杜少恒接口问道:“那三道刀轮也是你破坏的?” “不!我还没这个本事,是我太公亲自出手的。” “他老人家也到这儿来了?” “没有,我太公说,他老人只能帮这点忙,其它的一切,就要各位自己去应付了。” “……”杜少恒似乎有点失望。 “不过,我想,其它的人,都应该已经进来了……” “其它的人,那是——?” “是石阿姨率领的大批人马。” “啊……”群侠们都浮现兴奋的神彩。 “我是和文真真姊姊一道进来的。……” “啊!文真真也进来了?” “是的,我跟真姊姊是先锋,当我到这手术室来时,她正和小精灵在一起……” 百里轩一直在暗中担心他的爱徒安全,听到这,不由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道:“真是谢天谢地……” 杜少恒接问道:“小惠,是不是你石阿姨决定提前决战?” 小惠点点头道:“是的,约期半月,旨在稳住天一门的军心,实际上,决战日期,就在今宵。” 一听这消息,群侠们一个个显得无比兴奋地,站了起来,全是跃跃欲试的姿态。 不过,也有例外。那就是琴儿和剑儿。 这两个小姑娘,一直就是愁眉苦脸的,此刻,更时禁不住长叹出声。 冬梅很关切地问道:“三妹,四妹,你们怎么反而叹起气来?” 琴儿哭丧着脸道:“大姊,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冬梅笑道:“那还有什么为难的,自然是弃暗投明,对司老贼反戈相向。” 剑儿接口道:“可是,他毕竟是我们的师傅……” 琴儿也插口说道:“何况,他还对我们有过抚育之恩,而且……” “不用而且了。”冬梅截口接道:“傻妹妹,你们想想看,凭司老贼寝宫中所说的那些混账话,以及目前对你们的安排,他还有一点师徒之情吗?” 琴儿道:“话是不错,但那是他对我们发生误解,认为我们背叛了他。” 冬梅道:“傻妹妹,你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了。” “什么话啊?大姊。” “你说,到了你们满十六岁之后,那老色狼就要……” 冬梅没继续说下去,因为,仅这半句话,已经够了。 这是攻心战术的最佳运用,使得琴儿剑儿两人,只好垂首同声一叹。 为了坚定对方的意志,冬梅更是接着加以说明:“傻妹妹,为了说得明白一点,我要作一个通俗而又不太好听的比喻,希望二位莫介意。” 琴儿苦笑道:“大姊有话请尽管说。” 冬梅道:“我说,司介侯对你们,就像一般人养着一只小鸡或一头小猪,他平常对你们的照料与关怀,无非是希望你们长大之后,供他大快朵颐,所以,我认为,他对你们,根本就谈不上什么养育之恩。” 琴儿凄然一笑道:“大姊,我想通了,但我还是不便跟他动手。” “毋须你跟他动手,只要能适当地发挥你们的影响力就行了。” “我们又有什么影响力可发挥的?” “你忘了,你们二位是女剑士的头儿,必要时,现身说法,登高一呼,纵然不能使那些女剑士反戈相向,也可以瓦解她们的斗志。” “对,对……”琴儿连连点着头。 冬梅却将目光移向惠姑问道:“小惠,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惠姑娇笑着道:“不怎么办,诸位都暂时呆在这儿,我可要走啦!” “你要走?” “是的,我还要去看看石阿姨她们,是否全都进来了。” “如果这儿出了事情,怎么办?” “不会的,他们认为你们正在接受手术,不会有人前来打扰,即使万一有什么意外,凭诸位目前的实力,也可以撑持一段时间。” “那么,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随时都可以来……” 说完,她向群侠们扮了一个俏皮的鬼脸,就一溜烟似地走了。 杜少恒苦笑了一下,说道:“娃儿毕竟是娃儿。” 百里轩接道:“老弟台,小惠的话是不错,他们暂时不会有人来,但我们还是该作万全的准备才是。” “百里兄之意,是——?” “我想,暂时请白姑娘,冬梅姑娘二位换下女剑士的衣衫,担任守门的工作。” “对!有道理。” “还有,请琴儿、剑儿两位姑娘,说服四剑士,能够弃暗投明固然是好,否则,也该将她们移到一旁的角落去,至于这位张神医,也必须说服他,以备万一有人前来巡察时,可以搪塞一番,因为,在石车主正式发动攻击之前,这儿最好不要出事。” “对对。”杜少恒含笑接道:“百里兄不愧是当军师的人才,顾虑得面面俱到……” “老弟别损我……” “我是言出由衷啊!” “够了,老弟。”百里轩正容接道:“我们还是立即开始部署吧……” ★ ★ ★ 惠姑这一方面虽然进行得很顺利,但文真真与小精灵两人,却已陷入困境之中。 本来,惠姑和文真真都并不认识小精灵,他们之所以相识,还是由于百里轩被贾素芬所制,小精灵乘机开溜时,被惠姑追踪告以真相,才互相认识的。 文真真之所以不惜冒险打先锋,目的就是要混到乃母文素文的身边去。 小精灵对这儿的环境颇为熟悉,因此,一见面,文真真即要小精灵带她到乃母身边去。 另一方面,由于杜少恒等群侠已被送入手术室中,情况至为危殆,必须立即加以解救。 因此,惠姑才不得不离开文真真小精灵二人,自己单独行动。 他们三人,本来是隐身于一个偏僻而昏暗的支洞中,自惠姑独自行动之后,魔宫中的情况,也忽然变得非常紧张起来。 因为,尽管司介侯等老魔们还不知道已另有外敌潜入,但仅为了一个失踪的小精灵,以及他们想象中可能潜伏的奸细,也不得不认真地加以清查。 文真真与小精灵,虽然都已尽获乃师石瑶姑与百里轩的真传,但与惠姑比起来,却还差了一段距离。 论身手,不及惠姑,而情况又突然转紧,因此,文真真与小精灵二人,不但不能轻易行动,即使那藏身之处,也随时有被发觉的危险。 文真真虽然陷于困境中,但她无暇为她自己担忧,仍然一心想要急于混到乃母身边去,因此,她以真气传音向小精灵道:“小精灵,想想法子嘛!” 小精灵传音苦笑道:“我的姑奶奶,目前这情况,我能想什么法子呢!” “我想,只要混到我娘那儿去,我们就安全了。” “这道理我懂,可是,目前,我们是寸步难行啊!” “但躲在这儿,很可能给人家来个瓮中捉鳖……” 说到这里,已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向他们藏身的支道中走来。 由于这是一条被封死的支道,别无退路,小精灵情急智生,连忙向文真真一打手势,双双腾身,攀附在一枝倒垂的石笋上。 本来这是一个偏僻所在,并无照明设备,而洞顶距地面又高达三丈有奇,因此,他们已算是暂时将身形隐蔽住了。 一道幽灵似的人影,带着一阵香风,悄然进入方洞。 文真真,小精灵二人由暗窥明,已看出是公冶十二娘。 只见她媚目环扫,悄脸上掠过一丝诡谲的笑意,但却不曾向洞顶搜索。 支道口外有人娇声问道:“二娘娘,有没有什么发现?” 公冶十二娘道:“还没有,你们先到隔壁的支道去查查,我再在这儿仔细搜索一下后就过来。” “是……” “公冶十二娘侧耳倾听支道口外的两个女剑士离去之后,才以真气传音向洞顶说道:“小精灵,请相信我,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小精灵自然不会轻易答话。 “小精灵,我知道你藏身洞顶,还有一个同伴,是吗?” “……”小精灵仍然没吭气。 “我还知道,你另外有一个同伴,进入手术室去了。……” 一方面由于已断定公冶十二娘的确没有恶意,另一方面,也是急于知道惠姑那方面的情况,因此,文真真首先忍不住地,传音问道:“手术室的情况如何?” 公冶十二娘道:“到目前为止,还没听到什么动静,看情形,必然很顺利。” 一顿话锋,又接问道:“姑娘是谁?” “文真真。” “啊!原来是文姑娘,文姑娘已相信我没怀恶意了?” “唔……” “那么,二位请稍安勿躁,为了避免有人起疑,我待会再来……” 说完,立即快步走了出去。 小精灵传音问道:“文姑娘,这妖妇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文真真道:“不会,她在这儿,本来就是另有目的,现在,她算是脚踏两边船,不论决战结果如何,对她都是有利无害。” “那么,我们只好暂时枯等了?” “不错,我还希望能借重她,混到我娘身边去。” “奇怪?她怎会知道我们的情形?” “这个……可能是当令师受制时,她正在一旁,她是有心人,必然是暗中跟着你,才获知这些情形的。” “唔……有道理……有道理……” 一阵香风轻拂,公冶十二娘已悄然回来,并传音娇笑道:“二位请下来吧!” 但她话声才落,又连忙摇手道:“不行,且慢。……” 又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并传来一阵邪笑道:“二娘娘,这真是难得的好机会呀!” 闻声知人,小精灵已听出是贾素芬身边的红人,天一门的首席供奉时百川,因恐文真真不知厉害,连忙传音说道:“小心!这老家伙难缠得很……” 就这当儿,时百川已悄然到达公冶十二娘身边。 只见公冶十二娘俏脸一沉道:“你怎么老是阴魂不散地缠着我?” 时百川笑道:“只因娘娘你满身是火,惹得我情不自禁。” 这名色狼算得上是剑及履及,口中说着,一只巨灵之掌,已向公冶十二娘那高耸的胸脯上探来。 公冶十二娘疾退一大步,沉声叱道:“时百川,放尊重一点。” “此情此景,我怎么能尊重得起来……” “你再要进逼,我可要嚷了。” “你嚷吧!我可不在乎……” 一个步步后退,一个节节进逼,就这几句话的工夫,公冶十二娘已退到了这支道尽头。 当然,在这片刻之间,文真真已不止一次地,想凭居高临下之势,向时百川骤下杀手,但却都被小精灵极力劝阻住了。 公冶十二娘一见已无路可退,不得不改换笑脸来软的了:“时供奉,你一定要……也得换一个场所呀!” “换什么场所?” “换一个比较有情调的地方。” “我不上当,十二娘,你已经骗过我多少次啦!” “但这次,我绝对不骗你……” “马马虎虎,将就一点,就在这儿吧!” “不行,现在正是清查奸细的时候,如果有人找了来,那成什么话。” “即使是被人看到,也算不了什么。”时百川邪笑道:“对了,这时候,你怎会有闲工夫跑到这儿来?莫非是——?” 公冶十二娘截口娇笑道:“你怀疑我有约会?” 时百川道:“是啊!那一定是一位长得很帅的小白脸……” “即使有小白脸,你也管不着,再说这儿只有这么个地方,你没长眼睛,不会瞧!” “有你这位美人儿在当面,我还能去瞧别的吗……” 这名色狼说得好听,一双精目却已向四周搜索起来。 这么一来,不但使得藏身洞顶的文真真,小精灵二人凝功待变,连公冶十二娘也不得不暗中将真力提高到了极限。 就当这极端紧张的剎那之间,支道外头有人娇声唤道:“时供奉,您在哪儿?” 时百川没吭气,公冶十二娘却推了他一下道:“有人正在找你啊!” 时百川邪笑道:“不管他……” 那娇话声又传了过来:“时供奉,贾太君有请啊!” 一听是贾素芬找他,时百川才连忙接道:“我马上就来……” 紧接着,却在公冶十二娘的悄脸上亲了一下道:“十二娘,我已看到了半只鞋尖,你将小白脸藏在洞顶上……” 这一来,使得刚刚由于外面有人叫他,而略为松弛的情况又再度紧张起来。 此情此景,迫得公冶十二娘只好向他瞟了一个媚眼道:“太上与门主都不管我,你管这些闲事干吗?” 时百川邪笑道:“我才懒得管哩!但我要提醒你,今儿晚上可不能再黄牛。” “那是当然……”公冶十二娘巴不得他立即走开,因此答应得非常爽快。 “好,咱们就这么一言为定……” 说着,又在她的俏脸上亲一下,才含着得意的邪笑,悄然离去。 直到确定时百川已经离去之后,公冶十二娘才悄声说道:“二位快点下来吧!这儿实在太危险了。” 文真真,小精灵二人轻捷地飘落地面,禁不住轻轻地长吁了一声,小精灵并笑道:“娘娘,你得设法替我们找一个比较安全一点的地方,只要能避过三个时辰就行了。” “三个时辰?”公冶十二娘讶问道:“三个时辰以后呢?” 文真真抢先接道:“三个时辰以后,也就是正邪决战的时刻了。” 公冶十二娘情不自禁地一“啊”道:“那就好办得多了,二位可以暂时躲到我的房间去。” 小精灵苦笑道:“可是,目前我们是寸步难行啊!” 公冶十二娘道:“不要紧,我已带了两套衣服来。” 说着,她回身走了丈许远,由岩壁的隙缝中,抽出一个小包里来,向小精灵一递道:“二位将就一点,快点换上去。” 原来那是两套女剑士的号衣,小精琵禁不住苦笑着直扮鬼脸。 公冶十二娘:“小鬼,快点啊!” 文真真是姑娘家,穿上女剑士的号衣,倒不容易看出什么破绽来。 但小精灵是男孩子,个儿又小,穿上女装,不但很别扭,也显得过于宽大。 经过公冶十二娘代为整理之后,总算是勉强可以混过去了,但如果碰上有心人,却仍然难以过关。 公冶十二娘向对方两人打量了一下,笑道:“马马虎虎,可以走了……” 但文真真却蹙眉说道:“公冶阿姨,我想,还是请你带我到我娘房间去。” “为什么?” “因为,我怕万一被查出,使您受累,同时,我也急于想见到我娘,而且,我此行主要任务,就是混到我娘身边去,保护她老人家的安全。” “这个……”公冶十二娘蹙眉接道:“你要知道,由这儿到我的房间,比较近,但要到令堂的房间,不但远得多,而且还要经过很多关卡哩!” 文真真秀眉一扬道:“为了我娘,任何险阻,我都不在乎。” 公冶十二娘苦笑了一下道:“好,且让我先到外头去瞧瞧风声再说……” 忽然,一个娇稚话声由丈远外传来道:“不必了,现在出去是最好的时机。” 文真真闻声一喜道:“小惠,你怎么现在才来?” 不错,来人正是群侠方面年纪最小,而一身成就却高深莫测的惠姑。 不过,此刻的惠姑,却也是一身魔宫女剑士的打扮,而且那扮相,也不见得比小精灵高明多少。 惠姑那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文真真,小精灵二人身上一转,又低头看看她自己,忍不住扮了一个顽皮的鬼脸道:“我现在来得正是时候呀!” 接着,又目注公冶十二娘笑问道:“这位阿姨是——?” 文真真连忙替双方作了一个简单的介绍。 