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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战告捷 梦远,中原正逢秋; 千里江山变颜色,荒草齐天尽枯骨,愁在人心头。 这是闯王李白成血洗河南后的写照,也许是山河变色触怒上苍,中牟县境的黄河突然改道而发大水,淹没下游中的几个县。 这也正应了那句俗话:祸不单行,因为就在第二年夏秋间,蝗虫成灾,赤地千里,一群群一堆堆遮天盖地的蝗虫,把田里的庄稼一扫而空。 田里空了,但人们的肚皮不能空,于是大批难民奔他乡,那时候换儿果腹早已不是鲜事。 一条黄土大道,蜿蜒的向西边伸去,隐没在凄凉的秋日落霞中,一场大雨,给行路人带来不便,不旋踵间云彩又满天,令人有着无可奈何的感触,这时候天也快黑了…… 苍天的调侃,人无奈何,跨坐在黑卫上的黑牡丹,扭头望一望镶着银边的乌云,露出一个苦笑,心中琢磨,今晚该宿何地呢! 绕过一座山岗,黑牡丹轻身提纵,人已立在驴上,她手搭凉篷,遮挡住山头洒下来刺目的霞光,四下一瞥,不由一喜,双腿一分,然后又坐在黑卫背上。 于是她不再继续沿着大道驰下去,一拦丝缰,偏入路旁小道驰去,就沿着这条小径越过一丛大部份都已枯秃的矮林,又转过一段乱石迷离的荒野,一直绕向那边起伏的岗陵中,那儿正有一座红墙绿瓦大房子,半隐在一片巨竹林中。 黑卫蹄声“得得”有致的敲弹在碎石小道上,一对特长的驴耳直不楞的竖着,两个大鼻孔,不时的怒哼一声,似在发泄着它的驴脾气。 黑牡丹姓什么? 黑牡丹是什么来历? 这些似乎对人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一身打扮,一件黑披风下面,露出一双黑皮快靴,黑裤腿塞在快靴中,如果退去黑披风,短札上衣也是黑的,就连那块盘包秀发的丝巾,也全是黑的,甚至背上的宝剑剑鞘也泛着紫黑色,然而衣着虽黑,但她那露在外面的一张脸蛋却见粉白中微露淡红,柳叶眉弯如新月,杏仁眼秋波荡漾,樱桃小口上面笔直的一个俏鼻子,真是蛾眉曼彩,撩人遐思,即使她那一双纤纤玉手,也被她的一身黑色装扮,衬托得柔柔动人。 小迳自竹林中穿过去,黑牡丹这才发现原来是个大庙。 黑牡丹来到庙门前的一个小场子上,庙门中立刻跑过来四五个灰衣短札汉子: “姑娘,你怎么一个人也敢在路上走,也不怕被那帮土匪撞上。” 跳下黑卫,黑牡丹浅浅一笑,露出两个迷人酒窝,道: “可是那赤眉寨的曹大胡子?” 可不是嘛,那个姓曹的王八蛋,领了一帮人,正堵住通往南阳府的大道,对过往客商大小通吃,连我们运灾粮的也下手拦劫。 黑牡丹这时已把她的黑卫拴在厅门的石桩上,闻言一怔,暗忖这曹大胡子不知是不是自己要找的曹彪,当下沉着道:“许昌一带,正有许多灾民等着救济,难道你们不会对那曹大胡子说,这些粮食是救灾民的?” “怎么没有,可是姑娘你猜那王八蛋怎么说?他说他就是没饭吃才干土匪的,所以他就是灾民。” 黑牡丹走入厅里,这才发现一间大厅里正躺了十几个身受刀伤的汉子,正有一个身穿蓝长衫的老者,在忙着指挥几个汉子替受伤的人包扎,那老者一见进来一个黑衣姑娘,先是一楞,立刻又一手撩起长衫下摆,迎着黑牡丹走来,木然的问道: “姑娘你是……” “天快黑了,我是找地方歇脚的。” 老者伸手一让,道: “那就随便找个地方歇着,明日一早跟着我们走吧,路上也有个照应。 所谓照应,当然是他们顺便照应黑牡丹,因为她是个女流,在这种荒年里,一个女流怎敢行走山道。 黑牡丹浅浅一笑,环视一下厅内四周,沿着四周墙边,正歪歪斜斜的躺了三十多人,每个人身边还放了一把钢刀,只是十几个受伤的,全都躺在神案前面的地上,哼哼哎哎的低声叫着。 “姑娘,你凑和着填填肚子吧。”老者在神案上一个布包里,撕下一块鸡和面饼,递给黑牡丹。 黑牡丹没有接,摇摇头一笑: “我带的有,不过我倒想问问,那曹大胡子是个什么样人,他手下有多少人马,还有那赤眉寨在什么地方?” 老者一捋山羊胡子,对黑牡丹看了又看,立刻叫道: “仁豪,你过来!”一面对黑牡丹笑笑道: “被抢的时候,我被吓糊涂了,可是我的两个儿子与曹大胡子交过手,如今小儿仁杰受了伤,呶!”他指着过来的大儿子:“这是我大儿子何仁豪,你问他就知道了。” 何仁豪看了一眼黑牡丹,心里直觉得这么年青漂亮的姑娘家,却穿了一身黑衣裳,真是可惜,但不知她是干什么的。 “姑娘,你要知道什么?” 放下行囊,抽下宝剑,黑牡丹笑对老者道: “我不耽误你的事,你去照顾受伤的吧。”这才对一旁的何仁豪道: “你们这是哪里来的,可是去运粮救灾的?” “我们是北面来的,就是内乡以北的何家集,我爹何浩然,在何家集被人称做何大善人,这次听说南阳府以东饿死了许多人,才开仓装了一百石粮食,准备送到灾区,哪想一到了赤眉寨,早被那曹大胡子运上了赤眉寨去了。” 黑牡丹一听,贝齿格格响,略一沉思,当即道: “这么办,你去算算看还有多少人可以冲锋陷阵的。” 何仁豪双眉打结,一脸迷惘: “姑娘的意思……” “帮你们把粮食夺回来。” 何仁豪微微摇摇头,道: “姑娘,你在说笑,以我看,曹大胡子往你面前一站,就会把你吓哭,呶!”何仁豪指着大庙正门右边那个虬胡黑门神: “看到没有,曹大胡子就是那副德性。” 黑牡丹故意一笑,举头一看大殿梁上面,垂着一根绳子,大概是用来挂宫灯用的,如今宫灯不知被何人取走,但那绳子却自梁上垂下不过二尺长。 突然间,只见堂中黑影一闪,黑牡丹竟然旱地拔葱,弹腿上跃起两丈用余,半空中一扭腰,脚尖一钩大梁,只一缓间,人又飘落下地,不偏不倚,仍然站在面色大变的何仁豪面前。 何仁豪抬头看,却见面前这位黑衣姑娘的小黑包裹,正稳稳妥妥的拴在那根绳子上,尚自晃荡不已。 “好!”一阵拍手声与叫好声。 老者何浩然看的真切,笑呵呵的赶着走来: “姑娘,真是看不出,竟然是一位身负绝学的红装季布,巾帼英雄,老朽等人有幸,灾民们有幸了。” “老丈不必谬赞,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一个咯蚤顶不起一张床单来,要破赤眉寨,总还得要大伙合计。” 何仁豪一抱拳道: “姑娘说的不差,总不能眼看着姑娘一人去拚命,岂不使我等须眉愧煞!” 有几个年青壮汉这时候也走过来,争看黑牡丹的风采。 黑牡丹一笑不作女儿态,大方的对何仁豪道: “我已思得一计在此,你们伤了十多人,不妨等到明日晚上再行动。” 于是,她款款的席地而坐,在她的四周坐了二十多名健儿,全在听她的解说,当然何浩然也在细听…… 但等到黑牡丹话一落,何浩然第一个反对: “不妥不妥,这太冒险了,太危险了!” 微微一笑,黑牡丹道: “赤眉寨中赤眉贼曹大胡子,并不放在本姑娘心上,你们只管照计行事,但却千万记住,在未见火光之前,绝对要把自己掩藏好,以免露了行藏而打草惊蛇。” 何浩然摇着头,但却勉强的对黑牡丹一揖,道: “姑娘,老朽先代那些嗷嗷灾民向你一拜,你受了吧!” 黑牡丹急得双手一挡,道: “何老丈,你仁民之心不比我小,正应受我一拜呢!” 夜,带走了人们宝贵的时光,却留下抹之不去的烦恼与痛苦,而烦恼是不分贵贱与贫富的,当然谁也免不了痛苦,因为只有神仙才没有烦恼与痛苦。 黑牡丹全身裹着披风,外加一件薄毯子,斜靠在面目全非一丈高神像一侧,她鼻息均匀,一脸安详,甚至还有着微微笑意,也许她体会得出:神仙无妙方,只知欢乐不知愁的意境吧! 就在第二天过午后,黑牡丹又跨上黑卫,离开了这座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号的庙,临行,老丈何浩然忧戚的对黑牡丹道: “姑娘,你可要多加小心啊!” 小嘴一咧,露出一口比她那粉脸还要白的贝齿: “谢谢老丈。”转头对何仁豪嘱付道: “天一黑,就把人拉到赤眉寨附近隐藏起来,咱们这是里应外合,切记一切照上面说的办,绝不能存着妇人心。” 何仁豪忙道: “姑娘尽管放心,姑娘既能大义勇为,我们岂能坐视苟安,自从听了姑娘的话,十几个受伤的也全要豁着干了,如今俺们这儿可没有一个孬种,你就等着瞧吧!” 拉住黑卫丝缰,何浩然意气昂扬的道: “我也同大伙说的很清楚,把握住这次机会,托天之幸,靠姑娘的力量,一举抄了曹大胡子老窝,也免得一旦他成了气候,连我们那些小市镇全得被他啃噬。” 黑牡丹缓缓的向大庙前站着的三十多个健儿挥挥手,却见一个虎臂熊腰的大个子走来,一巴掌拍在胸脯上: “人争一口气,佛要一炉香,老子就不信他曹大胡子那群王八蛋是阎老五派来的无常鬼,今晚不叫他们知道我屠户刘大的厉害,我就是姑娘你这驴屁眼里爬出来的。” 面露笑意,黑牡丹抖缰催动黑卫,朝着竹林小道驰去。 *** 赤眉寨地处八百里伏牛山的南面,远处是崇山峻岭,白云附巅,附近岗陵绵延数百里,赤眉寨正就在一座山岭下面,有一条蜿蜒小河,绕过这座山岭流向附近的白河,也流过通往南阳府的一条官道。 赤眉寨附近荒林遍野,怪石嶙峋,尤其在进入赤眉寨那条羊肠小道时候,一连要绕过三四里的老松林,松林中狮虎没有,却是常有野狼出没。 黑牡丹进入这座老松林的时候,从西山峰巅上直往山后滚的阳光,已是了无热气,淡淡的山风,从山谷中送来,使得黑卫上的黑牡丹有着舒适感。 突然间,老松林中有人大吼,直如空谷回音: “干啥子的!” 微抬眼皮,发现小径上窜出两个手持长矛的喽兵挡住去路。 “俺是来投靠曹大爷的。” “看黑驴上是个背插宝剑的黑衣妇子!”一个微胖短须喽兵笑道: “我的妈呀!她是个女的。” “我不是你妈,我叫黑牡丹。” “奶奶的,我知道你不是我妈,碰面就占老子便宜。” 一旁另一个喽兵肩头碰了一下那微胖喽兵,眦牙咧嘴一笑,道: “寨里阳气太盛,难得这位黑姑娘到来,咱们得陪她进寨子禀报一声,你说是不是!” “对对对,黑姑娘你这里走。” 黑牡丹神情木然,冷冷的一点头,跟在二人身后直往松林深处驰去…… 一路上,两个喽兵嘻嘻言笑,浑话不断,黑驴背上的黑牡丹差一点没有扑过去掐死他俩,人的嘴巴两片皮,尤其干上土匪的人,他们的那张臭嘴为了配合两手的血腥,总会陪衬上几句肮脏话馊秽语,用以提“高”他们干土匪这一行的身份! 一行穿过松林,又绕过一块大岩石,开始向山道上走去,渐渐的怪石林立,层峦叠嶂中,只见峭壁悬崖,气象万千,但谁会想到就在这形势险恶的深山中,竟然窝了一批掠夺杀人的土匪! 深入山谷中,不过三里纵深,黑牡丹已发现迎面山腰里一排长约二十丈长的木栅挡住上山小径,木栅甚高,寨门口正有两个喽兵,各端着一根红缨长矛望着走近的黑牡丹三人。 就见那个微胖喽兵,一步走三步纵的冲到寨门边: “是个姑娘家,来投靠寨主的。” 黑牡丹跟着二人直到寨内一座大草屋前面,才翻身下了坐骑,早惊动了正在附近各草屋中吃饭的一众喽兵,大伙端着大饭碗,全都围了过来。 黑牡丹冲着人群一笑,心中可在琢磨,大约这帮士匪还未成气候,不会超过八十人,像这种小股土匪,在这八百里伏牛山区里,少说也十多股,怕的就是他们若把力量扭结在一起,地方上就要劫数难逃了。 突然间,大草屋里一声雷吼,当门走出一个彪形大汉,只见那大汉生得十分威猛,豹头环眼,大蒜鼻子有些扁平,绕腮大胡子把一张血喷大口衬托向像个血盆,噗噜噜的一件宽松裤子,上身披了一件短挂衫,没扣上扣出露出前胸一丛黑茸毛,两只短袖伸出来一双肌肉堆起的双臂,黑不溜秋的一层汗毛,见了阶下的黑牡丹,两只扇般大手,不知搁在什么地方才妥当地直搓着: “大姑娘,你是打从哪儿来呀!”他这一开口,露出一嘴各不相干的黄牙齿。 “我从黄泛区来。” “干啥子的?” “原本是跑江湖卖艺,可是连年闹灾荒,眼见一天三餐变成两顿,干的又成稀粥,只好来投靠你曹寨主了。” 双手抚摸着鼓胀的肚皮,仰天哈哈大笑,曹大胡子迈步走下台阶,像替人看麻衣相一般,直把黑牡丹细看个够,且又不住的点头道: “成成,不过……俺看你长得这么标致,不会像个饿过肚皮的人,敢莫是来诳我吧!” 黑牡丹双眉一扬,淡然: “曹寨主,我一路从黄泛区来,就听人说你大寨主是个英雄,如今一见,多少有些令人失望。”一边拉着黑卫准备调头离去。 暴伸右臂,曹大胡子咧嘴一笑,拦住黑牡丹的去路: “你甭走啦,乖乖妞,就算你诳我,你又能把我曹大胡子怎么样?”回身走上台阶,曹大胡子猛的一转身,双手往他那水桶似的腰杆上一叉: “你一个女子,如今竟大着斗胆跑到俺这土匪窝里来投靠,一定有两下子,那就露两手叫俺瞧瞧。” 黑牡丹冷然问: “这也是赤眉寨的规矩?” “什么规矩?除了头顶上老天是老大以外,俺曹大胡子就是老二,在这儿俺说了算,你可不要忘了,有本事俺就请你站中央,没本事那就站两旁,俺这么一说,俺的乖,你该懂了吧!” 黑牡丹一笑,把黑卫牵到一边,缓缓走到场子中央,立刻引起所有喽啰们的围观,绕着台阶,连成一个大圆圈子,后面的还拚命往前挤,把个圈子愈挤愈小。 曹大胡子不由大怒,破口骂: “娘的挤个哈古景,还真以为人家大姑娘在耍把式呀,快去点几支火把来!” 天全黑下来了,赤眉寨的这片草场上面,却变得人潮汹涌,打情骂俏与品头论足之声,此起彼落,偶尔还会引起一次哄笑。 五六支熊熊燃烧的火把,把这方圆十丈的草场,照得通红,众喽兵在曹大胡子的叫骂声里,又纷纷向后退,挤挤蹭蹭的腾出一个方圆四五丈的圆圈子来。 黑牡丹伸手拔出背上宝剑,火把的照耀下,剑光泛青,冷焰逼人,只见她横剑齐眉,陡然沉腕,冲着台阶上的曹大胡子一礼,拉开一个起手式,开始舞动起来…… 初时也只在原地稍作比划,渐渐的只见碎芒激闪,有似烈阳下水面金星打闪,急骤处,碎芒一变而成一束束天边彩虹,那剑芒激起的啸声,挟着一股泛肌裂肤的威势,把围观的众喽兵,看的眼花撩乱,不觉纷纷后退。 黑牡丹一面挥剑疾舞,心中暗忖:如果这时候一举刺杀曹大胡子于当场,势必引起一众大小头目与喽兵们的围杀,情势上一定不利,而且天才黑下来,何老丈那帮人不知摸进这赤眉寨附近没有,万一接应不上,自己必将处于险境,虽说自己不惧,但终于事无补。 心念间,黑牡丹决定放弃当场刺杀曹大胡子的想法。 这时候黑牡丹正舞到分际,突听她怒叱一声,一个鹞子腾翻,半空中就听“嚓”的一声,一支火把已被剑锋扫落地下,那跌在地上的火把头尚未熄灭,黑牡丹已倒翻到另一火把前面,持火把的人才一怔间,火把头也被削落在地,转眼间六支火把全被她削落熄灭,于是又是一个飞云纵,黑牡丹已轻飘飘的站在场中央,她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何止是震惊住在场的众喽啰,就连台阶上大刺刺的曹大胡子,也不由咧着合不拢的大嘴巴叫好不迭…… 就在一阵短暂的窒息中,闷雷一般的叫好声,突然间爆发开来,声震四野而荒谷回荡,久久不绝。 黑牡丹收住势子,冲着曹大胡子倒剑一礼,反手把剑又插回剑鞘,跨前两步道: “雕虫小技,难登大雅,寨主你多指教!” 曹大胡子扑扇着巴掌,有如一头老猩猩般“叭…叭…叭”的拍着,道: “俺的乖,有这么大本事,还会饿肚皮,你这不是在糟踏这身绝学嘛!好!俺就收留你,这事不过还有得商量,等我琢磨琢磨看能给你弄个什么样的交椅坐坐!” 其实曹大胡子心中早有了安排,只是他的那种安排,却不便于当众宣布。 别以为曹大胡子四肢发达,但头脑却不简单,是所谓的粗中有细型,表面上装成一付不懂情趣的端着山大王的威仪,骨子里活脱一头发情的野熊,只是他强自按捺着那股子贪婪,色急的邪恶丑态。 曹大胡子一手搔着胡叉子,对着一众喽兵喝道: “已经刹戏了,你们娘的还围在这干鸟,难不成还要吃人家一口啊!”一面更提高声音,道: “送坛酒来,再叨拾几个菜,我得陪咱们这位新加入的黑姑娘喝个见面酒。” 黑牡丹摇手又摇头: “我不喝!” “为啥不喝?”曹大胡子楞不叽的问。 黑牡丹指着正在离去的一众喽兵,提高声音道: “有酒大伙喝,有肉大伙吃,我才到赤眉寨,既未有名份,又未曾立功,怎可先吃肉喝酒而不管别人眼红?所以这顿酒我不喝。” 仰天哈哈大笑,曹大胡子伸出似棒槌般的手指头,指着黑牡丹道: “真有你的,你这是到我这赤寨上来修行的,也罢,今晚我反常,一切全听你的。”说着高声叫道: “王八蛋们全听到了吧,你们他娘的这可是秃子跟月亮,顶着光了,还不赶快谢谢人家!” “谢啦!黑姑娘!”谢声此起彼落,曹大胡子却直乐哈,因为他也正在面前这个黑绵羊的身上下功夫呢,只等到时机成熟,曹大胡子自然会理成章的披上虎皮,一口就把这头黑羊吞吃下去。 于是,就听他又高声叫道: “一间屋子里拿一坛,喝光了早些困,赶着明天还要下山做买卖的!” 在他曹大胡子嘴巴里所说的买卖,自然是净赚不赔的打劫行动,但天下没有一个干土匪的会承认或说出“抢劫”二字,曹大胡子自不例外。 终于,欢笑嘻骂声分散在大茅屋迎面草场边的几间茅屋里,对于这些山里的土匪而言,平时喝酒,那是唯一排遣枯燥生活的方法,否则也只能等到分了银子赌上几夜。 酒的力量,驱散了草场上的一群喽兵,曹大胡子吩咐把黑牡丹的黑卫牵到后寨去,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一般,竟然弯腰打着哈哈: “姑娘,你请屋里来坐,我得把二寨主介绍你认识。” 黑牡丹登上台阶,跟着曹大胡子进入大茅屋里,还真令黑牡丹大吃一惊,因为她发现这间大茅屋里的一应家具,十分排场,四把太师椅红净净的,椅背中央还镶着溜圆的一块白玉,正中一张四方桌,桌周围全刻着花样,两盏玻璃穗子宫灯,把个大厅照得铮光发亮,地面上有些潮,但却铺了一张虎皮,令黑牡丹直觉的有些暴殄天物之感。 这时候有两个年纪不过十几岁的小喽啰,早把杯筷酒菜,叨拾在桌子上,正有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的矮胖汉子,笑眯眯的迎了上来。 “呶!他叫‘金钱豹’金七,是我这儿的二寨主。” 黑牡丹仔细看,发现这姓金的肥头大耳,哪会像一头豹,倒很像一头猪,尤其那一付猪泡眼与厚嘴巴,叫人觉着他该是干杀猪的才恰当。 “金钱豹”金七一见黑牡丹的模样,口里直往外淌水,涎着脸道: “姑娘早饿了吧!咱们这就陪寨主一同喝一杯!” 曹大胡子不以为然的道: “我说金七呀!酒还没喝你就醉话脱口,人家姑娘新来是客,该咱们陪姑娘喝一杯才是呀!” “对对对,我金七除了吃喝耍耍大爷以外,连句人话也不会说,姑娘可甭生气哟!”一面金七的两只肥厚肩头还尽在抽动着,露出一付馋相来。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黑牡丹送到那红木方桌的上位坐定,两位寨主却分坐在黑牡丹的左右两边。 黑牡丹看得真切,端在桌面上的用具,全都是银子打造的,不问可知准是抢来的东西。 有酒有肉,黑牡丹也不客气,一迳的照吃浅饮,却是曹大胡子与金七二人,在劝过黑牡丹喝酒后,立即对饮起来,醇酒加美人,两个人好不乐哈…… 眼看着酒已喝了大半坛,突听曹大胡子对金七道: “明儿一大早,你把人拉到通往镇平的八里岗去,听说从老河口那面会有一批粮食杂货经过,可不比前几天何家集的光只有粮食。” “金钱豹”金七一听,心眼里立刻在打转,娘的,你曹大胡子一放屁,老子就知道你是吃的米或是面,眼下你这是在赶我走哇。 金七尚未反应,曹大胡子又道: “我说金七呀!你看我曹大胡子都三十几了,是不是该讨佣压寨夫人呀!” 哈哈一笑,金七放下杯子道: “寨主,八成你是看上人家这位姑娘了吧,成!就让我来做个现成媒人如何?” 黑牡丹一听,几乎把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全呕出来,一阵强压,才算憋回去。 她那里胀得通红,曹大胡子二人还以为她害臊呢,乐的直笑: “咱们这就说定了,明日你下山做买卖,就顺便找个机伶的,溜进县城去,替我帮办些结婚的东西回来,去吧,早些睡下吧!” 金七直拿眼睛看着黑牡丹,一付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走出大茅屋去。 毛茸茸的大手往黑牡丹的手臂上轻轻一拍,曹大胡子嘻嘻笑着道: “咱们也甭吃酒了,跟我到内屋里去,我给你看几样东西,那些可是很少人看到过的呢!”一面抓住黑牡丹的手就往大茅屋中隔的卧室拖拉。 黑牡丹一直不多说话,这时只得跟着曹大胡子进入一间大卧室里,只见这卧室里摆设得十分华丽,一张与厅上同样的红木方桌上,一只银盘中放着一套光闪闪的景镇瓷茶壶与杯子,一支高脚油灯,自灯罩中熊熊往外冒着火苗,靠里一张铜罗帐床,锦衾绣榻,何异温柔之乡,却都糟踏在一个土匪头儿手里,对于室中这些家具而言,怎么也料不到竟然会摆设在深山的茅草屋中,成了不伦不类之物。 翻开床单,曹大胡子自床下面拖出一只大木箱子来,又从裤带上解下一把钥匙,很快的把那大木箱打开来。 于是,黑牡丹真的直眼了,因为那里面堆放的全是黄澄澄的金子,珠玉玛瑙为数也不少。 曹大胡子左手塞在右肋下,右手搔着胡叉子,笑道: “本来这些全是我曹大胡子一人的,如今却成了两个人的了,你猜那个人会是谁?” 黑牡丹岂不知之理,只是她却轻摇着头。 “我的乖乖,当然是你呀!你只要成了我的压寨夫人,哪个龟孙王八蛋不分你一半。”他似是觉得不太妥,当即又指一箱宝物,又道: “娘的,全给你了,我一个也不要!” 黑牡丹一笑,回眸望望窗外,外面月明星稀,再细听对面各草屋,声音似乎也小多了。 当正要回身时候,不防曹大胡子大手一闪,自己背上插的宝剑,已被他抽在手中。 黑牡丹一惊,却不敢露出紧张,只木然的望着曹大胡子,却听曹大胡子笑道: “咱们这算是进入洞房了,哪还有新娘子揣刀带剑的。”说着话,把黑牡丹的宝剑悬在床前铜栓上面,回身又道: “你说吧!赤眉寨的压寨夫人你干不干?” “我记得你说过,上天是老大,你是老二,赤眉寨你说了算数,既然这么说,我也只有点头的份了。”黑牡月说着,人就慢慢往挂宝剑地方凑,不料曹大胡子一高兴,竟然双臂箕张,拦腰一把抱住黑牡丹,腥味十足的大胡叉子,配合着各自为政的一口黄牙,尽在黑牡丹的颈上与脸上狂吻猛啃,一面还呜呜呀呀的道: “我的心肝呀!打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咱们这姻缘前生订,今世凑一起,他娘的我不干这鸟寨主了,我要领着你去过好日子。” 黑牡丹甩肩挣扎,发觉曹大胡子有一股难以抗拒的蛮力,不由大惊,自然的伸拳擂向曹大胡子背上: “寨主,就算我嫁你,可也还未成亲,你何不放尊重些,需知我也是好人家女儿呀!” 酒力加上蛮力,曹大胡子岂肯轻易放手,他如今已是馋状毕露,喉头“呱嘟呱嘟”作响,再加上他已披上了虎皮,欲火燃烧中,岂肯放过怀里的绵羊,那种不透人味的凶邪丑态,逼使黑牡丹眼眶泪水几乎落下来! 任何人,尤其是女人,一旦处在这种情势下,只有冷静的思忖对策,或可逃过一劫,但说之容易做之难,因为连黑牡丹这位身负绝学的女子,这时候也有惊慌失措感。 虬髯大汉曹大胡子狂吻呓语中,微启虎目,身前不正是销魂之地的大铜床吗!那不也是迈向温柔之乡的地方! 只见他腰杆一挺,把个惊悸而又无从使力挣脱的黑牡丹,双腿抱离地面,“膨”的一声,奔向“阳台”! 黑牡丹如今连挣扎的力量也没有了,她脸色铁青,身子微抖,因为她发觉曹大胡子有着某种程度的虐待狂,因为他对于女人的挣扎与无奈有着极大的满足感! 于是曹大胡子哈着酒气的大口张开来,猛低头,死死啃住黑牡丹的上衣领口,下身早把黑牡丹的两腿分家,一伸手就要撕扯黑牡丹的裤子,一面从鼻孔里狮吼着…… 突然,黑牡丹沉声叫道: “曹彪!” 爬在黑牡丹身上的曹大胡子一哆嗦,口中吐出咬的衣领口,暴睁双目: “你怎么知道俺的名字?” 黑牡丹藉机双手去推曹大胡子,却发觉曹大胡子仍使劲抵住自己不放: “放我起来再说!” 一语提醒曹大胡子,一低头又咬住黑牡丹的衣领口,“呜呜”的狂吼道: “有话等咱们完了终身大事再说也不迟!”曹大胡子可真够老于此道,他一口咬住衣领,右手一把抵住黑牡丹的左手臂,左手却一把拉住黑牡丹的黑绸裤子,“嘶”的一声,已是拉开一段,而露出里面的粉白亵衣小裤…… 于是,黑牡丹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紧要关头,却突然定下心来,因为她要追寻搏杀的仇人,就在她的眼前,甚至就是死命的压在自己身上的…… 黑牡丹右手悄悄自发髻上拔出一支银针,那根针绝不是也不像发簪,银针长约两寸,上面泛着青紫,她凤目下视,咬牙切齿,觑准曹大胡子的后玉枕穴上,把全身力道全运在右手五指,狠命的刺进去……狠命的……那根针就在曹大胡子凸目弹跳的一瞬间,没入曹大胡子的后脑里…… 原来他以为黑牡丹的黑裤已破,大门即将为他曹大胡子开放,所以自动放弃挣扎呢!但他再也想不到,永远也想不到黑牡丹把力道全用在右手。 看上去就如同鼾睡的样子,曹大胡子仅仅就那么一抖颤间,连哼也未出口,就一命归阴。 双手合力一推,黑牡丹腰杆一扭,已把曹大胡子推落在床前那只未曾盖上的宝箱上面,他死在女人怀里,却又躺在一堆黄金珠宝上面,也许阎王老子或阴司小鬼们不会找他的麻烦,因为他名符其实的沾着一身铜臭进入丰都城。 黑牡丹翻身弹起,急忙把自己的裤子端正好,取过自己的宝剑,一低头,发现曹大胡子那张脸全变了样,他双目突出在眶外,嘴巴开得可以塞入拳头,一脸胡叉子却根根直竖,原本黑红的大板脸,却变成了乌紫。 一咬牙,黑牡丹“哦呸!”一口痰吐在曹大胡子身上,跟着一剑,斩下他的首级,然后轻推后窗,把那箱金子珠宝移到窗外的岩石下面藏好,这才又翻进大茅屋中,伸手摘下油灯,燃起一把火来…… 天干物燥,山风助威,大火直冲霄汉,等到外面喽兵发觉失火,赶紧扑救,不料另一面茅屋也燃起来。 这时候“金钱豹”金七提着裤子大声吆喝着: “着了道了!一定是那个贱女子捣的鬼。” 半山腰茅屋着火,连提桶水也不方便,不少喽兵自顾扛出自己的东西,眼巴巴望着大火发楞…… 突然间,金七暴喝怒指的骂道: “果然是你这个贱货在弄鬼,围起来杀,把她剁成肉泥,替寨主报仇!” “金钱豹”金七喝声一落,早有喽兵从搬出的行李中抽出钢刀,发一声喊,把黑牡丹围了起来。 黑牡丹一声怒叱,只见她双臂分扬,腾跃上翻,有些乘风起舞在野火营中的味道,眨眼间人已飘向半空,长剑暴发出一溜冷焰,在她那黑衣的飘如流云中,宛如西天乌云闪电,把人们的眸瞳撩拨得连连眨巴…… 于是一阵撼人心弦的凄厉狂叫,挟着数蓬血雨,暴发在熊熊火光中,四五个喽兵,正抛刀哀号着翻滚在地。 “我操你八辈子祖奶奶,金爷活劈了你!”就见金七挥动一柄大板斧,一冲而上,他身若幽灵般,大板斧涌起一股冷电激流,疾不可言的卷劈向黑牡丹。 黑牡丹想不到金七这种胖嘟嘟的猪样,动起手来十分俐落,当下不敢稍慢,一闪身,斜出五步,旋动间,手中剑怒指南山,笔直的奔取金七咽喉…… 于是两个人缠斗在一起,几十个持刀喽兵,挥刀在一旁呐喊助威…… 就在这紧张关头,突听寨门外喊声大震,不少人狂叫: “不要放走土匪呀!” “杀!” “官兵来围巢土匪,不要叫他们再逃跑了!” 于是,大寨栅门“膨”的一声,早被斩倒地上。 “金钱豹”金七正拚斗中,闻声一窒,黑牡丹早一剑劈去,“咻”的一声,几乎把颗肥脑袋砍落在地。 众喽兵闻听来了官兵要围剿他们,不少人从后寨往绝岭上爬着逃跑,一部分顽强的,正要挥刀围杀过去,却早被黑牡丹挥剑劈杀十多个。 于是何仁豪右手挥刀,振起左臂向后面的人群高声道: “兄弟们!杀!” “杀!”众人响应着,声震河岳,气冲云霄,高山也为之动容。 喽兵们一看寨主与二寨主全都死于黑牡丹之手,又看到寨门倒塌,潮涌似的冲来一批死士,无不大惊失色而斗志全消,似风卷残云,又如秋风之扫落叶,转眼间所有喽兵,除了死伤的,全都翻山越岭,逃得不知去向。 等到何仁豪等四十多名健儿冲到大火燃烧的寨中时,草场上只有黑牡丹一个持剑卓立在火光中,她那种巾帼英雄的风姿与威仪,着实令何仁豪等一干人打自心眼里佩服! 黑牡丹当即高声道: “救火,快把粮食全抢救出来!” 何仁豪立刻吩咐一众健儿,寻找赤寨藏粮地方。 真是托天之幸,原来寨中粮仓储放在远处靠山岩的一间草屋里,屋外面正停放着二十辆空车,却全都是何家集的推粮车。 拄着手杖,何浩然在几个健儿的陪同下,来到黑牡丹的面前: “女侠!你真是女中豪杰,请受老朽一拜!” 黑牡丹一把拦住,道: “何老丈快跟我来!”说完转身朝着正快燃烧完的大茅屋后走去。 何老丈立刻跟在她后面。 二人来到靠岩边的下面,黑牡丹指着一个大木箱子: “这里面全是金子珠宝,如果运出去变卖,足可救活一方之人,你就快叫他们好生装上粮车运往南阳府去。” 掀开箱盖,何浩然怔住了,比之他自己的收藏,不知又多了几倍。 终于,何家集的赈灾运粮车又上道了…… 只是车队后面又多了一个骑黑卫的黑衣女子,而车辆上面,更捆了一箱价值连城的宝物。 何浩然走在黑牡丹旁边,笑问: “女侠,那曹大胡子被你铲除,俺们这一带地方可以过太平日子了,真不知该怎么的感激你。” “我杀曹大胡子,是为了报仇。” 何浩然一怔,问道: “你认识他?” “我不认识他,当时我还在师父那里学艺,不过这曹大胡子名叫曹彪,是李自成的一个悍将,我家全死在他手里,只有一个丫头命大逃出来。” 何浩然长叹一声: “姑娘,真难为你了。”一顿之后,何浩然又道: “等这次赈灾完以后,姑娘就随小儿住在何家集,你看可好!” 黑牡丹浅浅一笑…… 跟在黑卫后面的何仁豪有着期待感,如果女侠能住在他家,那该有多好。 又过了一天,车队已自镇平准备赶往南阳府去,但却不见黑牡丹的影子。 一个小二走到何浩然面前,递一封信。 何浩然接信一看,不由仰天长叹:“真女侠也!” 公鸡岭下,大青河上,正有一艘渡船顶着岭上洒下来的一片金阳在河面上移动,一个彪形大汉,头戴斗笠,穿一条宽松长裤,灰色背心,连扣子也未扣,露出一身堆起的肌肉,正挺胸哈腰把几丈长的大竹篙插向河底,翘着肥大的屁股,两只脚丫子施力的蹬着船边,把渡船撑向对岸,岸上,这时正卤集着大群挑儿抱子担行李的难民,焦急的等着过这大青河呢! 船快靠岸了,只见船尾坐一个灰布包头的大脚妈妈,正盘着膝头,手上拿了一支旱烟袋,一旁还放了一根玉米胡捻的火绳,望着岸上的难民直摇头叹气! 船在一块大木跳板前拢住,大块头船家把竹篙“骨噜噜”插在船头中央的船孔里把船稳住,腰带上抽出一条汗巾,抹去额头上汗水,扶着竹篙,吆喝着招呼岸上人快上船。 船尾坐着的大脚妈妈,早把旱烟杆挂在小臂弯,托了一个木盘子来到船边,样子是要收取过河费的,但奇怪的是船都坐满了人,她却一个铜子儿也未收: “阿壮,撑船了。”说罢,她又到达船尾坐下来。 船行河中,大脚妈妈对身边的一个妇人问道: “你们准备逃到哪儿去呀!” 那妇人背着行李,怀里还有个吃奶孩子,一边哆嗦着让孩子睡,边回应道: “老大妈,只好走一步说一步了!” “天灾人祸,民不聊生,乱世啊!”一个老人叹口气! 这一天大青河上的渡船,从破晓到黄昏,直把岸上逃难的人全送到河对岸,算一算总有个三四百人,是牛家母子在这大青河上未曾有过的最多一次,但也是他们取过河费最少的一回,因为,他们根本未曾收取分文。 当夕阳从公鸡岭对面滑下去的时候,牛大壮把船稳在岸边,望着像条巨龙般的一群难民发楞,牛大妈站在一旁边抽旱烟,道: “他们都是上集过来的,背井离乡,怪可怜的。” 说的也是,自从改朝换代以后,伏牛山区不知从那里冒出许多打家劫舍的土匪,扎寨盘踞,杀人放火,小村小庄的人,生存失了保障,不逃往他乡又能怎样? “噗通”一声,牛大壮跳到大青河里洗去一身汗臭,爬上来的时候,牛大妈递给他一个好大的杂面窝窝头,包谷汤在船后梢锅里,还未熬好呢。 “船老大,快把船撑过来!” 牛大壮母子望过去,灰濛濛对岸,正有二三十人向他招手,有几个不但招手,且还直跳脚,像是在破口骂。 于是渡船又撑过大青河对岸,牛大壮把船稳住,牛大妈却及时托个木盘子迎在跳板头上。 “老太婆,你要渡船费?”好长的一道刀疤,从鼻梁一直到左耳根,绕嘴短须,一直连到下巴,牛眼直瞪着挡他上船的牛大妈。 牛大妈不愠不火似笑非笑: “不错,每人十个制钱。” 刀疤汉子咧嘴一笑,那样子比哭还难看,拍一拍背上的大砍刀,牛眼一眯,道: “爷们出来是杀人的,没有带银子,赶着爷们回头来,你跟爷们上蜈蚣岭去取吧!” 牛大妈一声笑,道: “阿壮,把船撑回去。” 牛大壮拔出竹篙正要往岸边顶去,不料刀疤汉子“呛”的一声拔刀在手,挥刀向牛大妈劈去,刀疤汉子身后上四五个站在跳板上的汉子,也大声吼道: “杀了她!不长眼睛的老虔婆。” “叭叭叭”一连三声脆响,刀疤汉子连挥三刀,却全被牛大妈用手中木盘斜向一边,眼看着船就要离开岸边了,刀疤汉子一急纵身往船上扑去。 只听牛大妈一声“滚”,飞起一脚,把刀疤汉子踢落河中,她一手叉腰,挥着右手木盘厉喝道: “大妈玩刀的时候,你们还在穿开裆裤呢!” 眼看着渡船就要调头驶去,刀疤汉子全身湿透的爬上岸来,突听这些人的最后面有人喊道: “牛大嫂!你等等呀!” 船上的牛大妈一楞,心想这会是谁?于是她对牛大壮一摆手道: “停住!看看是谁在吒唬。” 天色已是灰中带黑,十丈以外就难以看清对面何人,这时候站在跳板上的四五个汉子全退到岸上,只见后面那人,急步来到跳板上,高声对三丈外的牛大妈道: “大嫂,我是赵二聪呀!” “呦!不假不假,是二聪,阿壮,快把他拉到船上来。” 牛大壮也粗着喉眼笑道: “赵大叔,你抓紧了。”就见牛大壮把那只长竹篙平伸到赵二聪的面前,明晃晃的篙尖闪闪发亮。 赵二聪双手急忙攀住竹篙,船上的牛大壮奋力一声“起”,像挑起一件衣服般,牛大壮已把赵二聪挑到渡船上。 赵二聪一落到船上,牛大壮急忙又把竹篙顶向河底,就要送赵二聪过河。 “等一等,总得把我那帮兄弟也送过河吧!” “二聪你……”牛大妈相当吃惊,因为才一年多不见,怎么二聪会落草为寇了。 一声无奈的长叹,赵二聪低喟道: “祖上无德我无能,上天又穷折腾,田里秧苗露个头,全都喂蝗虫了,大嫂,这些你也是知道的。” 牛大妈不悦,冷然道: “我爹给了你一身本事,打谱没叫你当强盗吧!” “我知道我不对,所以我埋了我娘,我媳妇,还有我那可怜的一儿一女以后,曾大老远的跑到师父坟头上跪了一天一夜。” 牛大妈黯然神伤,道: “何不去吃粮当差,就凭你那身本事,也不难找个小差事干干,何苦来当强盗干这缺德勾当!” 赵二聪冷冷道: “吃粮当差又谈何容易,大嫂我不说你还不知道,朝代一换,全是满人天下,再说比我年轻的人又多,人家不会要我这年近牛百的老人了。” 牛大妈有着无奈,当即道: “这帮人可是你手下?” 赵二聪点着头,不好意思的道: “不瞒大嫂,二聪早就看到你与大壮了,总想掩着面混过河去的,但是刀疤李不会说话,触怒了大嫂,不得已只好厚颜一见了!” 牛大嫂一听,当即问道: “你带着二三十人要往哪里去?” 半晌赵二聪不回话,牛大妈却并不放松,追问道: “可是今天过去的那帮逃难的?” 赵二聪扶了背上钢刀一把,又搓着双手。 牛大妈微摇着头,大不以为然的道: “二聪,你该知道阿壮他爹在世的时候,嫉恶如仇,提起中原一把刀,江湖上谁不竖起大拇指,你同阿壮他爹同门学艺,他爹死在流寇手中,死得人人叫好,一把大刀劈死攻城流寇上百人,虽说死在城门下,但他是为一城百姓而死,而你……” “大嫂就不用多说了,如今二聪已经披上一张强盗皮,干的就是杀人越货勾当……” “可是那群逃难的,他们离乡背井,挑儿背女,受那风吹雨淋之苦,临了还要被你们去洗劫,我说二聪啊,你才干了几天强盗,心真的全黑了?” 赵二聪冷笑道: “人生就是一场戏,不幸我赵二聪却扮的是强盗,干什么吆喝什么,牛大嫂你多体谅小弟吧!” “如果我做大嫂的替那帮逃难的向你这位山大王求个人情放他们一马呢?” 赵二聪就着牛大嫂身边,低声道: “大嫂,你可真是糊涂,逃难的人油水多呀!” “放屁,有油水还会在外乡逃?” 哈哈一笑,赵二聪道: “逃难的有两种人,一种是田里没收成,家里又缺银,不往外乡逃,只有等着饿死,另外一种人,家中有银子,却因荒年土匪多,一旦土匪上门,必然人财两失,他们不逃,难道等着被抢?” 牛大妈一听,冷冷道: “你倒是想得齐全。” 赵二聪多少还有些得意道: “既干强盗,多少总得研究研究下手的对象啊!” 望望岸上黑漆一片的二三十个携刀壮汉,牛大妈一咬牙,面露冷冽,道: “这么说来,你是一定要过河去抢了。” “不是去抢,是伸手去向他们中间多金的要一点,蜈蚣岭上几十口人,总得要吃饭吧!” 牛大妈暗中一咬牙,对船头发楞的牛大壮道: “靠岸,叫他们全上船。” 牛大壮一听,叫了一声: “妈……” “靠过去,你听到没有?” 于是,牛大壮急忙拔篙在手,又把渡船调头拢向岸边跳板靠定。 赵二聪咧嘴一笑,对牛大妈道: “大嫂,只等送过河,你同阿壮在河边候着,约摸着三更天,我就会领着兄弟们折回来,多我不敢说,只三二十两银子,二聪是一定要奉送给大嫂的。” 牛大妈没有回答,自己却退到儿子身边来。 终于,三十人携刀汉子全上了渡船,渡船挤得满满的,牛大壮喝叫着: “蹲下去!蹲下去不要动!” 牛大壮与牛大妈二人心里全明白,眼前可是一船强盗,虽说赵二聪算是自己人,可是人若干上强盗,那是六亲不认的,真正翻了脸,牛大妈心里有数,合着她与阿壮二人之力,不一定会是赵二聪的对手,到时候过河的那帮逃难的,还是不会幸免被劫命运。 于是牛大妈做了一个令人难以想像的决定…… 大青河的水,在夜间也会发出淡淡的绿色,一丈多深的河水,在这宽逾五十丈的河里,不时会翻出“嘟嘟”的水声,河底下的大头,夜里看来好像是许多阴司水鬼,伺机要拖人下水一般。 牛大壮奋力撑着船,上身一顶一撞的,配合着脚底板的移动,把渡船撑向河中…… 牛大妈拿着火绳,就着烟袋锅点,憋着大嘴巴,猛吸一阵,一翻眼,正瞧见那个被自己踢落河中的刀疤脸汉子,不由眯起眼冲着他咧嘴笑笑。 船中间,赵二聪一直望着这位牛大嫂,他心中相当明白,如果牛大嫂送自己一帮人过这大青河,那定是十二分的勉强之事,或许大家旧识,多少也带着些情面吧! 也就在赵二聪正想得出神,而船又行驶到大青河正中央时候,只见牛大妈长身一起,对牛大壮沉声道: “把篙带着,咱们走!”说完,“噗通”一声,当先纵入河中。 牛大壮抱起竹篙,也翻身投入河中。 只见他认的真切,竹篙一送一递,已把篙头递到水中牛妈妈的怀中。 水面上,牛妈妈只露出个头,而牛大壮却潜在水中走在河底,一步步的朝着岸边潜去……” 于是,渡船失去了主宰,船身打转,已不辨方向,朝着下游漂去,渡船上的赵二聪不由大怒,破口骂道: “娘的,人不亲土亲,土不亲故乡人,干啥子要在这大青河上耍我赵二聪。” 这时候一船三十人全慌了手脚,几乎把渡船晃翻,却被赵二聪喝住,叫大伙仍蹲着不动。 牛大妈站在河岸边,哆嗦着身子,对儿子牛大壮道: “赵二聪当上了土匪,这是荒年乱世造成的,我并不太责怪他,只是不该领着人去打劫逃难的,这就有悖天道了,我不能不管这档子事。” 牛大壮脱下身上背心,猛力把水扭干,替牛大妈擦着头上身上的水,边说道: “小时候我时常骑在赵大叔肩头上挤着看戏,怎么会想得到他当山大王,阿壮好难过……” 遥望着消失在河面上的渡船,牛大妈道: “约摸着他们怕要到石龙堰才能挨到岸边上去。” 而石龙堰,却远在三十里外的西乡城北面,不过牛家母子可清楚,这三十里水路有一半惊险万分,因为两岸全是悬崖峭壁,河道窄的地方,水流如万马奔腾,漩涡如百穴深渊,望之令人胆寒,何况他们坐满一船人而未有竹篙或木桨,如果撞上岩壁,必将是撞翻一船人,全作波臣去。 牛大壮母子二人一路走回公鸡岭下面的矮茅屋里,这地方母了二人已住了半年多。 这时候天刚交二鼓,牛大妈抽了一锅旱烟,躺在床上对牛大壮道: “带着一根绳子,连夜去把流船拖回来,不要忘了带把刀去,叫天岭那面有野狼。” 牛大壮一面应着,顺手在锅里拿了两个杂面窝窝头往怀里一塞,肩上挂着一根长麻绳,拎着刀回头对牛大妈道: “妈,我走了,你起来把门顶上。” 牛大壮离开公鸡岭沿着山边小径,朝着大青河下游走去,有时小径把他带向半山腰,也本想看看大青河上他的渡船,只是河谷中漆黑一片,因为天上的钩镰月,朦朦的被一层薄雾遮住。 山路是崎岖的,有些地方怪石峥嵘,举步艰难,当牛大壮赶到石龙堰的时候,四更已尽,天正黑得厉害呢! 沿着石龙堰岸边,朝着对面的怪石岸看去,隐约有条小船停在那里,牛大壮立刻下水游去,天也在剥白了。 当牛大壮爬上船,他看的真切,真是自己的渡船,只是有些地方已碰的面目全非。 于是他立刻把绳子系在船头拴上,就在附近伐了两根长竹竿,慢慢把船朝着上游撑去……只是在水流急河道窄的地方,他就得上岸去拖。 本来牛大壮二十三四岁,生得一付好骨架,臂粗腰圆,双手大如簸箕,伸出的手指头像小棒槌,一望就知孔武有力,六尺余高的个头,就那么叉腰一站,活像庙门上的把门将军,就只缺少一嘴绕腮胡子。 牛大壮似乎不知道什么叫累,当他啃完两个窝窝头以后,老远已望见了公鸡岭,他一高兴立刻跳上船去拿起竹竿,往前撑,一面敞开大嗓门唱起小调来…… “李闯王哟,那个闯王李呀! 你娘怀胎十月生不下你呀, 拳脚打你娘的肚皮呀…咳…… 十一月里,李寡妇憋的她放不出个屁, 十二月,李寡妇捧住肚皮干着急, 十三月,你娘尽说好听的,乖乖儿出来吧! 你这才呀…哎…… 慢吞吞爬出你娘的肚皮呀,咳……” 最后的那声咳,腔调甚高,韵味十足,不过这在当时甚是流行,因为传说中李自成是他娘怀胎十三月才生的。 渡船被牛大壮撑到岸边,河岸上早有许多人候着要过河呢,牛大壮当即把船固定好,抬头看看天,快正午了。 于是他跳下船来,一路跑向茅屋,边欢叫道: “妈!我回来了,快上船吧!” 门扉是开着的,牛大壮发觉茅屋里很乱,冲到屋外,不远处一棵大树下…… “妈!”牛大壮抱着沉重的脚步,心如鹿撞般狂奔过去,“哇”的一声,伏在牛大妈的身上捶胸顿足的痛哭起来!声音是嘶哑的,似在呼天!双手是颤抖的,似在抢地,于是山岳为之动容,而大青河的水也似在呜咽了…… 双手抱起尸体,牛大壮发觉血还未干,那要命的一刀是在脖子上,几乎把一颗头砍掉。 他把尸体抱进茅屋,平整的放在床上,牛大壮扶着床沿跪在地上,他哭哭停停,再抚摸着牛大妈的一头华发,渐渐的,他睡着了,因为他太累了,一夜末睡竟又遇上这种令人碎心泣血的事,他如何能支持得住? 也不知睡了多久,但牛大壮却在一片喊杀与嚎叫中醒过来。 长身而起,牛大壮挟着门扉望着大青河,正发现河岸上等着过河的人往四下逃散,那些已经上到船上的人,有不少被挤下河中,十几个挥刀壮汉,正追逐着人群东杀西砍,而河岸上已经躺下不少人了。 牛大壮一咬牙,抓起钢刀冲向河岸来,口中骂道: “娘的,杀了你们这群王八操的!” 他走地有声,山石被他踢得老远,看上去正像一头下山猛虎,狂吼着扑去。 他人一扑近河岸,正迎着四五个逃难的往他这边跑来,两个手持钢刀土匪,依旧是灰巾包头,足蹬草鞋,口中叫骂着追来,一见牛大壮扑来,不由一怔,当下高声叫道: “快来呀!姓牛的冒出来了!” 牛大壮咬牙切齿,双手握紧刀把,狂劈而上! 两个土匪似也不弱,一打招呼,对牛大壮来个左右挟攻,彼此呼应。 但他们忽略了牛大壮的身手,他除了跟他爹娘学过武功,自己又是天赋神力,加以个头大,只一刀劈过去,就听“呛”的一声,迎面那汉子的刀断了,人也被斜肩砍翻在地,他那落在地上的断臂,竟还隐隐带着几根断肋骨,赤红的心尚自在地上抖动不已。 牛大壮不等另一个刀落,“咻”的一声,钢刀暴斩,就听那人“猴”的一声,翻身丢刀就逃…… 随手抓起一块石头,牛大壮抖手向那人砸去,“噗”的一声,像是砸中一个沙肉西瓜,一股血雨,就在那人的后脑爆裂开来,牛大壮起步追去,却见那人已一头杵到沙滩里,动也不动了。 立刻间,又扑过来七八个,其中一个就是那刀疤壮汉。 不错,正是蜈蚣岭的大头目刀疤李,只见他一挥手,七八个喽兵立即把牛大壮围在中间。 牛大壮没有经过场面,一时间双手握刀不知向那一个劈砍过去。 却听刀疤李戟指牛大壮骂道: “王八操的,你可把大爷们整惨了,魔鬼崖,阎王滩,就差没把船撞翻,老子们正愁找不到你呢!”就见他手一挥,厉叫道: “大伙上,活劈了他。” 牛大壮手中钢刀一抡,嚎叫道: “是谁杀了我妈?说!” 刀疤李冷笑道: “你妈不上路,寨主送她去见你爹了。” 牛大壮一听,眼睛几乎憋出血来,他那浑厚的大嘴巴,直喘大气,自言自语道: “赵大叔!赵大叔!难道当了强盗真的六亲不认了?” 这时候正在追逐逃难人的五六个喽兵,也抹头围了过来,大家一见牛大壮,全都骂不绝口。 牛大壮抖着手中钢刀,不停的转变方向,那模样完是一付找人拚命的架式。 围的人圈子愈来愈小,十几把钢刀全对着他,如果这时候牛大壮要倒下去,必然会被剁成肉泥。 突然间,牛大壮狂吼一声,挥动钢刀往前冲去,他猛然发动,形同拚命,刀猛势沉,前面的几个喽兵还真叫他这种架式撼住而不敢轻试其锋,急急的往一旁闪躲。 却见刀疤李连窜带跳,挡住牛大壮去路,冷冷的道: “好小子,你想往大青河跳哇!” 其实牛大壮还真是打的这个主意,一旦他窜入大青河,眼下这帮喽兵就拿他没有办法,然后自己就会设法找上蜈蚣岭去,为妈报仇。 眼下刀疤李挡住去路,十几个喽兵又举刀砍来,牛大壮只得返身抡刀砍去…… 于是,刀光霍霍,刃芒连闪,一阵砍杀之后,牛大壮虽然又砍翻三四个喽兵,但自己臂上腿上也各中一刀,鲜血已把牛大壮的灰裤子染红一大片…… 这时刀疤李大声吼道: “看准了下手,看这小子有多少血好流!” 牛大壮真的到了捉襟见肘穷于应付的地步,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再说他还未曾与人交过手,眼下这种场面也还是有生头一遭,如果就此打住,成绩也还不错,只可惜十来个围住他的喽兵,全都像狼,因为你一冲杀上去,他们就躲,而后面的却又乘机递刀劈砍…… 眼看着牛大壮已处于难以应付地步了…… 这时候日正当中,上百逃难逃荒的人,早巳躲向附近山林中去了,看起来大青河边上,除了刀芒与喊杀声外,只偶尔可以闻到河面上的浪花声。 顶着阳光顶头风,大青河对岸山道边,踢踢弹弹的来了一骑黑衣姑娘,她胯下的长耳黑驴,正把它那驴头一点一点的往前伸,黑衣姑娘的额头上,汗珠子似颗颗珍珠,透着烈阳发出闪闪的亮光。 跨驴到了大青河岸边,正发现对岸刀光打闪,刃芒像河面上日光反射出的彩芒,隐约中还听到“叮当”撞击声。 黑衣姑娘一看,当即就在驴背上一声“得!” 就见那头黑驴竟然一下子冲往河中,向着对岸游去…… 有道是:驴怕鬼猪怕水。如果骑驴走夜路,突然间驴不走了,八成它看见那活儿子,这时候就算挥鞭打,它照样不听嚷嚷。当然猪最怕水,因为它已经够肥实了,如果再喝上一肚皮水,岂能活命。 虽然驴不怕水,虽然黑衣姑娘弹起身子纵立在驴背上,但仍被往下游冲了近百丈远,驴蹄才碰着河底,而黑衣姑娘的一条黑绸长裤,早湿了大半截。 黑驴把黑衣姑娘拖在岸边,她不等黑驴走出河水,立即一个飞纵,冲向打斗现场,正遇上牛大壮东歪西撞,双脚浮动不稳,东劈一刀,西砍一阵,而围着他的十多个喽兵,在刀疤李的吆喝下,只是困住牛大壮,看样子就等牛大壮躺下以后好把牛大壮撕成零碎。 苍穹是深晓的,却突然间一团黑影自头上扑而翻入牛大壮身旁,立刻使得刀北疤李与十来个喽兵一怔。 “呛”黑衣姑娘拔剑在手,阳光晒的她面如桃李,但却一脸含威地冷若冰霜: “这么多人围着一个受伤的,打谱是以多吃少啊!” 刀疤李见是个绝色女子,楞然中不由眦牙咧嘴笑道: “大姑娘,你这是打哪儿来呀!千万别淌这混水,你一边歇着,看我刀疤李收拾这头顽熊,只等剁了他,我领你上蜈蚣岭去,保准你吃香喝辣。” 冷然一提嘴角,黑衣姑娘道: “原来你们是土匪呀!” “大姑娘,可别说得那么难听,兄弟们只是玩刀拚命混口饭吃罢了。” 黑衣姑娘冷笑道: “既然这么说,那就让本姑娘掂掂看你们这些玩刀的够不够不份量。”她话声未尽,就只见强烈的光芒一闪,突见黑影晃掠盘舞,一瞬间爆发出一股阴凌之气,没有刀剑撞击声,也没有断骨肋声,就那么闪电般的青芒一束,快不可言的一挥之间…… 于是,惨叫声像撕裂人们的心肺,附近围上的喽兵,在黑衣姑娘青钢剑飞快擦过之时,几乎就有四个人的劲项,被剑锋划破喉管。 血像地上突出的泉水,只是这泉水所喷出的是红色。 也许因为黑衣姑娘太美了,因此围着的喽兵们没有防着黑衣姑娘会来上这么一下子。 刀疤李哇哇大叫道: “干土匪的也怕残酷,厚颜说出人性二字,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奶奶的,看来你是条毒蛇,老子就连一齐砍!兄弟们,上!” 突见黑衣姑娘弹身上翻,半空中一个苍鹰掠食,青钢剑已带起蓬血雨,她似是不再多说,剑走轻灵,身法诡异,几个照面,早又被她刺杀数人…… 牛大壮原本鼓着最后余勇,伺机把刀疤李砍死,就算自己倒下去,也觉值得,这时一见来了能人,不由精神大振,只见他发出一声喊,直向刀疤李冲去,口中骂道: “老子劈了你这个王八蛋!” 刀疤李原也相当狡猾,这时发觉黑衣姑娘是个江湖能人,自己万万不是人家对手,心中一怯,就想撒鸭子走人,却不料牛大壮一刀砍来,急切间忙举刀相迎…… “当!刀疤李的刀未落,但却一条臂麻到心窝,叫声“不好”,抹头就逃…… 突然间,迎面树林中冲出十多个逃难的,他们手中拿着石头,扁担,竹棒,像疯子一般大叫道: “打死这个狗强盗!” 刀疤李一看迎面几人来势汹汹,后面又有牛大壮追来,只得一咬牙,斜刺里往大河边逃去…… 牛大壮虽然臂伤腿伤,但他却鼓起余勇非要手刃刀疤李不可,只要看他那右手把钢刀拖在身后,全身直冲向前的架式,不难可知。 刀疤李正应了那句俗话:狗急跳墙,人急悬梁,因为他竟在走投无路下,一头钻入大青河里。 随后追来的牛大壮与一帮逃难的,一到岸边,牛大壮早咧开大嘴巴笑骂: “蛋上抓蚤,我看你往鸟上跳!说着,“噗通”一声也跳入大青河里。 刀疤李一跳入大青河,心里已觉得不大对劲,因为牛大壮能靠水吃水,水上功夫必高人一等,心念间,狠敝一口气,直往河中间潜去…… 他还未潜出几丈远,双脚早被牛大壮的两支薄扇大手抓住,刀疤李正要自水中用刀往后捅,不料牛大壮早伸出一足顶在他的胯中间,只一蹬,已把刀疤李憋过气去昏死在水中。 牛大壮一把挟住刀疤李的腰,回身游到浅地方,只见他手起刀落,就在水中割下刀疤李的脑袋。 像个圆西瓜,那颗头已带着一溜血红,漂向大青河下游而去,那是没头的尸体,却载沉载浮的游荡在水面上。 这时黑衣姑娘早把其余的几个喽兵解决掉,也缓步牵着黑卫走过来,一见牛大壮已杀了刀疤李,不由一笑,但当牛大壮身上淌血,走出水面,黑衣姑娘忙过去一看: “你伤的可不轻,快把水擦干,我给你上药。” 牛大壮想哭,因为他面对这位黑衣姑娘,不知该说些什么感激话,如果不是这位姑娘及时到来,保不准自己早已血染黄沙,死于非命。 牛大壮喉头打结,有些哽咽: “姑娘,牛大壮给你叩头!” 黑衣姑娘急忙扶住,当即取出刀伤药,叫牛大壮坐在柳树下,仔细的替他包扎起来。 这时正有不少逃难的,也扶老携幼地围过来,大家彼此称赞黑衣姑娘神勇,真是救苦救难菩萨。 牛大壮想着老娘被杀,心里难过,泪眼滂沱的问道: “姑娘,你高姓大名,牛大壮会刻骨铭心永记不忘。” 黑衣姑娘道: “我叫黑牡丹,打从孟津来,进入这伏牛山区里也有一个月了,今日经过这里,不意碰上你被这群土匪围杀,这是怎么回事?” 黑衣姑娘边问,回头望向远处山坳里的一幢茅屋,又道: “你可是住在那茅屋里?” 牛大壮以手臂拭去眼泪,抽噎道: “不错,我与妈同住在那茅屋里,去年我娘俩逃难到此,那时候河上只有竹排可以过这大青河,妈说逃难下去不如找事作,每天赚上几个制钱,三餐并成两餐,有个窝窝头啃着,也比往下逃去好些,所以我同娘就在这大青河上渡船为生,约摸着过了荒年,我们就可以回转家乡了!牛大壮吐了一口吐沫,又接道: “一年来看看不少颠沛流离失母掉儿的灾民,打从这个青河经过,我娘真的不忍心敢取半文过河费,只要赚约一天吃的,也就算了,那想到昨日天都快黑了,突然出现一批土匪,为首的竟然是……” 于是,牛大壮仔细把昨日发生的事,对黑牡丹说一遍…… 黑牡丹一听,不由怒容满面,贝齿格格作响,连四周的一众难民,也有不少破口大骂! 忍着伤痛,牛大壮缓站起身来,双手抱拳施礼: “姑娘,我这就去把我娘葬了,然后找上蜈蚣岭,赵二聪既然脱下人皮,我阿壮就把他当头狼,我饶不了他。” 五六十个青壮年难民,也附合着道: “大个子,你要是杀上蜈蚣岭,俺们都跟你去,娘的附近六七十里以内,早有人在说蜈蚣岭上强人不是东西,合着咱们去同他们拼了。” 黑牡丹含笑摇头,道: “如果你们去,一个也别想活!”一而指着牛大壮又道: “你这身伤能成?” 牛大壮尚未开口,黑牡丹又道: “我倒有个主意,或可一举搏杀那土匪头子赵二聪。” 牛大壮与一众难民大喜,急问黑牡丹是何妙计?” 于是,黑牡丹吐露出她的腹内机关…… 萧瑟的山风,抖落不少花林树叶。 悠悠的白云,遮住大部酷热阳光。 一条蜿蜒如蛇的山道上,一片荒落寂寂的荒岭上,正有一个年轻机伶壮健男子,肩上担着扁担,一付捆紫麻绳,挽在扁担一头,正急匆匆的朝着蜈蚣岭上攀去,从他的神色里,可以看出他一定有着急事。 登上蜈蚣岭,年轻人也才刚刚翻过半山凹,迎面早冲过来十几个手持长矛钢刀喽兵,吆喝着拦住年轻人的去路: “干什么的?” 年轻人放下肩头扁担,抽出腰上挽的汗巾,擦着汗道: “快带我去见赵寨主,我有要事呀!” “你是谁?我们寨主才刚刚睡下,昨晚折腾了一夜,你要是闲话一句,最好告诉我们,免得你挨耳刮子。” “刀疤李他们全死了,难道是闲话一句?” 年轻人话一落,十几个喽兵大惊失色,也不问明白,立刻把这年轻人带到山寨。 年轻人站在寨门里面一处不算大的广场上,望着这山寨看,发觉这里竟有个相当大的山洞,沿着山洞口,又搭建了几座茅草屋,抬头看,山洞口上面约三丈高处,正有一个四方洞口,显然这是山洞的第二层。 年轻人正四下探视,已有不少喽兵,闻声走出茅屋来,向这年轻人围过来。 突然,自山洞里走出一帮人来,为首的正是赵二聪,只见他向年轻人一招手,道: “你过来!” 年轻人拖着扁担,急忙走过去,施礼道: “小的稻田沟孙二牛,给赵寨主叩头。” “你是稻田沟的人,那不是在大青河北面吗?听你说刀疤李几个被人杀了,这是怎么回事?” 年轻人爬起来,抹着额头汗水,道: “过午时候,我在大青河北面过来,因为我过去认识刀疤李,正准备跟他来投靠赵寨主呢,不料却见大青河岸柳树林前,一帮人正在拚杀,沙滩上已经死了不少人,刀疤李也正浴血拚命,可是对方三个人围着他杀,我因为武功平常,只好躲在树后,眼看着刀疤李被他们杀死在大青河里,身首异处。”他缓过一口气又道: “他们杀了刀疤李,这才把他们受伤的人,一个个抬在柳树林里上药包扎,又把几只十分沉重的箱子抬上渡船的小舱里,看样子准是金银宝物,不过,他们好像不会立刻上路的样子,回为他们也伤了不少人,所以我才急忙赶来向赵寨主报信……” 年轻人才刚刚说完,赵二聪双目圆睁,赤光漓漓中猛伸双手,抓牢对面年轻人的衣领,冷然怪喝道: “娘的,你可是在诳我?” 年轻人语音生硬的道: “寨主只要到大青河一看便知小人的话不假。” 冷然一笑,赵二聪打横把年轻汉子往里摔出去,“膨”的一声,年轻人一连在地上翻了三个擦地滚,才被茅屋山墙挡住去势,看样子真的七荤八素被摔的不轻。” 赵二聪哈哈一笑,叫人把年轻人扶起来,道: “看你这身骨架,娘的,我疑心刀疤李死在你小子手里,如今又大着胆子来赚老子呢!” 年青人脸擦伤好几处,爬起来,道: “寨主,你冤枉好人了!” 哈哈一笑,赵二聪当即大声吼道: “孩子们!抄家伙上路了。” 于是,蜈蚣岭的赵二聪,领着五十多名喽兵,在那年轻人的带领下,朝大青河急急奔去…… 这光景正就是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因为隐藏在大青河附近的几十个年青逃难的,不时自柳树林望望天,而天空中一弯新月,正在两颗闪烁的孤星陪伴下,爬向中天,随着爬升的新月,他们也神情紧张而手心泌汗…… 当然他们绝不附合人约黄昏后的说词,因为他们所等的,并不是心上人儿,而是窝在蜈蚣岭上的一股土匪。 绕过山坡矮树林,赵二聪一行人已望见了大青河,那银色泛青的河面上,是柔柔的,在新月的照耀下,呈现着大青河永恒的活力与生命…… 赵二聪叫大伙停下来,因为他赵二聪领着一干人盘踞在蜈蚣岭,自然也不是个幸球二百五: “和尚于,带着人摸到河边去探探路子。” 人丛中立刻蹦出个大光头,只见他生得粗粗壮壮的,透着一脸精明,憋着一张大凹嘴巴,下唇几乎可以碰到鼻子头,一闪身来到赵二聪身前: “寨主,如果有情况,我打口哨。” 只见那年轻送信的,扛着扁担走过来,道: “我陪于头同去。” 赵二聪咧嘴一笑,道: “你不用去,就在我身边吧!” 年轻人心里明白,一旦姓赵的发觉上当,自己第一个就得死在他手里。 回头已见和尚于领了个细柳高挑喽兵,往大青河边摸去,看他二人那种架式,活像两只溜向猪圈的狼。 二个一迳摸到柳树林,正发现不少受伤的难民,哼哼咳咳的躺在地上,牛大壮的那条渡船,正靠在跳板头上,隐约有两个持刀汉子坐在舱门附近。 和尚于尚未走近渡船,船上二位已发觉到,当即喝道: “你们是干啥的?” 这光景算是敞明了,渡船上真的有货色,而沙滩上,和尚于也发现了不少尸体,却全都是蜈蚣岭的喽兵。 于是,他一声冷笑,随口打了一声凄厉而尖锐的口哨…… “杀!” 月影下,矮林中,立即像幽灵般飞奔出几十个手握长矛刀枪喽兵,一路喊叫着杀奔而来…… 赵二聪冲出矮从,只几个提纵,人已到了沙滩上,当他看到沙滩上的喽兵尸体,不由破口骂道: “孩子们!给我着实围起来杀,替死去的报仇,娘的一个也别放过。” 也真是够快的,五十多名喽兵,立刻斜刺里往一排柳树林中杀过去,另一面,赵二聪却抡动手中大砍刀扑上了岸边渡船。 船上原有两个持刀壮汉守在舱边,一看赵二聪跃上渡船,立刻纵身跳到水中,急急往岸上逃去…… 一看这光景,赵二聪捧腹大笑,道: “他娘的倒是一对识时务的家伙!”说着他大步敞开走向矮舱门边,大砍刀朝着舱门一挑,不由一怔: “他娘的,你是谁?” “取你命的!”声音既柔且细,有如黄莺出谷。 赵二聪一听,后退一步,月光下双目凝聚,望着含威走出矮舱的黑牡丹,一转眼哈哈笑起来,道: “成!娘的,真是深山出俊鸟,洞里出妖精,赵大爷的老婆没福气当压寨夫人,却不想今晚遇上你这位水晶似的美人儿,你不是要取赵大爷的性命吗?那就跟我上蜈蚣岭,因为你只能在床上才有机会抽干赵大爷的一身骨髓油。” 黑牡丹一声冷笑,缓缓拔出青钢剑…… 突然间,岸上哀号此起彼落,刀光霍霍中,不少喽兵倒卧在血泊里。 光景着实叫赵二聪一怔!但更叫他一悚的,是他脚下的渡 船,不知怎么的竟自己离开岸边,朝着大青河上移去,他急忙望向船头的竹篙,却见那竹篙在左右摇晃…… 赵二聪以为竹篙未曾插牢呢! 也就在这时候,突然间一声“花啦”,从船头木下面窜出一个大汉子,只见他臂上脚上仍是缠着布,嘴巴里却叩了一口钢刀,正是水与泪交迸的牛大壮。 赵二聪一惊,当即露出一脸奸笑,道: “阿壮,是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了我妈?” 一咬牙,赵二聪道: “是你妈不仁于前,大叔我才不义于后,大青河上一夜折腾,差一点要了命,大叔还在想要不要放你一马呢,你却自己不捡时辰的送上来,大约鬼使神差,要你赶着去伺候你那老妈了。” 飘飘荡荡的,渡船已漂到了河中央,缓缓的朝着下游飘去,只要过了金沙滩,绕过十里飞凤岩,那儿就是窄狭的魔鬼崖与阎王滩…… 强忍着一身痛,牛大壮厉喝道: “我同你拼了!” 牛大壮跄跄的抡刀冲向赵二聪,劈头一刀砍去! 冷凛一笑,赵二聪手中大砍刀那么巧妙的往牛大壮钢刀上一贴,身子往侧一让,像一条滑溜的鱼,一闪而到了牛大壮的身后,他没有翻过身,就伸出右脚朝后踹去,“膨”,踹在牛大壮的屁股上。 一翻身,咧嘴笑道: “阿壮,你那手三脚猫,就别在大叔眼前出丑了。” 一手拦住牛大壮冲过来的身子,黑牡丹跨步站在牛大壮身前,冷然一笑,道: “看还真有那么三两三。” 得意的一抚短髯,赵二聪一挺胸膛接口道: “没有三两三,岂能上梁山,眼下这才开个头,玩意儿还在后头呢!” 黑牡丹一撇嘴,道: “我正等着领教呢!”牛大壮却又要往上冲,却被黑牡丹拦阻,道: “刚才他已有机会放倒你,可是他没有……” 突然仰天一声哈哈,赵二聪道: “货卖识家,真是一点不错,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他?告诉你,自小我就常抱着阿壮看野台戏玩古景,如今叫我一刀劈了他,想想看我如何下得了手?” 黑牡丹冷笑连连,道: “只怕不是你说的这般好吧!因为船在河心,你还指望着牛大壮替你撑船上岸呢!”赵二聪嘿嘿一笑,道: “我不但指望着阿壮送我上岸,更期盼把你弄上蜈蚣岭去着实的享受一番呢!”他话声落,大砍刀幻化出两道冷电激流奔向卓立在矮舱口的黑牡丹,锋刃破空未响,刀口即将劈下,黑色披风宛如一朵乌云般陡然蓬飞而起,半空中剑芒在赵二聪头上打旋。 赵二聪一刀劈空,狂吼一声,大砍刀疾撩当空,同时间矮身翻滚,及时的躲过黑牡丹穿顶一剑,斜目望去,只见黑牡丹平伸双臂,人已稳当无比的站立在船面上。 赵二聪尚未站稳,黑牡丹已二次攻来,她那俐落与萧洒的身法中,隐含着滚动的刀山,令赵二聪一寒,突然剑芒中黑牡丹微微冷笑道: “山大王,眼睛这情势已很明显,是生是死,端看你的修为如何了。” “咻”的一声,大砍刀直迎而上,似是要与黑牡丹来个青石板上磨石屁股……硬碰硬! 却听黑牡丹一声冷笑,剑芒一缩暴伸,一束无坚不摧的锐风,挟着排山倒海之势,快不可言的削向赵二聪肋下。 赵二聪一刀劈空,黑牡丹已贴近身来,如果想躲过这要命的拦腰一剑,除了斜向船外,别无他途可想。 赵二聪就那么稍作犹疑,黑牡丹的剑锋已接上他的肌肤,一股难以令人忍受的撕裂之痛,逼使他“嗷”的一声,一种非人声的惨呼中,只见他斜里被剑锋送落在河中。 站在船尾的牛大壮,一看来了机会,竟毫不考虑的一头潜入水中。 落在水中的赵二聪一见牛大壮游来,大砍刀疯狂的劈砍,却不料牛大壮在水下一把捞住他的双脚,直往河底拖。 赵二聪急把大砍刀往水下面送,然而他肋下剑伤,大片的血水,挡住他往水下看的视线,而牛大壮却把赵二聪自河底的大石头旁拖住,而使得赵二聪的刀全递在大石头上面。 赵二聪在水中一阵挣扎,终于不动了,牛大壮扭住赵二聪的头发,一刀割下赵二聪的首级,急忙浮到水面,发觉渡船已冲下老远…… 牛大壮奋力游过去,爬到船上,黑牡丹急叫道: “快到岸上去!” 牛大壮毫不迟疑,急忙抓起竹篙,把船撑到岸上,黑牡丹望着牛大壮腰里挽着赵二聪的人头,而身上的伤口又因泡水而流阒血水,一股挚诚的关注,自她的双目流露出来,但她并未开口,因为在这荒年乱世,哪天都会看到些令人酸鼻的惨事,而目光,岸上正正撕杀得十分惨烈呢! 终于,牛大壮把渡船又稳在跳板旁,他却用一根绳子把渡船拴住,双手抓起竹篙,大吼一声,冲向沙滩上,柳林中,矮林边的打斗场中…… 有不少喽兵看到牛大壮腰里挽着颗人头,韦陀一般挥着竹篙速扫带戳,被他这股撼天震地的气势吓楞住,再看到一个黑衣刚健女子,一连放倒数名喽名,早撒鸭子抹头就逃! 其实说逃也不过只剩下六七人而已! 打斗结束了,黑牡丹却把这批从户氏过来的一百多个逃难的,在那个精壮年轻人的指引下,全送上了蜈蚣岭,因为那儿已有足够的粮食与银钱,吃个年而半载的还不成问题,过了年,也许老天开眼,田里一有收成,天下也就太平了。 牛大壮把牛大妈葬在他的茅屋旁,墓前不是什么香炉之类,而在石上放了一颗人头,初时那颗连着血肉的头,招来了一大群黑红绿五颜六色的豆大苍蝇,直到那人头只剩下个头壳,还摆在那儿…… 当黑牡丹从蜈蚣岭来到大青河的时候,牛大壮正在大青河上替一帮难民撑船呢,只是在上船上的地方已没有人替他托着盘子收取过河费了。 稳住渡船,牛大壮遥望着黑卫背上的黑牡丹,咧开肥大嘴巴,高声叫道: “姑娘,你的大名真中黑牡丹?阿壮给你立个石碑在这大青河的渡口岸边……” 微笑着挥挥手,黑牡丹不知怎的感到鼻端泛酸,眼眶潮湿…… 直了直身子,黑牡丹调转黑卫,朝着鸡公岭北面驰去,在她的心中正感到,世上行侠仗义,不一定就是举刀镇暴与挥剑拚斗,而牛大壮这种撑船渡,为无助的逃难人出力流汗,不正是侠义之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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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白沙湾遭匪 火伞高张,万里无云,路上行人大多汗出如浆,赶路急的人,腰上挽的汗巾可以拧出半碗水,北国山区的六伏天,一到正午时候,难得在路上碰到一个人。 林深密青,崇山峻岭的野牛岭下山阴道上,黑牡丹顶着烈阳跨着黑驴,在“得得”的蹄声中缓缓赶着路,看上去疲累的面孔上,透着一股甘之如饴而又坚忍不拔之气,因为在她的心中正炽热的燃烧着一股熊熊之火,一股被仇家恨充塞心头,那比之顶上烈阳又不知热了多少倍! 大旱三年是天灾,无可奈何,但几处野心勃勃的土匪,却利用这种天灾,广聚喽啰,占山据寨为王,于是良民变成灾民,艰难的承受这天灾与人祸! 黑牡丹离了大龙庄,一路赶往夏馆,而一路上流的眼泪却比流的汗水还要多,因为山道上白骨随处,野狼秃鹰抢食腐尸,时有所见,比之她离京时候那种歌舞升平景象,成了强烈对比,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 距离野牛岭二十里的夕阳山,是往夏馆去的必经之地,夕阳山,上七下八,山顶高入云霄,绕着山道,就在半山腰的一棵大柿子树下面,正有一个年青汉子,衣衫破烂,四肢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跌坐在一具尸体旁,抚尸痛哭不已,细看尸体,正是一个女的,青衫罗裙不整,秀发蓬乱,双目溜圆,一张樱唇小嘴下唇被上齿咬出血来,满面泪痕,一付死不瞑目的样子,左太阳穴上好大的一个血洞,原来是一头撞死在山石上的! 缓缓的抹着泪眼,从女的身边抽出一条丝带,男的泣然耸肩,把丝带往柿子树枝上圈过,站到那大石巅上,低头对脚下的女尸哭道: “蓉蓉,你等我,为丈夫的生不能保护你,害你跟我吃苦受累,死了还受到这么大的污辱,唯有一死,在地府陪你,阴阳路上,再也不会受人欺凌!蓉蓉……蓉蓉……”那真是要有绝大的勇气,因为那年轻人在低头一阵唏嘘怨叹之后,猛然一弹,人头已在那丝带的圈套里弹脚狂挣不已,只不过双脚在踢七八下,一阵扭动猛颤,死不甘心的舌头缓缓往外面伸…… 目现金星,渐感一片空白,灵魂已在虚无飘渺中了……” 于是,老远的,一条黑影快如流星赶月般,一闪而到了大树下灿烂的银芒就在那黑影暴弹上跃中,挂在树上的丝带应声而断,“叭”的一声闷响,年轻人已跌在大树下面女尸一旁! 黑影及时落地,一掌拍在年轻人命门,左手指甲掐入年轻人的人中…… 就在她一阵推命中,只听好长一声叹息,年轻人倏忽醒来,无神双目微启: “啊!我这是在哪儿啊!” “不要说话,安静点先喝口水!” 一听是女子声音,年轻人想挣扎坐起,却全身瘫软无力,目冒金芒,断断续续道: “你……是蓉蓉……蓉……蓉吗……” 低头望望地上那女尸,黑衣女子顺手拉起一片破衫把那女尸的脸盖起来,这才低声道: “我不是蓉蓉,不过你应该知道,不论谁是蓉蓉,都不会同意你这么没有骨气的吊死大柿子树下的!” 目凝滞呆眼神,年轻人低喟一声,道: “一个生不如死的人,还能谈什么骨气,死了百了!” “发肤受之父母,生命来自上天,如此结束生命,岂能言孝,如今既然被我黑牡丹遇上,多少总替你出个主意,只等你喘过气来,把事情原因说给我听!” 于是,一阵沉默,年轻人斜着身子跌靠在大石上,泪眼底下衬托出一付凄苦无助的模样,道: “原来是一位姑娘,唉!你还是让我死吧!活着对我是一种痛苦啊!” 黑牡丹冷然道: “生为男子汉,这样没出息,就算你死,这位叫蓉蓉的女子也因你的死而暴尸荒山了。” 提到蓉蓉,男的斜身扑上那具女尸痛哭起来…… 黑牡丹长身而起,遥望着远方,只见四周层峦叠嶂,山溪如带,双眉梢皱,道: “不用再哀伤了,我帮你把尸体用石头掩埋起来,正可以赶到白沙湾吃饭……” 突听男的惊吼道: “不!我不去白沙湾,我恨那地方,更恨那地方人,因为……因为……” 突见年轻人咬牙怒声道: “因为白沙湾的人同老爷岭的土匪沆瀣一气,害得我夫妻二人好不凄惨呀!” 于是黑牡丹先找了一个低洼地方,搬了一些山石,再把女的尸体就地用石块掩埋起来,这才对年轻人道: “大青河离此三十里,那儿有个摆渡的,晚上我们何妨在那儿住下来,你也好详细对我说说看,到底你是怎么知道白沙湾的人同老爷岭上的土匪有勾结的!” 怒指着夕阳山的东面,年轻人捶胸顿足手指乱颤猛点: “白沙湾那儿的人,我恨透他们!” 黑牡丹望望晴空太阳,已经是偏西了,当即对年轻人道: “快走吧,山路摸黑不好走,先赶到大青河,咱们船上你再详细对我说吧。” 年轻人这才扶石站起来,黑牡丹随手递给他一块干饼与一块酱肉,道: “边吃边赶路,委曲你跟着我的坐骑后面走了。” 无奈的点点头,年轻人双手接过吃的,又走到石堆旁,垂泪道: “蓉蓉,我走了,如果上苍有眼,指望着能为你报仇,为咱们于家雪恨。” 于是年轻人跟着黑牡丹走下夕阳山,朝着公鸡岭那面缓缓而去…… 夏日天长,黑牡丹与年轻人从夕阳山下来,过三条沟赶到公鸡岭下的大青河时候,天才开始灰暗,渡舱上的牛大壮,正在插篙洗船,准备回到岸上的小茅屋呢! 一见黑衣姑娘领着一个文弱青年人来到大青河,牛大壮一跃到了岸上,迎着黑牡丹抱拳道: “一个多月未曾见姑娘面了,快请到我那间小茅屋坐,姑娘这是到哪儿呀!”一面又望望那年轻人。 黑牡丹一笑,道: “牛壮士,咱们就在你那渡船上坐坐,听一听这位相公的遭遇。” 牛大壮似是心情开朗多了,边笑对黑牡丹道: “这样也好,我这就去替二位弄晚饭去,二位就在船上慢慢谈吧!” 黑牡丹笑道: “我带的有干粮,也有酱牛肉,足够咱们三人吃的,你只要去熬一锅包谷汤来就好。” 牛大壮应着,早走向他那个草屋去了。 就在船边,黑牡丹取出一条布巾,就着大青河那清澈见底的河水,洗擦一把汗渍的脸,这才坐到姓于年轻人对面,缓缓问道: “这时候你也该心中平静了,可以把事情告诉我了。” 姓于的年轻人先是起身端正一下衣衫,很恭敬的对黑牡丹深施一礼,道: “在下于柏年,先谢谢姑娘救命之恩!” “算了,只要你能不再寻短见,就算谢我了。” 于柏年黯然神伤的一叹,道: “蟊贼四起,民不聊生,在下原本家住凤凰沟,就在老爷岭西面二十几里地方,不间年初老爷岭上来了一帮土匪,他们远掠近抢,弄得户户家徒四壁,山间独户,十室九空,大多都逃往大镇上躲避,我们凤凰沟的人一大半都远走他乡,情势所逼,只得同我家里一商量,夫妻二人决定走南阳,先投奔一房远亲!”他深长的一叹,又道: “今日天一亮,我夫妻二人就离开凤凰沟,原本是经白沙沟过夕阳山先到赤眉的,不料就在白沙湾…… 白沙湾就在老爷岭西南面,一条白沙河在这儿成九十度变了方向,原本是由北往南流,却因老爷岭那个十里长的大山脚,名符其实的横插一腿,而把白沙河那原本往南的河水,揽成了往东流,于是好大一片白灿灿的大沙滩在三条山沟前面形成。 就在这大沙滩正面,一条山路是通往夏馆的,路旁边搭盖了几户人家,全部是小饭铺,这些饭铺没酒没肉,只有高尖馍与面条,这两年的年景不好,连杂和面馍也出笼了,还是有人买。 是吃早饭的时候了,几处草屋上面正冒着灰烟,在山压下来的微风吹荡中,炊烟很快的消失在白沙河那面…… 于柏年手拉缰绳,急步来到一家茅屋前面,回头对骡子背上妻子道: “蓉蓉,咱们在这儿吃早饭吧,过午就可以过夕阳山了。” “已经走了二十多里,年哥也该歇歇了。”马上的少妇,就在于柏年双手的托扶下,翻身下了骡背。 就在这时候,一个双肩挂着没扣背心,年约三十多岁的汉子,嘻嘻笑的走过来,道: “二位快请里面坐,刚出锅的热馍,芝麻叶菜包谷汤,大蒜麻油嫩豆腐……” 于柏年夫妇跟着那人走入屋里,骡背上蓉蓉还把个小包裹摘下来挽在小臂上。 年轻的于柏年完全是个相公模样,称不上风流倜傥,但却是五官端正,天庭富态,一付老实忠厚像。 蓉蓉生得细皮白肉,小巧玲珑,娥媚曼睬,惹人怜爱,算得是山中美人。 二人一进入草屋里,店中那伙计立刻端上两碗包谷稀饭,小菜两碟外带四个正冒热气的高尖馍。 于柏年夫妇二人吃着早饭,那伙计却坐在一旁笑问: “二位这是往哪儿去呀!” “我们探亲去的。” 伙计低声而又审慎的道: “探亲不如投亲,这-带出了土匪难道二位不知道?” 于柏年道: “怎么会不,赵长腿领着一帮土匪已经把这方圆二百里内全踩烂了。” 诡笑一声,伙计又道: “二位准备往哪儿探亲?” 正吃馍的蓉蓉望了丈夫一眼,那是示警的眼神,却早被伙计看到,不由一笑,道: “听说赵长腿又下老爷岭了,他们好像是要朝着……” 于柏年立刻道: “俺们是往南阳那里去的,赵长腿该不会……” 那伙计呵呵一笑,道: “平安无事,我听说赵长腿他们是往北拉去的,南阳在东南方,二位尽管轻松的吃吧!” 那伙计有意无意的伸手按了一把蓉蓉放在桌上的包裹,而使得蓉蓉一楞! 不旋踵间,从后屋匆匆走出两个大汉,只见二人连连打着哈欠,来到屋前,连正眼也不看于柏年夫妇,伸手在笼里抓几个热白馍,案板上抽了两粒大蒜,出门扬长而去!边吃着高尖馍,蓉蓉对丈夫道: “年哥,你看刚才走出店的二人,长的好怕人。” 于柏年道: “蓬头翘鼻,穷形极相,扎腿带刀,似非善类,蓉妹咱们快吃了上路吧!” 夫妻二人匆匆吃过早饭,伙计及时自后面走来。 算过饭钱,伙计面露神秘的把二人送到门口,门外面,正有一个老太婆端了个木盆子走过,一见于柏年夫妇,还真的一怔,转眼间,老太婆望了一眼门口叉腰站的伙计一眼,摇摇头走进屋子里去了。 于是,于柏年把蓉蓉扶上骡背,夫妻二人又上路了……却听刚进门的老太婆道: “造孽啊!” 闹年荒,那是上天造孽;闹土匪却是人造孽,有道是:天造孽尤可说,人造孽不可活! 不过,处在乱事,既然当上土匪,就不会顾及什么天理循环或天道好坏了。 不是吗?如今老爷岭上的赵长腿两个悍将,大腿八与赛周仓石二楞子,两个人正在夕阳山半腰的大柿子下面闲嗑牙呢! 石二楞子还正把他那把钢刀在一块大石“沙沙”的磨着,边咬着牙,翘着一脸绕腮胡子道: “老八,我石二楞子就是想不通,咱们老爷岭上总已经有两百来人口,这股力量也不算小了,为何头儿偏就把咱们分散开来,扮演那翦径的小蟊贼,老子就觉着有失身份,心里窝囊。” 嘴巴里衔了一根茅草,大脚八紫膛脸一僵,道: “二楞子这你就不懂了,头儿这一招还真的叫我佩服!” 鼻孔哼一声,石二楞子道: “佩服个屁,遇上大股逃难的,咱们就抓瞎,劫些走单帮的,只够他娘的喝稀饭的……” 突然间,大脚八手一摆,道: “是那话儿来了!” 石二楞子长身而起,毛森森泛红的嘴巴上翘,带着两疙瘩跟屎的大牛眼从矮林中望过去,只见一匹骡子背上正坐着一个少妇,翠玉珠花绕头,水湖薄短上衣,一条长裙是粉红的,配合着骡子拢口上的小串铜铃“哗啦哗啦”声,骡背上的少妇细腰一扭三摆,旋动着缓缓往夕阳山的这条山道上过来…… 于是,骡子前面的年轻相公也被看到了,可不正是于柏年与蓉蓉夫妇夫人! 石二楞子咧着毛嘴冲着依然轻松自在的靠在树旁的大脚八,道: “娘的,大老远往南阳府那大地方探亲,这明明是在说瞎话,远走他乡逃难倒是真的!”一面望着刚磨亮的钢刀,伸手小心在刀刃上一摸,又笑道: “老呱那小子伸手摸过那女人身上小包袱,硬崩崩的。” 大脚八冷哼,道: “老呱嘴巴里说出的话总得打个折扣,万一人家包袱里是干粮,那不也是硬崩崩的?” 呵呵一笑,石二楞子道: “能骑上骡子探亲,至少也会带个三十两银子做盘缠,就算弄他娘的十两八两,也不虚此行呀!” 