惠姑娇笑道:“公冶阿姨,我代表文姊姊他们谢谢你啦!” 公冶十二娘握住惠姑的小手,娇笑道:“小惠,我多么羡慕你……” 公冶十二娘此刻的心中,有着太多的感慨,因而她的话也没头没脑地,显得有点语无伦次。 因为,方才她和文真真他们的谈话,虽然不是用真气传音,却也低得近于耳语。 但那么低的语声,却被丈远外的惠姑听到了。 而且,她平常对自己的成就,也相当自负的,但方才惠姑欺近到她的丈远之内,如非是惠姑自己出声说话,居然一点也不曾察觉。 小小年纪,能有这一身成就,并且单枪匹马,在有如龙潭虎穴的魔宫中来去自如…… 还有,地想到三个时辰后即将展开的决战,以及决战以后的情形,她不禁暗中替自己能有这么一个立功的机会而感到庆幸,也没来由地惊出一身冷汗…… 惠姑当然不会注意到对方的表情,文真真更是向惠姑笑问道:“对了,小惠,手术室那边……” 惠姑截口笑道:“一切顺利,他们都正在养精蓄锐,准备迎接晚间的决战哩!” 文真真接道:“还有,方才你说来得正是时候,是什么意思?” 惠姑道:“现在情况不同啦,他们不但已放松追查小精灵的工作,洞内的戒备也松懈得多了。” “为什么呢?” “开会的开会,有些人却已调到前洞去了,我们这方面的‘乌衣七煞’已率领大批人马在刘家集部署着,他们能不加强防御吗!” 接着,她又娇笑着加以解释:“当然,那是虚张声势,目的在使他们发生错觉。” “那么。”公冶十二娘接问道:“文姑娘他们的行动,是——?” 惠姑飞快接道:“照你们原先的计划,现在就走,我还可以在暗中加以掩护。” 文真真接着问道:“小惠,我恩师他们现在……” 惠姑似乎很喜欢打断人家的话,不等文真真问完,又截口接道:“已经有一部份人进来了,至于石阿姨本人是否已经进来,我还不知道。” “那么,你呢?” “我?我怎么样?” “你还打算去哪儿?” “我暗中护送你们一程之后,准备先混到江爷爷,江奶奶两位老人家身边去。” 惠姑口中的“江爷爷,江奶奶”,所指的就是“无双大侠”江自强,戈敏芝夫妇,这一点,公冶十二娘也很明白,因此,她立即抢先说道:“小惠,无双大侠伉俪的住处,戒备特别森严,你可要小心啊!” 惠姑点点头道:“我知道,但他们准备对两位老人家暗下杀手,所以,不论有多危险,我都必须赶去向两位老人家通知一声。” 文真真是江自强夫妇的孙女,一听到她的祖父母有危险,竟然不加思索地脱口说道:“小惠,我也去……” 惠姑连忙道:“不!你还是去保护你娘吧,你要是跟着我,不但帮不上忙,可能还要我分神照顾你哩!” 惠姑毕竟是娃儿,想到就说,根本不管听话的人受不受得了。 但她说的是实在说,文真真尽管心高气傲,但对于惠姑,却是口服心服,因此,不但不以惠姑的直言为忤,反而娇笑道:“对,我应该有自知之明。” 惠姑道:“时间很紧迫,我们快点走吧,请记着,诸位可以大大方方地向目的地走去,万一有人查问,由我来应付。” 说着,她打了一个请公冶十二娘等人走在前头的手式。 公冶十二娘挽着小精灵在前头,一面说:“小精灵,你可以偎在我身边,低着头,装成生病样子……” 惠姑点首笑道:“对,对,这个办法,很妙……” 文真真却有点担心地道:“这时候,司老贼会不会在我娘那边?” “不会。”惠姑接道:“现在,他们的首脑人物,都正在开会哩……” 走出支道后,仍然是公冶十二娘挽着小精灵开道,文真真居中,惠姑殿后,堂而皇之地走去。 不错,主洞中一片寂静,一如白小云等人初来时所见到的一样,不但不曾看到有闲人走动,连负责警戒的人员,也不曾看到。 一直到走过百十来丈之后,才由暗影中闪出一个女剑士,她向公冶十二娘问道:“二娘娘,去哪儿?” 公冶十二娘道:“去文夫人房间。” “这位姊妹怎样?” “她有点不舒服,可能是吃坏了东西。”公冶十二娘说着,并将小精灵的“娇躯”挽得更紧点,而小精灵的头也垂得更低了。 “二娘娘,您是知道的,由这儿进去,是必须有太上的令牌……” 惠姑连忙抢先接道:“令牌在我这儿,呶,你瞧!” 她,右掌一伸,掌心中托着一片牙牌似的金质令牌,含笑问道:“行了吗?” “行了。”那女剑士注目问道:“这位姊姊是——?” 惠姑娇笑道:“错了,论年纪,你应该叫我妹妹才对。” “对,对,这位妹妹,我好象以前没有见过?” “我是贾太君身边的人,昨天才到这儿。”惠姑年纪轻轻,却是冰雪聪明,她知道贾素芬在天一门中的地位,只要抬出“贾太君”三个字来,就等于是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 果然,那女剑士连忙娇笑道:“那就怪不得啦!” 接着,挥挥手道:“诸位请!” 公冶十二娘等一行继续前行,文真真并边走边以真气传音问道:“小惠,你这令牌是哪儿来的?” “就是不久之前,到你们那藏身之处时,跟这一套号衣同时获得的。” “啊!那个人呢?” “什么人啊?” “就是那‘送’你号衣和令牌的人。” “那就是奉命将时百川叫去的一个女剑士,她的任务已经完成,自然该休息呀!”小鬼头说起话来,倒是颇为风趣。 “你杀了她?” “没有,我只是请她暂时睡一个大觉。” “该不会被人查觉吧?” “不会,那地方非常秘密。……” 这二位传音到此,公冶十二娘却扭头笑道:“到了。” 到了,当然是表示已到了文真真的母亲文素文的住处。 因此,惠姑立即接口说道:“那么,我要告辞了。” 公冶十二娘道:“不行,这儿进去还有两道关卡,没有你手中的令牌是不能通过的。” 惠姑苦笑说道:“那我只好送佛送到西天了。” 由这儿到文素文的住处,有一段二十来丈的支道,每隔十女就有两个女剑土守卫着。 由于这儿是司介侯的寝宫,盘查也特别严格,尤其是公冶十二娘还带着一个“有病”的小精灵,更是特别有点麻烦。 也幸亏他们持有令牌,加上惠姑是“贾太君身边的人”,而公冶十二娘又是门主的二娘娘,身份也颇崇高,因此,虽然多费不少唇舌,总算是通过了。 为了争取时间,惠姑并未进入文素文的房间,目送公冶十二娘等人通过关卡之后,她立即独自折返。 文素文、文真真母女俩在危机四伏的虎穴中劫后重逢,自然有一番凄惋感人的盛况,这且按下不表。 且说惠姑人小鬼大,绝顶聪明,凭着她那“贾太君身边的人”的特殊身份,和司介侯的一块令牌,以及由那被她取而代之的女剑士口中所获得的秘密,居然闯过了重重关卡,到达那“无双大侠”江自强、戈敏芝夫妇被软禁的支道前。 而且,由于已进入魔宫中的核心地带,戒备反不如外围的森严,因而行动也更为方便。 不过,那位被她取而代之的女剑士,曾向她警告过,“无双大侠”夫妇的住处,是绝对禁地,除了“太上”之外,连“门主”也不能擅自进入的,所以,除非是硬闯,仅凭司介侯的一块令牌,是进不去的。 因此,她虽然已到达无双大侠的住处附近,却反而有点犹豫起来。 她明白,乘对力的首脑人物不在,凭她自己的身手,要硬闯进去,决不会有问题,但问题却在她闯进去以后的情况。 因为,那么一来,群魔闻警赶来,“无双大侠”夫妇是否还有作战能力,她可一点也不知道,万一“无双大侠”夫妇的功力已被废除了,则自己人单势孤,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也由于这些原因,尽管她急于想见到“无双大侠”夫妇,却又不得不冷静地,勉强抑制住这一股冲动,以便伺机行事。 当然,她也想到,她所取代的那个女剑士,久久不曾回去复命,尽管那女剑士已将时百川叫了回去,也尽管司介侯目前正在开会,不可能注意到那女剑土不曾回去复命的情形。 但如果司介侯忽然想起而追查起来,则她这一阵子所缔造的成果,势将尽付东流。 因此,她固然希望有机可乘,但却不能呆等,于等待的同时,必须自己设法制造机会,以争取时间才行。 就当她心念电转间,远远的甬道中,已有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她明白,这是魔官中的心脏地带,来往的都是高级头目,她目前的假身份,必然不可能再蒙混下去,因此必须暂时找一个隐蔽之所,以免双方狭路相逢。 但这附近,修整得美仑美奂,有如皇宫,在洞顶柔和珠光照映之下,根本没有什么隐蔽之处可以藏身。 目光所及,只有丈许外有一个房间,房门未曾全部关拢,她也曾经注意过,房间中并无人声。 当那轻快的脚步声已到前头两三丈的拐角处时,她来不及多加顾虑,一咬牙,闪身进了那个迎风户半开的房间。 还好,房间内的确没有人。 但那房间的宽敞与陈设的豪华,却不由地使得她心中微微一震。 外面的轻快脚步声,已到达门口,时间已不容许她对这个豪华的房间多作打量,只好再度一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向一旁的黄绫垂幔中一钻。 她刚刚藏好身形,那轻快的脚步声已进入房间,房间也随之关拢,并传出一声轻微却很深长的叹息。 躲在黄绫垂幔后的惠姑,听得很清楚,进入房间的是两个人,发出一声叹息的,显然是一个男人。 她虽然艺高人胆大,在这危机四伏的魔宫中,并不害怕,但却不能不特别小心,因此,她屏住呼吸,将黄绫垂幔轻轻拨开一线,向外面瞄了一眼。 那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天一门门主曹适存,和他的正官娘娘,也就是杜少恒以前的浑家上官倩。 这两个人,惠姑都曾于暗中注意过,所以,能于匆匆一瞥之间,就辨认出来。 她的心中禁不住一阵狂喜:“想不到误打误闯,闯进了他们两人的房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我必须想法子好好利用他们……” 心念转动间,只听曹适存苦笑了一下道:“阿倩,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上官倩冷冷地道:“自然是遵命行事。” 曹适存道:“可是,这是十件非常危险的任务。” “我知道。” “就因为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任务,所以他们才派在我们夫妻俩的头上。” “你害怕了?” “生死攸关的事,怎能不害怕。” “害怕不能解决问题吗?” “所以,我才要向你求教,你是我的军师呀!” 上官倩冷哼一声道:“亏你也算是男子汉,大丈夫!” 曹适存苦笑一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也是人。” “你是说,是人就该怕死?” “好生恶死,乃人之常情啊!” “我们的任务,并不一定会死。” “但死亡的机会在八成以上。” “至少还有一成以上的生机。” “这叫作九死一生,唉!我真后悔……” 上官倩冷然截口道:“你疯了!” “我……” “别废话了!还是好好养神,准备晚间的行动吧!我们的任务虽然有危险,却不一定会死,而且,如果侥幸成功了,还有大功,可是,如果你这些疯言疯语给人听到,那咱们就死定了。” “唉……”曹适存又轻轻地叹了一声。 对于这两口子的谈话,惠姑似乎有所领会,却又有点茫然不测高深。 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是对她有利的,那就是曹适存的心中已滋生悔意。 同时,对这两口子,她也自信有把握可以制服而不致惊动旁人。 因此,她乘曹适存轻轻一叹之间,掀开黄绫垂幔,很大方地走了出来。 这突然之间的意外变化,对曹适存、上官倩二人而言,就像是见了鬼似地,一下子变得脸色一片煞白。 但惠姑却先用手指在她自己的唇间一竖,示意对方噤声,并立即含笑低声说道:“二位别误会,我是替二位帮忙来的。” 上官倩首先注目问道:“帮什么忙?” 惠姑道:“其实,严格说来,我应该说是为了救你们二位而来。” “救我们?”曹适存苦笑道:“我们有什么须要你相救,你真是越说越玄了。” 曹适存于惊魂未定间,仍然将惠姑当作魔宫中的女剑士。 但上官倩毕竟是女人家比较细心,也比曹适存来得镇定,察言观色,她已确定惠姑不是魔宫中人,因而立即俏脸一沉,冷笑一声道:“你,年纪轻轻,胆子可真不小……” 惠姑飞快地接道:“没有胆量,怎敢独闯虎穴,并混到你们的核心地带来。” 曹适存这才“哦”了一声,苦笑道:“原来你不是本门中人……” 上官倩扭头截口低叱:“废话!” 惠姑却同时娇笑道:“当然!天一门中只有人躯策你们去送死,哪会有人来救你们。” 她的话没说完,上官倩突然就坐着的原姿,一幌而前,欺身扬掌,疾如电掣地,向惠姑的身前扑了过来。 只见惠姑的素腕飞快地一幌,又轻轻地朝前一送,那位突然发难的上官倩,又以原姿被惠姑送回到她原先的座椅上。 当然,此刻的上官倩,已没法动弹了。 惠姑就像是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似地,娇笑道:“娘娘,我再说一遍,我对二位,只有帮助,没有恶意,希望你安份一点。” 上官倩一张俏脸窘成了猪肝色、却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惠姑却又向曹适存笑着问道:“门主,你呢?” “我?”曹适存茫然地反问道:“我怎么样?” “要不要也先行较量一下?” “我想不用了。” “总算门主还有自知之明,以前,你们曾说杜大侠只能算是当代武林中的二流角色,但现在的社大侠已成了一流高手,可是,你们两位却只能算是三流角色了,我说这些,你服气吗?” “服气,服气……”曹适存苦笑着。 惠姑娇笑道:“服气就必须听话,好好地跟我合作,我保证已二位有益无害。” “我……可以知道你的来历吗?” 惠姑道:“我叫惠姑,白云山庄李太公的曾孙女。” “啊!”曹适存目注上官倩苦笑道:“阿倩,我们栽得不算冤。” “……”上官倩仍然没法作声。 惠姑注目问道:“门主,你愿意跟我合作吗?” 曹适存沉思着接道:“目前,我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不过,我仍然希望先行获知实情,然后再作正式答复,行吗?” “当然可以,门主想先行知道些什么,请尽管问。” “姑娘此行,是为了营救杜少恒……” “不!那只是附带的任务,而且,杜叔叔等人,早已脱离险境,现在正在养精蓄锐,准备厮杀哩!” “啊!那么,姑娘的正式任务是——?” “我要见江爷爷和江奶奶。” “见了他们以后呢?” “那自然是一起杀将出来。” “即使一切如你的理想,凭无双大侠夫妇,和我们这些人,也杀不出去。” “那不用你担心,我们另外还有人。” “还有些什么人,我可以知道吗?” 惠姑娇笑道:“既然要你合作,自当告诉你实情,我可以老实告诉你,石车主已决定提前于今晚发动攻击。” “今晚?”曹适存禁不住身躯一震道:“现在已经快天黑了啊!” “我知道。” “那么险阻而又漫长的山径,他们怎么攻进来?据我方所获消息,你们先锋人员,还停在刘家集呀!” 惠姑神秘地笑道:“我能轻易地进得来,石阿姨他们当然更不成问题,门主相信吗?” 曹适存苦笑道:“事实如此,我不能不相信。” 惠姑神色一整道:“那么,你该正式给我答复了,我不妨老实告诉二位,这是二位将功折罪的好机,错过了,可实在太可惜。” 曹适存毅然点首道:“好!我答应了。” 惠姑转向上官倩笑问道:“娘娘你呢?” 曹适存苦笑道:“李姑娘,你不解开她的穴道,她怎能答话哩!” 惠姑讪然一笑,说道:“这倒是我的疏忽了……” 说着,扬指凌空连点,解了上官倩被制的穴道。 方才的上官倩虽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是对于一切谈话,却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因此,穴道一解,恢复自由。立即自动说道:“我也愿意合作,但我有个条件,希望姑娘能先行承诺。” 惠姑点点头道:“行!只要是情理中的事,我可以先行答应。” 上官倩轻轻一叹道:“其实,我的条件很简单,那就是事成之后,对我们不究既往,让我们自行离去。” 惠姑连连点首道:“这没问题,我李惠姑可以一肩承担,而且,既然已成了一家人,从现在起,我要改口叫二位为曹叔叔,上官阿姨,二位也请叫我小惠。” 曹适存,上官倩二人腼腼地互望了一眼,然后由上官倩说道:“小惠,只是我们这个阿姨和叔叔,可真是惭愧得很。” 惠姑稚气地一笑道:“上官阿姨千万别这么说,我太公常常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所以,过去的事,不用再提。” 上官倩娇笑道:“谢谢你!小惠,现在,我们谈正事吧!” 惠姑道:“对了,为了争取时间,我希望二位能尽快设法带我到江爷爷身边去。” 上官倩道:“小惠,你算是找对人了,办法是现成的,只是细则方面,还得好好研商一下才行。” 曹适存却意味深长地一叹,说道:“说来好象是冥冥中早已安排好,小惠,如果是在平时,你就是杀了我们,也无法带你去无双大侠的身边。” 惠姑一怔道:“此话怎讲?” 上官倩抢先反问道:“小惠,方才,我们的谈话,你都完全听到了?” “是的。” “方才,我们奉到太上的命令,要我们于今夜子时,去暗算无双大侠夫妇,否则,我们根本没法到那个绝对的禁地去。” “这叫作吉人天相呀!二位奉命去暗算两位老人家,却造成我解救他们的机会。” 曹适存道:“是啊!所以,我才说,那是冥冥中的安排。” 惠姑那大眼睛上的长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似地搧了两下,道:“二位奉命去暗算两位老人家,还有九死一生的危险,这是表示二位老人家的功力,真的不曾被废除?” “当然是真的。” “那么,二位打算如何下手呢?” “用毒,毒药是‘苗岭三邪’中的老大覃得功提供的,也就是他那条千年铁线蛇口中的剧毒。” “那厮的铁线蛇,果真已有一千年的气候了?” “一千年是没有,八百年的气候是有的,不过是号称一千年而已。” “有关两位老人家的情况,能否请曹叔叔说详细一点?” “当然可以。”曹适存接道:“两位老人家的住处,我们虽然没有去过,却听说过,那是一个特别开辟的天然山洞,由外表看来,陈设豪华,住在里面似乎很舒服,但事实上,那石洞的墙壁,装有四重寸许厚的钢板,门窗全用粗如人臂的钢条制成,所以,即使是大罗金仙,也没法自行脱困。” “两位老人家的饮食呢?” “由外间按时派人送进去。” “这么说来,二位如果要去暗中下毒的话,这应该是很方便,方才二位为何说得如此危险呢?” “你以为可以由饮食中下毒?” “那不是很简单的办法吗?” “但两位老人家很谨慎,所有饮食,都必须用银钗试过以后才用的。” “那也很好办,反正二位老人家不能出困,只要停止供应饮食,不就饿死了吗!” 曹适存苦笑道:“那办法缓不济急,以往,太上为了榨取二位老人家的武功,根本就没有要置他们于死的打算,现在这一决定,还是贾太君的主意,由于正邪决战在即,怕留下祸根,所以才临时决定要毒死他们,如果照你的办法,凭二位老人家的修为,那就须要很长的时间,才能达到目的了。” 惠姑沉思着问道:“二位老人家的武功,是否已全部交出?” “没有,最多已交出九成,”曹适存苦笑道:“二位老人家都明白,武功全部交出时,也就是他们的死期到了。” “司介侯也没再去逼他们?” “谁说没有!不过,最近一段时间,由于情况紧张,好象不曾去逼问过。” 上官倩接着说:“今宵,我们就是奉命以请教武功的借口,去接近二位老人家的。” 惠姑想了想道:“借口请教武功,暗中施毒,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而且,我们还是乘功力最高的江大侠入定时才去的。”上官倩苦笑道:“两位老人家从来不会同时入定,必然留一位护法……” 惠姑截口笑道:“这么说来,不是更安全了吗?” 第十五章 剑气冲牛斗 掌风拔山河 曹适存接着苦笑道:“小惠,你这只是如其一,不知其二,因为,为了使空气流通,两位老人家住处的窗子非常宽敞,我们虽然只能站在窗外,但一切行动,都难逃二位老人家的监视,如果给他们发觉我们有不轨的意图,只要一口唾沫,就能置我们于死地了。” 上官倩接道:“而且,即使我们侥幸得手,也仍然难逃他们的反击。” 曹适存也接道:“何况,以往请教武功,都是太上亲自前往,今宵,换上我们两个陌生人去,必然使他们因怀疑而提高警觉,因而危险性也更大。” 惠姑道:“那么,司介侯为什么不亲自出马呢?” 曹适存苦笑道:“这是他的一石二鸟之计,由于我与杜少恒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怕我暗怀异心,才想借这机会将我除去。” 惠姑心中暗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这么乖地,愿意跟我合作……” 但她口中却娇笑道:“司介侯这老贼,可真够阴险。” 上官倩接道:“现在,我们该谈正经的了,小惠,由于机缘凑巧,我们带你去,是不会有问题,但成问题的是:我们只能站在窗外,却没法将铁门打开。” “那铁门的钥匙呢?” “在太上身边。” 惠姑美目一转道:“不要紧,我有办法开门。” 话锋略为一顿,又接着说道:“为了争取时间,我们提早走吧!” 上官倩道:“小惠,我希望你先将你的办法说出来,也好叫我们安心,同时,我认为,去得太早了,反而会不太好。” “为什么?” “因为,太上命我们子时正下手,所以,必须于亥末时分之前出发才不致于引起有人怀疑。” 惠姑沉思着道:“话是不错,但石阿姨已决定天黑之后发动总攻,所以,我们必须尽快将两位老人家解救出来,至于是否会引起他们怀疑,已没法顾虑那些了。” 上官倩扭头向一旁的滴漏铜壶瞄了一眼道:“现在是酉时二刻,外面已经天黑了,我看我们再等一刻,于酉末出发,如何?” 惠姑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吧!” 上官倩道:“小惠,有关如何打开那铁门的办法,也希望你先告诉我们,免得我们提心吊胆的。” “好的。”惠姑说着,探怀取出一个约莫六七寸长的蛟皮刀鞘,拔出一枝银光夺目,寒气森森的匕首,娇笑着问道:“二位应该听说过这一枝宝刃的名称?” 那匕首虽然光彩夺目,不能逼视,但曹适存,上官倩二人都是武林高手,目力均异于常人,略一注视之下,已能看出匕首的侧面有着栩栩如生的龙形图案! 因此,曹适存首先惊“咦”一声道:“这,莫非就是武林中失踪已久的银龙匕?” 惠姑点点头道:“正是。” 上官倩轻轻一叹,道:“想不到这一枝多少人闻名而不曾见识过的宝刃,也在白云山庄中。” 小惠道:“这宝刃是我太公于五年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得到,这回,我自告奋勇先行混到这儿来,我太公才临时送给我,想不到待会就可以派用场了。” 曹适存笑道:“有着这一宝刃,再厚的铁门也难不住我们啦!” 上官倩道:“待会,免不了有一场惨烈的屠杀,我想,我们最好乘这机会,好好地调息一下。” 小惠点点头道:“对!对……” 她的话声末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疾奔而来,止于门外,并传出一个娇甜语声道:“启禀门主,有机密禀告!” 曹适存向惠姑打了一个回避的手式,目送惠姑隐入了黄绫垂幔之后,才沉声说道:“进来。” 一个女剑士应声启门而入,向曹适存夫妇施了一礼道:“参见门主和娘娘。” 曹适存点点头,说道:“有什么消息,说吧!” 那女剑士道:“太上方才获得飞鸽传书报告,集结于刘家集的‘乌女七煞’,已经率领乌衣帮的大批高手,将近一千人,开始发动强攻。” “有没有看到石瑶姑?” “据说没有看到石车主的行踪,但,方才已发现有强敌侵入宫中。” “有这种事?那是什么人?” “属下不知道,太上已下令全宫特别戒备,并加紧搜索中。” 上官倩娇笑道:“外敌怎么会侵入到宫中来,可能就是百里轩那个漏网的徒弟,小精灵吧?” 那女剑士道:“娘娘,那不可能,小精灵只有一个人,但本宫中却是同时有数处发现敌踪。” 曹适存“哦”了一声道:“这倒真有点奇怪了。” 他外表上故作震惊神态,但内心中却在为他自己庆幸不已。 因为,由目前的情况看来,由石瑶姑所率领的大批高手显然已顺利地进入魔宫。 尽管他平常对天一门的实力极具信心,但目前却完全改变了。 其所以有这种改变,一方面固然是由于司介侯施出一石二鸟之计,想置他于死地,另一方面也是由于目前的情况所造成。 因为,姑且撇开其它的一切因素不谈,仅由这有如铜墙铁壁似地魔宫,石瑶姑方面的人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来,就足以想见一般的了。 本来,他目前被迫不得不与惠姑合作,暗中还存有观望的心理,也就是所谓走着瞧的打算。 但目前,他却不能不死心塌地地,跟惠姑合作了。 所以使他暗中庆幸的,是目前这消息来得正是时候,使他不至于一错再错。 心念电转间,又接着问道:“太上还有什么指示?” 那女剑士道:“太上说,关于原定子时正进行的任务,请门主提前执行。” “提前?是不是现在就执行?” “是的。” “可是,那通行令牌还没送来。” 那女剑士讪然一笑道:“属下该死,门主不提起,几乎把它忘记啦!” 说着,探怀取出一面金质令牌,双手捧着,恭敬地递了过去。 那金质令牌,与惠姑所怀有的银牌,形式大小,都大同小异,只不过质地不同而已。 曹适存接过令牌道:“好!请上覆太上,本座马上前往执行!” 那女剑士一走,惠姑也不请而自动由黄绫垂幔后面走了出来。 曹适存笑道:“小惠,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此时,外面警铃大作,甬道中,杂沓而快速的脚步声往来不绝。 惠姑没作声,只点了点头。 上官倩却娇笑道:“小惠,本来你跟着我们还不太方便,但现在乘着这混乱的机会,就方便得多了。” 惠姑仍然没吭气,只是默默地跟在两人的背后,走了出去,快速地折入通往无双大侠软禁处的支道中。 那一条支道,长达百丈以上,每隔十丈,就有两个女剑士警戒着。 惠姑的打扮虽然有点惹眼,但由于是由门主和娘娘率领着,同时又有太上的特别令牌,所以,尽管那些警戒的女剑士都对她投以诧讶的目光,一路上却并未受到什么留难。 其实,即使有人留难她也没用。 因为,由于情况急进,她已暗中决定,遇到留难,就实行硬闯了。 到达甬道尽头,视界豁然开朗。 原来,角道尽头,居然是一个四周绝壁插天的死谷。 上弦月斜挂林梢,清辉遍地。 但俯身下望,却是黑黝黝地,深不见底。 惠姑目光一扫之下,扭头问道:“门主,没有路了啊!” 曹适存笑道:“洞口外有栈道。” 经过曹适存的提醒,惠姑才注意到洞口外的确是有一道用铁条架在峭壁间的栈道。 由于架栈道的铁条很小,而栈道又宽仅尺许,在不注意的情况之下,匆匆一瞥,是不易发现的。 惠姑苦笑了一下,用脚尖试了试,那栈道非常稳固,但由于宽仅尺许,又是下海深不见底的绝壑,胆子小一点的人,别说是走上去,光是瞧瞧也够他心底生寒,双腿瘫软的。 惠姑笑问道:“门主,还有多远?” 由于角道日就有两个女剑士,所以在称呼上,惠姑才不得不暂时保持他是“女剑士”的身份。 曹适存道:“本座以前也不曾来过,但太上说过,只要通过了这十来丈长的栈道就到达了。” “为什么要这么费事呢?” “这是为了安全,你不知道那两个老怪物的功力有多高,咱们太上为了防备万一,才将他们关在这么一个绝境中,即使他们设法将铁门弄开了,只要将栈道毁掉,他们仍然是没法脱困的。” “真要有那种情况,还来得急毁掉这栈道吗?” “来得急,因为,栈道旁的峭壁上装有强烈炸药,两个老家伙的铁门对面,不分日夜,有人监视,一发现情况不对,只要点燃引信,栈道就会炸毁掉。” “咱们太上,可真够厉害。” “所以,他老人家才能领导群雄,独霸武林。” 惠姑娇笑道:“门主,有一个问题,我就是想不通。” “什么问题?” “那两个老怪物,武功那么高,当年太上是如何把他们弄到这儿来的?” “据太上说,是出其不意,制住他们的穴道,由于要他们交出武功,才双方协议,不废除他们的功力,将他们关到这儿之后,才让他们自行冲开穴道的。” “哦!