就像两只从石堆矮林中冲出的两只野豹,大脚八与石二楞子抡刀冲出,早拦住于柏年夫妇二人。 一见二人手上各握着明晃晃的砍刀,于柏年一哆嗦,却听骡背上的蓉蓉惊叫道: “你们不是刚由沙湾过来的吗?” 嘿嘿一阵笑,石二楞子道: “娘的,这个女人生得嫩,就算他们包袱没银子,老子也高兴。” 大脚八一摆手中钢刀,厉喝道: “还不快下来!” 于柏年一介书生,途中遇盗,魂灵儿几乎出窍,“噗通”一声他跪在地上,哀告道: “二位好泽爷饶命,愚夫妇远地探亲,腰里没银,还望好汉爷高抬贵手放我夫妇过去……” 于柏年边说边磕头如捣葱,不防大脚八突然暴抬一脚,把于怕年踢滚两丈外! “年哥!”蓉蓉叫喊着正要翻下骡背,早听地上的于柏年摇手阻止,厉叫道: “蓉妹不要下来呀!快不要下来……” 于柏年起正自高声叫呢,不料骡背上的蓉蓉早被石二楞子一把抓住罗裙,狠力往下一拖,蓉蓉“哎呀”一声,正倒在石二楞子怀里,大草胡子顺势在蓉蓉那粉面失色的面孔上狠狠的一阵磨蹭…… 于柏年强忍身上痛疼,双手狂舞的长身而起,怒叫道: “放下她!放下她呀!”还未冲出三步,突见刃芒一闪,“咻”的一声,大脚八的钢刀横劈过来! 于柏年急忙身子一斜,不料脚下大石一绊,竟然一路翻滚到十几丈深的山崖下面失去知觉,昏迷当场! 站大石上往下望,只见于柏年满脸是血,衣衫破烂,大脚八冷笑连连,道: “娘的皮!摔死了!” 正在石二楞子怀中狂怒挣扎的蓉蓉,呼天抢地,痛不欲生,声嘶力竭的拚命狂叫道: “年哥!年哥!年……”突觉脑后一震,早昏死当场…… 于是,蓉蓉被剥了衣衫。 就在这夕阳山的半山腰,大石边上,柿子树下! 就在这烈日的炎阳天,风静叶不动的时候,两人野兽进入忘我的疯狂状态,那种急促的喘息声,配合着他们那种须发抖动张牙舞爪的饥渴模样,把人的原始兽性表现得淋漓尽至且毫不保留! 天朗气清,风月本无边,山清水秀,正如一幅图画,突见暴力制造了污点而让上天哭泣,大地蒙羞! 于是,烈日更见火毒酷热,似在对人们施以惩罚,尤其是对石二楞子与大八脚的可鄙! 一盏热茶时光之后,只见那头高大的骡子背上,已是换了个人,因为原本是坐的娇小美艳而柔顺的蓉蓉,如今却换成了紫色脸大草胡子的大脚八,走在骡子前面正是那自得意满,笑意昂扬却是一髹泛青的石二楞子! 骡背上坐的大脚八,握着嘴唇,阴阳顿挫的吹着口哨,配合着走在骡子前面的石二楞子唱的曲子戏: 走一岭又一岭,岭岭相连; 石二爷夕阳山上弄风流哇, 亚赛那前朝的唐明皇啊呀……” 原本背在蓉蓉身上的那个沉甸甸的小包裹,如今正挂在骡背上大脚八的肩头,蹄声“得得”的又把二人往白沙湾那个方向送去…… 衣衫不整,手脚拉岔的跌躺在大石旁的蓉蓉,似是在地狱中的地狱里拚命挣扎过来一般,一身冷汗、血水,大半个间上的长发,全掩在毫无血色的脸上,上嘴唇本能的微翘,显现出她那发光的上门牙深咬住出血的下唇,呈现着十分痛恨而又悲伤的样子! 就在这种狼狈十足而又悲惨有余的情况下,蓉蓉悠悠醒来,醒来就得面对现实,而现实又是那么残酷! 爬大石上往岸下看,丈夫卷曲在乱草石堆动也不动,蓉蓉抓发流泪,缓缓睨视这高高的夕阳山巅,她突然发觉夕阳高峰有似厉鬼,在向她怒目而视,遥望着远方的夏馆河,似是听到河水在呜咽…… 终于,蓉蓉一咬牙,狠命的一头,在那大石上,太阳穴那脆弱的地方,立现一个大血洞,她真的是香消玉殒,摆脱人世的一切痛苦! 她以为自己的丈夫一定在黄泉路上等她呢,却不料荒草石堆上,于柏年也醒过来了,在他一阵往上翻爬中,来到了大柿子树下,于是他的心头何止是苦涩得如同头上柿子树上长出的青柿子,简直如利刃割心! 只见他一把搂紧娇妻的上身,胡乱的把衣衫替她穿上,他血泪交进,声音嘶哑,大骂土匪不是人! “蓉蓉,你不要走远,你等我,为丈夫的绝不抛弃你,你等我吧!为丈夫的这就来了!” 一手拾起地上的丝带,于柏年准备吊死在大柿子树下,因为当地传说中吊死的人是厉鬼,而厉鬼会找仇人的。 “你这位相公不用去当厉鬼,面前这位黑衣姑娘本事可大着呢,尽管放心,她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一边在收拾碗盘,牛大壮边对默默垂泪的于柏年说着。 黑牡丹面无表情,却见咬牙“格格”响,半晌问道: “你们包裹里有多少银两盘缠?” 于柏年道: “银两盘缠不多,只是包裹里有一对翠玉麒鳞,准备替自己捐个小小前程的。” 黑牡丹凤目一亮,对于柏年道: “早些歇着吧,赶着明天我替你把东西找回来。” 牛大壮立刻对于柏年道: “船上舱小,就让姑娘睡,你同我到我那小茅屋歇着。” 这一夜于柏年如何能睡得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朦朦睡去,一觉醒来,牛大壮已在大青河上替人摆渡,而黑牡丹早已不见人影了。 一大早,黑牡丹已跨上驴背,不疾不徐的朝着夕阳山而去,上七下八的黑的夕阳山,正面被晨阳照得清爽如洗,峦石叠嶂,矮草大树清晰可见。 翻过山,黑牡丹到了那棵大柿子树下,她停下来,心中有着痉挛感而使得鼻子发酸,望着不远的石堆新坟,黑牡丹默祷道: “蓉蓉,蓉蓉,多么娇柔的名字,难道天妒红颜?”一面下了驴背,又搬了几块大石,把坟加盖,一面又道: “你安息吧,我这就去找那两个禽兽去!” 她牵驴过了夕阳山,绕过老爷岭大山脚,正午时候已到了白沙湾。 沿着官道四五家小馆铺,却只有一家饭铺有人在路边招拦客商,正是个三十多岁穿背心汉子。 走进茅草屋里,却见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黑牡丹“咚”的一声,好大的一个包袱往桌面上一放道: “弄些吃的来,完了我得赶着等人上路呢!” 伙计双目一亮,眼见黑牡丹长得花容月貌,一幅勾魂摄魄巧模样,早已暗咽口水,再看桌上那个沉重得足有上百斤的包袱,两手心直冒汗,不由自主的目挑心招,弯腰打躬,道: “姑娘,俺们这儿没酒没肉,只卖些粗茶淡饭,姑娘是吃馍还是来碗面?” 黑牡丹坐下来,随手在筷筒中抽出一对筷子,道: “就来两个馍一碗面!” 锅台就在山墙边,一个年老的汉子,早把笼上热馍取了两个,另一个铁锅里已在烧水下面了。 边吃着馍,黑牡丹往后门一指,道: “你们这儿还有客房?” 那伙计谄笑道: “穷乡僻壤,只是在路边卖些吃的,没有人住这儿。”那伙计顺手往北指又道: “往北是上集,往南是夏馆,那儿才有住的地方。” 黑牡丹点头,又问道: “听人说老爷岭上住了一伙强人,可有这回事?” 点着头,伙计道: “我正在怀疑,像姑娘这么年轻漂亮的人,怎敢一个人走这条路,如果遇上那帮强人,可如何得了啊!” 黑牡丹用手一按硬梆梆的包裹,皱眉道: “希望不要遇上才好!” 轻摇摇头,那伙计把一碗刚出锅的面送在黑牡丹面前,低声道: “如果姑娘信得过小的,小的愿替姑娘雇个保镖,送姑娘到上集去。” 黑牡丹微笑,道: “你这儿还有保镖的?” “两个武功高强好汉,他二人根本不把老爷岭上土匪放在眼里,有他二人点点头,姑娘只管稳坐在小毛驴上一路平安无事。” 吃着面条,黑牡丹道: “好,那就麻烦小二哥替我把二位请来!” 那伙计摇摇头,道: “只怕姑娘得等上一阵子了,因为他二人正有事不在,约摸着也得等上个……” 两个大汉是挤进门来的,因为黑牡丹的艳丽气质,早把两人看直眼! “我的妈呀!衣裳黑的仔腻,人却白的醉人,你可是天上走失的仙女?” 那伙计早迎上去笑道: “这位姑娘从夕阳山那面来,赶着要去上集,正等着请二位替她保镖呢!” 进来二人可不正是大脚八与石二楞子两人。 突听黑牡丹道: “谁说我是去上集,我要在这儿等两个人,是年轻的夫妇,如果等不到,我还得赶着过夏馆翻夕阳山往赤眉镇去呢!” 大脚八当即道: “姑娘可是等一对从凤凰沟来的年青夫妇?” 黑牡丹双目一睁,道: “是呀!你看到他们了?” “姑娘,我不说你还不知道呢,这一对夫妻昨日就在这儿歇脚打尖,叫他们找我二人保镖,他们又不放心,这回可好,在夕阳山遇了强盗,全完了。” 黑牡丹一抛碗和筷长身而起,惊道: “真的吗?” 石二楞子咧着大毛嘴,一瞪牛蛋眼,道: “谁诓你就不得好死!” 黑牡丹一手忙捂住桌上大包裹,道: “这可怎么办?” 指着黑牡丹背上宝剑,大脚八道: “你大概有那么三招两式的,要不怎么也背着宝剑?不过我大脚八可得提醒你,山上蟊贼个个凶如李逵,似你这般娇柔女子,怎扛得住他们三劈!” 急忙掏出一块碎银往桌上一放,黑牡丹道: “趁着天还早,就烦二位快陪我过夕阳山吧!” 石二楞子立即笑道: “这才对,你花上几两银子,买个一路平安,何乐而不为?”说着伸手抓起桌上的大包裹,沉声叫道: “好家伙,这么重,里面是些啥古景!” 黑牡丹道: “这位大哥就烦你背着,二位前面只管走,我在后面跟着就是!” 于是,大脚八与石二楞子各背上钢刀,随手在锅上抓了几个白面馍,屋檐下拔下两颗大蒜,大敞步的走向夕阳山那面…… 黑牡丹跨上黑驴背,却听附近一家茅屋门口一个老太婆,双手又端着个木盆,痴呆的望着黑牡丹背影,又是深深长的一叹∶“造孽啊!” 听于柏年说,他恨透了白沙湾的人,因为白沙湾的人与老爷岭上的土匪有勾结,却不料这位老太婆却是这样的悲戚模样,难道是…… 黑牡丹并未深思,因为走在前面的大脚八,已经在前面高声吒唬着: “大姑娘,快些上路了,你那匹四条腿的小不点,最好是叫它四蹄盘快点,送了你走过夕阳山,俺哥儿俩还得赶着回头呢!” 黑牡丹应道: “二位尽管快走,走不掉的!” 又见黑牡丹顶着烈阳往前行,不过她心里也在想,这两个人长像似乎就是于柏年所说的模样,周仓脸李逵样,两把钢刀三尺长,应该是错不了的。 越过夏馆河,又走了十多里,迎面夕阳已横在眼前,山路陡斜,却不料黑牡丹胯下的小黑驴依然走蹄方,而不使背上的黑牡丹有一点担心,倒是走在前面的石二楞子与大脚八,在登上夕阳山,翻过两个山坳以后,已有些喘气有声。 于是三人又来到半山洼的那个断崖边,大柿子树依然横在山道一边。 黑牡丹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二人,突然间,“叭”的一声,石二楞子把肩上抗的一袋硬东西,甩肩掉在地上,深深的呼了两口长气,骂道: “奶奶个熊,这袋东西越背越重,压得老子怪难受的!” 大脚八呲牙一笑,道: “回去就不用背了,二楞子你说呢?” 望望黑牡丹的小毛驴,石二楞子笑道: “是用不到老子再背了!” 黑牡丹冷笑道: “你这么大个头,连驴都不如。” 石二楞子怔道: “姑娘,你是在骂我石老二不如畜牲!” 黑牡丹一笑,道: “早知道把你这位大哥压成这样,当初就该还由它驮,如今咱们不是还可以赶路吗?” 黑牡丹瓠犀微笑,梨涡浅现,把个石二楞子与大脚八逗得心猿意马,直咽吐沫…… 只见二人对望一眼,突然间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黑牡丹心中在琢磨,大概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不由也是一声笑……但冷笑的成份大了些。 “嗖”的一声,大脚八拔出钢刀,迎着黑牡丹走来…… “这位大哥,你要干什么?” 嘿嘿一笑,大脚八拦住黑牡丹前进,随口吩咐身后石二楞子,道: “石老二,先打开袋子来,看看里面装的是金还是银。” 石二楞子早蹲下来,急不及待的抽绳解扣呢!黑牡丹早叫道: “你们要干什么?” 大脚八冷笑,道: “老爷岭上的山大王,大姑娘你该懂了吧!” 黑牡丹故作吃惊的道: “原来你二人是土匪呀!” 突听地上的石二楞子破口大骂,道: “我操他八辈子老祖宗,原来是一袋子石头啊!” 大脚八已猛回头,早气得哇哇大叫,道: “我操,打了一辈子雁,临了却被雁喙瞎了眼!” 石二楞子嘿嘿笑道: “没关系!没关系!银子虽是假的,美人儿却是真的,老八,你我何妨在这夕阳山上,大柿树下,重温昨日那种旖旎撩人,野火焚身般的忘情春梦!” 黑牡丹冷然一笑,面如寒霜,道: “你二人做的好事,那么美的一对眷属,竟被你们毁去,临了还抢走人家的宝物。” 石二楞子一听,笑指黑牡丹对大脚八道: “你听见没有,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英雄呢,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那么三两三!” 缓缓的反手拔出背上宝剑,黑牡丹冷然道: “听说你二人是赵长腿的手下大将,这话是真的?” 呵呵捋须一笑,大脚八道: “只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斜跨一步,似狂狮扑食般,一柄钢刀横劈暴斩,拦腰杀来,寒光闪耀中,正反映出大脚八那双狠毒而又色迷的双眼! 一旁的石二楞子,却抱刀厮守一旁,还咧着毛嘴笑呵呵的道: “我说老八,技巧一点,把她手上那扎手玩艺砸掉,看我不把她当成一堆棉花搂!” 便在此时,宝剑似灵蛇钻洞般,“咻”的一声,银芒电闪,钢刀尚在中途,黑牡丹的宝剑已迎个正着,“当”的一声,钢刀反被震开半尺,大脚八不信邪的断叱出口,正待抡刀猛劈,黑牡丹猝而侧旋,三招合为一剑,碎芒交织成一束极光,那么轻灵的划过大脚八的腹部,大脚八双手捧腹,跌跌撞撞的走出十几步,一头倒在一堆石头上……那不正是蓉蓉的坟堆吗? 石二楞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早气得哇哇大叫,只见他双手握刀,钢刀带着尖啸,狂砍而上,光景是要把黑牡丹乱刀劈死! 这时候的石二楞子满腔欲火变怒火,那股子欲噬人的丑模样,还真令黑牡丹好笑…… 像极了大鹏殿翅,黑牡丹吐气开声,宝剑闪动中,突然一个空心筋斗,人已跃走三丈高,就在他翻身落向石二楞子身后同时,一股箭一般的血雨,已自石二楞子头顶,上冲三尺,原来黑牡丹剑尖就顶在他的头顶,借力翻腾而过! 于是,石二楞子眼前发黑,高一脚低一腿的狂叫着往前奔去,可惜他奔跑的不是地方,早一脚踏空,摔死在那个十几丈的深崖下面! 黑牡丹就在二人身上一阵搜摸,什么也没有。 只见她略一思忖,立刻跨上黑驴,又折向白沙湾而去! 夕阳已在夕阳山那个高峰上往下落了,黑牡丹的驴蹄正“得得”的驰入白沙湾路旁的几家茅屋前。 又见那个老太婆,双手托着木盆,在门口洗东西呢!就见也撩起衣襟一角,把老眼擦干,扶着门框站起来,喃喃的道: “老天开眼了!哈!可不真的是老天开眼了!”一撇着无牙的嘴巴,眯起老眼,掀着包着脚布的小脚,朝门里而走去…… 黑牡丹才刚到那家小饭铺前面,早见那个三十多岁的伙计,跳着脚走出来,道: “呦!大姑娘,他们两个呢!” 黑牡丹不即回答,缓缓走进屋子里,道: “都是你说的,他们二人如何了得,要保我过夕阳山呢!我来的时候,夕阳山上没有土匪,偏就他二人送我,正遇上厉害的,他二人丢了命,我那一袋金元宝也被抢走,要不是我骑驴跑的快,恐怕也早完了!” 突见那伙计伸腿一脚踩在凳子上,布巾往肩上一搭怒道: “是哪一路不长眼的东西,竟敢过界啃吃到老爷岭的地盘来,我们饶不了他们,大姑娘,你只管细说从头,他们是些什么做像,只等我报上山寨,管叫杀他娘的一个落花流水……” 黑牡丹冷然一哼,道: “这么说来,你也是老爷岭赵长腿的人了?” 那伙计听得一楞,立即咧嘴一笑,道: “不瞒姑娘,这片店也是赵寨主的。” 黑牡丹面无表情道: “是家黑店了!” “嘿……”伙计咧嘴冷笑。 “嗖”!黑牡丹就在伙计的笑声里,剑尖早点在那得意忘形的伙计煽动的喉眼窝,只要她往里一送…… “你干啥!” “带我去把他们二人昨日抢来的一个小包裹拿来。” 那伙计大惊失色,道: “原来是你把他二人杀的!娘的,可恶啊!” 剑尖稍动,伙计痛的直哆嗦,血已在往下流,流向伙计的胸前,黑牡丹怒道: “再噜嗦一句,我就挑断你的喉管!” “中!我不说就是!” 领着黑牡丹来到后屋,推开一间小门,迎面一股老臭味传来,令黑牡丹眉头一皱,只见伙计早在一个架子上把那个蓝包裹取来递给黑牡丹。 接过包裹,黑牡丹当即就着屋外光亮打开来,不由点点头,面带微笑的正要把包裹重新包扎起来呢…… “狗日……啊……” 伙计举着一把钢刀,白后面狠狠的砍向黑牡丹,口中骂声未完,而黑牡丹的宝剑倒转如电的插进那伙计的肚子里…… 那个做馒头老者,早急步走来,对黑牡丹作揖道: “黑衣女侠,你这是菩萨显灵,为白沙湾除害,不过你得快走,万一被那老爷岭上的赵长腿知道,那可不是好玩的。” 走在大门口遥见那个老太婆,这回她没有手拿木盆,领着十几个全是白沙湾的人,把黑牡丹围着,每个人没有说话,但却全都是满眶热泪…… 看得黑牡丹喉头打结,鼻头发酸,小黑驴已走出好远了,回头看,白沙湾的人还聚在路上向她招手呢!” 酷阳高挂,流金铄石,天气闷得令人直想往老关河里跳,打从重阳店来的女侠黑牡丹,头上顶着大草帽,背上黑衫却早已湿了一大片,胯下黑驴皮毛也湿啷巴巴的。 从笪阳店到吕仙镇还有五十多里,一大半还得走山间小径,再热的天也是要赶,否则就得摸上一段黑路。 突然间,隆隆雷声起自身后,黑牡丹回头望,高峰颠上正有一团乌云席卷而来,遥望着远方,五里外正有二个庄子,高树翠竹环绕,红墙屋瓦陷现,看来这场雨不小,得赶过去先躲躲再行定止。 黑牡丹一挟驴腹,口中“得得”一连催,小驴四蹄连环前冲,却不料黑云在一阵劲风吹送中,黑牡丹未冲出两里地,劈头一声雷电,刹时间豆大雨点撒天盖地洒下来,草帽挡不住大雨,早把黑牡丹淋了个全身湿透! 急急的冲进村庄,一座高大庄门楼下面,正有一位年轻人双手背扶,神情逸然的观赏这午后雨景呢!远远的他就看到一头黑驴上坐着一位黑衣人往他这边驰来,正感惊奇呢,不料黑驴在他站的门楼下停住,一位秀丽绝色的黑衣姑娘早一个箭步落在他身边: “途中遇雨,望能行个方便!” 年轻人当即高声往门内叫道: “刘福,刘福!” 早见一个灰发老者从里面走出来,边应道: “二少爷找我,这么大的雨可是……”语出一半,发现一身湿透的黑衣女子,不由楞然问道: “这位姑娘……” 年轻人早吩咐道: “刘福,快把这位姑娘坐骑牵到马厩去好生上料。”这才领着黑牡丹走入门楼,一路绕过回廊,走入堂屋,年轻人早高声叫道: “嫂子,嫂子!”只见一个三十左右妇人急步自屏风后面出来,那妇人不等年轻人开口,早惊叫道: “哟!你这位姑娘可是遇上大雨了,快跟我进来,先换换衣裳,要不然会生病的呀!” 黑牡丹把一身湿衣裳换下来,却不料大雨久久不停,直到晚上,而晚上,黑牡丹饭也未吃,因为她在刘员外家的客厢中发起高烧来了! 就在晚饭过后,年轻人在他嫂子陪同下走入客厢中,同时由一个丫头捧了一大碗姜汤,黑牡丹一口喝光,只见大热天密密的盖着一张棉被,仍然冷嗦嗦的! 刘庄在重阳店东北方,越过三十里的大横山再走上二十几里,就是吕仙镇了,刘庄住的人并不多,散落在一里方圆内住了二十几户,其中黑牡丹歇脚的这家是最大户,老主人刘天宗夫妇膝下只生两子,大儿子刘玉宏孔武有力学过拳术,为了绥靖地方,人常在重阳店伙同地方上一帮年轻人舞枪弄棒,二儿子刘玉图虽也学了两套拳术,却个性喜文,读了不少诗书,也写得一手好字,年已二十出头,却尚未娶亲,而刘玉图更生得唇红齿白,面如冠玉,言谈儒雅而风度翩翩,这日午后,一场大雨,他却一反平日的走在大门口观看雨景,却遇上黑牡丹赶着来避雨! 就在这夜二更过后,外面的雨也停了,客室中的黑牡丹在一阵昏睡中悠悠醒转,身上似乎有了汗水,这才掀起棉被一角,正要翻转个身子呢,突然…… 风静雨停的黑更半夜里,院子里“嚓嚓嚓”一连十几声,隔着窗户,黑牡丹仰身外看,只见院角短墙上正有一人往院内跳,而院子里已落入十多个手持钢刀黑头巾包装汉子,显然是一群土匪摸进来了! 贝齿格格响,黑牡丹掀被而起,丝带扎紧衣衫,抓起宝剑一冲而出,早同正面两个土匪相遇,抖手之间,黑牡丹长剑已闪耀着寒芒暴斩而上,她知道自己重病在身不宜久战,所以一上来即下杀手,只见她剑如流虹泻江,疾然飞闪,碎芒丝丝,无孔不入,一抡闪劈中,又见血雨溅洒,啊唷之声不断! 突然间,土匪中冲上两个须发如戟,豹头环眼大汉,一人手持砍刀,另一人双手握斧,呲牙咧嘴,破口骂道: “他奶奶的,刘家庄也有扎手货!” 另一个也厉喝道: “老孙,使把劲先放倒这泼辣货,姓刘的那小子应当不足为虑了!” 黑牡丹一声冷笑,也不说话,一心只想放倒面前这两人,因为看情形这二人是来的这帮土匪带头的! 这时早有几个土匪拉开大门把受伤倒地的四五个土匪,急急的背抬出去,所幸大门打开后,并末再见到有土匪冲进来,黑牡丹冷笑连连中,弹身而起,只见她身形似幽灵般飘忽闪腾在刀砍斧劈的夹缝中,于是,“当”声连响,火星四溅,三条原本看似凝聚一起的人影,突然各自反弹而退…… 黑牡丹后翻三个空心筋斗,落在院中假山石后,宝剑身前一横,眼看又要扑击而下…… 那持双斧大汉,右臂下垂,左手握斧把右臂托住,倒退着往大门边上移,双目怒睁,死死的盯着假山石上的黑牡丹,就怕她追击而来! 持砍刀汉子却早已退出大门外,口中沉声低叫: “扯呼!扯呼!” 不旋踵间,十几个土匪扶伤携残走的无影无踪! 第一个开门冲出来的正是刘玉图,在他的后面,刘天宗老夫妇也跟着走出来,刘福在下面叫道: “姑娘真是好功夫,下来吧!” 黑牡丹宝剑入鞘,攀着假山,紧皱双眉,痛苦不堪地爬下来! 刘玉图的嫂子早上前扶,却发现黑牡丹的换穿衫衣上一大片血迹,不由惊叫道: “姑娘你受伤了!快进屋里去!” 一听黑牡丹受伤,刘玉图第一个大急,一众人扶着黑牡丹走入客屋,黑牡丹这次伤的可不轻,左臂一刀,右胯一斧,伤口不深,流血不少,而她又在高烧,于是黑牡丹一躺在床上,一连三天,睡不安稳而尽说梦话。 刘家老夫妇早命人套车远去西平镇上请来大夫为黑牡丹诊治,刘玉图更是常守在黑牡丹病榻前,送药拿水,不辞辛劳,目不交睫,却是甘之如饴的侍候着…… 对于刘玉图这种称药量水之举,雪中送炭之德,黑牡丹十分感激,她也看得出这刘玉图是个君子,而刘老夫人更是每日来客屋探望病情…… 不几日,刘玉图兄长玉宏回来了,他听说黑牡丹一人杀退十多个土匪,大是佩服,早走过来向黑牡丹道:“姑娘可真了不起,我刘玉宏这些天往县城去,为的就是把地方上的武力结合起来,准备对付山里几处土匪,想不到他们竟然乘我刘某人不在摸进庄里,不是姑娘伸援手,刘庄真不堪设想!听说姑娘还是在病中,更叫人佩服,大恩不言谢,姑娘只管静心养病,需要啥子,尽管吩咐一声。” 黑牡丹躺在床上,只见这刘玉宏身材魁伟,狮鼻大口,绕腮短发铜铃眼,样子十分孔武有力,只不知他的功夫如何,论长相,刘玉图是个文质彬彬书生,两个兄弟截然不同型。 黑牡丹一病近月,所幸刘家老夫妇请来名医,总算把黑牡丹的病治好,这日是个风和日丽日子,刘玉图早来到黑牡丹房里,正准备陪同黑牡丹登后山赏风景呢,却不料黑牡丹正收拾行装,背了宝剑,光景是要离去呢! 刘玉图一惊,急急拦阻道: “黑姑娘病尚未好,怎么就要离去吗?” 黑牡丹一笑,道: “都快一个月了,承蒙你们照顾,心下很是感激,不过我还有要事待做,只得与你们分手,指望着以后再来致谢了。”说着,手拾小包裹,又笑对楞然不知所以的刘玉图笑道: “烦请陪我到后面拜辞两位老人家!” 怔怔的跟在黑牡丹身后,刘玉图急得直搓手,却又一句话也不好启齿,却是刘玉图的大嫂,极力拦住道: “黑姑娘病未全好,怎可就此上路,再说他兄长也还未回来,他要是知道我们不加拦住,必然派我们不是。” 老夫也道: “黑姑娘,何妨再住三天,三天以后我们一准和姑娘上路。” 一看刘家全都这么热诚,黑牡丹只得又住下来! 刘玉图立刻陪着黑牡丹又回到客屋,腼腆一笑,刘玉图低声道: “那夜土匪来劫,我隔窗外望,发现姑娘真是神勇,一柄宝剑,势如雷极电闪,把那些土匪杀的落花流水,只恨自己无能,不能出屋相助,真是愧煞男儿身!” 微微一笑,黑牡丹道: “那夜有两个土匪,武功身手不错,可惜我在病中,否则我不会放过他们的,要知一个武功高的恶人,才是最危险人物,也是最可恶的,因为他们挟本事以凌弱,危害地方,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一人必是附近那个山寨的头目,那晚你们没有出来是对的,否则我还得分心照顾你呢!” 刘玉图一声长叹,道: “中原大旱三年,不料我们这山区却突然出现许多土匪强盗,如今连我们这儿远近百里内,也得不到安宁,有些地方真的成了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这断人肠的地步!” 黑牡丹面色凝重道: “只有身受灾难的人,才知道灾难带给人们的痛苦,所以我对于制造灾难的上苍,只能长叹一声,无可奈何,但对制造灾难于人的土匪,却绝不放过!” 刘玉图道: “这么说来,姑娘也是身受荼毒的人了!” “不错,我已在山区三月,追杀八个大仇家,我如今就是听说李大鼻子盘踞在吕仙镇北面的棋盘山,这就要去搏杀那獠呢!” 刘玉图一惊,急摇手道: “姑娘千万不要只身涉险,听人说那李大鼻子手下人上百,李大鼻子本人更是凶残无比,何不等我兄长回来,伙同他们再一齐杀上棋盘山去!” 黑牡丹一笑,道: “别人怕他李大鼻子,我黑牡丹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如果不是这场大病,也许这李大鼻子早已被我搏杀,天不从人愿,叫他多活一个月。” 刘玉图一听,不由捶胸顿足道: “可恨我这男儿身,堂堂六尺须眉,偏就没有姑娘的这身武艺胆小如鼠,见不得血腥场面,而无法跟随姑娘一同入山杀上棋盘山,能不愧煞!” 黑牡丹道: “男儿有金弋铁马之雄心,犁庭扫穴之壮志,却也得痛下一番苦功,除了习得武技之外,更须磨练心志,以为大用,二公子只要肯下功夫,不难有大公子那般身手!” 刘玉图一听,连连摇手道: “姑娘可别提我大哥,他那一手我最清楚,一人对付三二个普通强盗也许可以应付,像那夜一来就是十几二十个,他就无法了了。”说着摇摇头又道: “姑娘如果不见笑,我就把我兄长传授的一套拳法当场表演,以博姑娘一笑如何!” 黑牡丹双瞳剪水,嫣然一笑,道: “好哇!” 刘玉图当即挽起长衫.走到庭院里,先是双手抱拳冲着黑牡丹一礼,这才拉开架式打了一趟拳脚…… 黑牡丹心中早看出来,只能强身,难以御敌,花拳绣腿,不合实用。 心念间,自己缓步也走入院中,笑道: “二公子也有拳术模样,容我教你几招如何?” 刘玉图当即大喜,道: “师父在上,先受徒儿一拜!” 黑牡丹笑道: “二公子不必如此,切磋几招拳术,怎可就称师父!”说着先打了一趟八卦拳,后踢一越罗汉腿,腿掌皆出如风,挟着“嗖嗖”之声,羰的令人眼花撩乱,不敢轻视! 于是,黑牡丹细心指导刘玉图巧出拳,录早晨腿,倒纵横移,闪展妙招,直到刘玉图满身是汗为止! 黑牡丹最后三天在刘庄,生活上重又享受到小时候自己父母那般的关爱,刘家老夫妇二人总是亲自嘘寒问暖,每日也都是大摆酒筵,然后就在院子里指导刘玉图练拳术。 看看又是几天过去,刘府自知留不住黑牡丹,而大公子又不在家,只好摆了一桌酒,为黑牡丹送行,席间,老夫人更拉着黑牡丹不忍放手,双目泪水滚动的道: “孩子,我知道你不姓黑,只是你不说我们就不好多问,因为你一定有不说的理由,我虽年老,眼并不花,看得出你是一位坚毅不拔的女中豪杰,身处乱世,正需要像你这种英雄,你去吧!老身早晚替你上柱香,愿苍天有眼保你一路平安,呶!这些留在身边零花……”说着当众把一个小缎包塞在黑牡丹的手中! 黑牡丹无法拒绝,噙着泪水,承受这难得的温馨,腼腆的收下来那个小缎包。 这一餐每个人都吃得十分辛苦,刘玉图更是食不知其味的黯然神伤不已!刘老夫人当然知道儿子心事,如果这时候黑牡丹答应不走,甚至有意下嫁自己这个眼高过顶的儿子,包不准他会情不自禁的跳到桌面上狂舞一番,只可惜黑衣姑娘去意已坚,自己更是无法启齿。 终于黑牡丹在刘府全家与十几个刘庄人的相送下,出庄而去,前面不过六七里山路,都是入山小道,那是往吕仙镇去的必经道路。 蹄声敲打在山石小道上,黑牡丹胯下黑驴,心思难安,觉得刘家一家人对人十分厚道,如果再住下去,自己说不定真的走不成了,因为刘家二公子显然对自己已生出爱意,人非草木,自己岂有不知之理! 一路行来,天未黑她已到了吕仙镇,这时候吕仙镇附近的老关河,由于上游一连下了半月大雨,如今正在发大水,山洪挟着树木一般,而引得吕仙镇的人全站在山岗上看这恐怖奇景! 黑牡丹找了一家客店住下,看样子一时间她是走不了的了,因为老关河的水怕要三五天也退不了,水不退她就无法过河上道。 不料黑牡丹在这家客店住到第三天中午,正发愁老关河的河水退得这般慢的时候,突然马蹄声响动,一骑马自店门驰过。 黑牡丹在店中正吃饭呢,举首外望,不由一楞,那不是刘庄刘玉图家的刘福吗?” 当即丢下碗筷急步走到店门口,却已不见骑马人的影子,不由一阵纳闷,就在檐下怔了一会儿,不旋踵间,远处蹄声又响,骑马的人又回程驰来,只见马上可不正是刘庄那个老管家刘福,那种一脸惊慌而又行色匆匆,显然是出了大事的样子! “刘福!”黑牡丹高声呼叫! 刘福一阵惊喜,早自马上翻身下来,拉马来到黑牡丹面前,颤声道: “老天有眼,原来黑姑娘没有离开吕仙镇啊!” 黑牡丹双眉一皱,问道: “有事吗?” 不及走入客店,刘福就在门口急切的道: “大事不好了,我家二公子被土匪绑去了,听说就是那晚抢劫不成的那帮土匪干的。” 黑牡丹惊怒交加,急问道: “我才不过离开三四天,他们就下手了,真是可恶!” 刘福又道: “就在姑娘走后二天,他们就把二公子架走,前晚大公子回来,立刻领着十几个庄上的人找去,却又被土匪杀得大败而回,还伤了四五人,我这是替大公子送信,相邀此地一位前辈相助,不想人已往江南去了,所以我只得急着赶回去,不意在此遇上姑娘,可真是天意,还望姑娘不要推辞,加以救援!” 望望天色,黑牡丹道: “好!你等着,我把房饭钱结算一下,咱们立刻上道。” 就在这天日碰山头的时候,黑牡丹与刘福二人又回到刘庄,而使得刘老夫人泪眼相迎! 拄着拐杖,吊着手臂,刘玉宏一瘸一瘸的迎向黑牡丹,道: “想不到那帮土匪人不多,个个精得如同花果山上的孙猴,他们早派了眼线在这附近,只等姑娘离去,他们取得行动,把我家老二抓去,临了撂下话来,限期十天,准备十万两银子,不然他们会把老二一块一块的送回来!”他气唬唬的又道: “我前晚回来,急急的约了十多人找去,想不到其中有两个大汉,武功十分了得,要不是他们为了十万银子,恐怕前晚我也回不来了!” 就在刘家正屋,黑牡丹安慰垂泪的刘家老夫妇,道: “二位老人家放心,我总会设法把二公子救回来的!”一面对刘玉宏道: “这帮土匪盘踞在啥地方?你把路程详细说出来。” 刘玉宏道: “昨日我曾派人入山打探,人却只走到葫芦山口就被他们发觉,不过我知道葫芦山里面有个火星庙,庙虽不大,但可足以住下二三十人,八成他们住在那儿。” 天色已晚,黑牡丹就在刘府又吃了饭,这才略事端整,背上宝剑就要出庄,刘老夫人早一把拉住,道: “你一人怎么能去,那不成,我不会放心的!” 黑牡丹笑道: “老夫人不用担心,此去也只是探探路子,不一定就会撕杀,因为玉图二公子还在他们手上,投鼠忌器,不会同他们明里搏斗!” 刘玉宏当即点头道: “姑娘说的对,万一他们杀不过拿刀放在老二脖子上,那时候就难办了!” 老太爷刘天宗愁肠百结的道: “眼看着就要三天了,一时间又到哪里去弄十万银子,真担心他们会对老二下手啊!” 众人望着黑牡丹消失在夜色苍茫中,刘老夫人却早在神前上香,长跪祷告…… 葫芦口在庄以西,过重阳店往深山进去,沿着一条山溪,走上十几里就到了,只是这葫芦口地势凶险,附近峻岭峭壁,悬岩千仞,入葫芦口中十八里摩天岭,中途有一个不小的火星庙,原来每年深秋时节,这葫芦口到十八里摩天高岭上,总会发生一次大火,为了镇这火势,不致危害到人们安全,所以才在这深谷中建了一座火星真君庙,如今火星庙全由土匪在盘踞,已经没有香火了。 这晚三更天的时候,黑牡丹攀藤纵崖,悄没声息的摸进葫芦口,抬头上望,摩天岭好像要压下来一般,绕过三处山坳,早见前面靠陡崖下面,有一座庙宇,小小围墙把大庙围在中央,一侧有两间厢房,黑呼呼的未见灯火。 黑牡丹绕到悬崖边,正要往围墙上纵去,就听墙内有个粗浓语音道: “三个人-班,好生看守,这小子的身价可是十万两,再过六七天,银子就会拿到手了,可别叫煮熟的鸭子飞跑,看我不活劈了你们!” 立刻就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应道: “首领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不要说我三个人看守,单就这么一条粗铁练死死的拴着,谅他也逃不出去!” 紧接着,隐隐听得哗啦啦铁链响动声,那声音来自庙侧小厢房,大约就在这边墙内不远。 黑牡丹拧身攀过院墙,纵身一跃已落在丈外的厢房上面,这才发觉厢房屋顶年久失修,上面有几个破洞,从洞中下望,黑牡丹不由呼声“苦也!” 只见一盏豆油灯放在张破桌上,好长好粗的一条铁练,把刘玉图死死的链在柱子上,三个土匪各持钢刀,其中两个还依靠在刘玉图的身边坐着,另一个似乎年纪大的,正坐在一张木凳上猛抽旱烟,而刘玉图似是受伤不轻! 黑牡丹思之再三,自己可以一举搏杀此三人,但无法马上斩断粗铁练,稍有差异,必引起群匪惊觉,而让土匪知道自己摸进来,刘玉图的性命就难保全。 于是,黑牡丹又悄悄退出庙外面,这时她早又发觉庙门口坐了两个土匪在闲聊天呢! 一路转回刘庄,黑牡丹早想出一个妙招,觉得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刘玉图性命。 五更不到,黑牡丹已回刘庄,刘天宗一家人还苦候在堂屋,一见黑牡丹只身回来,刘老夫人早拭泪问道: “黑姑娘,你可看到老二吗?” 黑牡月点着头道: “看到了,他正被土匪用一根粗铁锁链在火星庙的厢房,三个土匪贴身守着,我没敢轻举妄动,怕的是他们对二公子有所不利!” 刘天宗早点头道: “姑娘说的不错,没有把握千万不能随便出手,弄得救人不成反害了老二。” 刘玉宏早跺脚怒道: “爹,我去把人手约齐,同那帮土匪拼了!” 黑牡丹摆手阻止,道: “虽未救得二公子回来,不过我在返回途中思得一妙计,也许能平安的把二公子救回来。” 刘天宗大喜,急问道: “那就请姑娘快说出来,也好大家琢磨琢磨!” 刘玉宏也精神一振,道: “啥样妙策,姑娘请快说!” 黑牡丹当即把她筹思的计谋说出来…… 刘天宗道: “计谋虽好,只是太委屈姑娘了!” 黑牡丹一笑,道: “也只有这样,才可平安把二公子救出匪穴,就请大公子快去安排,今日咱们先歇着,明日行动!” 黑牡丹一夜未睡,这时天正剥白,立即回房睡下! 于是,刘庄派了一个年轻胆大长工,就在正午时候来到了葫芦口,早有一个手持钢刀土匪迎上前来,喝道: “吠!干什么的?” 那年青长工连忙笑脸相向,道: “好汉爷,我是从刘庄来的,是替我们老爷送信的!” “信呢?” 长工从怀中把信抽出来,道: “在这儿!” 那土匪把信左看右瞧,最后拿颠倒,原来他不识字,摇摇头,道: “跟我来吧!” 二人进入葫芦口,长工在一块大山石后面又发现四五个土匪,正在胡天说地闲嗑牙呢!跟在土匪后面,那长工问道: “你们首领在啥地方?” “火星庙里喝酒呢,只等你们把十万两银子弄来,不但你们家二公子平安无事,连这个地方也安宁了。” 长工一听,笑道: “难道你们得了十万两银子以后就离开这儿?” “不错,棋盘山李大鼻子早有信传来,要我们头儿去入伙呢,十万两银子只不过是入伙的见面礼罢了!” 一听这帮土匪要加入李大鼻子一伙,这可不是地方之福,要知小股土匪祸害小,大股土匪祸害大,说不定有一天李大鼻子拉杆卷到这儿,那可真的会来个鸡犬不留!二人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到了火星庙前的小小广场,早从里面走出四个土匪,黑巾包头灰短衣,手持钢刀明晃晃,一到面前,早有一人以刀点着那吃惊长工问道: “这小王八蛋是干什么的?” 领长工来的那个土匪早说道: “刘庄来送信的,要见头儿。” “那就交给我们,你还是快回葫芦口守着吧。” 于是,长工被领进火星庙里,一进院门,早见迎面庙中的火星真君,三只眼睛红胡须,狮鼻翻唇呲着牙,胸膛挺的老高,却长出六支手臂来,样子还真够威猛,只可惜在火星真君座下的,并不是跪着一群善男信女,是席地歪躺着二十不到总有个十七八抱刀毛脸大汉。 抬帘见一人双手抓着两把短把板,一冲上前,喝问道: “干啥子的?” “头儿,这家伙是来送信的!” “信?” 那喽啰把信双手递上,长工却说道: “我家老爷给首领的信,你请过目!” 一手接过信,那首领回身吆喝道: “他奶奶的,你们那个认识字?” 半天没有人回应,那首领不由大骂,道: “我他娘的原来领了你们这批睁眼瞎子,还想闯个什么江山,这不成,我得设法找个刘伯温或诸葛亮什么的,要不连个交涉也办不成!” 把信往长工面前一递,那首领沉声道: “你念吧!” 长工摇摇头,道: “我也不识字!” 一众土匪一楞,那首领双斧插在腰上,双手托着信,不由哈哈大笑,道: “奶奶个熊,原来不光是咱们不识字,哈……” 于是所有的土匪全大笑起来…… 长工一看,早对首领道: “我虽不识字,可是我们家二公子识字,何不由他念?” 一巴掌拍在脑袋上,那首领晃着高大身子,一冲而来到破厢房里,一众土匪全围在厢房外。 “小子,你的差事来了,念!这信上都是说的啥古景?” 缓缓的睁开眼睛,满面痛苦之色,那种鸠形鹄面,狼狈不堪,有气无力的样子,而使得年青长工早扑上前去,高声对刘玉图道: “二公子,你忍着点,老爷已把田地押出,连房产也押出去,拼凑一切,就这一天半日的把你赎回的,你要忍着点呀!” “小癞子,是你来了,我好害怕呀!” 突听那匪首呵笑道: “这么说来,刘员外用不到十日期限了,那可好,哈……” 刘玉图叫小癞子帮着拆开信,缓缓念道: “明日午时,双主葫芦口交银放人。” 这是一封掐头去尾留中间的信,不过匪首依然十分满意,突然间,他那毛森森大手一把拎住小癞子,冷然道: “回去告诉姓刘的,要是想玩什么花样,看老子不烧了他的庄院,杀了他个鸡犬不留。” 小癞子也够大胆,当即反辩道: “田地房屋全变卖了,还会有啥子名堂旋奸玩诈,大首领就等着拿银子吧,只是希望你看在银子的份上,别再对我家二公子折腾就好了!” 那首领一笑,道: “你走吧,明日大家葫芦口碰面。” 小癞子又对刘玉图道: “二公子就再委屈一夜,明日过午就可以回家了。”说着,自己缓步走出庙门,早又听那匪首高声道: “打从现在起,我们吃啥他吃啥,可不要亏待财神爷!” 大轮回般的又是一天过去,鸡不叫太阳高的时候,两辆手推车,每个车前面还有个帮拉的,“吱吱咛咛”的走出刘庄,刘玉宏身背砍刀走在最前面,两个车子后面,也跟着两个背刀的,一路朝着重阳店西面的葫芦口走去。 十万两银子两车装,厚大的木厢子全都装得满满而使得拉车推车的人,连吃奶力气全旋出来了!大热的天何止是汗流背,就算落汤鸡也不为过! 山径路不平,好不容易两辆车子推到距离葫芦口那个小山口边半里地,刘玉宏早伸手把两部车子停住!望向葫芦口山崖上,没有动静而使得刘玉宏心中犯嘀咕…… 约摸着又是一盏热茶时光,突见一个土匪自刘玉宏的来路跑过来,他跑过两辆车的时候,还露出一口黄板牙咧嘴向刘玉宏一笑,半句话没有说就冲上了葫芦口。 刘玉宏低声骂道: “这些狗土匪真精,怕咱们领人马埋伏在后面,却早派人盯着咱们!” 就在此时,早见从葫芦口那面又走出五个人来,不旋踵间已到了车前面,只见那个手持砍刀头目: “银子全带来了吗?” 刘玉宏冷然道: “一分不少,全在此地!” 哈哈一笑,那头目又道: “你就带了这么几个人毛,不怕爷们食言?” 冷笑连连,刘玉宏道: “这全是我爹的意思,才凑给你们十万两银子,如果依我的,你们一分也拿不到,就算拚个同归于尽又当如何?所以刘某人不怕你们食言!” “好,你小子算是有种,打开来看看!” 钢刀一挑,箱盖应声而开,一锭锭银光暴闪如银河泛滥,而使得烈日失色不少…… 那土匪正欲往下层掀呢,刘玉宏及时一按,道: “人呢?” 见了银子迷了心,那头目早回头叫道: “放人啦!” 又见两个土匪押着一人缓缓走来…… “哥!”刘玉图人来到,已含泪叫起来! 刘玉宏早冲上去双手托住刘玉图,痛心疾首道: “兄弟,苦了你了,快过来吧!” 于是,车把式把车子交给几个土匪手里,大家拥着二公子急急的往回走去,只听身后土匪狂喜尖叫,拥着两车推向葫芦口…… 就在葫芦口,突闻山崖上一个毛大个子,双手持着板斧高声叫道: “郭大炮,你看有没有十万两银子?” “娘的只多不少,光看他们推车架式就不会少!” “这可是大数目,你小子可得看清楚!” 一听头儿话,叫郭大炮的早急急叫道: “停停停,咱们还未看仔细底下呢,可别上当啊!” 于是郭大炮掀起第一个大木厢,上层全是银锭,掀起第二层,下面全是老关河边的鹅卵石,不由气急败坏的高声骂道: “我操他先人,上当了!”一面又冲到第二辆车上,掀开木箱盖,也是一层白银,急又拉开一层,突见银芒打闪,那个叫郭大炮的还未反应过来,伸着脖子往箱中看呢,人头却在血雨中滚落在车上木箱盖上面! “膨”的一声,先是银锭洒落一地,就见黑牡丹一声清叱,,有如苍鹰离巢一般,一飞两丈,空中一个倒翻,长虹暴闪中,早又劈死两个土匪。 另外两个一看大势不妙,抹头丢车往葫芦口上面跑,还未跑出十丈,早被黑牡丹刺死! 山崖上的匪首一见,气得哇哇大叫,舞动双斧,领着十多人吼叫着杀过来! 不旋踵间,已把黑牡丹围在中央。 板斧一指,匪首狂怒已极的叫道: “哪里冒出你这么个野辣椒,专门同你九大爷作对,那晚你踢了九爷的盘,挡了九爷的买卖,老子还未同你算账呢,你却不知死活的又到九爷大门口撒野,不给你些厉害,你以为九爷真的怕你了!” 黑牡丹冷笑连连,道: “别吹胡子瞪眼穷吒唬,遇见本姑娘,算你倒楣,包括你的这些喽啰在内!” 匪首怒叫连连,道: “老子同你何仇何恨,你为何尽找老子麻烦,有种何不去棋盘山找李大鼻子较量,吃我们这些小股的算是什么英雄!” “那是早晚的事,今天先打发你们上路,再去找那李大鼻子!” 匪首狂吼一声,高声道: “孩子们,听见了吧,不拚命可就没有命,上!” “杀!”十几把砍刀就在暴喊中扑杀而上…… 一声冷厉清叱,黑牡丹拧身腾空跃起两丈高,半空中碎芒如滴雨般洒下,就在她洒脱的飘立于三丈以外时候,早见几个土匪抛刀跌坐在地上,鲜血自他们的头上肩头向外冒,哀号声是那般的粗俗! 就在那低俗而原始的喝骂声中,又见长啸清叱,黑牡丹不等那叫九爷的双斧劈到,怒剑天雷般跃身反扑再上,却是匪首身高体壮,武功不俗,就在一阵金铁交鸣中,错步直欺而上,完全一付悍不畏死,豁上命干的架式! 突然间,远处有了狂叫声,早见刘玉宏率领六名手下人举刀杀来,原来正是四个推拉车的与后面押车两人,刘玉宏选的六人,自然是他精挑细选的几个刘庄兄弟! 一看来了帮手,叫九爷的早高声吩咐手下迎上去撕杀,黑牡丹见匪首凶残顽强,不由大怒,就在一众匪徒惊慌骤起,进退维谷之际,那有如极光一般冷电便猝现炫耀,光华展现中,挟带着金铁暴响,丝丝刃芒下,有着艳丽的色彩崩现! 两条人影分向左右掠开,匪首九爷一个踉跄,有似喝醉酒一般,冲出十几步才站定,只是缠在他腰上的长布带子早被挑断,腰上一条血槽,正往外冒血呢! 黑牡丹头发散乱,一撮头发被斧刃扫落! 黑牡丹伸手一把抓,把散乱头发衔在口中,早又见土匪头子九爷圆睁两眼,猛一狂吼又直冲而上,他那对板斧早一分为二拦腰兜头,双管齐下劈砍而来,光景恨不得把黑牡丹一砍三截! 冷凛的一声清叱,身形已向一侧,在双斧合击落空的同时,黑牡丹一招战八方,平身斜飞而起,银芒成束中早扫过对方左腕,“当”的一声,一只板斧已落在地上,于是又见血雨洒落一地! 不料对方却半声不吭,依然挥着一柄板斧旋身狂劈而上,似乎受伤的不是他,流的血与他毫无干系似的,须发根根直竖,双目似已喷火! 黑牡丹突然陀螺似的就地旋身,剑随身转,宛如发光的耀眼球体流动,碎芒骤然汇集成束,细腻均匀的闪掣成那么完美的刃墙,把扑近的九爷阻挡于外,而难越雷池! 就在匪首九爷一冲而又稍沾被阻同时,黑牡丹滚动剑刃球芒,把握契机,风雷的一剑扫过匪首九爷的腰眼! 可真是巧,正扫在原来的伤口上,只是这一剑更深更狠,把个硕大的身体,推金山倒玉柱般的砸得地上碎石纷飞,黑牡丹似是恨极这人,早一剑砍落九爷那颗血汗淋漓的大毛头! 刘玉宏一见,高声叫道: “一个也不要放走,大伙杀呀!” 于是又见一阵狂怒搏杀,刀声中是不带人性的,又是一连的狂骂哀号,声音原始得充满兽性! 有几个腿快的抹头往葫芦口山中逃去,不料刘玉宏与黑牡丹一样想法,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毒瘤不拔除,早晚要老命! 于是,一众追到火星庙,把逃进去的四五人全堵杀在庙里,刘玉宏着人点了一把火,准备把火星庙也烧掉,却被黑牡丹拦住,庙不是土匪的,火星真君也怕火! 又见后山雷声,只是这一次只闻打雷声不见雨下来,因为一团乌七八黑的流云顺着山顶往另一个方向飘去…… 两部吱吱扭扭的推拉车,除了银两外并没有装上老关河岸边的碎石头,但却更重了,因为刘玉宏带来的人中,有三个受的伤还真不轻,单就他们随着车声不停的哎唷叫,就不难明白…… 二天正午,刘庄可热闹了,刘天宗老夫妇遍请客户,大家聚在刘府的大屋里,为这次的胜利而狂欢,席间把手伸向黑牡丹夸称为女天神下凡! 刘老夫人更是把黑牡丹喜爱得合不拢嘴的拉着不放手,说什么也要让黑牡丹再住上个三两月,等过了伏天再走!刘玉图更是不肯放人,双眼尽是祈求目芒…… 只是黑牡丹却连半天也未多待,不过她却撂下话来: “灾年一过,土匪绝迹的时候,她一定会来刘庄住上一阵子的!” 只不过那又得等到何年何月啊! 武侠屋扫瞄 ycalex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三章 鹊巢鸠占 卢氏以南百来里地的山中,一条蜿蜒的道路上,如同蚂蚁搬家一般四五百人拥挤着往卢氏那边移动,七八个背刀壮汉,大敞步的在这群人的前带路,而后面,却有两个骑马的跟着…… 人群移动的不快,因为有不少是老弱妇孺,光景是一群迁徙逃难的,像这种大搬“村”或大搬“庄”的事件,这两年在这山区里还真发生了不少,当然,这些大搬村的行动,比起当年李自成血洗河南以后,再远自山西洪县大槐树那面的大迁移,可就小巫见大巫了。 烈阳当空,人群中不少人把短衫脱下来顶在头上挡太阳,就在一片大树林中,前面有人吆喝道: “歇下来!” 紧接着又有了高声叫着走过来: “肚皮饿了快些填,嘴巴渴了附近有泉水,撒尿屙屎的全得快些,完了还得赶着翻前面那座飞云岭!” 叫声中,人群早分散到两边,大树下不少人在喘大气,有些两三岁的小娃儿,早跳出大人担的箩筐外喜笑追逐,一付不知愁滋味样子! 人的一生如果遇上荒年,可也真叫人一辈子难以忘怀,不幸在荒年中碰上土匪强盗烧杀掠夺,恁谁何堪其苦!大迁徙就是这种天灾人祸下的结果! 这群人全是柳河那面逃过来的,他们栉风沐雨,承受着忍饥挨饿,背井抛家,挑儿携妻走他乡,为的是找一处能够生活下去的地方,如今这些人已是后顾茫茫,惶惶不可终日,伤时感事,能不令人兴叹! 就在这些人正各自取出干粮啃吃的时候,来路上一位黑衣姑娘手牵一头黑驴踽踽行来…… 只见黑衣姑娘头戴一顶黑布罩的大草帽,背着一把长剑,一身劲装短札黑衣,虽香汗涔涔,但却依然英姿焕发,只是她手牵的那头黑驴,却一瘸一瘸,走的十分艰辛! 走过这群难民中,黑衣姑娘并未停下来,眼看着快走过去了,突见一个山羊胡老者走出来招手叫道: “姑娘,你等等!” 回头望去,黑衣姑娘应声道: “老先生叫我?” 那老者早来到黑衣姑娘身边,关切的道: “姑娘这是往哪儿去呀!” “赶着往卢氏去,我这个脚力该换蹄铁了!” “姑娘,正午了,该吃饭的时候,何不坐下来歇歇脚,等吃完了咱们好一齐上路,你一个姑娘家,怎好一个人在这大山里赶路,危险啊!” 直见一个背砍刀壮汉走来,道: “姑娘,柳老先生说的对,你还是跟着我们一起走,说不定前面飞云岭有强人,我们也好照应你!” 微微一笑,黑衣姑娘从一个老婆婆手中接过一块半大干饼,道: “前面有关道,后面有护卫,好像你们这一路还请有保镖是吧!” 只听那老者叹道: “咱们这是大迁徙,自然得全庄同意,才请来南阳府万胜镖局几位师傅保着上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一面安慰的道: “跟我们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黑衣姑娘微笑点点头,道: “恭敬不如从命,谢谢你老先生了!” 突然间,前面一个背刀汉大手一挥,高声叫道: “上路了,紧跟着别落队啊!” 于是这帮人闹闹嚷嚷的鱼贯着往前走去,黑衣姑娘也挟杂在这些人群中走去,前面正是险峻的飞云岭,而飞云堡就在飞云岭的一处山坳里! 有句俗话是说的飞云岭高大险峻:“要过飞云岭,得走九十九。”从飞云岭东面的老龙口,到飞云岭西面虎尾崖,整整是九十九里,脚程快的话,正好是一天路程,否则就得在东口三十里的飞云堡找地方住夜了。 柳河来的这帮人,自然是脚程不够快,天快黑的时候,他们距离飞云堡还有四五里呢! 路渐渐的宽敞了,那是因为距离飞云堡近了,但路的两旁却更见阴森,右边荒林插天,天没全黑呢,林子里就有野狼嗥声,左面好深的悬崖,一条山溪似带,约摸着也有四五十丈深,听那溪水声,好似远在天边外一般。 一群人才刚绕过一个大山角,就听远处牛角尖叫,梆子狂敲,似也听到人声喝叫…… 领队的万胜镖局镖师,早急急叫大伙停下来,后面两个骑马的,也到了队前面,问道: “飞云堡一定出事了,暂时等着,去个人打探一下!” “回总镖头的话,咱们万胜镖局与飞云堡主宗老爷子交情不错,看样子飞云堡一定出事,咱们要不要伸手支援呢?” 就听马上那人道: “先去人打探一下再说。”一面对另一个骑马的道: “柳员外,如果飞云堡今夜出事,只怕咱们大伙得露宿在这荒林一夜了!” 原来队后面两个骑马的,一个是万胜镖局总镖头“金震八方”铁胜英,另一个却是柳庄的首富柳逢金柳员外,那铁胜英的万胜镖局,由于这三年的盗贼四起而使得镖局生意一枝独秀,铁胜英外表一看,就知是赳赳武夫,气宇轩昂,有儒将之风,五十刚出头,依然目光炯炯,威风凛凛,金刚怒目,自然有一股威严气概! 这时柳员外却一团和气的微点着头,道: “一切全仗铁总镖头安排!” 微一皱眉,铁胜英扶一把金背砍刀,遥望向远处灰朦朦的飞云堡,道: “号角桥子齐鸣,却未听喊杀之声,这倒令人奇怪!”稍作沉思,当即吩咐道: “令狐玉你去探一探,得小心些!” 话声中一个短小精干的镖师,早急步奔向飞云堡而去,这里大伙迷惘的议论纷纷,不少人席地围坐一起啃吃干粮,黑衣姑娘却蹲在地上,把小黑驴后蹄翻起来细细查看,一付关怀怜悯的样子! 飞云堡建在山道一边,距离飞云堡不到半里地,山道分岔,一条往上的宽道是上飞云堡,一条向下的则是往卢氏去的山路,堡墙连在悬崖边,另一边与绝岭峭壁交接,乍看之下,酷似一道短震墙,一座高大的堡楼子,这时上面正人头攒动,却连个灯亮也没有。 万胜镖局的令狐玉还未走近堡门楼,“嗖”的一声,一支箭早落在他的脚前面: “朋友,你走的够近了,别再往前走了!” 令狐玉仰脸高声道: “喂!我们是南阳府万胜镖局的,铁总镖头要拜见你们堡主宗老爷子的!” “回去告诉铁老英雄,山区不太平,飞云堡夜里不待客,请铁老英雄多担待!” “天已经黑了,容我们的人进贵堡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就走,请给个方便吧!” 好半晌,堡楼上没有回应,而使得令狐玉在外面直搓手,进退两难而无所适从。 “朋友,回去吧,我们堡主又不在堡里,谁也作不了主,你们来了那么多人,难保良莠不齐,请转告铁总镖头,请他多多体谅我们飞云堡的苦衷吧!” 话已说,无可挽回,再说这是求人的事,总不能勉强别人或强迫人家。 令狐玉无可奈何而讪讪的走回来! “他们怎么说,飞云堡怎么一回事?”铁胜英翻身下马,柳员外为了找地方过夜,也急着看令狐玉怎么说。 于是,令狐玉把对方的话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微摇着头,铁胜英道: “想那宗亮与我铁某的交情,几乎到了拈香换贴,磕头拜兄弟的交情,听说我来,必然会大开堡门才是,难道他也真的被土匪吓破胆了?”沉思有顷,自语又道: “两位少堡主难道也不在飞云堡吗?” 却听另一镖师道: “让我去再看看,总得把话明说,免得他们起疑。” 总镖头铁胜英道: “明告他们,咱们不是保的什么镖,全是柳河那面来的迁徙难民,今夜一定得进堡去住一宿的!” 那镖师当即快步向飞云堡冲去,不料他才走近堡门楼,又是一箭射来,几乎射中他的脚面: “朋友,话全说的明明白白,怎么又来噜嗦,是不是有什么奸诈诡计要对我们飞云堡不利?” 那镖师双手一抱拳,道: “堡上朋友千万别误会,万胜镖局这趟是柳河一庄的男女老少,他们不能夜宿山林,如果光只我们保着一般镖银货物,住一夜荒山野林自无不可,还望上禀宗老爷子或少堡主,看在大家多年交情份上,行个方便吧!” 于是,堡楼上又是一阵沉默,遂又有人高叫道: “两位少堡主随堡主去了,没人能作得了主,朋友,你就别再噜嗦了!” 像个泄气皮球般,那镖师也抹头回走,来到荒林边! “他们怎么说?” “又碰了,他们不敢做主,两个少堡主同宗老爷子全不在飞云堡中!” 突听那短小精干镖师令狐玉骂道: “呸!什么宗老爷子,简直就是宗老糊涂,他明明在堡内,却推了个一六二五,什么玩意儿!” 跌坐在大石上,铁胜英唏嘘道: “宗亮人中之龙,侠骨心肠,人尽皆知,不可能听到这么多难民而不接纳的,此行径大反常态,难道他真怕我们施诈而对他飞云堡不利?” “总镖头何不亲走一趟?” 众人望去,却见是一位黑衣姑娘,一边还牵着一头黑小驴。 轻点着头,铁胜英道: “不错,也许他见了我本人,就相信所言不假了。” 黑衣姑娘点头道: “老弱妇孺不宜夜宿荒林,你们看那林深地方绿惨惨的小光亮吗,那就是狼啊!”一顿之后,又道: “我们不妨设下计谋,先赚进飞云堡,只要总镖头见了飞云堡主,就不怕他不接纳这些难民了。” 点着头,铁胜英道: “姑娘说的有理,看来姑娘必有良策,何不说出来也好让老夫琢磨琢磨!” 黑衣姑娘一笑,道: “良策没有,一计在此,不如我扮成总镖头女儿,总镖头就说我生了急病,必需进堡去熬药治疗,那时他们就再也难以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一拍大腿,铁胜英道: “此计甚好,咱们这就照计行事!” 却是柳员外拉住黑衣姑娘道: “姑娘怎可涉险?” 浅浅一笑,黑衣姑娘道: “咱们这不是去土匪窝强盗窟,用不着杀杀砍砍,柳老爷子尽管放心。”说完,把小黑驴往一旁拴住,跟在铁总镖头身后走去…… 二人才走近堡楼下,早又一箭射来,却被铁胜英一掌打落,怒道: “这不是飞云堡待客之道吧,回禀一声,万胜镖局铁胜英亲来拜堡了!” 堡楼上早有人回道: “刚才说的十分清楚,堡中当家的主事的全不在,铁老英雄请回头吧!” 铁胜英立刻道: “如今我女儿身染重病,必需进贵堡暂休息,这点要求不为过吧!” 又是好长一阵沉寂之后,两扇大堡门启开一缝,把铁胜英与黑衣姑娘二人放进飞云堡。 只见两个提灯的灰衣短打汉子,举着灯尽在黑衣姑娘脸上照,而黑衣姑娘却露出一脸疲惫不堪样子。 进得堡门,迎面一个小小广场,正面大厅,厅后面一连两进院落,从堡里看,三面绝壁一面城堡,形势十分壮丽雄伟。 就在大厅廊前,早见一个虬髯大汉,豹头环眼,挺胸凸肚,双手叉腰呵呵笑道: “原来真是铁总镖头,快请厅上待茶!” 铁胜英回礼,却皱眉道: “阁下是……” 又是一声宏亮大笑,大汉粗着嗓门道: “俺是新近飞云堡的总管,小字号于大海的便是!” 铁胜英二人走入厅上坐定,于大海高声道: “上茶!” 早见一个女婢,端过一个木盘,送上两盅茶,接过茶杯,铁胜英对黑衣姑娘道: “你跟丫头到后面去找你宗大婶去,她会找人替你熬药,为父就在此地等,吃了药咱们还得回去呢!” 伸手一拦,于大海早说道: “丫头刚才说老夫人同一众女眷全睡下了,熬药容易,就把药交给这丫头,马上就去煎!” 只听丫头走近黑衣姑娘跟前,道: “请小姐把药拿来吧!”不轻易的,那丫头手中木盘稍作翻转,只见一个“毒”字,清晰的写在木盘底。 黑衣姑娘双目锐芒一闪即敛,道: “那就烦你先送来一杯白水,让我把药丸先敷下!” 丫头一听,稍施一礼就急急退出去。 举起茶杯,铁胜英正往嘴里凑呢!突听黑衣姑娘道: “爹,你那杯茶还是由于总管喝,你喝我的吧,我等等喝白开水就好!” 铁胜英一笑,道: “也好,于总管,这杯给你!” 于大海的自然反应是一震,也就是那么一震,早提醒久走江湖的铁胜英,不由冷然一哼,把黑衣姑娘手中的茶接在手中,双手连扬,道: “于总管请!” 极不自然的拍着肚皮,于大海笑道: “晚上吃多啦,也灌了不少酒,还是总镖头请!” 黑衣姑娘道: “茶里不会有毒吧!” “这是什么话,没有招待你们进堡,已经是心里难安,不知将来堡主回来后会不会怪罪下来呢,怎可以施奸弄诈,还要坑害二位贤父女?” 突听铁胜英道: “你不是飞云堡的人,因为飞云堡谁都知道我铁胜英只有两男,膝下并没有女儿!” 含着怒容,于大海道: “你有女有男关我何事,再说我于某到此不久,这还是第一次与总镖头见面呢!” 黑衣姑娘头上拔出银簪,手法急快的往茶内一放,还未等她拿出来,早见于大海一脚踢翻茶桌,暴退两丈,怒喝道: “娘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铁胜英怒道: “这么看来,飞云堡真的出事了!” 于大海戟指着铁胜英,道: “原本听说一群逃难的,于大爷还不太有兴趣,不料这群逃难的竟然是大迁徙,还请了你们保镖,不用说一定有不少金银好赠,本为要杀过去的,忌于你铁胜英金刀震八方的威名,才设计把你赚进堡来,原指望一杯毒荼毒死你这老王八,却是这鬼灵精丫头,无病呻吟,坏了老子好事,不过,一计不成,爷们还有二计在此!” 铁胜英早怒道: “姓于的,你是哪路人马,宗堡主他们人呢?” 得意的一笑,于大海道: “宗大堡主一家平安,不过他那个不听话的总管,却被我一刀劈死,只等我们挖出飞云堡藏金之地,自然会拉着我的人走去,不过这事情既然你铁胜英碰上,在于大爷看来,未当不是锦上添花,老子这么一说,伟大的铁老英雄该懂了吧!” 黑衣姑娘冷然问道: “这么说来,那帮从柳河过来的难民也要遭殃了?” “只要他们把贵重东西交出来,于大爷照样放生!” 铁胜英大怒,“嗖”的一声拔出金背砍刀,早见于大海狂叫道: “围起来!” 只见埋伏于大海四周的二十几名劲装灰衣壮汉,一个个黑巾包头,手握钢刀把二人围在大厅上…… 铁胜英愁眉一望黑衣姑娘,道: “想不到却害了姑娘!” 浅浅一笑,黑衣姑娘道: “老英雄不用为我操心,只管放手一搏就是。” 于大海早狂笑,道: “你们谁也不用操心,鬼门关已为你二人大开方便之门,勾魂使者早已等得不耐烦,二位,上路吧!” 黑衣姑娘冷笑着拔出宝剑,道: “勾魂使者是等的不耐烦,只是等的是你们!”她话声中长剑一挥,一招“苍龙摆尾”,只见长虹一道,刃芒在波声中洒出一溜彩色艳丽的血雨,三个土匪早横尸当场。 于大海一见,不由大骂道: “好个泼辣货,看于大爷饶得了你!” 好重的一柄厚背砍刀,挟着刺耳锐风,席卷而砍向腾跃的黑衣姑娘,像群蚁争食一般,十来个土匪早抢着挥刀围住金刀震八方呼喝着狂杀起来…… 于是飞云堡的大厅变成了杀人场,刀刃撞击中挟杂着呼喝哀号,刃芒冷焰旋流闪耀下,一束束血雨喃洒开来,光景可真够惨烈的! 于大海似已杀出个性,早把上衣脱去,露出胸前好大一片森森黑毛,只见他双手握刀,配合着口中低沉的哼咳声,与黑衣姑娘双双战在一起……看起来一个是力沉势猛凶如狮虎,一个是剑走轻灵,招式辛辣…… 战到分际,突见黑衣姑娘卖个破绽,斜却跃向一张桌面,幽灵似的又自那张紫檀厚桌面下消失,而使得举刀欲砍的于大海一迟疑,却不料黑衣姑娘已自下又钻回去,于大海只觉下面黑影一晃,刚一警觉,口中“不好”二字才说出一半,就觉右足痛彻心肺,而使得中途稍滞的砍刀猛力劈在桌面上,“卡”的一声,在黑衣姑娘斜飞而出同时,桌子已被劈裂! 只听于大海破口骂道: “奶那个熊,于大爷看走眼了!” 不料他右足难抬,双手抱刀,等着黑衣姑娘扑上的同时,空中一声冷笑,只觉无数剑花在自己眼前爆裂开来,不由奋力一刀斜劈! 璀璨夺目的碎芒突然结合成窒人的刃芒,那么令人难以捉摸的划过于大海那粗如儿腰的脖子,但听“咯”的一声,像巨石激起池中一片水花,只是这些水花却是鲜红色,破桌也被压碎了! 又是一声清叱,黑衣姑娘剑走连环,身随剑旋,早又放倒五名围攻铁胜英的土匪…… 只听铁胜英高声赞道: “姑娘好剑法!” 突然间,其中一个土匪似是头目的狂叫道: “不好了,当家的被杀了,快告诉二当家呀!” 又在几声惨叫中,黑衣姑娘冷凛道: “你们一个也别想逃!”她逃字出口,人已挟着剑山般的刃芒,迎着几个匪徒杀去,一面高声道: “铁总镖头伤的如何?” “金刀震八方”铁胜英傲笑一声,道: “皮肉之伤不碍事!”只见他精神一震,撩起金芒闪闪,早又把围近身的三名土匪逼退…… 不旋踵间,黑衣姑娘又放倒三个,大厅上只余六七名土匪,一看情形,那名小头目急叫:“扯呼!” 几个土匪冲出大厅,到了厅前一片广场,早遇上另一帮土匪自堡墙上,堡后面冲杀过来,看来足有二三十人之多,其中一个冬瓜形矮胖子,手握一对铜锤,迎住铁胜英高声骂道: “姓铁的,放着你的阳关道不走,为何偏就挤在这独木桥上穷搅和,你今坏了爷们的买卖,你那万胜镖旗往后就别在这八百里伏牛山区走道了。” 铁胜英一摆手中金背砍刀厉声喝道: “大旱三年,山区里不知从哪里冒出你们这些跳梁小丑,搅的黄河水不清,今晚既然大家兜上,总得要杀出个结果来……” 黑衣姑娘早声问道: “你们是不是老爷岭赵长腿一伙的?” 双铜锤碰的当当响,就听那矮冬瓜道: “眼前虽不是,但却早接到赵大当家的入伙信函,卷了飞云寨,老子们这就要往西南去老爷岭呢!赵大当家人多势大,你们若是害怕,现在退出老子就放你二人一马!” 冷冷一笑,黑牡丹道: “如果你命够大,还有机会遇上赵长腿,那就告诉他,有位黑衣姑娘早晚要去取他项上人头!” 狂傲的一笑,矮冬瓜一抡双锤,转而暴砸黑衣姑娘,口中却骂道: “我操,口气不小,先吃老子一铜锤!” 黑衣姑娘正要他扑来,如今见铜锤一先一后暴砸而来,奋力一跳,半空中搅动一天气漩,剑芒收敛中,就见矮冬瓜双锤抛地,撤地滚出三丈外,左手紧抓右臂,口中不断“丝”叫中,大吼一声: “杀!” 于是二十几个土匪蜂拥似的围杀而上,刀声与叫声,喝骂与哀号,交织成一幅既不壮观又不伟大的战争场面,因那么多人围杀两个人,有什么壮观可言,除了可耻以外!虽然不断的出一滩滩鲜血,也没有什么伟大之处,因为土匪的下场原本是如此! 才不过又躺下十一个土匪,不料突听土匪中有人叫道: “快扯呼,二当家的走了!” 如果说兵败如山倒,这正好是个好写照,因为就在那一声叫喊中,足有二十个土匪,抹头撒鸭子,狂奔向飞云堡那个大堡门而去! 黑衣姑娘仗剑欲追,早被铁胜英拦住,不料突然从城墙那面一连射来数箭,黑暗中一只箭穿在黑衣姑娘头巾上,差一寸没有射中顶门。 一气抓下长箭,黑衣姑娘怒叱一声,往空中一连三个空心筋斗,半空中黑衣姑娘高声道: “快找飞云堡的人!”话声中,她已扑到堡楼下,正遇上五个弓箭手要下来逃命呢!一迎碰撞上黑衣姑娘,五个鱼贯走下来的弓箭手举箭不及,拔刀已迟,早被黑衣姑娘截杀于堡楼墙边!再回头,二十几个土匪早消失在黑暗夜影中了…… 黑衣姑娘仗剑走到大厅廊下,总镖头铁胜英正席地而坐,为自己伤处敷药包扎……一看只是些小伤,虽有四五处,却全没中要害,一见黑衣姑娘,铁胜英早激动的满眶热泪忍不住流的道: “老夫干的是替人保镖,却不料中途还得被姑娘保,怎不令人啼笑!” 一笑,黑衣姑娘道: “还是快找出飞云堡的人吧!” 铁胜英缓缓的站起来,道: “姑娘怎知茶中有毒?” 黑衣姑娘双目一亮,道: “对了,那个送茶的姑娘呢?”说着快步冲入大厅,转过后面长廊,来到一排后屋,不料竟然没有一个人在。 黑衣姑娘正感奇怪,不料铁胜英也走进来,二人每个房间找了一遍,依然找不到人,黑衣姑娘当即高声叫道: “姑娘出来吧!土匪全跑走了,你只管出来吧!” 花丛中一阵悉嗦声,早见那个端茶的姑娘走出来,一脸青灰全身发抖…… 黑衣姑娘拍拍她的肩头,道: “没事了,快带我们去见你们堡主一家人吧!” 那姑娘点点头,立即领着黑衣姑娘与铁胜英二人绕过后面一排房舍,到了一处悬崖边,抬头看,光滑溜啷的断崖,就算是猴子也难以攀登,只是在这断崖下面,离地两丈高的地方,有一个山洞,一张长梯子倒在附近地上。 “我们堡主一家,还有一众堡丁,全被囚在上面,快两天了!” 铁胜英早把梯子靠拢,急急的先爬上,不料那洞口尚有一扇厚木门,外面一把铁锁。 铁胜英举手一刀劈落门锁,早有一股臭味冲出洞来。 “宗亮兄,铁胜英来迟了!” “原来是铁总镖头驾到!”说着,从洞中走出一位衣衫华丽但却已破烂的灰发老者,在他的后面,一系列的又走出七八个女眷,近二十名众堡丁。 只见一个个委靡不振,一付失魂落魄样子。 女眷留在后面,宗亮领着两个儿子宗浩宗光与众堡丁,随着铁胜英黑衣姑娘来到前面大厅上。 那宗亮一见地上尽是尸体,早指着骂道: “这群土匪真不是东西。”一面走到于大海尸体旁,又是一脚踢去,狠声道: “这家伙,武功不错,老夫就伤在他手,土匪中有些恶人,一般百姓岂能活命!” 一面早叫人把所有尸体暂抬出堡外,并吩咐厨房快整备酒筵,并派人把众难民领回飞云堡来。 于是,飞云堡的大厅上,又见灯火通明,飞云堡房舍够多,正好把一众难民安置妥当,宗亮更叫厨下多备菜饭,让这些背井离乡的人们,好生的吃喝一顿! 这时大厅上早备下一桌丰盛酒席,连柳员外也被招待入席。 宗亮举杯向铁胜英道: “铁兄一路劳顿,我们则是两天未见日头,被囚洞中,每日两个干馍,真是苦不堪言,小弟这第一杯水酒,敬铁兄援助之德!” 铁胜英未曾举杯,摆摆手叫宗亮坐下来,这才缓缓的道: “我不说宗兄还不知道呢?真正救你们飞云堡的,可不是我铁某人,而是这位姑娘!” 黑衣姑娘道: “不必客气,大家的力量!” 宗亮双目暴闪如电,怔怔的望着黑衣姑娘,道: “这么说来,姑娘可算得真正的巾帼英雄,女中丈夫,来,请受宗某一礼。”说着即席站起来,他的两个儿子也随之站起来,一同对黑衣姑娘施礼! 一旁的几个镖师却现出惊奇眼神,早听铁胜英道: “那姓于的贼首就是死在姑娘之手,被杀的土匪,有一大半是这位姑娘佳作……”于是,铁胜英在黑衣姑娘的礼让不迭中,把搏杀经过即席又细说一遍……只听得众人佩服不已! 柳员外庆幸自己在途中一念之慈,把黑衣姑娘留在自己那伙人中,间接算是救了整个柳庄的人了! 吃过第一杯酒,黑衣姑娘突然问道: “有位姑娘曾为我二人端茶,怎么不见她出来?” 宗亮不由怒道: “那丫头就别提她了,老夫恨不能一掌劈死她!” 双眉一紧,黑牡丹道: “为啥子那么恨她?” 于是,就在一众吃喝中,那宗亮缓缓道出两天前的一段往事,那是令人难以忘怀的事,因为飞云堡就在两天前的晚上,几乎演出堡毁人亡的惨事来…… 应该是月黑风高星不亮的二更天了,飞云岭下的飞云堡,除了堡楼下面两个值班堡丁外,整个飞云堡的人全都进入梦乡,荒年乱世,天一黑堡门就关得严严的,却不料这晚值班堡丁同堡里一个丫头私下相好,二更天以后,那丫头就陪着堡丁在堡楼下谈情言欢,而使得另一堡丁回到堡上睡下了。 三更天的时候,堡门外突然来了两人,说是行路的因为生病没有赶着住店,苦苦哀求叫行个方便,堡丁本来不肯,不料那丫头竟动了恻隐之心,要堡丁放二人进来。 堡门开处,只见两个蓬头垢面老者,拄着手杖进来,丫头一看,还自动往堡内为这二人取吃的呢,不料她还未把东西送出来,早听得堡门附近喊杀之声震天…… 就在堡楼上的锣声才敲几下,早被冲进堡来的土匪冲上堡楼连杀上面五个堡丁……就在一片喊杀中…… “怎么回事?” “启禀堡主不好了,土匪杀进堡里来了!” “快抄家伙,杀!” 早见飞云堡总管关中,举着一根齐眉棍,领了十几个堡丁迎上前去。 突然一声打雷似的吼叫,只见一个毛粗巨汉,双手握着一把沉重砍刀道: “吃于大爷一刀!” 只不过三两个照面,齐眉棍早被砍刀劈断,关中未及闪避,竟被姓于的劈死当场。 这时候飞云堡堡主宗亮,舞动一杆亮银枪拦住姓于的撕杀,不料姓于的果然了得,宗亮竟然无法取胜。 就在此时,一众土匪早把宗亮内眷押入大厅,宗亮的两个儿子也受伤被押在一旁! 一见这情形,宗亮虚晃一枪跳出圈外,立刻叫道: “住手!话声中,二十几个堡丁早退到宗亮一边。 只见姓于的把大砍刀往肩上一扛,左手叉腰,对身边的矮胖汉子道: “姓宗的手底下不过如此嘛,哈……” 宗亮大怒,道: “哪里来的蟊贼,敢跑到我飞云堡来耍狠! 突听那矮胖子骂道: “姓宗的你吒唬个鸟,惹恼了大爷们,一把火烧你娘的吊蛋精光,你看清楚些,一把把专喝人血的钢刀架在那些女人的脖子上,她们死活,全凭你姓宗的一句话了!” “放了她们!” 哈哈一声大笑,姓于的巨汉道: “放了她们?” “本主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今晚竟来袭我飞云堡?” “我的大堡主,你是吓糊涂了呢,还是气疯了,土匪杀人还管他娘的有仇没仇?只不过贵堡的金银财帛罢了。” 宗亮大怒,道: “即为财帛,各位又是占尽上风,那就快些请吧,飞云堡任凭你们进去翻箱倒柜吧,果再伤我的人,宗亮必同你们杀个同归于尽!” 突听矮胖旋双铜锤的,高声道: “把他们男女分开看牢,有人反抗就狠点杀!” 早见姓于的领着一众人等冲入堡内,直到天亮,大厅上大箱小包,木柜盒子,摆满一大堆,姓于的搓着手,命喽兵们一件件打开来,不料全是些皮货衣服之类,金银首饰不过一部份! 一看这情形,姓于的大怒,大砍刀早架在宗亮脖子上,不料宗亮双目一闭,话也不说一句,姓于的又逼向宗老夫人,依然逼不出一句话来。 姓于的那个矮胖子一商量,遂把宗亮一众二三十人,全押入后面山洞内,决定慢慢逼使说出藏金所在,一方面五六十人尽在飞云堡内寻找…… 姓于的一气之下把那丫环留在身边,想不到那丫头竟一反常态,在姓于的身上媚态毕露,光景是想跟姓于的去当压寨夫人呢,毕竟那丫头知道自己犯下大错,不作此打算,又能如何逃生?” 就在飞云堡主宗亮细说从头以后,黑衣姑娘道: “宗堡主千万别错怪那位姑娘,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位姑娘必然是想找个机会暗杀姓于的匪首。” 宗亮一怔,问道: “女侠怎么知道?” 黑衣姑娘放下筷子,对铁胜英道: “总镖头可记得我说的‘茶中有毒’吗?” 铁胜英道: “不错,如非女侠一语道破,铁某怕早已中毒而亡了。” 黑衣姑娘一笑,道: “就在我举杯喝茶的时候,那位姑娘突然将木盘另一面相示,盘上清楚的写着个‘毒’字!” 宗亮一楞,道: “真是这样么?” “一点不羝,只要找到那端茶木盘,应可一目了然!” 宗亮对铁胜英道: “如此说来,老夫倒是错怪她了!” 正说着,早见一个堡丁急步跑进大厅中,道: “启禀堡主,大事不好了!” 宗亮一惊,急问道: “何事?” “老夫人命我去找梅香,老夫人且说梅香年纪轻不懂事,她会原谅梅香的,可是我找了很久,不料在堡楼内发现梅香,她已经吊死了!” 黑衣姑娘唬的一声站起来,道: “梅香可就是那姑娘吗?” 宗亮默然一叹,点着头,含着泪道: “正是她,如今她死在堡楼上,必定与我堡里那名堡丁之死有关,真是一对薄命鸳鸯!” 铁胜英拭泪,道: “梅香,梅香,你哪里会知道,你的忠肝义胆,令我铁胜英今生今世难以报答了!” 突见宗亮举杯仰首,心诚语坚的道: “虽然梅香死了,但我宗亮仍要收她为义女,明日必将厚葬于飞云岭宗家墓园!” 一席酒,因为梅香之死而草草完事,不过散席的时候,已快三更天了! 流光飞逝,没有带走人们的痛苦,因为痛苦全是人们自己制造的,其结果不论谁与谁制造痛苦,双方都得承受这痛苦的代价,确是毫无疑义! 于大海一帮土匪没有吞吃掉飞云堡,但飞云堡也蒙受巨大损失,单就挖坑掩埋尸体,就折腾两天! 堡主宗亮应黑衣姑娘要求,着人把她那头黑毛驴的四蹄换上新蹄铁,宗亮原坚持要送一匹良驹给黑衣姑娘,却因黑衣姑娘早与她那头毛驴有了感情,不忍抛弃而作罢,就连宗亮送她一程也被拒绝! 一众迁徙的难民全上路了,飞云堡的堡楼下,宗老夫人紧紧拉住黑衣姑娘,道: “孩子,有一天你倦了,天下也太平了,千万记住飞云岭下的飞云堡,这儿就是你的家啊!” 黑衣姑娘眨巴着眼睛,不停的眨,为的是不把眶里泪珠滚下来,双手握住宗夫人,微笑着点点头…… 突听宗亮低声道: “姑娘真的姓黑?” 颔首一笑,黑衣姑娘跨上驴背,这才又道: “我叫黑牡丹!” 于是,又见黑驴四蹄翻飞,朝山区更加荒蛮地方驰去…… “黑……牡……丹……一朵黑色的富贵花!” 日上三竿又见炎阳腾空,一座光秃小坡下,黑牡丹站在一座新坟前面,坟前石碑上刻着: “义女梅香之墓。” 黑牡丹默默坐在坟前良久,良久……口中喃喃: “就在你短暂生命的最后一刻,绽开如此令人难忘的花朵,啊!芳香的梅花!” 好大一声雷,雷声中挟着闪电,令人心胆欲裂,眼花撩乱! 好大一场雨,大雨点像小石头般敲的地面哗哗响,像是天要塌下来一般! 不过老天终究还是没有塌,骤雨来的急去的快,半个时辰光景,又见月光自镶边的乌云堆里露出来…… 雨过天没晴,因为方长仁家的大门,突然间被人擂的咚咚响,比之刚才的雷声还要响,响得令屋里的方长仁吃惊,更令方长仁那个刚过门不到三天的媳妇吃惊! 隔着一道小院子,方长仁在正屋高声问道: “是谁呀!” “开门!开门!” “半夜三更,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 “快开门啦!”又是一阵擂门声…… 屋里面一脸惊恐的新婚妻子红秀,双手挽住床边的丈夫急切的道: “不要急着开门,问清楚再说嘛!” 冷冷一笑,方长仁拍着娇妻手背,安慰道: “这光景不开门成吗!”挽着腰带,顺手摘下床头挂的宝剑,方长仁对披衣而起的妻子一笑,道: “你可不要出来,一场雨院子里全是水,连灯也不要点,我去看看是谁在造我方长仁的反!” 于是方长仁走出他的小小洞房,踩着院子里雨水,而到了大门后面。 “外面是谁?” “府衙捕头马长江!” “真的是马捕头吗?” “难道方贤弟听不出我的声音?” 嗯,不错!是马捕头的声音,自己结婚当天,马捕头还当面同自己举杯祝贺呢! 急急的拉开门闩,门尚未完全打开,就见黑蛇腾空一闪,哗啦啦铁链抖动,那么迅速的套牢在方长仁的脖子上,一松一紧,几乎令方长仁的脸红脖子粗! “马捕头这是干啥子?”方长仁自觉反抗已迟,反应不及,一险惊悸莫名的问着迎面站立的捕头马长江。 “贤弟你犯案了,而我马长江也自觉看瞎了眼,会把贤弟看成正人君子。” 方长仁更惊,急问道: “马捕头你何不说清楚些!” 冷然一笑,马长江道: “不用我说清楚,倒是等一会你在大人面前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清楚就成了。”说着,马长江一把夺过方长仁手中的宝剑。 于是方长仁这才看清楚,大门外除了马长江以外,少说也有二十几个捕役,里三层外三层的把个大门堵得水泄不通,远远的还有几个弓箭手! 方长仁心里明白,这些全是在对付自己的,不由一声苦笑,道: “马捕头不觉有些小题大作?” “要脑袋的事情还算小事!”