这些绝招,也只有咱们太上才想得出……” 上官倩娇笑道:“小丫头,别废话了,咱们执行任务要紧。” “是!娘娘……”惠姑恭应着当先走上栈道,一面以真气传音问道:“曹叔叔,我们的行动,恐怕也难逃对面的人的监视?” 曹适存传音答道:“那是必然的……” “那么,待会他们炸毁栈道时……” “我已筹思过了,你故意装成害怕的样子,慢慢地走,以便找到那炸药的引信,将它毁掉。” “好的……” 其实,惠姑冰雪聪明,曹适存想到的办法,她不但也已经想到,而且,还已经开始实行了。 曹适存以普通语声说道:“丫头,你是怎么啦?快点走啊!” 惠姑苦笑道:“门主,我的腿直打哆嗦,不听我指挥哩!” “没用的东西,方才,在太上面前,却为何要自己充英雄?” “当时,我是不知要走这么危险的栈道呀!” 她口中虽然说得那么窝囊,但行动上却是眼明手快。 话声中,她已找到一根引信,并以最快速度的动作,一挥手中的银龙匕,将其割掉。 “还有一根。”曹适存传音说过之后,又以普通语声说道:“其实,这栈道一点也不危险,你只要像平常走路一样,眼睛不向下面看就不会害怕了。” 惠姑娇笑着说道:“门主,我……我可以试试看。……” “试试看”中,她又割断了一根引信。 “行了。”曹适存传音说着:“阿倩,你守在栈道上,不许有人过来。” “好的。” 惠姑已经以最快的步伐,到达无双大侠住处的门口。 那是于峭壁上开辟出来的一个石室,厚厚的铁门,宽敞的铁窗,不但可以使空气流通,也能接受阳光的照射。 铁窗外的岩壁上还有一道雨檐,设想可说是颇为周全。 但此刻,却用一层蓝色布幔遮住,除了透射出微弱的灯光之外,可什么也看不到。 当然,此刻的惠姑,心中的激动,是不难想见的。 她迫不及待地,以手指在铁窗叩了三下,以急促的语声低声说道:“江爷爷,江奶奶,我是小惠,特地来帮助两位老人家的……” 室内没人答话,但那遮窗布幔却立即被拉开了。室内的一切,也随之一目了然。 石室相当宽敞,隔成了一明一暗两个房间,陈设也颇为讲究,室顶还嵌着照明用的夜明珠。 一位童颜鹤发,中等身裁的青衫老人正卓立窗前,两道柔和的目光,向惠姑和曹适存二人打量着。 这位青衫老人,就是被武林中尊为泰山北斗的“无双大侠”江自强。但是他的夫人戈敏芝,却并未见到,显然是在里间行功调息中。 惠姑目光一触之下,立即脱口叫道:“江爷爷。” 江自强的两道霜眉微微一扬,道:“你是谁?” 惠姑道:“我叫惠姑,是我太公叫我来,替江爷爷江奶奶帮忙的。” 江自强蹙眉问道:“你太公是谁?” 曹适存抢先代答道:“江前辈,她的太公就是李哲元老前辈……” “啊!那么,你又是谁?” “晚辈曹适存……” 接着,曹适存并将他们此行来意和已经发生的情况,以最简捷的说话说了一遍。 多年的幽居,使得江自强的涵养功夫,已到达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的境界。 因此,尽管目前这消息,是多么值得他兴奋,但他却表现得一派安详,只是目注惠姑笑问道:“小惠,你太公他们都好?” 惠姑点点头道:“是的,两位太公和诸位老人家他们都很好。” 曹适存连忙接着说道:“小惠,快将铁门打开,我们必须争取时间。” “好的……” 惠姑的话声未落,一声清叱由室内传出:“且慢!” 随着话声,一位满头银发,却是红光满面的青衣老妪由里间走出。 惠姑连忙娇声叫道:“江奶奶!” 不错,这青衣老妪就是江自强的元配夫人戈敏芝。 曹适存入目之下,禁不住在心中感叹着:“七十年前,这一对神仙眷属,替永乐皇帝朱棣肃平那一场足以动摇国本的江湖大劫时,都是双十年华,令人艳羡的青春大侠,岁月不饶人,如今都已垂垂老矣……” 戈敏芝并没理会惠姑,却向江自强责问道:“自强,你怎能这么轻易相信人?” 江自强苦笑道:“敏芝,你认为他们还会有什么阴谋?” 戈敏芝冷笑道:“我自信我的判断不会差错。” 曹适存连忙接道:“老前辈明察秋毫,晚辈此行,起先的确是奉命以剧毒暗算二位老人家的……” 戈敏芝截口问道:“是小惠使你改变了主意?” “正是。” “谁又能证实小惠的身份呢?” “这个……”曹适存苦笑着,向惠姑问道:“小惠,你带有你太公的信物吗?” 惠姑楞了一下道:“没有啊!不过,我手中的这枝银龙匕和冰魄神珠,都是我太公送给我的。” 曹适存连忙接道:“对了,二位老前辈,这两件武林异宝是假不了的。” 戈敏芝道:“据我所知,白云山庄,江李两家中,都没这两样东西。” 江自强苦笑道:“敏芝,请别忘了,我们在这儿,已一幌数十年,可能这两件宝物,是最近数十年中,所获得的。” 戈敏芝道:“听你这么说,你已经相信了她?” 江自强道:“我有这种预感,我们真要脱困了。” 戈敏芝道:“如果这是真的,为什么李伯伯不将他的信物带来?” 江自强道:“可能是他老人家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本来嘛!派人来解救我们,为什么还用得信物哩!” 曹适存连忙接道:“对了,目前正邪决战,业已开始,李老前辈在暗中主持全局,事情太忙,可能没想到信物的问题。” 戈敏芝道:“不论怎么说,我不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话。” 曹适存搓着双手,苦笑道:“那该怎么办呢?” 戈敏芝道:“等!等到他们打到这儿时我们再采取行动,你们两个暂时也不许离开!” “这……”曹适存苦笑道:“老人家,李老前辈的计划中,是安排两位老人家去对付贾素芬的,如果两位老人家在这儿按兵不动,则群侠的安全,可实在堪虞。” 惠姑忽然将衣襟解开,娇笑道:“江奶奶,我想起来了,我身上还有一件宝物……” “什么宝物?” “您瞧。” “啊!这下子,我倒是完全相信了……” 原来惠姑那敞开着的前胸上,露出一件银光闪闪的马甲。并娇笑道:“我太公说,这件马甲是永乐皇帝送给江爷爷,再由江爷爷送给我太公的,是吗?” 江自强点点头道:“是的。” 原来这件马甲,是由天山绝顶的千年冰蚕丝所织成,穿上它,不但能避宝刀宝刃,也能避免内家掌力的伤害。 本来,它是由一位江湖异人送给大明皇帝,由于七十年前,江自强、戈敏芝协助朱棣消弭那一场滔天大劫时,群侠方面都对朱棣的作为深表不满,朱棣为了巴结江自强这位江湖奇侠,乃以酬庸消弭大劫的名义,将这件价值连城的马甲,送给了江自强。 这就是这件马甲的由来。 嗣后,江自强又把它送给了李哲元,此番惠姑孤身涉险,尽管她的功力奇高,当代武林中,已难得有人能伤得了她,但为防万一,李哲元还是要她将这件异宝穿在身上。 惠姑目注戈敏芝笑道:“江奶奶,你也相信了吗?” “相信了。”戈敏芝歉笑道:“孩子,请原谅江奶奶疑心太重……” 惠姑连忙截口笑道:“江奶奶,您这么说,我可担当不起呀!” 曹适存连忙接道:“小惠,不用客气了,快将铁门弄开来。” “好的……”但见银芒一闪,铁门上那把重达二十多斤的大钢锁,已被她一下子就削掉了,就像是削朽木似地。 戈敏芝目射异彩道:“小惠,小小年纪,能有这一份成就,可真难得。” 惠姑娇笑道:“江奶奶,我是沾了宝刀的光呀!” 戈敏芝道:“我知道,但像这等巨型钢锁,如果内家真力不够,即使有了宝刃,也役法一下子削掉的!” 曹适存接道:“二位老人家,请快点出来吧!”说着,他已将铁门拉了开来。 江自强道:“请稍等,我们还有点零星物品,须要收拾一下。……” 不料就这当儿,一阵警锣声,由对崖“当、当、当”地传了过来。 曹适存连忙接道:“我们的行动,已被对面的监视哨发觉了,二位老人家请快……” 只听栈道尽头的甬道口传来女剑士的惊“咦”道:“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倩的语声道:“是对面的监视哨发生误会,没你们的事。” 那女剑士的语声道:“娘娘,可以让属下去栈道上瞧瞧吗?” 上官倩道:“我说过,没有你们的事。” 对崖;警锣声,越来越急,也越响亮,并传来一个苍劲语声道:“两个老怪物已脱困,快点点燃引信……” 不错,“无双大侠”夫妇已经脱困,已偕同惠姑,曹适存等人,鱼贯地到达甬道口。 惠姑一马当先,越过上官倩,登上甬道口,口中娇笑道:“借光,借光……” 也就在这“借光”声中,那位想要到栈道上一瞧究竟的女剑士,已经没法动弹了。 另外一个女剑士一看情况不对,惊惶得忘了点引信也忘了拉警铃,只是脱口惊呼道:“不好啦!有奸细……” 但她也仅仅说完这两句话,就被惠姑制住了。 “江爷爷,江奶奶,小惠替二位老人家开道……”惠姑像一阵风,一面说着,一面飞快地向甬道中淌进。 甬道中传出急促的警铃声。 戈敏芝连忙喝道:“小惠,跟在江奶奶身边,不许躁进!” 话声中,江自强、戈敏芝二人都已超越她身前,将她拦住。 “轰”地一声,一道千斤门,就在前面尺许处电疾砸下,吓得惠姑俏脸为之一变。 接着“轰轰”连响,由震响中判断,至少有三道千斤闸同时砸下。 这情况很明显,这也是司介侯所事先以防万一的安排。 在此种缜密的安排之下,即使无双大侠夫妇侥幸能逃出石室,也无法通过那一道又一道的千斤闸的障碍,而徒劳无功。 因此,气得戈敏芝切齿怒叱道:“好一个阴险毒辣的奴才!” 但江自强却平静地说道:“敏芝,冷静一点,甬道不通,我们可以另外设法。” 戈敏芝道:“另行设法,谈何容易。” 江自强道:“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戈敏芝道:“自强,难道你平常没注意到,这洞口上下峭壁,壁立千仞,算得上是上不接天,下不接地,要想脱困除非是会飞……” 江自强截口笑道:“不用飞,敏芝,请放心,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走!我们先退到洞口去。……” ★ ★ ★ 当无双大侠夫妇等一行人被阻于甬道中,进退维谷的同时,整个魔宫,都已进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紧急状态中。 以欲望香车车主石瑶姑为首的群侠们,已全部由阴河暗道中混入,而最先公然现身活动的,却是傻大个儿汤人杰。 论年纪,汤人杰是香车四小的老二,但论武功,却以他的成就最高。 他,人高马大,嗓门又粗,连手中的长剑,也是特制的,比一般的长剑要长出尺余,并重过一倍以上。 当他由阴河跃出,被魔宫中的巡逻人员发现时,还以为是由地底钻出来的山精海怪哩! 他以最快速的动作,卸除套在外面的水靠,一面舌绽春雷,大喝一声:“吠!小爷汤人杰,奉命前来捣掉你们的龟巢,快去叫司介侯前来领死!” 他的嗓门本来特别粗大,这一嚷嚷,又是特别贯以内家真气,藉以通知早已潜入魔宫的己方人员,在石洞回声反应之下,一字字如天鼓齐鸣,使得整个魔宫中都起了震撼。 魔宫中本已处于戒备状态中,目前,汤人杰所遇上的巡逻队,只有四个女剑士,带队的却是曹适存以前所用的替身牛二虎。 牛二虎略定心神,向四个女剑士沉声喝道:“拿下这大笨牛!” “是!” 娇应声中,四个女剑士一幌而前。只听一阵金铁交鸣声中,四枝长剑都被汤人杰的巨型长剑震飞数丈之外,人也一个个被震得踉跄后退。 汤人杰呵呵大笑道:“听说司介侯手下的女剑士都很了得,你们四个,怎么却是如此差劲哩!” 他的话没说完,带队的牛二虎已大喝一声:“退!” “退”声出口,人已当先疾奔而去。 汤人杰扬声笑道:“小爷不杀你,快去叫司介侯前来领死……” 一声惨号,疾奔中的牛二虎已被迎面赶来的石家庆,一脚踢飞阴河之中,并向汤人杰笑道:“三弟,杀恶即所以行善,对这般满手血腥的魔崽子们,可千万不能手软!” 汤人杰咧嘴笑道:“多谢大哥指点,大哥见到惠姑他们吗?” “还没有。” “奇怪?按说,我方才这一嚷,他们都应该听到了啊!” “还有更奇怪的事哩!魔宫的首脑们,到目前为止,一个也没发现。” “莫非是给咱们吓跑了?” “那不可能。” “师傅他们呢?” “正在作深入的搜索,她老人家怕你单独涉险特地叫我来协助你。” 一阵快速而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汤人杰浓眉一挑道:“来得好!” 话声中,已飞奔着迎了上去。 石家庆连忙一把将他拉住道:“三弟不可莽撞,那是自己人……” 来人正是在手术室中,以杜少恒、司马元为首的那七位。 当然,这批人是听到汤人杰的大声叫嚷,而闻声赶来的。 杜少恒与石家庆父子俩劫后重逢,直到此刻,才算有了正式交谈的机会,但却由于时机紧迫,无暇谈及儿女私情,双方略一交换情况之后,石家庆立即向杜少恒说道:“爹!娘和汤阿姨她们已深入魔巢,她要你和司马叔叔赶去助阵,这边则由冬梅阿姨率领,赶快设法先将江老前辈他们解救出来。” “好的,”杜少恒扭头向冬梅和百里轩二人说道:“百里兄、冬梅,这边只好偏劳诸位了。” 石家庆也立即接道:“解救江老前辈的行动,是越快越好……” 百里轩点首接道:“我们当全力以赴!” 杜少恒转向司马元道:“司马兄,咱们走吧!” 一声冷笑,由前头的甬道中传来:“不必费事了,这儿就是你们的埋骨之地……” 话到人到,一道幽灵似的人影,已停立于他们前头丈远处,另外三个人也随后赶到。 后来的三个,杜少恒曾经见过,那是天一门的供奉“苗岭三邪”覃得功、刁振、哈雷,但最先赶来的那个人,却没人认识。 不过,尽管没人认识,却不难于他的外貌与年龄上,忖知他是什么人。 那是一个须眉全白的灰衫老者,估计他的年龄,与唐老怪詹恨天不相上下,面部轮廓,却与司介侯有着六成近似。 杜少恒目光一触之下,即断定那人就是引起这一场江湖浩劫的罪魁祸首,也就是以往白云山庄的仆人,目前天一门太上门主司介侯的父亲司大成。 但尽管杜少恒已断定此人就是司大成,却仍然是注目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司大成笑道:“你别管老夫是什么人,老夫也不问你是什么东西……” 杜少恒截口冷笑道:“但我已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变的。” “哦!