就见他手一挥,高声道: “走!” “等等!”方长仁一挺胸,双脚丁字站定,剑眉一挑,星目暴睁,道: “可否让我交待几句?” 马长江道: “血腥事情,最好别叫弟妹知道,一切我自会替贤弟张罗,你只管专心打这场官司吧!” 于是方长仁被一众差役连拉带拥的离开了方集,四更天他已在南阳府衙的那个大牢里,一夜之间从花娇柳媚的娇妻怀里莫名其妙的被打入大牢,真还以为在梦中呢! 不旋踵间,南阳府衙的文案师父,三脚两步,慌慌张张而又面色凝重的来到大牢里。 狱卒举着油灯,陪在文案师父身后,方长仁一见,早冲过铁栅边急切的道: “表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无缘无故把表弟我抓来!” 一声无奈的长叹,那文案师爷以袖拭泪,道: “赤眉贼在山里造反,昨日抓到几个,不想他们把你诬蔑里面,说你同赤眉贼有牵连呀!”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同山贼打交道来着!” “我也不相信,只要没有这回事,表哥自有办法。”他又是一声叹息,道: “不要说我们是表兄弟,单就一年前我从大山里逃出来只身投靠到方集表弟家中,表弟不但收留我,还帮我谋了这个差事,想想看我会袖手不管吗?”方长仁摇头道: “过去的事别提了,倒是目前表兄得替我去方集家里,别叫你表弟妹太担心事!” “那是应该的。”说着,又交代狱卒好生侍候,这才悲伤地离开大牢。 天才大亮,西关府衙里的惊堂鼓已被敲得咚咚响,碎而乱的脚步声在大牢附近奔走着,早把大牢里的方长仁吵醒,而方长仁也才在天快亮的时候瞌上眼。 抓住铁栅外面望,方长仁什么也没有看见。 不旋踵间,就听铁链一阵抖动声自附近消失在远方,而使得方长仁心惊肉跳…… 于是,方长仁被提上大堂,府台大人一见方长仁,也不由一阵叹息,先就开口道: “真是可惜呀!” 方长仁尚未跪下,就听一旁跪的大汉,须发蓬乱,猪唇翻动,露出一排大暴牙沉声道: “呦!你不是方长仁先生吗,怎么你也被抓来了?” 双眉紧皱,方长仁道: “你是谁?” 嘴唇角一撇,那人低头又低声的道: “方先生真的不识我了?那天你还同我们寨主把臂言欢,我不就在你对面坐的吗?” “你胡说八道……” 突听府台大人寒着脸,道: “你可叫方长仁?” “草民正是方长仁。” “闻听你与赤眉贼勾结,准备血洗后店,可是真的?” 方长仁道: “回大人的话,这是从何说起,草民新婚三天,自觉幸福罩头,尤似天之宠儿,怎可能自己作贱与盗贼为伍!” “呦!方长仁啊!我们几个摸下山来,不是你向寨主出的主意吗,怎么你会忘了呢!” 府台大人怒拍惊堂木,叱道: “没有问你,你少开口!”一面又问方长仁道: “方长仁!” “草民在!” “半月前到过赤眉镇的罗汉岭?” 方长仁一惊,道: “去过赤眉镇可是没上罗汉岭。” “去赤眉镇干啥?” “调解一件江湖恩怨……” 冷然一笑,府台大人沉声道: “看来你是不会招出来的。”突然间府台大人自案桌抛下一物,道: “这可是你的东西?” 一顶草帽,一顶要命的草帽,记得那天离开赤眉镇的时候正是二更天,就把顶帽子忘在赤眉镇,怎么会在这儿出现,帽檐下那“方集方”三个大字,也正是自己亲笔书写。 要知这方长仁年不过二十五,生得面如冠玉,齿白唇红,高亢不凡而风度翩翩,江湖上送了个雅号“南阳周郎”,只因生不逢时,处于乱世,虽然称得上文武全才,却无用武之地。 如今一见这顶草帽,方长仁尚未开口,突听跪在旁边的那人道: “方先生,你把帽子忘在罗汉岭上,是头儿要我顺便把它带还你的,他们就从这顶帽子上才找到你的。” “我与你们罗江岭毫无瓜葛,更同你无怨无仇,为何攀诬人,你是不是受人好处陷我于万劫不复之地?” “强盗上公堂,等着上法场,我他娘的还要什么好处,对我这将死之人何用?” 突听府台大人喝道: “方长仁如今人证物证全在,你还有何话说!” 方长仁急切而又无奈的道: “冤枉,天大的冤枉呀!” 府台大人冷凛沉声,道: “冤枉不冤枉,本府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长身而起,惊堂木一拍,又道: “人犯还押,退堂!” 方长仁又被押回大牢,不久文案师爷田文满面愁容的走进来,而且也直是摇头叹息不已! “文表哥,这是有人在陷害我,你得设法呀!” 文案师父田文沉思有顷,低声道: “今日大堂之上,如果你不是我表弟,可能已经动刑!” “可是我确是冤枉呀!” “山区土匪已是无法无天,赤眉贼烧杀掳掠,大人早想征剿,你今与他扯上关系,事情就棘手了。” 方长仁双手捶栅,急怒连进,狠声道: “这究竟是谁在坑我?” 顺着白河往北,五十多里六十不到,有个沿官道并与建的小街道,细算起来也不过有个百来户人家,这儿出产山蚕丝,山药,还有些土产,不过这儿原是住着姓方的大户,由于姓方的“家大分家”,所以这些年姓方的大部迁到南阳府城去住,但人们提到方家集,就是指的这地方。 土地长出些值钱的东西,地方上就会有人发大财,方家集这地方,很出了几个富户,虽然早引起赤眉贼一伙眼红,但方家集距离南阳附近,而且最叫赤眉贼忌讳的,就是方家集出了个方长仁,听说是嵩山少林寺的俗家弟子,手底下很有两下子,方家集不少年轻人都很崇拜他,声誉之隆,结婚当天连远在南阳府衙的捕头马长江也来道贺。 就在方长仁因坐愁“牢”,忧心如焚,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方家集却在方长仁被关大牢的第五天夜里,狠狠的被南山区摸下来的赤眉贼一伙,大事刮劫一空,不少年轻人在群龙无首下举刀抵抗而被杀死。 不过令人惊奇的,是方长仁的家,竟然没有损失一针一线,方长仁那个美艳娇妻,更未受到惊扰! 于是,流言又出,方长仁与赤眉贼勾结而沆瀣一气,似是不会有假。 方家集被赤眉贼洗劫传到南阳府,文案师爷领着马长江一众捕役急急赶到方家集,马长江去调查,而文案师爷田文却急匆匆的来到表弟方长仁的家里。 一见田表哥到来,虽说只认识几天,但听长仁称表哥,自然是一家人,如今长仁身系囹圄,正需要这位表哥大力鼎助,自然是细心款待,热诚迎接…… 就在这位愁容不展,泪眼婆娑的新婚表弟媳妇哀求下,文案师爷田文自然是好言相劝,大加安慰,只是对于营救方长仁的事,总是忧形于色,临去,田文对红秀道: “赤眉贼这次洗劫方家集,明着表弟没有损失,但实际上却无形中把表弟坐实,目前表弟妹似是不宜再在这方家集住下去了,免得惹那些苦主的唾骂,一半天我先把表弟妹接进南阳府去暂住,也好就近照顾你!” 远从镇平嫁过来的丁红秀,早已经没有主意,如今表兄雪中送炭,自是感动得热泪盈眶,声声言谢…… “表弟的事,就是我的事,年前我从大山里逃出来,还是表弟收留我,要不然我田文也不会有今天了。” 于是丁红秀把这位表兄送出大门外,而大门外还真有人把石头掷过来,还听几个小孩子远远的叫道: “土匪,强盗婆!” 于是,丁红秀急又把大门关起来! 第二天中午,一辆马车就把丁红秀接进南阳府。 当天晚上田文安排丁红秀探监,新婚夫妻隔着铁栅泪眼相对,怨上天不平,叹后顾茫茫,不知明日又将是个什么结果! 不过夫妻二人对于田文表兄的帮助,全是打自心里透着感激! 就在这晚四更将尽五更未到达的时候,南阳府的大牢里突然梆子乱响,有人高叫劫狱! 府台大人与马长江等一众人,早急急赶来大牢,一看之下大惊,原来抓的几名赤眉盗匪,全被走脱,一个狱卒,发觉被人勒死在方长仁的铁栅外面,那种姿势,正就是方长仁自里面伸手加以勒毙似的,而使得方长仁叫苦不迭! 马长江恶狠狠的隔着铁栅一把扭住方长仁,骂道: “好小子,你好狠,这不是敞着是你害死的?” 那不是目瞪口呆,也不是哑口无言,因为这一连串的旁证,没有一件不是令他冤枉在心里口难开,也因此在马长江的怒骂中面无表情的有着麻痹感!一种认栽了的感觉! 田文也来了,看看现场,不由怨叹道: “表弟你……” 方长仁木然道: “表兄,红秀我就托付你了!” 田文似是眼芒一亮,转而苦涩的道: “我义不容辞,你放心吧!” 府台大人就在大牢巡视一周,双眉打结,心事重重的走衙内去了…… 南阳府西城内不远处的两个客栈里,一位黑衣姑娘正低头吃着一碗肉丝蛋面,附近几个桌子上,全是西北过来运盐拉骆驼的,或是运山货往西去的,突然间,街上行人卤集,街道两旁尽是看热闹的,早见店里几个伙计叫嚷着去到门口: “府台大人可真是宽厚大方,像这种能匪为害地方的家伙,不把他杀了完事,却偏把他发配边疆,真叫人不服!” 长身而起,黑衣姑娘也挤到门口看…… “来啦!来啦!” 早见套个大木枷,好粗的铁链,光着一只脚丫子,短灰色囚衣,面无表情的年青人,缓步在前面走,两个粗壮的押解解差,各背着钢刀在后跟着,一个年轻少妇,哭哭啼啼的在后面直叫冤枉,却换来众人的嘲弄与漫骂…… 就在西城门,方长仁回身对娇妻丁红秀道: “表哥那儿能住你就暂住着,至于方家集那面,就请表兄做主把一切变卖,过些时你就回后店娘家,天可怜见,你我或有相见的一日!” 丁红秀呼天抢地,眼巴巴望着新婚三天的丈夫,就这样子的被两个解差押解上路…… 不少人围着看热闹,但丁红秀却蹒跚一直跟在后面而不忍离去,直到快近白河,柳树下她才跌坐下来…… 遥望着丈夫上船过了河,丁红秀无助的一个人在哭泣…… “被押解的可是你丈夫?”声音缓和,不带一点恶意。 仰头见是一位绝色的黑衣姑娘,比起自己还叫人遐思,丁红秀伸衣袖抹去脸上泪痕,道: “我丈夫是冤枉的,他是个侠义之土,正人君子,怎么可能同赤眉贼那帮土匪有勾结呢!” 黑衣姑娘本想深问,但却是丁红秀知的太少,只得先劝丁红秀回转南阳府去,自己却骑驴过了白河跟下去,因为她得设法问问方长仁事情的原因…… 熊耳大山最南端,有一处原始荒林,山道绕过这片荒林,再穿过一片五里老松坡,就算进入山区后,而这片老松林就叫野猪林,当地人相传,当年花和尚鲁智深就在这野猪林救过林冲一命的! 离开南阳府已是第三天了,正午时候远处有了雷声,遥望层峦叠嶂,峰颠入云,近听野鸟草虫争鸣,溪水潺潺,两个解差取下被套,拿出汗巾唬扇着找了一块大石坐下: “歇歇吧,方先生,扛着那么个大刑枷也怪累人的!” “二位差爷很是体谅方某,只是方某无以为报……” 只听一个解差道: “方先生是文案师爷表弟,再说马捕头也特别交待,一路上不能委曲方先生,再说这一个月的路程还有得走的,何必急着赶路……”,一边说着,早取出干粮水袋,三个人就在野猪林山道边的大石旁吃起来! “嗖!”那是一支响箭,响声还未落呢,早见从密林中窜出十多人来,全都是红巾包头,灰色短札明晃晃的砍刀,在林隙穿进来的日光反射下,发出刺眼冷芒而令人心胆欲裂的寒光! “赤眉贼!”方长仁双目几乎喷火,急叫道: “二位兄台如果信得过方某,就快打开锁枷,方某要活劈这些王八蛋们!” 两个解差对望一眼,却不约而同的摇摇头,而方长仁急得直跳脚,因为几个土匪早扑过来,转归已把三人围在中间。 其中几个可不正是新从狱里脱逃的赤眉贼手下嘛! 捧腹哈哈大笑,又见那个猪唇暴牙毛脸大汉道: “长仁兄可识得我吴判吗!” “捣成肉泥我也认识你,说,为什么要陷害我方长仁?” 又是一声笑,吴判一边抚摸着自己举在胸前的砍刀,边侧面斜眼冷然的道: “姓方的,恕我吴判也诌句文,你不是人称‘南阳周郎’吗?其实南阳住的是诸葛亮,而你也应该怨叹那‘即生瑜何生亮’的名言才是呀!” 方长仁一怔,当即道: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暗中坑我的人叫做诸葛亮了?” 摇摇头,吴判道: “他不叫诸葛亮,不过他在我们山寨上可比诸葛亮还令兄弟们佩服,要不然俺们怎么会那么容易的卷了方集!” 方长仁道: “这人是谁?他叫啥名?” 突听另一人叫道: “老吴,你还同这些快死的人噜嗦啥子名堂,放倒了咱们还得赶着回山寨喝庆功酒呢!” 立刻就见有人附合道: “说的也是,砍了完事!” 方长仁大喝一声,道: “慢着,姓吴的,你先告诉我那顶草帽你是从哪儿弄到手的?” 吴判冷笑道: “为了叫你方大先生死得瞑目,我就告诉你也无妨,那顶帽子是……” 就听一旁有人喝止道: “吴判,你不怕军师爷割了你的舌头?” 吴判大毛脸一僵,舌头伸出毛嘴猪唇外,砍刀一抡道: “杀!” 十几个围住三个人狂劈怒砍而上!而使得两个解差一上来就见血光崩现! 也就在此时,松林外喊杀之声又起,七八个捕快,风驰电掣般杀进林中,为首的可不正是捕头马长江。 马长江一众尚未冲到,吴判早狂叫道: “姓马的送上门来了,把他们圈起来杀,一个也不能放走哇!” 于是就见十几个红巾土匪呲牙咧嘴,狂吼乱叫的转而迎着马长江八人杀去,那吴判与另五人却死死的把两个捕快与方长仁三人毫不保留的猛劈狂砍! 两个捕快已在浴血奋战,方长仁早已汗湿衣衫,双腕滴血,那么粗的铁链与大木枷使他空有本事而施展不出来…… 马长江一看三个逃犯全在场,心中犯疑,因为押解人犯走这条路是事先与大人商量的,也是文案师爷提的,知的人不多,而赤眉贼一伙土匪在洗劫方家集以后,一路早流窜到深山中了,还有谁那么巧妙的安排一支伏兵?”原指望把真正的凶手引来的,而那个凶手必然是要谋害方长仁的,当然方长仁发配边疆,也是大人腹中一招妙棋,也只暗中交待马长江一人而已! 如今却出现比自己带的人还要多的赤眉贼来,看来今日只得浴血奋战了…… 心念间,马长江高声狂叫道: “大家稳住杀,大队官兵马上到了,今日一个也别放走。”只见他双手握刀,在刃芒成束,光焰暴闪中,劈东砍西,上挑下砸,领着几个捕快闪跃在红影闪动中,血腥的艳丽,就在马长江的四周展现出来,虽壮丽却悲惨! 吴判早哈哈大笑,道: “姓马的,你这种唬人大屁少放出来,有没有官兵来爷们比你清楚,今天这野猪林就是你们这吃冤枉粮的埋身之地,你认了吧!” 就在一阵刀光剑影中,马长江的人早躺下一半,连方长仁也被一刀砍在左胯下,血流不止……而赤眉贼一伙,才不过两三个倒下去! 马长江真的在浴血奋战了,就算这时候想撒腿也来不及了,因为自己的肩头已被砍一刀,半尺长的血口,红肉翻载,左边衣裳似从染缸里拿出来一般乌红。 像极了一只穿林老雕,黑衣姑娘清叱着自另一个方向冲来,她人才落地,近身的两个红巾土匪已人头滚地…… 好快的身法,只见她双腿暴弹,一连又是三个空心跟头,早冲进方长仁身边,她毫不迟疑的一剑削去方长仁脖子上的大木枷,而使得方长仁欲喷出火焰的双目,隐现泪光,像极了一头狂狮,方长仁不及言谢,双手握紧大木枷,迎着正面的吴判劈头盖脸的砸过去,他那种气盖河岳,猛如天神般的样子,一时间还真叫吴判心惊! 就在此时,黑衣姑娘似穿花蝴蝶,杀进杀出,剑芒暴闪,血雨狂喷,早见七八个红巾赤眉贼众躺在血泊中,而黑衣姑娘的剑法似极辛辣,因为那些倒下去的土匪,不是断头,就是穿胸捅腹,而使得其余几个,在胡哨一声中,撒鸭子似的抹头就逃,却不料黑衣姑娘毫不放松,依然追杀不舍…… 吴判破口大骂,道: “哪里冒出你这个母夜叉,敢坏了爷们大事,你可知道爷们是哪路人马?” 冷冷的笑声传自空中,因为黑衣姑娘正一个空心跟斗往吴判这里翻来…… 笑声里,碎芒凝聚成刃芒一束,快不可言的抹向吴判的脖子,却及时的被方长仁拦住,道: “留个活口!”他口字出口,那已沾上吴判肌肤的冷刃突然下滑暴敛,一条血槽,在吴判抛刀闷哼中崩现血雨一蓬,吴判保住脑袋,却免不了断臂之苦,当场昏死过去! 马长江一见来了救星,早不顾自己伤痛,四五个捕役,合力扭住四个红巾土匪,一根绳索串成串! 这一来原本跑了三个,却抓四五个,光景是有赚不赔,且又完成大人交付任何。 方长仁急不及待的冲向抓来的四个活口,不料他们全都摇头,对于方长仁被阴谋的事全然不知,全都说是奉命在此接应吴判头目三人的! 希望寄托在昏死过去的吴判身上,方长仁像救自己一般忙着替吴判包扎,并向马长江讨取药物,替吴判治伤! 受伤的捕快,早已包扎伤势,赶着过来向黑衣姑娘致谢不迭!不过有两个捕快伤重要害,血流不止,早已气绝,其中有一个正是押解方长仁的,而今方长仁也为之洒下几滴英雄泪! 走到黑衣姑娘面前,方长仁单膝一跪,道: “乱世出英雄,姑娘的侠踪在下前些时在老爷岭附近几处乡城早已耳闻,今日得见,且在这种绝处之下,怎不令人钦佩,方长仁自感愧煞!” 马长江也及时道: “大恩不言谢,就请姑娘折回南阳府如何!” 微微一笑,黑衣姑娘道: “我会去的,这里就由各位处理,我先走一步了。”说着只听她往林中叫一声: “小黑!”一匹小黑毛驴踩着荒草走出林中,宝剑入鞘,黑衣姑娘早跨上驴背而去…… 黑衣姑娘正是黑牡丹,她在离开野猪林以后,又转回南阳府而来,她必须要折回南阳府,因为她心中正筹划着一桩大事,那可是天大的事情! 野猪林里,在身有刀伤的几个捕快与方长仁策划之下,马长江与方长仁安排着把死的先就地掩埋,十几个红巾土匪,也挖了个大坑埋下,这才押着吴判五人,缓缓走出野猪林来! 那吴判在醒来以后,见自己伤口被包扎,双腿一纵而起,不料马长江钢刀早摆上他的肩头,而使得吴判心头一寒,气焰消失大半! 这时候方长仁反倒不急着逼问吴判,却一反常态的道: “吴头目的伤势好些了吧!” 吴判缓缓往前走,冷眼望望方长仁,道: “别他娘的黄鼠狼给鸡拜年了,你安的什么心,难道吴爷我会不知道?” 方长仁道: “吴兄何苦多疑,我知道吴兄攀诬是受人指使,不过有一点吴兄应弄明白……” “住口!谁同你称兄道弟!”吴判怒声相向。 马长江大怒,狠狠一脚把吴判踢了个踉跄,厉声道: “混账东西,要不是他及时拦住,你这颗大毛头早已掉在茅草窝喂蚂蚁了,再说你这伤也是人家替你治的,但凡有一点人性,也要对人家这种以德报怨仁义之举而感激涕零,怎么你却是这般的回报人家!” 方长仁手一拦道: “算啦,还是赶路吧,吴兄不说就算了,至少我方长仁的冤屈已经大白,事情早晚会弄明白的。” 突见吴判咬牙跺脚,道: “他奶奶的,这趟被捉,反正是活不成了,老子打从现在起,嘴巴算是贴上封条了,要杀要剐,挑肥捡瘦,任凭你们处置吧!” 其实吴判心里明白得很,只要不吐出实情,自己还是有希望活命的,如果把那人扯出来,那才叫绝了生路,这事他吴判决不会驴到那种光景,蠢到那种地步! 于是三天后一行人进入南阳城! 这时候的文案师爷正在方集力劝丁红秀迁回南阳府他那佣衙后官舍去住!只是丁红秀却低死不去,因为…… “表弟妹尽可放心,昨日表兄我只是多吃了几杯,可能冒犯了你,表兄我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再说这方集的人早视你们为仇人一般,何苦一定要这儿看白眼受闲气?” 丁红秀面无表情的道: “你请回去吧,我是不会跟你上南阳府的,就算这里人要我的命,我也认了。” 田文渐感不耐,冷然道: “你以为这样等下去就能把你丈夫等回来吗?” 丁红秀一惊,唬的站起来,正要追问田文!突然间,大门外有人高声欢叫道: “红秀,我回来了!” 田文一听大吃一惊,而丁红秀却快步跑出屋子,急急开了大门,可不正是丈夫方长仁! 一声充满了极其复杂的尖叫,丁红秀和身投入方长仁的伸张双臂怀抱,像一头小绵羊般把一头秀发尽在方长仁脸前磨蹭,边低泣道: “仁哥,这不是在做梦吧!” “千真万确。”方长仁尚未进屋,早见表兄田文也在,心里透着感激的道: “表哥也在吗?这下子可好了,马捕头一伙为我证明,我是冤枉的,府台大人当堂就放我回来了。” 田文心中喀喀道: “表弟是冤枉的,一开始我就知道,所以我私下里在大人面前不知说了多少好话,要不然只怕表弟早已被送上刑场了!” 方长仁兴高彩烈的道: “就等案子了结,我得好生谢谢表兄!” 田文急又问道: “表弟福大命大,死里逃生,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表弟可先说出来叫表哥知道。” 方长仁道: “这事慢慢说,先叫红秀弄些酒菜,咱们边吃边谈。” 丁红秀无奈,只得挽起袖子走入厨房,而方长仁已在细说从头! 眼看着四样小菜已端上桌,杯筷三付已放好,糯米黄酒已灌了满满一锡壶,突然间,田文站起身来对方长仁道: “表弟,经你这么一说,我得早些赶回去,一方面死伤那么些捕快,另方面大丰收似的又抓回五个土匪,少不得表兄我又要忙上一阵子,这杯酒看来是吃不成了,不过往后有的是时候,我得先走一步了,有表弟好消息,我会立刻告诉表弟知道的。”说完立刻起身而去,门外面正有他骑来的马匹,在方长仁起身相送尚未跨出大门,田文的座骑已在十丈以外了。 方集走了田文,地方上的人早又进到方长仁的家里,他们对于方长仁身受不白之冤,自是再三道歉,不料丁红秀却在此时痛哭失声,别人以为她为丈夫而伤心,但她又如何开口说出表兄田文的恶劣行为呢! 那田文在听了方长仁之言,觉得事体严重,变生肘腋的事情,总是令人吃惊的,一个处理不当,就会陷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因为…… 就在南阳府衙左侧大牢里,文案师爷急步走进去,长廊上灯球火把照得通红明亮,连着两道栅门,皆加派狱卒把守。 隔着铁栅,田文早见吴判几人跌坐在一堆稻草上。 吴判见了田文,却怒吼连连骂道: “滚!老子们等着上法场也不会吐出半个字,玩刀笔的,你就省省力吧!” 田文冷笑,道: “真的不吐一句真言?” 吴判早直不楞的望着栅外面的田文,嘴巴闭得紧紧的。 轻点着头,田文道: “既然各位充好汉,那就明日公堂上见真章子,如果能熬得过大刑,我田文第一个就佩服赤眉贼老红毛。”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月明如画,万簌俱寂,只有从卧龙岗那个方向柔柔的送来阵微风,使得人们睡的更浓,也使得腾身跃上南阳府衙左侧大牢的夜行人精神抖擞…… 屋顶上掀开数片大瓦,一扭身那夜行人早自屋顶洞中钻入屋内,光景可不正是吴判五个人的牢房! 就在夜行人进入牢房不久,另一个黑衣人狸猫般的也扑近屋顶洞口,就着洞口朝下望,不由面露冷笑…… 只见夜行人一落入牢房,腰里掏出一包东西,急急的交在吴判手上,又耳语几句,正要纵身跃上屋面,黑衣人早自洞口落下拦住夜行人的去路: “不出所料,你终于还是来了!” 夜行人低叱道: “你是谁?” 冷冷一笑,黑衣人拉去面巾,不料吴判早惊叫道: “原来又是你!” 来人可不正是黑牡丹,从方长仁口中,她知道南阳府必有卧底人,要找出此人,就得盯牢吴判几人,她终于还是盯到了。 “姑娘,你想干啥?”田文既惊且怒。 “不要问我想干啥,拉下面巾,本姑娘倒想看看你是何方神圣,竟敢在这南阳地面上翻云覆雨,兴风作浪!” 夜行人一看苗头,突然一拧身,足踢连环,就在他暴踹狂扫中,手中已多了一把二尺长的刀非刀剑非剑精芒璀璨,耀眼生花的双刃钢刀,劈头一抡,挑向黑牡丹的胸前,端的是辛辣凶狠! 牢内空间小,黑牡丹贴墙闪过夜行人的连环十三踢,双脚粘墙奋力一蹬,上跃两丈,而宝剑已拔在手中! 就在一阵金铁交呜中,夜行人早被逼得变攻为守而又呈现捉襟见肘! 于是,狱卒的梆子狂敲猛击,不旋踵间,捕头马长江领着一众捕役赶来,连府台大人也走进牢房。 夜行人奋不顾身的往屋顶洞口扑去,但他三番两次的被黑牡丹半空中挥动剑芒逼落地下…… 就在他厉喝着和身撞向黑牡丹欲作拚命的时候,突然间三朵剑花乍现即隐,夜行人的身子尚未撞向黑牡丹,众人早在黑影上飘中,发出一阵惊呼! “是你!” 夜行人的面纱被黑牡丹巧妙的一剑挑落,立即露出本来面目,原来正是文案师爷田文。 府台大人早厉声喝道: “你好大胆子,还不弃刀受缚!” 凄厉的哈哈大笑,田文挥刀暴斩,一招九式,直欺而上,流璨飞芒中,逼退黑牡丹,而人早一飞上冲,攀染朝屋顶洞口冲去,身法诡异快速,眼看半身已出屋顶! 突然间,一束快似天外流星般的银芒,“咻”声如矢而上,不偏不倚,狠狠的插在田文小腹下方! 好长好高的一声凄厉惨叫,就在田文跌落在地中才消失,听来令人心胆欲裂! 马长江立即令狱卒打开牢门,田文早已气绝身死! 五个被铁链扣着的红巾赤眉土匪,在二人对杀中萎挤在一隅,这时才真的惊吓得面无人色因为他们的靠山田文已死在他们面前了。 从吴判身边夺过一包东西,马长江当即打开来,原来是一些吃的,其中还有一袋酒,黑牡丹拔下银簪稍试: “有毒!” 吴判几人更是即惊且怒,大骂田文不是东西,竟想对他们五人杀之灭口! 双膝跪在府台大人面前,吴判粗声道: “启禀大人,俺愿意说实话。” 公堂设在大牢中,府台大人当即招来三班衙役。 于是吴判细说从头的道出一段惊人大事…… 原来老红毛赤眉贼在山区聚了五六百人,这在山区来说算是大股土匪,八百里伏牛山区已被他们啃噬大半,但对于近州近府的几处富裕地方,他们觊觎已久,总是惧于官府追剿而不敢贸然下手,于是老红毛的军师智多星田文拟了一套妙计,自己装扮成逃难的,老远的投奔到方家集,方长仁的老母与田文的老母是姐妹,但自方长仁老母七八年前死后,双方就没有来往。 一年多前,田文来到方长仁家,还真是方家稀客,那田文以书生秀才自居,方长仁找门路把他推荐到府衙当了一名文案师爷,想不到他在方集住的那一阵子,早对这地方有了企图,尤其是方长仁家,人口单薄,家财富足,更令他心生谋夺之心,就在方长仁结婚当天,田文决定对方长仁下手,最可靠的下手方法,就是使对方长仁坐实与赤眉寨有勾结,其中那顶草帽,是由田文仿制,因为他在方家的时候,就常戴方长仁的草帽往南阳府走动。 事情出乎意料的,却是府台大人洞悉方长仁是冤枉,因为方集在方长仁被捕以后突然被洗劫,而方长仁一向在江湖上被人称为侠义之士,他生活美满且又新婚,没理由与匪勾结,显然有人要陷害他,于是他批了个发配,当然最令府台大人起疑的,则是吴判几人逃狱,为何方长仁不逃走?因此起解的路线拟定在赤眉贼出没地方,如果方长仁与匪勾结,赤眉贼必然中途拦劫而救下方长仁,那么押解的解差就可先杀了方长仁,并命马长江率人暗中跟上。 却想不到马长江等几乎被搏杀于野猪林,多亏黑牡丹及时追上救了众人。 南阳府衙的后堂上,黑牡丹被请在客座上,酒筵不丰但言谈真诚,府台大人对黑牡丹的山区行侠已早有耳闻,如今亲眼所见,更令他感动,对于黑牡丹向他转告的情报甚为重视,决定调派大批官兵入山围剿赤眉贼。 第二天一大早,方长仁来到南阳府衙,他在听了捕头马长江的述说以后,大感意外,悲愤交集,想起娇妻红秀对自己所说,不由摇头叹息,当即找人运来一具上好棺木,把田文尸体运走! 夕阳从白河那面照过来,河面上泛起无数银芒闪耀而酷似天上星河,一辆骡车上拖着一具棺木,车后一匹马上,正坐着“南阳周郎”方长仁,车声辘辘,蹄声得得,方长仁心中也在思潮起伏:难道表兄行径不正是荒年所造成的吗?只不知姨妈家还有谁在,大老远的把表兄尸体送去,如果表兄家已没人…… 武侠屋扫瞄 ycalex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四章 卧虎山庄 东风不徐吹的赵沟桥附近飞沙走石,大树小草呻吟似的呼呼啦啦响不停。附近过山岭上空,泼墨似的乌云,狂涛漩涡般的往赵沟桥这边卷来,墨云后面,一色灰惨惨的怒云挟着骤雨哗哗落下,在雷声闪电助威下,早把几个赶着要过丹江的行人,赶进距离赵沟桥不到十里的一座关帝庙门下面。 蹲在庙门下面的四五个行人,看来又不似是逃荒的,不过其中一个大个子,生得豹头环眼,鼻直口大,黑脸蛋上大胡子,看来二十三四年纪,只见他扛着一根哨棒,小包袱套在棒子上,右手叉腰望着大雨出神! 一旁似是两个不到五旬夫妇与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大雨不停,眼看快一个时辰了,突听那女人道: “如果不是这场雨,我才不到这种鬼地方呢!” 就见她丈夫一白眼,道: “你少说一句行不行?” 大个子回头看了二人一眼,大概不认识,所以也就没有问,不过大个子仍然回头往庙里而望,一个院子,墙边尽是翠竹,对正庙门的正殿上,门楣中门一块镶着金色字体的篆匾:“关帝庙!” 大个子伸头往里面望,似乎看到有几个边房,不料却听那女人冷哼一声,回头一看,女人正用白眼斜看自己,不自主的又看着庙门外,而庙门外的雨,似乎已在慢慢变小,因为过山岭这时候看起来好像洗了澡般清爽而绿蓝交叠,清澈得山上有人都看得见。 终于大雨停了,官道上湿湿的踩上去会沾上两脚黄泥巴,不过四野却在这场大雨后又见清新多了。 关帝庙门下的几个躲雨的,雨才稍停,就急不及待的往赵沟桥走去,只是那个壮硕的大个子,在走出庙门不远,又回过头来看望望这座看起来够壮观的大庙,这才调头走去。 夕阳快要落下过山岭后面了,黑牡丹骑着小黑驴,踩踏着稀软的泥巴路“七七嚓嚓”的往赵沟桥这边过来,还有十里地,不快些走就得摸黑走段夜路了。 从关帝庙侧边驰过来,黑牡丹双眉一皱,因为似乎听得庙墙里面女子笑……那是一种媚笑,任谁也会听得出来,何况黑牡丹是个女子! 顺着官道,绕到庙前面的大门口,黑牡丹停下坐骑,往里面望,关帝庙内好静,稍一迟疑,觉得还是赶路要紧,因为天色不早,总得先找个住处再说。 赵沟桥在丹江东面二十里地不到的娘子山下,只要过赵沟桥就可以绕西面娘子山而入浙川,然后顺丹江而到老河口,那可是向江南去的水路。 这两年山区尽在闹土匪,而使得赵沟桥这种村不村镇不镇的小地方,几十户人家逃走一大半,如今就算饭店,也只有沿官道东头一家半掩门的没有招牌小饭铺了。 黑牡丹也刚来到这家小饭铺,就见一个黑大个子,手上抓着两个黄面馍,挟着一颗大葱,边吃着大踏步走去…… 毛驴拴在店门后,黑牡丹推开另一扇店门,只见一个十三四岁孩子走来: “客官,就剩两个杂面馍已经被人买走了。” 黑牡丹微微一笑,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往桌上一放,道: “今晚我就在你们这儿住下了,有东西吃最好,没有我也就忍一顿吧!” 小童一见银子,一把抓过,回身往店后面跑去…… 黑牡丹心中有些发酸,这光景不正是荒年乱世写照? 不旋踵间,一个老太婆盘着一双小脚走来,上下的看了黑牡丹一眼,微笑道: “可不真是个姑娘家,坐吧,我去替姑娘弄些吃的来!” 黑牡丹扶住老太婆,问道: “店伙计呢?你们这儿是谁当家主事?” 好长一声叹息,老太婆道: “别问了,荒年乱世,谁都是一肚子苦水……”缓缓抬头看了房子四周一眼,老太婆又道: “太平盛世,日子好过,家不闭户,路不拾遗,每天这时候我们这家店总是住满客人,那些南来的京广杂货商,山里的药材贩子,总会在赵沟桥这地方喝几杯,唉……不提了,我给姑娘弄些吃的吧!” 蹒跚着往后面走去,黑牡丹望着老太婆背影,心里沉甸甸的,因为她知道灾难年出妖孽,受灾受难的全是一般良善百姓。 坐在一盏小油灯旧木桌边,黑牡丹想着老太婆那饱经沧桑的一脸皱纹,那种干瘪的嘴巴里叨念的苦经,几个月来她早已体会出来,因为那不只是赵沟桥一个地方。 二门后,那个小童子双手托着一个木盘子,上面放着一大碗绿豆面条,几片青菜外带一个荷包蛋,小心翼翼的放在黑牡丹面前,然后远远的坐在暗隅。 黑牡丹很快的吃过面,这才站起身来笑道: “带我去房里吧。” 小童把大门关上,带着油灯,领黑牡丹到一间小客房,临去,黑牡丹又摸出一块碎银塞在小童手中,道: “烦小哥弄些草料,把我门口那头小驴拉进院子来!” 黑牡丹掩起房门,和衣而卧,斗转星移,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听得好长一阵咳嗽声传来,似乎听老太婆在劝说什么…… 黑牡丹起身推窗细听,可不正是那老太婆声音: “阿成,这种年景,什么事全得看开些,再说那种女人,只能共富贵不能共贫贱,更何况她心肠又那么狠毒!” “妈!她是我老婆呀!我怎么能甘心呢?” 那老太婆忿然的声音,道: “她干下伤风败德的事,明敞着去住在庙里,你还想她干啥,再说咱们这种苦日子她也过不惯,就让她跟那和尚去吧!” 于是,又是一阵咳嗽,那男的又道: “她不该叫那和尚对我下重手,这笔账我绝不会忘的!” “不忘又能怎样,打又打不过,你听说了吗?关帝庙里还有个更厉害的大和尚,你要是碰上他,早没命了。” 那男的半天没有说话,偶尔还是一阵咳嗽声传来…… 黑牡丹一听,哪里还睡得着,一把抓过床头宝剑,人已越窗而出,顺着原路直往关帝庙风驰电掣般奔去…… 路程不过十里,哪消半个时辰,到了关帝庙外,抬着看,庙院一棵巨竹斜伸墙外,黑牡丹跃身攀上墙头,正准备从巨竹旁路下,突然间,从正殿那个窜出一个黑汉,只见这黑汉身穿盔甲,手握关刀,须发如戟,眦目欲裂,闷雷一声大吼,道: “关圣帝君圣之地,岂容小子藏污纳垢,还不出来受死!”喝声中就听“砰”的一声,一扇厢门早被黑汉一脚踢开,厢房里一声女子尖叫中,只见一个年青和尚,手舞戒刀一冲而出…… 月影下,见是正殿上关公一旁的周仓,不由一哆嗦,“咻”的一声,大关刀斜劈暴斩,而逼得和尚跃退不迭。 就在此时,庙门旁一个女子,罗衫不整,秀发披散,赤着一双白净小脚,倚门而立,惊奇的望着院子里舞刀周仓,光景是一付观战模样。 这时候那周仓又是一连三劈,不料全被那和尚躲过,渐渐的,和尚的一柄戒刀也施展开来,挟着一团刀芒,正觑空蹈隙扑杀而上呢,围墙上的黑牡丹早随手折了一段竹枝,抖手打去,就听那和尚哎呀一声,扯横倒下,周仓关刀及时砍去,冷焰激流中,血花飞溅,和尚一颗脑袋早滚向一边,吓的庙门口女子掩面大叫一声,急急又把厢门闩上,一面狂叫救命! 就在这时候,庙门外走进一个虬髯大汉,背着一把砍刀,手里还拎着个包袱,在那女人的叫声里,自露出一嘴黄板牙笑着,自言自语: “这个娘们毛病大,总是紧要关头大叫救命,偏就我那兄弟喜欢她这种调调儿! 大汉才绕过殿角,迎面正碰见周仓横刀站在厢门外,地上正躺着他那风流兄弟,已是身首异处。 “嗖”的,声,砍刀拔在手中,破口骂道: “他奶奶的吃老子一刀!”他走地有声,早被周仓发现,立刻举刀迎上! 双方只不过几个招面,那周仓已是举刀不顺,呈现出捉襟见肘,图穷匕现危机…… 就听那汉子骂道: “哪里来的狗东西,装神弄鬼想吓人,偏就老子不信邪,看老子不把你心挖出来生吃……” 他那里正骂不绝口,周仓却又连连往庙门那边退,黑牡月早听的不耐烦,夺目冷芒一圈,黑牡丹冷叱一声: “贼子,休得逞能,吃姑娘一剑!” 就见锋利的剑刃,迷幻般的撒出一片碎芒,鬼火一般的附上大汉周身。 听见辨位,大汉横跨暴移,大砍刀就在身子旋转中,发出“呼”的响声,有似天外飞虹般劲劈而下! 锐啸破空声中,黑牡丹暴弹上跃起二丈有八,半空中,剑花成束狂点,宛如天雷般闪过大汉的大毛面庞,而使得一道血槽立现在大汉的脸上…… 周仓一见来了救星,不由精神大振,一摆手中关刀,早又杀回来! 那大汉一脸是血,一身是汗,面孔扭曲,手忙脚乱,就在他狼狈不堪,欲作逃走的时候,黑牡丹的宝剑已透进了他的腿肚里! “哎唷!” 大汉狂叫一声,砍刀暴斩乱砍,而单腿撑地,仍欲作困兽之斗! 却不料那周仓竟然施出关老爷的绝活,回马一刀,正砍在大汉的头上! 刀钝,大汉的头未砍下来,但已把大汉砸得脑浆崩流,“啊”的一声,倒在地上! 黑牡丹正要问那周仓呢,早听周仓道: “姑娘你等等,周通把事办完马上回来!”也不等黑牡丹再说什么,抹头大步提刀冲入厢屋,于是从厢屋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不旋踵间,大汉一手提刀,一手提了一颗人头,来到院子里,只见他奋力把人头掷在那年青和尚身旁,骂道: “好一双狗男女!” 黑牡丹见这黑汉性烈如火,嫉恶如仇,该是英雄人物,这才入剑归鞘,迎着黑汉走来。 只是那黑汉并不多言,走入大殿,脱去一身盔甲,又把关刀放进神案台周仓手中,走下来爬在地上连叩三个头道: “一家子,我周通在你面前借刀杀了三个恶人,可是我!我……” 他似是有着一肚子苦水,因为就在他拾起藏在殿角的哨棒,提着包袱来到黑牡丹面前时候,直着喉咙对黑牡丹道: “姑娘,你才算得是红线一流女侠客,周通惭愧,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着,竟调头走入夜暗中,而使得黑牡丹连说话机会也没有。 黑牡丹返回客店时候,已是四更将尽,鸡子已叫头遍,翻墙进入客店,穿窗而入,她发觉客店内一片死寂,于是又在床上睡一歇,直到那小童用木盆端进洗脸水来,黑牡丹才起身收拾着准备上路,一面想着昨夜关帝庙的事,不知老太婆知道以后是喜是悲呢! 这天午时不到,黑牡丹早盘上形势险峻峭拔的大山,这座山方圆三十里,往北就是荆紫关,山南则是浙川县,有一条松林山道,盘着这座山绵延七八里,就在半山上,一大片如火般花林叶矮树,密密的直到山顶上,黑石青苔的深山坳里,隐约有一处小庄院,那是依着山壁而建,庄院不大,但那种红墙绿瓦,高翘屋檐下的龙头横梁,,闪耀着叮铃当啷的风铃声,给人一种特异的美感,在这种深山中,能看到这么一处庄院,给人产生一种天下太平的感觉,但事实上却非那么一回事! 顺着官道盘上山,黑牡丹却在一片老松林下面发现一座小茅棚,两个壮汉,正挑来两桶包谷稀饭,一盆小菜外带一大包杂面馒头,二人把吃的往茅棚内一张桌子上放好,这才拉了一张板凳,往茅屋外松林下坐着,一见黑牡丹骑着小驴到来,其中一个早迎在路当中,道: “姑娘,你这是往荆紫关吧!何不下来歇歇吃些东西再上路!” 翻身跳下驴背,来到茅棚外面,黑牡丹指远处山庄,不轻易的问道: “你们可是那边庄上的人?” “不错,我们就是卧虎山庄的人!”汉子边说着,早端了一碗稀饭一碟小菜两个杂面馍,送到黑牡丹前面又道: “高庄主积德行善,每天午时在此舍饭,姑娘来的巧,这顿饭免费,管你吃饱不要钱。” 黑牡丹一笑,道: “一路行来,总算在此地遇上一位行善的人,倒是难得!”说着遂把宝剑包袱往桌上一放,端起碗来就吃,边又问道: “你们庄主这种善行,实在令人欣佩,不知高庄主的大名如何称呼?” “我们庄主叫高亮,卧虎岭北到荆紫关,南到淅川城,何人不知谁人不晓,姑娘是外地来的,大概没听人说过,不过只要你稍一打听,没人不竖起大拇指的。” 黑牡丹一笑,正要再说下去,突见十多人喘急的走来,他们肩扛扁担腰插山斧,上衣汗湿的挤进茅棚来,早听另一汉子不高兴的道: “怎么天天就是你们这些人,难得有几个生面孔。” 只是这些人嘻嘻哈哈,也不多说,只是自己动手,早把一桶吃的,一扫而空,每个人捧着肚皮又走入山中。 高家的两个庄丁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把东西一收拾,咕哝着走回卧虎山庄,临去,一个庄丁对刚跨上驴背的黑牡丹道: “这群王八蛋,是山上打柴的,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这些天来每逢正午,他们就跑来大吃大喝,吃完擦嘴走人,干脆俐落,不带谢字,一付吃孙喝孙不谢孙架式,真想一把毒药全毒死!” 黑牡丹一皱眉,庄丁早走去好远了。 顺着山道往北盘去,黑牡丹环着沿山道的两边密林,阴森森的有些慑人,正是削壁悬岩,穷山恶水,松枝连天而又虚幻幽幽,可不是野狼斑豹出没的地方。 大白天没有野狼斑豹,不过当黑牡丹绕过最后一个山角,眼看着快要脱出这大片松林的时候,突然间,自林中冲出一个虬髯大个子,只见那大汉好快身法,几大步已绕在黑牡丹前面,双手握着一根哨棒,黑团大脸,一件短背心,包不住一身坟起肌肉。 林阴道上看的真切,黑大个子惊楞暴退,道: “怎么是你?” “你是周通?” 来人正是昨晚血战关帝庙内的周通,只听他吃吃的道: “昨晚未见姑娘骑驴呀!” 黑牡丹一笑,道: “那是周壮士没有看到,如今这种架式,周壮士可是要拦住我的去路?” 周通心里十分明白,自己绝不是这黑衣姑娘对手,心念间,急忙摇头,道: “碰巧遇上,姑娘你好走,后会有期!”说完扛起哨棒急急的大步走去! 黑牡丹一见这种情形,大感迷惑,这姓周的到底是干啥的,怎么神秘兮兮的? 只是黑牡丹并未再稍作停留,当周通背影远去而消失在松林中以后,黑牡丹也催动小黑驴走去,天快黑的时候,她已到了荆紫关。 找了一家客栈,把小驴安置在栈房厩上,黑牡丹这才关起房门稍作梳洗。 荆紫关是个小城镇,距离丹江不远,在这山区一带,算是热闹城镇,只是这两年因为灾荒,山区不靖,往来客商锐减,各行生意也清淡多了。 黑牡丹梳洗完毕,款步来到前面饭堂上,要了一些吃的,边看着外面街道上,只见附近几家门前挂着灯笼,再往街里,已是黑漆一片了。 就在这时候,一辆马车停在门口,车上跳下一个汉子,伸手撩起车帘,且放了一张小凳子在车辕边上,就见一对年轻夫妇相继走下车来,随后又一个老妈妈,背着一个蓝色包裹,跟在后面下车来,小二拉过马匹上槽,四个人相继走入店里来。 看样子四个人相当谨慎,因为他们一直跟着小二进入后院,连吃晚饭也叫小二送入房间里。 一切似乎顺遂,因为二更不到,这家客栈已把大门关起来,住店的也全进房睡下了,店家相当细心,还亲自提灯四下巡视一遍,才回房睡下。 三更天,月当头,这家栈房的墙头上一条人影奔掠而下,只见这人身法怪异,鹤行中有似纵跃盘的却不带一丝响声,细看之下,这人一身黑色夜行衣服,一把钢刀已握在手上,包头黑巾连脸全包扎起来,只露出一对眼睛。 这人似乎对这家客店相当熟悉,一跃进后院客房,立即摸到大房间外面,毫不迟疑的钢刀撬落门闩,闪身进去,于是就在一声凄厉惨叫中,那条黑影早冲出房间门,几个腾跃,人已翻上墙头,而房内却正有一个汉子握刀冲出,口中大叫: “强盗!” 只是他冲到墙下面,却无法跃上两丈高的墙头,急的大叫不已! 黑牡丹早握剑冲来,不及细问,纵身墙上追去,跃过几座房舍,正自登高观察,突听响声自右边,黑牡丹应声冲过去,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心中一怔,立即知道自己上当,急又身往左追去…… 看看已追到郊外,隔着一条小溪望去,月影下似是看到一个黑影闪人一片林中,黑牡丹一声冷哼,纵身踏石跨过小溪,直往林中扑去,她人尚未进入林呢,就听林中好长一声尖号: “救命啊!”女子声音,是无奈的! 黑牡丹听这声音,心中立刻产生一种意念,那就是刚才发觉的人影,与客店里的强盗无关!也由于这一意念,而使得她反而不急于冲入树林中救人。 先是藉月色观看四周动静,就在林中女子痛哭流涕,呼天抢地,狂喊救命的时候,黑牡丹迂回的摸进林中…… 于是,她咬牙欲碎,早已双目喷火而不能自己,因为就在一棵大树下,一根麻绳把个年轻女子拴在一根树干上,只见女的头发散乱,罗裙被脱,上衣扣子全解露出一个大红兜肚,她双脚乱踢,眼泪直滚,光景分不清是否已被人玷污。 黑牡丹一冲上前,宝剑连挥,早把绳索挑断,女的“啊”了一声,跌坐地上直喘大气,一边连连称谢道: “谢谢你,啊!原来是一个姑娘,谢谢你救命之恩!” “恶人在哪儿!” “跑了……啊!你帮我把脚上绳子解下吧,我双手好麻啊!” 黑牡丹还剑归鞘,蹲下来去解那女子脚上绳索,就快要解开了,却不料那女的伸手一扬手中丝巾,早有一股闷香气味冲入黑牡丹鼻孔…… “不好!”黑牡丹伸手拔剑一增,双目已是灰惨惨的一片茫茫,“哆”的一声倒在地上…… 夜枭一般笑声起自附近树上面,笑声中一条欣长人影,疾快的落在地上。 “我的乖,你可真会装腔作势!” “年头不对了,单凭武力不一定能胜,多用头脑才能无往而不利!”说着,一脚把黑牡丹踢翻个身子来。 “啊!好美哟!这个姑娘可长的俏,老婆子你仔细看,冰肌玉骨,色艳桃李,真乃天生尤物,能得此女,此生不虚,我看……” 冷哼一声,女的一边端正自己衣衫,边冷冷道: “你看不如我看,你想在她身上打主意?老娘偏不叫你如愿!”说着“嗖”的一声,拔出黑牡丹长剑,一挽剑花,冷芒连间,就要招呼上黑牡丹的面孔上! “你这是干啥?” “先在她脸上划个大十字,消去你的欲火高涨,以求保障老娘未来不独守空房之虑!” “你等等!” “还有什么好等的?” “我可爱的心肝宝贝,你怎么忘了,咱们不是还有个光杆兄弟吗?何不把这姑娘掳回庄去,晓以利害,她若答应,自然是好,若不答应,再杀不迟!” 女的又瞧了一阵黑牡丹,微点着头,道: “嗯!这女子长的是美,就算我是女人,看了也会心醉,老四会喜欢的!” 于是,就听男的撮唇打了一声口哨,早从林中冲过来两匹健马,男的把黑牡丹手脚连着捆在马鞍上,再由女的翻身上马,二人一抖缰绳,两匹健马早冲出林中而去…… 走的方向却正是过山岭与赵沟桥那面,没有多久,两匹马已岔过一片大松林而进入卧虎山庄,这时候天也亮了。 那女的才下马,早有庄丁走来接过丝缰,另一个年长的庄丁迎上前来,道: “庄主,夫人,燕窝粥粟子糕全备好了,辛苦一夜先吃过以后歇着,这里一切由属下来办!” “老马,把这黑衣女子押到石室里,如果醒过来,就先给她些吃的。” 原来这夫妇二人正是卧虎庄主高亮夫妻,要知这卧虎山庄向不结伙打劫行路客商,他们远近市镇,布下眼线,如遇富商居贾,才会以独行大盗,夫妻二人携手出马,这天高亮夫妻就是得到密信,才到荆紫关这家客店做案,不想黑牡丹竟盯上高亮,于是二人设计把黑牡丹擒获。 这时高亮问道: “四爷在庄上吗?” “昨日出去至今未回。” 高亮边往庄内走,边对那年长庄丁道: “四爷回来,立刻叫醒我。” “是!是!” 黑牡丹醒来的时候,还以自己双目失明呢,因为她什么也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大概就是这种光景! 她想站起身来,却发觉手脚被捆着而难以伸展,几度挣扎,那麻绳相当结实,一时间难以挣脱,又觉腹中十分饥饿,正感无奈,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缕刺目阳光照射进来,而逼使黑牡丹急把目光紧闭起来,早见一个庄丁,手托木盘拾阶而下,另两个手持钢刀壮汉跟在后面下来。 外面有灯光,黑牡丹这才把石室细看几眼,不由心中叫苦,原来四周全是岩石,抬头上望,也只有光线进来的小石门,如果石门关闭,这间三丈方圆石洞,立刻黑漆一片。 哗啦啦一声铁链响,一个庄丁把黑牡丹双脚锁在钉牢石壁上的铁链,这才把黑牡丹双手松绑,笑道: “吃吧!天都快黑了,该吃点东西了,等你同我们四庄主拜过堂,小的们还得向你讨赏银呢!” 黑牡丹似是心情平和,边吃着大白馍挟酱牛肉,随口又问道: “你们这是哪儿?” “卧虎山庄,声誉即隆,人缘又似以卧虎山庄。” “那昨晚要把我擒来的一双男女中……” “什么一双男女,那是我们庄主夫妇!” 黑牡丹正要再问,早又看到洞口走下一位年轻女子,细看可不正是昨夜树林中装着被人强暴的女子。 “姑娘,你饿了吧,送来的东西可不可口?够不够?” 黑牡丹怒道: “本来不够,只是你一来却够了,你知道为什么?”重重的放下碗筷,又道: “因为我看到你就吃不下了!” 哈哈一笑,那女的道: “你吃下吃不下已经不重要了,只为你生的容貌俏,又有一身本事,所以才把你留下来,准备给我们老四做一房老婆,这可也是你活命机会,想通了下趟我来听回话,执迷不悟,老娘就在这石牢里找来几个庄丁,先奸后杀,叫你脏兮兮的走入丰都城!” 黑牡丹听得凤目喷火,很想一拳捣去,却听那女人道: “走!” 于是,石门“砰”的一声又被紧紧的关起来,而石牢中,黑牡丹急的泪直流…… 黑牡丹心中十分明白,自己如今既然知道这卧虎山庄是个盗贼窝,卧虎山庄的人绝不会轻易放自己逃走,如今已被铁链锁牢,看来真要丧命在这石牢中了。 生死并不重要,重要的却是自己追杀的八个大盗,才不过杀了个曹大胡子,还有七个正飘忽不定的在这八百里伏牛山里拉杆打劫,仇人不诛,死不瞑目…… 于是,就在她求生意愿高涨,复仇种子炽热之下,双脚把那铁链尽在石上磨蹭…… 潮湿的石牢中,那铁链本已生锈,只要时间够,铁链应不难被黑牡丹磨断!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黑牡丹全身湿透,双脚似出血,却见她咬紧牙关,手脚并用,沙沙沙沙的…… 突然间,石牢的石门又被人掀开来,而使得黑牡丹急忙斜身倒下来装睡。 星光月影下,只见一个大汉,急急的跳落石牢中,三两步已到了黑牡丹面前。 “是你!”大汉举着火摺子,黑牡丹也看清大黑个子正是自己救过的周通。 “壮士救我!” 周通忙熄去火摺子,急忙替黑牡丹打开铁链: “姑娘能走动吗?” “我没有受伤。” 周通一摆手,道: “跟我来!” 周通领着黑牡丹,走出石牢,绕过卧虎山庄右侧,进入一片松林小道。 黑牡丹突然停下脚步,道: “周壮土也是卧虎山庄的人?” 周通一叹,道: “走吧姑娘,走的越远越好!” 黑牡丹道: “我得取回宝剑才走。” 周通一搔大胡子,低头一阵沉思,突然道: “你等着,我去帮你取来。”说着早转身急急走去…… 望着周通远去,黑牡丹迷惘不解,好一阵苦思,却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心想这周通究竟是什么样人物? 就在黑牡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远处的卧虎山庄上一阵警锣声传来,紧接着一片喊杀之声…… 听声音似是往官道那面移动,隐隐约约的还看到一串灯球火把,看样子总有二十多人。 黑牡丹急冲而去,却不料中途被周通拦住,草丛中只见周通早把宝剑递来,且急急道: “姑娘快走,千万不要莽撞。” 黑牡丹一咬牙,道: “我还是会来的!”说完调头早冲入松林间! 不旋踵间,周通早被一众庄丁围住,高亮破口骂道: “老四,你可知罪!” 高亮老婆林仙子也怒道: “吃里扒外,不知好歹,那么如花似玉的姑娘,好心给你带回来,想不到你却恩将仇报,把人放了。” 高亮怒道: “卧虎山庄是干啥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就是不能叫外人知,你今放了那女子,卧虎山庄将因你一念之妇人心,而毁于一旦,想想你对得起大哥?” 周通大黑脸上骤现泪光,哑声,道: “大哥大嫂,我不说你们还不知道,前些日我从赵沟桥那边关帝庙过来,为了诛杀一对淫僧,几乎死在关帝庙,还是这位姑娘救了我,如今她既有难,小弟怎能坐视?还望二位兄嫂体谅!” 高亮大怒,战指周通骂道: “你这个浑小子,各做各的营生,谁叫你去关帝庙惹事生非,你可知道那两个淫和尚同落雁峡的杀人魔王张翠八是什么关系?告诉你张翠八正要拉他二人入伙呢!” 林仙子也道: “你既然不忠于卧虎山庄,卧虎山庄也留不得你!” 周通一顿哨棒,道: “我知大哥大嫂待我不薄,难道仅为此事,大哥就不会放小弟一马?” 林仙子抢说道: “就算我们放你,只怕老二老三也不会答应。” 周通“噗通”跪在地上,对高亮与林仙子二人叩头,道: “怨小弟不知好歹,坏了大哥与卧虎山庄规矩,这里给大哥大嫂叩头赔个不是。”然后双手紧握哨捧,巍然如泰山一般又道: “从此周通不再是卧虎山庄的人,老实说当初只怨周通糊涂,干上你们这种比拦路打劫还黑心买卖,本想的抽身走人,却为投身他处不易,而哥又是宽宏大量,才未决然走去,如今看来,大哥这种宽大原是虚假,小弟已无留此必要,就算大哥一刀把小弟劈死,至少在小弟临死之前,已是个清白干净身……” 高亮大怒,林仙子更是破口骂道: “尿泡屎照照你那付尊容,我这作大嫂的总想给你小子讨房漂亮媳妇,想不到你不知好歹,恩将仇报,看老娘今夜如何收拾你!”一对弯刀交互挽个刀花,轻叱有声,暴弹上翻一个空心筋斗,冷芒交流中双刀已到了周通头上…… 周通侧身闪避,双手哨棒施力狂挥暴砸,挟着呼啸之声,拦腰抡向半空中的林仙子,端的威猛绝伦,不可轻视。 不料林仙子冷哼一声,左手弯刀撩向击来哨棒,右手弯刀平削如闪电,林仙子冷语含威,道: “你死吧,姓周的,你死之后我们还得去追杀那个黑衣丫头呢!” 于是,就在她的话声中,“叮当”“哎呀”之声骤然响起来,而寒光突展又敛,仿佛来自九天而消失于虚无,众人惊窒一瞬间,黑牡丹已仗剑卓立在周通身边。 “姑娘,你……你怎么还不走?”周通惊问着,有些不大以为然的样子。 黑牡丹望着断臂坐在草窝里的林仙子,面无表情的道: “如果我走去,这世上不就又少了一个好人!” 周通道: “你来了,这世上会少掉一个真正好人,而我周通怎能算是好人?” “你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心,更能恩怨分明,这种人我黑牡丹岂有不救之理,再说那女的其心忒毒,差一点要了我的命,我更不会轻饶她……” 这时林仙子右臂斩断,早痛昏过去,却被高亮双手抱住,边高声叫道: “把这二人围住杀!”说着急忙把林仙子抱回卧虎山庄而去,他身法奇快,地势又熟,两个起落,人已消失不见,而现场却已是腥风血雨,哀号声此起彼落…… 随着喝叱怒骂声,围上的一众庄丁就在这荒林中忘我狂拼而上,却又在溜溜星芒幻眩夺目中,带着十彩艳丽鲜血倒下去! 也不过转眼之间的事,林中已倒下十几个,余众在高亮迟迟未来的情况下,早一哄而退向卧虎山庄而去。 黑牡丹正要追杀过去,早被周通叫住: “姑娘,卧虎山庄你绝对去不得,趁着没人追来,咱们快些走吧!” 黑牡丹摇头,道: “趁其败退,正可一举消灭他们,为何要走?” 周通急道: “姑娘有所不知,卧虎山庄除了机关重重外,高亮的两个兄弟各有一身本事,你今伤了高亮老婆林仙子,那高亮绝不会同你干休,这时候没有找来,一定是在替他老婆治伤,我们还是快些离开此地,等着咱们先妥筹对策以后,再杀进卧虎山庄不迟!” 黑牡丹一听,也觉有理,因为万一中了机关,就再没有侥幸逃脱之理了。 心念间,当即点头道: “好!咱们一同回转荆紫关去!” 周通一听往荆紫关,不由摇头道: “姑娘你还不知道呢,荆紫关有卧虎山庄的眼线,就连附近丹江也有他们的人。” 黑牡丹道: “难道这卧虎山庄还有水上武功?” 周通点头道: “怎么没有,卧虎山庄的二庄主‘浪里蛟’卢壮,三庄主‘穿山甲’黄良,如今就在丹江做买卖而不在山庄,否则咱们会那么容易就杀败他们。” 黑牡丹稍一沉思,道: “也好,早晚我会碰上这两个水怪,掂一掂他们的水性究竟如何了得!”说着当先往荆紫关方向奔去…… 周通一听,大感惊奇,世间竟有女子也会水中功夫,而面前这位姑娘的一身武学,已经是高深莫测了。 星斗转移,五更将临的时候,黑牡丹已经同周通二人到了荆关镇外,黑牡丹停下脚来,回身对周通道: “周壮士,如果不是要借重你对卧虎山庄的机关熟悉,我是不会拦住你投奔他处的。” 周通义形于色的道: “我周通弃暗投明,为的是不辱没我们周家老祖宗,免去家迹上有污点,而使周家后世蒙羞,当今灾荒之年,周通已没有好去处,就此跟着姑娘大干一场,虽死何憾!” 黑牡丹深为感动,微点着头,道: “乱世出英雄,周壮士这种扶危定倾精神,黑牡丹十分感动,只等此事一完,我推荐壮士去一地方安身如何!” 周通忙谢道: “姑娘盛情,周通没齿难忘!” 黑牡丹道: “眼前你我不宜走在一起,今夜二更天,咱们在这溪边碰面。” 周通一抱拳,道: “好,就依姑娘吩咐,二更天周通必在此恭候。”说完转身往另一方向走去…… 黑牡丹塑望天色,灰亮交错,星隐月暗,当即急步回到客栈中,早见客栈后院一片鼎沸…… 来到后院,只见七八个捕快,围在一间客房外面,客栈掌柜一付焦头烂额样子,客房中一片哭声传来…… 黑牡丹先走入自己房中,略事端正,小二已走进来,小二身后,却跟着一个年约四十上下的差爷,一听之下,原来这地方上来办案的差爷,捕头王中和。 黑牡丹起身礼让,王捕头早开口道: “听说姑娘前夜追赶强盗去了,一天一夜未归,我们还正在替姑娘担心呢!” 微微一笑,黑牡丹道: “多谢差爷关怀!” 王捕头道: “姑娘可有什么发现?那强盗是什么样人?” 黑牡丹道: “差爷何不先等一等,容我稍作歇息再说!” 王捕头一笑,道: “姑娘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黑牡丹摇头道: 并非是什么难言之隐,只是这一带出了独行大盗,差爷是否早有耳闻?” 王捕头道: “不错,是出了几桩无头凶案,县里正愁无法破案,姑娘可知道,独行大盗不比拉杆土匪,他们独来独往,杀人劫财,也真是怪,他们尽找些财主下手,昨晚这店里死的老婆婆,她睡下来也没有把包裹解离身子,不料传家金狮,还是被盗,而且她在争夺中,竟被大盗杀死当场!” 一对金狮,高约半尺,双目镶着宝钻,口中一颗夜明珠,那玩意儿何止价值连城! 县城来的捕头王中和明白,眼前这位黑衣姑娘可是折腾一夜,天亮回来,正需要休息,而且听黑衣姑娘口气,一半天她是不会走的。 心念间,当即对黑牡丹一笑,道: “姑娘一夜未曾合跟,一定很累,那就请先歇着,过午我再来打扰,到时候还望姑娘多多指点!”说着起身告辞而去。 黑牡丹其实是真的很累,因为她被高亮林仙子二人囚在石牢中一整天,再加上一夜未睡,铁打的身子也会生锈,于是,黑牡丹关起房门,早躺在床上睡下…… 这一睡直到过午以后,才在房门外一阵锣鼓喇叭声中醒来,推窗往外望,只见院子里正停放着一具棺木,一个原本是赶车的,正披麻戴孝,扶棺痛哭,另外两个年青夫妇,也在一旁流泪不止…… 端正一下衣衫,黑牡丹关门走出去,不料那个年轻男的一眼望见,立刻急急赶过来: “吵醒姑娘,真是抱歉!” 黑牡丹道: “我也该起来了!” “差爷说姑娘追盗去了一天一夜,回来需要休息,所以我们也不好过来打扰。” 黑牡丹指着吹鼓手一众,道: “看样子你们这是要把死者安葬,那就先去忙着,我也要先吃些东西,等一切妥当,你们也把丧事办完,咱们再说吧” 年青人早作揖不迭,道: “全仗姑娘了!” 就在棺材抬出这家客栈的时候,县城来的捕头王中和,早领着五六名捕役走进客店来,正遇到黑牡丹刚吃过饭。 领着捕头走到自己房间,黑牡丹关上房门以后,又推开窗子四下望望,这才招呼捕头王中和坐下: “王捕头,我得先问你,你们这个县城里可有拉杆打劫土匪!” “没有?不过东入伏牛,西到秦岭,听说有几股土匪。”他一顿又道:“本县几宗杀人劫财案子,明敞着是独行大盗所为,姑娘提土匪为何?” 黑牡丹一笑,道: “几年下来,土匪也全变得精了,因为几十个土匪,既成不了大事,又容易引起官兵围剿,他们何不找一根据地,然后化整为零,扮成独行大盗模样,尽做些无头案子,岂不比长年在山区做流窜要好!” 王捕头道: “姑娘此言,必有所指,还望当面明言。” 黑牡丹缓缓道: “如果我说,离此不远的卧虎山庄就是个强盗窝,不知王捕头可肯相信?” 王捕头轻摇着头,道: “姑娘可是在开玩笑?” 冷然一笑,黑牡丹道: “你看我是在开玩笑?像吗?” 露出一脸好笑,捕头王中和道: “姑娘外地来的,大概还不知道卧虎山庄的情形,就在这方圆数十里内,不少穷人得到过卧虎山庄好处,这两年中原闹灾荒,不少人民拥到这里,也都吃过卧虎山庄的赈粮,直到如今,每天午时人家还在官道旁舍一餐饭给行路人免费食用,像这种好人,他们会是独行大盗,哈……打死我也不会相信!” 黑牡丹道: “你说的一点不错,我也吃过他们的饭!” “对呀,你也是受过卧虎山庄好处的人,该知我说的不会错吧!” 黑牡丹冷笑,道: “那么就请你告诉我,卧虎山庄上下数十口人,每日开销不少,尚且有银子济贫,他们的财源从何而来?” 王捕头道: “这个我们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卧虎山庄有大船往来丹江直到襄樊,路上帮运京广什货,可以说财源滚滚,这些事三岁孩童也知道,如果说他们是独行大盗,姑娘,你可得拿出证据啊!” 黑牡丹一笑,道: “请问你大捕头这次远来办案,带了多少捕快?” “六个人,应该足够了。” “只怕六十个也未必够。” 王捕头一怔,道: “姑娘,王某这是出来办案,可不是领兵打仗,要那么多人干啥!” 黑牡丹一笑,道: “比打仗差不了多少,王捕头不是要证据吗?今晚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那人是谁?” “一个弃暗投明,在卧虎山庄坐第四交椅的人。” 王捕头轻摇着头,道: “姑娘越说越玄,不过……”王捕头稍一迟疑,立刻又接道: “姑娘能说的有板有眼,必然有所发现,你那里姑妄言之,我这里就姑妄信之,我不多打扰姑娘,咱们晚上再见。” 王捕头前脚走出门,那对年轻夫妇早又走进来: “姑娘,为了追捕大盗,害得两天奔忙,心中实在感激姑娘侠义精神。” 黑牡丹一笑,道: “二位请坐,慢慢说,你们怎么被强盗盯上的!” 年青人长得有些腼腆样,木讷的道: “不瞒姑娘,我们是回桐城的,仅只在此地过一夜,明日过午就会到家,这是一条大官路,向来平静,哪会想到前夜竟然来了独行大盗,杀死奶娘,夺走我们林家传家之宝金狮。” “那个赶车的是什么人?” “奶娘的儿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望着戚苦的年轻夫妇,黑牡丹道: “二位且请宽心,暂在这店内候着,就这一半天,事情就会有个结果出来。” 实际上,事情还真的大出黑牡丹意料之外,因为当晚二更天黑牡丹领着王捕头到溪边与周通会面,不料周通见了王捕头,当即对黑牡丹道: “姑娘,你怎么把官家的人领来了?” 见周通不悦的样子,黑牡丹道: “王捕头是来办案的,我们协助消除强盗,这也是为一地方做出自己贡献,有什么不对!” 周通指着王捕头,道: “姑娘对周某有恩,又受姑娘侠义精神感召,才背叛高大哥他们而跳出盗窝,姑娘要破卧虎山庄,周某甘愿带路,如果再领着官家人前去,周某岂不成了不仁不义之人。” 王捕头当即抱拳道: “如果王某恳请周仁兄协助呢?” 周通早抱拳道: “有官家出面,大可一摇三摆走入卧虎山庄捕人。”说完对黑牡丹一抱拳,道: “姑娘后会有期,容周某暂退!” 黑牡丹一怔之间,周通早已走去。 黑牡丹无奈的道: “这不能怪他,任谁处在他的立场,都会那样子的。” 王捕头道: “听这姓周的话,卧虎山庄真的有那么回事似的!” 黑牡丹冷笑,道: “本来一点不假!” 王捕头看看天色,稍加思忖,这才对深锁眉头的黑牡丹道: “既然事情这样,姓周的又不肯帮忙,你我夜探卧虎山庄,地形不熟,一定危机四伏,不如明日一早,明敞着进入卧虎山庄,姑娘可愿以证人身份前去?” 黑牡丹稍一思忖,道: “好!就依王捕头,咱们天亮就走。” 就在卧虎山庄与山中官道的岔路一边,几株枫林大树下面,一对中年夫妇,相扶并肩的在散步,男的瘦高,发髻高雅,西湖绸衫裤,丹凤眼,大耳轮,大蒜鼻子厚嘴唇,却是那付山羊胡子衬托出一种风雅,再加上右手提的一只鸟笼,光景可真的似画中神仙! 再看那女的,翠衫罗裙,翠玉绕头,施脂粉,大方文静,依在文士身旁,一付小鸟依人模样,正应了那句:只羡鸳鸯不羡仙吧! 山风徐徐吹来,迎合着林中野鸟叫声,二人踏青到路边的大茅棚前,这时候,就是那么凑巧的黑牡丹领着王捕头与六个捕役也赶到茅屋前面。 只听中年文土先是对茅棚中的庄丁们高声吩咐道: “打从今天起,不论是行路的或上山打柴的,都要叫他们吃饱,并且要提前一个时辰,以免误了人家赶路。” 大茅棚中两个状丁边打扫着,一边回应。 中年夫妇回身,才又故意惊喜,道: “你不是县里捕头大人吗?这是往哪儿办案,难得路过我这卧虎山庄,快情庄上待茶!” 黑牡丹大感惊奇,锐芒逼视着中年文士一旁的女人,一点也不像那晚迷倒自己的女子,而且双臂也不见受伤…… 突听王捕头抱拳笑道: “大庄主,有人把你们卧虎山庄告下了!” “吮!卧虎山庄向不做犯法事,不知告我何来?” 伸手一指黑牡丹,道: “大前天夜里,这位姑娘追赶一名独行大盗,在附近林中误中迷香被擒,醒来发觉在你这卧虎山庄石牢里,高庄主,可有这事?” 呵呵一笑,高亮道: “捕头大人,听你说的多可怕,好像我这卧虎山庄真的卧了许多吃人老虎嘛!”一面回头笑容可掬的问黑牡丹: “姑娘不会弄错吧!” 黑牡丹冷笑道: “姓高的,你还想赖?何妨由我领着王捕头到你那座石牢去看看?” 含笑一伸手,高庄主道: “各位先请庄里坐,不论是误会或冤枉,既然各位来,就是我们卧虎山庄的贵客,请!” 王捕头当先举步率领六名捕快,挺胸扶刀,大敞步往庄内走去…… 于是,红墙绿瓦下,又见雕梁画栋与风铃响声,卧虎山庄的大厅,一应摆设可真够气派,看得王捕头眼花撩乱,黑牡丹冷笑连连…… 玉石桌面上,并非是端上的什么香茗,而是冷泉畏凉的白木耳茶,冰糖一盘,不够甜自己放,连六名名捕快也全有份。 黑牡丹冷然对高庄主道: “人在这种年景,能有你高庄主这种享受,应该谢天谢地,如果……” 高亮早笑道: “姑娘不知,每年高某赈济银两,何止上千,人溺己溺,这是高某人的家风!” 黑牡丹怒道: “真是这样,周通又何以弃你而去?” 高亮好长一声无奈叹息,道: “家丑本不该外扬,想不到他竟暗偷了我不少财物而去,念在他是个粗人,我也就未去报案,如果你们见到周通,请代我向他转达,我这个兄长不恨他,愿意回来更好,因为我同内人一直在为他物色个美丽的老婆呢!” 黑牡丹早已大怒,再看那些捕头,全都是不相信的模样,不由更怒,当即起身道: “走!到你们那个石牢里去!” 高亮早摇手,道: “石牢潮湿,堆的全是废物,何需去看!” “什么杂物,一根锁人铁链而已。” 王捕头放下碗,站起身来,道: “看看也好!” 于是,高亮心不甘似的领着一众人走向庄后一处山壁,黑牡丹依稀记得正是这里,高亮早命庄丁把石牢门掀开,王捕头命六名捕快守在石牢外面,与黑牡丹高亮,三人顺石阶进入石牢里。 黑牡丹最是吃惊,因为石牢里塞满了杂物,冲到铁链地方,哪还有铁链影子,甚至连痕迹也没有! 于是,黑牡丹明白了,冷冷一笑,对王捕头道: “咱们应该昨日一早来才对!” 王捕头不悦,竟一句话也未说的走出石牢来,边走,连对高亮道: “高庄主,真是对不住,也许是个误会,王某就此别过。”又回身对怒容满面的黑牡丹道: “你人地生疏,我不怪你,别再把时间耽搁在这里。” 高庄主急拦住道: “大老远赶来办案,挺辛苦的,总得吃过饭再走。” “不,公事在身,不敢打扰!” 高亮一笑,又道: “在咱们这个县境,谁不知道你王捕头为着一地方的太平,长年东奔西跑,受那风吹日晒,霜打雨淋之苦,你们难得到我这卧虎山庄来,当然,卧虎山庄能过安稳日子,全是王捕头你们的功劳!”一面又高声道: “来人,取一份程仪来!” 话声中,早见一个庄丁,双手捧了一个红缎包裹走来。 王捕头早摇手道: “这不可以,冒昧打扰,已是不该,怎敢再收庄主的厚赐,这万万不可!” 突听黑牡丹道: “收下吧,不收白不收!” 只见那壮丁十分乖巧的把包裹塞在一个捕快手中。 于是,真的皆大欢喜的走出卧虎山庄! 当然,只有一人是欢喜不出来的,那就是黑牡丹。 黑牡丹发现,她突然变得孤独起来,因为一路上连王捕头也不对她多说一句话! 对于六名办案捕快而言,嘴巴里甜味尚在,一包沉甸甸的银子,要比破案奖金不知要多若干倍,每个人心中不由产生一个同样想法:娘的,就算姓高的真是强盗,老子也要放他一马。 看起来案子似乎胶着,而黑牡丹也跨上毛驴往北面大山里驰去,不过她临走,曾往苦主房里说了几句话,因为黑牡丹相信,只有苦主是不会与卧虎山庄沆瀣一气。 就在荒草蔓径的深山绝壁地方,黑牡丹找了一处足可容身地方,边吃着干粮,连寻思对策,她觉着卧虎山庄比之土匪还要令人可怕,这种人如果不除,天理何在! 石穴中,黑牡丹闭目调息,直到东面钩镰月笑弥勒似的爬上峰顶树梢头,她才端整齐备,把黑驴藏好,然后直往卧虎山庄奔去…… 绕过荆紫关,过了那条溪流,半个时辰后,已到了大山边,这就要往山上窜去,突然间,林中有人低声呼叫: “姑娘等等!” 黑牡丹一怔,急停脚不前,凝目望去,一个黑大个子从林中走来,可不正是周通! “我知道姑娘绝不甘心,必定会暗中再来,所以我就在这必经之地等姑娘。” 黑牡丹大喜,道: “我明白了,原来王捕头他们与姓高的勾结。” “勾结没有,平日得了姓高的不少好处倒是真的。” 黑牡丹点头道: “这就难怪,今日姓高的三几句话就把王捕头一众打发走路,你可知姓高的伪装本事有多绝妙吗?……”黑牡丹就把今日所见,对周通说了一遍…… 周通道: “今日跟在高亮一起的必是‘浪里蛟’卢壮妻子,被姑娘斩断右臂的林仙子,必早被藏起来了。” 黑牡丹冷哼道: “伪装一时,不能伪装永远,走!这就杀进卧虎山庄。” 周通道: “庄内机关层层,还是小心才好!” “咱们到了庄前,周壮土只要把机关位置告诉我,由我一人杀进去!” 周通道: “这样也好,我周通就在庄外接应!” 于是,周通领着黑牡丹抄近路,穿荒林而到了卧虎山庄附近。 二人攀上一棵高树,往庄内望去,发现除了庄门楼尚有灯亮外,庄内一片死寂,正是半夜三更天的光景! 周通就在树上指着庄院,把几处机关详细解说一遍,并告诉进出道路,黑牡丹点头记下,一拧身跃落地上,直扑卧虎山庄中而去。 尚未冲出松林,黑牡丹突然望见不远处棵松树上星光的一闪一亮,立刻隐身树后抬头细看,不由冷笑连连,因为树上正坐着一个庄丁,背着一把钢刀,手里还拿了一根旱烟袋,正斜靠站吸呢! 黑牡丹在想,这卧虎山庄可真不简单,竟然把守卫的人摆在树上,既不怕守卫人偷懒,也可以踞高临下令偷入的人出其不意。 于是,她稍加思索,当即闪身在附近,一边拾起几粒石头掷去,就听“噗!” 树上那人一惊,沉声问: “谁?” 就在他叫声中,黑牡丹又是一石掷在地上。 顺着树干往下爬,那人边自语道: “难道真有鬼?兄弟们,你们可不是我杀的,冤有头债有主!” 原来这地方正是那晚黑牡丹和周通二人与卧虎山庄的打斗的地方。 黑牡丹不由好笑,趁那庄丁刚到树下,突然幽灵似的在那人面前晃动腾跃,就在那庄丁拔刀不及之下,黑牡丹长剑斜挥上撩,冷芒中一股鲜血自那人头颈上狂洒而出,“咯”的一声倒在树下! 就在此时,突闻一声夜猫叫声起自远处另一棵树上,黑牡丹举头望头,林中黑暗,难以看得清楚,只是那声夜猫叫声而使得黑牡丹觉得,卧虎山庄的守卫一定不只此一人,正思忖间,又是一声夜猫子叫!而使得黑牡丹不敢贸然冲出林去。 突然,不远处一个人影,边走边叫道: “老田,你小子是不是又睡觉了,小心庄主剥你皮!”暗影中,只见那人往这边走来,黑牡丹见机不可失,早挥手一剑劈下那人项上人头。 就着林边望向卧虎山庄,夜间看来,比之她白天来的时候阴森多了,不过经过周通解说,加上白天来过,黑牡丹不再多虑纵身跃过庄院墙,拧身窜上屋面,直奔大厅后面的两个院落中扑去…… 黑牡丹四下观看,没有一间屋子内有灯光,正感疑惑,突然一阵梆子声起自大厅屋面上,凝目望去,这才发觉屋瓦背面正藏着一个庄丁,竟然没有看见。 黑牡丹正欲追杀过去,不料屋下面窜上一男一女,男的一把鱼鳞紫金刀,女的一支长剑,早拦住黑牡丹骂道: “奶奶的熊,不知死活的臭丫头,三番两次跑来卧虎山庄撒野,今夜卢大爷可饶不了你!” 女的也剑指黑牡丹,道: “凭她这种模样,大嫂怎会栽在她手里,真难令人相信,今晚咱们捉活的,好好折磨折磨这鬼丫头,替咱们大嫂出气!” 黑牡丹冷然一笑,道: “怎么啦!卧虎山庄不是住着一窝大善人吗?怎么姑娘一到,全变了样,露强盗本色了!” 突然屋下有人高声道: “二弟,少同那鬼丫头噜嗦了!做了她咱们就天下太平,只等抓回周通那小子了。” 迎着微弱月光,鱼鳞紫金刀暴斩狂劈而上,卢壮那鲤鱼大嘴巴狂骂道: “娘的,你死吧!” 另一面卢壮的老婆长剑配合,堵死黑牡丹退路,银芒波波,刃浪成束,端的尽往黑牡丹身上罩去…… 锋利璀璨的刃芒空中速闪,洒出无数芒骤星,而剑身颤抖脆响中,一圈圈光弧飞旋,一片片晶莹豪光展向无穷的远方,就在这种猝然闪刺中,黑牡丹那向不轻易施展的天罡八剑,就在她的旋身腾展中,滚动出千百条劲急流光,几乎是一个动作下,扩展向每一个能波及的角度! 于是,就在光束流向浩瀚苍穹的瞬间,尖厉的号嗥,起身卢壮夫妻二人,紧接着,“当啷”一声,卢壮在钢刀落向瓦面的同时,人也翻流向地面,而卢壮老婆,早昏死在瓦面上,双手断于身边…… 黑牡丹搏杀了卢壮夫妇二人,一摆手中剑,一个跟斗纵下地来,早被高亮挥刀迎住,另一边一个虬髯大汉,除了比周通稍白外,光景还真有些酷似周通,手中抡着一把大板斧,呲牙咧嘴,骂道: “可恶啊!老子非撕吃了你这臭丫头!”喝骂声中,他大斧狂砍如砸,挺胸凸肚,一付拚命架式,另一边高亮挥刀如电,身法诡异的闪展在黑牡丹周身,劲风中刃芒连闪不断…… 黑牡丹这时更看清这院中廊下四周,全是弓箭手与持刀庄丁,看来今晚必需大开杀戒了。 心念间,腾身而起,正准备再次施展天罡八剑绝招,不料高亮一声口峭,‘穿山甲’黄良早随着这声口哨,暴退入第二进房屋内,黄良退走同时,高亮也与一众庄丁,闪身消失在四周屋内。 黑牡丹衔尾冲去,半途中“嗖嗖”连响,一蓬箭雨射来。 长剑幻化出无数刃波,击落近面射来箭雨,黑牡丹跃身冲上正屋长廊,然后暴弹反射,“哗啦”声中,黑牡丹人却倒翻三个空心筋斗,人已落在院子里,细看那个长廊,却现出一个陷阱。 就听屋子里高亮骂道: “这一定是周通那小子告诉这丫头的,娘的皮,大伙围起来杀!”他杀字出口,也不知从哪里一下子冲出二三十个手持长钩长茅壮汉,四面八方向黑牡丹围刺过来……黑牡丹清叱一声,暴弹上跃,人已翻上屋面,正准备等候高亮等人追上屋顶再撕杀,不料斜刺里一支袖箭射来,黑牡丹不及射闪,正射中左臂! 有毒!因为黑牡丹感到一阵麻…… 回头只见一个女子,正举刀杀来,一面笑道: “贱婢中了我的毒药箭,你就死定了,还不纳命!” 黑牡丹大怒,冷叱声中,天罡八剑气旋一般早罩上扑来的女人周身,于是,就在沙啦啦一阵金铁搅动中,那妇人竟是臂断头落,惨死瓦面上! 早见二次冲上瓦面上的黄良狂号万叫道: “他奶奶的,你今杀了俺老婆,黄三爷誓不与你甘休!” 只见他疯虎一样,拼砍而上,另一边高亮也跃上屋面围杀! 黑牡丹臂中毒箭,左臂已不听使唤,正在危急的时候,斜刺里一个修长人影飞来,一柄长剑接下高亮与黄良二人,口中急叫道: “姑娘快退!” 黑牡丹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跃向另一屋面,口中高声道: “此地机关重重,壮土不可深入!”说罢急急纵身,消失在庄门外面…… 黑牡丹也才冲入林中,周通早迎上来,急问道: “情况如何!” “我中了一支袖箭,是有毒的!” 周通大惊,道: “不好了,一定是黄良老婆的,那个娘们人称毒蜘蛛,中了她的毒箭,可得快些找解药医呀!” 二个一路才冲出树林,就见身后黑影卷来,周通大吼一声,挥起手中哨棒迎上,一面对黑牡丹道: “姑娘快走,这里由我周通抵挡!” 不料来人身法奇异,冲到周通面前,只一个空心跟斗人已越过周通而追上黑牡丹…… 黑牡丹举剑当胸,眸芒枯萎中,见是援救自己的人,不由一笑,道: “壮士好俊身法,谢谢你的及时援助,只是……” 原来是个猿臂蜂腰,身材修长年轻人,一身深蓝夜行衣,前插长剑,灰色月影下,神采奕奕,双目炯炯而富于春秋。 只听来人问道: “姑娘似是受伤了吧!” “中了毒药袖箭,已半身麻痹!” 只见年青人一惊,道: “快,我背姑娘进城去!”他不让黑牡丹犹豫,早蹲在黑牡丹面前。 到了这时候,黑牡丹只有听这年青人的了! 周通知道这年青人救下黑牡丹,早另眼相看,急忙伸手拿过柄宝剑,跟在后面,直奔荆紫关…… 年青人好像对这儿很熟悉的样子,直把黑牡丹背进一家药铺里面。 这时候药铺伙计才打开门正打扫呢,不料年青人早叫道: “快把方大夫叫起来!” 那伙计丢下扫把,跑入后屋,不旋踵间,一位红面白髯老者急步走来,一见年轻人,当即笑道: “贤侄来了!” “世伯快看这位姑娘,她中了贼人毒箭了。” 老者急步走近黑牡丹身边,托起左臂,一看,衣袖上乌血一片,当即找伙计拿来剪刀,把衣袖剪开,发现中箭左后臂上,已是乌肿如小钢球般,令人看了大吃一惊!而黑牡丹只是哼咳不停…… 于是老者亲自往柜台内抓药,命伙计立刻煎熬,并在内屋又取出三个瓷瓶,各顷出数粒,塞入黑牡丹口中,这才又命人端来一盆热水,把伤处清洗上药,好一阵忙碌,直到黑牡丹吃过伙计煎的水药以后,老者才喘了口大气…… 扶着黑牡丹到客房歇下,老者这才把年轻人与周通二人领到客室坐定,周通且又自我介绍一番。 方大夫抚髯皱眉,道: “这位姑娘是谁?贤侄怎么认识的?” “小侄并不认识她,只是这次从襄樊过来,就在老河口那儿船上,有客人落水而亡,所带许多贵重东西,却被人盗去,经那船家说,是一个单帆快船上的人干的,当时小侄正在市镇办货,等到货上船,发现正有一单帆沿丹江而上,这才顺道赶来,昨日一到,小侄即追踪船上的人,发觉十多人到了一处半山坳一所庄院,这才等到晚上想摸进庄院一探究竟,想不到竟然遇上这位姑娘,正同他们在屋面上对杀对砍,小侄看这位姑娘似已受伤,急急把她救出险地来的!” 方大夫道: “一处半山坳山庄,那会是啥地方?” 周通一旁道: “就是那卧虎山庄!” 方大夫大感惊奇,道: “会是卧虎山庄?谁不知道卧虎山庄高庄主是位善人,正是行善之家庆有余的大富人家,怎会是盗匪?” 年轻人道: “那处山庄确是盗窝,昨晚小侄亲自见庄上摆的阵式,正就是刀枪戟齐全,还有弓箭掠阵,更令人吃惊的,是庄上还有害人的机关!” “这么说来,这两年许多无头大案,全是他们所为了!” 周通点头道: “在下曾在卧虎山庄住了三个多月,渐渐发觉姓高的几个所做买卖全充满血腥,早有去意,如今遇上这位姑娘,遂决心脱离卧虎山庄,宁愿找地方做苦工,也不愿干那土匪强盗勾当。” 方大夫竖起大姆指,赞道: “知昨非而今是者,大丈夫也,做一位清高绝俗的君子,虽布衣粗食,亦甘之如饴,周壮士做的对!” 当天中午时分,黑牡丹在方大夫的急救中醒来,望着方大夫,黑牡丹道: “多谢大夫圣手回春,黑牡丹十分感激。” 姑娘不要谢我,倒是这位南宫年,一路来的快,才及时救了姑娘!” 双目直视大夫身边的年青人,黑牡丹点着头,道: “请问公子贵姓大名?” “在下南宫年,姑娘刚醒来,还是不要多说话!” 黑牡丹道: “不要紧,大夫妙手高超,我感觉好多了。” 突听周通道: “看姑娘伤的这样,我周通真想杀上卧虎山庄去!” 淡淡一笑,黑牡丹道: “要破卧虎山庄,必需与官家合作,过一天等我伤势稍减,咱们就协助那姓王的捕头,再找上卧虎山庄。” 周通咬牙道: “好,事到如今,我周通也顾不了许多了。” 事情似乎是决定了,就在第二天午后,黑牡丹在箭毒除尽,伤口不大的情况下,已似常人一般的行动自如了。 药店后面的客房里,几个人坐在一起共商破敌之计,黑牡丹突然问道: “那夜见南宫年先生出招御敌与救人动作,十分潇洒,可见先生武功高绝,不知先生师承何人?” 双手抱拳,南宫年道: “家师一心禅师,卓锡在舟山普陀。” 黑牡丹惊喜道: “原来是师伯一心老禅师高徒,怪不得剑法如此绝妙。” “姑娘识得家师,怎么在下未曾听过家师提起?” 黑牡丹一笑,道: “家师一澄师太,如今就在洛阳西方面花山圣心庵中,她老人家常告诉我有一师兄远在海外普陀修炼……” 南宫年大喜,道: “你说一澄禅师,家师倒是常提起呢?这么说来,咱们是师兄妹了!” 周通一听,也替二人高兴…… 黑牡丹想不到会在这小山城中遇到从未晤面大师伯的弟子,心中自是十分高兴,精神更恢复不少,于是就在大家的商议下,暗中把王捕头一人请入药店后面客房,经过周通的详说,黑牡丹受伤等情形细加述说之后,王捕头不由大吃一惊,就算有袒护之心,也无能为力了。 就见他立换一付慷慨激昂表情,道: “如果真是卧虎山庄暗中为非做歹,我王中和饶不了他们,各位英雄暂且在此稍候,我这就回县衙上报太爷,加派一队兵勇前来……” 黑牡丹早伸手阻止,道: “等到调来官兵,匪徒早闻声逃走了。” 南宫年与周通也点头,周通道: “卧虎山庄各地均有眼线,如今他们也只有高亮与黄良二人,其余已不足患,我们可趁其元气大伤,不及邀请高手前来之际,一举杀上卧虎山庄!” 王捕头道: “这位姑娘的伤……” 黑牡丹含笑道: “伤势已无大碍,明日一早展开行动!” 这次行动可够秘密的,因为四更天的时候,王中和已领着六名捕役奔向卧虎山庄,黑牡丹与南宫年周通三人,也随后赶去,一众人等到了卧虎山庄,周通早双手着哨棒冲进庄去,一众捕役吆喝着要找卧虎山庄庄主呢! 不料黑牡丹等搜遍全庄,全部不过二十余人,看上全是老弱仆妇,那高亮与黄良,已不知去向…… 一个老管家被抓来,周通知道这人是灶上大厨师,不料却成了管家,经过王捕头逼问,才知道前一天庄主高亮已领着大部份人分成两批离庄而去。 黑牡丹不由大怒,只恨自己受伤耽误大事,听说又是分成两批,只不知又流窜何地,心下烦恼! 于是,就在周通指引下,破了卧虎山庄各处机关,又在后山一处石洞中,发现许多尸骨,至此,王捕头已确信卧虎山庄就是大盗的根据地,一根绳子把二十多人全拴起来,封了卧虎山庄,押着一群“不痛不痒”人犯转回县城。 黑牡丹心情不佳,除恶不尽,心上一个大疙瘩,南宫年极力邀她前往丹江他的船上小住,以解烦闷,于是黑牡丹与周通二人一齐登上南宫年的双桅快船,顺流而下,准备在老河口上岸呢,不料船行才二十余里,一处山坡前面,停泊一艘大船,两船接近,周通早发现那船上的人全是卧虎山庄来的,船上大舱口与船头上正分别站着高亮与黄良二人,也正观看来船呢! 一听高亮等一众盗匪未曾去远,黑牡丹与南宫年二人精神一振,早吩咐船上众人抄家伙准备撕杀! 南宫年遥望过去,发现对方船上至少有三十多人,自己的人只不过十几个,遂对周通道: “少时撕杀,周壮士领着我的人冲杀,我与师妹二人分头迎击两个匪首。” 这时对方也早发现周通与黑牡丹等人,船上众人纷纷举起钢刀鱼叉,高亮更破口骂道: “周通小儿不仁不义,竟领着敌人追杀你的恩公高大爷,今日这丹江之上就是儿的葬身之处了。” 黑牡丹早喝道: “乱世恣匪,还讲出仁义道德来,岂不令人好笑,今日来在江面之上,正可分个高下!” 两船尚有丈余,黑牡丹早抡剑腾身上翻,一个空心筋斗,人已跃上敌人大船,高亮抡刀就砍,黑牡月闪身让,剑锋在急骤的“咻”声中,幻出一道刃墙,快不可言的罩向高亮,就在此时,两船已相接一起,船的碰撞声中,江面上立刻喊杀震天…… 南宫年如苍鹰搏兔般跃扑向手持大斧的黄良,早听黄良破口骂道: “狗日的东西,那夜就是你这小子坏了大爷们的事,今日竟然前来送死,我看你今日往那儿跑!” 南宫年冷笑,道: “狗强盗,今日遇上,正就是青石板上甩乌龟,硬碰硬的干了,你放心,一定会杀出个结果来的!”话声中只见空中暴发出剑花朵朵,彩芒丝丝,一上来,就把黄良逼的大板斧不知劈向何处才对…… 另一面,周通一支哨棒拨东打西,狂砸猛抡,已被他打落水中七八个…… 高亮在黑牡丹的怪异剑招下拚命抵挡,十招不到,身上已见鲜血外流如泉,藉着黑牡丹上翻抡剑,剑刃即将画向顶门同时,咬牙横移暴窜,“噗通”一声纵入水中…… 突然黑牡丹冷笑一声: “你还想逃!”逃字出口,双脚一点甲板,双手举剑,人已入水中追去,于是一阵水花四溅,早又见一大片血水混着江水,悠悠向下游流去……不旋踵间,就见一个尸骨上漂一现,然后沉入水下消失不见…… 陡然船边水花上冲,黑牡丹全身湿透仗剑登上大船,船头上正在撕杀的黄良,拚命抡出一斧,逼退南宫年,趁机也投入水下,光景是发觉苗头不对,水遁为上策呢! 南宫年哈哈一笑,高声对撕杀中人叫道: “谁去把那家伙捉上来?”话声才落,早见两个赤脚汉子不分先后的跃入水中…… 于是,又见水中一阵翻腾挣扎…… 这时船上混战结束,因为黑牡丹登上船后,早挥剑冲杀而上,那些庄丁怎是对手,眼明手快的,早投水遁去。 水中黄良正与两个南宫年的手下战的难分难解,一滩滩的血也不知是谁的,而引得一从人等全站在船边观战! 不料就在这时候,只见一个断臂中年妇人,左手握着把钢刀,悄悄走向黑牡丹身后,眼看距离不足一丈,适时的,江面上一人踏水走来,边高声示警: “女侠小心!” 黑牡丹反应奇佳,也既不左右闪避,也不回身细看,却一头投入扛中,而使得身后的一刀劈空! 周通叫道: “原来还有你这贼婆娘在船上!”哨棒拦腰扫到,却不料那女人向后倒翻急闪,劈出的钢刀反手砍来,口中大骂: “好没良心的东西!” 原来这女人正是受伤的林仙子,船上血战,她却躲在舱内未曾露面。 这时周通反唇相讥,道: 你有什么资格说良心道德仁义,有良心不会为恶地方,讲仁义又岂肯干杀人越货勾当?再说你们笼络我周通,还不是要周某为你们做那伤天害理之事!”他愈说愈气,髯发怒张如戟中,双手紧握哨棒,一阵狂打中早闻一声凄厉尖叫,林仙子已被击落江中…… 黑牡丹与两个南宫年手下相继爬上船来,南宫年得意的哈哈笑道: “‘江中蛟’岂能与‘海上龙’相提并论!”于是船上一阵哈哈大笑…… 他说的不错,他们这帮人全是远从沈家门那里来的,那儿可是大海,对于这小小的丹江,又算得了什么! 船上搜出许多珍宝,其中就有一对金狮。 于是南宫年应黑牡丹之请,把船又驰回荆关附近江边,准备把一应贼物交由王捕头处理。 江边附近的山坡官道,南宫年有些依依道: “师妹,等我把船押回舟山,禀明师父,一定前来这八百里伏牛山找你!” 黑牡丹一笑,道: “请师兄代问师伯金安!” “我会的,不过……” 黑牡丹大眼一阵眨动,好迷人的望着南宫年。 “师妹真的叫黑牡丹?” “叫我黑牡丹,如果不好听,那就叫我牡丹吧!”双腿一挟小黑马,朝着高山那面行去,周通就跟在她马后。 武侠屋扫瞄 ycalex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五章 阴阳麻面 陀螺谷就在西口镇北面五十里地三尖山后面,若论八百里伏牛山区险峻之最,陀螺谷应首屈一指,那不仅环绕陀螺谷的四周高峰峭立千仞,主要是在这层峦叠嶂中山道绕着悬崖盘,曲折回旋如迷宫,最奇怪的,莫过于每日午时三刻以后,谷中刮起一阵劲风,吹得满谷荒草树木摆动不已,直如山摇地动,隐隐然似鬼哭神号,十分恐怖! 距离陀螺西北二十里地方,一处叫景阳庄的山,住了三十多户人家,原本是过着山园恬静生活,不料一年多以前,陀螺谷来了一批强人,虽说未曾骚扰景阳庄,但景阳庄的人却再也不敢往陀螺谷那里狩猎! 与强盗为邻,日子过的可不舒坦,相反的还有些提心吊胆,不过有人说,强盗也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他们要干杀人越货勾当,绝不会在自己门口干,可是谁又能提出保证说陀螺谷的强盗头子“阴阳麻面”不会拉着他的五六十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卷向景阳庄? 提起这“阴阳麻面”来,不少人知道他是这伏牛山区八大强盗之一,这人原本有些本事,只为参加行伍却因长的丑陋,所以虽有功劳,却难获上能擢升,一气之下就在一年多以前与曹大胡子,赵长腿,李大鼻子等八个武功不俗的大盗,拉杆横行在伏牛山区里,八个大盗一方面声势渐大,怕引起大队官兵围剿,另二方面八个大盗都想为王而各不相让,于是就在花家庄一次大屠杀之后,八个人各自领着自己的亲信纷纷流窜在山区里,荒年乱世,他们制造了生存与发展的有利条件,一时间官家对他们无可奈何,如今“阴阳麻面”就盘踞在这陀螺谷中。 常言道: “十个麻子九个俏。” 如今的“阴阳麻面”自也例外,自己既已占山为王,首先就得找个压寨夫人,于是他派出人到附近各村庄打探,久久却得不到消息,一气之下,“阴阳麻面”准备亲自出马,他要来一个挨家挨户搜呢,这天正是八月中秋,景阳庄上的人全到庄前土地公庙上香呢,不料“阴阳麻面”突然出现,胆小的早吓的落荒而逃,躲到附近树林子里,庙门口突然出现两个丫环陪着一个大姑娘,只见这姑娘看上不过十八九岁,生得可真是一付好容貌,明眸善睐,齿若编贝,芙蓉如面,体态轻盈,款款莲步,露出一付弱不经风娇羞样子,正由庙中走出来,不料巧遇上“阴阳麻面”,只见他双手叉腰,仰天哈哈大笑,道: “够格当我‘阴阳麻面’压寨夫人的,也只有你这种俏模样够格,哈……” 姑娘吓的往后退,心想大白天会遇上鬼,怎么这人长的这般吓人…… 只见这“阴阳麻面”的右半边脸上,长了一块生毛青痣,大蒜鼻子厚嘴唇,双眼凸出似金鱼,满面绿豆麻子长到脖子根,稀疏的头发上挽了个青巾,一身短衫裤,拦腰一条粗布带,三十多岁的年纪,嘴巴上看不到几根胡子。 就在大姑娘退向庙里的时候,“阴阳麻面”已大步登上青石板台阶,边咧嘴笑道: “你是谁家大姑娘,可真长的不赖,你长的美,我也长得不俗气,正可跟着我回陀螺谷去拜花堂!” “阴阳麻面”伸手抓过去,突然灰影一闪,土地庙里的老和尚横身一挡,道: “阿弥陀佛,施主这是要做什么?” “阴阳麻面”一僵,但旋即怒道: “老和尚,你可是在玩火烧身呢!” 老和尚依然挺身挡着,道: “施主,佛门净地,不容亵渎,还请施主自重。” “阴阳麻面”冷冷骂道: “老秃驴,我看你真是活腻了。”话声中,就见他跃身退到庙门阶下的场子上,大手一挥,对他的手下四人沉声道: “他娘的,给我拖出来打!” 立刻就听四个大汉吆喝一声,往庙内冲去,四个人尚未登上台阶上面呢,就见那老和尚大步走出庙门,四个大汉也不多说,一拥而上,拳风腿影,四面八方向老和尚狠命围扑而上,光景还真的一付揍活人架式! 却不料老和尚十分了得,挡拳盘腿,闪展腾挪,一抡推撞中,四个大汉竟然一拳也未打到老和尚身上…… “阴阳麻面”虎吼一声: “真是一群饭桶,全给我退下来!” 四个大汉目露凶芒,边骂着退下到一边,一个个双手叉腰,准备再战呢。 这时候“阴阳麻面”背上拔下砍刀,交给一旁的手下,冷笑着对老和尚道: “我‘阴阳麻面’为了图个吉利,不想在景阳庄上制造血腥,既未带多人来,当然更不愿动刀子,老子刚才见你露了几手,想来必是个练家子,待我‘阴阳麻面’向你讨教几手拳脚功夫!” 老和尚年近六十,如今面对身高六尺年才三十几岁的“阴阳麻面”,自也不敢大意,面对逼近的“阴阳麻面”,他心中相当明白,因为早听人说,陀螺谷中强盗头子“阴阳麻面”十分凶悍,看来今日难免一场拚斗! 老和尚正在思忖,“阴阳麻面”闷不吭声突现掌形,乍见双掌交搓,倏忽间双掌分上下两路疾迫近身,刹时带起两股气漩,发出“噗噜”响声,气势惊人! 老和尚袈裟飘动中,运起双臂,借力卸力,就在“阴阳麻面”暴弹双腿前掌后拳奋力下击中,老和尚不看双方只注意“阴阳麻面”双脚尖方向,就在一股强大拳力前方,立刻双肩摇晃,全身神奇的横移五尺而躲过“阴阳麻面”千钧一击! “阴阳麻面”双脚落地,不由冷笑道: “你该反击了吧,我的大和尚。”他话声中,转身一挫,忽的一个大回身,右腿车轮似的暴漩横踢。 老和尚专心对敌,口不出声,身手矫健,只见他打横拔空,双掌交错,仍是疾闪敌人横扫一腿! 却不料“阴阳麻面”右腿横扫中途,突然中途拄地,藉着老和尚身在空中无处闪躲,倏然拧腰疾挥八掌,掌掌挟排山倒海啸风,狂飙而上! 老和尚知道上当,就在避无可避之下,奋起双掌迎去,于是,空气中爆裂一声“砰”!就像断线风筝般,老和尚就在空中连翻三个空心筋斗,三丈外落下地来,蹬蹬蹬连退七八步,才一跤跌在地上! 双手叉腰,“阴阳麻面”冷哼道: “招式不错,可惜劲头缺缺,老和尚,你坐那儿歇歇,知道厉害,就别上来!”“阴阳麻面”朝庙中走去! 突然间,老和尚缓缓爬起来,沉声道: “‘阴阳麻面’,你不能进去!” “阴阳麻面”回头望,立刻露出一口黄板牙,笑道: “真有你的,看来你还是不服气嘛!”另外四个喽兵早哈哈大笑起来! 斜着肩头,歪着身子,老和尚庄严的道: “你不能进去!” “阴阳麻面”肚皮一顶,搔搔面上稀疏的几根小胡,道: “如果我‘阴阳麻面’大王非要进去呢!” 老和尚毫不迟疑地道: “得先把我老和尚撂倒!” 突听“阴阳麻面”高声对四下躲藏的朝阳庄上人道: “众家乡亲们,我‘阴阳麻面’今日是来串门子的,不合兴杀人,再说我也是以赤诚之心来找门亲戚,如果顺利成功,往后你们朝阳庄过日子,过的就是平安日,非但如此,逢年过节我还会孝敬一些,如今这个老和尚竟然非要以死耍赖,这可不是我‘阴阳麻面’的初衷本意,他一定要为寺庙尽忠,‘阴阳麻面’这就成全他!”说着一伸手,又道:“刀来!” 于是,就见一把冷紫砍刀,刀把上绢带净红似血,在刃芒的闪耀中散发出慑人的彩芒! “阴阳麻面”握刀在手,迎面“咻”的一抡,有着一股气吞河岳之气势,冷笑道: “老和尚你快抄家伙呢!” 老和尚摇摇头,道: “不!出家人只救人不杀人!” “阴阳麻面”大怒道: “你是在找死!”砍刀一抡就要斩去呢! 突然自树林中急匆匆跑来三个穿着十分体面老者,迎着“阴阳麻面”噗通跪下来,道: “大王,今天是八月节,最好不要在神前杀人呀,你知道那位姑娘是谁,她有个哥哥在西口镇上当团练,你若抢了他妹妹,杨团练同你就没完没了,可是你如果找媒提亲,双方如果都有意,你再用花轿来抬过门,这要比你抢人可体面多了,大王爷,你可得三思呀!” “阴阳麻面”哈哈大笑,道: “真是我陀螺谷里好邻居,每句话都是替我想,好,我这就暂回陀螺谷,三天以后媒人上门就是,哈……” 在距离朝阳庄尚有一个时辰距离,远从荆紫关过来的黑牡丹与周通,已攀登上景阳庄对面的石盘岭上,遥望景阳庄,如果不疾不徐的走,赶到景阳庄正好吃午饭! 从插天老柏树上隙望向天空,秋阳火伞高张,行路人汗出如水,甚至黑牡丹胯下的黑马也喷出一口热吐沫! 石盘岭上,黑牡丹把缰绳往驴脖子上一搭,对随后跟上来的周通,道: “岭上风大凉快,咱们就在这儿歇上一阵子再走。” 周通把哨棒往树干上一靠,找了一块岩石坐下来,取下草帽扇着凉,边笑问道: “姑娘,大青河还有多远呀!” 黑牡丹也把草帽摘下来,道: “也快到了,走的快,明晚一定能到。” 二人正在凉快呢,远处石盘岭下边有了声音,那是一阵铜铃声,黑牡丹与周通望下去,林深密青,陡崖峭立,除了声音渐近以外,什么也看不见,不过是往岭上来,应不置疑的! 不旋踵间,从斜道上登上来两匹健骡,马骡见面,虽不相互踢弹,却也会敞起喉管,呼喝的穷叫一阵…… 黑牡丹望过去,只见骡子上骑着两年青人,前面一个骑在骡上,灰衣短襟,顶着破草帽,帽带垂到胸前面,手臂脸蛋全都发出黑红色,背上背了一把砍刀,猴儿精般的一双眼睛,早盯着黑牡丹与周通望不停…… 跟着上来的年青人,装扮的十分体面,瓜皮缎帽,天蓝长衫,灯笼裤子黑缎鞋,脑后垂着亮光光的长辫子,双目精芒毕露,稍翘的鼻尖下面,一张吃四方的大嘴巴。 二人本要继续往岭下走呢,突见后面的年轻人问道: “二位这是要上那儿呀!” 周通坐在地上应道: “去大青河!” 青年人浓眉一紧,道: “要去大青河,为什么不绕绕道,从荆紫关往南,再去内乡往北,从鲁山入山不是也可以吗?” 黑牡丹笑道: “那要多绕三天脚程,直着走我们明晚就到了!” 青年人立马回头道: “姑娘,如果你要直着走,只怕这一辈子也不一定会到大青河上!” 黑牡丹望望周通,不由一笑,道: “这是为何?” 青年人直起身子,手中皮鞭指向远处道: “二位,你们顺我的手往东南方看,二十里地方有个陀螺谷,那儿住了几十个凶神恶煞的强盗,他们在那儿经营陀螺谷已有一年多,平日里把谷中山道东改西岔,不明道路的人,一进入谷中,休想走得出来,你们要去大青河,就必须走过陀螺谷,想想看那够多危险!” 前面的青年人也道: “回头吧,听我们大少爷的话是对的,若没有急事,多走个两天山路,又有什么不可?” 两个骑骡的年轻人边走,就听后面的青年又问道: “出门在外,应知趋吉避凶之道,平安第一啊!” 只见两骑缓缓往阳庄那面下去…… 也就在两骑才走出不到五丈,骡背上的青年人问道: “那‘阴阳麻面’真的会在今天派人到庄上提亲?” “‘阴阳麻面’是这么说话的!” “‘阴阳麻面’!‘阴阳麻面’……” 黑牡丹陡然热血沸腾,心中在想,原来八大盗中的“阴阳麻面”会窝藏在这陀螺谷中,倒是令人想不到的事情。 只见黑特丹对周通道: “走!咱们先到前面朝阳庄去。” 周通早扛起哨棒,咧着大嘴笑骂道: “娘的,什么样的‘阴阳麻面’,我赛周仓倒要见识一下,看谁先把谁吓倒!”说着跟在小黑马后面往石盘岭下面走去! 才走了一半,半山腰里,前面的青年人早挡住他二人去路,道: “怎么?是我说的太清楚了?还是二位听了糊涂?那我就直接了当的说,要上大青河,请绕内乡过鲁山入山,这儿有强盗,行了吧!” 黑牡丹一笑,道: “你说的也清楚,我们听的也不糊涂,强盗也是人,只不过手里多了一把杀人刀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青年人道: “你这位姑娘忒也大胆了,陀螺谷中全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你最好别拿自己开玩笑,回头吧!” “好意心领了,不过如今快吃午饭了,我们先到贵庄叨扰一顿,完了立刻上路!” 青年人沉思一下,轻点着头,道: “嗯!这倒可以。”说着拨马往岭下驰去…… 顺着山径,一行人到了朝阳庄上,黑牡丹发现这庄上的房子全都是向东而建,最东面一个广场,场子一边一间大地庙,沿着广场四周,种着一圈老桑树,原来这儿是养山蚕的地方,如今年头不太平,附近山上已空下来,没有人敢在夜里守山了。 青年人骑骡子走在前面,侧面进入广场,他没有先回家,而是到了土地庙,庙门口老和尚早迎了出来: “是杨团练回来了吗?” “大师你还好吧!听说你同‘阴阳麻面’对招较量过。” 老和尚叹口气点点头,道: “传言不假,那人是有一身功夫,贫僧不是他对手!” 青年人一惊,道: “合我二人之力呢?” 老和尚摇摇头,道: “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要知他手下尚有五六十个恶煞,认真干起来,就不是朝阳庄之福了!” 青年人怒道: “总不能眼看我妹妹被那恶魔拉去陀螺谷糟蹋!” 老和尚道: “你还带有朋友,那就先回家去吧,也许就在这一两天里,陀螺谷就会有消息了。” 回头看看黑牡丹与周通二人,姓杨的青年并无太大好感,原因是一个长的美,却一身黑漆漆的衣裳,另一个大汉却又骊身是毛,就算不穿上衣,准也是一肚皮粗毛,这时闻言,才接道: “他们二位是过路的,吃过午饭就回头走了,陀螺谷就算他们要走,我也不会答应他二人去送死的。” 周通望望黑牡丹,只见黑牡丹笑笑,道: “如果说我要去找那‘阴阳麻面’呢?” “姑娘你最好别找他!” “为什么?” “因为俏麻子迫不及待的要找个压寨夫人,我看你长的不输我们庄上的杨姑娘,你若被他碰上,准难逃出他的魔掌,杨团练说的不错,你还是吃完饭赶西口镇去吧!” 黑牡丹一听,也不多说,跟着杨团练来到一处高大庄门楼前面,六层青石台阶上面,望进去,门正口有个屏风,绕过屏风,一个院子,里面十几双大白鹅,有几双厉害的看了人平着翅膀伸长脖子,哈着大气在厅咬人的模样! 一个伙计把二人引进客厢,杨团练却挺胸往堂屋那面走去,只见他走至堂屋门口,立刻又回过身来交待那伙计道: “马上送些吃的,不论面条电好包子也罢,一定要有汤有菜,尽着客人吃饭,完了请他们原路回去,就不用再来打扰我了。”说完他进到大堂屋中,然后从堂屋后屏走入后院,绕过回廊走向后面堂屋…… 听得有人尖声道: “大哥回来了,大哥赶回来了!” 原来这伏牛山区闹土匪以后,大的镇甸开始想组织着地方武力自保,西口镇的人就把附近年轻人集中起来,成立团练,这朝阳庄的杨定邦,因为从小练过武术,所以被选为团练,地方武力才在成立没有多久,如今还是在西口镇操练呢,不料杨定邦得到消息,土匪要抢他妹妹,这才跟着家里长工急急的赶回来! 杨定邦手里提着马鞭子,走入堂屋,才叫了一声: “爹!妈!”猛抬头看到自己的妹妹,不由怒道: “一个姑娘家,烧的什么香?土地庙这么近,你又刻意打扮,如今可好,正碰上‘阴阳麻面’,这事如何得了,你说怎么办!” 只听老太太道: “定邦,回来大家想办法,合着不该先把你妹妹大骂一顿,又有什么用呢!” 又听一声苍老语音道: “芍药无心,强盗有意,合着这是在劫难逃了!” 突听芍药道: “哥哥,如今你只有一人回来,绝不是那鬼强盗的对手,不如我同哥哥连夜往西口镇姑妈家躲一阵算了!” 杨定邦道: “能躲一时也躲不了永远,如果惹恼了‘阴阳麻面’,他来个血洗朝阳庄,连爹妈在内,一庄之人全得遭殃!” 突听芍药哭道: “妈,这可怎么办,我可是宁死也不嫁那个丑鬼怪物!” 杨定邦深长一叹,道: “我手下训练的人,是有一百多,但他们家都在西口镇上,如果因为我的私事,把他们拉过来替我拚命,在公在私,全说不过去,再说他们才练了几天把式,运马劈砍还差的远呢!” 老太爷捋须说道: “咱们朝阳庄上也有三十几个年轻力壮的,真要干起来,我老头子也算一份!” 杨定邦道: “爹,你……” “我怎么样,总不能把我们芍药变成强盗婆吧!” 杨定邦的妈也顿脚道: “他们要抢我的女儿,得先杀了我!” 走进杨家三个长工,一个老妈子两个小丫环,全集在后堂屋里,在家无计可施呢,不料周通大踏步走到后面来道: “大爷,不好了,我们姑娘突然有些不舒服,想在你们前面厢房里多歇一会呢!” 杨定邦不高兴的道: “最好是快一点,完了不要连你们也拖进去,想走就走不掉了!” 老太爷道: “还有两个过路的?那要好好照顾人家,缺吃缺喝什么的不要慢待人家!” 周通谢了,回头走向前面,对微笑的黑牡丹道: “这家人是好人呀!” 当天午饭不久,东南方的陀螺谷那面,牛嘴炮断断续续的响着,‘阴阳麻面’也不知从那儿找了一面大铜锣,一路上“框框框”的敲不停。 有人站在庄外高处看,好家伙,山沟那面出来一帮人,算一算足有二三十,一个个穿着红坎肩,胸前两个绳扣结一双,一把大刀明晃晃,全都一致的背在后背上,抬头,挺胸,比肩,齐步,朝着朝阳庄而来,队前面,牛嘴炮打鼓手,队后面,两匹马上面,一匹会着人,另一匹上面驮的全是礼物,光景是来说媒提亲的。 一众人到了杨家大门口,只见后面骑马的,是个中年文士模样,下得马来,立刻吩咐把马上礼物全解下来,一溜四个,就跟在文士身后往杨定邦家中走去! 迎面杨家长工伸手拦住,道; “各位是干什么的?” 中年文士哈哈笑道: “好小子,天大的喜事送上门,你竟还打哈哈,那我就明说了吧!俺们这是代表大王来下聘的,小子,下聘你该懂得吧!” “给何人下聘?” 中年人笑道骂道: “怎么的,我看你小子是吃了迷魂药了吧!除了给你家叫芍药的小姐下聘,总不会给你下聘吧!” 那伙计仍然拦住道: “可是我们姑娘已经有了主了!” “叭”好响的一个大嘴巴,中年人怒道: “你他娘的绝不是一条好狗,好狗是不挡道的!”说罢,向后面四个扛礼物的一罢手,大摆大摇往里面走去! 就在前面厅上,杨老太爷与夫人,一旁还坐着杨定邦,三人望着中年文士走进来,只有杨定邦起身抱拳,道: “请问兄台高姓大名?” “在下董文,忝坐陀螺谷第二把交椅,今日前来叨扰,为的是大王的亲事,自从大王见过小姐以后,真的是茶饭不思而又无心外做买卖,如今特命董某前来下聘,只要这档子事一成功,咱们这近邻又加上近亲,往后大家算是自己人了,哈……” 董文才笑了一半,发觉厅上没有人附合,只得干咽一口吐沫,坐了下来! 杨定邦冷然一哼,道: “娶亲也得两厢情愿,再说我妹妹早已许配西口镇了,那能再嫁给你们大王,这事还望你董兄回去周全!” 董文冷然一凛,道: “你是什么话,东西全抬进门了,合着叫我们全抬回去不成?” 杨老太爷也怒道: “你们杀人越货,干些尽是伤天害理的事,可也不一定非把事情做的太绝,连一个女孩子也要强抢,那会遭到报应的呀!” 嘿嘿一声笑,董文道: “报应?我们今日披上强盗皮,就是报应,什么时候脱去这层皮,才算完事,如今说句心里话,大王是真心要结交朝阳庄,否则这小小朝阳庄早就不是这样子了。” 杨定邦道: “要想洗劫朝阳庄,他也得付出相当代价!” 董文一笑,道: “各位,我今日来是下聘礼的,来的时候大王已经说了,山寨上阳气盛,不作兴选什么日子讲什么时辰,准在三天一过,花轿就来抬人了!” 说着就要起身离去呢,不料杨定邦暴伸右手向董文抓去,看似平淡的拉手,却是五指如勾的擒向姓董的腕门…… 姓董的左手后甩,右手疾快的迎上前去…… 于是双掌对撞对握,如挽布条一般,掌风呼啸中,谁也没有扣住对方的手腕! 董文哈哈一笑,道: “大公子的武功不俗,在下领教了!”说完一摆手,招呼四个喽兵,走出杨家庄门,一声招呼,先是三声牛嘴炮震天价响,然后锣声倏扬的向四山飘去,陀螺谷的喽兵们,还真是兴高采烈的“班师回寨”,就等着寨主一成亲,大伙就会痛喝一顿了! 前面走了董文一众,大厅上杨老太爷大怒,起身把四箱礼物踢翻一地,边破口大骂道: “咱们同他们拼了!” 就在这天晚上,整个朝阳庄全在发愁,因为杨老爷子不答应这门亲事,而事实上任何朝阳庄的人,也都不会答应这件婚事,但为了应付“阴阳麻面”到来一拼了! 就在第二天一大早,黑牡丹才刚刚起身,周通早走进来,低声道: “姑娘,人家庄上出了这般大事,已经无暇照顾我们,连伙计们全集中在庙前面,样子是准备拚命了!我看咱们走吧!” 黑牡丹一笑,收拾已毕,拉过黑马,与周通二人缓缓朝着东南方向行去,那可是朝着陀螺谷去的方向! 突然间,就在黑牡丹与周通二人走出不到十丈,杨定邦一声怒喝,道: “回来!” “马背上的黑牡丹回眸一笑,道: “大公子是叫我们?” “不是叫你是叫谁?” 黑牡丹道: “可有什么指教?” 杨定邦面色一整,道: “我不能看着你二人去送死。” 黑牡丹一笑,道: “杨大公子,你把话说反了,是我不忍看你们找死,才往陀螺谷走去的!” 黑牡丹话说完,所有的人全都一惊,再细看这马上女的,傲骨英姿,不失国色天香,一把长剑,何异红妆季布,说不定就是剑侠之流人物。 杨定邦一听,微微一笑,道: “姑娘能说此话,必然深藏不露,可否说出退敌之策,如若可行,杨某人愿做姑娘马前卒!” 黑牡丹调过马头,与周通缓缓又来到广场上,只见她环视众人一眼,而使得老和尚轻点着头…… “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大伙先散去,我同大公子屋里说去,记住,庄上多了我二人,可千万别说出去!” 透着莫名其妙的神秘,黑牡丹往回走向杨家庄门前,杨定邦回头对老和尚道: “大师,你看成吗?” 老和尚道: “此女双目含威,神光炯炯,武功一定不弱,何妨听听她的主意再做道理!” 轻点着头,杨定邦把二十几个年轻人解散回,叫大伙守在家里,随时准备集合拚杀! 于是,他快步走到黑牡丹身边,道: “昨日怠慢,望姑娘海涵!” 黑牡丹一笑,道: 你们庄上出了这种事,哪还有心情照顾别人,能留我们住一宿,已经是够仁至义尽了!” 于是这一次大公子把黑牡丹二人领进后堂屋,先是见过自己父母,然后又把妹妹叫出来! 黑牡丹一见杨家这位妹子,心中十分欢喜,再问姓名,知道她叫芍药,这下可好,芍药与牡丹,全是富贵花,不由令黑牡丹更喜…… 就听老太太道: “听我儿子定邦说,姑娘有退敌良策,不知是真是假!” 黑牡丹一笑,应道: “我叫黑牡丹,在这伏牛山区前后走了一年多,为的是找八个人,也可以说是八个大盗,‘阴阳麻面’就是其中一个,过去我在赤眉寨杀了曹大胡子,算起来尚有七个,如今正被找遇上‘阴阳麻面’,各位想我会饶得了他!” 杨定邦精神一振,道: “这么说来,姑娘该是近来山中盛传的女侠了?” 黑牡丹笑笑道: “女侠二字实不敢当,只是做些应该做的事罢了!” 杨定邦一听大喜过望道: “有女侠赶到,我妹有救了,甚至朝阳庄也救了!” 杨老夫妇一听黑牡丹成了救星,再想到人家在自己家里住了一晚上,自己连见也未见人家,心里着实过意不去,闻言当即请到内屋上座来,面露尴尬的道: “老朽不知是女侠驾到,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女侠多多原谅。” 黑牡丹一笑,道: “在这乱世年代,贵庄能收留我们二人在此住了一宿,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那还敢另有奢望。” 杨定邦忙招呼长工,交待厨上整治一桌酒席,又着人把土地庙老和尚请来,连周通也应邀入席。 酒席上,大公子诚惶戾恐的对黑牡丹道: “女侠到此,必有破贼之计,尚请女侠明示。” 老和尚惊喜道: “原来女施主正是近来山区传说的黑衣女侠,贫僧真是失敬了。” 黑牡丹一笑,道: “大敌当前,大家也不用客气。”说着缓声对杨定邦道: “如果依我的意思,三日后‘阴阳麻面’花轿来抬人,我们就该事先去告知他们,迎亲当日,做新郎的应该来岳家叩头,然后新人才能上轿,如果他不来,新人绝不上轿。” 杨老太爷忙问道: “万一那狗东西来了呢?” 黑牡丹一笑,道: “我们这里的新人马上登轿!”杨老夫人道: “这么说来不是要我们芍药去拜花堂了!” 黑牡丹一笑,道: “用不到芍药妹上轿。” 老和尚笑道: “听你这么说,好像是女侠自己要假扮新娘子了!” 黑牡丹摇摇头,道: “用不到我来扮新娘,我请周兄扮新娘。” 一旁正喝酒的周通一听要自己扮新娘,一口酒被他喷出一大半,呛的两只鼻孔也在滴酒,粗着声音,道: “黑姑娘,你说啥呀,我没有听清楚,你可不可以再说清楚些!” 黑牡丹道: “我请周兄暂扮新娘,可以吗?” 周通一听,哈哈大笑,道: “黑姑娘,你看这付尊容,脸蛋黑里透青,一脸毛几乎长到鼻梁上,臂粗腰圆,活像个人熊,怎么也不像个新娘吧!” 黑牡丹道: “这你就甭管,由我同芍药妹替你装扮,准错不了的!” 周通一听,哈哈直笑,道: “好,新鲜事,新鲜事,我周通扮了!” 于是黑牡丹定下了巧安排,为了取吉利,当然她也会逼迫“阴阳麻面”答应的,要不然新人不上轿,看他又能如何! 黑牡丹除了安排周通扮新娘外,自己早对杨大公子道: “我现在算是你们家丫头,到时候新人在堂屋上轿,你得提醒‘阴阳麻面’,我这是陪嫁的丫头,希望他要好好的待我。” 杨定邦道: “女侠,那会有你这么漂亮的丫头哇!” 黑牡丹道: “这个你就不用发愁,我只要在面上涂些黑点,嘴巴翘起老高,两鬓再贴上两张膏药,不就成了个标准丫头吗?”说得几人全笑了…… 黑牡丹又道: “大公子,有件重要的事,你却必需注意!” 杨定邦道: “女侠你请吩咐!” 黑牡丹皱着眉道: 我在担心,你的可用之人究竟有多少?” 杨定邦道: “过早我算了一下,能冲锋砍杀的有二十八个。” 黑牡丹点头,道: “出奇制胜,应该是够了。” 杨定邦道: “姑娘可有胜把握?” 黑牡丹道: “如果以不变应万变,除非是养之有素,否则就必须随机应变了!”她一顿之后又道: “首先芍药妹要做的,是自己先扮成新娘,当天‘阴阳麻面’进来行礼,必须是芍药妹亲自出面,然后‘阴阳麻面’出门上马,咱们就把花轿抬入内屋门前,等一切安排妥当,再由陀螺谷的人来抬轿,这时候上轿的就由周兄上,我则陪着往山寨去。” 说到此,她这才对杨定邦吩咐道: “就在这两天,你要他们多备弓箭,设法在陀螺谷附近,多备滚木擂石,若见谷中火起,立刻吆喝杀进谷中,看人少,速战速决,见他们人多,切莫硬拚,快快退出谷来。” 杨定邦道: “这事容易,一定不成问题。” 突又听老和尚道: “不知姑娘对这陀螺谷中地势是否熟悉?” 黑牡丹笑道: “这点倒是尚未想到呢!” 杨定邦道: “女侠,我不说你还不知道呢,那陀螺谷形同螺丝,上宽下窄,山道险恶,最下面有一深潭,潭的两边各有山洞两座,洞口全都是怪石嶙峋,荒林遮住在半个谷底,有三条山径绕行,一不小心又回到原地,有时候迎面看着一人走来,不料四丈余地方,各自又分道而去,或走向上或顺道往下,尤其过午有怪风,行在悬崖边,慎防被吹落谷底,女侠,你要涉险而往,实在令人担心之极了。” 黑牡丹一笑,道:“时间还长,大公子等一会儿替我找来一位熟悉谷中形势的人,由他详细告诉我就可以了。” 杨老太爷道: “姑娘,你这是为我杨家去拚命,来,我老夫妇敬你一杯,愿苍天有眼,多多保护你平安无事!” 黑牡丹浅酌一杯,另一面芍药也端酒走向黑牡丹,道: 女侠姐姐,小妹芍药敬你一杯!” 黑牡丹一笑,轻拍芍药,道: “我叫牡丹,你叫芍药,两种富贵花凑在一起,怎好恁人摧残?妹妹放心,有姐姐在,‘阴阳麻面’该他倒楣。” 芍药一礼道: “全仗姐姐!” 这时杨定邦对芍药道: “你得替这位周大哥准备新嫁衣,免得到时候露出马脚,难免一场撕杀了!” 只见芍药望望周通,不由一皱眉道: “周仁兄这么大个子,那有这种新人衣服可穿?” 黑牡丹笑道: “一个大红盖头,再裹上一身红衣裙,只要挤上花轿一切就没问题了!” 于是,丫环与芍药等全笑了,连老太太都笑道: “这好办,没问题!” 就在二天一大早,一匹快马,驰向陀螺谷中,除了四色薄礼之外,又带了一些女方要求的话,当然,每一项要求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套! 从二十里处来的一头牲口,牲口背上驮了两只箱子,朝阳庄杨定邦家最是机伶而又年轻长工大顺子,右手紧握牲口拢口,快步向东南方的陀螺谷口行去…… 只见他绕过桃树坡,走向陀螺谷口,那谷口前面一大片荒林,如果不顺小道走,几乎疑无山路可可通! 大顺子是个猎户出身,十来岁就进过陀螺谷,长大以后也经常来这陀螺谷中打野猪山蟑黄鼠狼什么的,地形上他是相当清楚,只见他拉着牲口往谷中从左面开始向上盘,已经是半个时辰,还未碰到有人来问,但大顺子明白,自己是来回话的,而且是满口应承这门亲事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才是! 这时他沿着一条两尺宽的悬崖边缓缓呈半圆形向深谷中绕去,陡然间,他发现有几处全用索绳搭着竹子木板把塌方的山道接连着,人走上去,一闪闪的十分吓人! 大顺子想,一年多未曾来,山道也全变了样! 就在他缓缓走到第二处缺口处,遥望谷底,也不知是炊烟还是云雾,把个深谷弥漫起来,有几棵巨树也只露了个树梢。 转角处,突然冲过两个喽兵,各拎着钢刀,道: “干什么的?是不是想从这儿往大青河那边走?” 另一个拎刀往软轿这边过,边说道: “先让老子看看,牲口上驮的啥!” 大顺子哈哈一笑,道: “二位,我可不是往大青河去的,呶!这些全是我们家老爷交待送来的回礼。” 两个喽兵一听,哈哈大笑,互拍一掌,叫道: “我就知道会成功的,别看大王右脸青痣一大块,上面还带些黑毛毛,相书上说那就叫桃花斑,你想想,他脸上有了桃花斑怎能不走桃花运,哈……” 于是,其中一人领着大顺子朝向谷中盘绕下去…… 一路上大顺于十分奇怪,原本是向谷底旋去,却又反朝上峰盘,然后再由另一坳处旋回来,由反方向往谷中旋去,难道这帮家伙又把山道全改了不成! 约摸又跟着那喽兵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在一处山洞边停下来,早见那中年文士董文呵呵笑着迎出来,道: “小伙子,你是打从那儿来呀?” 大顺子一咧嘴: “昨日还看到你呢,怎么今天就把小的忘了,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呀!” 董文一皱眉,道: “你是……” “我是我们东家的小长工,我叫大顺子,昨天你们送的那些礼还真叫我们老爷开心呢!” 董文一听,嘿嘿一阵笑,道: “姓杨的改变心意而前倨后恭,八成没有安下什么好心眼吧!是不是……”突见他一把抓紧大顺子衣领,一手指着丈外的悬崖又道: “说,姓杨的绝不会这么轻易答应这门亲事,一定你们有了什么阴谋,快说,否则非把你踢落前面无底洞,摔死你这小王八蛋!” 大顺子一惊,旋即笑道: “二大王,朝阳庄就那么几户人家,老的少的比年壮的多,任何一家死个人全得哭上好几天的,世代同住一庄,就算不同姓也成了一家人,如今不能为了一个姑娘家,而使朝阳庄遭到血腥屠杀,所以老太爷为了息事宁人,甘愿自我牺牲,派我来的时候,老夫人同七八个庄上的老人家还在解劝我家小姐呢!” 董文一松手,哈哈笑着替大顺子拍整衣衫,一面领上大顺子道: “走,跟我来,咱们去见寨主去!” 由这个沿口往谷底,你要走上半个时辰,中间甚至还要跨过一处山溪,然后沿着突出的山崖下面,向谷底走,直到一个巨洞前面,大顺子一见这个巨洞,立刻想起年前在这个洞中十多个猎户围杀一头花豹的情形,不料今日这个洞中住了个比花豹还狠十分的“阴阳麻面”! 牲口留在洞外面,董文领着大顺子走入洞中,山洞并不太深,约摸着只有二十丈,但在山洞两边,各有两间石室,“阴阳麻面”在洞壁上插上松枝火把,底处设有粗制长桌椅凳之类,两边的房中,大概就是他的住处与积藏的东西。 董文把大顺子领到洞内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当即右面石室中叫道: “寨主起来了吗,董文来请安了!” 厚木门掀处,“阴阳麻面”挺着肚皮走出来,一见大顺子,笑道: “怎么啦,来了小客人?”边说着,合上房门,大摆着一屁股坐在正中一张凳子上。 大顺子立刻起身抑拳道: “俺是朝阳庄杨家长工大顺子,特有事前来禀报!” “阴阳麻面”咧嘴笑问道: “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大顺子!” “阴阳麻面”一拍巴掌,道: “好名字,一开始就大顺,这是好兆头。”突然他提高声音叫道:“钱贵呢!” 就见另一山室内走出一个八字胡中年人,中等身材有点胖,急步到了“阴阳麻面”身边,恭谨的道: “寨主爷你有何吩咐?” “阴阳麻面”指着大顺子道: “看赏!” 钱贵不敢做主,当即又问道: “寨主爷要赏他多少?” “阴阳麻面”搔一搔脸上麻子,道: “多了这小子不会用,少了咱们又拿不出手,干脆给他一两银子吧!” 大顺子喜的直眯眼,直叫“谢谢!” 于是,“阴阳麻面”这才沉声问大顺子道: “杨老爷子可是答应了我的亲事?” 大顺子点点头…… “阴阳麻面”一高兴,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口中连叫着: “钱贵!看赏!” 钱贵抖动着山羊胡子,伸手怀里摸出一两银子,又塞在大顺子的手里。 这时“阴阳麻面”把大顺子当成了自己兄弟般,摸着大顺子小声道: “我原准备明日领着人马去抢亲的,这么一来,我这个丑女婿就不好意思了。” 董文道: “万全之策还是要准备的。” “阴阳麻面”道: “那是自然,咱们可不能上洋当!” 董文立刻问大顺子,道: “明日算是个好日子,老爷也答应我们小姐午时三刻上轿,只是先要你们小两口向我们老爷老夫人跪拜,然后你在前门骑马,我家小姐二门上轿……”大顺子说着,还挤出一点眼泪,道: “我知道我家小姐是不愿上轿的,可能还有一阵哭哭啼啼的,所以你在前门等,可要耐心呀!” “阴阳麻面”笑道: “这是常情,我理会得!” 大顺子又道: “来的时候,我好像听老爷说,要花轿大些,因为老爷准备了四个银箱,各装二百两白银放在花轿四角,为的是震邪去恶,好叫你们白头到老的意思!” “阴阳麻面”一摆大腿,笑对董文道: “你看看,一旦攀上亲家,比我亲老子都想得周到。” 董文皱眉道: “昨天我在朝阳庄,几乎有开打趋势,怎么一夜之间全变了样,我说寨主,事情太顺利的话,可得防其有诈!” “阴阳麻面”捧腹笑道: “管他使出千计,老子们背上大刀去结亲,陀螺谷中是咱们天下,陀螺谷外咱们把眼线拉长,单就一个朝阳庄,谅他们也不敢造我‘阴阳麻面’的反!” 这时董文一摆手,把两箱东西搬进洞来,大木桌上一放,打开来一看,麻面全变成了红色,眼也眯成一条线: “我的儿,这套行头可花了我老丈人不少银子吧!你看这顶新郎冠,还缀着金片呢!” 两个箱中可不正是一整套新郎装,连一双缎面鞋也全在里面! 董文这才对大顺子道: “我们不留你了,一准明日去迎娶就是!” 洞口的喽兵,立刻领着大顺子走向谷口,大顺子在想,怎么连顿饭也不管吃呢? 不料他拉着牲口来到谷口,那喽啰右手钢刀正放在马背上,边伸手道: “小兄弟,我可是从你一进谷一直侍候你到出谷,这一路可真够平安的吧!” 大顺子直叫“谢谢”“辛苦”! 那个喽兵磨菇半天,仍然还是那句话: “小兄弟!挺热的天,我可是忙得连口水也无暇去喝,尽在小兄弟前后侍候着呢!” 大顺子依旧是连声道谢! 一个是不好明说…… 一个是真糊涂…… 一阵哈哈的结果,那喽啰刀背拍在牲口背上,几乎把牲口弹落崖下,破口骂道: “我操,你小子可真不上路,说了半天,你是铁公鸡,敢情是一毛不拔呀!” 大顺子不由哈哈一笑,道: “兄弟,你何不直说,我是个老实人,别人说话拐个弯,我一听就迷了向。”说着,伸手怀里摸出两锭银子,摆开手来,道: “这是你们寨主一高兴赏我的二两银子,呶,你拿去一两,算我请客!” 却不料那喽啰一抓,全抓在自己手中,笑咧开嘴,道: “一两算是我陪你的辛苦银子,另外一两你一定也不会放在心上,那里不是交朋友的,你说呢!” 大顺子顺利的走出陀螺谷来,也靠他泼皮胆大,至于银子,他原本也没有这么想,一路还是喜喜哈哈的回到了朝阳庄上。 于是,大顺子就在后堂屋里,把陀螺谷所见,详细的说了一遍,只是藏在各处要道的土匪,他倒是未发现有几个,甚至陀螺谷底各洞中,他顶多只看到十几人而已! 杨定邦一听,立刻就觉着陀螺谷中充满危机,如果以黑牡丹的想法,只要她与周通二人混入,就可以设法搏杀“阴阳麻面”与董文等几个头目了,如今这样看来,一旦外面武力攻不进谷中,而深入谷中二人又如何抵挡众土匪的一抡围杀?加上地势不熟,脱身必难,这事情有待商议的必要了。 在座的老和尚也是这般想法! 杨老夫妇二人更是不愿自己儿子涉险前往,实在说一儿一女,任谁也不愿他二人前去的! 为了安慰客人黑牡丹沉思良久,这才缓缓的道: “如果要我们的人进入陀螺谷中,也只有一个方法。” 杨定邦道: “姑娘请说!” 黑牡丹道: “挑选几个健壮的大个子,由他们每两人抬上一坛酒,只要十坛酒,就有二十人混进谷中,如果一时间没有那么多大坛酒,也可以叫他们抬着箱柜之类,说是姑娘嫁妆,这些人一样也可以进入谷中去的呀!” 黑牡丹说出心中计谋,在座皆表同意! 杨定邦立刻走出去安排,看得出一切筹备就绪,甚至连东风也不欠,就等顺理成章的洞房见了! 第二天还真是个大晴天,连西边那个缺一块的月亮还懒懒的赖着不肯下山呢,东边的日头已洒下一片金阳…… 一大早,朝阳庄上的杨家小姐,再一次花枝招展似的由两个丫头陪着上土地庙去上香,这一上直到快过午,这时候又见五十个赤背穿红坎肩灯笼裤薄底快靴喽兵,右手砍刀抗在右肩上,“沙啦啦”的一齐步走向朝阳庄上而来,队前面又是咚咚响的牛嘴三眼子炮,不时的朝天放两声,震得附近鸡飞狗跳,大铜锣敲的“框框”响。 朝队后看,两匹马上两个人,一个是中年文士模样的董文,另一人可不就是满面麻光的“阴阳麻面”,只见他天蓝天褂蓝长衫,肩上斜把大红彩带,连他骑的那匹马耳上,也挂着红布条子,光景可真是充满了喜气!” 由于“阴阳麻面”也算是个行伍出身,所以他的喽锣,全得有军伍动作,这时候五十个扛刀大汉,分两旁在杨家大门口系列有序的站好,早有两个喽兵迎着两匹马! 于是,就在董文的引导下,“阴阳麻面”走路有方的进入杨定邦的家中,前面堂屋叨拾得大红大绿,一片喜气,只见董文回头叫道: “把花轿抬进来!” 早见一顶八抬轿缓抬进前院来,迎着正厅门停下来,也就在这时候,土地庙上香的芍药姑娘已经到了大厅上,这时两张太师椅上面分别坐着杨老爷夫妇二人,只见芍药向前叩头道: “孩儿不孝,这就要走了,还望二老自己要多保重!”缓缓站起来又道:“我回房穿霞披,轿口迎着我的闺房放。” 杨老夫人道: “却是为何?” 芍药道: “女儿庙中求签,上面是这样说的!” 杨老太爷道: “已经委屈她了,随她吧,只要去到陀螺谷,贤婿好生待她,老夫也就安心了!” 一旁的“阴阳麻面”起身忙趋前施礼道: “岳父大人你放心,你女儿跟我山里过日子,不出一年,准叫岳父大人抱外孙,哈……” “阴阳麻面”还真跪着叩了三个头,这才一挥手,又道: “岳父大人,三天回门,小婿必亲送你女儿回来的!” 杨老夫妇当即道: “那就好!”一边叫道: “来人呀!” 突见自一边走来四个长工,各抱着一个黑漆盒子放在地上,董文一个个打开看,全是银子,合起来正是八百两。 就听杨老爷道: “四盒银子八百两,是给我女儿的陪嫁,取其四平八稳,往后过日子就平安如意了!” 于是四盒银子全放在轿的四角。 杨定邦指着门外,道: “我陪妹妹去一趟陀螺谷。”边又对董文道: “二寨主,我这里送给贵寨几坛酒,算是对兄弟们一点敬意。” 董文心中在想,好小子想在酒上下功夫,不是想叫我们几十人醉倒,就是想毒杀我们,娘的,有老子在,这些茶样就别想使出来!心念间,哈哈一笑,道: “大公子真体谅他们,我董文代表收下了!” 主尖大公子在前厅招待中,磨蹭到日偏西,花轿才由杨家后院抬出来! 可真是新人上了轿,一切全是好! 只见一个俏不俏,丑八分的女子,手抓住轿杆随着行,董文过来,道: “俏丫头,你去哪里?” 那俏丫头嘴角好大一颗黑痣,眯脸一笑比哭还难看道: “我同我们小姐从小一起长大,她过门,我陪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呀!” 董文道: “陪嫁也陪个顺眼的嘛!” 俏丫头双手叉腰尖叫道: “什么顺眼不顺眼,大王可顺眼吧!” 董文冷哼一声,早骑马往前走去! 那花轿抬出大门,连轿帘子全用针线连上,怕的是陀螺谷风大,把轿帘吹掀开而吓了新娘子! 八个人在大门外咬牙抬起大花轿,耸耸肩,轿杆压的吱丫响,有人说这位小姐可真重,不料一旁的董文早笑道: “八百两纹银在里面,岂有不重的道理,兄弟们起轿了,寨主今晚拜过堂,明日大家全有赏!” 董文那里一声喊,前面的三眼牛嘴炮迎着土地庙那个方向一连就是三声炮,钢鼓点点敲的震天价响,五十名半赤臂大盗,扛着明晃晃的大刀成两行在轿前护着,看上去杀气腾腾不足,威风凛凛倒是有余! 男方除了大舅子杨定邦骑马跟着外,在他的后面,十六个大汉抬了七八坛酒也跟着往陀螺谷走去! 轿旁俏丫头一路往陀螺谷走,不远处,“阴阳麻面”早在马上看个饱,在他想来,这个俏丫头其实长的也不赖,但看她那种身段,两个屁股像搓汤圆似的把个柳腰拉的一闪一闪,从后看可真叫妙妙妙,只是由前看,那长脸蛋实在像癞蛤蟆皮,令人不敢恭维! 从朝阳庄到陀螺谷,正好整二十里,然后进入陀螺谷,绕过崖边山道行,从环绕上面直到绕向峰底过山溪,也足足有十里那么远,花轿里的赛周仓周通,早被晃的七荤八素,好几次从里面传出鼾声来,还是外面俏丫头及时叫道: “小姐!累了吧!小姐路远耐着点!” 这才及时把周通唤醒过来! 尤其在山道上,周通坐在轿里真想往外伸腿,不料竟然一腿踢在轿门旁的抬轿的,抬轿的正要回头看呢,早见俏丫头一巴掌拍在抬轿屁股上,道: “有个大苍蝇落在你屁股上呢!” 抬轿的冲着俏丫头笑笑道: “没关系,下回你着劲打!” 自从茶轿抬到陀螺谷中,董文得意道: “寨主,到眼前,你算是当定了新郎官了,起初我还真担心朝阳庄上会玩什么奸诈呢,看来是我董文多操心了。” 马上的“阴阳麻面”哈哈大笑,道: “二寨主有此一虑,我十分安慰,这叫做小心没大错,咱们小点心,总是对的。” 董文道: “所以我们这次尽出精锐,真要开打,吃亏的可是他们朝阳庄上人,谷中留不到二十人,一半准备吃的,一半把守要道,足可无忧……” 突然间,一股怪风吹来,树摇山动,怪风呼啸,悬岩上正一溜的站着人,早听董文叫道: “大家快贴住里面蹲下来呀,不要乱跑,也不要惊慌,过一阵子就好了,抬轿的要把轿抓紧呀!” 怪风呼啸中,只见人影晃动,马儿乱蹄,轿幔铃铃响不停,天昏地暗,满天灰沙树叶飘,一个个双手抱头坐着不动…… 眼看着又是半个时辰快过去了,董文蹲在马边骂道: “他娘的今天这囝风来的可真慢,经往常要晚到一个时辰,非但来得晚,去的也晚,怎么现在还在刮?” 俏丫头尖叫道: “吓死人了,这是什么妖风旋风,吹的人眼皮也睁不开来,鬼才住这种鬼地方呢!” 董文怒道: “丫头片于,今天是大喜日子,你怎么口没遮拦的乱说一通,也不怕闪了舌头!” 俏丫头一憋嘴,道: “哟!我说二寨主呀!干强盗也忌讳什么呀!” 突听“阴阳麻面”道: “董老弟,依我看这俏丫头也满不错的,过两天我同夫人讲,就把这俏丫头给你算了!” 董文偏脸斜眼,仔细的在风沙滚中看了个仔细,只把个俏丫头看的直冒火,道: “你看什么?” 董文摇头,道: “寨主,你的好意我董文心领了!” “阴阳麻面”急问道: “你看不上?” “辣椒味太浓,再加上二百五,我看我还是抱着我那床老棉被睡大觉,还舒坦的多!” 突听俏丫头“哦呸”一声,道: “什么玩意儿!” 早引起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不旋踵间一阵怪风吹过,所有的人重又端正自己站起身来,夕阳已在峰顶了。 于是八抬大轿小心翼翼的被抬起来,绕着山道往谷中进,盘旋而下直到谷底洞边! 轿子放下来,“阴阳麻面”也下得马来,就要过去搀扶新娘子呢!不料杨定邦早走过来笑道: “妹夫,我倒忘了告诉你,我们为了你二人成其好事也曾特别到土地庙上香祷告,庙里老和尚说,这桩婚姻有煞气,新人不上床,最好先不见面,只等这第一天过了,以后全好了,这就是为什么你二人在拜堂的时候没有叫你二人一齐拜的原因!” “阴阳麻面”一听,哈哈大笑道: “我的大舅子啊!我这里还没有入洞房呢,你已经在替我着想了,没话说,一切全听你的安排了!” 于是,花轿被抬进大山洞中,直到洞底,才由俏丫头把右面的石门推开来,发觉里面摆设的可真齐全…… 也算是象牙床,红罗帐,鸳鸯枕头两边放,火红的棉被有两床,床边四只大木箱,压地三寸晃不动,里面准是金银没有错,一张桌子擦的亮,四张椅子还带椅背,桌面上好大一只亮银盘,杯壶全是铮光亮,乍看起来,虽不算是珠帘银灯,锦衾绣榻,但也足可以当那温柔之乡,销魂之地! 俏丫头把闲人轰出洞外,口中叫道: “这儿没有你们的事了,前面快喝酒去!”她这一吒唬,连抬轿的全跑到洞外面了…… 俏丫头这才急忙挡住灯光,小心翼翼把个头硕大无比的新娘牵进石室中,边笑道: “新娘子,直到目前,一切还算顺利,你坐着,我把轿内的东西搬进来。” 俏丫头手脚可真快,掀轿帘,马上把放在四角的八百两银子全搬到石屋里,其实她心里明白,如果真以为是八百两银子,那才叫驴呢,因为银子早就被杨家调了包,如今差不多有千斤的石头四箱!” 俏丫头走至洞口,尖着声音把几个抬轿的找来,道: “你们抬轿十分辛苦,快去找二寨主,每人赏银十两,要他一定马上给啊!” 其中一个轿夫道: “如果二寨主不给呢!” 俏丫头双手叉腰道: “是新娘子赏的,叫他马上给,如若不然,新娘子可要生气了,你们知道,我家小姐如果一生气,今晚寨主这洞房就别想进来!” 八个抬轿的一听,吆吆叫着跳出山洞去,当然是去找二寨主要赏银的! 这时候二寨主董文还在动脑筋呢,因为他绝对不相信凭他“阴阳麻面”会这么容易的娶到这般花不溜丢的绝色女子,如果真是这样,连他董文也要为杨家姑娘喊冤,因为那不仅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既然连他二寨主都难以相信,这里面当然有阴谋!于是他首先望着主坛酒冷笑,娘的,这酒里一定有鬼! 就在一个既宽敞又深大的山洞里,沿着洞边摆着十张粗木桌子,董文先招待杨定邦与他的十六名手下围坐在三张桌子上,也不客气的叫人把八坛酒全打开,这时天色已黑,也是吃喜酒的最佳时刻…… 于是,一溜的十六盏松支火把与油灯高高的点上,照得陀螺谷另是一番世界! 先是,董文着人在每坛酒中舀起一部分,装满三壶,送到杨定邦十多人的桌上,连杯子也替他们斟满! 杨定邦看的真切,当即举杯站起来,道: “今天是大喜日子,我们娘家人没有什么陪嫁的,一杯水酒,希望兄弟们喝个痛快!”说完叫自己的人全站起来,双手捧着,把酒喝干! 半天未见反应,而使得董文陷于迷惘,不过他想的周全,也许女方想用这八坛烈酒,把兄弟们醉倒再下手吧! 心念间,不由一拍巴掌,道: “对!一定是这样!” 就在这时候,八个抬轿喽啰过来,一齐向董文一礼道: “新娘亲口交待,要赏我们每人十两银子,说是我们一路辛苦,如果不给,新姑爷今晚就别想进洞房。” 董文骂道: “王八蛋们敲诈的倒是时候!” 一旁大椅子上坐的“阴阳麻面”早嘻嘻笑道: “应该的,这个银子一定给!”一面高声叫道: “钱贵呢!娘的皮!钱贵到……” “寨主,我就在你身后呢!” “去,给他们一个人十两银子,把称称高一些。” 于是,董文举杯站起来,高声道: “今日是我们寨主大喜日子,大家干一杯!” 这时外面的树叶哗哗响,山洞中大家举杯欢饮,陀螺谷可真够热闹的! 不过众人正喝在兴头上!突然董文叫把酒抬库里收起来,以后慢慢喝! 当时连“阴阳麻面”都高叫不过瘾,但却拗不过董文的坚持,他甚至当众宣布,为了谷中来了客人,各处要道加强戒备,如有差错,小心脑袋! 杨定邦立刻觉得,陀螺谷能有这号人物,早晚必成气候,地方上就难以太平了! 于是,杨定邦起身抱拳,道: “寨主,如今我们也已酒醉饭饱,很想连夜回去,往后还望寨主多照顾舍妹了!” “阴阳麻面”一听,连骨头全酥了,心里一高兴,马上对董文道: “我的二寨主,咱们能半夜三更的让咱们的娇客上路,那往后我‘阴阳麻面’就别在这八百里伏牛山混了!” 董文一笑,道: “寨主说的也是,老实说直到吃酒以后,我老董还在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呢?”只听他干声一笑,又道:“没得说的,靠一个山洞,那儿稻草厚,棉被多,地方也干燥,杨兄就同你的人住那边吧!山中简陋,一切还望包涵一些!” 就在各人散去的时候,董文陪着“阴阳麻面”两个人七分醉意的晃着两肩往大山洞中走去…… “老二呀!今晚我这做大哥的可是要冒雨登阳台了,倒是这时候我也在想,什么时候也帮你弄上一房!” 董文笑道: “自从花家庄弟兄们分散以后,我可是一直忠心不二的追随着大哥,只要大哥过得舒适,我董文同一帮兄弟们就会打心眼里高兴,至于替小弟弄个女的,那是以后的事,慢慢来!” 突听“阴阳麻面”嘿嘿笑道: “他奶奶的,我倒忘了那俏丫头,兄弟,你管她的长相怎么样,脱了裤子全一般,你今晚先凑和着,等以后遇上好的,我一定帮你弄到手!” 董文哈哈笑道: “反正我总是听大哥的!” 于是两个人就在大山洞中哈哈大笑起来…… 洞里,右边石室中,俏丫头贴着门口往外看,从松枝火把下,她可看的真切,那不正是“阴阳麻面”正大步向这里走来吗!而姓董的,却双手挽在两肋下,似乎在等着俏丫头被赶出来呢!因为只要俏丫头走出洞来,他就会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俏丫头提到半峰腰他住的山洞中!到了那时候,管什么履深意远的,折腾了完事! 山洞的右石室门上,“阴阳麻面”伸手拍门,不料由里面伸出一个小手来,道: “红包拿来!” 一听是俏丫头的声音,不由笑道: “小丫头,可真有你的,尽在节骨眼上伸手!”说着在怀里一阵摸,一锭银子塞在俏丫头手上,于是,木门启开了,只见“阴阳麻面”双手直搓,哈哈笑的走到床前面,不料俏丫头反把木门关的严。 一回头,“阴阳麻面”笑道: “你要银子我要人,咱们已经各投所好,你还赖在这洞房中干啥子?” 俏丫头笑道: “姑爷,我得看你掀起亲娘盖头来,俏丫头才放心的离去呀!” “阴阳麻面”笑骂道: “别逗了,外面还有人在等你呢!” “谁?”俏丫头一惊。 “阴阳麻面”笑道: “当然我那猴急的二寨主了!” 俏丫头一憋怒道: “原来你们真的没一个好人呀!” 这时“阴阳麻面”早迫不及待的走到新人前面,特大的一个盖头于是被他掀开来了…… “他奶奶的,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大狗熊,你比老子还丑十分!” 赛周仓周通伸手剥去新娘衣,骂道: “奶奶的,老子这是来同你入洞房呢,你怎么骂起来了呢?来吧,咱二人床上来折腾!” “阴阳麻面”自然想起俏丫头,猛回头,不料银芒一闪,一把短刀已抵在喉头上,他心里明白,只要自己稍动一下,喉管马上就会被人挑断! 俏丫头冷冷一笑,道:“王干,你可识得我吗?”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俏丫头可不正是黑牡丹所扮,只听她忿怒的道: “花家庄你们八人干的好事,以为从此就完事?” “阴阳麻面”王干惊道: “你是谁?” 黑牡丹冷笑道: “你到阎王殿去问吧!”她话声中,短刀一送斜撩,冷芒抖动中,带起一蓬血雨…… “阴阳麻面”也够狠的,就在他断喉的时候,竟仍能踢出三腿,捣出五拳,但却全被黑牡丹伸手化解于无形…… 黑牡丹杀了“阴阳麻面”王干,轻摇手叫周通在内等着,自己像是被人推出门般的口中道: “小姐,我不侍候你了,一切你自己小心呀!” 黑牡丹才走到洞口,不防黑影中窜出一个人来,一把可抱了个结实! “走吧!我不跟你走还能跟谁走?”黑牡丹无奈的说。 董文大乐,还真怕黑牡丹跑了似的,右手紧抓黑牡丹手腕,直往半山上的洞中行去,一路上不少喽兵全嘻哈笑,有些还开心的叫着双喜临门呢! 一人才走入董文那间石室中,董文回身关上房门闩,刚回头,一把锋利的尖刀已抵在他的肚子上…… “你……” 黑牡丹哈哈一笑,道: “王干没有走远,你这时候正好赶得上他呢!” 董文大惊,道: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寨主的大名?” “听人说你跟了王干几年,花家庄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董文更惊,道: “那你是……啊……”好长一声凄厉,但却引不起守在门外两个喽兵的注意,因为就在那声凄厉惨叫后面,黑牡丹及时的一声长笑…… 于是,就听一个喽兵咽着吐沫,道: “这是达到神仙境界的应有现象,老伙计,二寨主正是在欲死欲仙呢!” 于是石门开了,而黑牡丹幽灵似的一闪而出,只见她就在两个喽兵一怔之间,银芒连闪如电掣一般,早把两个喽兵劈倒在地,紧接着谷底的大洞中有了火光,那看上去直如燎原般的大火,在这种秋末干燥的季节里,有如火山喷口一般,挟着“嘟嘟”与“劈啪”,是那么的惊心动魄,而使得陀螺谷中几成了火窟一般! “火从哪里来的?” “一定有人放火!” “快逃哇!” 于是周通早会合杨定邦等十多人,一直攀到半峰腰处,在那儿,正就是二寨主的洞窟,如今正被黑牡丹守着呢! 朝阳庄有几个猎户对地势十分熟悉,早领着杨定邦一众抄近路到了半峰腰上,一见黑牡丹,杨定邦急问道: “全解决了?” 黑牡丹咬牙,道: “除恶务尽,咱们守在此地,来一个咱们就宰一个,来两个咱们宰一双,反正谷中大火,土匪们一定会往这边逃命的!” 周通也道: “姑娘,我看谷中火势来的猛,不如你们先走,我周通守在这里,谅他们一个也逃不了的!” 突然间荒林悬崖中闪出一人,众人望去,见是土地庙里老和尚,只听老和尚道: “各位施主,此处两个恶盗已除,其余的他们也不知是谁放的火,念上天好生之德,放他们逃生去吧! 黑牡丹道: “天做孽尤可说,人做孽不可活,今日放了这些土匪,他日为祸更猖,大师你慈悲为怀……” 杨定邦当即道: “好吧,咱们退出最后一道索桥去再做决定!” 于是杨定邦领头,很快的大家举着火把,加上谷中烈火,一行人全退出了陀螺谷外,不过奇怪的是直到天将明,谷中还未有一个强盗退出来! 于是就在二天过午,陀螺谷已成灰烬的时候,朝阳庄的人与黑牡丹周通,又摸进了谷底,发觉一幕极残的景象,因为从谷底的大石洞中,一溜的烧死许多人,只见从一间石屋中直到外面,地上全是烧过的银锭,原来这些人在大火的时候,全都豁上命去抢那库中银子去了,所以有几个倒在水潭边的土匪,面目全非却两手握着银锭。 折腾了一天一宿,黑牡丹与周通就在朝阳庄上又住下了,杨老爷子这下可没有把黑牡丹当外人,芍药把黑牡丹请到房里住着,就是不让黑牡丹走…… 这样又住了三天,黑牡丹答应等去了大青河以后,一定会再回来住几天的。 这时杨定邦因为西口镇当团练,原也想邀黑牡丹去西口镇却不料自己不便开口,但哪里会想得到,如今西口镇上正在吃紧呢,因为从老鹰峡那面卷来了三百多土匪,听说拉杆而扑向西口镇的匪首,叫阎半仙的。 黑牡丹于是在二天一早从陀螺谷赶往大青河,她这次去大青河,为的就是把周通暂时找个安身所在,因为如今大青河上的牛大壮,一个人不是怪孤单的吗? 武侠屋扫瞄 ycalex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六章 灭门之恨 像烧红的一硕大铜锣,太阳从遥远的海面慢慢在爬升,白沙礁的水道上,由于落潮而使得海面在晨阳的照射下,散放出点点七彩灿烂的金星,有些耀眼,可也十分好看! 洞头岛在温州湾,岛上的大户邱长泰,他家的大门正对着附近的白沙礁虽然说住在洞头岛上的人全是靠打渔为生,但邱长泰却不是,因为邱长泰有商号开在内地,所以日子过的着实惬意,除了老伴以外,两个儿子全承欢在膝前,除此以外,还有两个丫头两个伙计,八个人全住在一个四合院里。 不过邱长泰的大儿子是个大公子,平日里手提鸟笼,尽在岛上闲晃荡,有时候也在湾里坐上自己小划船在海面上钓鱼,日子过的挺舒坦呢! 二儿子邱太冲喜弄拳棒,十几岁就跟括苍山双龙庙一个老和尚学了几年功夫,如今年已二十刚出头,邱长泰把他找回来,准备给他娶房媳妇! 一大早,从海面上刮来阵阵咸风,也刮来一艘三桅大帆船,就在洞头岛后面湾里,那艘三桅大船下锚泊住,然而船虽然停泊在洞头湾,就是没见人下来,望上去透着一股子神秘! 邱长泰一手端着水烟袋,光着两只脚丫子,坐在一张躺椅上,边抽着水烟,边望向海面上的那艘三桅大船,心中在琢磨,这条船是干什么买卖的,总不会是最近传说的那艘神秘海盗船吧! 本来年头不对,改朝换代没几年,北方就闹天灾,于是北方土匪做乱,南方却闹海盗,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过午不久,大门口邱长泰叫住又要外出的大儿子邱太极,指着海面那艘大船道: “太极,最近传说有海盗,咱们又是住在岛上,处处都得小心一些,要你看海面那艘大帆船是干什么的?” 鸟笼举得高高的,邱太极望向海面,冷笑道: “竖横不过是一艘船,就算是装了一船海妖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不要说爹的本领,单就太冲也叫他们吃不完兜着走!” 邱长泰的卧蚕眉扭结着,道: “咱们这洞头岛上住的人家太散了,彼此实难集中照顾,万一海盗摸上来,怎么得了,再说你兄弟也只能挡几个,如果遇上大股海盗,可就难招架了!” 邱太极道: “爹,你老别担心,如果海盗敢上来,只要咱们敲响锣,洞头岛还是能集结个七八十人呢!”邱太极说完,以极轻松的样子走出邱家大门! 就在邱太极走后不久,突然门口有人问道: “有人在家吗?” 邱家长工正在搓麻绳,闻言走到大门口: “你找谁?” 是个中年文上模样,穿一件天蓝长衫,紫马褂,头上挽头白色带子,双目精芒毕露,笑意昂扬的道: “在下文通,请问邱老爷子可在家?” 长工回头望望,早听得邱长泰高声道: “有客人来就请屋里坐。” 长工侧身一让,道: “你请进!” 邱长泰已自躺椅上站起来,却见文通人才进院门,就已双手抱拳呵呵笑道: “真是不好意思,打扰老爷子清福了!” 邱长泰急忙回礼,一手捋着灰髯,边让文通坐下来。 长工替文通送上香茗,退到堂屋外面。 “文先生请用茶!”邱长泰依旧抽他的水烟。 随意的喝了一口茶,文通这才笑道: “我就是那条船上的人。” 邱长泰顺着文通指的方向,望着海面上的大帆船,道: “船大人多,开销就大了,再说这北从三门湾,南到南魔山,这么大段的水路,来回的航行,兄弟们替这一方海上保平安,赚些卖命银子可也真不容易呀!” 邱长泰一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由笑道: “文先生,我懂你的意思,说吧,你要多少?” 文通干笑一声,道: “好,老爷子真是快人快语,那文通就不客气了!” 邱长泰低垂头,双目尽看着手中的水烟袋…… 只听文通缓缓道: “这是头一次向老爷子开口,说多了不好意思,少了呢,老爷子一定笑我们没出息,再说老太爷有字号开在内地,这样吧,老太爷先五千两,另外……” 邱长泰几乎是跳离座位的,高声道: “五千两?你们拿我邱长泰当财神爷呀!” 文通一笑,道: “老爷子,对你来说那只是九牛一毛呀!” 邱长泰怒道: “你们与海盗何异?” “老爷子,你何必说得那么难听?” 邱长泰喘着气道: “你说除了银子,另外还有什么?” 文通一笑,道: “府上传说有一把宝剑,叫什么龙泉的,我们想把这把神器请到船上镇邪,还望老爷子成全。” 邱长泰一听大怒,道: “你们听谁说的?” 文通笑道: “不会是假的吧!” “纯属子虚!” 文通道: “何必呢,为了一把剑,大家撕破脸!” 邱长泰怒道: “如今海面上有海盗,大家讨生活不易,你们找我姓邱帮几个银子,我姓邱的不会拒绝,百二八十两我会双手捧上,合着不该来个狮子大开口,硬拿我姓邱的当肉头,开口就是五千两,另外还要加上我邱家的传家之宝,这未免欺人太甚。” 文通缓缓放下茶碗,站起身来,冷笑道: “有些人拿银子买平安,有些人为银子不要命,看来老太爷你是后者了!” 邱长泰大怒,厉声道: “我们这里用不着别人保护,对面永嘉也只隔一条小小海峡,良民按季完粮,自有官府保护,姓文的你请吧!” 冷然看了邱长泰一眼,文通道: “老太爷,望你高枕无忧,长命百岁!”突然哈哈大笑着走出邱家大门。 就是那么两句话,听的邱长泰全身不自在,不知这姓文的究竟是干什么的! 邱长泰倚靠在自家的大门口,遥望着文通绕路到了海边,一只小划子把他送上那艘三桅大帆船,直到那大船扬起帆出海而去,邱长泰还在发楞! 大船出海走了,邱长泰忙把两个儿子找回来: “事情我总觉着不太对劲,咱们这是住在孤岛上,天高皇帝远,如果他们来打劫,眼前亏咱们就得先顶着。” 老二邱太冲道: “爹说的是,早晚咱们得防着些。” 邱长泰望望自己两个儿子,长叹一声,道: “你们跟我来!” 堂屋右面是卧房,那是两老睡的地方,邱长泰掀起门帘,举着一盏灯,推开床后一扇假墙,把两个儿子领进去,顺着石阶,来到一处地下室中,邱长泰把灯放在一只木箱上面。 父子三人望望石室中的几只箱子,那是历来邱家的遗产,子孙成才,所以这些金银代代在增多! 掀起一只长箱子,邱长泰拿出一把黄缎子包的宝剑,那酱红色的剑穗,雕龙纹的剑匣,邱长泰颤抖着双手,就以黄缎在剑匣上擦拭着,道: “我怎么会让别人从我手中把你夺走?”说着缓缓拔出宝剑来,立刻一室光华,而使得箱上的烛苗摇曳不定…… “啊!真是好剑!”兄弟二人齐声赞叹…… 就在轻微一声龙吟中,邱长泰还剑入鞘,连着黄缎子递向老二邱太冲,道: “你们兄弟二人,就你的武功扎实,如今我把它交在你手中,有两句话你要牢记!” “噗通”一声,邱太冲跪在地上。 邱长泰壮严的道: “剑在人在,剑失人亡!”他似是卸下一件沉重包袱似的,长喘一口气,那真是一声极端复杂的叹息声! 像被人咬去一个缺口的大饼,酱红色的月亮三更天才由海的那一面升起来,而使得深蓝的海水,明显的呈现出一条月光大道,从洞头岛直到远方的月亮下面,而海面上,那条三桅大帆船,竟然乘风破浪,疾快的又驰向洞头岛,可怕的是那在中桅柄上悬挂着一面黑咕隆咚的海盗旗! 就在三桅大船接近洞头岛的时候,三桅大船并未驰向洞头水道,而是贴着岸边竟安全的接到一处悬崖停下来,显然这艘三桅海盗船上有洞头地方的人,否则他们是不敢这么大胆的直靠尽是暗礁的石岸边的! 就在大船一贴住岸边,几个壮汉跳上岸,把粗缆带上,然后好长一个跳板搭在岸,立刻像一群无声无息的饿狼般,从船上跃出三十多个红巾包头的大汉,每个人全拎着砍刀冲上岸,月光下,只见前面走的可不正是那个叫文通的,这时候只有他手中握着一把宝剑。 这时三更将过,但邱长泰双目如炬的仍然望着黑暗中的屋顶,他在想,平安的生活,自然会发觉人生的乐趣,而一个人,一生中既无忧于精神上的压力,更无虞于生活上的匮乏,那么这个人才真正是幸福一生,只可惜这种人生究竟是太少了,如今自己生活在孤岛上,仍然会有麻烦找上门,可见太平日子的不易得!也只有麻烦找上门,才体会出平时过的那种太平日子是多么的难得与可爱! 月光尚未自窗外洒进来呢!邱家院子里已有了响动,邱长泰尚未坐起身来,就听老二邱大冲骂道: “操那个娘,你原来是海盗!” 早听得文通哈哈笑道: “小子,你这时候才醒过来不觉太迟了!” 这时邱长泰与大儿子长工等也都拔刀在手冲出屋外,只听邱长泰戟指文通道: “你好大胆子,竟敢领人来打劫!” 有如抢窝蚂蚁一般,从邱家的院墙上噗通噗通跳下三十多个大汉,其中两个坦胸大胡子壮汉,走到文通前面道: “老三,邱家就是他们几个大男人?” 文通微笑,道: “宫雄大哥,邱家也就是这几个人毛!” 只听姓宫的仰天哈哈大笑,道: “老子从北方的大山里杀到这南方海面上,杀人如麻,不料杀来杀去就面前这几个人毛,也用得老三费什么唇舌的,他娘的,你们一闪开,看我宫雄收拾他们!”只见他双手握住特号砍刀,刀举过顶,呲牙咧嘴的向邱家父子处杀来。 邱长泰怒吼道; “你们这群强盗,我邱长泰同你们拼了!” 不料邱太冲一跃而上,口中叫道: “爹,由孩儿来领教他几招!”一摆手中龙泉,奋力迎上去,立刻就听“呛”的一声,刀剑之间爆裂出一蓬金星火花,宫雄暴退一丈,伸手摸向刀刃,不由骂道: “奶奶的,原来这小子手中拿的是宝剑,好!宝刀对宝剑,看咱们谁拼过谁!”话声中大砍刀飞闪狂扫,在他那粗壮高大胡力的挥舞中,“咻咻”之声不绝于耳,冷焰波激溢中,整个身子直欺而上,没有闪避,也没有退让,完全是力与气的结合,也只几招下来,一旁的邱长泰心中已明白,今晚是个血腥夜,只这个姓宫的一个,就够折腾的,更何况四周那么多酷似狼目的大盗环伺! 心念间,不由一咬牙,高声道: “太冲快退回堂屋来!” 就在邱长泰喝叫中,邱太冲狂劈一剑,人已回窜到堂屋里,邱长泰立刻吩咐大儿子与一名长工,三人死守住堂屋大门,在流出最后一滴血之前,绝不让一个海盗冲入这间堂屋,只听他边挥刀拒敌,连高声道: “太冲快走,往后你该怎么做,就不用爹多吩咐了。” 邱太冲一惊,道: “爹!”邱长泰已是浴血奋战,边厉叫道: “快走!” 不料月光下,邱太极双手握刀站在邱长泰前面左右狂斩不休的,叫道: “我同你们拼了!” 不旋踵间,邱太极已跪在当门,仍然是挥刀乱砍! 屋里的邱太冲心中沥血,就在邱长泰的怒骂中,只得狠心跺脚冲进内室而去…… 拚斗就在邱太冲一叶片舟漂在海上的时候结束了,因为邱太冲在海面上看到了火光,那是他的家,如今已被海盗洗劫一空,然后是一把大火…… 于是邱太冲跪在船板上哭了,他千万个不愿意的自地道中逃出来,如今娘也不知逃走了没有,眼前大海茫茫,一时间只得在海上候着,等海盗走后再回去找娘了! 天还未亮,西南方突然出现了卷卷黑云,席卷着海面浪涛,把邱太冲的小舟颠簸得难辨方向,然而,跌坐在小划船上的邱太冲,却捶胸顿足,凄厉的叫道: “爹!娘!大哥!咱们招谁惹谁了,偏就遇上这群海盗,这帮杀胚!” 他哭喊,但海风吹走了他的声音! 他垂泪,却又被掀上小划船上的海浪所冲去! 而划船的摇晃,早又令他昏昏沉沉的闭上双目! 上天如果要捉弄一个人,那么这个人才真正是霉运当头,如今“祸不单行”这句话正落在邱太冲的身上…… 邱太冲被海浪颠簸得昏一阵醒一阵,昏昏沉沉比酒醉还要难过十分,也不知是黑天还是白昼,一股像高山瀑布似的大浪,直压向小划船,把昏睡中的邱太冲又击醒过来,睁开眼,面前浪涛似层峦叠嶂,狂风刮面似刀,于是邱太冲浑身湿透,那令他作呕的海水,使他不敢轻易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饿已使得邱太冲有些虚脱,累更令他肢体发软! 透着仍有的求生本能,一股强大的责任感,而使得邱太冲竭力承受着各种折磨! 渐渐的天又黑了,阳光成了他的奢望,因为第二天不知会不会再看到阳光! 