你且说说看?” “难道你不是白云山庄吃里扒外的奴才司大成老贼?” 司大成脸色一变道:“骂得好:” 紧接着,扭头一声沉喝:“三位供奉听令!先替老夫给这小辈掌嘴!” “得令!” “苗岭三邪”暴喏声中,但见人影幌动,已一齐欺身扬掌,向杜少恒进击。 也就在此同时,汤人杰朗笑一声:“杜叔叔,这笔生意让给我……” 别瞧汤人杰人高马大,但身手之灵活,却无以复加。 但见他人随话进,身形电掣中,已抢在杜少恒的身前。 杜少恒刚刚说得一声:“小心……” 话出同时,“砰砰”震响也随之传出,那奉命给杜少恒掌嘴的“苗岭三邪”不但不曾揍着杜少恒的耳光,反而在大出意外的情况之下,被汤人杰一招逼得退了三大步。 汤人杰得理不饶人,他可不管对方三人老羞成怒的那一副尴尬相,长剑挥洒,如影随形地,跟踪进击,一面朗声笑道:“别发呆呀!老杂种!” “刷、刷、刷”一连三剑,又将“苗岭三邪”逼退三大步。 “苗岭三邪”位居天一门的供奉,又是贾素芬一手调教出来的得力助手,自然不是省油的灯,尽管他们在事出意外的情况之下,被汤人杰逼得连连后退,但却能立即稳住颓势,并予以反击。 尤其是覃得功手中那条号称已有千年气候的铁线蛇,更是刁钻已极,也狠毒已极地,尽向汤人杰的致命要害处进攻。 也因为如此,迫得汤人杰不得不向后疾退着。 一旁的石家庆扬声说道:“三弟,先除去那条毒蛇!” 这真是当局者迷,石家庆算得上是一语提醒梦中人,使得汤人杰“呵”了一声道:“我真该死……” 只听覃得功冷笑一声,道:“老子这条宝蛇,你们师傅也莫奈它何,你小子算什么玩艺儿,也想……” 汤人杰截口笑道:“老杂种你懂得什么,当时,我师傅没将法宝带在身边,才使得你耀武扬威,现在,她老人家已将法宝交给我了,你等着瞧吧!” 他口中说得好听,人却仍然被迫得连连后退,而且已快要退到阴河边了。 杜少恒入目之下,扬声喝道:“人杰,小心……” 汤人杰扬声笑道:“杜伯伯请放心,我是在耍狗熊哩!” 这傻大个儿一会儿“杜叔叔”,一会儿“杜伯伯”地,显得有点语无伦次,但他手中的招式,却的确是一点也不含糊。 就在他的谈笑声中,已稳住颓势,并开始反击,而左手也已探入怀中。 对目前这情况,使得一旁的老魔司大成已提高了戒心。 因为,“苗岭三邪”和时百川四个供奉,是天一门中的首脑人物贾素芬、詹恨天、司马父子等以下功力最高的高手,如今,群侠方面,以一个年轻小伙子就敌住三个,这情况还不够严重吗! 就当他精目溜转,准备自己出手的同时,杜少恒也已瞧出目前的危机了,而适时扬声笑道:“司大成,咱们也别闲着啊!” 司大成冷笑道:“想跟老夫交手,你还不配!” 那“配”字的尾音未落,只听汤人杰喝一声:“打!” 随着“打”声,汤人杰的左掌中发出一蓬黄雾,疾如电掣地,向覃得功手中的铁线蛇蛇头罩落。” 说来也真令人难以相信,那条连宝刀宝剑也伤不了它的铁线蛇,一碰上汤人杰所发出的那蓬黄雾,竟然使得它一下就瘫痪了似地,软绵绵的垂了下去。 原来汤人杰使的是雄黄之精。 雄黄,一向是蛇虫的克星,而雄黄精的功效更大,即使是具有千年以上气候的蛇虫,也难以抵挡,这主意还是李哲元想出来的,雄黄精也是李哲元所赠送。 同时,由于那铁线蛇本身已通灵,懂得招式,当双方交手时,即使再好的手法,也不易击中,如果一击不中而使对方提高警觉,那就麻烦了。 所以,为期其一击必中。李哲元更特别交代汤人杰,临敌时,将雄黄捏成粉末发出,所以,汤人杰所发出的雄黄精,看起来像一蓬黄雾,使得那条铁线蛇根本没有闪避的余地。 覃得功连作梦也不曾想到对方会来上这么一记绝招,使得他那珍如性命的独门“兵刃”一下子变成了废物,惊急交迸之下,几乎要气得晕倒下去。 但一击得手的汤人杰,是何等身手,又怎会轻易放过这稍纵即逝的杀敌良机。 他,一下子制住对方的铁线蛇后,右手长剑趁势环扫,荡开刁振,哈雷的两般兵刃,向覃得功的腰际电疾地斩去。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连一旁蓄势支持的老魔司大成也来不及抢救,覃得功已被腰斩当场。 汤人杰初挑大梁,一下子得心应手地,杀掉一个强敌,内心的兴奋与精神上的鼓舞,自然是不在话下。 而“苗岭三邪”中剩下的刁振与哈雷,他们的情形,却恰好相反,汤人杰杀了覃得功,也等于杀去他们两人一半以上的斗志。 方才是三对一,而且士气如虹,如今是二对一,斗志也打了折扣,因而立即显得相形见拙地,被汤人杰逼得连连后退。 司大成突然闷声不响地,欺身扑向汤人杰,但却被杜少恒半途截住,并扬声笑道:“毕竟是奴才出身的人,始终只会暗算伤人……” 话声中,两人已“呛、呛、呛”地硬拚了五招,杜少恒虽然感到有点吃力,但能与对方的顶尖儿高手一较短长,却使他的信心为之大增。 相反地,司大成却禁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咦”。 也就在司大成的惊“咦”声中,杜少恒却话锋一转道:“诸位别闲着呀!咱们要争取时间。……” 司马元、百里轩等人,已被目前这精彩而又激烈的恶斗吸引住全部精神,经过杜少恒的提醒之后,才禁不住哑然失笑地,由司马向百里轩说道:“百里兄请去帮汤人杰……” 也不等对方的反应,他已仗剑扑向司大成,并扬声笑道:“杜大侠,咱们联手宰了这老贼!” 司大成冷笑一声:“作梦!” 司大成独斗一个杜少恒,可并未占多大便宜,如今再加上像司马元这样的高手,立即连仅有一点上风也为之失去,反而处于下风了。 “嘴皮子硬不管用,”司马元一面配合杜少恒加紧抢攻,一面笑道:“杜兄,咱们联手宰了这罪魁祸首,该是奇功一件……” 一声惨号,打断了他的话。 原来是百里轩加入汤人杰的战围之后,汤人杰大奋神威,一剑刺中哈雷的前胸。 百里轩连忙喝道:“小老弟。这一个是我的……” “苗岭三邪”中仅剩的刁振,一见情况不妙,已腾身飞越阴河,准备开溜。 但见百里轩左手一扬道:“留下命来!” 寒芒闪处,一柄飞刀射中刁振的背部,使得刚刚越过阴河的刁振,也发出一声惨号,当场仆倒。 百里轩返身扑向杜少恒等人的战圈,并扬声笑道:“二位老兄,算我一份!” 但老奸巨滑的司大成,已不等他们两人参战,奋力一招,荡开杜少恒、司马元二人的长剑,一个倒翻,向里间疾射而去。 百里轩故技重施,扬手发出一柄飞刀道:“老贼躺下!” 但这回情况可不同了,司大成不但没有躺下,而且,那把飞刀,还以比他发出时更劲疾之势,反射回来,并传来司大成的冷笑道:“暂时便宜你们这几个小辈!” 杜少恒以长剑将飞刀格落,一面说道:“诸位,咱们还是照方才的办法,由我和司马兄前往里洞,其余诸位请百里兄率领,去帮助无双大侠脱困。” “不!”百里轩接道:“目前,敌众我寡,据我的想法,支持石车主与帮助无双大侠脱困,表面上看来,是同等重要,但实际上,却是无双大侠方面,更令人担心……” 杜少恒接问道:“何以见得?” 百里轩道:“据我所知,惠姑早已前往协助无双大侠,对惠姑的身手,我想在场诸位都有绝对信心,但事实上却是迄今没有消息,诸位想想,这是意味着一些什么呢?” 杜少恒蹙眉接道:“这……显然是遇上了困难。” 这时,冬梅美目一转,悄然将站在她身边的琴儿一拉,向丈远外一个被制住穴道的女剑士身边走去。 百里轩道:“我也是这么想,同时,我也想到,石车主方面,如无相当把握,不会孤军深入,所以,我认为,支持石车主固然要紧,但解救无双大侠的工作,却更为重要急迫,因为,短时期内,石车主他们不会有危险,而无双大侠方面是我们主力中的主力,所以,越能提早解救出来,对我们越有利。” 杜少恒点点头道:“百里兄所言甚是,只是,我们必须先行了解一下无双大侠他们的情况,才能作适当的安排。” 冬梅却适时接着道:“这情况我已经知道了。” 杜少恒一楞道:“你——?” 冬梅和琴儿相偕走了过来,含笑说道:“少恒,我是由方才被你制住的那个女剑士口中问出来的……” 杜少恒连忙接道:“怎么样?” 冬梅道:“无双大侠和惠姑都被阻于甬道中的四道千斤闸的那一头……” “那我们赶快将那千斤闸弄开。” “不容易,据琴儿说,那千斤闸用生铁铸成,厚达逾一尺,重达三千斤以上,而且又有机关控制,用蛮力没法托起,即使用宝刀宝剑,也是旷时废事。” 杜少恒目注琴儿问道:“琴儿,你知道那控制机关的枢纽吗?” 琴兄道:“知道,那是太上行功密室的隔壁。” 百里轩接道:“那就行了,我们不必再将力量分散,集中全力向里闯。” 杜少但点首道:“好!就决定这么办,咱们闯!” “闯!闯到鬼门关去吧!”接话的仍然是司大成。 随着话声,他已经像幽灵似地,又回到当场。 而且,身旁还多了一个时百川和六劲装佩剑的年轻剑手。天一门少主——曹适存的儿子曹子畏,也是这六个年轻剑士中的一个。 也由于曹子畏也在当中,使得群侠们目光一触之下,即能意识到,这六个人就是司介侯以灭绝人性的手段,改造成功的超级杀手。 不过,由外表看来,这六个人除了表情冷肃之外,倒并没有什么异样。 杜少恒精目一扫,笑道:“司大成,你还有胆量跑回来佩服!佩服!” 时百川厉声喝问道:“杀‘苗岭三邪’的是谁?给我滚出来领死!” 不等他说完,汤人杰已挺身而出道:“就是小爷我!” 司大成却一把将时百川拉住道:“老弟,先给宰了那个吃里扒外的百里轩!” 时百川道:“司老放心!在场的人,一个也休想活着离开!” 汤人杰已挥剑进击,并朗声笑道:“老杂种别吹大气,先吃我一剑!” “叱”地一声,汤人杰的长剑却被两个年轻杀手挥剑架住,而且显得斤两悉称。 虽然是以二对一,但以汤人杰目前的成就而言,能架住他这雷霆万钧的一击,已不简单了。 因此,汤人杰一面抽剑抢攻,一面“咦”了一声道:“好家伙,真看不出来……” 杜少恒连忙喝道:“人杰小心,这是他们的特别杀手,已失去神智的杀手!” 汤人杰扬声答道:“我知道……” 话声中,已展开一场以快制快的抢攻。 两个杀手能与汤人杰打成平手,尽管他们是失去神智,使的是放弃防守的拚命打法,但也不难想见,他们的个别身手,决不在“苗岭三邪”之下。 也因这原因,杜少恒心念电转着向司马元传音说道:“司马兄,目前在人数上虽然是我们占优势,但一个司大成、我必须合你我两人之力才能有制胜把握,时百川是首席供奉,功力必然高于‘苗岭三邪’,六个杀手中,除了人杰敌住两个之外,还剩下四个没人对付,所以我们必须趁司大成,时百川二人末出手之前,出其不意,集中全力,先将四个杀手消灭,待会才能免除后顾之忧。” 司马元传音答道:“可是,曹子畏是你的侄儿啊!” “现在,顾不了这些。”杜少恒接着向百里轩传音说道:“百里兄,请加强戒备,以防司、时二老贼突起发难……” 他的传音未毕,双战汤人杰的两个杀手之一,已被斩掉一条右臂,但那杀手根本没有感觉,仍然挥舞着左臂,向汤人杰猛扑。 司大成入目之下,沉喝一声:“再上去两个……” 另两个杀手应声扑出,却被杜少恒,司马元二人分别截住。 杜少恒、司马元二人打的是速战速决的主意,一上手就是以十二成的真力,迎头痛击,因此,双方长剑相接之下,一下子就将对方的长剑震飞,同时各自飞起一脚,踢中对方的前胸,使其内脏碎裂而当场倒毙。 这情形,使得司大成怒叱一声,飞身将杜少恒、司马元二人截住。 同时,时百川随即一挥手,沉喝一声:“上!” 曹子畏和另一个杀手,也飞身而出,时百川本人却径行扑向百里轩。 对付剩余的两个杀手,冬梅早已有了准备,那就是由琴儿,剑儿对付一个,冬梅自己与白小云则对付曹子畏,一时之间,倒也算是旗鼓相当。 战况暂呈混乱,但大致说来,还是群侠方面占了优势,因为,功力最高的司大成,被杜少恒、司马元二人给缠住了。 百里轩与时百川也暂成平局。 以一对二的汤人杰,已将另一个断臂的杀手以掌力击毙,剩下的一个杀手,也已凶焰大减,在节节败退中。 当然,能有目前这略占优势的情况,还得归功于社少恒、司马元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因为,如非他们两人以霹雳手段除掉两个杀手,则目前的局面,就非常可虑了。 司大成不愧是老奸巨滑的魔头,尽管他在杜少恒、司马元二人的联手之下,落了下风,却仍然是有攻有守地,狂笑道:“杜少恒,你想知道石瑶姑、汤紫云那两个小辈情形吗?” 杜少恒心知对方是想施展攻心战术,因而不加思索地,沉叱一声:“现在,我只想宰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老奴才!” 司大成冷笑道:“告诉你,那两个臭娘们孤军深入,已被困入水牢中,咱们的大批人马马上就要过来了……” 一声惨号,汤人杰已杀掉他当面的杀手,飞身过来,沉声喝问道:“老杂种,你在说什么?” 司大成独战杜少恒、司马元二人,尚且落了下风,怎能再加上一个汤人杰,因此,他尽力撑持着,暗中打算再度开溜,但口中却冷笑道:“老夫说,石瑶姑、汤紫云二人已被宰掉了……” 这同时,杜少恒却出人意外地,猛一抽身,一个急旋,长剑回扫,将正与百里轩杀得难解难分的时百川,一剑腰斩当场。 紧接着,再度一旋,人已到了曹子畏背后,扬指凌空连点,点了曹子畏的五处大穴。 这剎那之间,杜少恒身形似旋风,出手如闪电,显得威风八面地,一下子除去了两个强敌。 当然,百里轩也没闲着,自他的对手时百川被杜少恒以闪电手法杀掉之后,立即回身将正与琴儿剑儿二人恶斗着的一个杀手杀掉。 片刻之间,斗场中已是只剩下司大成一个人。 尽管由于杜少恒的突然抽身而使可大成压力大减,但目前这急转直下的局面,饶是他阅历丰富,并是天一门中四个顶尖高手之一,也不由地感到心头一凉。 但他毕竟是老江湖,心知面临目前这等局面,可千万慌乱不得。 而且,盱衡当前形势,他更是深深明白,要想全身而退,已不可能。 因此,他不但临危不乱,反而放弃防守,招招都是与敌偕亡的拚命招式,希望能藉此拚命打法,以作死里求生的打算。最低限度也得捞点本钱回来。 对围攻他的群侠方面而言,司大成已成了釜底鱼,瓮中鳖,要放倒他只是时间问题,自然不愿跟他拚命,因而战况暂呈胶着状态。 