不过这一夜小船似摇篮,摇得邱太冲好一场沉睡,直到二天一早,邱太冲被饿醒过来。 缓缓仰起身子,解去缚在腰上的绳子,邱太冲伸头向四下望,不由叫了声: “天呀!” 因为他什么也看不见,当然除了四下里尽是绿泛黑的海水外! 不过邱太冲自小被海水泡大的,求生本能多少还知道一些,于是他运用自己智慧,先得弄些吃的! 有道是:风浪过后小鱼水面溜,这话真是一点不假,邱太冲只要把左手往水下伸去,就会有小鱼游过来,他就是利用这机会,着实叫他刺中几条鱼! 邱太冲像享受一顿丰盛大餐似的细嚼慢咽,一条小鱼,那真是有生以来最令他愉快的一顿美餐,因为他连那咬不烂的鱼骨,也一咬再咬的不忍丢弃。 风小了,浪也小了,海面上成群的海鸥在飞翔,而使得邱太冲知道附近陆地,也许有海岛,就像自己的家乡洞头岛那样,于是他流泪了,因为自己的家已毁在海盗之手,那个叫宫雄的大海盗之手! 邱太冲很想看到陆地,但他直到天黑还是没有看到…… 终于又是一个黑夜的到来,而使得邱太冲无可奈何的倒卧在小划船上沉沉睡去! 片片碎云,反射出东方天空的鱼肚白,就在一阵呼叫中,邱太冲揉着眼皮醒过来,却听得附近有人在说: “人还是活的,没有死呢!” 邱太冲一骨碌爬起来,发现附近有几个大岛,一条单桅帆船,向他的小划船驶来,心中不由大喜,立刻连连挥手不停…… 邱太冲终于被救到了帆船上面,只见船上一个青年劲装俊男走过来问道: “兄台可是前天一场暴风把大船吹毁的?” 邱太冲有些虚脱的道: “我是遇上那场暴风了,眼前可否给在下一些吃的?” 青年早招手叫一个伙计送上一大碗粥与小菜,邱太冲不及言谢,先一口气把粥吃下肚子,这才抱拳道: “请问兄台贵姓大名,此处是何所在?” 那青年一笑,道: “在下南宫年,正由普陀返回象山湾,准备前往中原去呢,这儿叫舟山群岛,请问兄台是……” 邱太冲一听大惊,道: “怎么我已由洞头吹来定海了吗?真是不敢想像!” 要知南宫年在荆紫关遇过女侠黑牡丹,得知黑牡丹是师父一心禅师师妹一澄师太的弟子,这次是特来普陀询问师父有关一澄师叔的一切,如今正准备重回中州,去寻找女侠黑牡丹,因为南宫年自见过黑牡丹以后,难忘伊人倩影,更何况他曾在女侠中毒镖之后,亲自背她去急救! 但他却想不到会在大海救了邱太冲,倒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 单桅帆船行驶中,邱太冲把几天前发生的祸事说了一遍,且说海盗头子名叫宫雄,是个北方大盗,手下还有个武功不错的文通,就在这闽浙沿海为害,也详细说了一遍…… 南宫年听完,不由咬牙道: “这些强盗真是可恶,如果不是在下要赶往中原协助师妹黑牡丹灭除流窜在伏牛山区的八大盗,在下一定相助邱兄一臂之力的。” 邱太冲长叹一声道: “海盗人多势众,盗魁武功高强,即算有兄台相助,怕也难与抗衡!” 南宫年道: “在下送兄台登岸以后,兄台准备做何打算?” 邱太冲凝望着远方,道: “括苍山双龙庙距离我家不太远,原是在那儿学了几年武功,可是想起师父年迈,又不好去惊动他老人家,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要知邱太冲年不过二十一,又未行走过江湖,自然不认识什么人,如今突然发生这种事,一时间还真令他有手足无措之感! 南宫年道: “兄台可有什么亲戚可以投奔的?” 邱太冲道: “我家在金华有商号,这仇我是非报不可!” 南宫年沉思有顷,这才对邱太冲道: “既然一时间兄台没有良策,倒不如随同在下先到北方,协助在下师妹,剿除伏牛山区八大盗以后,在下必商请师妹一同南下,协同一致,为兄台报仇,要知在下师妹武功高强,嫉恶如仇,尤其在下曾在丹江见她水下功夫,也十分了得,到时她必定会答应一同前来的!” 邱太冲一听,稍作思忖,当即点头道: “为了联络志士,共同消灭海盗,在下愿先追随南宫兄前往北方一行!” 南宫年一听大喜,道: “好!既然邱兄愿往,南宫年深知眼下邱兄心情,不过在下倒是诚恳的相劝邱兄,从现在起,应化悲愤为力量,同仇敌忾,消灭强盗!” 邱太冲早热血沸腾,血脉喷张的道: “在下一定听南宫兄的就是!” 于是南宫年的船进入象山湾,就在象山靠岸,然后改为双桅帆船。 这时早有几个伙计向南宫年禀报一切货物全都装载完毕,就等南宫年回来开船! 要知象山南宫世家,专做海产干货生意,所谓海产类在沿海来说并不值银子,但如果运入内地,尤其中原一带,就成了奇货,干贝、海参、鱼翅、淡菜、海蜇,尤鱼之类,全是调节上珍品,所以南宫家的货船,把这些海产运入内陆,马上一本万利,然后再把内陆山珍特产人参之类装船运回,自然又是大赚一笔,自不在话下了。 双桅船自象山出海,穿过沈家门航向上海,由吴淞入长江,直驶向汉口,船上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相聚甚欢,言及年龄,南宫年长邱太冲两岁,于是邱太冲以南宫年大哥呼之。 逆江而上,船行较慢,大半月以后,船才到汉口,已是初冬季节了。 南宫年在汉口把船上的货已出清,空船驶向老河口,然后沿丹江而到了荆紫关。 于是南宫年就把船上一切安排妥当,当日就叫船返回舟山,自己与邱太冲二人先到了荆紫关的那家药铺,方大夫自是十分欢迎,大家谈起大破卧虎山庄事,不由哈哈笑开怀…… 只是南宫年急于找那朝思暮想的师妹黑牡丹,二人在荆紫关才住一天,第二天就买了坐骑离去…… 雨淋日炙,时光如云烟过眼,山道崎岖,虽有坐骑亦不能放马奔驰,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绕过荆紫关往东,直人八百里伏牛山区,沿路黄叶飘零,霜浓风寒,眼看着灰云罩顶,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就要飘落了…… 这日傍晚,二人骑马缓缓来到内乡县境的夏馆小山城镇,就住在东关内的一家小客旅中,也就在这一天夜里,好大的一场雪,鹅毛般的落下来,眼看着二人就困住在这家小客栈中了,一时间无计可施,只好等雪停了才能上路! 深山出俊鸟,夏馆一枝花。 深山鸟儿长的美,但夏馆一枝花却是指的一个人,一个年约二十的女子,凡夏馆的人,谁都知道东门周员外的掌上明珠芸娘是个美人胚子,见过芸娘的人,全都在惊艳之下,不由自主的赞美几句! 如今,外面下着大雪,而周员外的前院西暖厢中,却是一只大火盆,火盆上架着酒壶,一张八仙桌上,周员外面对符家庄的退职捕头白长庚,正殷殷的举杯劝酒。 只听灰髯壮硕的白长庚右手举杯,左手大拇指竖起老高的夸赞道: “令嫒生得可真是冰肌玉骨,色艳桃李,仪态大方,杏面生春,何止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简直就是天仙化人一般美丽。” 阿谀赞美之词,周员外总是一笑置之,但如今出自白捕头之口,那就令他从心眼里高兴,因为白捕头是他远从几十里外的符家庄来的上宾,其目的也就是试探着女儿的亲事。 周员外家大业大,骡马成群,年已五旬,也只有芸娘一个女儿,偏就芸娘又生得国色天香般艳丽,在这夏馆小城镇上,早有人提过亲,却因芸娘是文武全才,人坐闺房,刺得一手好绣,走出户外,骑马射箭全有一手,而使得上门提亲的知难而退。 暖厢中,周员外的国字脸上,浓眉一扬,抚髯哈哈笑道: “白兄谬赞,往后还得白兄多多指点呢!” 白老捕头丹凤眼一眯,含笑道: “指点不敢,倒是白某能获员外下交,甚感三生有幸。” 两人正在这暖厢中对饮对酌,暖厢门已被推开了,只见一个十分挺拔,目芒冷沉青年,仰首仲眉跨进来,刹时一副笑容的向周员外施礼,道: “员外交办的事,全部订制好了,后天就可以取来了。” 周员外呵呵一笑,道: “好,好,来,我同你引见一下,这就是从符家庄来的白老捕头,如今县衙捕头一职已由儿子接替,现正在家乡享清福呢!”一面又对白长庚笑道: “这位是丁管事,来到夏馆投亲未遇,他家乡又闹灾荒,半年前投身在我这儿,人很忠实可靠,也有一身本事,这年头天灾加上人祸,丁管事能出淤泥而不染,不做那为非做歹的事,而投入我这里,这种年轻人也真是难能可贵的了。” 白捕头上下打量这丁管事,抚髯笑道: “倒是难得!”一面礼让丁管事一旁坐下来,下人立刻又添加杯筷,白老捕头道: “丁老弟府上是………” 丁管事立刻回答: “小地方卫辉府。” 白老头一笑,道: “比起这山里来,那算是大地方了。” 丁管事腼腆含笑,一副老成的样子,频频向周员外与白长庚二人敬酒,边随意问道: “闻说县城捕头姓白,原来竟是白老爷子大公子,倒是令人可敬!” 周员外抚髯笑道: “这就叫做老子英雄儿好汉,英雄好汉出少年,哈……” 白长庚得意的笑笑,道: “全是县太爷抬爱。” 周员外道: “能干上捕头,那也得要真才实学,令郎二十四五岁,就能在这乱世里当此大任,也是白仁兄平日教导有方。” 白长庚一笑,道: “还嫩得很呢,靠大家支持罢了……” 于是员外举杯道: “来,咱们先干一杯。” 三个人放下酒杯,周员外这才缓声对白长庚道: “三个月前,白仁兄大公子领了七八个捕快入山办案,曾在我这儿落脚一阵子,对于大公子那种温文尔雅,儒将风节,我是十分心仪,再说我那个刁蛮的女儿,又眼高过顶,除非是拔山盖世的英雄,来清去白的丈夫,她是绝不会中意的,放眼咱们县境中,值得一交的,也只有白仁兄,所以这才厚颜相询,不知大公子可曾订过亲事没有?” 白长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公门中退职的捕头,能与周员外攀上姻亲,这是他不敢想像的。 就在他大喜过望中,当下起身抱拳道: “这是我白氏门中光彩,也是小儿福气,老实相告,我也正为小儿终身犯愁呢,如今能得员外垂青,白长庚真是求之不得了……” 两个老的说着说着竟然把臂哈哈大笑起来,而一旁的丁管事,恰巧喝醉酒一般,满面胀红,已是不能自己,一阵沉默中,只见他起身强笑的抱拳,道: “外面正在下雪,我得去外面照顾琐碎杂务,恕小的告退了。” 白长庚与周员外二人把臀言欢,举杯对酌,就在外面大雪而暖厢一室生春中,哪还会去注意丁管事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表情! 儿女婚事似乎就在杯洒言欢中敲定了,又过了一天,大雪似乎是转小了,于是白长庚立刻迫不及待的要把这天大的好消息带回符家庄,临去,周员外命丁管事把两件赶着订制的新棉袍送给这位未来的亲家翁携回去,那是两件绣工颇精的蓝缎棉袍,冬天穿着可正好御寒。 丁管事从马厩拉出两匹马,言明要替员外送送白老爷子的,虽经白长庚一再拒绝,但丁管事还是陪着白长庚骑马走出夏馆那个矮城门,朝着夕阳山驰去。 三天大雪,把个夕阳山粉妆得一片柔白,那座上七下八的夕阳顶上,上百只老乌鸦,“呱呱呱”的叫声此起彼落,从远处望向夕阳山顶上,有如一位白净的雀斑姑娘脸蛋,只是山顶上的小黑点不时的会移动而已! 半山腰的山道上,又见那棵大柿子树,只是这时候除了一树的乌红柿子以外,树上连一根树叶也没有,白长庚与丁管事二人到了大柿子树下面,把树梢上几只正啄食柿子的乌鸦惊飞上半天空,却听白长庚道: “丁管事,你回头吧,告诉员外,说我白长庚诚心诚意的谢谢他的美意了!” 丁管事面含笑意的翻身下马,道: “有件东西,在下忘了交给白老爷子带回去。”说着伸手在怀中掏摸…… 白长庚笑道: “员外真是破费了,白某倒是过意不去呢!”一面也翻身下马来,他这一转身之间,但觉一束比山上雪还要亮的冷芒,一闪而划来,劲急中挟带着刮面的“咻”声! 白长庚不防丁管事有此一招,急切间横臂上架,左腿暴抬猛踢,口中厉喝道: “丁管事你……啊……” 丁管事一声冷笑,白芒破空划过,撩起一溜血雨滴洒在雪地上,紧接着拧身刀闪,躲过白长庚拚命一脚,冷凛的笑道: “姓白的,你该死!”他话声中手中短刃上撩如电掣般劈向惊楞受伤的白长庚,刀法犀利,有如天外流星。 扭身强忍左臂见骨刀伤,白长庚像游鱼一般一闪而自坐骑腹下穿过,就听身后“沙”的一声,坐骑竟被丁管事一刀破腹,那马痛极怒奔数步跌毙在雪窝里。 白长庚面对冷如寒冰的丁管事,咬牙问道: “姓丁的,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对白某下此毒手?” 嘿嘿一阵笑,那声音就像树头上的乌鸦叫声,丁管事戟指白长庚,道: “姓白的,就凭你父子二人是干捕头的,丁某也足够理由杀你了,另外……嘿……”就在一阵冷笑中,丁管事又道: “你儿子只不过是个小小捕头,有什么资格娶芸娘为妻,拿我丁某摆在什么地方?” 白长庚一听大惊,道: “你究竟是谁?” 丁管事一步步逼向白长庚,一面冷冷连哼,道: “当你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我会告诉你我是何许人!” 这时白长庚臂上大量出血,在寒冷入骨风吹之下,仍然强忍着伤痛,厉叱道: “这么说来,你是非要老夫的命了!”就在他话声中,只见他暴抬右足,撤地横扫飞扑过来的丁管事,就着身形一矮之势,斜里横窜三丈,扑向丁管事的坐骑而去。 白长庚右手攀鞍,人才往上跨坐,突然间背上一紧,全身力道尽失,然后是澈骨一阵绞痛,缓缓的倚着马腹,翻转身来,双目喷火道: “姓丁的,你会……不得……好死!”白长庚的那只高扶在马鞍上的手,随着身子的倒下而滑下来。 于是白长庚就那么死不瞑目的卷卧在雪地上,双目凸出的望着一脸狞笑的丁管事! 一脚踢翻白长庚的身子,丁管事拔出白长庚背上尖刀,一咬牙在自己的臂上与腿上狠狠划了几刀,当然全是划在不要紧的地方,这才跨上坐骑驰回夏馆。 丁管事受伤返回周府,还真把周员外吓一跳,午时未到,怎么转眼间就出了事? 周员外夫妇与芸娘就在大厅上一面找人请来大夫为丁管事疗伤,边又急急的询问出了什么事! 喘着大气,忍着伤痛,丁管事缓缓道: “那帮王八蛋,一定是老爷岭上赵长腿的几个下人,要不然我与白老爷子应该可以应付的!” 周员外大惊,道: “你是说你与白老捕头遇上土匪了?” 又是一声长叹,丁管事道: “可不是嘛!七八个呀!” 周芸娘惊问道: “白老爷子呢?” 无奈的望了芸娘一眼,丁管事心中在冷笑,嘴巴却是另一套的说: “他死了,死在夕阳山后,好惨哟!” 周员外一家大惊失色,这可如何是好,大老远把人请来,喜事才冒个泡,味道还未闻着呢,就见祸事临头。 周员外搓手顿足,来回踱步的道: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我怎么向他儿子交待呢!” 早听芸娘“哇”的一声,扶在老娘肩上哭起来…… 丁管事狠声道: “赵长腿这般家伙,我丁某人豁上命也要同他们拼了。” 周员外急又道: “如今先得把白老爷子尸体运回符家庄,着人快到县城告诉他儿子呀!” 丁管事的伤也包扎妥当,这时也站起来,慷慨激昂的道: “老爷天寒地冻,白老爷子尸体不如由我们这儿抬去一口棺木,暂时殓在现场,等他儿子相验,至于通知白捕头,为了小姐,我丁管事就是忍着伤痛,也要亲去县城一趟。” 周员外一时也没有更好主意,只得以丁管事安排行事,先着人买了一口上好寿材,抬上夕阳山去! 这时周员外拍着丁管事肩头,感激的道: “丁管事,我不会亏待你的,你多辛苦吧!” 丁管事回头望望泪眼婆娑的芸娘,心中直想,如果这几句话是你芸娘说的,那该有多好,只可惜…… 一切依照丁管事的安排,一口棺材就把白长庚的尸体暂厝在夕阳山后半山腰的大柿子树下面,而丁管事却离了夏馆,直奔县城而去! 其实丁管事如果真的直驰向七八十里外的县城,那才叫令人费解呢,因为在他决心搏杀白长庚的时候,就已经在心中有了底案,去县城当然要去,而且是事在必行,但他却在去县城之前,人却先到了夏馆以东三十里的老龙湾,在那儿有条青龙河,顺着河往北行,不出一日就是老爷岭的地盘。 丁管事可不会冒着大雪往老爷岭去,他只是人往青龙河上的那条渡船上一坐,渡船在河面撑渡中,对船上一个送茶水的年青汉子交待几句,事情全成了! 青龙河上的渡船靠上积雪的河岸,登上渡船的丁管事并未上岸,而船上的那个年青汉子却披上蓑衣,脖子上围着布巾,跳上河岸直奔老爷岭那个方向而去…… 于是,青龙河上的渡船又回来,丁管事登上河岸,回头对渡船上的汉子道: “今天夜里把船拢在对岸,一定要及时把他们送过河,绝不能误事!” 渡船上的汉子扬扬手,应道: “丁爷放心,绝误不了事的!” 丁管事走到柳林下,枯枝上正有几只乌鸦冲着他干叫数声…… 不料丁管事不以为然的笑道: “你们这群扁毛畜牲,这时候冲着丁爷聒噪,可是在为丁大爷预报喜讯?哈……” 丁管事拉过坐骑,轻松的翻身上马,只见他不疾不徐,口中吹着口哨,听他吹的调子,可不正是山区最流行的曲子戏,调子悠美好听,只可惜全是黄不拉叽的戏! 马蹄翻起雪花,留下一地蹄印…… 丁管事心中暗笑不已,因为他那么轻易的拔去眼中钉,如果他正要把县衙那位新任捕头不久的白大少爷,也邀到夕阳山上,准备给他们来个父子会呢! 这正是: “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 等着瞧吧!困住在夏馆东关内的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想不到一到北方来,就被一场大雪困住,三天下来,两个人已无精打彩的围着火盆喝闷酒,南宫年不时的倚着房间木门望望天,接着就是摇摇头! 店里的伙计早笑道: “客官,大雪天急不来的,像你们南方来的,山路不熟,地形崎险,加上三天大雪,一旦遇上山里雪崩,那可不是好玩的,还是安心住着,眼前这场大雪也该停了呢!” 倒是邱太冲,坐在火盆旁发怔不已,他不知道自己跟南宫年到北方来是对还是错,自己应该是先回洞头岛,至少先把爹娘尸骨收殓才是! 想起家人,邱太冲不觉满眶热泪…… 南宫年及时坐下来,道: “邱贤弟,这雪真该要停了,只等雪一停,咱们就上路,上次在荆紫关的时候,我好像听师妹说是要去什么河呢,让我慢慢想想,大概会想得出来,因为她要送一位周壮士去那地方的。” 邱太冲道: “何不问问小二哥,他或者知道呢!” 南宫年点头,立刻把小二找来,笑问道: “小二哥,向你打听个地方。” 小二双手拢在袖管里,整个小客店,也就他们两个客人,所以小二也真够清闲的,这时进到房间来,鼻头还挂着清鼻涕,笑道: “二位要问什么地方?” 南宫年结结巴巴的问道: “有什么河的,好像是……” 只听小二耸肩笑道: “什么河!在这大山里大小河不计其数,有名的大河,像是老爷岭附近就有两条,一条青龙河,一条白沙河。”小二边说着,用手一指房外,又道:“呶!夏馆河也不小,一流就是八十里,至于其他小河,就不计其数了。” 南宫年仔细的听着,却又不停的摇着头,道: “你说的全不是。” 小二笑道: “你总得有个名字,我才能接上气帮上忙呀!” 南宫年急的直摇头,伸手拍着头…… 突然间,他似是想到什么,急道: “好像叫大什么河吧!” 小二当即回道: “可是大庄河?大柳河?大凉河?大青河……” 南宫年当即一拍手道: “对了,是大青河。” 店小二这才笑道: “大青河可远呢,那要往上集那面绕,然后往公鸡岭转,那条河可不小,我去过一次。” 南宫年道: “只要说出地方怎么走,一切就好办了。” 邱太冲点头道: “对,待雪一停,咱们立刻上路。” 也许真的应了那句话,老天帮忙,雪在半夜就停了,甚至那呼啸着吹得窗户一抖一抖的西风,也小的多了,二天可不真的有了微弱的阳光出现。 住在夏馆东关小客栈的邱太冲与南宫年,一大早蒙头好睡,还是小二叩门才把二人唤醒过来。 南宫年披衣推开房门,笑道: “大冷的天,热被窝真叫人留恋的。” 小二早笑道: “客官你看,店门外,院子里,积的雪全都扫干净了,早饭也过了头,昨日听二位要上大青河,所以我就把二位叫起来,走的快,今晚可以赶到上集去,明日就可以到大青河了。” 小二还真够细心的,惹得端正衣裳的邱太冲好感动,觉得北方人还真够直肠子,对于外地来的,算得是服务周到,南宫年当即吩咐小二,把二人坐骑牵出来,并把早饭送进房间来。 太阳光弱得像正月十五天上的月亮般,几乎只有看到一个圆圆轮廓时候,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结算了房饭银子上道了。 路上积雪甚厚,山野一片银白,倒是荒林山岭的寒鸦,不断的声声嘶叫不已,尤其远处那座上七下八里的夕阳山峰腰里,更是上百只老鸦,聒噪个没完没了…… 县城飞马来的捕头白天鹏,正满面泪痕率领六名捕役,在丁管事的陪同下,正由夕阳山的南面往上冲来,他们只要绕过夕阳山,就可以望见二十多里外的夏馆小镇。 虽是上山道,白天鹏依旧是拍马疾驰,直到半山腰上的大柿子树前面停下来,因为那儿正停了一口棺材,棺材中不就是装殓着难以令他接受的老父尸体! 除此之外,八个大汉,全都是护耳帽,羊皮袄,老棉裤腿上札布带,棉靴上还套了草鞋,一个个出气成雾,背着砍刀,双手叉腰,挤出一脸狞笑来…… 八个人有一半伸着大脚踩在棺材上,有两个似是吃了大柿子树上的烂红柿子,草胡子上还沾了不少柿子。 停下马来,丁管事指着前面八个呲牙咧嘴狞笑不已的大汉,急对白天鹏道: “就是他们几个,捕头大人,就是这几个畜牲干的!” 不待丁管事把话说完,白天鹏凌空飞跃,“呛”的一声拔出钢刀在手,在他身后六名捕役,也早翻身下马,一个个拔刀在手,向八个大盗逼来…… 白天鹏咬牙切齿的道: “一群畜牲,你们大概就是赵长腿那魔鬼的手下,我正准备去围捕他呢,想不到你们竟然大胆的摸近夏馆行凶杀人,今天你们一个也休想逃走!” 他话声甫落,八个大汉八张嘴,全哈哈大笑起来…… 其中最前面一个四十上下的大汉,鼻子下面胡叉子上一层清鼻涕,赭褐脸膛,体格粗壮,两只虎牙憋的两边嘴角鼓鼓的,只听他先是冷哼一阵,才又冷凛的骂道: “他娘的,老子天不亮就在这儿等,等来等去,好不容易才把你小子等到,小鳖鱼娃子,你知道老子们为啥子等你呀!” 白天鹏大怒,道: “真是一群无法无天的狗强盗,你们不知死活在此等我,那就是要本人送你们上法场了。” “哦呸!”两只虎牙一闪一闪的比地上的雪还要亮,只听壮汉骂道: “狗东西,老子们这是送你去丰都城父子相会呢!” 不料就在此时,丁管事手指棺木,破口大骂道: “移开你们的猪蹄子,白老爷子已入棺木,还要这般的被你们这群王八作贱!边说着,缓缓向棺材逼去…… 几个大脚丫子就在的丁管事喝骂中,还真听话的把脚抽回去,且又倒退数步。 丁管事走近棺材,奋起双臂,缓缓推动棺盖,露出一尺宽缝,指着棺内,忿然道: “大人,你来看,老爷子死的可真不瞑目啊!” 白天鹏横移两丈,贴近棺木向内望,不由狂吼一声: “爹!” 白天鹏刀交左手,右手才刚刚伸向棺内,突见雪光与白光对映出一束寒芒,自侧面推来,他连多想一下也没有,身贴棺材连翻三个大转身,就在那束冷芒的连闪中,白天鹏已到棺木尾部,就见他扭身贴地斜窜三丈,钢刀就在他翻转中又握到右手,低头看,右面肋下隐隐在痛,里面正觉着粘糊糊的,显然被刀划伤,只是他发觉的早,反应又快,总算没有被对方一刀捅入肚子里。 事情的变化,令白天鹏与六名捕役大吃一惊! 只听那粗壮的大汉“啧啧啧”的道: “我说小丁,你在夏馆养尊处优,竟把你的刀法也疏忽下了,怎么距离那么近,还叫这鳖娃儿刀下溜掉!” 白天鹏怒极骂道: “可恶呀!原来你姓丁的与老爷岭的强盗也搭上线了,这么说来,我父必是死在你的手中了!” 干不拉叽一笑,丁管事道: “我操,讲什么拉上线,说什么有关系,干脆我就直说明讲吧,老子‘小周郎’丁天佑,扎根就是老爷岭上坐交椅的三头头,这你总该明白了吧!” 白天鹏惊怒交加的道: “你混进夏馆周府是何居心?” 丁天佑呵呵笑道: “我的捕头大人,你这是就地问案呢,还是故意装熊?老实告诉你,丁大爷混进夏馆周府,小点说为的是人才两得,大一点说嘛,为的是要洗劫夏馆这座山城,我可敬可爱的白大捕头,你该知道夏馆住了不少财主吧!” 他此言一出,不仅是白天鹏大吃一惊,六名捕役也面色立变,心想,老爷岭上的赵长腿可真阴险毒辣!” 这时突又听丁管事,道: “姓白的,你究竟比你爹机伶多了,同样一刀,你爹就重伤当场,而你却那么巧妙的打横躲过,娘的,你是怎么在那种悲伤欲绝的情况下看出来的?” 白天鹏以手指天,道: “这就是上天有眼吧!” 一旁的壮汉捧腹狂笑,道: “就算上天有眼,今天你也是死定了。”只见他一挥手中砍刀,高声厉喝道:“给我圈起来!” 除了他以外,连丁管事在内,八条人影大鸟一般的自雪地上一阵飞掠,早把白天鹏与六名捕役围在中央…… 就听丁管事道: “二哥,我不信撂不倒姓白的,你把他交给我来收拾,你们专对付另外六条狗!” 粗壮大汉虎牙一咧,冷冷的逼着白天鹏,道: “不,今天我鲍胯子倒要掂一掂这姓白的有多大能耐,竟大言不惭的要围剿我们老爷岭!” 白天鹏一听对面这个大毛脸壮汉叫鲍胯子,不由一怔,道: “原来你姓鲍的又同赵长腿扭成一股,柳家庄血案尚在悬着,就等你这恶魔归案呢,却不料今日在此遇上,倒要看你今日哪里跑!” 鲍胯子夜枭般的一声狂笑,道: “分出生死,自然结案,姓白的,你接招吧!” 鲍胯子挥刀如电,挟着悍不畏死的狂态,直欺白天鹏身前杀去,看上去刃芒纵横成束,撩起阵阵“咻”声不绝…… 白天鹏横刀阻拦中,身子侧闪,就在“叮当”声中,他已接连着踢出五腿,劈出七刀,硬拚硬杀,丝毫不作退让! 白天鹏边同鲍胯子对杀,边高声道: “兄弟们,稳住杀,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是一双,完了我请大人重赏!” 鲍胯子厉笑道: “我操,你小子是痴人说梦话,看鲍爷不把你劈成八块喂老鸦才怪呢!” 也就在这时候,丁管事突然冷笑,道: “娘的皮,你还不躺下!”话声中,就听一声凄厉的“哎呀”!一个捕役抛刀捧腹倒在雪地上! 丁管事冷笑连声中,又吼道: “躺下!” 可真准,又见一个捕役抛刀跌在地上! 白天鹏开始有些心惊,因为自己的捕役全是自己挑选,手底下全有两下子的人,竟然不出几招就被放倒两个,看来这几个大盗的武功,实是不可轻视。 就在这时,鲍胯子双手握刀,对准白天鹏一阵迎头狂劈猛砍,口中更发出“哼!咳!”。 白天鹏吃亏在肋下中刀,更加忧愤填胸,一时间还真被鲍胯子杀的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 就在一片晃闪的刀声中,白天鹏贴着棺材急闪横让,就听“吧”的声,鲍胯子一刀劈在棺材盖上,被他砍掉一大块,白天鹏急挥刀横扫,身体旋转如风车般绕向鲍胯子背后,眼看着他的刀芒就要划过鲍胯子上身,不料丁管事无巧不巧的就在白天鹏侧面,他不及挥刀,但却悄无声的暴起一脚,正踢在白天鹏的右胯上面! 事出突然,白天鹏不及闪躲,闷哼一声,打横被踢翻在一堆乱石堆上。 鲍胯子见机不可失,纵身腾跃,暴举砍刀,直劈而下,白天鹏本能的连滚五个转身,沾了一身雪花上身,一拧身又站了起来,但他在胯上中了脚后,痛的直冒冷汗,却又见鲍胯子的刀抡来! 白天鹏一咬牙,准备与鲍胯子来个同归于尽,因为他不作躲闪的打算,更不准备横刀阻挡,却是双手握刀,对准鲍胯子的腹部! 这真是千钧一发,生死立判的时刻,突然间,一团白影,尤似天使之从天而降,剑光疾闪如霞光万道,空中暴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刀剑之间崩撒出金星点点,正阻住鲍胯子前冲之势。 鲍胯子一楞,极目一望,不由咧嘴笑道: “我的小可爱,周家大小姐,你怎么也来了。” 来的可不正是周芸娘,只见她冷眼望向丁管事,道: “丁管事,你怎么帮着强盗杀官家的人?” 丁管事正咧嘴惊奇.突听白天鹏戟指丁管事道: “周姑娘,这姓丁的原是老爷岭上三寨主,在你们家里卧底,他除了想人财两得外,正准备血洗夏馆呢!” 周芸娘一听惊怒道: “丁管事,这是真的?” 呵呵一笑,丁管事道: “芸娘,你别听他嚼舌根子,哪会有这种事,再说我丁某人在你家这半年来,你还能看不出我的心意吗,我可是对大小姐百依百顺,就差没有给你跪着伺候你了!” 鲍胯子一声哈哈,道: “我说老三,你就别再打哈哈了,既然姓周的小妞也来淌这浑水,倒不如把她掳回山寨,到了那时候,你若真有本事,我敢说不用你跪着侍候她,她自然会倒过来伺候你这位小周郎呢!哈……” 周芸娘大怒,道: “姓丁的,你该死!”怒喝声中,一领长剑,直取丁管事的前胸,鲍胯子正要横拦,早又被白天鹏拦住撕杀起来,于是,又是一阵狂砍中,一个土匪却被一个捕役狠狠的一刀砍在小腿上,当场跌在地上! 立刻,鲍胯子疯性大发,破口大骂,又把白天鹏逼在大树下一阵乱砍…… 丁管事在与周芸娘对搏十几招后,也开怀的笑道: “我的大小姐,你原来也只有几招绝活,用来用去已不见出奇,看来你真的要跟我上老爷岭了!” 丁管事正要挥动尖刀一冲而上呢,突然间两条影像跳动自九重天外一般,挟着霞光怒射,幽灵飘闪着扑在柿子树下面,也真够快的,更来的是时候! 鲍胯子眼看就要撂倒白天鹏了,却被突然出现的年轻人横剑拦住,不由大骂,破口骂道: “他娘的,你们是哪里蹦出来的小杂种,也敢来横插一腿,可是活腻了!” 白天鹏急忙叫道: “二位兄台,眼前这些全是老爷岭上的强盗,在下县城捕头,原是来办案的,想不到这些强盗全都凶残如虎狼,还望二位加以援手!” 来的可不正是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二人原本是往夏馆东北方去的,却因夏馆河上冰冻,不喝过河,这才又回头准备过夕阳山绕向上集去呢,就这么多走五里地,却正赶上夕阳山上一场撕杀,也算得是天公巧安排了! 如今南宫年一听白捕头的话,又见鲍胯子破口大骂,一副不可一切的凶残样,心中已有些憋不住气,另一面邱太冲拔剑在手,急速的对南宫年道: “操那个娘的,北方的强盗可真是不少哇!” 邱太冲的话十分快,而使得丁管事几个哈哈笑,只听鲍胯子笑道: “这小子吾哝阿啦的说些哪朝代的话呀,老子怎么听不懂啊!” 丁管事道: “不用猜必是南方来的南蛮子了!” 这时周芸娘闪身到白天鹏前面,道: “你的伤……”脸上微红,没有再说下去。 白天鹏咬牙道: “不碍事,倒是你怎么一人来了!” 丁管事一声冷笑,道: “老子见不得你们这么热络,鲍老二,咱们杀,还同他们扯的什么谈!” 他说杀就杀,尖刀上撩侧劈,直欺而上,完全没把面前的邱太冲放在眼里! 邱太冲在听了鲍胯子的笑骂时候,已经满腹悲忿,更加上他身披血海深仇,心中早恨透这些强盗,如今又见丁管事挥刀劈来,不由大怒,他似是半疯狂的右手宝剑力似狂涛般的迎着丁管事手中尖刀奋力劈下去…… 那真是天雷般的电掣一闪,就听“呛”的一声,紧接着一声凄厉的狂叫,漫天血雨狂洒中,丁管事手中的尖刀已断,一只连着半边肩的长臂,随着血雨落跌在雪地上,丁管事那有如陀螺的身子,在一阵狂旋不断中,突然撞在白长庚的棺材上,他似是昏死过去了。 要知邱太冲手中握的正是龙泉宝剑,丁管事手中尖刀又如何承受邱太冲一击?等到发觉情况不对,锋利的剑刃冷焰,早划过右肩! 鲍胯子见丁天佑在一招之下死在这南蛮之手,早气的狂骂不休,不料南宫年也非弱者,就在他狂劈猛砍中,非但没有逼退南宫年,反而自己被南宫年的宝剑杀的东闪西躲,直如捉襟见肘。 到了这时候,鲍胯子才意识到真的来了高手。 白天鹏一见,立刻把握机会,同周芸娘一打手势,早冲向围杀四名捕役的六个大盗。 邱太冲一剑劈倒了丁管事,立刻一狠心,咬牙欲碎的冲向六名大盗,就见他似疯虎般的挥剑如极光暴洒,凌空几个旋身中,早带起蓬蓬血雨…… 鲍胯子绝想不到局势逆转得这般快,快得连想也想不到,原本是一张猴子王牌,哪想到配的却是一张板凳,手上捏着这种憋十,如果再硬撑下去,那是给自己过不去! 鲍胯子正要吆喝大伙扯呼,不料邱太冲怒劈了三个大盗后,一个倒翻,把鲍胯子想退走的路堵了个严实。 也就在此时,只听又是两声狂叫,早又把另外几个大盗杀死当场。 白天鹏一边叫四个捕役先为两个伤者包扎,自己早走到棺材旁边,见丁管事还扑匐在棺材上,也不管丁管事是死是活,一咬牙,暴踢一脚,把丁管事踢出一丈外,这才随同周芸娘围住鲍胯子。 鲍胯子似是横了心,只见他双手握着砍刀,一边怒砍南宫年,边又狂叫道: “他娘的,你们为何不一起上!鲍大爷喜欢轰轰烈烈的上路,他娘的还不快一起上呀!”刀声与骂声,正显示出鲍胯子的凶残。 南宫年冷冷的道: “你是什么玩意儿,值得我们联手,充其量你只不过是个土匪强盗而已,今天遇上我南宫年,算你倒楣!” 随着他的话声,手中剑如天外游龙一现,兜头劈向鲍胯子,鲍胯子见寒芒闪动如电般杀到,他不但不避,反而把胸一挺,迎上剑芒,而他双手握的砍刀,却自他原左后方风起云涌般的拦腰劈来! 那正是一招“同归于尽”,换句话说鲍胯子在拉南宫年一同上路,只要杀死南宫年,他就算够本了。 那真是鲍胯子的如意算盘,然而他却再没有想到,南宫年会拿他的脑袋当踩踏石,竟然剑尖点在他的顶门上的刹那间,一个暴翻,人已自鲍胯子的头顶一翻而过,就在他纵落地上的时候,鲍胯子像是头顶开了天窗般的一蓬鲜血上冲三尺,他那巨大的身子,像喝醉酒般的一阵晃溢中,一头跌下十丈多深的悬崖中,溅起一溜雪花…… 一场血腥搏斗似乎是结束了,除了两名重伤捕役之外,白天鹏也只是些轻伤。 这时候邱太冲与南宫年二人,双双收起宝剑,缓缓走向坐骑,却被白天鹏叫住: “二位仁兄,怎能就此离去。” 南宫年一笑,道: “现场血肉狼藉,善后之事,已够仁兄忙乎的了,我二人还有事,得及早赶往大青河!” 这时周芸娘收起宝剑款款走来,道: “二位似是南方远道而来,不知要到大青河去有何贵干?” 南宫年见这周芸娘口齿温文,仪态端庄,且又生得娇艳多姿,华容婀娜而刚健,与师妹黑牡丹相比,二人似是不分轩轾,不由笑道: “去大青河原是要打听一个人的。” 周芸娘一听,浅笑道: “既是要打听人,何不先到我家,家父在这方圆百里内稍有名望,有他老人家帮忙,应比二位方便的多了。” 白天鹏也及时的道: “周姑娘说的不差,再说往大青河那边有一大半是高山峻岭,今天虽说不下雪,但天上乌云未退,难保不会再下大雪,倒不如随同周姑娘暂到夏馆,至少等到天放晴时再上路,比较安全多了。” 南宫年望望邱太冲,道: “贤弟的意思是……” 邱太冲道: “全凭南宫兄决定了。” 南宫年稍一思忖,当即点头,道: “那就随姑娘转回去吧!” 这时四名捕役把两名重伤的包扎起来,扶在马背上,白天鹏又在棺柩前洒了许多泪水,这才又把棺盖覆好,又把九具盗匪尸体集中在一处乱石堆上,准备报请上级处理,这才随同周芸娘,一行回返夏馆。 夏馆这座小小山城,突然出现一众捕快,甚至连东关周员外的大小姐芸娘也骑马而来,早引得街上不少人驻足观望,且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然而他们又如何知道夕阳山上一场拚杀,暂时解除了老爷岭上强盗洗劫之厄运! 一行人到了周府大门口,早有周府四五个下人把各人坐骑入马厩上料,周员外一大早见女儿骑马往夕阳山而去,那是她有心对白长庚一种歉疚,所以他没有拦住她,只是自女儿出门后,自己与夫人苦坐大厅,等着丁管事与白天鹏以及芸娘一同返回来! 这时听说女儿回来,周员外与夫人当即放下心来,迎着大厅正门望去,只见女儿身后跟着两个风度翩翩青年人,后面又是几个捕快,架着两个重伤捕快,白天鹏一脸泪痕的走在最后面。 周员外不见丁管事,还以为丁管事在后面未进来呢! “爹!”周芸娘一见到父亲,泪水这才夺眶而出……” 员外大惊,周夫人拉过女儿急问道: “又发生了什么事了!” 芸娘强忍悲痛,以袖拭泪,先替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位介绍给二老,并叫下人快去把镇上大夫请来为白天鹏三人疗伤…… 周员外问道: “丁管事呢?” 芸娘怒道: “姓丁的是头狼!” 周员外大吃一惊,道: “丁管事怎么了?” 这时大家在大厅上坐下来,下人又端进两盆炭火,且为各人送上香茗。 白天鹏这才含泪把姓丁的阴谋细说一遍…… 芸娘更把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及时相助的事,也对二老说了一遍…… 周员外一听,大骂姓丁的人面兽心,竟然是老爷岭上的大盗,自己真是有眼无珠! 只见他站起身来对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连连施礼称谢不止的道: “二位侠客及时相助,不但救了小女与一众官差,更且也救了夏馆小镇之危,否则姓丁的在此兴风作浪,我周某人就成了夏馆的罪人了!” 南宫年忙回礼道: “北方山寇,南方海盗,全都是为祸地方的大恶,老实说,面前我这位邱贤弟,正也是遭受着毁家之痛,如今随同在下来到这山区里,正就是寻找在下师妹,然后一同去为邱贤弟报仇雪恨呢!” 芸娘当即对父亲道: “二位侠士原本要去大青河的,是我把他二位劝说回来,至于他二位寻什么人,爹可着人四处打听,总比他二位一路打探要方便多了。” 周员外一听,当即道: “在这种大风雪天里,山路不熟,可是十分危险的事,二位暂且在此住下,我立刻派人代二侠打听,再说二位替我周家帮了这种大忙,又替地方解危,这种大德义行,怎能一走了之!” 南宫年一面称谢,连又道: “只是巧合,何足挂齿!” 周员外早吩咐下人,一面邀集镇上几个仕绅,一面命人整出几间静室,先让各人歇着。 周员外夫妇二人先把女儿叫回后屋,这才单独对白天鹏悲凄凄的道: “白贤侄,全是老夫用人不当,害了令尊,老夫真是终身难安呀!” 白天鹏也垂泪,道: “地方不靖,民不聊生,这种令人难以防范的事,也不能怨谁,再说员外也是一番善意,白天鹏如今总算报了此仇,已是无话可说了。” 周夫人问道: “贤侄如何打算?” 白天鹏道: “老爷岭上强盗横行,是咱们县中的心腹大患,我得及早向太爷禀报,设法剿除这赵长腿,所以明日一早我就要回去县城去,只希望员外派几人把我父灵柩抬送回符家庄去。” 周员外当即应道: “一切就照贤侄吩咐办理。” 就在这天晚上,夏馆周府的大厅上摆下极为丰盛酒席,席上请来地方几位有名仕绅,大家在听了这事以后,无不大惊失色…… 当即就有几位仕绅一定把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留在夏馆,同时更要求白天鹏及早请县太爷呈请调兵来围剿老爷岭上赵长腿,以绥靖地方。 就在这天夜里,夕阳山上大战与老爷岭赵长腿决心要血洗夏馆小山城的事,轰传到遍及夏馆的每个角落,于是人们真的紧张起来,因为赵长腿要为他死去的弟兄报仇呢。 二天一早,白天鹏领着受伤的四个捕头,先就奔回县城去,至于老父的灵柩,则由周员外派的人送回符家庄去了。 事情稍见平息,而夏馆的人在紧张中等县城的消息呢,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就在周府暂住下来,因为抬棺去符家庄的人一回来,周员外就把他们分派出去,打探一位黑衣姑娘,那黑衣姑娘骑的又是一头黑毛驴,应不难打探出来的! 从夏馆到大清河,经上集过三条沟,那得起五更到天黑,翻山越岭走一整天。 另外从夏馆去凤凰沟,或到白沙湾,两个地方距离老爷岭太近,已经很少人在这两条路了。 最后一条山道是通往八十里外的景阳庄,到了那儿再往南五十里,就到西口镇了。 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暂住在周府,周家父女待之何止是上宾,简直已有些崇拜的意味。 当听了邱太冲的遭遇以后,连一旁的芸娘,也落下几滴同情的眼泪…… 就在第三天过午,派出去的人全回来了,按照他们打听到的消息,最近发现黑牡丹的,应推八十里外的景阳庄,听那人说,有位智勇双全的黑衣姑娘,协同景阳庄上人,还有一位貌似周仓大汉,破了景阳庄附近的陀螺谷盗穴,二人已经前往大青河而去,不过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 南宫年思之再三,觉得现在去大青河,一定找不到师妹,因为师妹绝不会在大青河一耽上月,早不知又去什么地方了。 二人这里琢磨不定呢,突然街道上锣声大作,不少人走出屋外打探,只听人们嚷道: “赵长腿拉着人往夏馆扑来了!” 于是年轻力壮的人,全都自动抄起矛枪大刀,往城墙上奔去,看样子足有三百多人。 夏馆的四周城墙并不甚高,城门楼也才三丈三,城墙宽不下丈五,如果应付大股盗匪,实难守得住,不过老爷岭上的赵长腿,也不过四百人不到,如今他折损了鲍胯子丁天佑几个心腹大将,一气之下,才拉着人马扑向夏馆。 这时候西北风又开始呼啸起来,眼看着今年第二场大雪接踵而来了,只是守在城上的人们,却不敢丝毫大意,一个个苦守在冷风里,连吃晚饭全由家人送上城头! 就在莹莹微光中,远处夏馆河的一排排柳林中,已见人影晃动,仔细看,黑鸦鸦的像一群老聒(乌鸦)…… “来了!来了!” “土匪真的来了!” 大家相互传叫着,夏馆街上已是行人绝迹,家家闭户熄灯,就等上天安排了。 周芸娘早结扎妥当,守在大厅上,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被请上城墙楼上,协同夏馆地方的一位张团练,准备同赵长腿力拼! 灰朦朦的柳树林中,赵长腿的人似乎是在吃饭呢,只是上天有些捉弄人,因为雪花已大往地上飘落,而西北风刮的更见猛烈。 也不过半个时辰光景,大地已是雪白一片,十丈可见人影走动,只是雪花渐大,使人有难以睁眼的样子。 天色渐黑,大雪纷飞中,只见好长一排人墙,缓缓的逼压过来,走在这些人前面的,有十几人,中间有个骑马的,看不出是什么长相,只觉这人骑在马上仍然掩不住他那高大魁梧的身材,隐隐见他手中握着一把大砍刀,头上戴头黑色拖肩帽子。 只见他在距离城边二十几丈时候,大砍刀在空中连连摆动不已…… 于是,在他身后的两列人全停住脚不前。 赵长腿这帮土匪,看来还真不简单,单就这种气势,已把城上夏馆的一众人等看直了眼,真不敢想像今夜是个什么结果! 也就在这时候,只见骑马的大汉一摆手,站在他身后的一个人,早冲到城下来,张弓搭箭,往城上射来一箭,不料也真巧,正射向南宫年头上来,却被南宫年一把抓住,原来箭上还带着一张字条。 张团练接过字条,一面赞南宫年好快的手法,一面急急退回城楼中看那字条,只见上面写着: “明日午时前,交出纹银十万辆,过时杀入城中,鸡犬不留。” 张团练刚看完字,早见城外骑马大汉砍刀暴举向空连挥不断,立刻就听他身后成排两行土匪,每个人高举手中钢刀高声大叫: “杀!杀!” 声震九霄,气壮原野,在西北风吹刮下,声浪直逼入夏馆全城,端的令人闻之惊心动魄! 然后就像一群幽灵般消失在远处柳林中…… 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一见,不由气冲斗牛,直想追上去撕杀一场,尤其邱太冲,一想起家遭不幸,更是怒发冲冠,不能自己。 张团练咬牙欲碎,道: “这群土匪真够可恶,开口就是十万两银子,他们把夏馆这小山城当银矿了!” 这一夜似乎不会有事吧,因为赵长腿的字条上限期明日午时,午时以前他似是不会领人攻城。 就在周府大厅上,所有夏馆壮士全集中在一起,不知如何是好呢,不料周芸娘却说道: “赵长腿这次来,以我看,他是报仇事大,要银子事只是一个藉口罢了。” 南宫年点头道: “姑娘说的有理,要不然他不会把价码开的那般高了。” 邱太冲道: “如果真是这样,这姓赵的强盗一定以送条子做幌子,只等大伙疏于防备,必将趁黑夜攻来。” 张团练惊叫道: “对呀!我们几乎上当了! 就在二更天的时候,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在张团练的陪同下,才刚刚登城,远处银雪地上,突然出现二十多个黑点,冒着雪花,野狼似的向城边摸过来…… 邱太冲冷笑道: “这帮家伙真狡猾,真还叫我猜中了呢!” 看看来得切近,南宫年早看到其中一人,正是那个骑马大汉,这时候他正在一处雪堆旁伸手指挥二十几个大汉,向城连摸过来呢! 张团练冷笑道: “这些王八蛋,是想摸进城来夺城门呢。” 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一打手势,就听南宫年道: “贤弟替我掠阵,我去搏杀此獠!” 张团练拦之不及,早见南宫年一个空心跟斗跃下城墙,邱太冲更不待慢,随后一跃而下,两个人连翻腾跃中,南宫年已扑到那大汉身前一丈远,藉着雪光看过去,只见这大汉膀宽腰圆,四肢发达,地上站着足有七尺,毡帽下蓬刺乱发,一张大扁髹上横肉累累,倒生的长眉上,挂了一层雪花,大毛脸黑似锅底,如果说有人半夜三更陡然遇上,还真以为遇到鬼呢! 南宫年一怔之间,也不搭话,劈头就是一剑刺去,但想不到这大汉身法也十分了得,只一错步,已躲过迎面寒星一点,“咻”的一刀横过截暴砍,南宫年抽身甩剑,躲过大汉暴劈一刀,人已再次跃上。 只听大汉怒声喝骂道: “他奶奶的,原来夏馆这小地方真的藏了你们这些混帐王八蛋,夕阳山上杀了老子的手下兄弟,一定就是你这小鳖娃子了!” 南宫年冷冷道: “操那娘,今晚再把你这魔头杀了,这地方就太平了。” 大汉可不正是老爷岭上的赵长腿,突听他道: “我操,原来是个南蛮子,看老子不活劈了你!” 立刻间,两个人撕杀在一起。 也就在此时,邱太冲早截住几个大汉对砍起来,不料邱太冲手中握的是一把龙泉宝剑,一上来就被他砍断数把钢刀,紧接着,在他变化多端的剑招下,早听得凄厉的哀号声,当场被他劈死四五个大盗。 这时候原本是摸向城边的,一见城上跃下两个黑影杀来,立刻放弃偷袭城门企图,而改为向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攻来。 赵长腿不仅是魁梧,简直有似庙门韦陀般的,一把砍刀握在手中,狂砍怒劈,声势十分惊人,南宫年却完全以灵活见长,有几次,南宫年还抡剑自赵长腿的头上飞过,直把个赵长腿气的哇哇大叫…… 就在围攻邱太冲的群匪不断哀叫着倒下去的时候,南宫年却就地翻滚直逼向熊一般的赵长腿,赵长腿砍刀冷焰电闪中,南宫年突然抖手暴掷,口中叫道: “看镖!” 南宫年的南方话,赵长腿一时间未会过意来,以为南宫年在说“可别……”呢,等他发觉黑点突至,再躲已是不及,就听“叭”的一声,紧接着赵长腿“嗷”的一声,左手急忙向眼上捂去,右手砍刀狂劈乱砍不断…… 可惜的是南宫年击中赵长腿的并非是什么钢镖,而是在他就地翻滚中,随手在雪地上拾的一块鹅卵石罢了! 不过虽说是鹅卵石,也足够赵长腿受的,因为眼睛中上一石头,甚至还见鲜血出现,就算不瞎也差不多了。 南宫年把握机会,腾身上跃,银芒电掣中,一剑扫向似疯狂的赵长腿,只听“咻”的一声,赵长腿那宽肩上鲜血狂喷。 就在南宫年正要再次下杀手的时候,几个大汉一拥而上,四个人冲上去架住疯狂的赵长腿,六七个围住南宫年没命的撕杀,只可惜这几个全不如赵长腿凶狠,只几个照面,已被杀死三个! 于是,城楼上的张团练一声狂吼,大开城门领着两百多人冲杀出来,窝藏大远处的老爷岭的土匪们,一见赵长腿受伤退下来,再看到冲过来的一众人狂吼着杀来,早一窝风的往深山中退走,张团练领着人直杀到夏馆河岸才收兵。 赵长腿似是伤的不轻,因为派人打探,原来赵长腿已连夜收兵,领着一众喽啰返回老爷岭了。 不过赵长腿临逃,还是撂下狠话: “早晚还会再来的,若不血洗夏馆我就不叫赵长腿。” 武侠屋扫瞄 ycalex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七章 淫僧荡尼 且说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自破了老爷岭赵长腿血洗夏馆阴谋之后,立刻成了英雄人物,何止是三日小宴五日大宴,简直是酒席不断,连周芸娘也露出爱慕之意,总想留住二人长住周府,但却因南宫年急于寻找师妹黑牡丹,又因邱太冲负血海深仇,总想早一天寻到女侠,一同去南方捕杀海盗头子宫雄与文通,所以在夏馆住了七八天后,终于在天放晴大雪停的这天,二人上路了。 二人离开夏馆的时候,可真够光彩的,就那么东西一条小街上,像过新年一样的家家户户燃起鞭炮,周员外父女二人,还有张团练等数人,直把二人送出十里外,这才互道珍重的分手。 寒风萧瑟,乌鸦遍山飞,一条弯曲山道,便是在这荒落寂寥的大山中,巨蟒似的缠绕向洞宾山,从夏馆到上集,洞宾山是必经之路。 实际上洞宾山并不高,但是却很辽阔,只要到了这儿,那就快到上集小镇了。 距离洞宾山前一条山溪不到半里地方,靠着山崖边建了一座道观,正面大观,檐下面有一横匾,篆体多字写的是:“吕仙道观。” 靠着正殿,后面好像一座四合院样子,看上去十分清爽的样子,如今房顶上的白雪才融化一半,房檐还在滴水呢,一个女道童,正在殿门的小场子上向两边扫除积雪,见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到来,立刻放下手中竹扫帚,惊疑的望着二人。 时已过午,二人尚未吃午饭,南宫年翻身下马,对女道童笑道: “请问此去上集,尚有多远?” 那女道童眨着一双大眼,木然的指向山的另一边,道: “就快了,骑马快的话,不要一个时辰了。” 邱太冲望望四周,缓声问女道童道: “你们道观中是否方便容我二人在此打尖?” 就见小道童摇摇头。 南宫年笑道: “可能这庙里全是道姑,我们是男人,人家不方便接待我们,咱们快一点赶到上集再吃饭。” 邱太冲点点头道: “可能是这样,咱们走吧!” 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快马加鞭,半个时辰已到上集,二人没有往镇上去,就在官道边一家小客栈住下来,二人没有直接转往大青河,原因是二人在这山区,人地生疏,如果赶到大青河找不到一个落脚地方,天又下雪,冰天雪地的到什么地方过夜。 上集这地方本不大,街道窄,街上铺的青石板,天一黑家家全关起门来,前几天还有戏在关帝庙前演出,那是“皮钱”的梆子戏,也唱了三天,戏班就换码走了。 店小二把这事告诉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也只引起二人微微一笑,因为二人是南方人,北方玩意儿他们难以欣赏,还不如几样小菜,围坐火旁对酌呢! 大冷的天,客人少,天黑以后客店已是半掩门,除了一盏纱灯吊在门口外,小二也围在火盆边烧红薯闲磕牙了。 邱太冲与南宫年二人谈谈说说,小酌到快二更天,才双双掩门睡下,外面偶尔一声呼啸的西北风外,一切死寂有如幽灵世界。 也许南宫年的酒喝多了,才只睡了那么一阵子,就已感觉尿急,一个人爬起来走向茅厕,他那里一进一出,正感全身舒畅的要回房睡下呢,突然间,小客店外面官道上,一阵急促的“沙沙”脚步声传来,立刻引起他的注意…… 这时候该是三更将尽的时辰,准会在这夜半那么匆忙的在官道上奔驰?该不会是野狼吧! 也许合该有事,这家客栈的茅厕就在围墙边,南宫年连墙也不需上,只在原地向上一弹,已有五七尺高,正看到一条黑影,背上背着一包东西,身法快的往洞宾山那面跑去…… 非偷即盗,南宫年急闪身入房,床头上取过宝剑,邱太冲翻身问道: “南宫大哥你……” 南宫年低声道: “贤弟你睡着,我往咱们来路上去看看!”说完立刻跃身出房,窜过围墙直向黑影追去。 等到邱太冲端正衣裳走出房门,南宫年早已不知去向,邱太冲摇摇头,只得又回房中歇下,且说南宫年踩着官道积雪,一阵猛追,渐渐已发现前面黑影,不旋踵间,洞宾山已在上前,而前面狂奔的黑影已绕向山坳处,等到南宫年追到山坳,黑影已消失不见,却只见“吕仙道观”横在那里。 这时万籁俱寂,灰云片片,吕仙道观四周一片银白,隐隐然雪地上有脚印可见,南宫年顺着脚印望去,可不正是走向吕仙道观。 于是,南宫年不由一阵犹豫,因为这吕仙道观中住的是道姑,自己是个大男人,该不该进去一探究竟呢? 年头不对,不只是尽出些“男盗女娼”,“男盗女偷”又何足为奇?也许这道观中住些盗匪之类,或因道姑们受到强盗挟持,也未可知,何不进去一探。 南宫年稍一沉思,立刻寻着足印,来到一处矮墙下,他既然决定要一探究竟,也就不再多虑,拧身站到矮墙上,运用夜目,极力向四下望去,只见前面正殿高大,后面三合院皆是精致小厢房,尤其正对前面大殿的一排厢房,依山而建,屋后有松竹成排,优雅清静,十分宜人。 这时各厢屋已没有灯光,只有前面正殿龛案上的油灯两盏,南宫年提剑绕向前殿,他才刚刚踏上台阶,突见一个道姑迎面走来,只见这道姑浅笑道: “施主寅夜来此,手提杀人利器,意欲何为?” 南宫年一怔,道: “你……” 微微一笑,那道姑露出两排贝齿,声若银铃般笑道: “我叫静心,是这吕仙道观的道姑!” 南宫年只觉这道姑有一种美而邪的妖气,当下道: “在下是追一个夜行人才到此地的,请问你可曾看见有什么人翻墙来这道观?” 银铃似的脆笑一声,那叫静心的道姑道: “我们这儿哪有什么夜行人来,施主可知道,山区狼很多,莫非施主把狼当人追到此地?” 南宫年摇头道: “是个人,绝非是狼,雪地上脚印就看得出来!” 静心道姑又把南宫年上下看了个够,这才笑道: “既然施主看到有人进入本观,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人,施主可愿协助一臂之力,随我四下去看看?” 南宫年点头,道: “好!” 只见那道姑以袖掩口,媚目上翻如秋水般笑着走出大殿,先向右面厢房走去。 静心推门走入,南宫年却仗剑站在门外,静心见南宫年不进门,不由回眸一笑,道: “进来呀!” 南宫年道: “屋内没有贼踪,我就不需进去了。” 静心一见,也不能勉强,只得在屋内看了一遍,走出厢房摇头道: “这屋内只是做饭妈妈与两个女道童,咱们看看那面的厢屋吧!”她不等南宫年多想,人已向左厢屋走去。 南宫年又是站在门外未进去。 不料突然间,那静心道姑在厢房中一声尖叫: “啊……”声音是恐怖! 南宫年一听不敢怠慢,立刻仗剑窜进厢房,那厢房有门的一间可看得见,但静心的尖叫声却在暗间,南宫年一脚踢开房门,一捏剑诀,人已冲向屋内…… “崩”的一声大震,黑暗中,南宫年大叫一声: “不好!”紧接着“格格”连响南宫年只觉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闻头顶上静心道姑正抚掌大笑呢! 南宫年沉声叫道: “贼道姑,快放我出去。” 又是一声媚笑,静心道姑道: “听声音,你好像是南方人,怎么跑到北方这大山里来多管闲事,本想在一照面的时候就把你杀掉,可是一见你那俊俏模样,我又改变心意了! 南宫年大怒,道: “不知耻的妖婆,你满口胡说些什么?” 又是一阵嘻笑,那道姑道: “听你凶巴巴的吼叫,等到你吃到甜头,欲死欲仙的时候,包你会搂住我狂啃如疯的呓语不断呢!” 南宫年惊怒交加,挥剑左劈右砍,也只是激发出一溜金星火花,他知道自己中了机关,落在地牢之中,只怕一时间难以脱身了。 这时他稍定下心来,却发觉上面那道姑已走的不知去向,无可奈何的只好跌坐在地上,静等道姑再次出现,看她对自己如何打发了。 不料正当南宫年微闭双目,倚靠在石墙上养神之际,突然间数声浪笑,自微弱的远方传过来,不由一惊,遂起身贴耳石壁上细听,好像声音来自正面。 南宫年试着走过去,才只四五步,双手已触及冰凉的壁上,伸颈在石壁上移动,这才发觉石壁上有一洞口,但却自外面堵住,那声音即是由此洞口传进来…… 这时南宫年用力向洞口刺去,不料阻挡洞口的却是十分坚牢东西,早又听得远处笑声中有女子的声音,道: “师妹今晚运气实在不错,人财两得之外,又跟进一个更令人唾涎的小白脸来!” 立刻又听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传来,道: “两个师姊别说了,且等我看过以后再作决定。” 于是,就在那阴阳声音稍作间歇之后,就听两个女的“格格”笑着,并作尖叫声…… 怪声立刻传来,道: “今夜阳台露水充沛,谁先喝是一样,嘻……” 南宫年惊怒之余,不由高声喝叫道: “无耻之徒,也不怕污了庙堂圣地,还不快把机关打开,如若不然,等我破了此地淫窟,必杀你们个鸡犬不留。” 他这里骂不休,远处却尽是“咦咦唔唔”之声传来,南宫年肩撞脚踢,石门就是一点不动! 也就在他无计可施的时候,突然附近一声咳嗽传来,就听一个干不拉叽的声音,道: “朋友,你就省省力,一旦进来,你就再也休想出去的了。” 南宫年一听,还真一哆嗦,急急问道: “这位兄台,你在哪儿?” 那尤似干枯了的声音,道: “我就在你隔间不远处,你落下来的时候还把我惊吓一跳,而我……唉!” 南宫年道: “你也是中了机关才陷在此地?” 那人喘息一阵,似很吃力的道: “不!我是被她们诱进来的,关在此地,不见天日,也不知被她们关了多少日了!” 南宫年这才惊道: “难道真的无法逃出去?” 那人无奈的道: “就在你那隔墙,地上尽是白骨,总有上十多人吧!” 于是,南宫年颓然跌坐在石地上,思前想后,他实在不甘心困死此地,必得想出个良策! 南宫年正想得出神呢,突然间,只听一阵拍打声响起,还真令他吓了一跳,因为那种撕裂着喉咙与交相扭缠的喘气声,完全充满了原始味道,那决不是两情相悦应有的声音,而是狼群互啃互咬所发出的嗥叫…… 这种声音足足连续了一盏热茶之久,才在一声“嗷”中静下来。 早听不远处那喘气的声音,道: “我真不知道,她们竟是那般的精神充沛,朋友!你听吧,好戏还在后面呢!” 就在一阵稍歇后,突然间,附近有石墙移动声音传来,就听那喘息的声音道: “二位仙姑,你们饶了我吧,我实在无能为力了!” 就听一阵嘻嘻哈哈,道: “我的小情郎,过了今晚,准叫你连歇三日!” “不!不!我不能……”声音渐渐往外飘去。 南宫年气的又是一阵踢打,只是毫无反应。 于是尖而腻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南宫年跌坐地上,双手捂住耳朵不再去听。 不听可以,但却无法不看,因为石墙上突然一束强光射进来,只见一排铁栅窗出现,原来挡在铁栅上的铁盖子被人移去了。 南宫年初见光明,跃身扑抓住铁栅,只见前面是一处十分宽敞的山洞般地道,两边均点着极亮的明灯,直到十丈外的一个大石室,看上去那间石室并未安装什么门窗之类,室中设备,正面的足可看个大概,只见正中放着一张镶花大木床,床上锦衾鸳枕,灿烂夺目,大床两边,各放着金光闪闪的妆台,好大的镜面,在一室粉红色强光照射中正发出彩霞般的光芒来,桌面上金瓶银碗翡翠壶,地面上一个大铜火盆,好大一堆炭火,必然是一室生暖,因为床上三个赤精女子,火盆旁还站了两个一丝不挂的,光景可不正是盘丝洞再版! 南宫年已是热血沸腾而不能自己,两拳擂在石壁上,然后狠狠的抓住铁栅,怒目而视,不料就在这铁栅一旁,突然一声男女难分的嘻笑声传来,南宫年急贴脸外望,早见一个道姑站在一旁正吃吃笑个不停呢,灯光下看上去,这道姑有着非兰非麝的气味,眉目传情中难掩她那姿色艳绝,芬芳袭人的媚味,一件绣花氢风裹在身上,正一面鼓着小嘴,边轻声道: “郎君,你能来到此地,也是上天安排,老实说,这儿才真正是温柔之乡,销魂之地,明白的说,又何异仙境?如若不信,你只管看吧!”说完竟又转回那个大室中去。 南宫年喝骂道: “畜牲!” 不料却引来一阵哈哈尖笑。 南宫年不敢再看,因为刚才那个转回去的,一进去就把披风脱去,立刻抱起火盆旁的一个赤裸女道姑,翻滚在床上,而使得大床上如群妖献丑,不堪入目。 南宫年又气又累,不由闭上双目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就听一阵拍栅声传来,南宫年翻身站起来,却见一个女道童站在外在面。 “施主,吃饭吧!” 南宫年是觉着有些饿,隔着铁栅,他接过两个馒头,一小碟菜与一碗稀饭,心中在想,到了这步田地,还在叫我施主呢。 但他还是隔着铁窗问道: “小师父,你……” 南宫年话未说完,外面的女道童早拔步向远处走去,而使得南宫年一怔。 南宫年吃过饭,不但四肢乏力,甚且有些恍惚似的,就知已被在饭食中动了手脚,然而这种意念也只是灵台一现,立刻消失于无形!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石门终于被打开来,早又见那个细柳高挑,容貌艳丽,却是声音奇怪的道姑,嘻嘻笑着走进来,但南宫年却已乏力冲上去撕杀,他甚至以剑拄地,目迷五色的痴望着款摆柳腰而来的道姑。 道姑先是在南宫年脸上抚摸一下,然后在他的胸上臂上一阵揉抚,笑道: “施主,你不但长的令人心醉,一身肌肉也够结实的,可算是我来这吕仙道观主持以来最令我满意的了。” 南宫年怒目一瞪,道: “无耻!” 一阵嘻笑声过后,那道姑抿嘴道: “男子汉就该有这你种硬劲,越是蛮横,那才越够味呢,哈……”说着,一伸手搀住南宫年的右臂弯又道: “施主,你快随我来,我领你去个好地方。” 南宫年似是有气无力的跌跌撞撞跟着道姑走去,二人一直走过远处的大石室,绕过正面大床,向左转过去,只见又是一间较小石室。 南宫年被推坐在一张软榻上,室中相当温暖,一张雕花枣木桌上,放着一应精致小菜,银壶银杯象牙筷,旁边放了一盏玻璃杯,桌下面一个火盆,靠墙处又是一面大镜子,一室暖香,令人欲醉。 道姑把南宫年扶在椅子上坐下来,忙又替南宫年斟满一杯酒,自己已端着酒杯,死盯着南宫年笑容满面的道: “欢迎施主与我等爱河永浴,干杯!” 南宫年稍一迟疑,道姑早笑着把一杯酒送到南宫年嘴边,道: “喝了吧!” 有一种无形抗力,在南宫年体内燃烧着,而使得南宫年没有多加思考的张口把一杯酒灌入口中! 那真是一杯香而醇的美酒,令南宫年真的产生一种心旌摇动的感受! 一杯下肚,道姑拉着椅子与南宫年并肩坐着,极快的又为南宫年斟满一杯。 不等道姑把酒送来,南宫年自动把酒一饮而尽。 道姑一见,吃吃一阵荡笑,一只手早在南宫年身上游动起来,一面浅声淫笑道: “施主,我们听你说话,好像是南方人呢!” 南宫年木然的点点头。 道姑把脸向南宫年的肩头,又道: “姓什么呀!” 南宫年这时候满口酒香,一鼻孔脂粉味,但却似是晕头转向的道: “我叫南宫年!” 道姑美目上盼,嗲声爹气的道: “年郎,咱们这是前世有缘,你从千里外来,我在这里等候,如此邂逅,你能说这不是缘份是什么?” 南宫年冷笑又似苦笑,早见那道姑褪去外衣,一屁股坐在南宫年怀里,边举着杯子道: “来,我们同干吧!” 南宫年真的已到了身不由己,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地步,只得与道姑共同喝着道姑手中的酒。 道姑把酒杯放下,两条粉臂早又勾紧南宫年的脖子狂吻起来,而使得南宫年哭笑不得,但却无法抗拒。 就在一阵唔唔呀呀以后,那道姑索性脱光衣裳,死死的缠着不放,她扭扭蹭蹭的早把个南宫年迷惑得心神荡漾起来…… 那道姑连拖带推的把南宫年推向软榻,不料南宫年这时才看清面前的道姑,她全身皮肤细滑白皙如雪,面貌美若天仙,只是胸部平坦,再往下看,南宫年一惊而起,怒指着那道姑,喝道: “你究竟是男是女?”原来南宫年发觉道姑竟然也是个伟丈夫,怪不得昨夜见三个道姑在在床上“火拚”,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气忿加上恶心,令南宫年清醒不少,伸手一推道姑,已离开销魂之地的软榻。 “不知耻的妖人,快些给我滚开!”那道姑痴笑道: “年郎.你好狠心啊!需知我比她们真正女子可强十倍昵,不信你马上就知道了!”说着双手向南宫年搂来。 南宫年在愤怒之下,似已清醒大半,随之功力也恢复不少,他不等道姑搂来,旋身一掌拍,道姑似是一楞,拧身侧跳,躲过一掌,不由“咦”了一声,也不知她是如何变化身形,竟然只一个回身,跟着一把白粉洒向南宫年,而使得南宫年狠狠打了个喷嚏! 南宫年究竟还未全总恢复过来,完全是他的灵机未泯,更在人妖的蛊惑而令他厌恶下,才冲出魔障,如今又见道姑施放出白粉,知道不好,只是石室窄小,无处可躲,于是南宫年又是一阵头昏,歪歪斜斜的持着桌子低头闭目。 那道姑冷笑着走上前道: “暂且把你送回去,今晚必叫你知道我的功夫,使你大开眼界之后,不怕你不像绵羊似的投入我的怀里来!” 于是,道姑又把南宫年送入那间石牢中。 南宫年被送入石牢中,人已昏昏沉沉分不出身在何处,却又听一阵咳嗽声,隔室的男子叹道: “仁兄定力特强,真是令人佩服!” 南宫年双手捂头,沉重的语音道: “这儿真是个妖精洞,那家伙竟是个男子呢!” 只听隔室声音,道: “你被他带去,我没有听到他那种疯狂尖叫声,知你未被了蛊惑,真替仁兄庆幸了。” 南宫年冷哼一声道: “你既知妖人蛊惑于我,先前女道童给在下送吃食时候为何不同言提醒在下!” 那人叹道: “你已无路可逃,难道饿死在此不成?再说我被这些妖人折磨得死去活来,已经是有气无力,刚才想说也提不起精神来了。”说完一阵喘息…… 南宫年道: “他们是用什么药迷我的?” 哈着大气,那人道: “一种叫迷神散的药物,中了这神散的人,全身无力但情欲极易冲动,每中一次,药效一个时辰,你再休息一阵,体力就会恢复的。” 南宫年一听,这才稍稍放心。 住在上集街头官道舍中的邱太冲,从五更天开始为南宫年操心,直到天亮以后,他已开始紧张起来,因为他十分清楚,南宫年同他一样,有生以来第一次进入这蛮荒大山里来,人生地不熟,加以天寒地冻,风雪又大,一个人往这深山中乱闯,难免会不出事情,只是半夜南宫年离去的时候,只说是往来路上去,怎会到现在还未返回? 邱太冲独自吃过早饭,交待小二把两匹马好生上料,自己一人携着龙泉宝剑,朝着来路上走去。 这一夜并未下大雪,也只是落了几粒小雪,因而未把南宫年的雪地足印完全覆盖,邱太冲就顺着这足印一直寻觅回去,直到洞宾山下。 邱太冲皱眉不解,自叫南宫年怎会跑来这里,但不知他在追何人! 于是,邱太冲顺着山道绕过去,见雪地上足印到了吕仙道观墙边已是不见,他心中立刻明白,南宫年大哥必是来到此道观中,如今不知是生是死呢! 邱太冲正在观望呢,突见观门启开来,一个面貌俏丽,身段婀娜的道姑走出大殿来,一见场上的邱太冲,不由一怔,杀时微笑着向邱太冲走去。 “请问施主是路过此地呢,还是准备进观上香,如果路过此地,倒是欢迎施主进观喝杯香茶再走,要是进香,就请随我来吧!”道姑说完,不住的俏目尽在邱太冲上下细瞧,看的邱太冲睑上微红。 道姑见邱太冲羞怯的没有回答,心中猜想,面前这个美少年,可真生得惹人爱,比之石牢中囚的那个,竟是半斤八两,各有千秋。 邱太冲稍作思忖,当即道: “在下路过此地,一路上在下遇庙必上一炷香,见观必叩头,如今正想进观拜拜呢!” 道姑早笑道: “公子虔诚,吕仙必保佑你长命富贵,且随我来吧!” 道姑说完扭动腰肢,轻移碎步向观中走去,邱太冲跟在她后面,但闻一股中人欲醉的香味传入鼻中,令人难以消受。 邱太冲跟着那道姑进入大殿,只见两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女道童,正在殿上清扫,正中一个邱太冲认识,正是昨日在观外扫雪的那名道童。 邱太冲走前施礼下跪拜倒,这时的心情,真是对神凄怆,衷怀悲苦,因为如果南宫年若有不幸,自己如何自处呢,怅触前尘,自己的血海深仇又怎么办? 邱太冲连叩三个头,那道姑款款站在他身旁,一付十分欣赏的样子,直到邱太冲站起身来,道姑才笑道: “施主,后客厢吃杯茶吧!” 邱太冲伸手入怀,摸出一块碎银子,道: “这是香油钱,师父请收下。” 道姑一笑,接过碎银,又递向一旁的女道童,这才领着邱太冲往殿后面走去。 转过殿后,二人进入后院,邱太冲见三边厢房,只是靠山的一边较大,再看地上,似是没有打斗痕迹,邱太冲不由稍稍放心,这时那道姑偏就把邱太冲领向左面厢房,那儿可不正是这所道观的机关所在。 这时那道姑边对一个道童交待快送香茗,还领着邱太冲进入左厢中,就在明间坐下来,邱太冲望向四周,只见这厢房叨拾得十分干净,八仙桌子靠墙拢,四把椅子摆两旁,一张单人床,上面放了两张厚棉被,那棉被折叠得四四方方的,墙壁上一付观音画像,正似笑不笑的望向邱太冲! 邱太冲刚一坐下来,立刻对道姑道: “在下正在寻找一位伙伴,他是昨晚向这面走来的,到现在未见回来,这是实话还请师父指点。” 那道姑正欲笑答呢,不料早被地牢中的南宫年听到,他这时候也刚恢复体力,当下高声狂叫道: “贤弟快来救我!” 话声听起来如来自幽冥世界一般,但邱太冲听的十分仔细,可不正是南宫大哥。 邱太冲精神一振,当即回道: “南宫大哥,你在哪儿?” 不料那道姑冷然一笑,道: “他不就在里面吗,你来看吧!”说完闪身急走两步,人已进入暗间。 邱太冲未及多想,急忙追去,他才迈进那间暗室一步,有如一脚踏空般,“呼啦啦”一声响,他已跌入地牢中,一闪之间,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邱太冲跌在地上,但却高声道: “我南宫大哥呢!” 早听到上面道姑笑道: “原来你们是一路的,这样最好不过,哈……” “贤弟,是我害了你了!” 邱太冲急叫道: “大哥,你在哪儿?” “我就在你身边呀!”说着伸手按在邱太冲身上。 邱太冲喜道: “原来真是大哥,想不到大哥中了妖婆机关,困在此地了,不知她们困住大哥,意欲何为?” 早又听远处有声音传来,道: “两个长相无分轩轾,往后有得咱姐妹痛快的了。” 另一个声音传来,南宫年一听就起鸡皮疙瘩,因为那是个人妖,只听他怨叹一声,道: “可惜那小子自以为人龙,不肯风流,到是得要费上一番手脚了。” 邱太冲也听得清楚,不由问道: “南宫大哥,他们在说些什么?” 南宫年道: “这个道观中,窝了一群无耻男女,他们利用这地道,专做伤天害理之事。”他一顿之后,又低声道:“昨夜我就是看到一条黑影向这观里跑来,那黑影提着包裹,一定是在什么地方做案归来,只是我自不小心,才中了她们这机关,却想不到也把贤弟引来此地了。” 邱太冲道: “难道真的无法出去了?” 突听隔墙那人喘息的道: “就算是人肉白骨一堆,也休想出去的了。”南宫年指指不远处,道: “那里有不少白骨,看来咱们实难有机会冲出去了。” 邱太冲拉着南宫年,道: “何不等他们开门之时,冲杀出去!” 南宫年一叹,道: “我们被囚此地,他们只少量的给些食物,而且食物中掺有迷神粉,吃过以后,全身力道尽失,虽小童也难抵抗,而且他们身上也携的有,如遇反抗,只需出一把迷神粉,立刻又成为她们阶下囚,而甚且我发觉那个人妖的武功也不俗,几个道姑必也十分难以对付。” 邱太冲一听,也是一惊,缓缓的道: “总会有办法冲出去的,南宫大哥千万要稳住,处变不惊,才能有个谋断。” 于是,两个人并肩靠在墙上,彼此思考起来…… 不旋踵间,又见那道童提着一个食盒走来,且把两间牢门上的铁栅盖掀开来。 外面有光线进来,邱太冲纵身过去一看,见那道童正是在道观外扫雪的,而且自己来的时候也见过,这时很想对道童说话,不料南宫年早说道: “她是不会同你说话的,还是省省力吧!” 邱太冲双手紧抓铁栅栏,用力一阵摇晃,却是那铁门栅十分坚固,这时藉着灯光已见南宫年坐下来要吃! 邱太冲似是想到什么,立刻对南宫年耳语一阵…… 南宫年目露精芒,轻点点头,道: “值得一试,好,就依贤弟说法,处在这种时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不多一会儿,那女道童把空盘空碗收拾盒中,扬长而去,南宫年与邱太冲又自黑暗,只是他们把倾倒在地上的食物全堆在一起,二人一口也未下咽。 于是邱太冲马上撕下一块衣袂,南宫年取出身上汗巾,约摸半个时辰之后,又见牢房铁栅栏被打开来,一个年轻貌美道姑嘻嘻笑,道: “年郎,闻听你不喜欢那种新鲜调儿,所以今日小妹前来,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女儿呀!”一面伸头引颈向牢内探望,见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俱都无精打采的跌坐在里面,不由笑道: “只等你登阳台入仙境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快乐人生了,嘻……” 一面那道姑低头去按机关,准备把牢门打开。 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立刻各将布巾洒上自己尿水,也顾不得脏的马上缠住自己口鼻。 也就在二人刚起来,那道姑才转身迎来,突然南宫年大喝一声,挥剑直欺而上,道姑一见,先是一怔,再看二人面上蒙上方巾,知道上当,但她还以为二人吃了迷神粉,必没有什么功力,见南宫年一剑劈来,她竟不让,拧腰偏头,横里一把想扣住南宫年的腕门呢,不料南宫年一剑劈空,早暴抬右足,“叭”的一声,正踢在道姑的腰眼上,那道姑嘤咛一声,撞在石墙上,当场被踢昏于地上。 邱太冲一见更不怠慢,跟手一剑,把道姑杀死。 突听一边那病恹恹的声音道: “原来二位俱有本事,快放我出去吧!” 邱太冲回手一剑,劈落一把大锁,只见一个双目深陷,满面菜色,形同骷髅青年,扶壁走山牢来,缓声道: “八月十五云遮月,我被诱到此地来,如今已不知太阳是圆的还是方的了。”也未见他说个“谢”字,缓缓跟在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身后走去。 南宫年仗剑直冲到正面这问大石室中,大床上正有三个赤裸裸的道姑和被而卧,两只大火盆中炭火可兴旺呢! 三个道姑一见南宫年三人走来,面无表情,一腔忿怒,手中握着宝剑,三个人也顾不了许多,立刻在床头抽出宝剑迎上去,连骂道: “不知好歹小子,看姑奶奶们饶得了你们!” 面对三个赤裸持剑女子,南宫年咬牙切齿,道: “你们真是不知羞耻为何物!”说着,手中剑笔直抖出,刹时凝成一束,冷芒眩灿中,就中“呛呛”连响,三把剑被他劈落两把。 一旁的邱太冲,心口狂跳,无法挥剑冲上,因为他想也未曾想过,会与三个赤身露体偏又美若天仙般的女子对杀,一时间,还真是面红耳赤! 也就在邱太冲无所是从的时候,南宫年已冲入三个道姑的包围中,只听南宫年怒声,道: “真是一群妖精!”流光一抹,激流似的一闪而过,带起蓬蓬鲜血,两个空手道姑,全都拦腰被斩,另一个持剑的,却“猴”的一声,立刻高声叫道: “大师兄快来呀!” 石门“卡卡”中,只见那个人妖手持长剑冲来,一面叫道: “怎么会让他们出来了?”说着早挥剑迎着邱太冲杀来,左手似是握了一把迷神粉,只是见二人全把口鼻捂起来,一时间还未曾出手。 邱太冲见这人穿了衣裳,面貌似女又似男的,大概就是南宫大哥说的人妖,不由冷冷骂道: “操那你,你怎么不男不女,是男又是女的,一样身体,两种折腾,今天遇上我邱太冲,合该你倒楣!” 却是那人妖也十分了得,手中宝剑也不劈更不砍,一溜的挽着剑花,尽想把捂在邱太冲脸上的面巾挑下,他甚至连一旁死的两个道姑看也不看一眼! 邱太冲不由大怒,龙泉剑运足十成功力,反手一剑,疾捷而又快速的斜劈人妖长驱直入一剑,就听“呛啷”一声脆响,人妖手中宝剑一折为二。 剑断,人妖已向石洞另一端跃去,邱太冲忙挥剑横拦,不料人妖抖手洒出一把迷神粉,转身就逃。 邱太冲仗着已有布巾蒙住口鼻,依然挥剑追去…… 就在一盏洞壁灯下面,人妖正要伸手去拉坠在灯下方的一根短棒,邱太冲早大喝一声,跃身平飞,身随剑,尤似一团云絮般扑人妖。于是,好难听一声凄厉惨叫,人妖双手捂着石壁,回头怨毒的望着邱太冲,道: “你……你!”缓缓的,双手向下滑落,似那种一剑洞穿前胸伤势,就算吕仙到来,也是活不成了! 这时南宫年却正在石室中追逐另一个赤裸道姑呢,邱太冲一见,又停下手来,不敢挥剑杀过去。 突见南宫年冷笑,道: “我突然发觉你这妖姑很怕死嘛!”边说,边举步向那道姑逼近…… 那道姑却突然跪在地上啼哭起来,而使得南宫年一怔! 邱太冲立刻抓了一件衣裳掷过去,道: “快穿起来!” 那道姑还真听话,立刻把衣裳急急的穿好,这才又对南宫年哀求道: “我等不知是两位剑侠到来,不是之处,还望网开一面,从此洗心革面,不再害人了。” 南宫年举“剑”不定,邱太冲望望南宫年道: “放了她吧,只要她从此洗心向善。” 就在二人正为地上跪的道姑难以下定决心的时候,不料斜刺里一把冷芒激闪长剑,“噗叱”一声,插入那道姑后心,一声极为尖锐的“哎呀”,把石洞震的回声不绝,那道姑在倒下去的时候,哀怨的望着那个形同槁木的青年人,却听青年喘息的道: “你们干我的骨髓,我就放了你的血,一报还一报,应不吃亏吧!” 原来那年青人不知何时,拾起地上一把宝剑,趁机一剑杀死那道姑,总算出了一口气! 走出地道! 三个人望望天,阳光十分微弱,但却刺的三人尽在眯眼,因为,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才知道阳光的可爱,就算是再刺眼,也是令人高兴的,你说呢! 雪,又在往地上下了。 西北风怒吼着甚至有些刺耳。 在这北方的大山里,十冻腊月天可真够人受的,骑马走在前面的南宫年,抖一抖披风上的雪花,以手捂嘴,高声对身后马上的邱太冲,道: “前面那个高高的,活像个公鸡头的高山,就是公鸡岭,大青河就在岭下面,赶着到那儿找到人,咱们再吃中饭,怎么样!” 大雪直往脸上落,冷风尽朝嘴巴灌,而使得邱太冲只能点点头而已。 两骑缓缓驰出一条山道,遥望远处,一条宽而长的大河,看上去大河如带,两岸白雪,偏就河水绿意昂然而清澈见底。 时已正午,天上虽然飘下的雪不大,但那细粒似的雪花,还是不停的下,而使得大青河上的渡船,虽然上面已经站了三个过渡的,渡船还是没有撑向对岸。 原来大青河上的渡船,撑过一次,大冷天不容易,所以总得等到有个十个八个客人时候,才能向对岸撑。 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到了河岸边,早见渡船上一个年轻大汉高声道: “喂,两匹马分两次船,你们哪个先上呢,要快呀!” 这时船尾有一黑汉,身上披着蓑衣,望向岸上,只是天正下雪,南宫年二人又披着护耳披肩帽子,身上裹着披风,所以就没有看清岸上两人来。 岸上的南宫年马缰绳交在邱太冲手中,独自一人到船上来,踩着踏脚石,南宫年跃上渡船,不料船尾那个黑汉早高声叫道∶“是你,南宫大侠!” 南宫年望过去,稍一思忖,已知这黑汉是在荆紫关那面认识的姓周的,不由惊喜,道: “原来周壮士也在此地,真是太好了!” 早听船头欲拔篙撑船的大汉哈哈笑道: “原来是自己人嘛,敢情好,只等我把客人送过对岸,咱们再畅饮几杯。” 那大汉也不再多说,更不再等客人,立刻拔篙撑船,往对岸,撑去…… 南宫年就在船上与周通对坐在船尾。 周通笑问南宫年,道: “南宫大侠怎么会找来此地,那与大侠同来的又是何人?” 南宫年一笑,道: “有句俗话,鼻子下面有个小北京,我只是认准大青河三字,然后一路问到此地。”一面望向岸边杵立的邱太冲,又道:“岸上是我的一位贤弟,他叫邱太冲,武功不错,人又忠诚,只是他身负血海深仇,正想请我那师妹出力相助呢!” 周通道: “只是女侠如今不在此地方。” 南宫年道: “你是如何到此地的,可知我那师妹去了哪里?” 周通哈哈一笑,道: “提起来,可热闹呢,我一路随女侠往大山里来,也遇了不少事情,其中一个月前火烧陀螺谷的事,最令我一生难忘……” 于是,周通就把协同景阳庄大破陀螺谷“阴阳麻面”的事,详细的对南宫年述说了一遍…… 这时候船因对岸没有客人,早又把船撑回岸边靠牢,撑船大汉把篙在船孔中稳住,双手在嘴巴上哈着热气,大踏步的走向船尾来,一面还高声对岸眼的邱太冲,道: “朋友,把马拴在石头上,上船来吧!” 邱太冲忙把两条缰绳挽在一块大石头上面,也跃上渡船,走向船尾。 “赛周仓”周通当即起身对撑船大汉,道: “这就是我常同你说的南宫侠,本事大,可不比咱那些粗把式,他是女侠师兄,是南方人,如今正要找女侠呢。”说着,又对南宫年道: “他叫牛大壮,原本不是撑船的,只因家乡闹灾荒,才在这大青河上混口饭吃!” 于是,南宫年又把邱太冲向二人介绍过,四个人这才挤着坐进渡船的小舱蓬下面。 牛大壮取出一个小瓦罐,里面还有半罐酒,面袋里倒出一堆落花生,四个人边喝着酒,边剥着花生吃,而使得南宫年与邱太冲觉着又是一番纯真情调。 几口酒下肚,各人当即坦诚把经过的事说了一遍,只是邱太冲的遭遇,又比牛大壮的更惨几分,不由骂道: “他娘的,邱家兄弟你放心,只等女侠答应你回南方找那群海盗,我牛大壮必也跟随你们前,看我牛大壮会饶得了他们!” 周通也慷慨激昂的道: “要去也有我周通一份,老子倒要看看,海盗与强盗哪个厉害。” 邱太冲好感动,北方大汉,全都是性情中人,当下忙抱拳谢道: “二位大力相助,邱太冲十分感激。” 牛大壮一拦,道: “兄弟,你千万别这样,你我遭遇,我心里十分明白,只等女侠转回来,一切由她的安排行事。” 南宫年当即问道: “我师妹现在去了何处?” 周通道: “一个多月前,我们来到此地,我留下来,她一个人往南阳而去,听她说,似乎要找南阳府衙捕头马长江,打听有关老红毛赤眉贼那帮土匪的情形,看样子她是想协助官府去对付老红毛那五六百人吧!” 牛大壮接道: “只是她去了一个多月,怎么不见任何消息传来,倒是真的令人怀念呢!”说着,他摸摸衣袋,又道: “上次她把周大哥送到我这儿来,临走还留下二十两银子,说是冬天天下大雪,怕过渡的人少,混不饱肚子,其实我这儿又不需吃什么大鱼大肉,每天啃几个杂和面馍就过一天,她留的这些银子,还真用不到呢!” 南宫年笑道: “天冷,多打些酒留在船上,不是也可以御御寒!” 这时牛大壮伸头望望外面,见两岸仍没有客人,这才站出舱来,道: “各位仁兄,看来今天过河的客人不多,咱们不如回转我那小茅屋去,升起火来,你们歇着,我替各位摊几张一窝丝油酥饼,再熬一锅小米稀饭,大青河的小鱼,我那儿还风干了一些,弄几条咱们下酒,油酥饼转着圈儿撕着吃,配上小米稀饭,先把身子暖和起来,各位看可好?” 牛大壮一说,周通早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的道: “牛家兄弟的手艺不错,我吃过他摊的油饼,可真不赖,等一歇二侠吃了就知道。” 南宫年笑道: “不用吃,单就听牛兄弟这么一说,就知道一定好吃,没话说,我二人这就先叨扰牛家兄弟一顿。” 四个人相继走下船来,交互把臂,跟着牛大壮走向他山边的那间小茅屋。 邱太冲把马牵在茅屋外的树下面,在屋后抱一堆稻草,堆在马匹前面,算是喂马了。 这一顿饭虽是没有大鱼大肉,可口小菜,但四个人全是胃口大开,油酥饼是不错,正应了那句老话,大饼抗饥,吃一顿能顶两顿,要不然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全双手抚摸肚皮,口中直打嗝呢! 看看天色,南宫年觉着时辰还早。 瞧瞧茅屋,又觉得这儿容不下四个人住。 于是南宫年问道: “牛家兄弟,从这大青河往南阳府去,该怎么个走法?” 牛大壮指着河对岸,道: “从对面大山往右拐,有条山路是通往鲁山的,再从鲁山去南阳,就近了。”他一顿之后,疑惑的问道: “南宫兄不会打算现在就去吧!” 南宫年笑笑道: “正有此意!” 牛大壮忙摇手道: “万万不可!” 邱太冲也有走意,忙问道: “为什么?” 牛大壮道: “从这儿到鲁山,路上不但难行,而且也得从一早赶路,直走到天黑才能到,如今这是下雪天,天又黑的早,只怕二位仁兄走不到一半,天就黑了,那时深山中遍地白花花一遍,万一走岔路,可就难办了!” 周通也道: “牛家兄弟说的不错,大雪天万一在深山中迷路,那可就太危险了。” 南宫年问道: “大青河附近有什么住宿地方?” 牛大壮哈哈一笑,道: “南宫兄不用为住的发愁,我这茅屋足可住两人,另外不要忘了,大青河上我还有一渡船,晚上我同周兄挤住在舱里面,一样睡的舒坦呢!” 邱太冲一笑,对南宫年道: “真是委屈他们二位了。” 牛大壮道: “邱家兄弟这么说就见外了,咱们都是女侠朋友,不要说是住,就算叫我送,我也毫不犹虑的双手送给二位。” 荒野河岸边,有些东西甚不方便,即算是点的油灯,也得省着点,大冷的天,天一黑人们就钻进被窝,牛大壮四个人也在天一黑,茅屋内替南宫年升起一堆柴火,这才同周通二人挤到小渡船上睡下来。 这天夜里,风雪似乎够大的,因为第二天一早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起来后,茅屋外面已下一尺多厚的雪,披在马背上的毛毯上面,全都是一层白雪。 牛大壮把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连马送过大青河,周通把二人送了一程,临分手,南宫年塞了一锭银子给周通道: “周兄,留着打酒喝,只要我们回转南方,一定会来请两位肋一臂之力的。” 周通一笑接过银子,道: “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我就在大青河上等二位。” 从大青河往鲁山,全是走山道,不过多一半翻过一座山后,会走上一长段山涧碎石道,为了紧赶路,二人只要山道稍平,即拍马快赶,过午不久,距离鲁山已不过三十里之遥了。 这时一大片翠绿竹园,上面覆了点点白雪,竹园正面山道旁,有着一间大草房,细看草屋正门内,当中放了一张旧木桌子,一只筷子筒拢在中央,光景可不正是个野铺子。 邱太冲见是小饭铺,当即对南宫年道: “一路过来,五六里未见人烟,能在这儿看到这家小饭铺,也真是不容易,正可以填饱肚了呢。” 南宫年也笑道: “是该吃饭了。”说着,二人把马拴在茅屋外面,正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灰发老婆婆,双手托着一个小火炉,走在门口,一见是两个年轻人,先是一怔,当下身转回大茅屋后面,那儿有一间小茅屋,只见她匆匆进去,不久才急急忙忙出来,只见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已坐在那张方桌上了。 老太婆手提了火炉子笑着走来,边问道: “二位可是要吃些什么?” 南宫年这才看清老太婆模样,只见她年过五十,满面松马肉向下,两只眼角有些烂,好长的鹰钩鼻子下面一张憋嘴巴,身材不比南宫年低,头上包个大发包,棉袄棉裤似裹在身上一张棉被,露在外面的双手显露出一根根青筋,显然这老太婆力气大。 茅屋里,靠山墙边有个锅灶,灶上的蒸笼还在冒热气。 南宫年当即对老太婆道: “你们这儿住着别的人没有?” “怎么没有,我丈夫还有儿子。” 邱太冲道: “你们这有什么吃的,可先拿来,吃完我们还得赶路呢!” 老婆婆也不多说,当即走到锅灶旁,伸手打开笼盖,一边取过一个盘子,就在笼内抓了一盘包子送到桌上,两手一拢,笑眯眯的望着二人。 南宫年咬了一口,发觉是肉包子,不由笑道: “想不到在荒山里还有肉包子可吃,真是难得。”邱太冲边吃边笑问道: “老太太,你丈夫同你儿子呢?” “他们去打猎了。” 不料在就邱太冲正吃到第五个肉包子时候,口中一声脆响,忙吐出来一看,不由惊问道: “这是什么?” 不等南宫年细看,老太婆一把抢过来,发现是个指甲,不由笑道: “前日捉兔,昨日猎狐,是我儿子不小心,才把狐爪也剁在肉馅里了。”说着,老太婆迈步走到茅屋外面,只是往远处看不停,更看着门外两匹骏马,急的直跺脚…… 这时南宫年似已吃饱,独自往茅屋后面走去,连问道: “老妈妈,你们这儿的厕所在哪儿?” “什么厕所,我听不懂?” 邱太冲也站起身来,笑道: “就是北方人说的茅坑。” 老太婆不高兴的道: “茅坑就是茅坑,偏就说什么厕所,告诉二位,我这没有,拉屎屙尿外边地方大着呢!” 南宫年本就要走向后面,眼看着就要走向后面小茅屋,一听老太婆的话,他又走回来,对邱太冲道: “走吧,咱们赶一段路,打个适当地方再方便吧!” 于是,二人放了一些碎银子,这才拉马往鲁山方向驰去。 然而,这时候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再也想不到,就在那间小茅屋里竟然有一个人,那个人也正是他们要找的黑牡丹,而小屋内黑牡丹早听出外面有了客人,但她也想不到客人竟是师兄南宫年,只是这时候的黑牡丹可惨了呢…… 那间小茅屋中,钉了一个好大好厚的案板,黑牡丹正被四条牛筋,把手脚牢牢的拴在这个案板上,连头发也紧紧拴着,嘴巴也被老太婆狠狠的塞了一块布巾,光景就是等着挨宰了。 南宫年二人吃着说着,黑牡丹早已听到,只是她却无法引起二人的注意,甚至南宫年到了小茅屋外,她也只是干着急…… 于是,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的马蹄声,带走了黑牡丹唯一的希望,她怎么会碰上这种山穷水尽的霉事…… 绕向正面半山峰,老太婆却在茅屋外手上掂着南宫年的包子钱,口中喃喃道: “多可惜呀,那么两匹壮健的大马,可是我的阿彪不在,否则,嘿……” 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翻过一座荒岭,顺着积雪山道进入一座老林中,如今这座荒林不再是葱绿一片,而上面是满树银花,就在这荒林中,南宫年对邱太冲道: “我得找个地方先方便一下!” 不料邱太冲却先翻下身,抚着肚皮,道: “南宫大哥,咱们吃的包子不对劲吧,我的肚子有些怪怪的。” 南宫年笑道: “准是吃多了,听人常说,肚子痛屎憋的,头痛是鬼捏的,干脆咱二人各找地方,把肚子松散松散吧!” 二人各自找了个石堆处,两匹马就拴在山径道旁树干上,南宫年特别对邱太冲道: 兄弟,可得快一点,咱们还有二十多里路要赶呢!” 两个人正在松散肚皮呢,不料老林中突然发出“哗哗”怪声来,这时邱太冲正在准备起身呢,闻听怪声,反倒不急着站起来,只把个头向上伸,双目极力向发声处望。 不料南宫年突然叫道: “咦!” 邱太冲长身而起,一闪到了南宫年身侧,道: “大哥看到什么了?” 南宫年道: “难道这荒林中有怪兽不成?” “你看到什么样的东西?” “一团黑影,一闪而没。” 二人正说着呢,突见从密林中冲出一头黑驴,直奔到两匹马地方,引得两马一阵跳动。 南宫年见是黑驴,心中大吃一惊,急忙跑过去,心中更是吃惊,因为那黑驴背上黑色鞍子还整齐的系着,可不正是师妹黑牡丹的坐骑。 邱太冲见南宫年一脸惊悸之色,不由问道: “南宫大哥,你的脸色很难看。” 不料南宫年突然狂叫道: “师妹!师妹!”他全身激动,声音高吭,震得枝上积雪纷纷下落不停,一面狂奔向林深处,不料冲出不到二十丈,已是无下脚之地。 邱太冲随后追来,道: “难道那头黑驴是女侠的坐骑?” 南宫年双手握拳,尽向密林中遥看,连回道: “是的,这头黑驴我在荆紫关见过的,是我师妹黑牡丹坐骑,只不知她人到什么地方了!” 于是邱太冲也帮着四下看,却是一点影子也没有。 其实二人哪里会知道,女侠已被捆缚在砧板上,这时就等着被分割成块肉呢! 南宫年正心焦如焚的时候,邱太冲灵机一动,对南宫年道: “南宫大哥,不如我们骑在马上,看这黑驴是否跟着我们走,它要跟着走去,这证明它是饿了,只想跟我们找吃的,那么女侠的形踪,我二人可得多思虑了,如果它站着不动,望着我二人离去,这将说明它是来找救兵的,那样子,我们就跟着它找去,也许就会找到女侠的。” 南宫年点头道: “何妨一试。” 于是,二人双双坐在马背上,缓缓朝往鲁山方向驰去,不料黑驴却在原地刨蹄低喘,小尾巴摇个不停…… 邱太冲南宫年道: “快,咱们回头骑去!” 二人这里调转马头,小黑驴调头就跑,而且越跑越快,山道上的积雪与碎石,被它溅起片片…… 不旋踵间…人又翻过山岭,下面山道的那个大茅屋立刻现在眼前。 小黑驴向茅屋前冲去,南宫年却叫住邱太冲,道: “兄弟,我突然觉得这家小野店有问题,咱们不要骑马过去,快把马藏起来,再摸过去。” 邱太冲点头,二人立刻把马拴在荒林凹处,背着宝剑,直扑向茅屋而去。 就在二人距离茅屋尚有十丈左右的时候,突听茅屋内一声尖叫,道: “快来呀,小黑驴回来了!” 只见那个大个子老太婆,依旧手上抱着小火炉,大步冲出屋来,只听她口中还不停的“吁!吁!”试想想伸手去抚摸小黑驴,不料小黑驴突然一侧身,后蹄上翻,“叭”的一声,把老太婆手上火炉踢翻地上。 老太婆才骂了一声: “畜牲!”早见由茅屋右走出两个男人来,二人穿着老棉衣,脖子上挂着狼皮,手中各握着一把牛耳尖刀,好像是在准备宰杀什么似的! 只见先走出来的是个年青汉子,戴着一顶翻毛棉帽子,大眼大嘴,只是鼻子小了些,好像大板脸上放的一个红枣,颔下一把粗胡叉子,见了小黑驴,不由哈哈笑道: “好家伙,你小子刚才发野性,究竟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害得马大爷满山穷找。” 这时后面的男子似乎是个老者,却也生得十分魁梧,绕腮大胡子已是灰白掺杂,大鼻孔下面还在流清鼻涕,只见他向小黑驴后面,叫道: “慢慢上,可别吓跑它了!”一面口中不停“吁!窝!”好像在安慰似的,慢慢向小黑驴挨近。 这时年老的手抚小黑驴,笑道: “这头驴还真不赖,怕得值上个五七两银子的。” 老太婆抿嘴笑道: “这往后咱们彪儿上城里买粮食,也不用背的了。” 哈哈一笑,年轻的道: “我倒想把它宰了,也好大吃一顿呢!” “可惜可惜,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年老的开始去卸下驴背上的鞍子,就听老太婆道: “这事我来办,你二人快去后屋剁肉了。” 不料就见那年轻的笑道: “妈,那么美的姑娘,你真的没法子劝她当儿子老婆?” 老太婆怒道: “阿彪,你就省省力吧,那个女子可是有本事的,再说她绝不会看上你这粗汉子,单她那把剑,就知道她一定杀过人,如果不是你用药迷倒她,怕被杀的不是她,而是咱们一家三口人了。” 叫阿彪的年轻人道: “妈,你再试一试嘛!” 老太婆大怒,骂道: “没出息的东西,我不是为你去说了吗,却招来一脸吐沫星子,气得我当时就想把她宰了,却是你……” 老头也立刻道: “阿彪,听你妈的话准错不了,没听人常说吗,龙配龙,凤配凤,咯蚤配臭虫,鱼嫁鱼,虾嫁虾,乌龟配王八,就算她答应嫁给你,爹还真的不放心她有什么阴谋呢!” 马彪一听,咬着牙道: “好吧!咱们进去,由我自己问她,她若答应便罢,否则,由我操刀,看我不把她零碎才怪呢!” 老太婆嘻的露出满嘴零散大牙,道: “这才是我们马家的好儿子呢!” 于是,父子二人立刻握刀又进去后面山边小茅屋,就见马彪把牛耳尖刀在平躺的黑牡丹脸上舞弄着,边又低声问道: “姑娘,我马彪可是真心喜欢你的,要不然你早就没命了,如果你跟我过日子,我给你最一次机会,你只要点点头就成了。” 黑牡丹心欲碎,愤怒的目芒直逼马彪,早听一旁的老头沉声道: “儿子,开刀吧,她是吃了称锤铁了心,你就别再费心思了,她要是答应,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马彪一咬牙,沉喝道: “有人说,好死不如赖活,难道我马彪真的不值得你一顾吗?你既无情于我,我马彪也不要你‘好死’,咱们慢慢的玩,零碎的割,不过在割之前,我得先好生折腾折腾你!”一面示意一旁老者又道:“爹,你先出去,这玩意儿作老子的可不作兴看!” 老者拍拍一脸发青的黑牡丹,笑道: “让我儿子先乐哈一阵子,倒是可以的,哈……” 老者提着牛耳尖刀走出小茅屋,边对儿子马彪道: “看你那副猴急样子!” 老者走出小茅屋,顺手还把木门带上,他还未走两步,突听黑牡丹叫道: “无耻之徒,你想干什么?” 马彪边脱棉裤,边冷笑道: “长久夫妻你不干,短暂鸳鸯总也行吧!” 突听黑牡丹狂叫道: “你敢!” 也就在这时候,突然蓬的一声,走到大茅屋的老者一怔,但旋即呵呵一笑,走到屋外面去同老伴欣赏黑牡丹的那头黑驴了。 但他再也想不到,就在那“蓬”中,小茅屋里出了事,一个人影,不及推窗,和身撞破窗户冲进来! 马彪才脱完裤子,正要去撕扯黑牡丹的衣裤呢,突见人影一闪,小茅屋右冲进一个人来,他吃惊的回头看,不料寒光一闪,冷芒飞旋如电,他才“啊”了半声,人头已落在地上! 虽然他只“啊”了半声,但也足够大茅前面的老俩口乐哈的,因为他二老还真以为儿子在兴头上发出来的痛快反应呢! 阴暗的小茅屋中黑牡丹看的真切,那不正是师兄南宫年吗,于是,黑牡丹眼眶中聚满了泪光: “师兄!”南宫年咬牙“格格”响,宝剑挥洒如弄云飞龙般,“唰唰唰”立把拴在黑牡丹四脚与头发上的牛筋挑断。 只是一时间,黑牡丹仍然行动难以自如,这时又见邱太冲自后面破窗跃进来,而使得黑牡丹一惊。 南宫年道: “邱贤弟,快些来见过女侠,这是我师妹黑牡丹。” 黑牡丹有些狼狈,但也点头含笑。 又听南宫年道: “他叫邱太冲,也是由南方来的。” 不料这时外面有了足声,南宫年一打手势,邱太冲立刻仗剑守在门后,而黑牡丹也在一揉之后坐在那个不知杀过多少人的砧板上,冷冷的望着门口…… 却听门外老者笑骂道: “儿子呀,玩玩就成了,可别贪啊,没听人常说,包是刮骨钢刀,浅尝即止,多了可是要命呢!” 小茅屋中没有回声,老者不耐的又道: “到底完事没有?” 又是一阵沉默,老者怒道: “那我可要进来了。”说着伸手推开木门。 老者才走入小茅屋,突见黑牡丹坐在砧板上面无表情,再向地上一看,发觉儿子马彪头肩分裂,倒在地上,不由一挥手中牛耳尖刀,骂道: “奶奶的!”纵身向黑牡丹冲去…… 老者才把身子跃起,门后面邱太冲的三尺龙泉呼啸着闪耀出璀璨霞光,“咻”声中,半空中的老者已拦腰被劈成两段,他那颗头与右手尖刀,正落在黑牡丹面前。 另一旁,南宫年急忙闪出来,手扶黑牡丹道: “师妹,咱们出去吧!” 黑牡丹手指墙边两个大罐子,道: “师兄,你们知道那两个罐子吗?”黑牡丹边往地上站,边低声道:“那是装人肉的,他们把人剁了以后,就腌在那两个坛子里,我今不是二位及时赶来,难免也是那坛中肉了。” 邱太冲反应最快,当即叫道: “哎呀不好,南宫大哥同我吃的包子,必也是人肉包子了,啊……” 南宫年一剑挥去,把老者人头劈落,连骂道: “可恶!” 就在这时候,茅屋前面的老太婆边说着,也走到后面来,道: “你父子俩怎么啦,可是老的也动了邪念不成,我得来看看。”她推门一看,见茅屋中三个人,丈夫儿子全惨死地上,不由破口骂道: “哪里来的狗日的,不是早走了吗,为何又偷偷的来逞凶!看老娘饶得了你们!” 黑牡丹冷笑,道: “老贼婆,你该上路了,你丈夫同儿子如今正被一群屈死鬼纠缠索命呢,难道你不去帮他二人一把!” 老太婆骂道: “臭丫头,我早知道你不好惹,一早我叫我儿子宰了你完事,却是你那美色,令我儿子着迷,如今你既然被这两个该死的畜牲救了,敢不敢同老娘放手一搏!” 黑牡丹冷笑道: “拿来!” 老太婆怒道: “拿什么?” 我的行李包裹呀,还有我的剑呢!”老太婆骂道: “鬼丫头,你只要放倒老娘,这里一切全是你的了。”说着正要走出去,却不料横里劈来一剑,老太婆大出意料的不及躲闪,生被邱太冲斩死当场。 只听邱太冲道: “谁还有心情同她去拳来脚往的比划个没完没了的。” 黑牡丹微笑,道: “这老太婆可鬼着呢,如果我猜的错,她必是想去取她儿子的迷药之类,想一举再把我们三人擒住呢!” 三人走到前面,仔细的搜索屋内,除了黑牡丹的包袱外,还真找到不少金银宝物,知道全是谋财害命得来的,南宫年立刻找个布包,把这些金银全收起来。 这时邱太冲见灶上热腾腾,笼里全是包子,一时间心中真的在作呕不止。 大茅屋外面,小黑驴一见黑牡丹走出来,不由低叫一声,四蹄尽在地上刨个不停,黑牡丹出得大茅屋,望望天空,道: “这时候只有折回鲁山去了,天还在落着雪呢!”一面抚摸着小黑驴,边又道:“回到鲁山,我得听听师兄二人是怎么那般巧的来到这里的。” 南宫年也笑道: “我也正要听一听师妹是怎么落入贼人手中呢!” 这时邱太冲早在茅屋打翻锅灶,而使得茅屋燃烧起来,他急忙走出茅屋。 于是三人跨上坐骑向鲁山驰去。 山上,三人快要绕过山峰的时候,回头只见大茅屋熊熊烈焰冲天,虽下雪也难挡火势,真的是烧去一堆罪孽,宁不令人叹息! 鲁山在南阳西北,正是伏牛山南面,从那里四下看,高山峻岭,回峰千刃,波浪似的层恋叠嶂,气象万千,而鲁山似被群山所包围一般,真正是一个小山城。 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在深山野店救了黑牡丹以后,三个人立刻顶风冒雪的又回到了鲁山来。 要知道这鲁山地方,由于附近高山,所以不少人家每年均在山上饲养山蚕,一到盛季,满山遍野全是手指头大小的山蚕,爬的满山满树,十分壮观,山上长工们不断挥着长皮鞭挥的“叭叭”响不停,以驱赶天上飞的苍鹰,如今已严冬,山上覆着积雪,另是一番气象。 三人策马到了鲁山北关一家客店下马,听黑牡丹说,她昨夜就在这家店中过夜的,南宫年抬头看,见一块木雕招牌贴着门边挂着,上面写着:“朱家客店”,想来这这店掌柜的必然姓朱了。 天已经黑下来了,风雪也更加大,朱家客店的两扇木门全关的紧紧的,附近店铺住家也都是紧闭门扉,光景是全蹲在家中火盆边烤火喝汤(吃晚饭)了。 邱太冲把马缰交在南宫年手上,自己登上台阶拍门……就听门内有人问道: “谁呀,这般大雪天!”说着两扇门开一边,也只是伸个头出来。 一看来了客人,外面冷风又大,两扇木门全开了,只见那小二把衣领翻高,急步走出店来,道: “哟,姑娘不是早就入山了吗,可是山里风雪大,又折回来了!”边说着,接过黑牡月手中缰绳,又道:“姑娘,一回生二回熟,你昨晚住的那间房仍然空着呢!” 这家朱家客店的马厩不大,只是要拉牲口上槽,必得经过前面客堂,所以小二对南宫年也打了声招呼,这才先把黑牡丹的黑驴牵向后院,顺序又把两匹马也牵入后面。 天寒地冻,小二除了叫马厩的人为牲口加料外,早领着南宫年三人来到西面一排厢房,其中一间黑牡丹住过,紧接的一间,就由南宫年与邱太冲共住。 冷天客店生意十分清淡,店小二忙着为两间客房送上两盆火,提上茶水,南宫年要了许多酒菜,准备在房间中同师妹畅谈呢! 黑牡丹自从一大早离开这家店的时候吃了些东西,直到现在未进饮食,而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却装满一肚皮的人肉包子,心里也着实恶心。 这时虽是客店,但已是三室生暖,黑牡丹先就举杯向南宫年道: “算起来师兄已经救了我两次命,难道这会是上天的巧妙安排,但无论如何,我得谢你再次救我之恩。” 南宫年一笑,道: “师妹这样说可就见外了,像这种事不要说是师妹,就算任何人,我南宫年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倒是这第一杯酒,算是替师妹压惊吧!” 三人一齐微笑,把酒喝干,邱太冲为各人斟酒,黑牡丹当即问道: “几月不见,师兄怎么会找来了,要知我原以为师兄会明年春暖花开时节才会找来呢?” 南宫年道: “那天我带船回到南方,过没多久,我把事情安排妥当,禀明家父母,遂先普陀拜见我师一心禅师,师爷遂又对我说了一些有关一澄师叔的事情,且又在普陀山上住了一段,这才又返回象山湾,不料在海上遇到邱家兄弟,看他一人跌坐在一只小船上,知他是在海上遇了大风吹来的,这才一同上到我的船上来……” 他说至此,看了面色凄苦的邱太冲一眼,立刻举起杯来又道:“来,咱们喝酒,边吃边谈……” 黑牡丹望望一旁的邱太冲,发觉这年轻人有些木讷,但她哪里知道邱太冲心中的愁苦! 这时南宫年才又接道: “我把邱贤弟救到我的船上,谈话中知道他为什么会漂浮在大海上的原因,那相似是令人十分痛心的事,因为邱贤弟的家远在洞头岛上,距离象山数百里,就算坐上大船,也得驶上两天的,他被暴风吹来舟山,那是因为他在洞头岛上的家,遭遇了海盗,而且……” 南宫年详细的把邱太冲的家遭不幸,对黑牡丹说了遍,直把个女侠气得脸煞白! 邱太冲早已以巾拭泪,双肩耸动不已! 三人一阵忿怒的沉默以后,黑牡丹缓声问道: “如今南面海上必定风浪很大,海盗们必然早躲在某个岛上不出来,咱们找去,徒然枉费时间,眼下邱家兄弟的心情,我最了解,不过事情既然发生,大仇必定是要报的,只是必得慎密思虑一番,再说海盗绝不会只有一股,咱们如何去侦知杀害邱兄弟一家的那股海盗?” 邱太冲边拭泪,沉声悲愤的道: “若要打探那股海盗应不太难,因为那艘三桅船我一看便知,再说那海盗的两个头子,他们的姓名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黑牡丹兴奋的道: “你既识得大船,又知海盗姓名,这就不难找到他们,只要咱们在那附近海面用点心思,必能引他们露面,只不知那盗魁叫什么名字?” 邱太冲道: “一个叫宫雄,一个叫文通。” 黑牡丹一听,几乎是跳着站起来的,她手上的筷子“叭”的一声砸在桌面上,道: “你说他叫什么?” 邱太冲一怔,道: “宫雄与文通。” 凄厉一声冷笑,黑牡丹自语道: “真正是老天有眼,任你躲到天涯海角,还是有被我找到的一天!” 女侠黑牡丹闻听大海盗竟然是宫雄,突然愤怒而不能自己的道: “宫雄这贼子,我还以为他窝藏在这伏牛山区呢,原来他溜去南方当海盗了。” 南宫年急问道: “师妹也知道此人?” 黑牡丹缓缓坐下来,道: “宫雄这贼子是孟津人,自幼生长在黄河岸,所以他的水性不错,也许他就以他的水上功夫,才到南方横行在海面上的。 邱太冲道: “既然女侠也识得此獠,还望协助一臂之力,邱太冲感激不尽。” 黑牡丹道: “快不要这么说,既然知道宫雄在浙海沉岸为盗,邱兄弟不说,我也会找去的。” 邱太冲一听,当真是涕零,眼眶充满感激热泪…… 南宫年道: “若找宫雄只等到了南方,我必找一大的快船,也好在海上找那姓宫的。” 黑牡丹道: “未去以前,我还正有事要办呢!” 南宫年当即道:“有事我们大家协同一致,不知师妹要办些什么事。” 黑牡丹道: “本来我这次遇险,几乎死在山中,原也是为了这件事,如果不是这件事,我已回洛西百花山圣心庵同师父她老人家过了年才来呢!” 南宫年当即问道: “师妹这事一定很急,究竟是如何被马彪父子几乎害死,还请师妹明告!” 几个人举杯对饮之后,黑牡丹这才慢慢道出另一段曲折离奇的事情来…… 黑牡丹离开大青河渡口的时候,周通不愿上南阳府吃粮当差,自顾暂时留住大青河与牛大壮在一起,所以黑牡丹一个人赶着先到南阳府,因为心中一直未曾忘记赤眉镇附近罗汉岭上的赤眉贼,只因这老红毛赤眉贼,已有五六百人,加以罗汉岭与老爷岭相距不到一百五十里,一旦两处土匪连成气,事情就难办了。 黑牡丹到了南阳府,住在西城内的悦来客栈,无意间碰到“南阳周郎”方长仁,方长仁心存感激,一定要黑牡丹到方家集他家去住几天。 “前次野猪林你救了我的命,还没得谢呢,女侠就走了,这次无论如何也得给我方长仁一次机会。” 武侠屋扫瞄 ycalex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八章 黑店遇险 黑牡丹笑笑道: “我这次来是为了上次曾向府台大人言及围剿赤眉贼的事,不知事情准备得如何,眼看着冬天就到了,一旦下起大雪,事情就难办,到府上去住几天可以,也得等我会见了府台大人,或者捕头马长江以后再说。” 方长仁道: “自从上次女侠协助,一举把赤眉贼手下十多人杀死在野猪林以后,这两月来再也没听到那帮土匪向这一带骚扰,有人传说可能是要往北面流窜呢!” 黑牡丹道: “我就担心那几个恶魔再连成一气!” 方长仁当即道: “既然女侠抱着仁爱之心,我方长仁自然要为你女侠前驱,只等我回家叨拾一下,立刻来与女侠会合。” 黑牡丹一笑,道: “事情还没有那般急,我得先见了马捕头以后,才能决定,不然,他们没有行动,我们自也无法协助的!” 方长仁当即道: “既然女侠这般说,不如我前往府衙一趟,把马捕头请到这里来,大家说起话来也方便。” 黑牡丹点头道: “这样最好,那就有劳方仁兄了。” 方长仁立刻交待掌柜的,好生侍候女侠,自己这才急急赶往南阳府衙。 就在女侠黑牡丹刚刚梳洗已毕,正准备客堂吃晚呢,早见方长仁领了两个人到来,这两个人掌柜的全得巴结,因为一个是府衙捕头马长江,另一个则是府衙文案,家住凤凰沟的于柏年。 有这二人出现,悦来客栈的大掌柜早哈腰低头的把三个人领进黑牡丹房间。 看到马长江,黑牡丹并不意外,但是见到几个月不见的于柏年,女侠黑牡丹真是惊喜交集,因为那个原本要吊死在夕阳山大柿子树下面的于柏年,在娇妻惨死之后,真的重新站起来了,而且就在府台大人的挑选中,当了府衙文案,算得是否极泰来,重见容光焕发。 就在黑牡丹笑意昂扬中,于柏年一撩衣袍前摆,单膝向地上跪去,早被黑牡丹一手阻住道: “于先生这是干什么,快不要这样!”于柏年诚意的道: “大恩不言谢,我于柏年心中一炉香,常为女侠点头呢,这次能再见侠驾,也是府台大人派我的,因为这位方仁兄说女侠已到南阳,这才特命我与捕头二人前来接女侠过府一聚的。” 捕头马长江也抱拳笑道: “自从上次女侠大力协助以后,马长江心中不只是感激,也令人佩服,难得又见女侠到来,快请到府衙一聚,大人还在恭候呢!” 黑牡丹道: “真不敢当,既然二位这么说,我就同二位去府衙一趟,方仁兄可愿同行?” 方长仁自是高兴,于是四个人缓缓走出悦来客栈,直往南阳府衙走去。 又在府衙后堂上,府台大人这次摆下的筵席甚丰富,因为这次坐在酒席筵上的,除了黑牡丹、方长仁、马捕头以及于柏年外,另外还有位年约五旬的师父,不过最令黑牡丹奇怪的,是府台大人的夫人与两位公子全在座。 酒宴上,府台大人的夫人直视着黑牡丹看不停,更不断的盘问黑牡丹的家世,但黑牡丹也只是告诉老夫人,自己的家在洛阳附近花家庄,家中已无人了。 老夫人听了也只是唏嘘一阵。 黑牡丹并未在意,当即在席上向府台大人道: “前次民女在此,府台大人示下,将要派兵围剿那红毛子赤眉贼,这事已有几月,不知现在如何了。” 府台大人道: “就在女侠走后不久,我曾约谈赵守备,他说的似也有道理,因为南阳府辖宛西十一县,兵荒马乱不只一个赤眉贼,而他的官兵只不过上千人,一旦有所损失,补充不易,只要他们不走出大山,只等明年奏,赵守备的兵员扩充到三千人马,到时候他必亲率大军,扫平各处土匪。” 黑牡丹一听,心中似是不悦,但这是官家事,自不便多所干涉,也就不再多言。 席上,大家对黑牡丹自是歌颂有加,但已引不起黑牡丹的高兴。 坐在府台夫人一旁的两位公子,却对黑牡丹仰慕至极,二人相继向黑牡丹举杯敬酒,看得府台大人呵呵笑…… 酒席尚未完呢,府台大人早吩咐捕头马长江,着人去客栈把黑牡丹的行李坐骑牵回府衙,黑牡丹拦之不及,也就随遇而安了。 黑牡丹在府衙住下来,完全是府台大人的盛意难却,那南阳府衙后院有一花园,园中花草树木却因霜寒,百枯花凋落,只是几十株梅树已是含苞待放,树影横斜,暗香已在浮动,只等大雪纷飞时候,腊花就傲寒而盛开了。 黑牡丹站在一座小阁中,凭栏观看,心神浮动而不以自己,因为这比起花家庄中的花魁牡丹来,可就不可同日而语,再说那儿终究是自己的家,如今已是荒废一片了。 黑牡丹正在沉思呢,忽然有脚步声走来,回头看,乃是府台大人的大公子来了,他身穿紫色马褂,天蓝长衫,净光发亮的缎面鞋,左手撩起前摆,缓缓走进小阁中,一面浅笑道: “姑娘一人在此赏花,雅兴不浅,是否觉得寂寞?” 黑牡丹不假词色的道: “随便走走,也没有什么,谈不到寂寞不寂寞。” 微微一笑,大公子道: “上次听马捕头说,姑娘好本事,横剑杀贼,勇冠三军,实在令人佩服,当时未见姑娘面,以为姑娘必是高头大马,孔武有力的庄稼汉呢,不料昨日一见,发现姑娘华容婀娜,婉峦多姿,玉洁冰清,美若天仙一般,实难令人相信姑娘会有万夫莫敌之勇,义薄云天之气!怎不令人打从心里佩服!” 黑牡丹一笑,道: “大公子真会说话,这么好听的词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说明公子家学渊源,非比寻常之辈。” 大公子微笑道: “舞文弄墨,稍知一二,若论武功,我可一筹莫展了,所以很想跟姑娘学几招呢!” “武功一途,非一蹴而成,不是想学就可以的!” 大公子似是发现女侠不假词色,当即试探的道: “我是久慕芳名,难得期盼女侠重临,也算是缘份,姑娘何需客气!” 黑牡丹发觉这大公子的心意不正,再想想昨夜酒席上的情景,心中冷笑,但表面却道: “等过了今日再说吧!” 于是,大公子又陪黑牡丹站了一会儿,黑牡丹藉说有些累,自回客房去了。 当天晚上,女侠要到府台大人房中向府台夫妇二人辞行呢,突然听得房里面有人说话,黑牡丹缓缓停住,只听里面老夫人道: “老爷,咱们两个儿子全都喜欢她,白天时候老大已迫不及待的找去献慇勤了,我知道你也十分喜欢这女子,可是你不能忘了,她那一身黑漆漆的打扮,给人的印象是冷若冰霜,谁敢轻易接近?如果她成了咱们媳妇,她会听话的来侍候咱们二老?她可是玩刀杀人的女子,她再艳若桃李,美若天仙,我也不愿做她的婆婆的!” 黑牡丹一听,心想,这不明明在说自己吗,真是令人可笑,突然听知府大人道: “你真是妇人之见,古时执干戈以维神稷的女子不是没有,她一个女儿家,形单影只,如果她真能答应走入咱们家门,我倒觉着求之不得呢!” 突又听老夫人道: “万万不可,她虽家住洛阳附近花家庄,可是她如今已没亲人,孤女一个,这种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怎可以去结!” 知府大人一叹,道: “失之交臂,遗终身,我总觉此女难求,唉……” 黑牡丹未再听下去,因为她这时候哪还有谈论终身的时间,再说她已是江湖女儿,绝不会嫁给庸庸碌碌之辈的。 只是二天一早,黑牡丹向知府大人辞行,却又被知府坚留下来,因为知府为了讨剿赤眉贼,对守备商议明年春天何时发兵,等得到确切回音,还得请女侠赶来协助呢! 其实黑牡丹心中明白,这不过是知府大人用心良苦,想给自己儿子制造机会罢了。 黑牡丹就在府衙后掌客室住下来,除了每日与老夫人表面应付几句外,那知府的两位公子,各凭本事,对黑牡丹大献慇勤,而今黑牡丹穷于应付。 黑牡丹为了早日离开南阳知府衙门,夜里独自在想,不觉想到白河方集的方长仁,何不藉故去找方长仁商量,他被人称为“南阳周郎”,虽不及诸葛亮,但应付这种事,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就在二天中午,黑牡丹向府台大人言及要找方集的方长仁,因为方长仁也是侠义中人,有些事情正要找方长仁去商议,晚上一定会赶回府衙的。 知府大人正想叫大儿子陪同黑牡丹一同前往呢,不料黑牡丹忙道: “商量破贼之计,大公子去不太合适,今晚我一定回来便是,指望着守备早日把破贼日期定下来,我也好琢磨着提前赶来。” 于是府台大人立刻着人把女侠黑驴牵出来,见女侠未带包裹,这才放心的让黑牡丹出衙而去。 顺着白河一路往北,黑牡丹见人就问,五十多里地,不到两个时辰,已来到方集,她敲开方家大门的时候,方长仁正在院子里打拳呢。 要知方长仁也是嵩山少林的俗家弟子,论武功,方长仁在这一带应首屈一指。 方长仁见黑牡丹亲自到来,惊喜之余,早高声叫道: “红秀!红秀!有贵客来了,你快出来迎接呀!”一面早走上前去,把黑牡丹的坐骑牵进院子里。 不旋踵间,早见红影一闪,方长仁的娇妻丁红秀已自房中走出来,见是女侠黑牡丹,早笑迎上前来道: “早盼晚盼的,终于把恩人大姐给盼到了,快进屋里坐。”说着双手挽着黑牡丹,二人并肩进入房里。 方长仁拴好黑驴,也急忙走来,丁红秀赶着去厨房叨拾酒菜,夫妇二人十分诚意殷殷招待。 酒席上,黑牡丹把自己无法遽尔离开府衙,以及府台大人一家对她的各怀不同阴谋,说了一遍,最后黑牡丹道: “我到你这儿来,是为了谋一良策,素闻方仁兄有‘南阳周郎’之誉,你看我该如何离去为好?”说完一叹,又道:“到你这里,来回上百里,晚上还得赶回府衙呢!” 丁红秀急道: “哪怎么可行,来了最少也要住上十天半月的,我不会放你走的。” 方长仁也道: “是呀,哪能这般的厚此薄彼,这不公平吧!” 黑牡丹一笑,道: “你我江湖中人,何需留恋短暂时光,再说马上要下大雪了,我得赶着进山一行,然后赶回洛阳过冬呢!” 方长仁点头,道: “说的也是,不过今日难以放你回去,若想一良策,我得稍作思虑,必要女侠走的光明磊磊,而又使得知府等一家人无话可说才行!” 黑牡丹点头,道: “好,我就看你的良策妙计了。” 于是,黑牡丹也就留下来,心情轻松的三个人畅饮到天黑以后,才安排女侠在客室中住上来。 天有些凉,丁红秀还特意为女侠升起一盆火在房中。 二天一早,黑牡丹起身不久,早见方长仁与妻子丁红秀二人哈哈笑的走进房来。 黑牡丹笑问道: “可是想到万全良策了?” 方长仁道: “女侠放心,良策早有了,咱们这就边吃早饭,我把计谋告诉女侠,唯是上上之策。” 丁红秀可真是有心人,这顿早饭她做的可真丰富,煮了一锅八宝稀饭,小米稀饭中放有栗子、核桃、红枣、白果莲子青丝红丝还有冰糖,四样糕点,两咸两甜,外带一碗荷包蛋,真的是清爽可口,全是客店中难以吃到的。 不过真正令黑牡丹高兴的,不只是这顿早饭,而且还有方长仁的绝佳妙计,因为她在听了方长仁的计谋以后,不得不佩服的道: “南阳周郎,果然名不虚传,哈……” 黑牡丹满怀兴奋的离开方集时候,方长仁夫妇二人顺着白河往南送到五里外,才互道珍重的分手而去。 方长仁在黑牡丹走后不久,也出门而去,当然他出的主意定的计,他得按时间依计行事了。 而黑牡丹,在回到南阳府衙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府衙后面老夫人一家才刚坐到饭桌上,一见黑牡丹回来,大公子先就笑迎过来。 这时女侠也大方的坐下来共餐,边问大公子道: “府台大人呢?” 二公子应道: “正与守备大人去会商军情大事了。” 这时老夫人也笑问道: “姑娘一夜未回,我们却在为姑娘担心事呢!” 黑牡丹一听,有意在老夫人面前夸大其词的道: “风餐露宿,夜住荒林穷山恶水间,那是很平常的事,与强盗土匪搏斗,同蟒蛇虎狼拚杀,更是家常便饭,老夫人倒是多虑了!” 老夫人一听,忙道: “姑娘快别说了,怪吓人的!” 黑牡丹淡然一笑,余目望向大公子二公子,发觉他二人全都露出惊羡之意,心中好笑! 这天就在花园中,黑牡丹对大公子道: “这些天在府中住着,有些烦闷,大公子可愿随我骑马郊外走走?” 大公子一听,当即拍手道: “正有此意,不料姑娘也有此兴,我这就去吩咐他们备下坐骑。” 黑牡丹道: “今日已晚,明日一早再出城一游,烦请他们把我的小黑卫妥善上料。” 大公子可真是高兴,三脚并成两步的向衙前而去…… 黑牡丹望着大公子背影,却是冷然一笑。 二天一大早,大公子已来到黑牡丹住处,黑牡丹早收拾妥当,发现大公子双目尽赤,知他一夜兴奋得难以合眼,这才笑着提了包裹与宝剑走出客室。 大公子皱眉道: “姑娘为何带着行李?” 黑牡丹笑笑,道: “这都是随时应用之物,尤其行走在山野间,平常带惯了,如今不带上反倒不自然。” 大公子笑笑,立刻陪同黑牡丹进院向父母高兴的报道: “我今陪同姑娘到郊外骑马去了!” 知府大人抚髯点头,心中着实高兴,自觉自己苦心慢慢有了征兆。 另一面老夫人却直叫多加小心。 不料二公子一见,也要同行,却被知府大人喝住,只得怏怏的望着大哥陪黑牡丹双双骑上坐骑而去。 黑牡丹与大公子二人出得南阳府城,往西北走,就是入伏牛山区,不过南阳附近全是小土岗,荒林高山,那得走个五七十里远才有,而靠近熊耳大山的野猪林,又需要走上三天呢! 然而就在南阳府西北面,五十多里处,有一高山叫黑龙岭,下面的谷中流出的山溪,曲扭拐弯的流入白河,附近水色山光,十分秀丽,但因天近过时冬,如今到显得风影凄凄,枯叶盖地,山阴道上有失尽颜色之感! 黑牡丹坐在黑驴上,顺着山道直往山中行去…… 大公子跨马紧跟上,在他的心中,已没有心情奔驰于大自然中,欣赏那无边风景了,因为黑牡丹坐骑上的英姿,上身随着黑驴四蹄的摆动,早把他看得双眼发直。 这时黑龙岭下的黑龙谷中,正刮着尖啸的西风,满山枯叶飘飞中,好大一片松林,黑呼呼的着实有些阴森可怕,大公子这时才发觉,二人已距离南阳府六七十里外了,再见前面峭臂悬岩,山石峥嵘,再加前面荒松老林,不由对黑牡丹道: “姑娘,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黑牡丹回头笑道: “穿林登高峰,眺望宛境岗峦起伏,又是一番景象,大公子快马加鞭吧!” 大公子有些无奈的道: “只是回程天色太晚,再说咱们也该找地方吃些东西了,不然空着肚子,哪还有心情浏览风景!” 黑牡丹未及回答,那黑驴翻开四蹄已直入老松林中。 大公子以手拭去额头汗水,才拍马追去。 二人这才刚刚冲入松林中,突然间松林中狂喊之声突起,喊杀叫声不断,五六个红巾包头大汉,举刀迎面杀来,其中一人以眼罩蒙着左目,高声厉叫道: “兄弟们,围住杀呀,可别伤了牲口,剁了人抢到银子,咱们骑着牲口回山寨!” 黑牡丹早拔出宝剑,冷笑连连的回头对大公子道: “大公子,你快回头,他们没有骑马,一定追不上你的,快走!” 大公子早惊吓得一阵哆嗦,道: “姑娘你呢?” 黑牡丹冷冷道: “有我在此挡住,相信他们也奈何我不得的。”说完纵身空中一个空心筋斗,早挥剑冲向六个红巾大盗,就在一阵金铁交鸣与喝叱中,大公子只见林中刀光霍霍,冷焰电闪,黑牡丹挥剑抢攻,勇不可当,只是几个强盗似也非泛泛之辈。 就在大公子一窒之间,早又听黑牡丹高声叫道: “你还不快走!” 黑牡丹话声一落,只见那个左目蒙上眼罩的大盗,跃向挥刀向大公子马前杀去,一面高声道: “我看你小子往哪里跑!” 大公子一见,心胆欲裂,狂叫一声: “妈呀!”急急调转马头狂奔怒驰而去…… 只是那瞎目大盗似是不放过大公子,一路直追向黑龙谷口而去。 这时黑牡丹正与五个红巾大盗互砍得似乎是有声有色呢,不料这时从黑龙岭那面又奔来三人,其中一人正是“南阳周郎”方长仁,只见他边跑边叫道: “女侠小心呀!” 黑牡丹正虚与委蛇的在同几个她以为是方长仁安排的似盗匪对杀呢,不料突见方长仁领着另外二人,匆匆自黑龙岭上面奔来,口中叫自己小心呢! 她这里正感奇怪呢,早见方长仁挥刀杀来,一面叫道: “这几个是赤眉贼的喽啰,可不是我安排的呀!” 黑牡丹一听,还真的大吃一惊,如果自己在大公子走后放下宝剑,说不准就会被这几个盗匪杀死,自己还把他们当成朋友呢! 心念间,急忙一紧手中剑,边高声道: “他们真的不是你安排的?” 方长仁道: “只看他们这身装扮,一时间我向哪里去找来,他二人才是我约来的朋友呢!”这时黑牡丹才想起另一独眼大盗,向大公子追去了,不由高声急叫方长仁三个道: “你们快向谷口去接应大公子,这时有我一人就够了。” 方长仁一听,也吃一惊,如果大公子有险,黑牡丹就无法对府台大人有所交待了。 于是,他向两个人一打招呼,道: “走!咱们杀过去!” 黑牡丹挥剑再次冲上,可就不是刚才那种走偏锋剑不带劲,闪展中没有刃芒出现,可与之比拟了…… 五个赤眉贼敢于摸近这黑龙谷,原是想下山来赚外快,找几只肥羊,运气好的话,自可过个富裕的冬天,罗汉岭上每逢冬天,大伙喝酒的不少,但赌的却更是厉害,有道是:土匪窝没事干,喝酒赌博穷扯淡。 这几人原是出外探路,准备做一次买卖呢,不料经这小头目一说,六个人摸到这黑龙谷里来,他们也才刚刚摸藏在老松林中呢,却不料正遇上黑牡丹与知府的大公子快马而来,黑牡丹却又把几人当成了方长仁安排的人呢! 这时就听黑牡丹冷然一副慑人面孔,她一面挥剑杀去,边却冷冷的沉声道: “我已多天来未曾杀盗,宝剑几已生锈,今日拿你几人试剑。”话声中,就见她突然暴弹双腿而起,身形在空中扭翻中,下面剑芒陡然挽出三朵剑花来,看上去尤似莲花台上的女菩萨一般,令人叹为观止! 就在这冷焰眩璨一现,剑花纷纷飘洒中,艳丽的鲜红血雨,在凄厉的狂叫中喷向四周,两个赤眉盗匪已暴跌出两丈外,怒目凸出眶外,惨死在松林草堆中。 另外三人一看,早破口大骂,他们绝不相信,也无法接受眼前这个事实,这般美丽的女子,怎能挡得他们五个人的围杀! 原来五个人围住黑牡月以后,发觉黑牡丹虽能挡得住他们几人围杀,但自觉时间一久,必将被他五人活捉,是以间或有机会下手,总想等活捉以后,五个人先轮番快活一阵子呢?不料黑牡丹与这五个盗匪,全都各怀不同想法与鬼胎,假假真真的虚砍一阵…… 如今黑牡丹奋起精神,一招之间就劈杀两个,又如何能令三个赤眉贼接受这个事实呢? 于是,三个人一打招呼,全都挥刀狂砍怒劈,下手之狠,扮刀之疾,与刚才作比,竟判若两样! 黑牡丹冷笑连连,青钢剑狂洒出一溜星芒,就在星芒凝形巧聚未散的瞬间,她的身形已倏然急旋,似穿花蝴蝶般绕向三个角度,同时间,天罡八剑一式“苍龙戏云”,电闪般的对面前三个人掣射而过…… 于是,三个人似三块竖立地上的门板一般,突然失去支柱与重心的扯横倒在地上,两个土匪尚自语不成句的戟指黑牡丹,道: “你……你……娘……的……” 黑牡丹心念大公子,但也更担心方长仁他们,因为不论怎么样,若有一人不幸,全都是因她而起,也因此,她对五个围杀她的赤眉贼,不多恋战,早早解决完事,也好赶上前去支援呢! 黑牡丹打声口哨,小黑驴已到身边,她不暇多想,早跨上小黑驴向黑龙谷口冲去。 原来大公子在拨马回头奔去的时候,心中尚为女侠担心不下,所以并肩赶快疾驰,不料就在此时,突见一独眼大盗,抡刀向他追来,不由大吃一惊,这才拍马疾驰,想不到他心慌意乱,在纵马跨过山涧的时候,竟然马失前蹄,像滚动一个大西瓜似的,从马背上滚翻在山溪一边,半截裤子全被溪水湿透。 虽然被摔得七荤八素的作身痛疼,回头看那独目大盗,却正扫不远处挥刀狂笑着冲来…… 大公子以手捂着一条受伤的左臂,正要拉马再骑,不料那马跌下以后,一时间没有站得起来,眼看大盗呲牙咧嘴狂叫着奔过山溪来,不由大叫: “我的妈呀!”抹头往山上冲去…… 那独目大盗冲过山溪,立刻向大公子追去,也算大公子命不该绝,面前正有几棵老松林,他在冲松林中以后,一闪身藏在其中一棵松树背面,再也不敢吭大气来…… 那独目大盗冲近松林,只同稍一迟疑,不由呵呵笑道: “小伙子,你怎么不如那个小娘们,却像个挟尾巴小狗,如今又同你家石爷玩起捉谜藏来了!” 他边说,双手握刀,掂着脚尖往林中一步步进去,口中冷笑连连的道: “小伙子,这松林不大,老子看你往哪儿跑,倒不如走出来,只要你把身上值钱的给石父留下来,石爷也许看你走一趟人间不容易,饶你不死也不一定,如果就这么躲躲藏藏的耍你家石爷,毛燥了石爷的肝火,你可就他娘的寡妇死儿子,没指望了!” 也就在二人在这段松林中正磨菇,方长仁早领着他约的两人扑过山溪来。 三人一见马上没人,只是那马也才刚刚站起,方长仁在惊惧中放眼四下看,早听得不远处的松林中一声尖叫,听起来可不正是大公子的声音,那晚同席吃饭,方长仁知道府台大人的两位公子,全是文弱书生,遇到这种事,若不及时援助,必然是凶多吉少。 这时闻得松林中有尖叫声,立刻高声道: “大公子不用怕,方长仁来也!” 三人冲向松林,只见从林中冲出两人,二人一前一后,相距不过一丈远,细看之下,前面一人可不正是府台大人的长公子。 只听大公子高声叫着狂奔而来,道: “方大侠快救我!” 方长仁一摆手剑,对身后二人道: “你们护着大公子,我来对付这匪徒。” 这时那追赶大公子的独目姓石大盗,还真的一楞,因为他还以为来的是自己人呢,不料却是三个提着刀剑的年青人赶到,而使他陡然一怔,因为他的五个喽啰必然遇上棘手人物,否则面前这三人不会如此迅速的赶来伸援。 就在他一顿之间,大公子早在面色泛青,冲向方长仁的怀里。 方长仁直觉大公子似是大病般的直哆嗦! 于是,他把大公子送在身后二人怀中,一横身挡在姓石大盗前面,冷冷的道: “罗汉岭上的赤眉贼众,越来越猖狂了,这儿相距南阳府不过数十里地,你们竟也敢在此拦路杀人。” 姓石的大毛脸上肌肉扭动不停,左手五指箕张又合,右手砍刀一扬又沉的,道: “我操,哪里冒出你们这几个死鳖娃儿,也敢站在你石大爷面前穷吒唬,乱吆喝个没完没了,说什么南阳府,道什么不怕死,老子明敞着对你小子挑明,南阳府那个小地方,早晚我们罗汉岭上的兄弟们会卷过去的,如今你也别提什么过去和未来,眼前你就得先尝试石爷的快刀三劈,也叫你知道石爷的厉害。” 方长仁冷哼,道: “姓石的,我方长仁在候着呢,你何必尽在嘴皮上耍狠,需知那会闪了你那根猪舌头呢!” 姓石的独目一瞪,戟指方长仁道: “你小子叫什么来着?” 方长仁淡然的道: “南阳方集的方长仁,人们送我个‘南阳小周郎’的雅号,你大概没有听说过吧!” 只见独目姓石的独眼一翻似牛眼,道: “哈!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死而未死的方集方,他奶奶的,我们罗汉岭上大军师不正是你表兄吗,他却因你而亡,更贴上几个好兄弟……” 方长仁大怒,道: “你住口,我方长仁没有那种欺祖灭宗的表哥,他田文不够格当我的表哥,他是死有余辜,不值一提的黑心大盗,你小子可听清楚了吗?” 突听姓石的哈哈狂笑,道: “娘的,想起那夜洗劫方集,如果不是田文军师一句话,你那个美艳过火,娇柔撩人的老婆,早就让我掳上罗汉岭上消遣去了,你还不知田文对你的这段恩惠呢!” 方长仁一听,牙齿格格响的心中在想,田文那么做,还不是在觊觎我妻红秀,说什么有恩于我,简直就是放屁。 不料就在他思忖中,姓石的陡然发动,砍刀如电光石火般纵横挥舞的狂砍而上,立刻间方长仁但觉一排刀墙,风起云涌般推来,五尺以内,几乎全是刃芒与“咻”声! 急掠的身形猝向右闪,方长仁左肩斜向后闪中,右手长剑横阻暴刺,紧跟着左脚后收,上身前倾.在一溜剑芒于刀芒的涌荡神奇的直奔向姓石咽喉…… 刹时间,漫天刀芒消失于无形,而姓石的连环狂劈十三刀以后,未逼退方长仁,反而一点寒芒,尤似腾云驾雾似的洞穿而奔向自己。 于是,他在“猴”叫声中,铁板桥向后就倒,紧跟着刀背上挡,“当”的一声火化四溅中,他才堪堪将挑向自己喉管的一剑挡过去,脚尖猛力着地,等他重站稳脚跟的时候,已一身冷汗!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方长仁是少林俗家弟子,平日又勤练不断,姓石的只不过是凶残成性的大盗,如何是方长仁的对手? 这时他已自知非方长仁的对手,立刻就想拿话来找退路的道: “姓方的,我们这次下山来,不为别的,只想向路过的找几个零花银子,既然你方大陕出手抱揽,人又被你们救下,我姓石的不为己甚,你们走吧!” 方长仁冷冷的轻摇摇头,道: “就算是做买卖,也得有赚有赔,比方现在你的这趟买卖,就是一桩赔钱生意。” 姓石的大盗独目怒睁,沉声道: “什么意思?” 方长仁竖起手中青钢剑,一面左手在剑身上抚摸,边冷笑道: “很简单,你得留下点零碎,我这里才能放生。” 姓石的大盗一甩头上红巾,独目怒视着方长仁,吼道: “我操,我这里放你等一马,不但不知恩图报,反倒回咬一口,说说看,你小子所批发的零碎是什么意思!” 突然间,方长仁的剑尖怒指向姓石的,道: “留下你那唯一令你做恶的眼珠子来!” 姓石的一听,暴跳如雷,破口大骂,道: “娘的老皮,越说越不像话了,你这是拿你家石爷当驴蛋甩,咱们还是刀下见真章吧!” 方长仁面无表情,就在姓石的拦腰一刀,挟着千钧之力狂斩而来的时候,方长仁的身形,突然暴飞而起,就见“沙”的声,长剑贴着砍刀一阻一送间,然后就见空中分影侧飞,那撩人眩目的电火般锋尖剑芒,宛似来自另一宇宙寒星,撕裂的声音中,方长仁纵落在一丈外,他那件长衫下摆,生被划破半尺,右腿上已见鲜血外冒……另一面,姓石的早抛弃手中砍刀,双手捂面,狼奔豕突似的横冲直撞,口中狂烈凄厉的大叫: “娘的老皮,你竟挑破石爷唯一的一目,这笔账你要怎么算法,老子非烧了方集,难消心头之恨……” 就在他横冲三丈后,早被大石弹倒,一头竟然栽倒三丈深的山溪石滩上,跌了个脑浆外流。 这时早见黑牡丹从另一边过来,对方长仁道: “方仁兄的剑法高超,不过……” 方长仁笑道: “可是刚才我那一招有些冒险?” 女侠黑牡丹一笑,道: “险中求胜本不足奇,只是对付这种小盗,杀了完事,何必一定要专对他的一目下手!”说着,见方长仁的右腿流血,急忙取过自己备的刀伤药,替方长仁包扎起来。 这时大公子惊魂甫定的走过来,道: “谢谢方大侠救命之恩!” 方长仁道: “不用谢我,女侠一人独歼五盗,才值得咱们谢的。” 大公子忙对女侠黑牡丹道: “姑娘,咱们回去吧!” 黑牡丹摇摇头,道: “刚才强盗不是说吗,他们要对南阳地面有所不利,我得忙入山去探察呢,望你回去禀知令尊,只等一有消息,我就会回来的。” 大公子无奈,只好点头答应。 方长仁又对另两人道: “这位就是我常同你们提起的女侠。” 黑牡丹只见两个年青人有些木讷,却一脸耿直而不失纯朴模样,当即点头笑着为礼。 笑中方长仁道: “他二人是兄弟,也是我们方集的人,兄长叫金长根,弟弟叫金长春,二人武功着实不错呢!” 大家见过礼后,方长仁这才独自一人把黑牡丹往黑龙岭那边送了一程…… 只听方长仁道: “真是巧事,我们五更起床,早就快马赶来这里,三人全躲在岭上呢,想不到松林中竟躲着六个土匪来。”说着伸手取出一块黑色面巾又笑道: “我们三人每人一块,准备在这黑龙岭上扮那杀人越货的强盗呢!” 于是,黑牡丹与方长仁二人哈哈笑了起来…… 女侠黑牡丹与方长仁分手后,当天下午老天开始下雪了,而且这场雪下的可真大,因为黑牡丹赶到南召时候,山野已是一片银白,逼得她只好困住在南召的小客店中,一直候到四五天以后,天才稍稍放晴,她就动身赶往鲁山,不料她在鲁山又遇上第二次大雪,只好又住在一家叫“朱家客店”里。 黑牡丹在“朱家客店”住了三天,就在大雪稍停的时候,又急急的一大早就吃了早饭赶着上路了。 “朱家客店”的小二一边替黑牡丹把小黑驴牵出客店外面,边对黑牡丹道: “姑娘,不是我多嘴,更不是我想让姑娘多住几天,好赚取姑娘银子,而是这场大雪,一时间恐怕不会停下来,天不放晴,你一个人往大山里去,不要说野狼虎豹,就是一个不小心,遇上雪崩,就不得了,最好再等两天上路,比较安全呐!” 提行李,跨上驴背,黑牡丹笑道: “我自会小心的,谢谢你了。” 黑牡丹走出老远,回头见店小二还双手拢在袖管里傻呼呼的向自己望呢! 黑牡丹离开鲁山地面,缓缓直向山中行去,她要绕道大青河,把自己要回洛阳百花山圣心庵的事,告诉周通牛大壮二人,大家要见面,只怕得等着过了年以后了,因为自己离开师父,已有七八个月,过年时候,总也得往花家庄去,十多口家人惨死后,就埋葬在后面牡丹园中,上坟烧香,在这一年一度的新年中,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去做了,否则爹娘们惨死后,连个上坟烧纸的人也没有,自己走到什么地方也难以安心! 跨坐在黑卫背上,黑牡丹心中萦绕着故乡,但也因而联想到地方官吏们的作风,深山大泽中何曾看到他们的踪影,探民疾苦,绥靖地方,对他们来说,只是嘴巴说说,几曾当成燃眉之急的立刻去办?南阳府衙中住了这些日子,看到的尽是些朱门升平,没人提起路有饿骨之事!那南阳守备要等到明春才能策划入山剿匪,然而他只是一句话,又不知多少善良百姓被盗匪所辱凌! 西北风顶面刮来,黑牡丹的黑色大披风裹在身上,如今她那顶黑色宽边帽,帽带子紧扣在下颚,不少积雪落上去又被她抖下来…… 所幸,大雪渐渐有些小了,那黑卫也许天冷的关系,所以四只蹄了盘的可快呢! 一连又翻过三座山,走过两条大溪川,白皑皑的荒山中,突然现出一大片竹林,那种有白有绿,色彩调和的景象,令黑牡丹看的十分愉悦,又驰出不到半里,更见了幢大茅屋在竹林的侧面,一缕炊烟,正袅袅的往上升,只是升出不高就被西北风吹散! 约摸着已离鲁山三十里了,在这深山中,早一个时辰吃饭,或晚一个时辰打尖,那是常有的事,行旅人绝不能以时打尖,那得看地方有没有饭铺才行。 距离山道旁十几步,一个不算小的空地上,搭盖着一座一明两暗的茅草房子,靠后面还有一间连建的小茅草房,从外面看,有张旧四方桌子当门放,桌子上面放了一把竹筷子的竹筒,在平时,那张桌子一定放在门外,如今天上下雪,乌鸦捞窝的时候,自然是要摆在屋子里了。 黑牡丹骑驴到了大茅屋外面,边把缰绳往黑卫背上一搭,顺手拍拍驴背,边走向茅屋门,早见一个高大的灰发老妈妈,双手搂着一只炭火炉,黑布包头,穿一身粗布棉袄裤,一张猪肚皮睑,双眼稍赤而眼角溃烂,大鹰钩鼻子下面是一张大扁嘴,两只搂着小火炉的大巴掌,根根指头露出青筋,像要憋破皮一般。 “哟!原来是个姑娘家,大雪天在深山赶路,你这是要往哪儿去呀,快进来暖暖身子。” 黑牡丹先是在门口抖落身上雪花,双手又摆一摆两鬓,取下黑帽,缓缓走入店中。 看着黑牡丹臂弯里的小包裹,走在后面的老大妈满面得意之色,紧紧的跟着到了桌边,着破羊皮翻短袄,双手正不停的在包肉包子呢,这时他似也看到有客人上门,扭回头看,早叫道: “大冷的天?站娘一人还要入山赶路,那一定有要紧事情等着去办,你请稍坐,我先把这笼包了上锅,三五把大火过后,就可以揿锅了。”说着,只见他手脚还真够快的,三把两把的就把三张大蒸笼放在锅上了。 老者边把破布往笼上塞,边对一旁的老妈妈道: “别尽杵在那儿看人家姑娘,快加添劈柴,坚硬着把这一笼包子出锅,可不能耽误姑娘赶路。” 黑牡丹回头看,见这老者身材魁梧,一脸绕腮大胡子,已经灰了一大半,穿着一身老棉衣,腰里围了一件脏兮兮的旧围裙,也许他在捏包子的时候抓耳搔腮的关系,所以脸上也有白不拉叽的面粉。 只是从外表看,这对老夫妇还算够热心的,要不然黑牡丹一进门,两个人尽为女侠着想,赶着为女侠蒸包子! 黑牡丹坐在凳子上一会儿,着实有些不耐,刚上锅的包子,至少也得一阵子才能下锅,于是她缓缓站起身来,先是抬头看,只见横梁上满满挂了十几串玉米棒子,红不溜的玉米棒子每一根就像洗衣棒槌那么大,另外又挂了几串大蒜与红辣椒,只是从屋顶上垂下一条条黑漆漆的蛛丝网,实在有些令人不自在,因为这些烟薰的蛛网,如果落在包子锅中那该如何下咽…… 一脸笑意的走向正在包包子的老者,黑牡丹边笑问: “请问老丈,你这是什么包子馅,猪肉还是牛肉的呀?” 老者见黑牡丹走来,忙把一瓦盆肉馅交拌着笑道: “姑娘你好运气,我这里既非猪肉馅,也非牛肉馅,前些时山中打猎,弄了一头野羊,呶!你闻闻可有些腥膻味吧?”说着,把瓦盆往黑牡丹面前一送。 黑牡丹看着,有红有白连带肥肉成块,合着包心大白菜倒是一股子大蒜味怪浓的,不由一笑,道: “什么肉不大紧要,只要干净就好!” 老者一听,呵呵笑着还未回答呢,就听锅后面烧火的老太婆扁嘴一咧,笑道: “这个姑娘放心,吃我二娘的东西准干净,你看我们两夫妻,从来没有头痛脑热拉肚子的生过病,别看我们年过半百,身子骨可结实着呢!” 黑牡丹一笑,缓步走到二门,她还未走出二门,突听老太婆道: “姑娘你要干啥?” 黑牡丹听老太婆语音突然生硬,稍感一怔,回头道: “随便走走。” 老太婆忙起身走向黑牡丹,连把她那小火炉塞在黑牡丹手中,笑道: “姑娘,你拿着暖暖手,我在锅后面烧火,用不到这玩意,再说我马二娘住在深山中,难得碰上女子进山的,你过来,坐在一旁咱们闲聊一阵,也好打发时辰。” 黑牡丹接过火炉,笑着跟马二娘走到烧锅附近,只见老太婆往二门望了一眼,这才笑问道: “姑娘你是哪儿人呀!” 黑牡丹道: “豫西洛阳人。” 老太婆惊喜道: “哟!那是个大地方呀,咱没有到过,听人说过三两回,说那儿的城墙像山一般高呢!” 黑牡丹笑笑,道: “言过其实,天下没有那般高的城墙。” 老太婆连捅着火,又问道: “姑娘你贵姓?” “我叫黑牡丹。” 老太婆一声笑,道: “牡丹主贵,那是花中之魁,倒是好名字嘛!” 黑牡丹一怔,想不到这粗俗的老太婆,也知牡丹是花中之魁,倒是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老太婆又道: “姑娘你这是要往哪儿去呀?打从这儿往北可到伊城,向南可到南召,你这是往哪条路走呢?” 黑牡丹笑回道: “我是往西走,赶头去大青河的。” 老太婆一听,不由吃一惊,连正在包包子的老者,也惊奇的往这边看来,只听老太婆道: “我的小姑奶奶,大雪天你往那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干啥子呀,是喝大青河的冷水呢,还是去喝西北风,再说大青河距离这儿至少六七十里,等你赶到河边,怕得要摸黑天了呢!” 黑牡丹笑笑道: “不大紧,我那匹小黑驴脚程快,翻山越岭它可是一等一的好帮手呢!” 正在捏包子呢,老者听说还有一头黑驴在外面,不由横跨几步,伸头引颈的朝外面望,口中不由赞道: “好牲口,毛色亮,肌肉硬,双目乌澄亮,站在雪地上四平八稳,确是好脚程!” 黑牡丹一笑,道: “老伯倒是好眼力。” 就听老者皱眉道: “姑娘,你也太粗心了,为何不把它拴起来呢,这要是发了兽性跑了怎么办?” 黑牡丹一笑,道: “它不会跑的,就算我不理它,它也会死皮赖‘驴’脸的跟在我后面。”说完得意的笑起来…… 老者轻点着头,缓缓又退回到案板前,边自言自语道: “这头毛驴少说也值上个百十八十两银子的,可真是难得遇上的哟!” 黑牡丹并未太注意老者的话,却见老太婆回应道: “真能值上那么多银子的?” 老者拾起瓦盆绞拌着肉馅,边缓声道: “想当年我也在骡马栈干过两天,改朝换代,牲口全被人抢去打仗,这回事你该知道吧,所以说我对于好牲口坏牲口,只一眼全看得出来,姑娘的小驴是好样的,那可是一准错不了。” 大扁嘴一声哈哈,老太婆马二娘道: “好,好,这可真是好……” 黑牡丹笑问道: “老妈妈什么好啊!” 老太婆似是一惊,急应道: “没什么,我只是说笼里的包子快好了。” 于是,只见老者走到锅前,向那破笼上拍了两下,立刻扯去捂在破笼上的布,双手掀起盖子,口中直叫道: “可真香呢!” 于是三笼包子全掀倒在大案板上,老太婆笑对黑牡丹道: “姑娘你去桌前坐着,我这就给你送上一盘,包你吃一盘还想再吃呢!” 黑牡丹笑笑,缓缓走近方桌前面坐下来,马二娘随之端上一盘热气腾腾的刚出锅包子,放在黑牡丹面前,道: “我再给姑娘端一碗包楮汤,边吃边喝,你看可好?” 黑牡丹点头道: “最好不过了。”只是当她张口咬了第一口包子,不由一皱眉头,道: “怎么除了浓浓的大蒜味以外,闻不到羊膻味嘛!” 老者一听,笑道: “这就是我马老二的手艺高,姑娘你想想看,羊膻味该是多么难闻,大蒜杀膻味又解毒,你没听人说吗,葱辣鼻子蒜辣心,辣椒专辣屁眼门,大冷的天多吃点大蒜准定是没有错!” 姓马的老头这么一嘀咕,黑牡丹还真有点啼笑皆非的样子,一时间也不便再说什么。 三阵沉默中,黑牡丹已是吃了五个包子,却再也吃不下去了,这才又把一碗包楮稀饭喝完。 就在这时候,突然间从后门处出现一个年轻人,只见这年轻耙子,戴一顶翻毛棉帽,大眼大嘴小鼻子,却是鼻头像个大红枣,粗胡叉子全集中在颔下面,蓝棉袄前面,在脖子上挂了一块羊皮,那羊皮上面还有不少鲜红血迹呢,未进门,口中已在叫道: “真累人,先是八大块,后是提骨挑肉,然后又得捡瘦去肥的,娘的,总算全把他腌到坛子了!”不料他才说完,发觉桌边坐了个黑衣人,还真的一楞! 黑牡丹回头看,且正要起身付银子走人呢,就见老太婆马二娘急快的送来一杯茶水,笑道: “姑娘,你吃了一肚子肉包子,一定很腻,我这是泡的上好清茶,你喝一杯再上路,这杯茶是不算银子的!” 黑牡丹一笑,伸手接过来,就要往口中送,不料突听那年青的一伸手,道: “快不要喝呀。” 一旁的两个老人大怒,老头道: “阿彪,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叫阿彪的年轻人道: “那壶茶不干净,妈的眼睛不好,连几粒老鼠屎全放进去了,所以不能喝。”他说着,忙双手倒了一杯清水送到黑牡丹面前,又道: “要刮刮肚里油腻,喝杯清水也是一样。” 黑牡丹稍一犹豫,立刻接过开水,但她并未喝下去,只是喝了一口水漱口而已。 一旁两个老的搓着手,似乎有活难以出口。 黑牡丹放下茶碗,伸手提着包裹正要出门呢,突又听那年青人伸手一拦,道: “姑娘慢走,小子一事要在姑娘面前请教呢。” 黑牡丹一怔,道: “你有何要问我?” 那年青阿彪大眼一睁,鼻头一抽,缓缓自怀中摸出一个小木盒,道: “烦请姑娘看一看,这是不是老山人参。” 阿彪缓缓打开小木盒,递向黑牡丹,边又笑道: “我在山上打猎,无意中得来的,我爹他们不识,所以请姑娘你看看。” 黑牡丹伸手接过木匣,只见里面似是一棵人参样子,正细看呢,一旁的阿彪又道: “姑娘你闻闻,还真有些香味呢?” 黑牡丹看两个老人也围过来,老太婆还笑道: “这东西是香,我可闻过的。” 于是黑牡丹拿起那棵半尺不到乌红泛紫的似参东西,放到自己鼻子下面闻了一下…… 有些香……但香的令人泛呕! 这绝不是人参,因为…… 黑牡丹把面前的三个看成了六个,甚至十二个,直到一片模糊,她在心中叫了一声:“不好!” 黑牡丹倒下之际,她似乎在倒下去之前,还听到那小子在狂笑大叫道: “妈!你看哪!倒了!倒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不过看样子并没有多久,黑牡丹就醒过来了。 她一脸湿漉漉的,那不正是一碗冷水把她弄醒的吗!只是她一点也不能动,因为她的四肢,连着头发全被用牛筋给拴在一张大案板上,当然不是前面做包子的案板,而是血腹满布,污点斑斑的后面一间小茅屋中的大案板。 这时她稍一清醒,当下冷哼一声,道: “原来是一家黑店。” 这时只见老者顺手在墙上取下一块狼皮,往自己脖子上一套,随之从腰里拔出一支牛耳尖刀,咧着大毛嘴笑道: “阿彪哇,我这做老子的就有些不懂了。” 双手按着案板,阿彪目不转睛的望着愤怒的黑牡丹,二人几乎成了脸贴脸,阿彪回道: “我的爹,你真的老眼昏花了,这般花心似的大美人,怎可以一杯毒茶把她毒死呢,难道你二老忘了,儿子还未娶到老婆呢!就算二老可怜阿彪把她赏给我吧。” 老太婆马二娘道: “儿啊!你不要忘了,她身背宝剑,敢一人独闯大山里,本领一定不小,一旦放了她,不定咱们三人能不能对付得了她呢!” 老头子也道: “孩子,你妈说的不差,咱们这样对付她,她哪里还会当你老婆,干脆我这就下刀,砍成八块咱们把另外一坛子也腌满,岂不是好!” 黑牡丹一听,不由厉声喝道: “原来你们这里还卖人肉啊!” 仰天打个哈哈,老头子牛耳尖刀一晃疾撩,几乎划上黑牡丹的脸庞,粗声道: “姑娘,你已经吃过我做的人肉包子,怎么样,味道还不赖吧!” 黑牡丹一听,心中窝只想往外翻,一股令她难以忍受的怪味道,突然间全挤压在她的喉管处,“咯嘟”之声不断,光景是想吐又无法吐出来的味道。 就听一旁痴痴笑的阿彪低声粗气的对黑牡丹道: “姑娘,我可是救了你的命,换句话说,你现在的命可是我阿彪的了。” 咬牙切齿,黑牡丹道: “你在我耳边聒噪什么?” 阿彪笑的几乎把一口牙齿全露出来,道: “姑娘,你怎么还不上路啊,你仔细想想,刚才如果不是我拦住不让你喝那碗茶,你现在早见阎王老子了,至于姑娘你这身细皮白肉,呶!你歪头瞧瞧那两坛子。”说着伸手偏头指着墙边的两个半人高大坛子,又道: “只怕早被腌在里面了。” 黑牡丹大怒,道: “你们简直禽兽不如,父子一家三口,在这深山中开黑店,大概被你们谋害不少人吧!” 双手抱着火炉,马二娘冷冽的笑道: “什么叫害人?我们这也是凭本事吃饭,乱世荒年,总不能叫我们一家三口在这深山中啃石头吧!” 阿彪早拦住,道: “妈,你就少说一点吧,我来劝劝她。”边又咧嘴笑对案板上的黑牡丹,道: “姑娘,不论怎么说,我没叫你喝那碗毒茶吧,有道是受人点滴,当报以泉涌,你应该知恩图报我呀!” “呸!”黑牡丹愤怒的吐了阿彪一脸口水,道: “我之被你那狼心父母毒杀与你使计迷倒我,两者有何分别,说穿了并未放我走,反而把我捆在你们这杀人房中阴谋着想污辱我,你却又大言不惭的说是救了我,岂不令人可笑又可恨!” 不料阿彪并未动怒,反而摸了一把呵呵笑道: “姑娘,你越是这样,我阿彪越是喜欢你,嘻……” 马二娘一脚踢在阿彪屁股上,骂道: “看你这副没出息样子!” 老头子也指着阿彪道: “儿子啊,我看你省省劲吧,完了咱们还得拉着驴子往南召去呢!” 老太婆一听驴子,立刻返身回到大茅屋外面去看…… 马二娘见驴子还在,不由一喜,一面口中叫着: “吁!哦!乖乖啊!”伸手就要去拉驴背上的丝缰,不料那驴子似通人性,也许是认生,驴脖子一扭,来了个大转身。 马二娘笑骂道: “连牲畜也不听老娘使唤了。”一边把火炉放在地上,斜跨一步,伸手就抓,那驴见马二娘抓来,奋起后蹄连蹬带踹,就差没把马二娘踢在雪地上。 马二娘大怒,破口骂道: “畜牲,只等老娘拴牢你,先得赏一顿苦头吃!” 也就在她二娘扑上,准备骑在驴背上呢,不料黑驴沉声出气,扬起四蹄,直往山岭上跑去…… 马二娘一跃落空,小黑驴已在五丈外,不由往屋中高声狂叫道: “不好了,你们快来呀!” 后面小茅屋中的老头子与马彪二人一听,大吃一惊,对望一眼,忙提着牛耳尖刀走出门外,早见马二娘指着远处半山坡上,道: “阿彪他爹,你们快去追呀,那个该死的小毛驴跑了。” 老头子向儿子一打手势,道: “阿彪,咱们兜过去!” 不料阿彪迟疑的道: “爹,追一头小毛驴,你一个就行了,何用两个人去追赶。” 马二娘大怒道: “只是一个女人就把你小子的魂勾走了,快同你爹去把毛驴给我追回来。” 马彪哭丧着脸道: “我不在,妈该不会对那女子下手吧!” 马二娘道: “儿子,这你放心,你妈准备吃斋念佛,已经一年多不曾亲手操刀杀人了!” 阿彪这才笑道: “妈,你老可一定要答应儿子,等我把驴追回来,我再去劝说她嫁给我,到时候如果她再不答应,不用爹妈操心,儿子自会对付她的。” 只听已追出很远的老头子高声道: “阿彪,你还在磨蹭啥子,快追呀!” 阿彪高声欢喜的应着,道: “爹,我来了!”说着直往远处小黑驴追去…… 父子二人成两个方向往小黑驴抄过去,不料那小黑驴一路翻山越岭朝向来路狂奔不休。 老头子高声对儿子马彪叫道: “阿彪,快些赶过去,可不能叫那畜牲跑到鲁山,那会引起人们疑心呢!” 马彪一听,发足狂奔,那黑驴见有人飞奔而来,看看挡在前面,立刻调头朝着侧面逃去,只把个马家父子二人气的跳起脚来骂不休! 但二人在连翻过三道高岭后,却突然失去那小黑驴的踪迹,就在一个山道悬崖边,马彪对父亲道: “爹,儿子看那头牲畜一定有灵性。” 马老头道: “放屁,牲畜有什么灵性可言,这只是受惊而已。” 阿彪道: “那咱们该怎么办?” 马老头一指远处,可不是鲁山那个方向,只听他果决的道: “咱们往鲁山一去的那条山道上候着,只要它不往鲁山逃去,早晚会被咱们逮到的。” 于是父子二人当即紧赶快跑的向鲁山那面山道上跃去,时光已是过午一个多时辰了…… 这时候,也正是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刚吃过人肉包子,而南宫年正要往那小茅屋进呢,不料却被马二娘喝住,几乎令黑牡丹丧命! 