围攻他的群侠方面,杜少恒、百里轩二人已算得上是当代武林中的顶尖儿高手之一,司马元也是群侠方面的精英人物,汤人杰则是年轻一代中的第一高手,以如此坚强的阵容,联手合击之下,是何等威力。 但司大成居然能勉强应付,尽管他采取的是拚命打法,却也不难想见他的身手,是何等高明。 杜少恒边打边扬声说道:“诸位请沉住气,咱们不必躁进,先消耗这老贼的真力,到适当的时候,再捉活的。” 司大成冷笑道:“不要紧,有石瑶姑、汤紫云两大美人替老夫垫背,老夫死而无憾。” 对攻心战术的运用,司大成算是一位大行家,他这两句话,对群侠方面,的确具有很大的威胁作用。 因为,此间的群侠,虽然占了绝对优势,但他们的内心,却不能不替孤军深入的石瑶姑与汤紫云二人担心。 杜少恒心念电转,口中却故意冷笑道:“司老贼,你少替别人操心,石车主功参造化,已成金刚不坏之身,加上汤紫云为辅,当代武林中,已没人能伤得了她……” 司马元也附和着笑道:“司老贼,我劝你还是横剑自刎了吧!” “放屁?”司大成方自怒叱一声,一队至少在十人以上的女剑土,在公冶升与公冶月二人的前导之下,蜂涌而来,因而使得司大成心中一喜地,话锋一转道:“统统上,宰了这些小辈们!” 司马元也同时扬声喝道:“两位公冶大侠请莫忘了咱们的君子协定,而且,贵少主十二娘已弃暗投明,令弟公冶恒还在我们手中。” 这一说,自然使得公冶兄弟为之一楞,而显得趄趑不前起来。 琴儿也挺身而出,向那些女剑士们喝道:“各位姊妹们,是弃暗投明的时候了,大家放下兵刃……” 司大成截口怒叱道:“别听他们胡说八道,统统上!” 尽管司大成声色俱厉地命令着,但公冶兄弟与那批文剑士们,却仍然显得进退维谷地,呆立当场。 忽然,一声冷笑遥遥传来:“石瑶姑,别想逃了,认命了吧!” 听话声,当在百丈之外,杜少恒心头一急之下,连忙向司马元传音说道:“司马兄,这儿请多费神照应,我去支持瑶姑……” 传音一顿,人已腾身而起,越过公冶兄弟与那批女剑士的上空,循声向里间疾射而去。 杜少恒一走,司大成所受压力顿减,精神也为之大振地,扬声喝道:“公冶升,别听他们胡说八道,十二娘正在面联手对敌,而且,石瑶姑已经败退下来,你们究竟该听谁的,自己多想想吧!” 其实,公冶十二娘正和文真真、小精灵等三人在文素文的房间中,司马元固然不知,司大成也同样的不知。 他们两人之所以有那种说法,那是基于同样的心理——攻心战术。 当然,公冶兄弟与那批女剑士们,也同样的不明内情,而感得不知如何自处。 但由于片刻之前,百丈外的那一声劲叱,使得司大成目前的话增加了份量。 因为,他们都听得出来,那声劲叱正是他们心目中的第一号高手“贾太君”所发出。 也由于那声劲叱,表示石瑶姑的确已败下阵来了,因而公冶升等这批人,略一犹豫之下竟一齐挥舞着兵刃,逼了上来。 群侠这边,由冬梅安排白小云对付公冶升,剑儿对付公冶月,那批女剑士则由琴儿再下说词。琴儿是那批女剑士的领队,由她现身说法,虽然未能使那批女剑士反戈相向,总算暂时使她们没有参战。 公冶兄弟是雪山派的四老中人,白小云与剑儿虽然是年轻一代中的精英人物,但面对公冶兄弟这等高手,却也感到非常吃力。 司大成这一边,由于减少了一个功力最高的对手杜少恒,在精神大振之下,已反败为胜地,占起上风来。概括一句,目前的群侠方面,显然都已处于不利的情况之下。 冬梅虽然暂时闲着,却是手横长剑,神注全场,只要发现哪儿吃紧,她就准备向哪儿支援。 里间甬道中,金铁交鸣之声兴叱喝声,连绵不绝,而且是越来越近,由声音判断,石瑶姑等人显然已退到了五十丈之外。 老奸巨滑的司大成,自然会把握住这有利的机会,而大声喝道:“你们这批死丫头,再不听话,待会老夫一个个的活撕了你们!” 司大成的喝声,再加上目前这不利于群侠的情况,使得琴儿对那批女剑士的影响力,已几近于零。 只见那批女剑儿,已神色庄重地,一齐向琴儿徐徐地逼了上来。 琴儿怒叱一声:“你们想死!” 司大成扬声笑道:“对!谁先宰了这吃里扒外的小贱人,赏黄金千两!” 琴儿冷笑一声:“作梦!” 司大成扬声喝道:“孩子们!上啊!” 汤人杰怒叱一声:“上你奶奶个雄。” 这傻大个儿是愈战愈勇,随着这叱声,大奋神威,“刷、刷、刷”一连三剑,居然使得司大成这老魔头,不得不全神应战。 同时,也由于汤人杰的大奋神威,连带激发了司马元与百里轩二人的潜力,一齐奋力抢攻,竟然又扭转颓势,而暂时打成平手了。 那此女剑士们,虽然已逼近琴儿的八尺距离之内但一则由于琴儿曾是她们的领队,余威犹存,再则,对琴儿的艺业,她们也知之最深,她们都明白,谁抢先发难,准定是先死无疑。也因为如此,这批对目前战局有决定性影响力的女剑士,虽已到了一触即发的情况,却仍然在僵持着。 分别独战公冶兄弟的白小云与剑儿,已呈现败象,而尤以剑儿的情况更为严重。 蓄势支持的冬梅,已徐徐逼近剑儿身旁。 里间甬道的恶斗,已约莫到了三十丈之外,由于没听到任何人说话,而只听到如火如荼的杀伐声,不难想见其战况的激烈。 就当此间群侠处境越来越艰苦之间,只听贾素芬的话,又遥遥传来:“三个小辈听好,跪下来,磕三个响头,老身可以赏你们一个全尸!” 第十六章 正邪拼生死 强弱定存亡 杜少恒的语声怒叱接道:“老虔婆,你放屁!” 这情形,很显然,杜少恒已支持上了,而且是在且战且退中,但退却的速度非常缓慢。 正准备支持剑儿的冬梅,不由心念电转着:“少恒是知道这儿情况的人,为何不招呼石车主,快点退到这边来,集中全力,以图良策呢?” 念转未毕,忽然目光一亮地,脱口欢呼道:“二娘娘,来得正好!” 是的,是公冶十二娘赶来了,文真真、小精灵二人也赶了来,连不久之前,悄然离去的石家庆也同时回来了。 小精灵人未到,已先扬声欢呼道:“师傅,小精灵来帮您……” 百里轩扬声笑道:“你算老几,我这儿没你的事……” 公冶十二娘精目环扫,首先扬声喝道:“升老,月老,请住手!” 有着“少主”的招呼,公冶兄弟连忙各自虚幌一招,退出战圈。 剑儿、白小云二人都未追击,她们两人都已额头见汗。 公冶升注目沉声问道:“少主,您的意思是——?” 公冶十二娘沉声说道:“我们不能一错再错,二位请站到我身边来。” “是!” 这一来,群侠方面声威大振,那批与琴儿僵持着的女剑士们,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琴儿打铁趁热地,沉声喝道:“丢下兵刃,咱们仍然是好姊妹!” 司大成也扬声说道:“孩子们,贾太君马上就要出来了,该听谁的话,你们自己多想想吧……” 这是一个非常混乱的局面,使得那些女剑士们既未听琴儿的话,放下兵刃,也没听司大成的话立即参战,都是不约而同地,一齐徐徐向后退走。 冬梅一见目前局面已暂时稳定下来,才向文真真悄声问:“文姑娘,令堂情形如何?” 文真真道:“我已点了他老人家的‘黑甜穴’暂时藏在一个很秘密的地方。” 原来方才石家庆的悄然溜走,也是冬梅的主意。 她虽然对外间的情况不太了解,却断定此时的文素文房间中不会设防,也断定在惠姑的安排之下,文真真与小精灵必然已混入文素文的住处。 也因为如此,她才由琴儿口中问明文素文住处的路径之后,暗中将石家庆支走,她这一招可收到了预期的效果,使得文真真等人能及时赶来,而扭转了劣势。 冬梅点点头,目注十二娘道:“二娘娘……” 公冶十二娘连忙截断她的话道:“冬梅,咱们称呼,须要更正了,叫我一声大姊吧!” “是!大姊。”冬梅表现得落落大方,“目前我们该怎办,你得负起指挥的责任来。” 公冶十二娘美目环扫,苦笑道:“可是,我刚到这儿,一切情况都不了解。” 冬梅道:“目前,情况很复杂,也很简单,我们的人,大部份都在这儿……” 这时,信道深处的激烈杀伐声,仍然在缓慢地,逐渐向外逼近。 冬梅接着说道:“大姊请听,那就是石车主,汤夫人,少恒等三人,在拦阻那个什么贾太君。” 公冶十二娘蹙眉接道:“听这情形,他们已有拦阻不住之势。” “是的。” “惠姑呢?” “据说,惠姑和无双大侠等人,都已被四道千斤闸封阻在甬道中。” 公冶十二娘美目再度环扫,一面说道:“这老甲鱼暂时让他负隅顽抗,这儿由你领导文姑娘和石公子等人掠阵,我和升老月老前往支持石车主。” 公冶十二娘不愧是雪山派的领导人物,简单的几句话,却显得有条不紊。 但她这种分配已经是多余的了,因为,甬道中已有了急剧的变化——那激烈的杀伐声,忽然迅速地向外移动,只听贾素芬的语声怒叱道:“三个小辈,留下命来!” 杜少恒的话声笑道:“老虔婆,我们不会跑,也没人怕你……” “不怕,就不要退!” “这儿地势太窄,不便施展,退到外头去,咱们可以放手施为……”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石瑶姑、汤紫云、杜少恒等三人已且战且退地,到了丈远之外。 那些退走的女剑士们,纷纷让道,退向两旁。 群侠这边闲着的人,也在公冶十二娘的示意之下,集中在一起,一面凝功应变,一面打量着…… 贾素芬使的是一根蛇头钢拐,此人不愧是顶尖高手中的高手,独斗石瑶姑,汤紫云,杜少恒等三大高手,仍然钢拐翻飞,节节进逼,一点也不含糊,在她后面跟着的司介侯,詹恨天二人,倒像是成了局外人似地,显得悠闲已极。 群侠这边,石瑶姑等三人虽然节节后退,却神态从容,防守也很严谨。 但石瑶姑,汤紫云二人,却都是血染“征袍”,算得上是全身浴血。 当然,她们身上溅的都是敌人身上的血,也不难想见,在贾素芬出手之前,她们两人已杀了不少人。 正在负隅顽抗,作殊死战的司大成,一见己方大援已到,不由精神大振地,又暂时扭回劣势,而打成了平手。 石瑶姑于激战中,目光匆匆一扫,已看清了外间的一切情况。 她忽然奋力攻出三招,使得贾素芬的凌厉攻势之一滞!同声扬声说道:“少恒,汤姊姊辛苦一点,截住这老虔婆……” 语声中,她人已抽身一个倒翻,向司马元等的斗场疾射,并扬声喝道:“司马大侠,要活的!” 话声未落,人已射到斗场,左手发出一道白影,只听“当”地一声,司大成手中长剑,已应声碎成片片。 一个剑客失去了剑,等于是一条毒蛇失去了毒牙。 如非是石瑶姑招呼在先,司大成在被石瑶姑毁去长剑之后,势将被司马元、百里轩、汤人杰等三人所乱剑分尸。 但此刻,司马元等人三枝长剑,却只是抵着司大成的要害,由汤人杰首先喝道:“老杂种,认命了吧!” 这时,石瑶姑又回到原处,协同杜少恒,汤紫云二人将贾素芬截住。 其实,石瑶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出人意外地,毁去司大成的长剑之后,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已纵回原处。 在旁观的人看来,就像是织布的梭子一般,那么飞快地一个来回而已。 而且,再度联手将贾素芬截住之后,已不再后退,杜少恒并朗声笑道:“老虔婆,现在你该已明白,我们并不是怕你……” 一旁的司介侯怒声叱道:“石瑶姑,你好卑鄙的手段!” 石瑶姑冷哼一声:“比起你的手段来,我这点权宜措施,算得了什么!” 紧接着,又冷笑道:“司介侯,你敢妄动一下!” 本来作势欲扑的司介侯,由于自己的父亲被对方劫持,闻言之下,不得不强行忍耐着。 由此,已不难看出石瑶姑的机智与应变的才能。 因为,在预期中的无双大侠夫妇未能及时解救出来,前来支持的情况之下,如不先行生擒司大成作为人质,则司介侯与詹恨天两人,群侠方面已无人可敌,其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也由于这一意外的变化,使得司介侯,詹恨天二人都因投鼠忌器而未便出手。 司马元并也以最快速的动作,连点司大成五处大穴,并向汤人杰说道:“人杰,好好看住这老魔头!” 石瑶姑也扬声说道:“人杰,不管是谁,只要妄图接近,就先宰了这老魔头!” 汤人杰恭声应道:“徒儿记下了。” 司马元,百里宣二人缓步向石瑶姑等人激战处逼近,石瑶姑连忙喝道:“二位暂时不必上来。” 贾素芬也同时大喝一声:“停!” 随着这一声“停”,她自己已首先倒纵丈外。 以石瑶姑为首的社少恒,汤紫云等三人也未追击,只各自横剑卓立当场。 这时,正邪双方,高手云集,壁垒分明。 恶斗虽然暂时中止,但紧张紧张的气氛,却是一点也没减低,炽烈的战火,随时都会重新燃起。 而且也不难想见,当战火重燃时,必然是一场无比惨烈的混战。 好在目前这场地地势开阔,即使是百十个高手同时出手,也不致施展不开。 沉寂了少顷之后,贾素芬才目注石瑶姑沉声问道:“石瑶姑,你劫持本“太上的尊翁,意欲何为?” 这一阵子,石瑶姑,汤素云二人已消耗掉不少真力,因此,她不得不借这个机会以求略予恢复,而故作沉思状,含笑反问道:“你那么聪明的人,会想不到?” 贾素芬阴笑道:“我想过了,你是因为江自强夫妇没救出来,而不得不藉人质以求全身而退。” “错了,”石瑶姑笑道:“石瑶姑此行,就是为了犁庭扫穴,消灭你们这些武林败类而来,现在任务还未完成,怎会作撤退打算。” 贾素芬道:“石瑶姑,别作违心之论,我看透了你的用心,也给你算好了命,我想,你自己也该明白,即使江自强夫妇能够脱困,也未必能替你帮上忙,何况,事实上,他们绝对没法脱困,所以,我老婆子借箸代筹,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石瑶姑笑问道:“那是一条怎样的路?说出来试试看?” 贾素芬一个字一个字地,沉声说道:“弃械投降,老身保证不杀你!” “盛意心领了,贾老前辈,”石瑶姑神色一整道:“也看在你这一番盛意上,我要进几句逆耳良言,希望老前辈能够平心静气地听下去。” 贾素芬“唔”了一声道:“你说。” 石瑶姑声容俱庄地说道:“老前辈是当代武林中,有数几位硕果仅存的元老之一,除了白云山庄中几位已经不过问江湖琐事的老人家之外,也只有无双大侠伉俪能与老前辈相提并论,这地位是何等崇高!” 高帽子人人都很受用,贾素芬自然也不例外。 尽管石瑶姑等人,方才于恶斗中,曾经骂她为“老虔婆”,但此刻的一番恭维,却使她非常受用。 不过,她表面上却故意紧绷着老脸,冷然接道:“别跟我玩王二麻子,有话就痛痛快快的说!” “是!”石瑶姑正容如故地道:“现在,我郑重表明我的立场,石瑶姑根本无意与前辈为敌……” “那你此行所为何来?” “奉命清理门户,老前辈该知道,司家父子,过去是白云山庄的仆人,逆伦犯上,已是罪不容诛,再加上倒行逆施,危害江湖,更是天理难容!” “石瑶姑,你想想看,如所周知,白云山庄,是武林人物心中的圣地,凭司家父子一个仆人的身份,怎敢作下如你所说的‘逆伦犯上’的事来?” 石瑶姑一怔道:“这是说,还有人在幕后支持?” 贾素芬点点头道:“不错!” 石瑶姑蹙眉问道:“那在幕后支持司家父子的人,是谁呢?” 贾素芬道:“石瑶姑,如果你不是明知故问,就不够聪明了。” “这是说,就是老前辈你?” “唔……” “老前辈为什么要这么作?” “为了湔雪七十年前,江自强夫妇所加诸我身上的屈辱。” 石瑶姑正容说道:“老前辈,瑶姑生的晚,对七十年前的往事,未能躬逢其盛,但据传闻所说,当时的江老前辈伉俪……” 贾素芬截口接道:“慢着,我有话问你,你,是白云山庄的嫡系传人?” “是的!” “那你为何称江自强夫妇为老前辈?” “因为,瑶姑与白云山庄,虽有传艺之实,却并无一般师门关系的名份。” “你的武功,由谁所传授?” “是李老太公……” “李哲元?” “是的!” “李哲元为何没来?” 石瑶姑正容说道:“瑶姑方才已说过,几位老人家都已不过问江湖琐事。” 贾素芬冷笑一声:“说得真好听!” “瑶姑说的都是实情。” “好!现在,继续你方才未完的话题。” 石瑶姑沉思着道:“据传闻所说,当时的江老前辈伉俪,并未对老前辈有什么屈辱的行动。” “对未曾目睹的事,最好少下评论!” “退一步来说,即使老前辈受过某种屈辱,白云山庄早已化成一片劫灰,江老前辈伉俪更是被幽囚五十年,老前辈的闷气,也应该可以消掉了。” “站在你的立场,自然乐得说风凉话,现在,我问你,”贾素芬注目沉声说道:“你口口声声是无意与我为敌,但你方才曾杀过我多少手下人,你还记得吗?” “瑶姑既奉命清理门户,那是迫不得已之事。” “可是,你见到我时,并未说明无意与我为敌。” “老前辈,方才那情形,瑶姑能有说话的机会吗!何况,我也不认识前辈你的大驾!” “现在,你怎么认识的?” “是杜大侠赶到之后,才以真气传音告诉我的。” “知道了还骂我老虔婆,现在却又说无意与我为敌,石瑶姑,你把我老婆子看成三岁娃儿了!”贾素芬冷笑着接道:“别拖时间,没有人前来救你,小辈,还是认命了吧!” 话落,全身骨节一阵爆响,随手将钢拐向地面一插,沉声喝道:“小辈,你是自动放回司大成,还是要老身擒下你作为交换?” 石瑶姑笑道:“老前辈执迷不悟,石瑶姑也只好舍命奉陪……” 石瑶姑说话之间,一旁的杜少恒,汤紫云二人,也已凝功待变。 一直冷眼旁观的司介侯,忽然插口说道:“太君,当心她手中的冰魄神珠。” 司介侯口中的“冰魄神珠”,也就是方才石瑶姑毁去司大成手中长剑的武林瑰宝之一,前文中曾由詹恨天口中解说过。 此珠为天山绝顶的万年冰蚌秉天地间至阴寒之气,所孕育而成,如以使用者本身内力催发,能于片刻之间,使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冻尸。 而且,珠发无声,具有催毁敌人兵刃,及击散内家真气的妙用。 目前,留传在武林中的冰魄神珠,一共只有两颗,分别为石瑶姑,李惠姑二人所持有。 经司介侯提醒之后,贾素芬微微一怔道:“石瑶姑,你方才使的果然是冰魄神珠?” 石瑶姑点点头道:“不错,是李太公所赠送。” 贾素芬冷笑道:“方才,咱们斗了将近千招,你为何不使用?” 石瑶姑道:“这正是我无意和你为敌的证明,因为此珠过于霸道,出必伤人,我不想老前辈的一世威名,毁于一旦……” 贾素芬截口冷笑道:“小辈,别尽拣好听的话,我替你说明了吧!方才你不肯使用冰魄神珠对付我,是怕偷鸡不着蚀把米。” 石瑶姑笑问道:“老前辈认为冰魄神珠奈何不了你?” “不错,”贾素芬傲然点首道:“而且,我有把握将它收下来。” “我不信!” “你何妨试试看。” “再战时,我会试的,贾老前辈,我不妨坦白告诉你,即使你有力量能收去冰魄神珠,也没法同时兼顾另一宗武林瑰宝。” “不管你有多少家私,都献出来吧!” “遵命!”石瑶姑娇笑一声,扬声说道:“真真,将人杰换下来!” “是!”文真真娇应一声,射落汤人杰身边。 石瑶姑又扬声说道:“人杰,司大成交与你二师姊,你到这边来。” 汤人杰暴喏一声,飞泻当场。 石瑶姑扭头向汤紫云朗声说道:“紫云姊,由你与司马大侠,家庆三人对付詹老怪,百里大侠,公冶姊姊,和二位公冶大侠,对付司介侯……” 文真真连忙嚷道:“师傅,您怎能将我干耗在这儿。” 石瑶姑笑道:“乖徒儿,你的任务最重要了,记着,当你看到任何一处吃紧,急须支持时,就宰了司大成,立即前往支持……” “多谢师傅!” 石瑶姑这一招,可真够绝! 试想,只要群侠方面任何一处吃紧,司大成就难逃一死,此情此景之下,天一门的人还敢放手施为吗! 因此,贾素芬立即冷笑一声:“指挥若定,真有点大将风范呀!” “多谢夸奖!”石瑶姑又扬声说道:“小精灵,小云,与弃暗投明的琴儿剑儿,冬梅妹子指挥,机动运用。” 所谓“机动运用”,也就是哪儿吃紧,就向哪儿支持。 这道理,冬梅自然懂得,因而恭应道:“冬梅遵命。” 贾素芬淡淡地一笑道:“站在你的立场上,这已经是最适当的安排了!” 接着,目注汤人杰问道:“这小子身上有什么宝物?” 石瑶姑淡淡地一笑道:“你应该想得到的,以往,人所共知的,白云山庄所拥有的一宗武林瑰宝……” 贾素芬脸色微微一变道:“是量天尺?” “对了。”石瑶姑娇笑道:“人杰,将量天尺亮出来,也好让贾老前辈勾起七十年前的一些回忆。” 量天尺是江自强大侠的成名兵刃,也是江自强获得无双大侠这一尊号的大本钱之一,而七十年前的贾素芬那伙人,也等于是败在这一枝量天尺之下。 因此,石瑶姑的话。很可能会使贾素芬老羞成怒,而立即触发一场惨烈无比的恶斗。 但事实上却不然。 贾素芬目注汤人杰手中的量天尺,老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然后抬手将詹老怪,司介侯二人招到身边,以真气传言交谈起来。 石瑶姑也借这个机会,和杜少恒,司马元等人交换了一下意见,也更多了解一些全盘情况。 因为,尽管她对于外间的一切,已由方才杜少恒于且战且退当中,向她说过,那只是一个大概,在当时那种情况之下,她也不便发问。 现在,她有了更多的了解,却也加重了她的隐忧——那就是有关无双大侠和惠姑等人的安全。 但在目前这情况之下,她却无能为力,而只能急在心头。 而且,贾素芬也不容许她多作考虑,或另作什么适当安排了。 这三个老魔密商一阵之后,忽然大喝一声,一齐向群侠这边飞扑过来。 这情形,很显然,三个老魔是打算以三人联手的雷霆万钧之势,击破石瑶姑方才那各个围攻的安排。 这三个老魔的联手合击之势,是何等的威力。 尽管群侠方面,事先已有妥善的安排,但双方兵刃一触之下,在震耳金铁交鸣声中,仍然被迫得一齐向后退了三大步。 但也就因这一退,使得群侠方面,能按石瑶姑所事先安排的阵容迎敌。 那就是石瑶姑、杜少恒、汤人杰等三人对付贾素芬,百里轩、公冶十二娘、公冶升、公冶月等四人对付司介侯,汤紫云、司马元、石家庆等三人对付詹恨天。 这是集当代武林精英于一炉的大激战,也是一场大混战,其战况的激烈与精彩,虽然未必算是绝后,但却的确是空前的。 恶斗一开始,由表面上看来,似乎双方都是在以全力相拚,但实际上却未必尽然。 因为,由于石瑶姑事先的妥善安排,尤其是由于控制司大成这一着妙棋,使得战况暂呈胶着状态。 严格说来,三组恶斗中,以百里轩等人对付的司介侯那一组最吃力。 但司介侯由于乃父被制,虽然占了上风,却不敢贸然骤下杀手,只是显得别有用心地,将百里轩等人逼得向被文真真控制的司大成处徐徐后退。 这情形,自然逃不过石瑶姑的洞察。 当司介侯将百里轩等人逼向文真真停立处快接近十丈距离时,石瑶姑连忙扬声喝道:“真真,退后五丈……” 事实上,文真真不待乃师招呼,早已挟着司大成退后了五丈以上。 贾素芬冷笑一声,“小辈,还是当心你自己吧!” 石瑶姑娇笑道:“多谢关注,老前辈,这也正是我所要说的话哩!” 只听汤人杰大一声:“老虔婆照打!” 他那枝量天尺上,忽然迸射出尺许长的乌芒,朝着贾素芬的左肩上电疾砸下。 贾素芬一式“旱地拔葱”,腾身三丈有奇,避过对方三般兵刃的夹击,同时,右手钢拐也脱手飞出,以电射星飞之势,击向石瑶姑。 就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剎那之间,只听汤人杰一声惊呼,倒翻三丈之外,而量天尺却已到了贾素芬的手中。 原来贾素芬凌空避敌,以及脱手甩出钢拐,都是虚招,目的却在夺取汤人杰手中的量天尺。 这老太婆的身手也的确够高明,她,居然能于身形凌空,钢拐甩出的瞬间,突地施展武林罕见的“通臂神功”,右臂突长一倍有奇,一下子攫住汤人杰手中的量天尺,左掌却同时击向汤人杰的头顶。 试想,此情此景之下,汤人杰除了于惊呼声中,于弃兵刃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但贾素芬并不以夺取量天尺为满足,居然如影随形地向汤人杰追扑,口中并怒叱着:“小杂种留下命来……” 这时,石瑶姑,杜少恒二人也飞身拦截。 人影飞闪中,但听一阵震耳金铁交鸣之声过处,石瑶姑,杜少恒二人都被震退三大步,但汤人杰却也由于这及时的支持,而逃过了一劫。 汤人杰的小命虽然保住了,但兵刃是武林人物的第二生命。 更何况,他被对方夺去的兵刃,是当代武林中最珍贵的瑰宝。 因此,在羞急交迸之下,立即形同疯虎似地,拔剑反扑,并怒叱道:“老虔婆,小爷跟你拚了……” 石瑶姑,杜少恒二人也立即飞身合围,仍然恢复三对一的局面,石瑶姑并沉声喝道:“人杰,冷静一点,不可躁进!” “可是,我的量天尺……” “在这老虔婆手下,去了兵刃,也不算丢人……” 量天尺一到贾素芬手中,顿时如虎添翼,而她对尺招的精湛与玄妙,比起汤人杰来,更是高明得太多了,比她用钢拐时更见得心应手,而特具威力。 这时,她一面挥洒着量天尺,从容应战,一面截口笑道:“石瑶姑,你很识时务呀!” “你够光彩!”石瑶姑冷笑道:“老虔婆,别得意太早……” “对了,你的冰魄神珠呢,怎么还不施展呢?” “我会施展的,打!” 石瑶姑话出招先,“打”字出口,一道挟着森寒劲气的白影,已飞疾地射向贾素芬的前胸。 只听一声裂帛爆响,冰魄神珠被量天尺格得荡了开去。 贾素芬呵呵大笑道:“石瑶姑,你出手太晚了,冰魄神珠虽然无坚不摧,却奈何不了量天尺,如果你不是顾虑太多,怕我夺去它,而早点出手,我可能还真会吃亏,现在出手,是太晚太晚了,我老人家敢夸句海口,你只要再敢出手,我一定将它接下来……” 当石瑶姑这一组首次失利之间,百里轩那一组也到了每况愈下的地步,只听司介侯怒声叱道:“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本座一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石瑶姑扬大声喝道:“真真,注意听我命令!” 文真真娇应道:“徒儿早已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宰了这老贼!” 贾素芬冷笑道:“石瑶姑,亏你还自诩是侠义道人物,居然好意思作出以人质为要胁的事来……” 只听一个娇稚语声笑道:“这是向你这臭老太婆学的呀……” 话到人到,李惠姑已忽然出现现场。 她一面忙着脱去套在外头的那身女剑士号衣,一面向石瑶姑笑问道:“石阿姨,您说是不是?” 惠姑的突然赶来,对群侠方面来说,等于是一副强力的兴奋剂。 因为,群侠方面都知道,惠姑是与无双大侠夫妇和曹适存等人被困在一起的,此刻,惠姑既已到来,自然表示无双大侠等人也已经脱困了。 群侠们精神大振中,石瑶姑扬声问道:“小惠,江爷爷伉俪呢?” 惠姑娇笑道:“两位老人家马上就来。” 贾素芬插口问道了:“小丫头,你就是李哲元的重孙女儿?” “是啊……” “你们怎么脱困的?” “我暂时不会告诉你。”惠姑娇笑一声:“石阿姨,杜伯伯,汤大哥,三位请退下来休息一下,让我小惠跟这老太婆玩玩。” 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这小丫头人小,语气可的确是大得惊人。 石瑶姑当然不会让她单独涉险,因而娇笑道:“小惠,欢迎你参加一份……” 这时,贾素芬忽然说出一句使群侠方面听不懂的暗语。 只见司介侯突然大喝一声,叱道:“叛徒躺下。” 随着话声,一掌将百里轩击得飞射而起,而且刚好是向文真真站立的地方泻落。 这情形,文真真当然是不加思索地,左手一伸,托向百里轩的身躯。 不料变生肘腋,百里轩却突然以飞快的手法,将文真真制住,并解开了司大成被制住的穴道。 群侠方面,齐都脸色一变之间,贾素芬却纵声大笑道:“石瑶姑,我老人家不想打落水狗,咱们停下来谈谈可好?” “好!”石瑶姑一挫银牙,沉声喝道:“停!” 所有恶斗,都暂时中止。 贾素芬阴笑道:“石瑶姑,我老人家不为已甚,但我不能不提醒你,目前,你只有一条路好走。” “你是要我投降?” 贾素芬道:“不错,而且,老身保证不会要你的命。” 司介侯接口邪笑道:“不但不要你的命,而且还会过得逍遥自在的。……” 这当口,石瑶姑却在和惠姑以真气传音交谈着,对司介候的邪话,听若未闻。 贾素芬也忽有所忆地,向司介候传音交代了几句之后,匆匆离去。 司介侯向石瑶姑冷笑道:“石瑶姑,没什么好商量的了,还是乖乖地投降吧!” 石瑶姑清叱一声:“作梦!” 司介侯道:“老夫是否作梦,你我各自心中有数。” 百里轩插口笑道:“石车主,至少,你也该为这小丫头着想呀!” 石瑶姑冷笑道:“白云山庄的牺牲,已经是够惨重的了,再牺牲一个文真真,又算得了什么!” 