就在这家鲁山的“朱家客店”里,南宫年与邱太冲听了女侠黑牡丹的细说从头以后,无不咬牙切齿的对开黑店的马家父子三人痛恨有加,觉得做了一件痛快事,也算为行旅做件好事,父子三人死有余辜。 南宫年也把在夏馆协同地方重创老爷岭赵长腿的事,详细的对女侠说了一遍。 不料女侠一听,一方面觉着可惜,另外又觉着老爷岭上赵长腿既然只是受点伤,怕他在伤痊以后,打听出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已不在夏馆,那时候他赵长腿必定会卷土重来,到时候夏馆那个小山城就危险了。 于是女侠就把她的所想,向二人说了一遍…… 南宫年心想,自己到北方大山来,为的是寻找师妹女侠黑牡丹,如今既然已经找到了,以后行程,再也不需操心,只要女侠吩咐就成了。 另一面,邱太冲也觉着,自己跟来似是不虚此行,因为女侠竟然与自己的仇人宫雄也有深仇大恨,如今女侠又答应共歼此贼,自是高兴万分,自己只要跟定女侠就行了。 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想法一样,当即南宫年道: “师妹的意思是觉着咱们再有去夏馆的必要了。” 女侠黑牡丹点头,道: “救人救到底,佛要送上天,赵长腿在夏馆小地方就吃亏栽筋斗,他绝不会咽下这口气,也许他在受挫之后,定下更毒恶计,夏馆那小地方可就惨了。” 南宫年道: “依照常理推断,如果那姓赵的匪首真要蠢动,必定在过年以前,因为那么五六百人,如果不在年前大捞一票,那帮匪徒是绝不会甘心的。” 邱太冲接着笑道: “地方县衙应该有效支援才对。” 黑牡丹摇摇头,道: “鞭长莫及,两地相距七八十里,等到官兵翻山越岭赶到夏馆,赵长腿那帮人早回到老爷岭分金分银了。” 南宫年一听,当即后悔不迭的道: “这事说起来也怪我,一方面我不知赵长腿那匪酋就是这伏牛山区八大盗之一,更是师妹仇家,再说当时我见赵长腿被他手下人拚命救走,也就不愿多伤人的才让他逸去,否则即使多杀几个人,也要把赵长腿收拾掉呢。” 黑牡丹放下手中筷子,道: “放走一个恶徒,为害一方善良,以妇人之仁,除恶不尽,那会后患无穷。” 邱太冲点头,道: “女侠之言,在下身有同感,强盗嘴脸,丑恶无比,他们为了别人财物,心狠手辣的杀人,早已失去了人性,不除之,天理何在!” 黑牡丹转变话题,道: “如今虽说你我三人都已饱餐一顿,但想起马二娘黑店的人肉包子,心中还是想痛呕三日呢!” 于是,三个人哈哈笑了…… 就在二天一早,天空稍见放晴的时候,三人离了鲁山,寻原路赶往大青河,因为女侠黑牡丹与南宫年邱太冲三人商议的结果,决定先去大青河,邀约牛大壮周通二人一同前往夏馆,然后再赶往南方去,为的是周通与牛大壮二人的水中功夫也还不错,船上决斗,二人必然胜任愉快。 三人走过马二娘那野店时候,已见灰烬一片,女侠想起自己逢凶化吉,巧遇南宫年二人,不由抚拍着胯下黑卫,更对南宫年心存高谊,不由望了南宫年一眼而面色微赧的道: “这正是上天有眼,恶人终是要遭报应的。” 这时三人全有坐骑代步,虽然天黑的快,但还是在天黑的时候,赶到了大青河,却不料这时渡船摆在河对岸,牛大壮与周通二人正在牛大壮那间小茅屋内喝酒呢。 茅屋外面,沿着公鸡岭压下来的西北风仍然强劲逼人,邱太冲敞着大喉咙高声喊,四周高山非但没有回音,反而灌了邱太冲一肚皮冷风。 南宫年道: “这两个大个子如果睡下了,咱们三人可处在这柳树林里冻一夜了。” 女侠也有些心急,但却无计可施而怔怔的望着小茅屋。 邱太冲骑马在河沿边来回走了一段路,不由手指茅屋叫道: “你们看,茅屋有灯光呢!” 南宫年急忙驰到邱太冲身旁,顺手望去,确见茅屋中有灯光,这才对女侠道: “看情形他二人一定未曾睡下呢!” 黑牡丹道: “虽然未睡下,但天已黑,他们又如何会知道我们已来到大青河呢!” 她一顿之后又道:“如今天寒地冻,河水刺骨,如在热天,我只要站在驴背上,就可过河了。” 邱太冲这时已找了个上风头,开始双手拢住嘴巴,对准河对岸的小茅屋狂叫不休…… 听起来邱太冲并未曾喊叫人名字,也仅仅只中“喂”声,站在邱太冲身边的南宫年,初时并不觉得什么,甚至还以邱太冲的声音尚不够宏亮! 然而女侠黑牡丹却已是怦然心动,因为她发觉邱太冲在凝聚全身功力于胸部,每一声“喂”,有好长一段时间,就如江河浪涛不断滚去,又似远处天外闷雷隐隐然而传向浩翰的空间冲不散,打不乱…… 她曾听师父论及武学一途,有一门练气功夫,是把一股劲气,凝聚丹田,然后以全身之力,逼出口来,虽狂风亦吹之不散,但却是十分耗损体力。 因为,黑牡丹自小也练过水中功夫,在闭气功夫下,她在师父解说中,才知有此练气功夫。 眼前邱太冲或就是用的这种功夫,不由十分注意邱太冲的动作,于是她真的惊吓一跳,因为就在地上白雪的反映下,见邱太冲满面红紫,似喝醉酒一般,这时才叫出十几声,已见双手微微颤抖。 这时南宫年正要出手阻止呢,突见对岸小茅屋的灯光大亮,隐隐约约走出一个大汉来,灯光照射中,那大汉向三人这边一观望,立刻伸出双臂似在指手划脚的样子。 终于两个大汉一齐登上小渡船。 牛大壮与周通二人一见女侠与南宫年邱太冲全来了,不由大喜,只听周通替女侠把小黑驴牵上渡船,边笑道: “我二人正在茅屋煮酒论英雄呢,突然似有一种来自幽冥世界的声音呼叫,像苍蝇声,却似是隔道墙,初时还以为酒喝多了,耳根子有毛病呢,不料牛家贤弟也似是听到这种历久不绝的声音,我这才走出茅屋外观看,这才发现有三骑在对岸,想不到却是女侠你们回来了。” 女侠黑牡丹笑笑,手指邱太冲,道: “这是邱家兄弟以“接力传音”功夫把你们叫出来的,这种功夫十分耗气,就烦劳周仁兄把邱贤弟搀上船先回茅屋歇着,我与南宫兄坐下一趟船过去。” 邱太冲面色这时由红转白,乃至苍白似纸,翻身下马几乎一跤跌在地上,不由对女侠一笑,道: “这种功夫我练了没几天,不知女侠何以识得!” 女侠一笑,道: “邱家兄弟,你先上船吧,咱们茅屋中说去。” 赛周仓周通急又把邱太冲架到渡船上。 望着渡船缓缓向对岸撑去,南宫年道: “师妹如何听出邱贤弟是用‘接力传音’功夫呢?” 女侠微笑,道: “初时我并未注意,但我听他的声音不大,劲气浑厚声音中,发觉他看似换气,而空中奔走的音波却未间断,这才知道邱家兄弟一定练过‘接力传音’功夫,当年曾听师父说,具有这种功夫的人,全都在中年以上,且又极为耗损真气,想不到邱家兄弟才衔接呼叫十数声,已似大病一场了。” 不旋踵间,牛大壮又把渡船撑过河来,于是二人一马,也登上渡船,撑向对岸。 这一夜五个人全围坐在小茅屋里,牛大壮把地上火堆不断的加柴薪,存的一些酒与干果之类,全搬出来,五个人可真吃得尽兴。 邱太冲在歇一个时辰之后,也就没事了。 于是女侠说出她的破贼计划,这次她连牛大壮也算在里面,喜得牛大壮只是咧嘴笑,一面望向墙上挂的多背砍刀,笑道: “爹留给我的那把刀,终于‘宝刀有用武之地’了。” 这时女侠对四人道: “看来今年我是无法回圣心庵陪我师父过年了,咱们先找赵长腿,再回南方找宫雄,是生是死,拼了才能知道。”说罢,豪情万丈的猛喝一碗酒。 邱太冲最是高兴,只要消灭了宫雄这帮海盗,自己算是不虚此行了。 五个人也只是天将亮的时候,斜靠着身子稍作闭目一阵,醒来的时候,牛大壮早把渡船拖到大青河上游一处湾里岸旁拴牢,往后谁要过大青河,那就得绕道上游八迭岗才有渡船了。 牛大壮临去,特意到他妈墓前叩了三个头,大巴掌摸了一把脸上泪痕,道: “妈,阿壮跟女侠这就要去杀土匪强盗了,只等有一天天下太平,阿壮一定会回来的。” 牛大妈埋骨在这茅屋一旁,这事情女侠最清楚,不由也招呼另外三人,大家一齐向牛大妈坟前一拜,各人心酸酸的暂时离开大青河。 于是,三骑五人,缓缓往上集行去,这里对南宫年与邱太冲而言,虽说是看到了温柔之乡,却也是他二人惊魂之地,就在这天夜里,大家在南宫年二人住过的那家小客栈住下,吃饭时候,南宫年又把洞宾山那个道观中妖人暗算之事,说了一遍,只是地道石室中那旖旎的销魂景象,他是略去不提的,因为黑牡丹十分注意他每一句话呢。 第二天一早,五个人又上路了,由此地到夏馆,过午不久就到了,所以五人到了洞宾山那座“吕仙道观”时候,黑牡丹特别走进去看了一下,却发现里面正有不少善男信女在顶礼上香呢! 五个人也拜了一拜,正准备走出道观,早见那个小道童,一手指着五人对身后一位年过中年的道姑道: “就是那两位施主!” 南宫年一看,可不正是地牢中给他送饭的那个小道童,不由一怔,道: “你怎么还没有逃去,难道还在此地……” 早听那中年道姑道: “施主误会了,如果五位不急,何妨观主稍坐,容贫道给五位解说。” 女侠黑牡丹道: “我们正有要事,不过喝杯茶的功夫还是有的。” 中年道姑微微一笑,立刻走在前面,把五个人领进后殿客厢中,这次不但那小道童一脸欢笑,甚至另外一个女道童,也嘻嘻笑的站在中年道姑身旁。 边喝着茶,中年道姑先是一叹,道: “乱世出妖孽,真是一点不假,就在去年,我这观中突然来了六七个美艳道姑,说是宏扬道教,要在各地宣扬佛法,不料她们在此不久,我已发现是一群妖孽,正要赶她们离去,不料她们全是有本事的人,把我囚入一间地牢中,每日只供我饭吃,我的两个徒儿,也成了她们的丫头使女,为了我的性命,她二人也不敢把事情说出。”说着,伸手拉过两个女道童在怀里,表现出一副慈爱的样子,又道:“真是吕祖有灵,老天有眼,竟把两位侠士引来,才解了吕祖道观之厄运,贫道心存感激,走出地牢,二位侠土早已不知去向,想不到今日得见,可否在此吃顿素斋饭再走。” 南宫年这才明白,当下笑道: “我们也才在上集吃过早饭,这就赶着去夏馆呢!” 邱太冲也指着左面厢房,道: “一个道观怎么还有地道机关,似乎令人费解。” 中年道姑道: “当年这一带盗匪最多,许多人逃到吕祖道观,就是躲到这地下室中,如今出了那回事以后,我已找人来把机关毁去,地道口也封起来了。” 这时大家看看这中年道姑,慈眉善目语音温和,与以前所遇道姑,自是不同。 于是五人在吃了杯中茶以后,告辞而去,早见那个原先在道观外面扫雪的女道童,走向邱太冲,笑道: “以后路过此地,要来坐啊!” 邱太冲点点头,心想:全变了个人似的。 五个人走向夏馆的山道,马上的南宫年鞭指远处天际的一座高岭,问道: “你们看那边的一座高峰特别高,峰顶上的白雪,几与白云不分了。” 黑牡丹望过去,不由冷笑道: “那儿就是老爷岭,赵长腿就窝在那儿。” 不过他们五人却不知道,如今赵长腿又领着他的五六百人下山了,因为女侠猜对了,赵长腿要想过个舒坦的冬天,富裕的新年,他必须在年前领着人马下山干一票,而这次下山的对象,当然是夏馆,这是他在受伤后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 “师出有名!” 因为夏馆那地方叫他栽了筋斗,这件事可就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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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共谋大计 荒山野岭上,白皑皑覆盖着一层厚雪,虽是已经不再下了,但深谷中时而雷一般的一阵响声,震得山谷回鸣不已,尤似天崩地裂一般令人胆颤心惊! 从山阴道上行,白云反映出另一付圣洁美丽的一面,而使人心境相当恐怖,因为似雷般的声音,全是高山积雪崩塌所发出来的,听上几次以后,自然也就不惧了,只是女侠黑牡丹与南宫年、周通、牛大壮几人走在这山道上,时而山势陡起,像壁立,像刀刻,时而落入山谷底部走上一阵子,踩石越溪,紧走急赶,远远望去,五人似在踏云踩雾一般,直如行云流水…… 八爪谷在夏馆以北六十里处,距离何家集也不过三十几里山路,八爪谷处在这崇山峻岭,有如蛮荒一般四座荒岭相接处,虽说如今是严冬天气,但八爪谷四周的老松林,却在树顶白茫茫一片中,下面显得更为阴暗,老松林中时而一阵狼嗥之声传出来,是那般的凄厉…… 就在女侠五人尚未走入八爪谷底的时候,突然间,老松林中有人凄厉的惨叫一声,五人望过去,就见有数个人影一连几闪,全又冲入林中而去。 女侠双眉一皱,立刻催动坐骑,直往八爪谷底冲去,周通在女侠后面,早端着哨棒,大踏步冲向谷底右面那座荒林中。 周通才冲入不到三丈,突然间从斜刺里扑过来十多个灰影,细看之下,周通暗叫不好,原来这些灰影全是野狼,周通抡动手中哨棒横扫狂砸,边向松林外退,口中大叫道: “大伙小心,有狼群!” 牛大壮金背刀早拔在手中,闻言早狂叫着接应上去! 黑牡丹见这十多头野狼,一个个獠牙暴露,壮如小牛,狼目绿惨惨有如鬼火一般,不由拔剑在手,对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道: “记住,宝剑要招呼在狼鼻子上面!”说着也抡剑接应牛大壮与周通二人,五个人就在松林边下与十七头野狼一场拚斗,牛大壮且叫大伙边杀边叫,虽然黑牡丹未叫,但南宫年与邱太冲周通三人则高声喊不休…… 就在一阵砍杀之后,早被五人杀了七八头,有几头狼却是在鼻头被削去之后,狂奔豕突的不辨方向逃去。 突然,女侠黑牡丹发觉其中一头巨狼,最为凶残绝伦,而且它似善于躲闪刀剑,想来这头狼必是这群狼之首,搏杀此巨狼,其余的在群狼无首之下,必会逃去的。 心念间,黑牡丹一个闪跃,迎着那头巨狼杀去,却不料就在黑牡丹二次腾跃中,想不到那巨狼也飞扑迎上,黑牡丹长剑空中疾闪暴刺,以为在空中,那狼必然难逃大限,却不料那狼竟然在空中拧狼腰,摆狼头,堪堪躲过黑牡丹的致命一剑,且又一口向黑牡丹左肩上咬来。 黑牡丹不由大怒,跟手一掌,正拍在那巨狼的鼻尖上,就听“叭”的一声,巨狼落地,只见它身随狼头,狼头追它自己的狼尾巴,似是正自晕头转向呢! 黑牡丹见机不可失,奋起一剑,生把巨狼劈面两段! 也就在这时,周通几人早把几头狼又打死一半,巨狼已死,余下的五头狼,狂嗥连连的四下窜入荒林中消失不见。 几个人收起刀剑,望着雪地上的狼尸,黑牡丹这才想起刚才林中似有人影晃动,于是一打手势,五个人缓缓往林中走去。 南宫年道: “师妹,那几个人影我也看见了,只不知他们是些什么人,可能早已逃得远了呢。” 女侠正自犹豫,不料突听有人叫道: “各位英雄,我们在这儿呀!” 女侠五人望去,四面却不见人,正在难以理解的时候,突又听得有人叫道: “我们在树上呢!” 五人抬头望,只见远处林中树枝上正攀爬着三个人,他们棉衣破烂,手腿淌血,其中一个较严重的,树下面已经流了一滩血…… 女侠早高声道: “你们可以下来了,狼群已被我们杀死大半呢!” 就听树上一人道: “眼前我们四肢已不听使唤,一时间动不了啦。” 要知这也是人在极限与本能所显示的正常现象,这种具有超能力超自然现象,也只有事情突发中才能表现出来,目前这三个人,各自爬在五丈余高的老松树上面,对于那种巨大的老松地,如果在平时,实在不易爬上去,如今狼群已除,要想再下来都困难,何况三人已遭狼咬,各自伤的不轻。 南宫年这时走至坐骑旁,取出一根缰绳,绕向树枝干上,这才缓缓把上面的人救下树来。 黑牡丹取出刀伤药,为各人敷上。 三人伤势才包扎好,已经迫不及待的拔出牛耳尖刀向十几头被杀死的野狼冲过去,只见他们也不多说,先剥狼皮后割肉,全都堆在树林中,其中一人伤势重的,也咬牙用力拖了一堆狼肉与几张狼皮。 南宫年大奇,不由望向女侠,只听女侠黑牡丹道: “大旱三年,遍地灾黎无以为生,今年雪大,麦苗长的样子还令人满意,但也要等到六月才有收成。” 这时就见三个人才端正自己衣裳,收起牛耳尖刀,三个人一齐来到女侠面前,施礼谢道: “黑女侠,你可能不记得我们了,但我们可未曾忘记女侠,刚才见女侠到来,我们就知道这回又有救了。” 黑牡丹惊奇的道: “三位是……” 其中有一个三十岁左右汉子,瘸着腿往女侠身前一站,道: “六月时候,女侠在大青河岸救过我们的。”说着又细看一眼戴着护耳帽的牛大壮一眼,惊喜的道: “你不就是大青河上撑船的大个子吗!怎么你不撑船了?” 牛大壮这才笑道: “就等来年春天,山里山匪绝迹天下太平了,我就回大青河再撑船。” 黑牡丹皱眉问道: “那批难民不是去上集吗,怎么你们跑到这八爪谷来干什么?” 那年青的哭丧着脸,用手一指,道: “黑女侠,我们可惨了,唉,不说也罢,反正有了这些狼肉狼皮,我又可以过一阵子了。” 听起来一定令人酸鼻,带着酸而涩的狼肉,已经能让他们过上一阵子,可知他们的惨状。 女侠正自黯然伤神呢,就听另一个汉子道: “我们不敢耽误女侠去办正事,各位快请上路吧,我们也得赶着把这些狼分批送上两个地方呢!” 黑牡丹道: “怎么啦?你们那批难民为数不多,敢情还分成几个地方住了!” 年青的道: “两百多人分成两个地方,全都是近亲邻居的住在一起,想不到山这里的人更穷,大户有钱的不多,谁能拿大把银子供我们这些人吃口粮的。” 另一个也道: “起初是有大户每日做两锅稀饭,日子久了,又听我们这群难民要在上集那儿住下来,人家也无能为力了。”他一顿之后,又道:“这次冒险出来打狼找野兽,完全是拼着命来干的,在中原一带我们是农户,哪会上山打猎,既不懂设陷阱,又不会选地方,只是在这深山中乱闯,实不瞒女侠,我们已经有一批五个人入山打猎,也不知是走失了,还是遇到猛兽被吃掉,已经几天没有消息了。” 女侠黑牡丹有着鼻酸之感,道: “你们离家的时候不是都带了些银子吗?总该在小镇上做点小生意,也可以糊口啊!” 另一汉子摇摇头,道: “别提了,大山里也不知哪里冒出了土匪,一个月不到,把我们洗劫了三次,一个钱也没有了,我们那帮人也只好在这地方困下来了!” 三个人边说,已把狼皮先捆起来,找来一根长棍子,两个人正要抬上肩呢,黑牡丹道: “你们等等。” 三人回看着五人,年青的问道: “黑女侠还有什么指教的?” “你们两批人住在什么地方?” 三人互望一眼,年青人缓缓的道: “我们这百来人全住在距离老爷岭以北三十里地方,那儿有个矮山坡,叫做元宝山,山坳处有一所破庙,那破庙是个小小四合院样子,挤不挤的正好住了我们百来人。” 黑牡丹又问道: “那另外百多人呢?” 年青的道: “从元宝山翻过一座山,有个地方叫凤凰沟,那儿有个村庄,人都逃向外乡大半,屋子空着,那百多人就住在凤凰沟。” 立刻,黑牡丹想起于柏年来,于柏年虽说寄身在南阳府衙中当上一名文案,但他那娇妻却是死在夏馆附近的夕阳山上,不用说这些难民被洗劫,也是那老爷岭上赵长腿的人干的缺德事了。 黑牡丹当即问道: “你们可知那老爷岭上的赵长腿吗?” 年青人当即道: “怎会不知道,前些时赵长腿那个杀人魔王,听说在夏馆受了伤,这地方还真平静几日,不过最近老爷岭上的土匪们似乎又在活跃,他们每天都下山一批人,各位想想,土匪下山还会有好事干的,又不知他们在阴谋些啥呢!” 南宫年道: “这么说来,他们还未对夏馆那小山城下手了。” 女侠点头道: “也许咱们来的甚是时候。”她一顿之后,又道:“我想跟着他们去看看那破庙,各位意下如何?” 南宫年道: “师妹觉着好,咱们全不反对。” 于是黑牡丹叫那三人把狼皮放在驴背上,又把一堆狼肉包扎起来,由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驮在马背上,一众人一路向元宝山的破庙行去…… 元宝山里的破庙,看来几成废墟一片了,但这些难民在此落脚以后,立刻就着破庙梁架,在山上割了许多茅草,先把屋顶修好,算是聊避风雨,只等来年入春,就返回家乡了,但他们绝想不到,大山中大雪天里,日子是那么的难以混,人如果不填饱肚皮,又如何去抗拒那酷寒的冬天呢!于是惨绝人寰的事,就在这里发生了。 谁都知道,大山中一些小动物一到大雪纷飞的冬天,全都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想猎取这些小动物,可就难了,这时候所出现的动物,一般只有两种,一是山熊,另一种就是野狼,而八百里伏牛山区的狼可是特别多,狼在夏秋跑单,一到冬季全都成群结队,有些多的,三五十只是很普通的事,如今这三人所遇,那还算是小股的呢! 从山沟登上元宝山上往下看去,早见山坳里一片房子,屋顶上有瓦片也有茅草,庙前场子上,正有几个不知愁的六七岁小孩子在打雪球仗呢,这时候屋顶上正有烟向外冒。 几个人还未走到庙前那个场子上呢,早见几个小童奔叫着迎过来。 于是,破庙里的妇人与老者,也齐挤拥出来,大家见了黑牡丹,早围着她不停的言谢…… 一个拄杖老者,风眼滴泪的道: “女侠来了,我们这群人算是得救了。” 黑牡丹领着南宫年四人,跟着老者走入破庙里,狼皮狼肉也由难民中过来十多人卸下来。 黑牡丹等一众,才走进颓废的大殿上,就见四个孩子,约摸也只是一两岁大小,跌坐在一张破棉被上,一旁升了一堆柴火,正自哭的泪人一般,他们声嘶力喝的狂叫着,一时间黑牡丹停下脚来,问道: “孩子们生病了?” 走在一旁的老者长叹一声,轻摇着头…… 南宫年道: “必是没有吃的喝的,饿的哭不停了?” 老者眼眶开始滚动泪水,那晶莹的泪珠落在他花白胡子上,然后又顺着他的老棉袄流到地上…… 周通一顿手中哨棒,道: “既非生病,又不因饥饿,那他们为何痛哭不休?” 老者一打手势,道: “咱们后面说去。” 一众离开前殿,发觉后面的房屋更破,有几个面带菜色,双目深陷的妇人,双手笼在袖管里,她们听说打了许多狼,立刻就往前面跑去,光景是等着抢食狼肉去了。 老者把黑牡丹等人让进一间宽敞的屋子里,大家全席地坐在破棉被上,棉被下面,垫着厚厚的稻草,有个妇人,看来是这老者媳妇,这时从火堆的开水壶中倒了几碗开水送到各人面前。 老者这才说道: “前殿那几个孩子,是想他们妈妈才哭个不停的,已经四五天了,除了吃睡,他们就是哭不停。” 黑牡丹不解的道: “他们的父母呢?” 老者用手指着远处,道: “全在凤凰沟住着呢!” 黑牡丹惊奇的道: “那他们一定是被父母抛弃的孤儿了!” 老者道: “女侠,你这么一问,叫我怎么说呢!” 周通早不耐的道: “老先生,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这样吞吞吐吐的,要知我们还得往夏馆赶去呢!” 老者一叹,道: “既然各位一定要问,那我就实说了吧!”他捋了一下胡子上的泪水,才又缓缓的道:“如果今日再打不到吃的东西回来,只怕我们这些人就得拿这些孩子填肚皮了!” 他此言一出,黑牡丹几人全都大惊失色,尤其黑牡丹与南宫年邱太冲三人,全都吃过马二娘的人肉包子,如今一提到吃人肉,仍然感到一阵恶心…… 黑牡丹急问道: “难道你们真的狠心吃那几个孩子吗?” 南宫年沉声道: “就算吃了几个孩子,过上两天以后,你们又怎么办?” 老者一叹,道: “原指望着过一天算一天呢!” 女侠心头一酸,道: “孩子们的父母怎会狠心把孩子叫你们抱来呢!” 老者低声沉痛的道: “那是一个换一个,再狠心,也吃不下自己的孩子呀!” 女侠黑牡丹一听,急忙对南宫年几人道: “你们在此等着,我往凤凰沟一行。” 南宫年急道: “师妹这进去凤凰沟做什么?” 这时黑牡丹已走出房门,闻言边走边说道: “我得去把几个孩子救回来!” 周通与牛大壮二人对望一眼,牛大壮沉痛的道: “周家哥哥,他们这是在换孩子果腹啊!” 周通摇头道: “惨啊!” 邱太冲急又问道: “凤凰沟是不是顺路往夏馆?” 女侠道: “一在夏馆西,一在夏馆北方。”这时女侠已走过大殿,往外面一看,早见围了两堆人,正在瓜分一堆狼肉,连狼骨头全有人抢着要! 女侠也不多看,更不多说,拖过小黑驴骑着就走……早见三个打狼受伤汉子高声道: “女侠你要去哪里?” 黑牡丹策动坐骑紧着赶,而自己的心中在泣血,如果自己赶过去,凤凰沟的那帮难民已经把几个孩子果腹,那可怎么办?” 本来,天灾人祸,这是难以避免的现象,但既被自己碰上,哪有不管之理? 凤凰沟在老爷岭,只要过白沙湾就可以了。 黑牡丹是从元宝山到凤凰沟,两下距离不过十几里路,她的黑卫脚程快,不到一个时辰,凤凰沟的几户人家已看到了。 这里原来就是于柏年的家乡,四周看来,山明水秀,虽说如今全被雪掩盖,但那村前溪流潺潺,一排排的老柳树与青竹园,再加上村后一个山坡上盖是梅花盛开的梅子园,不难想到当冬去春来的时候,这儿该是多么美的地方! 黑牡丹在驴背上望过去,只见十多人围着一栋房子,不知在做什么,这时一见黑牡丹到来,早有人高声叫道: “那不是咱们在大青河时候遇到的黑衣女侠吗?” 于是围在大门口的三十多人,一下子全拥到黑牡丹面前来,而使得黑牡丹抿嘴一笑。 就在这时候,突见从屋子里冲出两个中年汉子,一身黑棉衣裤,腰里缠着布带,一顶毡帽向上翻,二人手中全拿着尖刀,见了黑牡丹,不由“噗通”一声全跪了下去,其中一个八字胡的,抖颤着双手,厉声道: “我们下不了手啊!黑女侠!” 这时从人丛中走过来一个老者,拄着拐杖,对黑牡丹颤声缓缓道: “姑娘,你得原谅我们,百多口人全要吃东西,从昨晚到现在,我们已经未有东西吃,我们族里人,就算是饿死,也没有一人愿意为盗,甚至饿得撕吃自己儿女,这也是老天爷的安排,大伙全认了。” 黑牡丹一怔,道: “你们真的吃了孩子了?” . 老者望望地上跪的两个汉子,道: “一大早到现在,他们两个就是下不了手,那间屋子里的柴房中,两个孩子全蒙着眼,连嘴巴全捂起来了,可是这两个胆小的,就是不敢开刀,我们这些人已经围在这门口大半天了,家中人全等着呢!” 黑牡丹道: “这么说来,你们还未曾吃掉孩子们?” 老者摇头,道: “这是早晚的事,因为我们也是拿自己的孩子换来的,人家元宝山那边可不一定像我们一样的下不了手啊!” 黑牡丹缓缓道: “老先生你错了,有道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你们下不了手,他们更是没有拿孩子开刀,甚至他们为了深入荒林中猎食东西,五个人两天了,至今还未回来,前不久又有三个人,几乎遭到狼群撕吃掉,正好被我们碰见,这才救下他们三人,十几头狼与狼皮,也被他们抬回元宝山破庙去了。” 这时又冲过来四个妇人,高声问道: “那我们的孩子呢?” 黑牡丹见这四个女的三十不到,一个个泪眼婆娑,清鼻涕和着泪水往下流,心口像中了巨锥般的一痛,道: “孩子们还好,只是在庙里哭着要妈妈呢!” 四个女的立刻大哭着直呼孩子的名字。 黑牡丹缓缓下得坐骑,对老者道: “我真不知道你们这批难民会这般悲惨。” 老者忙问道: “姑娘可有良策,以搭救我们于死亡边缘?” 黑牡丹道: “前不久我破了陀螺谷,得了不少金银,眼前你只要派人把孩子马上换回来,然后再把年壮的集合个二十几人,马上跟我到夏馆去,我想在那儿替你们办些粮食,把这个寒冬先过去再说!” 老者一听大喜过望,早时围的三十多人一个个双手作揖不迭…… 黑牡丹眼眶尽是辛酸泪,眯着泪眼道: “天色不早,这事你可得快!”说着,独自先往屋门柴房走去,一进门,早见有两个不到两岁的孩子,被人把手脚全捆起来,挣扎似已力气用尽,眼口全用带子捂着,想叫也难以开口…… 黑牡丹拔出宝剑,立刻挑断绳子,打开二人的眼口上拴的带子,突见两个孩子暴伸双手,死死的抱着黑牡丹双腿大哭起来…… 这真是人间惨事莫过于此,黑牡丹边搀扶着手托起两个孩子,极力安慰道: “别怕,我送你们回去找妈!” 这时从外面走来那两个壮年人,但却把两个孩子吓得又大哭起来。 黑牡丹对两个壮汉道: “往后就算讨饭,也不可以拿孩子来果腹。” 老者道: “姑娘,我不说你还不明白呢,我们这里有几十个,原本是往夏馆替人做长工或讨饭,听说老爷岭上的土匪要洗劫夏馆,所以如今夏馆四城关闭,外地人一个也不放进去,这才逼得我们出此下策呀!” 黑牡丹一听,这才知道原因,说来说去,全是赵长腿那恶魔造的孽惹的祸! 黑牡丹见老者已把年轻的叫来二十人,大家一听要跟黑衣姑娘去夏馆买粮食,自然个个踊跃,挑空担,拿布袋,全等黑牡丹的调派了。 这时黑牡丹早又把驴背上的行李打开来,抓了一把“阴阳麻面”的不义之财,送到老者手上,道: “这些你收着,等等分给大家,过了这个冬天,开春大伙也好回家乡了!” 抖着双手,接过是金又是银子一大把,老者哑着声音,沉痛的道: “姑娘,实不相瞒,在我家乡,老朽也算得是一方仕绅,哪想到会有今天,如今还要伸手接姑娘的好处,是老朽从来也想不到的。”说着双手托着金银,高举过顶,含泪高声道: “老朽代表大家,向姑娘一拜!” 女侠急忙拦住道: “老先生这不可以,快办正事要紧!” 这时黑牡丹把四个孩子由两个挑提的分别挑起来,一行跟着朝元宝山中走去…… 大家走至中途,迎面早又见四个壮汉,各挑着担子走过来,只见两个担子里是四个小孩子,另外两个担子装的全是狼肉,两下原本认识,立刻就在中途又把孩子换回来,凤凰沟这边也接过两担狼肉,转回凤凰沟而去。 等候在元宝山的南宫年四人,见黑牡丹领着一众人回来,不由大喜,知道女侠必有巧安排。 四个孩子全回到他们妈的怀里,一众人正赶上庙里煮了一锅狼肉,盐巴不多,大蒜辣椒不少,每人一碗,足可以顶上一天而不觉饥饿。 就这么一折腾,女侠五人也不能走了,当天就住在元宝山的破庙里。 就在二天一早,破庙中也集合了二十人,前后一共四十人,跟着女侠五人,直奔夏馆。 未到中午,一行人已到了夏馆西门,守城的见是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又来到,而且还领了几十人前来,早大喜过望的打开城门,让一众人等进到城里来。 夏馆这座小山城,只有一条街,算起来也不过半里多一点长,一行还未走出多远呢,只见张团练急步走来,南宫年与邱太冲一见,立刻跳下从骑,张团练哈哈一笑,道: “夏馆正在告急呢,意料之外的又见二位侠士到来,夏馆地方有福啦!” 南宫年急忙向张团练,道: “这位女侠,也是在下师妹,有她在此,足可抵挡赵长腿人马。” 不旋踵间,突见迎面急急起来一众人,为首的可不正是东关内后街的周员外与周芸娘父女二人,大家相见更加高兴,周员外早拉住邱太冲与南宫年二人笑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们大伙正在惦念二位呢!” 南宫年笑对周员外道: “这次来,有急事要周员外帮忙呢!”说着,就对员外父女二人介绍,道:“这是我师妹黑牡丹,她这次来,正就是要对付老爷岭的赵长腿呢!” 周芸娘见黑牡丹全身黑衣,却掩不住她那娇媚花容,绰约的风姿,波神流转中,微露出女中丈夫的英气,早走到黑牡丹跟前伸手拉住黑牡丹双手,笑道: “我叫芸娘,姐姐叫什么名字……” “我叫黑牡丹,妹妹生得倒是仙姿玉质,我见犹怜呢。” 这时周员外早高声笑道: “走吧,各位侠士,有什么话到我家中再说。”一面对一旁的张团练道:“这时也快吃中饭了,团练就到我家去做陪客吧!” 一行人很快的走入周员外家中,大家又在大厅上坐定,黑牡丹人溺己溺的先就对周员外道: “这次急急赶来,主要是对付赵长腿那贼酋,我同这伏牛山区流窜的八大盗,有着解不开的结,算不清的账。”随着又把牛大壮与周通二人也介绍各位认识,然后指着大厅外站的三四十人,对周员外道:“外面全是中原过来的逃难之人,他们已经饿得准备交换孩子果腹,二百多人宁可饿死也不屑于为盗,老爷岭那么近,他们没有一个去投靠的,单只这种精神,也值得大家加以支援。” 张团练点头道: “这就中‘秀才饿死不卖书,壮士穷死不丧志’,这些人我们是该加以帮助的。” 正说着呢,早又见夏馆地方的几位仕绅相继走到周府大厅上,南宫年一见大喜,立刻把师妹黑牡丹向地方要粮赈灾民的事,说了一遍…… 黑牡丹也微笑,道: “当然不能硬向各位摊派要粮的。”说着在桌上打开包裹,取出几把金银往桌上一放,又道:“总得给各位一些补偿的。” 只听周员外忙摇手道: “女侠士可千万使不得,不要说各位还要为地方出力对付那老爷岭上的赵长腿,就是我们在闻知附近有灾民挨饿受冻,也会伸手援助的。”一面对在坐的几位仕绅道:“我先认捐二十担。”一面吩咐管事的,马上开仓取粮。 另外几个仕绅自不愿落后,也相继把粮食捐了不少,足够来的四十个人扛不完还有得剩余呢! 这时黑牡丹把金银又收起来,笑道: “这些金银,也是陀螺谷‘阴阳麻面’那帮土匪的东西,他们抢来,我再把这些拿去救穷人,应是替天行道了。” 这时张团练大为惊喜的道: “原来破陀螺谷杀死‘阴阳麻面’的女侠正是姑娘!” 黑牡丹笑道: “张团练如何知道?” 张团练一挺胸,笑道: “地方上各地团练在西口镇上碰面,为的是要设法子绥靖地方,就在那儿,我碰到景阳庄的团练杨定邦,大伙是听他说的,那一次你不但救了他妹妹,也消灭了‘阴阳麻面’那帮匪徒,真是令人既痛快,又佩服!” 突听一旁坐的周通哈哈一笑,道: “提起那件事来,我这个做‘新娘’的可受罪大了,从朝阳山庄坐到陀螺谷中,二十多里,坐得我腰酸背痛,晕头转向,那种滋味真不好受,怪不得每个新娘子上轿子以前,全哭个没完没了的!”说的大伙全笑起来…… 牛大壮笑道: “那可不是怕坐轿,是舍不得离开父母呀!” 这时一桌丰盛酒席已摆好,大家围坐起来,大厅廊下的四十个来取粮的难民,各分由各仕绅家的人领去吃午饭,席上因员外问起陀螺谷破贼事情,大家更觉女侠黑牡丹智勇双全,芸娘更是十分崇拜,且又不时对邱太冲多看几眼,露出一丝爱意! 原来自从县捕头白天鹏的父亲白长庚死于丁管事阴谋之后,白天鹏为了父丧,辞去捕头之职,决心为父守丧三年,对于夏馆周芸娘的婚事,也加以拒绝,当时芸娘还真伤心一阵子,只是这是缘份,强求不得的。 如今芸娘发现邱太冲长的与白天鹏不相上下,武功比之白天鹏更高几筹,人又木讷老实,心中爱苗,又在蔓延与滋长了。 就在酒筵结束后,女侠黑牡丹立刻走至大厅上,低声对周通与牛大壮二人吩咐一阵子,听的二人直点头,最后还各自竖起大拇指,道: “好,你真行,这计实在不错,这一回准叫赵长腿那王八蛋完蛋!” 慢慢的,往各处吃饭担粮食的人全到齐了,一个个全都是尽着背,尽着担,只见有的担着包谷,有的担着杂粮,但麦子却是最多的。 有了这些粮食,大概吃到过了年应无问题。 这时牛大壮背着他父亲遗给他的金背刀,打手势叫道: “元宝山的跟我走啦!” 周通把哨棒往肩头一扛,也叫道: “凤凰村的跟我走!” 四十个运粮的一个也没动,因为四十张充满泪水与感激的面孔,全都显露出无限谢意的望着廊前站的女侠黑牡丹,就在周通与牛大壮的叫声中,他们不约而同的全跪在地上,其中有人高声道: “女侠,你就是我们两百多人的救苦救难菩萨呀!” 女侠黑牡丹把满眶热泪强迫的挤压回去,鼻子酸酸的摆着手,哑着声音道: “快回去吧,平时打点野味,省着吃,该够吃上一阵子的。” 场面虽不算感人,但人性的光辉已发挥得淋漓尽至! 雪中送炭嫌稍迟.却也及时的救了几个幼儿的性命! 众人临去,女侠特意对牛大壮与周通二人道: “二位千万记住,得到消息,立刻行动!” 周通笑应道: “错不了的,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于是两地运粮的全走了,他们肩上挑的是沉重的粮食,心中也塞满了温暖。 不料运行人才走出城门,女侠却又追上来,一把金银塞在牛大壮的棉袄袋里,道: “把这些带给元宝山的人分掉,过了年他们就可以用这些金银回家乡去了。” 牛大壮没有说话,因为有一口不知是气还是痰的东西,就梗在他的喉头,而今他只能直楞的望着女侠走回去! 这时南宫年与邱太冲也追了来,见女侠回来,大家这才又一齐走入周府。 就在周府的大厅上,四五个地方仕绅与张团练,对女侠三人敬礼有加,这时张团练对女侠道: “老爷岭的赵长腿势力很大,手下有五六百人,方圆百里内全被他踩扁了,上次他吃过南宫大侠的亏,听说左眼瞎,如今他咽不下这口气,放出空气要血洗夏馆,他这次既没有内应,也没有帮衬着别路人马,他是认准夏馆这头肥羊,非攻破不可,所以他这次是准备硬拚硬上,直到城破完事!” 女侠听的十分仔细,这时就对张团练道: “不知夏馆可用之人有多少?” 张团练稍一思忖,道: “能冲锋陷阵的约有两百人,真到必要时,全城老少算上,举得动矛子的,也有个五六百人。” 女侠黑牡丹道: “守城尚够,如果同那帮强盗对杀对砍,必得另思对策,帷筹良谋,方才可以。” 张团练点头,道: “我也是这般想的。” 黑牡丹又道: “县城可能请来支援的?” 张团练一声长叹,道: “县城鞭长莫及,再说罗汉岭上的老红毛赤眉贼,也有五百多人在附近窥伺,县城实不敢有丝毫大意,各方总想各处土匪不惹大事,相偕过太平年呢!” 女侠黑牡丹不由怒道: “他们应该知道,苟安局面难久长,想过太平日子,应作长远打算,而这长远打算无他,只有消灭各处盗匪。” 周员外见女侠说的头头是道,不由佩服至极,往日觉得自己女儿芸娘,文武全才,在这夏馆地面上,已是凤女了,不料如今再见这位黑衣女侠,才真正觉得女侠才正是女中丈夫。 这时大家在厅上略作商议后,女侠对张团练道: “看来赵长腿这次绝放不过夏馆,但我却不愿把拚杀战场拉在此地,那会有不少无辜死伤的。” 张团练急问道: “听女侠之意,可是已有良策了?” 轻摇摇头,女侠黑牡丹道: “眼前未曾有,但终将会被我想出来的。” 南宫年笑应道: “以我看来,咱们何不趁着月黑夜高,摸上老爷岭去,搏杀那赵酋。” 黑牡丹一笑,道: “师兄所说,我也早已想过,但那老爷岭山势陡立,峭壁有如刀刻一般,再加各处山道穿插在荒林秘道间,只怕不易找到赵长腿,就已被他们发觉了。” 张团练立刻接道: “老爷岭那面野狼最多,这一年多以来,狼洞成了盗窝,许多狼全流窜到附近几处大山里了。” 黑牡丹突然站起来身来,道: “走,咱们到附近去看看,也许我心中的这条计谋,可以一试也说不定呢!” 于是,张团练命人立刻把他的马牵来,与女侠黑牡丹,南宫年,邱太冲,四个人缓缓驰出夏馆城,直往老爷岭那面驰去…… 一路上黑牡丹看的仔细,自夏馆往东北走,尽是崇山峻岭,白皑皑的大雪,早罩满了山谷,一排排枯树枝头上,至少有一百多只乌鸦,此起彼落的叫个不停,荒年乱世饿不到这群扁毛畜牲,麦苗与腐尸,它们一样可以果腹,不是吗,也许一场大战下来,还真的令这些惹人厌的鸦众吃喝不尽的! 张团练愁眉凄苦的望着黑压压树枝头,道: “灾年已过去两年了,可是一次灾难又不知死了多少无辜善良,人们应该在灾难来临的时候,互助互信,胼手胝足,共渡难关才是,合着不该再互相残杀,明争暗斗,而使一方善良受害。” 黑牡丹木然的在黑卫上道: “一个人当了强盗,只知自我,哪会想到这些,他们抡刀耍狠,强取豪夺,目的只是满足自己欲望,在他们心中,以为上天是瞎子,管不了人间这码子事,岂不知世上没有一个干强盗的活得安逸活得久长,你说呢!” 这时突见南宫年指着一片山谷,道: “这真是个风景绝佳的地方,你们看远处还有山出现呢!” 黑牡丹一笑,道: “不错,这儿是个风景绝佳地方,但也是一个绝佳的杀人场。”边又回头问张团练,道:“请问这儿叫什么地方呢?” 张团练毫不考虑的道: “长腿谷!”说完,他用手一指右面一道山岭,道:“你们看那个岭下面,拖了好长一道小坡,像不像个大腿?” 且说女侠黑牡丹与南宫年邱太冲三人在张团练的陪同下,来到一处深山中,四人凭高四望,除了一片白雪覆盖外,四周群山壁千仞,陡崖怪姿如魔,许多盘根老树枝叶茂盛傲寒,看不出是松是柏,谷中三处飞瀑,汇流入一条山溪中,冲过溪流两崖甚为宽敞的沙石岸。 远处被指为长腿谷的那道山峰,沿着峰脊全是一排高大的原始荒林,迎面一条山径,之字形的另一条岭上绕过去,消失在山岭的另一面。 黑牡丹对张团练道: “对面那条山径是通往哪里的?” 张团练道: “那条山道正是往老爷岭那面去的,同时往白沙湾那面也行。” 女侠回望南宫年,冷然一指那处山溪盘绕的沙滩,道: “师兄,你看到没有。” 南宫年顺着黑牡丹手指处看过去,宽宽的溪流,却在那个地方一分为二的绕过去,然后又在五丈外的下流处再会合成一道溪流而向下面流去,显然把那个宽两丈长五丈的沙石小丘,凸出在溪中间,而沙丘的两边,各又距岸两三丈远,这时山溪流水清冷刺骨,虽只水深不过四五尺,可也足叫人不敢赤足下水。 南宫年看了又看,不由笑道: “那只不过一片沙丘,师妹有何打算?” 女侠黑牡丹当即道: “我们约赵长腿到那沙丘上决斗。” 张团练吃惊道: “可以吗!再说赵长腿如今十分笃定,他只怕不会来此赴约吧!” 女侠黑牡丹道: “他会来的,因为我有把握叫他来。” 南宫年道: “师妹既有良策,可否说出来也好让我们大伙琢磨琢磨看。” 黑牡丹一笑,缓缓说出她的计谋来…… 张团练一竖大拇指,赞不绝口的道: “果是良策,我们回去,大家依计而行!” 南宫年也笑道: “师妹这一计谋来的十分妙,赵长腿十有八九会上当。” 女侠黑牡丹一笑,道: “大恶巨寇,必也是奸诈狡猾之辈,否则只凭一个狠劲也难统领几百人为他效命的。” 于是就在绕着长腿谷细看一遍后,四人这才缓缓返回夏馆。 黑牡丹与邱太冲南宫年三人就住在周员外家,周芸娘对女侠崇拜万分,一定要女侠住在她的闺房中,甚至周芸娘自己舞了一路剑法给女侠指点缺失。 黑牡丹也只是细看一下,心中在想,芸娘的剑法,对付一般武功平常的人还可以,认真搏杀,就难以应付。 就在芸娘的要求下,黑牡丹也只舞了“天罡八剑”的一招“苍龙出云”十二式,即停下手来。 早见芸娘睁大眼睛,惊奇的道: “快,准,狠,汇集着出神入化的招式,是芸娘见过最厉害的剑式了。” 黑牡丹一笑,道: “拔剑对敌,那是拚命,你不能杀死敌人,那么敌人是不会放过你的,所以一朝豁上命,就得尽快放倒敌人,因为那才能让自己安全的活在这世上,常言道:对敌人仁慈,就是残忍自己,周家妹子,你说呢?” 周芸娘一听,自是大表佩服。 这日晚间,天空似又要下雪了,因为这天黑的特别早,而且天一黑,西北风就开始怒吼了。 周员外的大厅上,下人送上两盆炭火,火上温着黄酒,一桌酒席,连张团练也来了。 这时黑牡丹与芸娘双双走进大厅,那芸娘打扮得寒梅般的孤傲高贵,美丽大方,瓠犀微露,面上两颗醉人酒窝立现溜圆,真的是国色天香。 再看女侠,依旧全身黑衣,这时她也面上稍加修饰装扮,更显得明艳中光芒四射,美目闪耀中,洒出一股与日月等观之眸芒,真不愧巾帼英雄,红妆季布。 二人一同走入大厅,厅上立现光彩! 二人携手入席,立刻一桌生春! 周员外面对自己女儿,大感高兴,抚髯哈哈直笑不停…… 一旁的周夫人望着女侠道: “姑娘容貌似天仙,绝对在芸娘之上呢!” 于是,一桌全都哈哈大笑……当然,南宫年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酒席上,黑牡丹向张团练,道: “派的人可选好了吗?” 张团练笑道: “我一回来就选了三名,只等女侠再作决定了!” 黑牡丹缓缓道: “必得是胆大心细,且又能说善道的人才行。” 周员外忙道: “我家长工小万,人机灵,又是能说善道,何不找他来让姑娘看看呢。” 张团练放下杯子笑道: “我选的三个年青人中,就有你家小万一份,等一会你们就会看到的。” 就在大家吃喝中,只见一个五短身材,身体结实,更透着一脸精明的二十四五岁汉子,双手托着盘子走进大厅中来,酒席旁,他把盘中的一只蒸栗子鸡送上桌中央。 张团练当即笑道: “小万。” 送菜的汉子忙哈腰笑道: “团练你吩咐,小万在侍候着呢!” 原来这人正是小万,黑牡丹不由多看几眼,只见他大醇而无小疵,目光炯炯,似是年青有成,仰首伸眉,隐隐然义形于色,这正是她要用的人。 却在此时,张团练对小万道: “你快去把尚拔与高峰二人找来。” 黑牡丹伸手一拦,道: “不用了,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张团练一笑,道: “敢情好,有什么交待,小万就住在这里,可方便了。” 黑牡丹笑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年青人来到黑牡丹面前,道: “我叫万良,不过大伙叫我小万。” 微微一笑,女侠道: “那我也叫你小万吧!” 小万笑道: “女侠你抬爱我万良,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只要是为地方办事,就算叫我上刀山下油锅,我万良也全认了。” 女侠黑牡丹望着万良,缓声道: “今晚你早点歇着,明日天一亮,我再告诉你要办的事情。” 小万点头,道: “能不能先说说是办啥事,也免得我小万睡不安枕而闹个彻夜失魂的。” 黑牡丹望望在座各人,这才面色一整,道: “我要你上一趟老爷岭,你敢去吗?” 黑牡丹话出口,周员外等大吃一惊,道: “土匪穴,强盗窝,那可是要命地方呀!” 不料小万一挺胸道: “强盗也是人生父母养,我小万本要找他们那帮儿东西拚命的,我不怕!” 这真是大义凛然而义愤填膺,不由令各人点头不已! 黑牡丹一笑,赞道: “果然一条汉子,只等这事成了,我倒希望员外重重犒赏一回呢!” 周员外当即道: “我封二十两银子,就等小万回来拿了。” 其实黑牡丹这一说,实在也有原因,她怕去的人经不起赵长腿那盗酋逼问,而说出他们一行在这夏馆,那样一来,事情就棘手了,因此她得用尽各种方法,来培养小万的忠心不二。 于是,女侠也摸了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放,道: “这锭银子算是我对你的谢意!” 不料小万一摆手,沉声道: “女侠,你能为一个与你不相干的地方出力拚命,难道我小万这土生土长的夏馆人,就不能为地方卖命吗!银子我是一个也不要,就等女侠你的吩咐了。”说完回身一礼,转身而去! 黑牡丹道: “小万的家……” 周员外道: “他有个老娘,也在我这儿住着,母子二人都十分忠心,要他去办事,绝无问题。” 黑牡丹点头道: “如此说来,我就放心了。” 大家吃过酒饭,黑牡丹就叫张团练修书一封,那是给老爷岭上赵长腿的,大意是约赵长腿到长腿谷中决定胜负,他赵长腿本事大,在长腿谷那沙滩上放倒他张团练,一大箱金银,由他抬走,如此也可免去双方死伤,他赵长腿也可以拿着大箱金银过个快乐年,否则,夏馆五十里周围地盘,赵长腿的人就得靠边站! 写尾注明是夏馆张团练书。 就在二天一大早,天才刚冒白,小雪花不均匀的下下停停的时候,黑牡丹已把那封信交在小万手上,道: “这时候我再教你几招防身本领,已嫌太迟了,不过有几句防身话,你不妨记下来。” 小万道: “女侠你明说吧!” 女侠黑牡丹一笑,拍拍小万肩头,道: “走以前,你该向你妈说一声才是。” 小万一惊,但旋即又笑道: “我妈昨晚已经知道了,她不反对呢。” 黑牡丹点头道: “好,既然你妈也忠心耿耿为地方,那我就教你几句防身的话。”她见小万面无表情的细听呢,不由接道:“记住,上得老爷岭,不可左顾右盼,见了赵长腿,千万要骂不回口,打不还手,好话不妨说几句,只要把送信目的达到,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小万一笑,道: “这事容易,我照着办,一准没错,不过……要不要赵长腿的回信?” 黑牡丹道: “当然要,不过最要紧的是不能说出有我几人在此。” 小万道: “这个就是女侠不交待,我也不会说的。” 于是万良怀揣着张团练的书信,穿着不怕淋雪的羊上袄,戴一顶翻毛皮帽子,棉鞭上套了一双爬山草鞋,且又带了一袋干粮,出城而去。 万良才走没多久,张团练已赶来周府,见了黑牡丹,早笑着道: “大冷的天,姑娘不多睡一会儿!” 黑牡丹一笑,道: “我已遣万良上老爷岭了,只不知小万对老爷岭的路径是否十分熟悉。” 张团练忙回道: “论说小万对老爷岭是否熟悉,这一点女侠尽可放心,小万过去时常往那地方去捉野兔子,自从那地方被赵长腿领着一帮土匪占据以后,他就没有去过了。” 这时邱太冲南宫年等人以及周员外芸娘等全到了大厅上,大家坐下来,商议如何下一步行动,结果还是女侠黑牡丹大胆的拟了个计划…… 虽然听起来是有些冒险,但南宫年与邱太冲却听得热血沸腾,磨拳擦掌,精神抖擞,直想早早找赵长腿狠斗一场呢。 且说万良一路抄近路走山径,急步往老爷岭走去,他心里可十分清楚,这是去同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打交道,自己抱的唯一希望,是能够完整的走回夏馆,自己祖先就是积了德,万一弄个不好,保不准得掉些零碎在那高如云霄的老爷岭上。 顺着一道七八里长的山川河溪往北走,两个时辰后,万良已到了老爷岭地界,那波浪式的一连五道绝岭后面,就是老爷岭的上山道路,而面前的一连五道绝岭的第一道绝岭后面,就是黑牡丹昨日来此察勘过的长腿谷。 万良这四道绝岭,正要从谷底往最后一道上攀去时候,突然自四面冲过来四五个抡刀土匪,其中一个大汉,满面灰惨惨的站到万良身前,他二话不说,劈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破口就骂道: “哪里来的小鳖娃儿,不知死活的赶往老爷岭乱闯,你小子是想行刺呢,还是企图打探军情啊!嗯!” “噗”的一声,万良吐了一口鲜血,一手捂着嘴道: “我既不是行刺,也非打探军事?是来找你们寨主传达事情的。” 那灰惨惨面一皱,又骂道: “娘的老皮,你是谁派来的。” “夏馆张团练派我来的。” “有什么为证?” 万良摸着口袋,道: “当然是书信为凭了。” 早中另一个说道: “娘的劈了这小子,咱们把书信送给头儿也是一样。” 万良一笑,道: “才不一样呢!” 灰面皮一僵,离一声,道: “小子,你在说什么!” 万良似是胸有成竹的道: “除了书信,还有口信,口信说完,我还要带回信,各位若是就这么把我砍了,只怕夏馆那捐出来的一大箱金银,各位就别想那么容易弄上手了。” 几个土匪还真被万良几句话唬得一楞楞的,这时那灰面大汉砍刀在万良面前一寸地方直闪,边叫道: “小子,你可要硬撑到底哟,老子就等你回头来的时候,弄下你两只耳朵卤了下酒呢!” 万良一听,心里还真一怔,面前这小头目可真够残忍,总得想法子躲着些,总不能让他拿自己当猪耳朵卤。 心念间,当下一抱拳,道: “这修理爷,我是等于替老爷岭上来办事的,有道是:伸手不打笑面人,何况我好心的从老远赶来呢,你这里高抬一下贵手,我就哈哈腰过去了,再说归里不是交朋友的,今日你方便在下,在下心中感激着呢!” 嘿嘿一阵冷笑,灰面大汉手指着万良,对一旁的四个大盗,道: “你们瞧瞧,他娘的这哪里是在说话,这不就是在唱戏嘛!” 万良忙道: “全是在下心里话呀!” “哦呸!”灰面大汉刀一扮,骂道:“你在睁着两眼说瞎话,你眼下心中正在骂老子祖先呢,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嗯?” 万良还真的在心中大骂,不过他骂到几个人十八代老祖宗,闻言只得苦笑,道: “你这位爷,冤枉我了。” 就是这几个初见面的小盗,已折腾了万良好一阵子,最后还是万良把干粮带一块酱牛肉全拿出来双手孝敬给五人,这才放他往第五道绝岭上翻过去。 站在第五道峰腰处,山路有一段“之”字形往下走,万良已经快两年未到老爷岭了,乍看之下,心头还真有一股子难以按捺下去的酸劲与冲动,老爷岭看去如鹤立鸡群般高插入云霄,显露出峻山的浩瀚雄伟,在群山的拱托中,应该是灵秀之气照九州才是,却不料冒出赵长腿这般大盗,活活污染了这般巍巍雄壮的大山,怎不令人浩叹! 万良顺着山径,直往老爷岭上登去,就在一片苍松翠柏与野竹林旁,也不知声音来自何方的道: “站住!你不是我们老爷岭的人。” 环视四周一眼,万良道: “我是夏馆来送信的人。” 他此言一出,早从树后石侧,“通通通”走出十二个大盗来,几个扑纵,已把万良围在中央。 只见一个似小头目的盗匪走近万良,暴喝一声,道: “把手举起来!” 万良不知这头目要干什么,忙把双手高举过顶。 于是就听“吧”的一声,那头目把钢刀插在地上,暴伸双手在万良身上一阵掏摸,张团练的信已被他搜出来。 冷凛的咧嘴一笑,那个小头目右手持信,左手弹着信道: “他奶奶的,你们这是来下战书呢,还是另有阴谋?” 突听盗匪中一人叫道: “黄老大,有句话你可不能忘记。” 叫黄老大的小头目回头问道: “什么话?” “盗找人为了银,人找盗要你翘。”那人急快的说出这两句盗窝流行的话。 黄老大咧嘴一笑,回头问万良道: “小子,你听清楚了吗,我问你,可是想来捅马蜂窝呢,还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万良一笑,道: “夏馆那么一点地方,凭什么还敢来惹祸,老实一句话,我这是来给贵寨送过年银子的,有些事情总得见了赵寨主才能表明,这位爷,完了我还赶着把信带回去呢!” 姓黄的小头目咧嘴一笑,道: “我操,说了半天,你们夏馆是想到老爷岭来买平安保险呢,有道是,伸手不打笑面人,开口不骂送钱的。”吧,回头对一众小盗又道:“兄弟们,回哨上守紧了,我这就送这小子到寨里去。” 万良一看姓黄的要送他,早笑道: “黄爷,可真麻烦你了!” 姓黄的伸手拔出刀往肩上一扛,道: “跟我走,一路上你别乱瞧,小心摔下崖子去。” 万良笑应道: “小的哪有心情看景致,早早得了回信赶回去才是真的呢。” 那老爷岭靠背面,山径曲回幽深,加以山道上多处被大雪覆盖着,不明地形路径的人,实难想得到那处是路,因为有些地方骠草枯藤横生,上面有雪,但下面不定就是深崖,一不小心,必将粉身碎骨。 就在几处转变方向地方,又经过三道关卡的盘问,这才进入一个极为险恶突出的悬崖边,山径到此停住了,因为这儿有一断岩深渊横在前面,不过那断岩也只有两丈余宽,对面有一吊桥,正高高的吊在对面未曾放下来。 这时候姓黄的头目高声对断岩那面叫道: “上禀寨主,夏馆有人送书信来了。” 没有看见人,但声音却十分清楚,而且只简单两个字: “候着。” 过了大约一盏热茶时光,只见高吊在对面崖上的吊桥,缓缓垂下来,只听姓黄的小头目道: “小子,有人会送你进去的,我在这儿等你回来,不过如果是来捣蛋的话,怕就不会走出这断魂沟了。” 万良笑道: “黄爷,我也是命一条,怎敢随便来上刀山。” 早见桥那面突然闪过一个汉子,穿一件旧棉袍,棉帽几乎把双眉全罩住,一双破棉手套,手上握着一把钢刀,刀一摆,道: “过来吧!” 只是那人是个近半百老者,见了万良也不多问,只淡淡的道: “跟我来。” 二人绕过这断崖,只见一巨岩似人头压下一般,小道不过三四尺宽,伸头向左面看,光景可不正是地底深渊,隐隐然有水声传来,更增无限恐怖。 走了将近半里远,万良早知应该到了,因为老爷岭的背面有一块极大平坦地方,每年这块地方草长莺飞的时候,总是会出现一群野兔子,如今不知变成什么样了。 断崖走尽,松椅中一条小径,迎面的大平坦半山岭,隐隐出现了一排茅屋了,屋子不高,但屋顶上的茅草却很厚,渐渐走出松林,还真吓万良一跳呢,因为岭上雪未溶,茅草顶上一层雪,正面看过去,正好成了踞高临下,一排排十丈长的茅草屋,总有个五六排,也许天未放晴,所以第一排茅屋前全站满了人,一个个双手捅在袖管里,三五一堆的正说天道地呢,靠崖边高处接了一根根十分长的粗竹子,竹竿被劈成半,一弯泉水正流下来,直流到一佣不大的茅草房内,房子上正有烟冒出来,光景是个厨房,如今正在造饭呢。 就在正面的大茅草屋中间檐下,站着一个独眼大汉,他正双手叉腰,火车头帽子顶着檐边茅草,一溜冰柱,从他面前一尺处往下滴水呢。 万良正往前走,不防被领他的那个半百大盗回手一抓一送,几乎吃个马爬,早听那人喝道: “跪下说话。” 万良不敢站起来,因为黑牡丹交待他,要骂不回口,打不还手,安全至上,保命第一。 这时那大个子独眼龙,戴着黑色拖肩棉帽,一步一个脚印,踩得地上积雪“沙沙”响,到了万良面前,沉声道: “你是夏馆来的?” 万良头也不敢抬的道: “是。” “干啥子?” 万良忙把张团练的信双手送上。 赵长腿接过信,高声道: “邢七呢?” 早见他身后站的十二名粗壮威猛大汉中走出一人来,独目大汉道: “你念给大伙听!” 那个叫邢七的抽出信纸,高声念道: “夏馆已筹十万两银子买个平安,由我解送老爷岭,但我姓张的终是不服,你赵长腿若是个汉子,明日正是腊八,午时三刻我把银子运在长腿谷的沙滩上,到时你若把姓张的扯横当场,十万银子由你运回老爷岭。夏馆张团练。” 赵长腿突然仰天大笑,震得四山回鸣不已,笑声中暴抬一足,把万良踢了个就地滚,万良忍痛才又爬起来,早被赵长腿身后窜出两人左右挟住。 只听赵长腿戟指万良骂道: “夏馆那个地方我赵长腿恨透了,我的鲍老二丁老三全死在夏馆地面上,娘的老皮连赵大爷的招子也被砸瞎一只,这笔帐只花十万两银子就想摆平?” 万良忙回道: “回赵寨主爷的话,十万两银子是小的亲眼所见,有一大半凑不出银子,还是女人金首饰折算的,全放在一只大木箱子里呢!” 呵呵一笑,赵长腿道: “老子破了夏馆,整个夏馆全是我赵大爷的了。” 万良忙道: “寨主爷,这次求和,原不是张团练的主意,全是地方上几位大爷的决定,当时他们还真的有一番争吵,张团练手下三百人,个个全愿拚命,几位老爷却想花银子买个平安,大家吵的结果,就是你寨主爷如果不答应,整个夏馆全听张团练的,寨主爷,一人拚命十人难敌,对砍对杀的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局面,何如白得十万两银子好呢!” 万良话一落,赵长腿冷笑道: “可是那姓张的为何还要找我决斗,其中必然有诈,你小子要是不实说,看我不剥你的皮抽你的筋才怪!” 万良忙摇手,道: “寨主爷,这你尽管放心,张团练也只是一个人领着信押箱子的,全部只有两个人,再说长腿谷就在老爷岭前面第一道谷,寨主爷踞高临下,不难看出夏馆张团练领来几多人马的。” 也就在这时候,赵长腿身后走上一人,边搔着绕腮大胡子,边低声对赵长腿耳边嘀咕一阵子…… 于是,赵长腿由不得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地上的万良,道: “回去告诉姓张的,说我赵大爷依他信上所说的,厉害在长腿谷决斗,他既不要命,我就送他归西去……”突然他似是想起什么似的,又厉喝道:“小子,上回帮着你们坑害我瞎了一目的小子是谁,他是不是又回到夏馆了?” 万良立刻大骂道: “寨主爷,你老就别提那两个南方过路的,他们上次是临时帮了我们一把,但却是帮忙不帮到底,半路上抽腿走人,害得我们同寨主爷弄成冰炭局面,气死人了。” 赵长腿一听,口中大骂南宫年,心里却暗暗高兴不已,因为只要那小子不在,赵长腿对付一个张团练可就应付自如了。 赵长腿当下沉声道: “老子明日赴约,也只领几人前去搬银子的,回去告诉姓张的,少一分我还是要找去的。” 万良忙应是的,又道: “寨主爷可否书一信由小的带回。” 赵长腿骂道: “老子那个会写信的军师丁老三被你们害死在夕阳山,娘的皮,这事难道你不知道!” 万良当然知道,卧底在周员外家的丁管事,那件事夏馆的三岁小孩子也知道,如今赵长腿一提,万良当然不能在这时候惹火烧身,连忙道: “那么小的这就带口信回去,说给张团练知道,也好叫他按时把银子运到长腿谷去。” 赵长腿还真大方,当下吩咐道: “吃饭了,灶上拿个馍塞给他,叫他出去吧!” 万良忙又叩了个头,只见一个喽兵乌七八黑的手上抓了一个高尖白馍,往万良手上一塞,道: “吃吧,这个馍足值十万两银子的。” 万良忙道谢,转身就走。 他过了吊桥,边啃着馍,只见姓黄的仍在桥边等他呢。 二人一路走过一道山岭,就在岭上面,姓黄的站住,笑对万良道: “小子,我可是自进谷上山直到进寨出寨,连带的又把你送出来,忙忽了一个时辰了呢!” 万良忙笑道: “谢谢!” 姓黄的面色一整,道: “老子需要你谢吗?” 万良这才一惊,道: “黄爷的意思是……” “你得孝敬黄大爷一点什么的呀!我的儿!”砍刀就托在他手上晃个不停,边低声又道: “我当然不会要你命,不过我割下你的耳朵或鼻子什么的,那比死好不了多少。” 万良忙道: “只怪小的出门时候太急,腰里没有带银子呀!” “我知道你不会有银子,天底下没有往盗窝去的人会把腰包塞满银子的。” 万良道: “黄爷你多体谅,只等下回再来,一定孝敬你!” 姓黄的冷笑道: “老实说,我还真看上你这件羊皮袄呢!” 事情敞明了,万良如果不上路,保不准就得挨刀,心念间,当即解开腰带,脱下羊皮袄,他甚至还大方的替姓黄的披上身,这才低声道: “黄爷,小的过了你这一关,你得帮小的一个忙了。” 姓黄的笑道: “有一道关卡,是位灰面大爷领的人守着,你怕他整你是吧!” 万良忙点头道: “正是,正是。” 姓黄的轻松一笑,道: “好办的很,见到他别多说,脱下棉裤双手送上,他就会向你拍拍肩放你走了。” 大冷的天,万良真想哭,羊皮袄已经脱下了,棉裤一脱准得冻个半死,但也无计可施,姓黄的早哈哈大笑着消失在荒林中了。 又到了绝岭下面,迎面可不正是那个灰惨惨大汉在挡住去路,万良笑道: “各位辛苦了。”边急急的脱去棉裤,双手送在灰面汉面前又道:“这是孝敬爷的!” 夜枭般的一声尖笑,边戟指着万良,灰面大汉道: “娘的皮,这一准是黄鼠狼教你的,他剥了你小子的羊皮袄,却留给我一条棉裤,哈……”五个盗匪全笑了…… 地上尽是白雪,空气中流动着刺骨寒意冻得万良簌簌抖,上牙尽往下牙砸得“邦邦”响不停,所幸吃了一佣馍,没办法,迈开脚程急着赶,直到他走出长腿谷,直到他遥望到十里外的夏馆小城,已是跑出一身汗湿来…… 赵长腿绝不是一头驴,更不是省油灯,他在万良走后,立刻把他的贴身十二悍将集合在他那大茅草屋内,商议着如何应付张团练的事情。 如今鲍胯子与丁天佑全死在夕阳山上,遇到这种决策重大的事情,还真令赵长腿伤脑筋的。 这时那个绕腮胡大汉对赵长腿道: “寨主,这次夏馆算是替咱们制造了个天大的好机会,机会难得,千万不能错过。” 赵长腿道: “邳老三,刚才你在我耳边嘀咕,如今你细细说出来,看看你肚子里的货水是些啥子古景!” 叫邳老三的大汉,先是拧了一把清鼻涕,然后坐直身子,缓缓的道: “夏馆可是这方圆百里内最富的城镇,听丁三爷说,姓周的一家就有扛不完的银子,这次张团练既要约斗寨主,他们必然会以为我们全力应付张团练去了,夏馆城就必然疏于防范,咱们何不兵分两路,一扑夏馆,一上长腿谷,一方面杀了张团练,夏馆也是咱们的了。” 他话一说完,赵长腿哈哈大笑,道: “邳老三,你那个稀饭糊涂脑袋,竟然也会开窍了,比起丁天佑来,你也不差嘛!” 邳老三一笑,道: “这就是将计就计,哈……” 赵长腿道: “就这么办,你们十二个分成两拨,六个跟我去长腿谷,另外六个拉着咱们的人杀奔夏馆,可要注意一点,一定要暗中看到那个张团练真的只是送银子,你们才能杀奔夏馆,免得姓张的一发现,逃了回去,事情就难办了。” 大胡子忙道: “寨主放心,我把人马一早就拉在荒林中藏着,姓张的不会看到的。” 这时赵长腿一高兴,大叫道: “开坛,大伙今天先喝个醉汤汤,来一个提前庆功,预祝大伙下次喝酒就在夏馆城了。” 于是,老爷岭上突然人声鼎沸,热闹起来,真的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这一喝真的直到日偏西,然后喝醉的蒙头大睡,但大部份却又在赌上了…… 且说万良一路跑回夏馆城,单衣单裤的都是一身汗水,一路奔回周员外家大门,早引来许多围观的,这时天已黑了,黑牡丹正在厅上与张团练等人筹划呢,一见万良回来,又见他一身衣裳被剥去,不问可知是赵长腿那帮土匪干的,当即叫万良先回后面好生洗个热水澡,再喝上一大碗姜汤再来回话。 万良依言先后面,稍加端正,穿了一件老棉袍子,这才又走到大厅上,就把老爷岭上所见,详细的说了一遍,且说赵长腿明日午时必到长腿谷应约的。 张团练即刻找来另外二人,也全是熟悉老爷岭的年青人,吩咐他们,四更赶往元宝山与凤凰谷两处,为的是要把消息传给牛大壮与周通二人,因为二人受计来到元宝山与凤凰谷,就等消息传来,就要采取行动了。 这时周芸娘也对女侠道: “姐姐,你总得分派我点事情做吧!” 女侠黑牡丹道: “什么事情也没有守城最重要,如果我猜的不错,明日午后,赵长腿的人必然拉过来围攻夏馆城,到时候芸娘妹妹只要发动城中人,守住四城,就是大功一件。” 女侠边又对一旁的邱太冲道: “邱家兄弟,张团练不在的时候,你得领一百多人埋伏起来,只等土匪攻城的时候,自他们后路杀过来,土匪见后路被包抄,必然慌了手脚,只要他们一乱,芸娘就可以领一彪人马出城围杀。” 张团练道: “万一他们不来,而把人马埋伏在长腿谷中,咱们只有三人,如何应付?” 黑牡丹道: “赵长腿真的是这么笨,他就不配领着土匪在这八百里伏牛山里混,不过,万一他真的集中人马在长腿谷中,他还是要上当的,因为当他发现老窝出事,只怕他跑都来不及呢!” 周员外与另外几位仕绅一听,心中大感佩服。 众人正在商议呢,不料守城的一个乡丁跑来报告: “禀报团练,有一队人马要进城呢!” 张团练一惊,道: “没问他们是哪里的?” 那乡丁应道: “问了,他们说是何家集的人,几匹马上驮的盐与粮食,总有个二十来人吧!” 黑牡丹一听是何家集的,立刻想起当初自己初入伏牛山时候遇到的何老爷子,会不会是他们呢!” 心念间,当即对张团练道: “走,咱们到城门去看看,如果他们是何家集的,我一定会认识他们的。” 于是张团练与黑牡丹随着那名乡丁,急急的来到城门上,灰朦的一望下去,顺着官道一溜的停了十多匹牲口,城门下,一个老者手上拿着一根旱烟袋,腰里还掖了一个打火镰,长袍马褂外面,还披着斗风,那斗风连着帽子,这时他正在城下来回着踱步呢。 在这老者身后,两上年青人也急燥的往城上看,路旁的每匹马前,皆有一个汉子拢紧马口髯,显然等着进城来呢。 这时黑牡丹一见老者,早在城上高声道: “下面可是何老爷子吗?” 老者急抬头,回应道: “老夫何浩然,请问姑娘是……” 女侠黑牡丹笑道: “可记得多日以前搏杀曹大大胡子的黑牡丹吗?” 何浩然惊喜的向城楼望…… 他的两个儿子不约而同的叫道: “爹,那个黑衣女侠在城上呢!”说话的可不正是何浩然的两个儿子……何仁豪与何仁杰二人。 女侠黑牡丹当即对一旁的张团练道: “果真是何家集来的,快开城门让他们进来吧!” 张团练见女侠识得来人,立刻叫守城的开门放人马进来,自己与黑牡丹二人也迎上前去。 一阵介绍寒暄之后,张团练叫乡丁把何家集十八匹运盐粮的送到西城内的客栈中,何老爷子随着黑牡丹张团练三人来到周员外那间大厅中坐定。 这时何浩然在灯下,又把黑牡丹看个仔细,边抚髯笑道: “女侠,这几个月你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何家集的人全叨念着你呢!” 周员外笑道: “可是县城以北的何家集吗?怎么会这个时候来到夏馆这地方呢!” 何浩然摇头一叹,道: “从何家集到县城的路,自从上次女侠杀死曹大胡子以后,确实平静了一阵子,而且老汉也遵照女侠吩咐把曹大胡子的血腥银子全买粮赈灾民了,只是半年前何家集那面也来了一批难民,这个冬天把何家集的粮食吃了个精光,没办法我才领着人马四乡买粮,正准备回去呢,不料还未走到赤眉镇,就听人说赤眉镇东北方的罗汉岭上,红毛子赤眉贼正领着人马流窜下来了,不得已这才绕道夏馆来避避风头,完了我们就马上走!” 女侠一听,不由怒道: “提起罗汉岭的红毛子赤眉贼,我就想起南阳府衙来,姓赵的守备尽说大话不办事,且又要等着来看才设法剿境内土匪,没有一丝急人之所难的精神,实在可恨!” 这时何浩然也问道: “看夏馆这地方戒备这般森严,难道也听到什么风声不成?” 周员外边吩咐替何老爷子听来,边把老爷岭赵长腿要血洗夏馆的事说了一遍…… 何浩然道: “这么说来,事情一定不简单,这儿城防可要加强防备才是。” 张团练点头道: “我们已照女侠吩咐,就等明日一拼了。” 何浩然道: “我那十八个人,连同我两个儿子算上,全都是何家集挑出来,明日也让他们算上一份。” 张团练与周员外大喜过望,尚未对阵,就先添生力军,这可是好兆头,至少帮着守城还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当天晚上,何老爷子走回客栈,把准备帮同夏馆守城的事说给两个儿子与大伙听,二十个壮汉全都磨拳擦掌,跃跃欲试,因为害得有家归不得的绕道夏馆来,还不是这一帮土匪强盗给折腾的,要想天下太平,要想有好日子过,只有同这些王八蛋拚命,别无他途可循! 二天一大早,邱太冲与张团练的两个副手,领了一百五十人走出夏馆城,他们急快的隐伏在附近的安乐窝山沟里,那儿距离夏馆近,只绕过小山坡就到了。 这时夏馆四周的城上,各守了几十人,真正能拼的一百多人,全静静的在附近舒坦的歇着,周芸娘奉命领着何家集的人,准备支援各处。 就在一缕暖阳拚命的从灰云上面露出个晕晕圆圈时候,夏馆的张团练骑着,押了一辆单马套车,车上面驮运着好大一口木箱子,一路上疾快的往夏馆东北方大山里驰去,车声咕哩隆咚,马蹄踢踏有致,从外表看,张团练可叨拾得够俐落的,一把砍刀就背在背上,连肩抱着一件披风,鹿皮快靴,窄长裤腰带上还插了两把匕首,金钢怒目的坐在马上,显露出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样子来。 那个捂了半个脸,嘴巴也捂起来的赶车的,小心的抖动手中缰绳,“啊啊”的喝叫不停…… 有道是:计谋必需配合局势来因应,战争瞬息万变。 如今张团练与黑牡丹所设的计谋,当然也做了最坏打算,因为赵长腿也是个老狐狸,更非一盏省油灯。 粑车艰难的才盘上长腿谷正面的半山峰,赶车的早笑对张团练道: “远处岭上有人影晃动呢!” 武侠屋扫瞄 ycalex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十章 妙计惩魔 张团练一笑,道: “咱们给他装成没看见。” 朝着长腿谷中下,那马车有几次几乎翻到崖子下,因为也只有这一段路可以行个小马车,却有几处地方被雪盖着,不过终还是下了谷底,赶车的把车从浅水地方赶到溪中间的沙滩上,可真费了不少劲。 张团练把坐骑往山崖下边一拴,一个腾纵也到一沙滩上,立刻带着赶车的把木箱抬下地来,于是赶车的又把车赶到山崖下。 只见赶车的双手往袖管一揣,坐在车上闭起双目养起精神来了…… 张团练望望似隐似现的顶上日头,双手叉腰,大马金刀的往木箱上一坐,目不斜视,一付慷慨激昂,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光景可不正等着赵长腿来拚命了。 也就在这时候,远处老爷岭那面,缓缓的走来六个大汉,一个个呲牙咧嘴,铜铃瞪的似钢球般几乎要憋出眼眶外,六个人一系列的把那明晃晃的砍刀扛在肩头,那种架式,何异地狱里冒出来的六个凶神恶煞。 六个人一迳到了溪旁边,齐齐的站了个严密,只听其中一人破口骂道: “奶奶个熊,你姓张的还真在充英雄好汉呢。” 张团练隔溪喝道: “真是一群土匪,你们的头儿呢,他是不是不敢来了,派你们几个来以多为胜的把十万两银子抢上山?” 六个人不约而同的全哈哈大笑起来…… 张团练的几句话,并非是给几个土匪听的,这时见土匪大笑,早戟指溪岸上六人道: “你们笑啥古景,可是那赵长腿另有阴谋?” 也就在此时,六人中早有一个大汉回身遥指远处的一个岩石大树旁,道: “姓张的,你是个瞎子吗,赵寨主早就在那儿等你了。” 张团练遥望过去,可不正有一个大汉,灰不哩叽的穿了一身灰棉衣,腰腿可扎的利落,这时他狂笑着直走过来边高声道: “夏馆的张团练吗,赵长腿这就来了!”他在谈话中,人已到了溪边,隔溪冷笑连连道:“姓张的,你我心仪已久,早晚免不了这一遭,倒是你想得周到,偏偏挑了个长腿谷来决斗,赵长腿长腿谷,你是不是在以地名换取赵大爷对你的好感!” 张团练怒道; “姓赵的,你这是在放的哪门子屁,天灾加上你们这群人祸,搅和得一方善良难安定,夏馆地方小,难以对你姓赵的加以抗拒,但我张某人终不服你有什么通天本领。”说着伸手拍拍木箱,又道: “这里是夏馆出的十万两银子,剩下的就是咱们二人一场免不了的决斗,不过,话我得说明白,咱二人的决斗是私事,你要是个人物,过来把姓张的扯横,箱子你扛了就走。” 赵长腿一狂笑,道: “姓张的,我看算了吧。” 张团练怒道: “你可是怕你另一只眼也瞎掉!” 赵长腿大怒,破口骂道: “放你妈的屁,老子早晚会找到那两个南蛮子,给那小子来个一对眼睛挖一双呢!” 山崖对岸的马车上,南宫年听的十分清楚,几乎忍不住就要冲过来撕杀,偏就女侠交待再三,动手时机必需是最有利的时刻,也就咬牙暂忍下来。 张团练突然哈哈笑道: “姓赵的,你不过凶残成性,虽心高于天,却命薄如纸的混上一名大盗,举刀杀人,张口唬人,说穿了只是一时的混世妖魔,你姓赵的可曾见过或听说过,世上哪个大盗成气候的?我劝你收摊子当上一名良民,也许还能混个寿终正寝,否则……” 赵长腿破口骂道: “姓张的王八,你省省力吧,等你到了这沙丘上面去的时候,夏馆也将是我赵长腿的了,哈……” 于是,赵长腿身后六个大盗也笑起来…… 张团练一听不由大怒,道: “赵长腿你好不要脸,夏馆已出十万银子,难道你竟把你的人又拉往夏馆去了!” 赵长腿呵呵笑的好不痛快,伸手摸了一把大草胡,又把眼罩一扶,狂叫一声,陡然纵起三丈高,就在他一闪之间,人已到了沙丘上。 张团练正要举刀砍,赵长腿一伸手,道: “等等!” 张团练举刀未落下,口中喝道: “出招吧!” 赵长腿冷笑道: “我的傻蛋团练大人,你这一离开夏馆城,可知道什么后果吗,你只是有一腔血气之勇的要找我赵长腿拚命,可是我赵长腿却为我那五六百兄弟着想,夺了夏馆,他们往后吃香喝辣全有了,这种送上门来的大好机会,我赵长腿岂肯错过!” 张团练心中在笑,但表面狂吼连连的道: “赵长腿,你真不是东西,今日咱二人非拼出个结果出来不可!” 赵长腿轻点着头,道: “团练大人,你还是省省力吧,我看对岸他们六人,哪一个不比你差,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赵长腿见你团练是一条汉子,答应收你坐老爷岭的金交椅,以后有酒大伙喝,有肉大家啃,怎么样……” 张团练一怔,心想这种机会,应该安排一下,总得先搏杀此獠再说。 心念间,当即缓缓放下砍刀,道: “你这是在诱我姓张的当盗。” 赵长腿一笑,道: “别说的那么难听,团练大人你就好生想想吧!”他边说着,难忘那大箱金银,伸手往箱盖上掀来…… 于是,那黄澄澄,白皑皑的既金又有银,全显现在赵长腿的独目前面,直把个赵长腿看的哈哈大笑,而声震山岳,连岸上的六名大盗也捧腹笑起来…… 然而,就在这笑声中,突然箱中银子金子乱舞,好像木箱中有了弹簧一般,而使得一旁的赵长腿一怔,也许他的左眼瞎的关系,有一束无坚不摧的冷电激流,一闪而捅入赵长腿的肚子里,他还未来得及举刀,面前黑影暴闪中,一股鲜血涛涛江河般的自赵长腿那厚棉衣中滚流而出…… 赵长腿抛刀捂肚,直想把鲜血再堵住似的,跌跌撞撞狂叫道: “杀!”就在他杀字中,坐在车上的南宫年,早清啸一声,几个起落,已隔溪迎着六名大盗杀去! 张团练更是奋不顾身的一冲而上,立刻六个大盗把二人围了起来,边砍边破口大骂不休…… 黑牡丹睡在木箱中,从小缝中见这赵长腿,心中早怒不可遏,趁着赵长腿得意的时候,一举把赵长腿一剑捅腹。 这时赵长腿怒目直视着黑牡丹,道: “你是哪里来的鬼东西,敢偷袭赵大爷……”接着好长一阵嗽声…… 黑牡丹怒目逼视歪躺在血泊中的赵长腿,道: “你们八个狗东西做的好事,花家庄的事你总不会忘记吧!” 赵长腿大惊,张口结舌未出口声,就见银芒电闪,好大一颗人头,翻滚到达潺潺的溪流中,一条鲜红的溪水,往下激流去,似也带走了赵长腿一身罪孽。 黑牡丹杀了赵长腿,弹身一纵,早冲过山溪来,这时南宫年已搏杀了两名大盗,张团练也身上冒血,他面对两个大盗,依然挥刀狂劈,奋不顾身。 