司介侯笑道:“看情形,你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 石瑶姑道:“只要有代价,再大的牺牲,我也会甘之如饴。” 司介侯道:“别想得太天真,石瑶姑,形势不饶人,你且放眼瞧瞧,即使你打算拚命能有半成胜算吗?” 石瑶姑冷哼一声:“这是我的事,毋须你操心!” 司介侯邪笑道:“你的事,我怎能不关心哩!石瑶姑,我不妨再提醒你一声,除了文真真之外,我还掌握着一个更重要的人质。” “谁?” “文素文。” “你……” “不相信吗?”司介侯笑道:“来人,将文夫人请出来!” “是!” 随着这一声恭喏,柳媚花娇的文素文,已在两个女剑士的“扶持”,和两个中年文士“护送”之下,缓步而出。 这一来,不由使得群侠方面,脸色齐都为之一变。 司介侯纵声狂笑道:“大乔小乔,照单全收,不过,我所获得的大乔小乔,不是姊妹而是母女而已。” 话锋略为一顿,又邪笑道:“将文夫人带到文真真那边去,让她们母女俩好好谈谈。” 文素文功力已失,根本毋须点住穴道,这母女俩泪眼相看之下,文素文不由一挫银牙,扬声说道:“石车主,别以我们母女为虑,请尽管放手施为,只要能将司家父子碎尸万段,我母女俩当含笑九泉……” 石瑶姑截口说道:“夫人请稍安勿躁,瑶姑自有主张。” 百里轩接口笑道:“石车主,能否请听我一言?” “你说。” “石车主该知道,我是唯一了解双方实力的人,为了免伤和气,也为了咱们那短期间的合作,我劝你最好是投降为上策。” “你认为我已败定了?” “这是不争的事实,毋须我再哓舌。” 石瑶姑目光深注地问道:“文夫人的再度被劫持,也是你的杰作?” 百里轩笑道:“这都是太上的英明领导,在下不过是奉命执行而已,所以不敢居功。” 一直沉默着的杜少恒,苦笑道:“瑶姑,这都是我的疏忽,无论如何,我必须……” 石瑶姑制止他的话道:“这与你不相干,是这贼子的表演功夫太高明。” 百里轩笑了笑道:“多谢车主夸!其实我的保密功夫也不赖,亲如我的徒弟小精灵,他也不知道我的秘密哩!” 接着,向小精灵招招手道:“小精灵,你还发什么呆,快过来呀!” 自百里轩这意外的行动,使得双方形势大变之后,小精灵却一直是静立冬梅身边,默默无语,而正邪双方,也没人注意他。 这时,他却固执地摇摇头道:“不!” 百里轩一怔道:“为什么?” 小精灵冷笑说道:“师傅,我……我不赞成您的行动。” 百里轩勃然变色道:“混账东西!你想造反!” 小精灵道:“这叫作人各有志,师傅,除非您能真的弃暗投明,否则,咱们师徒间的缘份,就算是到这儿为止了……” 百里轩怒叱道:“叛徒!你想死……” 小精灵漠然地道:“师傅,我就是不想死,才必须贯彻弃暗投明的初衷。” 百里轩脸上肌肉抽搐着,一时之间,竟然答不上话来。 杜少恒长叹一声道:“百里轩,你的徒弟都能深明大义,看情形,你这一大把年纪,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司大成曾经受过被制之辱,蹙着一肚子的闷气无处发泄,此刻,突然大声喝道:“别废话了!” 紧接着,又向司介侯问道:“介侯,咱们已占了绝对优势,为何还要干耗着?” 司介侯道:“贾太君曾有交代,等她老人家回来之后再说。” 司大成道:“介侯,预防夜长梦多。” 司介侯笑道:“爹请放心,这些人都已成了网中之鱼,我只要一收网就行了……” 司大成道:“依我之见,咱们还是先行擒下这批小辈再说……” 惠姑忽然娇笑一声,说:“老混蛋先吃我一珠……” 她是说干就干,话声未落,一线白影,已脱手向司大成疾射而去。 别瞧司大成狂,对于惠姑手中的冰魄神珠,却不敢轻撄锐锋,而不得不闪身退避。 但事实上,当他闪身退避的同时,惠姑的冰魄神珠又电疾地收了回去,并向他扮了一个鬼脸道:“我不过是吓唬吓唬你嘛!干吗这么紧张……” 司大成怒叱道:“小丫头,当心老夫挤出你的蛋黄来!” 惠姑瑶鼻一耸道:“作梦!” 就这当口,只见一道精虹,朝百里轩身前疾射而去,其速度之快,真个有如电掣星飞。 司介侯大喝一声:“百里老弟当心……” 话声出口,他自己也化作一道精虹,横里截击,但却被另一道白影给截住了。 一声裂帛爆响中,司介侯与石瑶姑都被震退丈外。 就这电光石光的剎那之间,现场形势,又有了重大的变化。 只见杜少恒凛若天神地,横剑卓立文素文母女身前。 文真真的穴道已被解开,也正横剑凝神戒备着。 他们面前,横陈五具身首异地的尸体,那是百里轩,两个中年文士,两个女剑土等五人的尸体。 司大成虽然站得稍远,却也被斩掉一条右臂,血如泉涌地呆立一旁。 原来方才形势的逆转,完全是由于伪装弃邪归正的百里轩所造成,也等于是杜少恒所间接造成。 因此,杜少恒痛定思痛之下,既悔恨自己的胡涂,又担心文素文母女被劫持而影响了全局,而对百里轩的痛恨,更是不在话下。 有着这些原因,他才痛下决心,突然施展他在暗中研练,尚未完成,也还不曾施展过的驭剑术,以作孤注一掷。 他这石破天惊的孤注一掷,是将劣势扭转了。不但解救了文素文母女俩,也杀了对方包括百里轩在内的五个高手,而且,由于斩掉司大成的一条右臂,也等于除掉了一个超级的强敌。 所以,他这突然的一击,是非常成功,其效果,更是非常显著。 但驭剑术的施展,是非常损耗真力的。 尤其杜少恒是第一次施展尚未大成的驭剑术,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情况之下,他是毫无保留地,将全部真力都使了出来。 因此,一击成功之后,已是处于脱力状态中。 别瞧他外表装得凛若天神,其实,目前即使是一个不识武功的人,也能用一个指头将他轻轻推倒。 这情形,别人不知道,但石瑶姑却最是了解不过。 所以石瑶姑于以冰魄神珠阻止司介侯的构里截击之后,立即射落杜少恒身边,顺手向杜少恒口中塞入一粒药丸,并传音说道:“别说话,就这样站着调息。” 接着,并向文真真传音交代了几句,同时又将汤紫云请过来一并替杜少恒护法。 这时,司大成也正由天一门的人在替他包扎伤口。 司介侯显然已瞧出了杜少恒的真实情况,因而冷冷一笑,道:“杜少恒,我必须亲手宰了你,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驭剑术。” “协同雪山二老等人,监视詹老怪。”石瑶姑向司马元悄声交代过后,方向司介侯冷笑道:“司介侯,现在是你的末日到了。” 接着,向惠姑沉声说道:“小惠,咱们联手宰了这匹夫,替本门清理门户。” “得令!”惠姑脆笑一声,射落石瑶姑身旁。 司介侯深深地凝注惠姑,一面邪笑道:“虽然太小了一点,但俗语说得好,穿鞋子是大一点的舒服,玩女人嘛!却是越小越……” 他的话没说完,“辟拍”两声,已挨了两记火辣辣的耳光。 只见无双大侠江自强卓立当场,轻轻一叹道:“司介侯,你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想想你方才说的话,还能算是一个人吗!” 说话不带一丝火气,也没人看到他是怎么来的,就像是突然由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 惠姑欢呼一声道:“江爷爷,奶奶呢?” 惠姑的一声欢呼,使得以石瑶姑为首的群侠们,除杜少恒外,如梦初醒,一齐朝着江自强跪了下去。 江自强摆手苦笑道:“不敢当,诸位快起来,这是什么时候,还来这一套俗礼……” 群侠们都讪然地站了起来,惠姑却娇笑道:“江爷爷,您还没回我的话哩!” 江自强“哦”了一声道:“你江奶奶正在兽槛中,和贾素芬较量内功哩!” “那些毒蛇猛兽,都杀死了?” “不错,要不然,她们怎能在兽槛中较量内功?” “江爷爷,您也真是的,怎么不助奶奶一臂之力?” “好丫头,居然编排起江爷爷来了,你也该听说过,她们是多年老朋友,要借这机会,切磋一下武学,我怎么好意思插手哩!” 这时,曹适存,上官倩二人也悄然进入,并讪讪地向石瑶姑点了点头。 原来无双大侠等人,是借助惠姑手中的宝刃,由千仞峭壁上攀登山顶再由前洞进入的,他们五人当中,以曹适存,上官倩的功力最低,所以来得也较迟。 脱困之后,惠姑径自前来助阵,无双大侠夫妇却绕道进入兽槛,去消灭那批毒蛇猛兽。 原来无双大侠夫妇,曾听司介侯在他们面前吹过牛,他网罗了两位擅长役使毒蛇猛兽的苗疆异人,豢养着数以百计的毒蛇猛兽,其威力可胜过千军万马。 所以,无双大侠脱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消灭那批毒蛇猛兽和那两个苗子,因为,一旦等那批蛇兽给放出来,后果就非常严重了。 这情形,当石瑶姑传音询问时,已由惠姑简略地说明过。 而贾素芬的突然离去,也是为了那批蛇兽,她暗凛于无双大侠的脱困,而想适时利用那批毒蛇猛兽,却没想到,当她赶到兽槛时,却已为时已晚,多年所耗心血,尽付东流…… 以上这些,就此补行表过。 目前这情况,最不好受的当然是司介侯。 只见他脸色一变再变之后,凝注无双大侠问道:“方才,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以无双大侠的身手,方才如果不掴司介侯的耳光而改为取其性命,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但江自强是什么身份,怎会以暗杀手段杀人。 此刻的石瑶姑,算得上是完全宽心大放了,因此,立即抢先清叱道:“司介侯,江老前辈是何等身份,要杀你这等狗屁不如的东西,自有我石瑶姑代劳。” 紧接着,扭头向身旁的惠姑喝道:“小惠,咱们上!” 江自强连忙摇手制止道:“且慢。” 微顿话锋,精目环扫全场,沉声问道:“诸位知道天一门中功力最高的是谁吗?” 惠姑娇笑着问道:“难道不是贾素芬?” “不错。” “江爷爷之意是说司介候的功力最高?” “是的,由于那成形芝马的精华,都被他服下,如非是因沉浸于酒色之中,应该早已成了半仙之体,即使是如此,我也未必能将他制服……” 司介侯冷笑道:“你总算有自知之明。” 惠姑接问道:“江爷爷,若他方才所表现的,并不怎么厉害呀!” 江自强道:“那是因为贾素芬在旁边,他故意隐藏自己的实力。” 惠姑道:“那是为什么呢?” 江自强道:“他想利用贾素芬的力量,替他扫除障碍,清除异己,然后,连贾素芬也一起除掉,如果他太早显示真实功力,贾素芬势必提高戒心,那他的如意算盘就打不通了。” “这是说贾素芬并不了解他真实实力?” “是的,方才我曾经点明她,她还不相信,以为我是故意挑拨离间哩!” “江爷爷,您一直被软禁在山洞中,这些,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他认为我已没法脱困,所以不怕我泄漏秘密。” 惠姑也学大人一样,轻轻一叹道:“这老贼,可真够阴险。” 江自强却目注司介侯笑道:“方才,你问我为何不乘机杀你,现在,我可以有工夫回答你了。” 司介侯冷冷地一笑道:“我正听着。” 江自强道:“五十多年的幽居,虽然使我消尽嗔念,淡尽名心,但五十年来,我并未放下这身功夫,如今,难得有你这么一位高手,让我印证一下,岂可失之交臂,所以,方才,我没有暗杀你,当然,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是我不屑于暗算伤人。” 司介侯冷冷地道:“还有吗?” “没有了。”江自强扭头向惠姑道:“小惠,剑来!” “是!”惠姑应声双手捧上长剑。 江自强屈指轻弹剑叶,道:“此调不弹久矣!司介侯,量天尺在你手中,用尺用剑,悉听尊便,但我要提醒你,这是生死之搏,可千万别藏私,你必须全力以赴,只要能够将我击败,我保证让你们父子俩和詹恨天等三人,平安离去。” 詹恨天插口道:“可以让我们联手吗?” 这时,杜少恒因服过石瑶姑所喂灵丸,并经过一阵子调息之后,已经复元,立即插口冷笑道:“卑鄙无耻的东西!” 但江自强却向他摆摆手,然后向詹恨天点点头道:“可以,可惜司大成己只剩下一条手臂,要不然,你们三个可以一齐上。” 司大成立即接道:“少一条臂膀,算得了什么,我还可以凑一份……” 司介侯截口道:“不!我一个人足够!” 甬道中传来戈敏芝的轻哼:“你很够男子气概……” 随着话声,只见戈敏芝扶着脸色煞白步履蹒跚的贾素芬,缓步而出。这情形,很显然,贾素芬的一身功力,已被废了。 惠姑飞迎上去,娇笑道:“江奶奶,您赢了?” 戈敏芝谦笑道:“赢是赢了,但赢得很艰苦,也赢得很勉强。” 但江自强却向她摇手道:“敏芝,别过来——所有现场的人,也请退到百丈之外去。” 话声虽很平和,但却意味着一场武林罕见的恶斗即将展开。 因此,所有现场中人,不论正邪双方,都如奉纶音似地,默然退到百丈之外。 江自强目注司介侯,淡笑道:“请!” “请!” 他们口头上很客气,但动作上却是一点也不含糊。 司介侯的“请”字出口,已剑化精虹,身剑合一地,向江自强疾射而来。 江自强朗笑一声,也是剑化精虹,腾升三丈有奇,避过对方的锐锋,以居高临下之势,俯冲而下。但司介侯也以尺许之差避了开去。 接着,但见两道精虹,有如暴风雨的闪电,在交织着,追逐着,片刻之后,已经分辨不出谁是谁了。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精彩恶斗,双方使的是最上乘的驭剑术,但双方都明白对方的厉害都避实就虚,不肯作正面接触。 因此,除了剑虹追逐时所发出的破空锐啸之外,听不到一点儿别的声音,只有那森寒剑气,使得远在百丈之外观战的人,也感到寒意难忍。所有旁观的人都目不稍瞬地注视着那两道精虹,深恐一眨眼就会失去精彩情节似地。 石瑶姑禁不住轻叹着自语道:“幸亏这是这石洞中最开阔之处,还能勉强够他们周旋,否则……” 她的自语未毕,斗场中已有了急剧变化。 两道精虹,已只剩下一道,而那剩下的一道精虹,却成一道半弧,向旁观的人群中疾射而来。由于目不暇接中,不知那剩下的一道精虹是谁,也不知其意图何在,因而引起一阵惊呼和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