黑牡丹如飞燕穿云般,就在她一声冷叱中,剑芒激闪如天外流星,“咻”的一声,撩起一蓬血雨,就听一声凄厉的狂嗥中,围杀张团练的大盗,背后显出尺长一道血槽,只见他口喷鲜血,左手翻向摸往自己背后,才不过奔出四五步,“咚”的一声,栽在山溪旁边! 这时张团练咬牙咻咻响的靠近另一名近身大盗左劈右砍,毫不放松,气势上逼得那大盗连连后退不迭。 就在这个时候,南宫年怒哼一声: “去吧!”就听一个大盗狂叫着,手后边足蹈的一头栽倒冰冷的山溪中,血更鲜艳了,因为那大盗的一张脸竟被南宫年劈去一半! 余下两个大盗见势不佳,抹头就逃,边狂叫着: “杀呀!杀呀!” 黑牡丹三个腾空翻跃,早拦住一个大盗,冷冷的道: “你还想逃!”抖手挽了三个剑花,分三路直刺上去,那大盗身体极壮,见黑牡丹拦住去路,双手抱刀,猛然暴斩如砍山岳般冲向迎面的女侠,口中凛叫道: “老子同你们拼了!” 他这里才举刀,不远处又是一声嗥叫,一个大盗已躺在石堆雪窝中,背上明晃晃的插了一把匕首,有一半插在后心肉里面,原来张团练情急之下,抖手打出一把匕首。 举刀砍向黑牡丹的大盗正和身扑上,不料南宫年不容他走出三步,幽灵似的一闪而自他身后错过,带起一溜血雨来,就见那大汉猛回头,南宫年已走出四丈外,迎向正冲过来的四五十名老爷岭埋伏在长腿谷后面的喽兵。 黑牡丹见这大盗已是活不成了,忙问张团练道: “你身上的伤如何?” 张团练道: “还可一战,大约这帮家伙是一支埋伏兵,先解决了再回夏馆去。” 这时候迎面正有四十个喽兵,嗷嗷叫着举刀杀来,但他们何是黑牡丹与南宫年的对手,一上来就被杀死七八个,再加上张团练也是奋不顾身,连杀三四个,立刻把这些喽兵震住…… 黑牡丹对南宫年道: “师兄,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恶人不除尽,终究是祸根,今日一个也别放生。” 南宫年道: “这些强盗窝藏在深山里,每日尽是杀人抢银,今日饶不了他们!” 又是一阵劈杀,地上已躺了二十个喽兵,不料这时一个喽兵突然大叫道: “老子想起来了,那个男的狗杂种就是伤我们寨主一目的人,想不到他又回来了,大伙上呀!” 南宫年正要杀过去呢,不料那喽兵叫别人上,他却拚命的往山岭上冲去,分明自己在扯呼撒鸭子。 那喽兵一逃,别的也并不傻,早一声扯呼,四下里逃窜而去。 黑牡丹与南宫年哪里肯放,二人展开轻功一阵追杀,立即又被二人杀死十多名,如果不是张团练又受刀伤,二人可能真要把逃走的杀光呢。” 南宫年跳上沙丘上,把金银收拾在包裹里,架着张团练越过山溪,黑牡丹拉过那匹马把车拖到山道上,先让张团练坐躺车上,南宫年与黑牡丹在车前并肩坐着,直到把车拖过山道,拖出长腿谷,这才挥鞭催马急奔向夏馆而去…… 而夏馆这时候正得到消息,老爷岭上过来了四百多喽兵,急急的往这边扑来,于是,整个夏馆的人,不分男女老少,全动员起来了,单只看看四周城墙上,黑压压全站满了人,长棍矛刀三节棍,拐杖扫刀三尖叉,全都高举着,如果算一算,绝不下五六百人,迎着山寇的那座城门,何家集的人全守在那儿,何浩然曾对何家集的人说过,山寇如果想进城,那得从何家集人的身上踩过去! 城墙上挤满守城的,一个个睁大眼睛望向远处,老爷岭白花花的山顶,隐隐可见,但那是几十里以外的高山,往近,荒林峭岩的山道上,却正有一条巨蟒在蠕,当然那绝不是一条蟒,而是远从几十里外奔杀而来的大群土匪,在他们那种悍不畏死的脸上,真实的表现出兽性的一面,一种原始的,粗暴的,令人深恶痛绝的行为,全由这些喽兵们身上表现无余,只看他们那种凶残模样,夏馆城一旦被破,何止是鸡犬不留而已! 夏馆城不高,但张团练却命人搬运许多拳头大石头,堆在城墙上面,土匪攻来,先就得挨上一阵鹅卵石。 于是,吼叫声渐渐大起来了,迎面柳林下,黑呼呼扑来一众土匪,他们看起来是成扇形包围,临到近处才看到双行,一个个举刀大叫,声势十分惊人,就在这拨人才攻进城边,不料城上一阵石头乱砸,不少喽兵爬城尚未起步,就被砸的头破血流狂叫着退去…… 却是土匪阵中五六个挥刀不断的叫着: “杀上去啊!只要冲进去,夏馆就是咱们的了。” 然而土匪连冲数次,总是被一阵石头砸退,再往城墙上看,满满的全是举着刀棍的人。 于是土匪们在一阵调息后,又准备开始攻城了,只见他们退去老棉衣,包在头上,二十多人,合扛了一根树干,狂吼着往城门这边冲过来,光景是要先撞开城门呢。 不料这时候一阵马车疾驰而来,一众土匪真的一阵骚动,早有两个似头目的横身拦住马车去路,缠问道: “你们可是从长腿谷来的?” 南宫年一笑,道: “是啊!” 不料另一个早又认出南宫年来,破口大骂道: “小憋娃子,原来你还在夏馆呀!” 南宫年不愠不火的道: “你可是怕我吗?” 那土匪大骂道: “放你狗臭屁,老子们大军到此,马上就要血洗夏馆呢,连你也别要想逃得出老子们的手掌心。” 黑牡丹一直闭口不言,这时冷冷的问道: “你比赵长腿那贼子如何?” 另一个恶狠狠的道: “只等我们首领来到,他就要挖出你小子一双眼珠来!” 南宫年冷笑,道: “哦,是吗?可惜那姓赵的已经躺在长腿谷不能动了。” 突听车上躺的张团练道: “陪赵长腿同赴阴曹地府的还有另外六个死不瞑目的杀胚,当然连那埋伏在附近的四五十个喽啰全完了。” “呸!你们这是痴人说梦话,就凭你们三个……” 黑牡丹冷笑一声,长身而起,口中冷喝道: “那就叫你见识见识本姑娘的厉害!”她似是对这些强盗恨入骨髓,一出手就是杀招,只见两个握刀大盗正要举刀呢,但刀举中途已见血雨暴洒一地,近面的大盗半个头颅被扫落地上,当场惨死,另一个却被南宫年似老鹰搏兔般的几个追扑,也死在雪地上,这时附近正在商议攻城的一众喽兵,见事出突然,一声呐喊,举刀冲来! 张团练在车上叫道: “女侠,你们专心杀敌,不用管我了。”说着就在车上抓着缰绳,一阵劈打,那马嘶哞哞一声狂叫,猛往夏馆城冲去,有几个喽兵伸手去扯,早被张团练挥刀斩去,把几个喽兵逼退,马车直冲到城门边,守在城门下的何氏兄弟,见马车回来,车上坐着张团练急忙命人开门放进马车,张团练也顾不得自己的伤,立刻命人搀着登城,只见远处女侠黑牡丹与南宫年二人,剑芒激闪在群盗中间,剑气凝聚中,就会有人倒下地,冷芒闪耀中,更带起一溜血雨,不时的,两个人腾闪在半空中,越过围聚过来的群盗头上,光景真是两头冲入绵羊群的黑豹一般。 这里黑牡丹与南宫年全身已染满了鲜血,但二人全明白,那便是土匪的血…… 突然间,远处像打雷般的一阵嗡嗡狂叫声,听起来像有万马奔腾一般,自土匪的背后杀来,土匪见不是自己人,再看前面一人行走如飞,手中宝剑闪耀如日月华光般杀到,迎面接着对杀的几个喽兵,连刀带人全被他那削铁如泥的宝剑,劈死当场,紧跟着他领的一百多人,也迎着老爷岭的众喽,捉对撕拼起来! 强盗全凭一个“狠”字! 乡丁们则为了保乡保家。 于是,就这么的豁上对杀起来! 正在激烈狂杀中,城门大开,又冲出一彪人来,为首的正是何家兄弟,另外夏馆守城的也有百十人,这彪人大喊着不要放走强盗,早把一众喽兵赶到树林中。 这时老爷岭的土匪回头望向城墙,见上面仍然站了许多人,且狂喊大叫着助威呢! 不旋踵间,邱太冲已与黑牡丹南宫年三人会合一起,在三人冲杀不断,几乎是七进七出之后,单就死在三人手中的就将近百名,被杀伤的更是越过百名,于是老爷岭来的喽兵开始群龙无首的乱冲横突。 也不知是谁在大叫道: “老爷岭被人烧了,快逃呀!” 正是应了“兵败如山倒”那句话,老爷岭的土匪开始溃退了,他们在一开始就被石头砸伤几十个,又被黑牡丹等一阵冲杀,再加上邱太冲的埋伏与城中出来的围杀,真正逃走的只不过一百多人。 黑牡丹登城远望,发觉溃逃的喽兵们仍然往老爷岭那面退去,不由对南宫年邱太冲道: “如今夏馆也伤的不少,不能再用他们的人去拚斗,为了牛家兄弟与周仁兄,还是咱们三人接应上去,因为那帮难民不一定就能扛得了这些退回去的喽兵。” 南宫年道: “不如骑马追上前去。” 这时何浩然的两个儿子何仁豪何仁杰二人也道: “我兄弟也愿前去。” 黑牡丹道: “贤昆仲还是在城中帮忙要紧,怕是我们不大意,逃走的土匪又摸回来,就不好了。” 这时有人把三人坐骑牵到城下,邱太冲正要下城呢,不料面前丽影一闪,只见周芸娘倒提剑走到跟前,低声含羞的道: “邱兄,你要多加保重。” 邱太冲直觉的感到一阵暖暖的,不由点点头道: “谢谢,我会的。” 邱太冲纵马已驰出老远,不由回头城上望去,城墙上红影闪动,纤手高举,可不正是芸娘在给自己打招呼! 南宫年却笑笑,因为他看得出芸娘已是情有所钟了。 就在万良回到夏馆把老爷岭上所见所闻,向张团练详细报告以后,黑牡丹早吩咐另外两人尚拓与高峰,立刻分途找上元宝山与凤凰村两地,二人必须赶着对牛大壮与周通二人传话,立刻依计而行,马上跟着上路。 且说周通与牛大壮二人分途领着担麦挑玉米的难民,一路返回元宝山与凤凰村,牛大壮领的二十人在绕过老爷岭西方二十里后,才与凤凰村的周通等分别,临走,周通对牛大壮道: “兄弟,你到元宝山以后,马上把女侠交待的话说给他们大伙听,自愿去的,咱们领着走,不愿去的,可不能勉强人家,须知这是去玩命的。” 牛大壮一笑,道: “周仁兄放心,这事我晓得。” 周通又道: “中途得到消息,咱们就在这三岔路口会合,记住,不见不散。” 牛大壮望望远去的二十个挑子,忙道: “就这么说定了。” 于是二人分手,各自押运着运粮的走去。 周通到了凤凰村,就在一个晒麦场边的大屋子里,把所有的粮食集中起来,这时天已黑了,但百多口人听说有粮食运来,一个个全挤到场子上,就算是踩了两脚雪泥巴,也是面露欢笑,而喜不自胜,当晚周通就把二十担粮交由那老者,由他分配。 不料老者到了第二天,却对一众难民道: “咱们这是在逃灾难,黑衣女侠救了咱们,运来这么多粮食,连回乡的盘缠全济助,只是总不能吃完了再去伸手要,所以咱们如今小锅凑成大锅煮,三顿并成两顿吃,过去吃干的,如今换成稀的,混到来年好回乡。” 一百多人全无话可说,当天,不前不后的就用大锅煮满两锅稀饭,狼肉凑稀饭,周通也是照吃不误。 举着饭碗,一百多人聚在一起,于是周通把黑牡丹的计谋说出来: “女侠这次到夏馆来,为的就是铲除老爷岭上的赵长腿,她已定下计谋,把赵长腿引到长腿谷,到时候赵长腿如果想打歪主意来个暗渡陈仓,老爷岭上的贼巢必空,女侠的意思是要我领着你们上老爷岭去烧了赵长腿的老窝,不过,话可得说清楚,完全是自愿的,绝不勉强。” 老者忙问道: “要是那赵长腿没有偷袭夏馆呢?” 周通笑道: “老先生尽可放心,自会有人来告诉的。”他一顿之后又道: “老爷岭上有盗匪五六百,他们张着大嘴吃四方,山寨上的存粮必然不少,连带的也有许多金银财宝,只等咱们摸上去,大伙使把劲抄了赵长腿的窝,大伙想想,这个冬天就不是每日只喝两顿稀饭,尽拉不出屎了。” 周通话说完,不少年轻的早高声应道: “我们愿意去,一不提什么好处,先烧了土匪窝再说。” “对,就凭女侠一句话,我们全豁上干了。” 当真是一呼百应,使得周通好感动! 深深的猛吸两口气,周通道: “既然各位愿往,先就得准备自己的家伙,然后就等夏馆来人一报了。” 这时远在元宝山的牛大壮,也把一帮二三十人集中起来,就等消息传来,立刻赶往三岔路口与周通会合了。 天有些灰惨惨的,像没有擦粉的女人面皮,地上的积雪有些硬邦邦的,因为西北风还是那么冷,使得地上原本化成水的雪,转而成了冰,而冰却是既冷且硬。 当夏馆来的尚拔与高峰二人,分别赶到元宝山与凤凰村的时候,天已快黑了,虽然二人赶了几十里路,又渴又累,但一想起老爷岭即将重见灵山秀气,什么累也全没有了,再想想一方太平好过年,什么苦也得撑着。 于是二人把这两方面的人全集中起来,算一算也有六十多人,这些人大多都是扛了根扁担,腰里带着自己家用的切菜刀,真要拚命豁出去,这些人还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因为几个月以前,他们已经在大青河岸同强盗干过,牛大壮心里最清楚。 尚拔与高峰二人领着这些难民勇士,攀山越岭绕着行,跨溪穿林紧着赶,六十个人夜间在地上雪的反映中,尤似一条苍老的黑龙般,看上去十分壮观。 原来他们是在抄小路走秘径,从老爷岭的背面攀登的,不料一行在距离老爷岭尚有七里不到的时候,附近一处断崖中有火光露出来,还真令尚拔一众吃一惊,细看那崖,又如山洞一般,高峰似是登山好手,他只一打手势,命众人不要动,自己如猿猴般直往上面攀去,因为他们担心上面是赵长腿的人呢。 不料高峰攀近洞口往里看,只见洞口一堆火,洞中歪歪斜斜的躺了四五个人,而五个人身旁只有钢刀一把,扁担二只,钢叉一个,而不像是强盗样子。 当下高峰大着胆子登上洞口,缓声叫道: “各位是哪里人呀?” 高峰话末完,洞中五人立刻各握家伙,其中一人问道: “什么人?” 高峰一笑,道: “我是夏馆来的,各位是……” 洞中执刀的隔火外望,边应道: “我们是元宝山那边的难民,入山打猎迷路,已经几天了,身上无银,也没有猎到什么,不信你来看。” 高峰早回头叫道: “是自己人哪,他们是元宝山那的难民呢!” 可真是凑巧,竟然在这儿救回五个失踪的,元宝山的一帮人可真是高兴,五个人早收拾了跟着往老爷岭摸去…… 尚拔与高峰二人一路领着六十多个豁上命干的难民,抓藤攀岩的一路摸上老爷岭,已是二更将尽的时候,望着面前一排排的大茅草房子,只在前面靠岩边处有灯光,摸到大茅草门边看,里面空荡荡的,稻草破棉被放了一地,一行到了有灯光的地方,近门一看,只见有十一个大盗围着好大一张破木桌,在大碗喝酒呢,茅屋的另一端,也围了七八个,一个大碗哗哗响,光景可不正是赌上呢! 这时只听喝酒中有人哑着声音,道: “寨主这么一死,咱们大伙把希望全托付在刘大扁他们六个大头目带的四百多人身上了,只要他们趁机拿下夏馆,那两个一男一女本事再大,也架不住几百人的围杀。” 另一个早叫道: “老朱,你只管把好吃的搬出来,寨主虽然死了,这也没什么,人干上强盗,怎么个死法,什么时候死,自己就做不了主了,反正明日一早,大喜信就会传到山寨来,少不了一顿庆功宴的。” 只见一个矮胖子道: “娘的老皮,你们几个就知道吃酒,也不去前山守着,要是有人摸上山,等刘大扁他们回来,不割你们的头才算怪呢。” 只见那人一指几个赌的,道: “连着寨主算上,几十个人被人家三个人杀的只余他们几个跑回来,谁敢说刘大扁他们碰不上那两个剑侠!” 早听玩赌的一人回头道: “别提那两个剑侠好不好,你们一说,我这心里就通通跳,你们没看见不知有多利害全会飞呀!” 就在这时候,门外隐的尚拔与高峰二人低声对周通牛大壮二人道: “听口气寨子里就这么不到二十人。” 周通点头道: “咱们发一声喊,冲进去就宰了。” 牛大壮的个头最大,头一点拔刀在手,松松双肩,双手紧握金背砍刀,打雷似的一声吼道: “杀!” “杀!杀”! 周通举着哨棒,连打带砸,六十多个满肚子冒火的难民,狂涛一般随之卷进大茅屋中,举刀就杀…… 屋里突然冲进一大堆要命的,还真出乎二十来个土匪意料之外,他们举刀不及,逃跑无路,连求饶的话也未出口呢,已经躺在血泊中,连一个也没有逃跑。 大木桌上的肉是整块的,酒是坛装的,难民们一看到这些,自觉与酒绝缘已久,如今乍见之下,有如久别老友一般,抓起来就吃,端起来就喝,至于周通在嚷嚷些什么,大伙全不管了。 牛大壮登在桌子上高声叫道: “你们给我听着,谁要在这时候不听话,坏了女侠的大事,我牛大壮就活劈了他!” 还真管用,灾民勇士马上围过来,不再吃喝了,周通哭丧着脸,道: “我不怪你们,要是我周通像你们一样饿得死去活来的,见了这么一堆酒肉也会情不自禁的……”他还真的咽了一下口水,这才又道:“如今咱们还是兵分两路,快把这几栋大茅草屋子里搜查一遍,有金有银的全搬出来,然后一把火烧他个乌蛋精光。” 牛大壮立刻又领着元宝山的人开始搜查,周通绕着四周找,这一找可真叫他们找出不少东西来…… 只见在一处危崖下面,竟然有个山洞,里面全是吃的,有酒有肉有粮食,洞口边还拴了两头牛,更在一处大茅屋内,有一张铺着虎皮的大床下面,拉出三只大木箱,里面金银寒的吓人一跳。 于是这些东西全搬出来,大伙可没有一个闲着,各找东西捆扎成担,这才在周通一声喊叫声中,放起一把火来,老爷岭上全部五排半大茅草屋,虽然说茅屋上面压了一层积雪,但却挡不住从屋内燃起的火,几栋茅屋一齐点,刹时间老爷岭的半峰腰下面,火光冲天,辟啪爆响此起彼落,就在西北风呼啸中,冒出的红色火焰,如同天上红云般飘上半空不散,十分壮丽,更显得恐怖吓人! 这时尚拔见大功已成,当即对高峰道: “土匪已灭咱们由前山走吧!” 不料高峰却道: “为了安全,咱们还是原路回去,因为万一土匪在前山设有什么埋伏怎么办。” 周通与牛大壮一商量,自然觉着走原路最好。 其实他们走原路回去还真对了,因为他们绝想不到当老爷岭上的火光冲天时候,远从夏馆逃回来的百十个土匪,在刘大扁的率领下,才精疲力尽,人困乏的翻过长腿谷呢,他们在长腿谷的雪地沙滩上,看到死了不少人,快三更天了,谁也懒去管这些死的,只是快些回老爷岭去大吃一顿,然后再睡上一觉,往后他刘大扁就是寨主了。 不料他们这一登上二道岭,已见老爷岭上火光,败兵之将何言勇,刘大扁只叫得一声: “苦也!” 刘大扁绝想不到火烧老爷岭的竟然是一群难民,否则他必会冲上前去的。 这时候黑牡丹与南宫年邱太冲三人却骑马走错山道,天黑的时候,他们看着老爷岭走,不料直到谷底没有山道,只得又回头,缓缓找到出口,已是三更天了,正在犹豫呢,突见远处高峰火起,女侠这才一笑,道: “咱们回去吧,周仁兄他们已经得手了。” 于是三人骑着坐骑回夏馆,已是天快亮了。 刘大扁一众百十人,就坐在长腿谷的绝岭上,直到火渐渐小了,这才对一众道: “老爷岭咱们是不能去了,就算是能回去,也只是一片废墟,连个吃的喝的全没有,不如大伙尽快些走,咱们全往六十里外的罗汉岭去投奔老红毛,他可是咱们头儿的老搭档。” 于是,刘大扁就把这百十人全带上了罗汉岭,当然他们得绕道远离夏馆,因为夏馆住的有剑侠! 远从老爷岭上搬回来的粮食与酒肉,周通与牛大壮一商量,全留给两处灾民们,足够他们过个丰盛的新年,至于金银珠宝,得由女侠做主,因为说不定什么地方还有大批灾民在挨冻受饿等着救济呢! 烧了老爷岭,抄了赵长腿的老窝,这在内乡整个县境来说,算得是一件大消息,远在南阳府衙的于柏年更是拍手称庆,当然他一觉得,大概这就是黑衣女侠的功劳,只可惜还未消灭罗汉岭上的红毛子,否则宛如西境内大致算是太平的了。 就在周员外的大厅上,夏馆只要稍有头脸的人,全在座,因此席开八桌,把个大厅挤得满满的,这些人可不是来歌功颂德,锦上添花的,因为他们是打从心眼佩服五位英雄,自内心感激他们! 没有人送金送银,因为连老爷岭上搬下来的那么几箱金银,女侠他们也没有拿走一锭一块,全交给张团练收着救济灾民呢! 周芸娘磨着老父,要把人留下来,至少等过了年再走,因为再有二十天就是年三十了。 然而,女侠却暗中笑对周芸娘道: “我们武林中人,有话是直说的,我看得出你喜欢邱家兄弟,只是他身负血海深仇,大仇不报何以为家,只要你们有缘,我会把他送到夏馆来的。” 于是,芸娘暗中递给女侠一只精致荷包,托女侠送给邱太冲,娇羞的走回后面去了。 远处的南宫年早把这一幕看了个真切,心中酸酸的在想:师妹呀,你不要忘了,还有我南宫年在苦等你呢! 女侠黑牡丹与南宫年等,一众五人驰向夏馆南面,然后绕道八里岗直往西口镇,那西口镇也是一座山城,北面西面全是绝岭高山,东南一片丘岭小山坡,有一宽约一里的大河,从城西面顺着高山崖边流向南去。 女侠一行人走这条路往荆紫关,准备从丹江雇小船入汉江,然后南归,准备尽快的先赶到南宫年的家过完年,然后出海找宫雄那帮海盗去呢。 这天中午时分,一行来到草岭,沿着官道上,路边有一家牛肉铺,除了烧酒外,这里就只有牛肉。 这地方相当适中,南往是县城,北上西口镇,中午正就是在这地方打尖,更奇怪的,是这地方只有马家牛肉店一家,别无他家,而且卖的东西也简单,一口大锅,煮的全是牛肉,连牛骨头也一起锅里煮,长年烧火不断,所以锅中牛肉熬的可着实地道,外带烧酒不能随客要,有一两的,二两的,四两的,至多卖你半斤,再想喝,马掌柜就不卖了,为什么?马掌柜说的可算是公道话: “留些给后来的客人喝!” 女侠五人到了马家牛肉店,马掌柜正在屋里发脾气骂人呢,屋子里除他老婆外,连个客人也没有,当然他是在骂他的老婆: “你这个老糊涂蛋,咱们就那么一个儿子,你让他躲到西口镇上,就能安全了?咱们这是路边开店,没有城里人有钱,阎半仙领人马打过来,顶多马回子糟蹋一锅牛肉几斤烧酒,总不能见人就砍吧,你今瞒着我叫儿子逃到西口镇,你……你……唉,西口镇要是被阎半仙攻破,我看你怎么办?” 女侠一众把坐骑拴在马家牛肉店左面的竹林边,这时五个人望向对面的山崖,仰头看看不见峰顶,高山就在五丈外,再向屋子后面看,一片竹林,不远处还绕了一条小河,远处几里地全是黄土岗。 南宫年当先进到店里面,这日天气好,房子上的雪化了一大半,在暖阳的照射下,屋檐正在滴水呢! 这时只见一个老太婆坐在一口大锅后面,正用一条铁棍在拨火呢,一个灰髯面色却红润的虬髯大汉,边往大锅里放牛肉,边在骂着,那口大锅,足够两个人下去洗澡的,那大汉把半只牛腿丢进锅里,立刻就被滚汤的牛肉汤漫到里面,五个人头一次见这般大的锅,皆喷喷称奇! 女侠五人走进屋中,两夫妇连打个招呼也没有,好像与他们不相干似的只拿眼睛瞟了几人一下。 那虬髯大汉右手把灶台边的两叠大海碗上取过五只碗,立刻自锅中装满五碗牛肉,每块牛肉皆有鸭蛋大小,一碗十块左右,热腾腾的送到一张大方木桌上,桌子上有筷筒,自己拿取。 紧接着,又送来一个锡壶,约摸着一斤烧酒,伸手一摸还是热的。 女侠黑牡丹望望桌上的东西,不由一皱眉,南宫年道: “他把刚杀的牛肉放入锅中,却又给咱们端-上这些牛肉来,也不知干不干净。” 不料虬髯大汉回头怒道: “你在噜嗦什么!马家牛肉店已经开了三代,从未听说什么不干净的,你要是怕不干净就别吃。” 南宫年一怔,觉得这人说话这般冲,女侠却一笑,道: “掌柜的,你这里有没有大饼或馍?” “没有。” 周通也道: “面条也好啊!” “没有”。 这时烧火的老太婆对五人道: “我们就卖牛肉汤同烧酒,各位凑和着吃了上路吧!” 虬髯大汉一瞪牛蛋眼,冷哼一声道: “吃牛肉喝烧酒还算是凑和呀,你们该看看中原十几县逃过来的难民,连喝口稀饭也不容易,这年头就只有你们这些携刀带剑的人才整天吃香喝辣的不顾别人死活!” 牛大壮怒道: “我们携刀带剑又惹你什么了。” 这时那虬髯大汉正拿着一把厚背刀,抓住一条牛腿在猛砍,闻言一长身,跨前一步,道: “我马回子是个直肠子,心里搁不住一个子,老实说,打从你们一进门,我就看着不顺眼。” 黑牡丹一笑,道: “你看我们什么地方惹你不顺眼了?” 马回子咬牙冷哼,道: “你们自己看看,每个人携刀带剑,几个人可全和,要是唱台戏那正好,老生小生黑头花旦的全有了,我问你们,阎半仙可是你们头儿吧,是不是他派你们来打前站的,嗯!你们那帮匪胚什么时候来呀,我的儿!” 女侠黑牡丹一听阎半仙三个字,面色立变,半晌巧嘴闭得可紧着呢…… 不料虬髯大汉手中刀一抡,又骂道: “娘的,我说中你们心眼里了吧,哼!” 牛大壮看女侠模样,以为被这回子气的,不由唬的一声站起来,戟指马回子骂道: “我把你这不吃猪肉的东西,老子们进得店来,是在照顾你的生意,说来也是你小子的衣食父母,合着你真想不要命了。” 深沉的一声冷笑,马回子厉声道: “娘的,说着说着你那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不用说八成是阎半仙的人。” 突见烧火的妇人忙走过来,道: “你这毛张飞的性子又犯了,就算他们是阎半仙的人,管你何事,你快切你的牛肉去!” 暴伸左手,一把又把他老婆推坐在锅灶后,怒骂道: “你懂个屁,怎么同我没关系,我儿子就是为了他们才跑的,我怎么不生气!” 周通早忍耐不住,一拍桌子,怒道: “混帐东西,你儿子跑了管老子什么事,娘的,有你这种老子,十个儿子也会跑上两五个的。” 一声冷笑,马回子道: “五个人中,就你最叫我马回子不顺眼,你好比老子牛肉锅里死老鼠,又好比羊群中间一头猪,有你小子在,另外四个人也全走了样,变了形。” 周通大怒,缓缓逼向马回子,道: “看我周大爷怎么来修理你!” 马回子双肩耸动,冷然一笑,道: “要打架,成,你等着,咱们宰牛场上比划去!”说着右手刀往案板上“咚”的一声砍上去,这才解开腰带,牛皮袄子脱下来,一伸手,道: “咱们后面干!”他才走到二门,突然回头对楞在桌边的牛大壮道:“傻大个子,你楞在那儿可是怕了?” 牛大壮道: “你说什么?” 马回子道: “老子这是要你们两个一齐上,一个同我马回子比划多不够劲!” 周通与牛大壮二人的力气,黑牡丹十分清楚,不料这马回子竟敢以一斗二,早引起她的好奇心,于是,她一施眼色,立刻随着邱太冲南宫年,三人也跟着向二门走去…… 只听灶后老太婆咕哝道: “谁不知道你杀牛不用捆绑,说要打架,好像有瘾,不打就身上难过似的……” 马家牛肉店后院,一个空场子,这时地上一滩牛血,敢情马回子刚刚宰了一头牛,院子底处,有一道围墙,从墙外压下一堆竹子,在西北风的吹动中,不时的有雪花自竹叶上洒下来,一边有个厢房,另一边是个牛棚,棚中还拴着两头牛正啃草吃呢! 这时只见马回子足蹬老棉鞋,穿一条棉裤,白色内衣,那条原本勒着牛皮衣的带子,已被他绕缠在腰上,他两只青筋快要憋出来的大巴掌,在双臂下垂中,一松一握,然后双肩一阵松弛,牛蛋眼直逼着周通与牛大壮二人,道: “你们哪一个也不够个儿,以我看你们两个一齐上吧。” 牛大壮的个头比起马回子来,也不相上下,只是牛大壮没有他那一脸的大胡子,加上年青长得有些嫩,看起来没有马回子那种皮粗肉厚的味道,然而周通虽比马回子矮上半个头,但粗细二人差不多,那周通也是一脸一身粗毛。 如今周通听说这姓马的要他同牛大壮一齐上了显然是一种污辱,不由大怒,道: “杀牛的,别在你周大爷面前摆那种唬人样,我要是不把你摔个狗吃屎,算你行!”说着,手中哨棒往牛大壮手中一递,道:“兄弟,你一边站着,娘的,他真把咱们当老牛看待了。” 周通那张周仓面孔有些肌肉抖动,双臂下垂,两膝微弯,两脚开始游走,慢慢的往马回子身前接近…… 马回子心中一动,他是个摔角行家,有道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面前这个毛黑子,一开始这种动作,绝非一般混小子可比,阎半仙手下有这种人物,西口镇可有得瞧的。 心念间,马回子突然一个蹲裆式,低声沉喝: “嗯咳!” 周通但觉面前掌影晃闪,巨灵掌迎着他的面门抓来,忙使个金蝉脱壳,就在塌腰之间,下面已交互踢出三脚。 不料马回子十分了得,他在双手抓空之下,大屁股一阵扭动,躲过周通三踢,立刻上身前倾,双脚交错,右手上撩如电,左手下面钩扫有如一只大扫把。 周通道声: “来得好!”陡然奋力以左臂硬架,左脚一收,右掌跟手捣向马回子心窝,不料马回子一声“嘿”笑,双手一合,正抓住周通左臂,腰身侧扭,大屁股向上一翘,口中叫道: “去你的!” 那真是一个过肩摔,只要听马回子的沉喝,再看他那种狠劲,显然是要把从他头顶飞过的周通摔成零碎。 一旁的牛大壮以及女侠等,还真替周通捏一把冷汗,却不料周通在双脚腾空,右臂没有及时圈住马回子脖腰时候,他竟冷哼一声,右肘一顶马回子肩头,借力往下沉身子一停瞬间,双脚已先落在地上,只见他不等马回子腰杆挺直,早奋力箕张双臂,狠狠的搂住马回子的粗腰,马回子本能的施力搂住周通双肩带脖子,成了个大毛脸贴紧大毛脸…… 一到了这时候,就看谁的力气大了,地上的牛血一滩,加上半溶化的积雪,全被二人踩踏得变了样,再看二人那种力的表现,两个鼻孔热气连着声音,带出许多清鼻涕,全稔和在粗胡子上……忽然周通被抱得双脚离地,时而马回子两脚踏空,两人就这么一阵缠斗,谁也没办法把对方摔倒,早见二人额角冒汗,气喘如牛。 不料二人僵持中,却在同时用力的踩到一处溜滑地方,竟然“轰”的一声,两人同时摔倒在地,终于二人分开了。 牛大壮一见,冲着女侠咧嘴一笑,刀与哨棒往邱太冲手上一递,大踏步走过去,伸出两手想拉二人呢,却不料马回子似是打得性起,趁着牛大壮不防,就地扭住牛大壮左腕,奋力向一边摔过去。 牛大壮原是好心,想把二人拉起来,想不到这佣骚回子竟然又对自己下手,就在他不防备下,连着“蹬蹬蹬蹬”七八步,一头撞到茅棚下面的一头老黄牛身上,才被挡住,总算没有被摔在泥雪地上。 “唬”的翻过身来,牛大壮眦目欲裂,咬牙切齿,道: “你简直不可理喻。”说着,恶狠狠的大步向马回子逼过来,口中沉声道:“我就不信你这宰牛的有多大能耐,让我牛大壮来掂掂。” 马回子那一招扣腕侧摔,就算是一头牛也要就地滚出去,想不到这大个子硬是一路窜出去没有倒下,这时又见牛大壮气吞河岳般的冲过来,早丢下周通不理会,双手按地大叫一声: “哦……”只见他连顶带撞,双臂暴伸,冲着牛大壮狠命的抓去。 牛大壮见来势汹汹,横着右肩顶过去,就听“砰”的一声,两个人谁也没有退后半步,但二人双脚已陷在泥地上,连脚背也看不到了。 就见二人抓腰拉肩,左扭右摔,就是双脚不动,一阵狂扭中,二人的脚陷的更深,只怕一时间还真难以拔出地面来。 牛大壮终是身大力壮,在他奋力大喝声中,生生把个马回子撂坐在泥地上,只因牛大壮无法拔出脚踝,所以上身全压在马回子的身上。 就在这时候,突听二门口那个老太婆拍手叫道: “好,好,好,跟了你一辈子,终于叫我看到你也被人压在地上,哈……” 牛大壮双手按住马回子,奋力拔了一阵,总算把双脚拔出泥地,双手叉腰,口中厉喝道: “地上滑软,这不算数,起来咱们再较量。” 马回子连脚也没有拔出,一屁股就坐在雪泥里,呲牙咧嘴喘大气的道: “老太婆子,你可称心如了意啦,还不快来拉我起来!” 只见那老太婆子冷笑着走到马回子面前,伸出手直在马回子脸上点,道: “人家一进门,我就给你施眼色,他们绝不是阎半仙一伙的,你偏不信,非要同人家比力气,你也不想想,人家要是土匪,早就同你动刀子了。”说着,伸手握住马回子的右手,斜身一翘大屁股,沉喝一声: “起!” 马回子借力长身而起,冲着牛大壮笑道: “小伙子,算你行,屋子里喝酒去。” 立刻,他像变了个人似的.逗得牛大壮与周通二人啼笑皆非。 女侠黑牡丹微微笑着走近马回子夫妇前面,道: “你们夫妇看我们可像是干强盗的?” 马回子手指周通道: “不少我见过的强盗,就是他那付德性样。” 其实马回子还真有眼光,因为周通是在荆紫关附近的卧虎山干过几次强盗,这时周通在听了马回子的指叱,并未多说什么,谁让自己有那个污点在心里嵌着呢! 却是女侠早说道: “人不可貌相,我们这位周仁兄可是个汉子,死在他手里的强盗,比你杀的牛还要多呢!” 马回子一怔,立刻走到周通前面施礼不迭的道: “冒犯,冒犯,只是你们怎么不早说呢!” 周通心酸酸的,对于女侠的几句话,心里着实受用,不由望望女侠,早又听南宫年道: “自我们进得你店里来以后,你几曾让我等有解释的机会,说话的余地?摆出一付张飞脸,可真叫人难以消化你这种咄咄逼人的气焰。” 马回子不怒反笑的道: “你小兄弟算是说对了,人家都叫我毛张飞,什么事情惹恼了我,我毛张飞是只认拳头不认人的。” 女侠这时在想,这马回子力气不少,而他的老婆力气更大,只刚才那么腰杆一挺就把个高大粗壮的马回子从泥坑中拉出来,就知一般了。 这时马回子把五个人桌上的牛肉全又倒回牛肉锅中,连对坐的五人笑道: “这几天生意清淡,只因传说阎半仙那个杂种,领了几百人要攻打西口镇呢,来住县城的人全没了影,我这锅牛肉已熬了几天,不过烂的香,烂的也够味,大锅里牛身上的零件全有,各位想吃什么只管说,像是牛蹄筋,牛肌腱,肋骨肉,牛肝牛脯,牛盘肠,牛眼牛脑牛舌头,牛肚也是下酒好样的,说吧,我会照办。” 女侠道: “随你的意,吃完了我还得请教你一些事情呢!” 马回子站在锅台前,闻言一怔,他不懂女侠的意思,不由问道: “什么请教,难道你也想同我毛张飞打一架不成!” 微微一笑,黑牡丹道: “我不同人打架,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呵呵一笑,烧火的老妇道: “你呀,就知道打架。”一面对桌上坐的五人又道: “我这个老伴,他要是三天不打架,就会拉着儿子在后院玩摔跤。” 五人哈哈笑起来…… 马回子立刻又把热呼呼的牛肉连汤,每人端上一大碗,边对女侠道: “有什么话不用急,先把牛肉吃完,再把烧酒喝光,身上有了火,也去了寒再问。” 别看马回子有些粗鲁,说起话来还是挺坦率的,而且不带一个虚假字,就因为这样,女侠才觉得他的率真一面。 于是,几个人也不多说,匆匆把大碗牛肉吃完,一壶烧酒也由周通等四个男的喝光,周通正想再要一壶,不料马回子提了另一壶走到桌前,道: “这一壶不算银子算是我请客。” 牛大壮不解的问道: “为什么这壶酒算是请客的,免了吧,酒银照给。” 马回子突然回身,大手按住酒壶道: “要是算银子,这壶酒各位就喝不到了。” 周通道: “为什么?” 马回子老婆笑着过来,道: “各位有所不知,这儿是草岭,再往前走就有一条河,河上面有座木桥,年久失修上面尽是窟窿,酒喝多了包不准就会摔到河心里,挺冷的天可是要命的呢!” 女侠明知搪塞之词,不由笑笑道: “这点酒醉不倒他们,既然这壶酒不算银子,那就谢谢你了。” 周通接过烧酒,女侠却向一旁的马回子问道: “刚才你说阎半仙要领人马攻打西口镇,这消息实在可靠吗?” 马回子一瞪眼,道: “姑娘家你问这些干啥,吃完了快上路吧。” 黑牡丹面无表情的道: “我就是出来找阎半仙的,难得他会从桐柏山那面流窜过来。” 马回子惊怒道: “你怎么认识阎半仙那个魔王。” 黑牡丹冷笑道: “何止认识一个阎半仙,流窜在这八百里伏牛山区的八大盗,我全认识。” 马回子一听,牛蛋眼几乎瞪出眼眶外,双手叉腰,大踏步站在女侠前面,怒喝道: “你这女子,究竟是谁,快说。” 这时那老太婆了举烧火棒走过来,一脸怒容,只等女侠开口了。 牛大壮一看,手指马回子喝道: “你们这是干什么,是不是想找女侠打架?” 周通笑道: “要是想找女侠打架,再加上两个也不是个儿!” 马回子怒道: “呸!还他娘女侠呢,女盗还差不多,说来说去你同伏牛山区八个魔王扯上关系了。” 女侠故示轻松的一笑,道: “是有扯不清的关系,前两天我才把老爷岭上的赵长腿送进阎王殿,这就要来找那阎半仙呢!” 马回子夫妇一怔,早听周通道: “我老实告诉你吧,陀螺谷‘阴阳麻面’王干,大胡子曹彪他们全都死在女侠宝剑之下呢!” 突听老太婆道: “真的呀!” 马回子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连骂道: “我这毛张飞真正是有眼无珠,经你这么一说,我才忽然想起来,早些时有灾民传说,山区里出现个女剑客,专找大盗杀却原来是你呀!” 女侠黑牡丹一笑,道: “阎半仙也是我要找的呢。” 马回子双眉一皱,道: “传言山中女剑客是独自一个人嘛。如今突然这么五个人,怪不得一时没有想起呢。” 说着一回头对老伴道:“你还杵在这儿干啥,还不快把我卤的百香花酱牛肉切来,好让客人下酒!” 牛大壮道: “原来你还有酱牛肉啊!” 马回子得意的一笑,道: “我这酱牛肉可与众不同,五只小牛里脊,三只老牛蹭筋,大箩筐一只,把这些酱上十天的筋肉,一层层的塞在箩筐中,上面压上千斤石,直到压成肉筋一体,然后拿刀片着切,用来下酒,吃起来那才够味呢!” 周通笑道: “你这酱牛肉不用说吃,单只是一听就知道好,那就快快来上三斤吧!” 正说着呢,老太婆早切了一大盘净红带花的酱牛肉送上桌来,香味之浓,几个人不约而同的举筷挟去,那真是片片牛肉薄如纸,吃到口中筋又脆,且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醇香味道。 几个正吃得高兴呢,突然间外面有了马蹄声,嘎然而在门口停下来,马回子冲到门口看,不由哈哈大笑道: “你们看我儿子多有出息,离家三天就混上马骑了。” 早听门外一个年轻的高声叫道: “我回来了,你们看谁跟我在一起来的。”说话中早见一个年青的,模样同那马回子差不多,只是脸上光溜溜的没有胡子,那个头看来同牛大壮差不多,他走地有声的走进屋来,在他的后面跟的一个中年壮汉,头戴一顶圆毡帽,狐尾巴围在脖子上,牛皮外衣蓝棉裤,长长袜套棉靴,一张国字脸上长一只大眼睛,大鼻子阔嘴巴四周全是修饰整齐的短胡子,黑忽忽的长到脖子根。 这个人马回子认得,那正是西口镇的团练封大洪封团练,他今天跟着儿子到草蛉,倒真令马回子吃一惊。 封大洪一进门,先就对马回子抱拳笑道: “马老哥,咱们久不见面了,你还是一付威武样嘛!” 马回子一捋大胡子,道: “你在西口练兵马,我在划岭卖牛肉,咱二人八竿子打不着,你今突然跟我儿子来,有何贵干!” 马回子老婆拉着凳子请封团练坐,早拿出大碗盛了两碗牛肉,放在另一张桌子上。 封团练指着桌上牛肉汤笑道: “许久没吃你马回子的牛肉汤,赶着来过瘾呢。” 老太婆坐在儿子一边,看着儿子连吃带喝的样子,扁嘴巴呵呵笑着道: “几啊!这三天你是怎么混的?” 年青人咧嘴笑,连着一嘴牛肉看着他妈道: “我在西城清真寺门口碰到封团练,他就把我叫到他那儿去,说是要把爹妈全请去西口镇上呢!” 老太婆道: “请我们去干啥子?” 马回子沉声道: “你说干啥了,还不是想利用咱们这两把老骨头,帮着他们打那阎半仙。” 封大洪放下手中碗,拍着大腿,道: “对,对,对,马兄真是一语中的,我就是要搬请住在草岭这儿的天将下凡呢。”一面竖起大拇指又道:“谁不知马兄杀牛不用绳,一手操刀,一手扭着牛脖子,马大嫂一脚踢死一头牛,大伙全都看到的,西口镇上如果有二位助阵,不定阎半仙就会栽在咱们西口呢。” 女侠几人边吃着酱牛肉又喝着烧酒,闻听老太婆一脚踢死一头牛,还真令几人吃一惊,原来老太婆比这马回子来还要高明许多,怪不得他们不怕土匪来。 突然间,马回子捧腹哈哈大笑起来,牛蛋眼笑的直淌泪水不停,只见他边拭泪,手指女侠等人,道: “我的封团练,封大人,封大老爷呀,西口镇这回有救了,你回头看他们是谁?” “谁?”封大洪国字脸扭向女侠一桌来看。 马回子耸肩道: “他们就是你要搬请的天兵天将来了啊!” “哦!”封大洪急忙站起来,走到女侠桌前,马回子指着女侠,对封大洪道: “你猜这位是谁?” 封大洪一楞,皱眉反望向另外四人,马回子笑道: “她就是伏牛山区传说中的黑衣女侠呢!” 封大洪惊喜的道: “果真是女侠来到,西口镇算是有救了。” 女侠黑牡丹几人这时也站起来,大家见过礼,封大洪拉过凳子挤坐一边,道: “提个人,不知女侠可知道?” 女侠心中有数,姓封的在证明自己的身份,当下一笑,缓声道: “我认识的人不多,不知团练要问的是何人。” “朝阳山庄的团练杨定邦。” 周通早哈哈大笑,道: “别提那杨团练了,我周通还替他妹子出嫁呢!”说的几人全笑了。 封大洪见真是女侠到了,这才笑嘻嘻的道: “马兄,如何有了女侠到来,还有这几位英雄,马兄夫妇的大驾,我就不敢再劳驾了。” 马回子突然大怒,伸手一拍桌子,道: “你这是什么话,我马回子本来是不打算去的,却就是因为黑衣女侠的到来,我马回子才要一同前去呢,我要站在西镇那五丈高的城墙上面,瞻仰女侠杀贼的本事,那可是一生中难得一见的。” 老太婆呵呵一笑,道: “经你这么一说,我老婆子也想去看一看呢。” 封团练知道马回子的张飞脾气,不由笑道: “敢情好,你们快些收拾一下,咱们立刻上路。” 马回子道: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大锅封火,烧酒下窖,院里两颈牛我夫妻各骑一头,咱们立刻上路。” 女侠歉然的望望邱太冲,道: “邱家兄弟,看来要回南方,又得等几天了。” 邱太冲道: “只要这阎半仙是女侠的仇人,那也是我邱太冲的仇人,只是便宜那宫雄老贼,叫他多活几天罢了。” 女侠向南宫年望去,不料南宫年立刻笑道: “师妹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办。” 封大洪一听大喜,立刻自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放,边对刚吃完的年轻人道: “马宝,告诉你爹,我们先走了,你们收拾好就快些跟来!” 叫马宝的年青人点着头,封大洪领着女侠等往门外走,不料在后面收拾的马回子突然一蹦三跳的叫着冲来,道: “这银子是谁的?” 封大洪一笑道: “是我为女侠几位付账啊。” “你拿回去吧,合着你封大团练往我马回子脸上抹颜色呀,不要说女侠只吃了我一顿,就算吃上个年二半载的,我马回子照样一文不收,我的大团练,你回回手吧!” 封大洪哈哈一笑,道: “连我那碗牛肉你也全请了?” 马回子大笑道: “我马回子不全吃亏的,只等到了西口,往你封团练那儿一住,还不是又吃回来了!” 于是,连骑上黑卫的女侠也笑了…… 从草岭到西口镇骑马不过两个时辰,只是冬天天黑的早,一行赶到西口镇的时候,南城城门已经关了一半,四个年青乡丁,俱都手持红樱长矛,守在城门楼下面。 要知这西口镇的城墙四周,全有护城壕,城壕宽约十丈,城壕中水深丈五,为的就是防御土匪强盗攻城,如今城门前面的儿臂粗绳索,正要准备吊起来呢,封团练已到了城壕边,乡丁见是团练回来,马上推开城门,等着一众进了城门,就要拦起吊桥。 封团练请女侠等先进城,这才对守城门的道: “后面有两个骑牛的,就快到,等他们进城以后再把吊桥拉起来。”他吩咐已毕,立刻把女侠等请到紧接南城门的团练所中。 女侠五人全都是初次来到西口镇,虽说天已黑,但五人望过去,西口镇的街道至少有两里多长,街道也相当宽大,看来少说也有几千户人家,南北两城,中间有短墙相连接,城高人多,阎半仙如果攻西口镇,没有一两千众,实难对西口镇有何威胁。 众人走入团练所,靠大门处有一排房子,里面住了两百多个乡丁,封团练马上交待在大厅上准备一桌酒席。 走入大厅中,只见除了两张长方形大木桌外,两边全放的刀枪矛叉之类兵器,往后面入大厅里来了。 于是一桌酒席摆在大长桌上,却是鸡鸭牛肉之类,因为马氏三口全是在坐。 酒席筵上,女侠问封团练,道: “可知那阎半仙今在何处?你们是如何知道那阎半仙来攻打西口镇?” 封团练道: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说着,起身从一个架子上取过一封折过的信,递给女侠又道:“等你看过这封信以后,就全明白了。” 就着灯亮,女侠大看了一遍,冷然一笑,道: “阎半仙可真有出息,竟然领着七八百人马干起绑架勒索买卖了。” 封团练忙道: “可是你别小看这家姓曾的,他可是我们这地面上最大的富户,虽不富可敌国,但也足比半个西口镇的。” 女侠不解的问道: “姓曾的住西口镇上足不出户,他又如何会被阎半仙的人把一十三口全掳去,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封团练一声叹息,道: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这儿住的曾大户,家有良田千顷,全都在双龙湾,就是离这儿往东三十几里的地方,曾老太爷那里也有个大宅子,平日也有几个护庄院的师傅,前不久突然过来七八十个土匪,扬言他们是阎半仙的人,马上就要卷进西口镇了,这些人杀进曾家庄院,当场掳去曾家老小十三口,打死几个护院师傅,且撂下话来,要曾家拿出十万两银子赎人,限其十天,银子送到二朗庙沟,同时要西口镇也要凑足十万两银子,才能免去一场浩劫,如果西口镇想过太平年,腊月二十日就得送上,否则阎半仙就会领人马把西口镇先围个水泄不通,一朝杀进城,管叫鸡犬不留。”他一顿之后又道:“西口镇上曾大户就住在南城里,城里开了两个大生意,一个是万象山药材行,既零卖也批发,另一个字号叫更新绸缎庄,三间门面高门槛,里面只相公把式就有二十多人呢。” 南宫年点头道: “单只这两个字号,就知是有钱人家开的。” 封团练道: “所以说曾家年轻的人全在镇上,乡下只有老太爷夫妇同小孙子们,再加上丫环下人护院的住着,如今出了这桩事,曾老大同曾老二天天往我这儿跑,他们催着我要西口镇上快凑十万两银子,要及时同他们的十万两一起送上二朗庙沟,可是我是一方团练,要我封某人拿银子送给土匪,往后我哪还有脸再干这一乡团练了!” 女侠道: “这事情有问题,因为我在山中打听,阎半仙把人马从登服拉向南面的桐柏山去了,怎么会突然又注窜到这里来呢?难道阎半仙又要与棋盘山李大鼻子合着扭成一股?” 封团练立刻道: “这几股土匪流窜不定,忽东又飘西的,那棋盘山就在重阳以北,李大鼻子把那一带已经踩成稀泥巴了。” 南宫年正要开口,突听马回子道: “要以我马回子的想法,干脆咱们凑个一二百人,一口气冲杀过去,先解决二朗庙沟的八十来个土匪,救出人质,然后就等阎半仙来,大家也好豁上大干一场。” 封团练摇头道: “马兄的想法,同我当初想的一样,可是后来再细研商,觉着曾家十三口人在土匪手中,曾家又备了银子赎人,万一咱们救不出人来,反而害了那十三曾家的人,所以我正迟疑不决呢!” 就在这时候,一个乡丁领着一位穿着十分体面的人,黑缎帽,紫长袍,狐皮马褂,一脸焦虑无限的走进来。 封团练立刻起身,不料这人急怒交加的道: “封大人,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儿谈笑风生,举杯饮酒啊,须知我曾春生的父母儿女快没有命了呢!” 封团练木然一笑,道: “为了应付阎半仙,我特意去了草岭一趟,不但请来马家父子三人,还幸运的遇上这几位英雄,大家皆愿帮助我们一臂之力,如今正在商议怎么救人,如何对付阎半仙呢,曾掌柜既然也来了,那就大家一齐商量着办吧!” 不料曾掌柜怒道: “我的团练大人,你怎么不听我的,你既没有上千人马同阎半仙一拼,更没有能耐独自找那阎半仙理论,眼看着十天过一半,怎还不见行动呢,西口镇上大家摊凑十万两银子应该不难吧。” 女侠黑牡丹道: “大掌柜,谁要处在你的境况中都是这样,不过封团练之职责,是安定地方,如今他正在尽力而为呢,终究他会对西口镇有所交待的。” 不料曾掌柜听罢,冷笑道: “姑娘,你说的轻松,我听的可沉重,如今落在阎半仙那群土匪手上的可是我的父母儿女,单就一声交待就能把人救出来?你可曾知道,连北城汪家也在拍手笑呢!” 女侠不解的望向封团练,道: “怎么半天又出来个姓汪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封团练一叹,道: “在这西口镇上,南城曾家,与北城汪家,全是大户人家,两家生意全一般,就因为同行冤家,所以两家谁也不服谁,表面他们见面打哈哈,暗中却又各不相让的勾心斗角,自从出这件事以后,北城汪家自然要拍手笑了!” 马回子怒道: “土匪就要攻城了,姓汪的还能笑得出来……” 报声若宏钟而气愤形之于色,却不料门外早有人高声道: “谁说我汪家笑来着!”说着,走进一个半百老者,只见他双手插在袖管里,山羊胡子翘的老高,一脸的不高兴样子又道:“到了这个节骨眼,你们还要在这儿无中生有的派我姓汪的不是呀!” 封团练忙起身笑道: “误会,误会,汪掌柜也来了,快一齐坐。” 女侠望去,只觉这姓汪的一双鼠目紫芒外露,小鼻头下面一张好大的嘴巴,山羊胡子已是黑中掺白,一付极端精明的模样。 这时只见这姓汪的走到曾春生面前,道: “曾掌柜也在这儿,那太好了。” 曾春生道: “怎么个好法子?” 汪掌柜一窒,道: “你为家人跑断腿,我为全城找团练,你已准备十万赎银,城里再摊派,你们曾家就不必再出了,我一家认捐一份,余下的全城各户分捐。” 突听曾春生哈哈一笑,道: “曾家十万两银子已花,哪还在乎多出一万两。”一面对封团练道: “北城汪家出多少,南城曾家一个不少。”说罢起一抱拳又道:“我回去准备希望团练大人早作准备,打发这阎半仙放人,曾家就算感谢不尽了。” 曾春生一走,汪掌柜面露尴尬,道: “这算什么?” 然而黑牡丹却在暗想,事情只怕不简单吧!” 武侠屋扫瞄 ycalex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十一章 虎穴解人质 从西口镇往浙川,一路上翻山越岭走两天,这条路上最险峻的地方,就是距离西口镇五十里地的二朗庙沟,大山里有一座二朗庙,证明这一带多野狼,因为二朗神就是专管山中野狼的。 微弱的日光打从东面群峦叠幛的群山冒出个轮廊时候,大地却仍然灰惨惨的,显然这一天仍然是个似要降雪的阴天,就在这时候,西口镇南城门走出五个人来,细看就像五个逃难的灾民,一个个全都是一身破黑棉袄裤破毡帽,一个女的黑布包头,两个年轻的背包袱,另一个挑担子,一个大胡子驼背的,却拄着一根长手杖。 只见这五人登上一城西河岸的渡船,过河顺着山岭前面的山道往南行,那条山道也正是往浙川去的路,最近二朗庙沟来了强人,已经半个月没有人走这条路了。 进入山区十几里路,路上碰见几个挑柴往城里来卖的,路边上,一个挑柴地惊奇道: “各位,回头吧,你们没有听说前面二朗庙沟有土匪?” 只听拄杖大胡子粗声的道: “土匪了也是人,有啥子好怕的,再说我们也是逃荒的,要银子没有,他们再狠,总不以穷人富人一齐杀吧!” 挑柴的没话说,摇摇头望着这几个逃难的走去,其中一佣挑柴的自言自语道: “看到了吧,这几个人长的可真是高大,那两个大胡子活像咱们山里碰到的大公猴。” 另一个也道: “要我看那个女的也不弱……” 五个人走远了,因为过山坳,就是一座不算低的山岭,山岭上全是花林叶树,这种树只有一种用途,就是当柴烧,满山岭上全是这种树,高不过两三丈,就算寒霜把树叶煞气的焦黄,西北风还是吹不落满树地枯叶,但是西北风却吹得树叶哗哗响,而使得山道上的行人顿感寂寥与恐怖! 这时走在后面的大胡子,高声对前面背包袱的大个子叫道: “小伙子,你准备怎么称呼我呀!” 大个子回头笑道: “叫你爹呀!” 后面的大胡子呵呵一阵笑……就在笑声里,他又拿棍子顶顶跟在前走的大毛脸汉子,道: “你叫我什么呢?” 有些腼腆的样子,大毛脸一歪,道: “我不就是你大儿子嘛!”说着,嘴巴咕哝着又道:“娘的,昨儿咱们还在你家后院里花花搂腰一摔三跤呢,今天却变成了你儿子,唉!” 最后面跟的老太婆早笑道: “可不要忘了我是你们妈呀!” 于是所有的五个人全笑了…… 原来这五个人正是马回子一家三口,加上周通牛大壮,全扮成一家逃难的,准备过二朗庙沟呢。 五个人这么装扮,可全是女侠同封团练商议的结果,一方面设法去盗窝里探看人质,但主要的还是在打听阎半仙的行踪,女侠黑牡丹总想把握住任何有利机会,一举搏杀阎半仙于中途! 就在距离二朗庙沟尚有六七里时候,山道边一座断崖上,盘根的一棵老松树,横七竖八的似要掉下来,马回子五人才刚刚走到树下面,不料断崖上突然掷下一粒石子正打在前面走的牛大壮包袱上面,就差一寸没有打到头顶。 牛大壮还以为山上落石呢,不料他刚仰头看,发现老松枝上坐了两个持刀汉子,山崖上也有七八个,正咧着大嘴巴冲他笑呢…… 牛大壮-惊,忙叫道: “山上有人!” 五个人全停下脚来,早听山崖上有人喝问道: “哪儿来的呀!” 马回子高声应道: “老乡,俺们是逃荒的呀!” 只听上面人道: “他们这是往浙川那边跑。” 马回子却接腔道: “这也不定规,人饿极了,哪儿有吃的就往哪儿逃!” 就在马回子话声落,巨石后面,早冲出十二个持刀壮汉,其中就是那个问话的,提着明晃晃的钢刀往路中间一站,不由赞道: “他娘的,全是好样的。” 牛大壮在最前面,闻言不解的道: “好汉,你说啥!” 呲牙咧嘴一笑,那人稍仰起头,道: “傻大个儿,老子是说你们几个若是干俺这一行,那一准是一等一的好手。” 牛大壮道: “你们是干啥的?” “干没本买卖呀,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强盗!” 牛大壮一听,回头就闪躲到马回子身后,满面惊悸的道: “爹,强盗哇!” 牛大壮这么一做作,早引得十二个土匪哈哈笑,只听那土匪指着牛大壮,道: “大个子,原来你是驴屎疙瘩外面光啊,真是虚有其表,看你吓的脸焦黄。” 突然,他手一摆,道: “扒开来看看,值钱的全留下,哪个哼声不字,砍下他的脑袋当尿壶!” 就在他的话声里,早冲上五六人,连拉带扯的把所有的包袱抓过来,当场三把两把的散了一地,却全是几件蓝棉衣,外带一包窝窝头。 马回子心想,如果不是顾全大局,单就你们这十二个小杂种,还不够马回子一个人收拾的。 心念间,马回子伸手在怀里一摸,走向那个指挥的前面笑道: “好汉,我这儿就是这么几十制钱,还是一路讨来的,别的什么也没有了。” 那人一把抓在手上,掂了掂冷冷哼道: “逃荒的怎么不多带些银子呢,难道一定要把银子埋在地下生霉生锈不成!” 马回子哭丧脸道: “逃灾荒的时候是带了几十两银子,可惜一路上磅到几处占山为王的,全被搜去了。” 只听那人又喝道: “搜身子!” 这些土匪也真狠,连马回子老婆也被他们全身摸一遍,只把个马回子气的牙齿格碰响。 这时周通却有意无意的问道: “俺们一路上听说阎半仙就要扑向西口镇了,各位可是那阎半仙的人马?” 那人双目一瞪,道:“你问这干啥?” 周通道: “各位好汉你们看,我们一家五口离乡背井跑到几百里的大山里,眼看着有一顿没一顿的快一年了,如今天寒地冻,前面不知道是啥子古景,既然生不逢时,挨饿受冻过日子,干脆找机会投奔阎大王那儿,先吃饱饭再说。” 那人一笑,道: “这么说来,你们也想混吃这碗血腥饭了。” 周通道: “老天逼咱们上梁山,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仰天哈哈大笑,那人对一众土匪道: “你们听听,这不是当初咱们说的话吗,没得说,咱们把他们领去二朗庙沟见头目去,看看他们的造化再说。” 其实周通干过几天强盗,这几句话他听的可多啦,这时也只是随口胡诌出来,想不到却博得对方好感。 只听马大娘以袖拭泪,道: “想不到出来逃荒,全家被逼得当强盗,马家祖先可要睁大眼睛啊,儿孙们这是不得已呀!” 于是,五个人收拾好包袱,那头目指派四个人,领着马回子五人朝着二郎庙沟走去。 周通心中明白,这地方是那帮土匪的一个关卡,不知女侠三人有没有办法顺利的通过这处关卡! 六七里地,虽说是山道,也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二朗庙沟形势是狭长的一道弯曲山沟,这儿最引人入胜的,是山泉最多,有些地方只要掀起一块石头,泉水就会冒出来,而且泉水清凉可口,十分受用。 沿着沟底一条山溪边,五个人跟着四个土匪沿着山溪往上流走,低望潺潺溪流,真正是万顷琉璃,仰望近处高峰,更觉壁立千仞,几只寒鸦白密林中呱呱叫着飞向峰巅,显示出穷山恶水一面,令人有走向绝望境地一般! 不旋踵间,早望见一处距离溪水高约十丈的山凹地方,有一座四合庄院,几个人还未跨溪往对面走去呢,突然前四人中有一人伸手往空一阵摆动,众人望去,有一行人自庄院里急步走出来,马回子看得仔细,七八个握刀壮汉,一列的站在溪对岸对着几人直招手。 于是,有个土匪当即道: “咱们过溪去,有一件事我得先告诉你们,等见了我们许头目,问一句回答一句,只能回答,不能问,如果惹恼了他,可要掉脑袋的。”说罢,当先踩踏溪上一溜大石头走过去。 马回子五人进了庄院那佣茅草顶大门,迎面一个大院子,四合院四周的屋子全离院子高出一丈五六,正对面的大堂屋里,好厚的一个棉布帘子,就在马回子五人才站到院子中央时候,厚布帘子一掀,只见走出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大汉,羊皮袄里面是一件缎袍子,火车头帽子顶在大脑袋上,白净面皮连一根胡子也没有,倒是两边太阳穴上青筋暴露,一双豹目尽在冒冷芒,嘴巴闭得紧,双手朝后托着缎袍后摆,那光景绝不像个土匪头子,倒有些像个大富翁。 只见他走到几个人面前,先是双眉一皱,既宽又厚的双肩一耸,这才问一边的喽兵,道: “干啥子的?” 一佣喽兵忙对马回子等人喝道: “这就是咱们头儿许大当家的,头一次见面,你们得跪行个见面礼!” 这时从四面早走过来几十个土匪,对着几人看个仔细,不料只听姓许的道: “免了,我只问他们是来干啥的?” “头儿,饿极了,离家几百地,一时间回不去,这是来投顺咱们呢!” 姓许的看着马回子,且在马回子身边绕了一阵,突然仰天哈哈大笑…… 马回子觉得十分不是味道,他望着姓许的回身走到正面大屋子前面,突然一回身,大喝一声,道: “捆起来!” 就在这声厉喝中,几十个人一窝蜂般的把五个人围住,抱腿的抱腿,扭臂的扭臂,马回子五人谁也没有防备姓许的有此一着,等到想反抗,已是好粗的麻绳上了身! 马回子早叫道: “大王呀,我们来投靠,要不要全凭你大王一句话,怎么不问情由就上了绑,这算什么嘛!” 马回子这时正吆吆叫呢,突然姓许的快步走到马回子面前来,二话不说,伸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破口骂道: “娘的,你们是几百里外逃荒的?” 马回子口角已见血流出来,闻言狂叫道: “不错,老子是由几百地逃过来的!” 不料姓许的一把揪住马回子的胡子,恶狠狠的道: “骚回子,你明明是草岭卖牛肉的,你以为我认不出你来吗?老子只要打从你老小子身边一站,你那身上的骚味就叫老子知道你是谁了。”说着,又是一个大嘴巴,打的马回子七孔生烟,口鼻出血。 马大娘一见,狂叫道: “不要打了,你们这群杀胚!” 姓许的一笑,嘴唇不合,但牙齿咬得紧紧的,来到马大娘面前,一指头点在马大娘额头上,冷冷的道: “你们好像是姓马吧?” “不错。”马大娘毫不畏惧。 突然间,姓许的一把揪住马大娘的一头灰发,冷然道: “那就告诉我,为什么牛肉店不开,却装成逃难的为这二朗庙沟诈降,可是西口镇上姓封的在弄鬼?” 马回子狂吼大叫道: “王八蛋,你放手,既然你已看出我们来意,又认出我马回子,要杀要砍随你的便罢。” 姓许的冷冷看了几人一眼,淡淡的道: “拖到山沟去砍了!”他连再多看一眼也没有,竟然扭头就走! 周通与牛大壮二人再也想不到,竟然一到这儿,人质还未看到呢,就糊里糊涂的被绑上,连个还手的机会也没有,而且也只是三言两语的就要被砍掉,心中直觉不是滋味,但却被二十几个土匪挤着往院门外面走! 看情形五个人真是要魂断二朗庙沟了。 这时姓许的已经登上正屋台阶,不料从屋内走出一个老者来,道: “侄儿,你怎么把成堆银子往水里丢呢?” 姓许的一怔,道: “二爹的意思是……” 快叫他们把人押回来,我再对你详细说明白。” 姓许的似乎对这老者十分敬重的样子,闻言立刻高声对刚挤出大门的人叫道: “拉回来,先押西厢看牢!” 于是,五个人又人生死桥上走回头,丰都城中逃出来,二十几个土匪,就在一阵吆喝中,把马回子五个人押入西边一间厢房中,房中正有十几个被吊在梁上仅只双脚点地的一堆老老少少,光景可不正是姓曾的一家十三口人。 粗麻绳搭在横粱上,马回子五人也全被捆着双手吊在梁上,同样的每个人也只是双脚沾地,屋里屋外,全有扛刀的喽兵守着。 马回子只见一个白发老者已被吊的有气无力,连腰杆全挺不直的尽在喘气,不由问道: “可是曾老太爷?” 也只是头一偏,老者有些难过的道: “你们是谁呀!” 这时马回子似是豁上了,当即道: “我们是来救你们的,不料这里的土匪头儿竟然认得我马回子,还来不及动手,就被这群狗东西给绑来了。” 老者喘着气,却听一个小女孩,问道: “你们来了多少人呀?” 马大娘道: “就只我们五个人。” 曾老太爷一怔,用力扭过头来,道: “西口镇养了两百多个乡丁,我们曾家每年出不少银子养着,到了这节骨眼却找来你们五个不相干的人出力救人,姓封的在搞些啥名堂?” 马回子道: “阎半仙要攻西口镇,人马不敢调出来,怕阎半仙乘虚攻城啊!” 曾老太爷一听,老眼一瞪,道: “狗屁的阎半仙,他们从桐柏山过来了是不错,但他们这群土匪绝不是阎半仙的人马。” 突听一个土匪哈哈一笑,道: “是不是阎半仙的人,这时候对你们来说已不紧要了,只等十天期满,赎银一到,就送各位上路了。” 正说着呢,只见一个喽兵提了一个箩筐走进屋来,喊道: “吃饭了!” 这一声喊,连外面的喽兵全进屋里来,二十几个喽兵,七手八脚的把吊的人全放坐地上,然后每人塞给一个黑面窝窝头。 曾老太爷道: “能不能弄些稀的来喝呀,好几天我们全吃这些东西,都几天没拉屎了呢!” 不料送窝窝头的喽兵一脚踢来,边骂道: “曾老头,你已经享了一辈子福,就算在阳寿以前啃几天窝窝头,对你来说已有赚不赔了,你这时候还他娘的挑挑捡捡的。” 一旁偎坐的一位老丈太,该是曾老太爷夫人,低声道: “吃几口吧,咱们这是在什么地方,应该心里明白呀!” 马回子双手绳子没有解,两手掌托着窝窝头,边啃边道: “老子烧锅里的牛骨头,也比这玩意儿好吃!” 距离西口镇不到二十里的石板山下,有个人行色匆匆的仍朝着西口镇走去,穿的一件短棉袄,扣子是在右肋上,旧毡帽拉到耳根却透着一双精明的目芒,这个人正是土匪窝姓许的派往西口镇送信的,至于信上写的啥名堂,大概是有关马回子五人吧! 这人走的急,没看到对面山岭上的小土地庙坐的三个人,等他翻上岭脊,土地庙前一个年青的早站在山道中央拦住他的去路。 “往西口镇去的吗?”年青人问,声音平和得很。 那人一怔,道: “只有这条路去西口镇,你问这干啥?” 年青人望望土地庙边坐的二人,咧嘴一笑,道: “既然只有一条路,他大约就是土匪窝出来的人了?” 这时只见那座不过一人高的小土地庙边二人笑道: “应该不会错的,你好生问问他吧。” 只听那人问道: “你们是干啥的?” 年青人一笑,道: “实对你说吧,我们是想投靠阎半仙找碗饭吃的。” 那人冷笑着心想,又是来诈降的,不用说这几个必是来自西口镇,既然要来送死,老子就成全你们。 心念间,满面堆笑的道: “各位既然要吃大锅饭,我愿替各位带路,没得说,还请各位在此稍待,只等我把信送上西口镇,回头领各位上山去。” 他说的十分得意,不料年青人又对小庙旁二人一笑,道: “真轻松,两句话就得到证明了。” 喽兵双目一瞪,道: “你们证明些啥子?” 他的话声刚完而语音未断呢,突觉一股泌人心肺的冷芒,电闪一般的疾快而划过他的身前,连喊叫的机会也没有,一颗人头“咚”的一声掉在地上。 于是,土地庙前的二人急步走来,其中黑衣女子可不正是女侠黑牡丹,南宫年就跟在她身边。 邱太冲杀死喽兵,急忙从喽兵衣袋中摸出一封信来,递给女侠黑牡丹。 急急拆开信,三个人凑着一齐看,这才知道马回子周通五人全被识破行藏,已被捆起来,且又说,为了微罚西口镇这种不良企图,不该中途来人诈降,决定把西口镇的十万两银子,提高为十五万,期限不变,如果再有阴谋施出来,必先杀人质,再攻打西口镇,绝不轻饶。 女侠三人一看,不由暗暗心惊,女侠这时才自怨自艾的叹道: “事情必是出在马回子身上的。” 南宫年道: “师妹何以见得?” 沉思有顷,女侠黑牡丹缓声道: “马回子在草岭开了一家牛肉店,且只有他一家,来往行人必有不少认识他,难保土匪中没有识得他马回子的,一旦被人认出来,他们五个岂能不被人拆穿身份?” 邱太冲道: “这是极有可能的事。” 于是三人立刻商议救人之事。 就在日偏西的时候,女侠三人开始离开石板坡朝着二朗庙沟走去,三个人是敞明了往那儿走,看看天色开始灰暗下来,迎面悬崖上垂下一棵老松树,黑牡丹手指松树,对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道: “看到那棵松树了吧,封团练说过了这棵老松树再走几里地就到了呢!” 三个人加快脚步,才刚刚走到树前不远,迎面一颗石头掷来,石头来的突然且又劲急,南宫年听风声抬头看,那石子已在面门不到一尺,不及伸手去接,头一偏,石子擦着他的右耳飞过,接着就听“咚咚咚”一连落下八个持刀喽兵,前后包挟,堵住三人去路,其中一人喝道: “三位身带家伙,准备干啥?” 女侠黑牡丹道: “去投靠阎半仙哪。” 那人一听,走至黑牡丹面前细看,口中“啧啧”的道: “原来是个漂亮女人。”只听他突然放低档声音对女侠道: “你又何必找那个阎道士呢,干脆做我们许头领的压寨夫人该多好,要知我们许头领人可长的一表人才,见了他你一定会动心的呢!” 女侠黑牡丹面无表情,只等这人把话说完,冷哼一声,暴抬右手,狠狠一个大嘴巴,就听“叭”的一声,是接着一声极凄厉的惨叫声,渐渐消失在左面的深谷中…… 原来女侠气极,一掌把那人打飞出两丈外的谷底。 这时七个喽兵挥刀就砍,不料就在女侠发动中,邱太冲与南宫年二人已拔剑在手,一束束光华飞溅中,带起血雨片片,只不过冷焰激流错综而不复杂的腾闪数次,七个喽兵全都身首异处,死在地上,黑牡丹示意,把尸体全踢落悬崖下,免得被别的土匪发现,这才对南宫年邱太冲二人道: “打从现在起,也许已是土匪的警戒区,咱们各自分向注意,由我注意前方,师兄注意右方,邱兄弟就看定左面,一有动静,立刻示警。” 南宫年道: “咱们明打明敞着攻去呢,还是采取暗袭手段?” 女侠黑牡丹道: “暗袭为手段,明攻做后盾。” 邱太冲道: “这样最好,先救出人,再杀他们个落花流水。” 由于三人走的极端小心,快二更天才看到一条山溪对面一座庄院,这时庄院大门下面高挂着两盏灯笼,五六个肩扛砍刀的喽兵,站在那儿。 女侠看的仔细,只见大门下面的两盏灯笼照得山溪上面的几块踏脚石相当亮,再加上两岸白雪,虽在黑夜,也极容易被对面几人看见。 于是女侠一打手势,只是三个人绕溪下流,那山溪水虽不深,但这时十分寒冷,五丈余宽,必须中间借力,只是找了一段,仍不见溪中山石突出水面的。 南宫年对邱太冲道: “兄弟,咱们全力搬石块,大石头抛到溪中,只要抛出个两丈远,咱们就可以借力过去了。” 邱太冲点头称善,于是就在溪边选了一块几乎有六七百斤重的大石头,全凭二人之力抛向溪中,那块大石刚巧只露出一块尖头在水面上,两丈外三人看的真切。 女侠第一个踩石纵上对岸,紧接着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也跃过溪对岸,女侠道: “溪岸上的庄院全是茅草屋,只等咱们摸近屋中,设法先找到周通五人,再决定如何对付这批土匪。” 南宫年道: “师妹与邱兄弟给我把风,我上草房上查看。” 女侠道: “这样不好,草房上面有雪,且等到那庄院以后再说。” 三个人如同狸猫一般快捷,顺着溪流,早到了庄院右面的一排草屋后墙,有个用竹子隔的窗户,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南宫年贴面望进去,可也真是巧极了,正见两个喽兵倒提着钢刀走进来,一面叫道: “换班了,胡老大该你们接班了。” 只听一个粗哑的声音,道: “这么快呀,老子这才闭上眼呢。”接着就听这人叫道:“起来了,起来了,隔壁可是二十五万两银子,跑一个,头儿准砍掉谁的脑袋。” 立刻,躺着的五个人似是陡然精神一振,匆匆爬出热被窝,穿衣提刀跟着那个叫胡老大的走出去。 南宫年看的仔细,只见这六人出门往大门方向转,又说是隔壁,那必是人质被关的地方,只是隔壁房子虽是同一个屋顶,却是没有窗子,无法看到里面,但人质关在里面,应该是错不了的。 于是南宫年低声把所见告诉一旁的女侠,只见女侠一咬牙,道: “咱们越过房去,我看这儿的土匪不会超个百人,咱们只要救出周通他们,应该可以同这帮匪徒一拚的。” 邱太冲点头道: “迅雷不及掩耳,一举杀人,必能奏功。” 约摸着三人又等候半盏茶时光,觉着换下班的人也该睡下了,女侠黑牡丹一打手势,三人拧身登上草屋,跨过层脊望向庄院内,灰朦朦的一片寂静,连守在大门那面的六个喽兵,也全都双手笼在袖管里闲聊天呢! 三人暗中一点头,齐齐落下地面,只见这茅屋前台阶也有一丈多高,最边的一间大厢屋前,六个喽兵三个站着三个坐,这时突然看到从天降下三个人,正在惊吓中尚未开口喝问,空气中已是“咻咻”之声不绝,银芒似银河星泻一般穿插着劲闪而来,六个人未及举刀,早已被杀死在厢屋门口。 然而距离大门口只不过五六丈远,即使没有一个被杀的人叫出口,但那声哼咳与倒地之声,早把几个人引过头来看,其中一个似是领头的小头目,高声叫道: “谁在那里呀!干什么的?” 突听其中一人叫道: “杀人了!”叫声中,门口六人举刀向这厢房冲来,女侠举剑迎上前去,雪影下,灰夜里,只见黑牡丹身剑合一,冲入六把刀阵中,足踢剑劈,流光眩灿中已见三个喽兵儿叫着倒在血泊中。 就是这几声厉叫,早把正面大屋中姓许的惊叫起来,只见他双手端着一管钢枪,冲到台阶下,口中高叫道: “好小子,竟敢半夜摸进二朗庙沟来,可是不要命了!” 早见一个重伤土匪在地上叫道: “快看牢人质啊!” 也就在这叫声中,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已自茅屋中冲杀出来,紧跟在他二人身后,正是那“毛张飞”马回子夫妇二人,儿子马宝与周通四人,牛大壮却在地上拾起两把钢刀,活像个门神爷似的守在厢屋门口,他那颗大脑袋几乎顶住门上框,光景是守住这间厢屋,谁要想冲进来,就得先拿他牛大壮扯横。 马回子等人就地各抓起一把钢刀,狂叫着冲杀过去,对面一排厢房中有如群蚁抢窝似的一下子冲出三十多人,这左面的也有二十多,马回子等四人迎着对面的杀,邱太冲正迎着姓许的,黑牡丹与南宫年二人合力抵住左面这二十几个土匪,一上来就叫黑牡丹与南宫年二人放倒六七个,女侠似是杀得性起,只见她不时的腾空飞身,有如穿云飞燕般,神出鬼没的连连刺杀,转眼之间已被她杀死十几人,南宫年心中也栗于这群土匪的悍不畏死,竟然在地上尸横,血流几已成渠中,竟没有逃走之意,不由一咬牙,沉声道: “师妹你说对了,这帮人全都凶残成性,一个也饶他们不得。”就在他的话声中,身若狂飙般暴旋连连,波波身影旋动中,带动劲急窒人的银芒成束,然后是鲜艳的斑点飘洒半空,其快其疾,眩眸绝伦而无可言喻! 于是,狂叫呼号之声此起彼落,有几个精明的,趁黑夜抹头就逃,口中狂叫道: “是剑仙来了!” 女侠黑牡丹与南宫年双双回身又杀入迎面一群人中,只见马回子几个被一众土匪围着,马回子已似乎身上中刀,只见他双手把刀横劈竖砍,只是把围他的七八个土匪逼得不能近身,这种杀法时间一久,累也会累倒的。 周通也被几个土匪围住撕杀不停,马大娘同儿子马宝二人互为支援,似是尚可应付一时。 也就在这时候,那名“剑仙来了”,把这些土匪听的扭头看,早见两个黑影,空中连翻空心筋斗,腾空如电光石火般挟着银芒杀来,只一落地,当场就被劈倒四五个,再次腾空,已落入这群人中间,马回子高声叫道: “女侠,我马回子开眼界了。”话声中更见精神抖擞,劈砍有致,群匪一见真的来了能人,谁不心胆欲裂,机伶的二话不说一头阵进黑影里,不旋踵间,院子里也只有十几个人在拚命,女侠看得出,这些必是小头之流,再回头看,只见邱太冲与一白面大盗正杀得难分难解。 白面大盗身法怪异,手中钢枪“呼咻”抡刺,一圈圈回旋光环,撩起涌落的空气流挤而发出尖啸之声,令人有如进到黑风洞之感!一时间邱太冲的剑芒只能在光圈之外撩拨而难以穿越这白面大盗的浑厚光环中。 一旁的女侠沉声道: “有此一身本事,竟然甘心为盗,邱兄弟何不先断他手中兵器!”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就听邱太冲大喝一声,抢起龙泉迎劈而上,白面大盗尚未回过意来,忙横枪上架,只听“卡”的一声,钢枪应声而断,白面大盗急急后跃三尺,双手各握断枪一截,反朝女侠冲去,黑牡丹一声: “来得好!”突然一个腾跃,只见她头下脚上,剑芒自白面大盗后脑,电掣一般闪过,留下一滩血泥。 于是黑牡丹落地拧身回头,正看到余下的十几个土匪往大门口冲去,马回子四人跟着杀上去,这时地上躺着几个受伤的,一脸可怜兮兮的想逃又逃不了,尽在地上爬,就怕马回子们回头杀来呢。 女侠与邱太冲南宫年,立刻走入牛大壮坚守的那间茅屋,他三人一走入里面,灰暗中突然一阵“噗通”声,细看之下,迎面跪了一地,只听一个苍老声音道: “老天有眼,真的派下你们几位扶弱救危的侠客来了,且受我曾家老小一拜!” 黑牡丹忙扶起面前老人,牛大壮却在门口道: “这儿交由你们了,我得去追杀几个土匪,消消一肚皮窝囊气。”不料他才走到大门口,马回子四人已折回来。 女侠立刻叫周通捉个受伤的土匪来问话,因为她要确定阎半仙究竟在哪里,这帮土匪又是哪里来的。 不料厢屋中老者道: “何用找土匪来问话,他们根本不是阎半仙的人,众侠士可曾看到一个年纪老的,那人我认识,快把他捉住,因为事情全是由他而起。” 女侠一听,立刻叫马回子、周通、牛大壮、马宝四人各屋去搜,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全冲进正面堂屋里,四个人好一阵搜查,才在一张大床底下拉出一个打哆嗦的老者。 马回子揪着那人羊皮挂领,破口骂道: “娘的皮,原来全是你这老狗在搅混水呀!” 只听那人哭丧着脸,道: “好汉爷,我可没杀过人呀,你看我是一点本事也没有,顶多只会写写管管账什么的。” 周通怒道: “武人杀人用手,文人杀人用口,你个老小子要不是会耍嘴皮子,土匪窝你敢耽?” 于是几个人押着老者来到女侠面前,突见姓曾的老者冲前来,连着给抓来的老者几个大嘴巴,边狠声道: “姓许的,我们曾家同你有何仇何恨,你竟要害我一家人死无葬身之地!” 事情似乎变得明朗了,因为大伙似已明白发生事情的原因,并非是什么阎半仙要来攻打西口镇。 时辰已是四更将尽,人们找了些吃的,稍做歇息,就在天色微明的时候,离开这二朗庙沟赶回西口镇。 消息传的可真够快的,就在一行人走入西口镇南城门不久,南北的人全都知道了,上千人围到封团练的镇所前面,大家要瞻仰侠客是个什么模样呢。 封团练不料女侠的计谋那么快的得逞,等到他听女侠细说一遍,立刻替马回子五人捏了把冷汗。 原来大家商量定,封团练准备人马,只等消息传来,他就领着乡丁冲杀上二郎庙沟,所谓“消息”,当然指的这群土匪与阎半仙的关系,如果不是阎半仙的人,驻守在西口镇的人马,就可以大胆的拉上山去。 也就在这时候,南城的万象、更新两家店主人,曾家老大老二全急着的走来,见了曾家老夫妇,忙冲前跪倒,双双抱住二老的腿,泣不成声,这时另外的六七个小孩与仆妇四人也哭着叫爹,叫大爷二爷的也叫个不停,一时间掀起一片愁云惨雾。 武侠屋扫瞄 ycalex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十二章 海盗犯堡 突听曾老太爷道: “你们别哭了,快替我二老向这几个侠士多叩几个头,要不是他们搭救,只怕此生看不到你们了。” 女侠忙拦住,道: “你们还是快回家吧,我还得同封大人商议事情呢!” 不料曾老太爷忙对封团练道: “封团练,你准备对姓许的老贼怎么处置?” 封团练道: “我必给老爷子一个交待,老爷子还是领着儿孙先回府中去歇着吧!” 曾老夫人却拉着黑牡丹的手久久不放,她老泪纵横道: “姑娘,老太婆吃斋念佛,往后我每天为姑娘念一段平安经,叫上天保佑你啊!” 拍拍老太婆起皱的手背,黑牡丹甜甜一笑,道: “老太太你好走!” 曾家的人才走出团练所,北城的汪家老者,大嘴巴闭的紧紧的,山羊胡子翘起老高,边叫道: “这是怎么说呢?这是怎么说呢?” 封团练一见,立刻怒目直视姓汪老者,叱道: “姓汪的,你来的正是时候。”边喝声道:“拉进来!”只见偏门处,一人五花大绑的被三个乡丁推进来。 那人一见汪掌柜,“咚”的一声跪下来,拉住汪掌柜裤腿,泣叫道: “东家救我!” 一脚把姓许的踢翻在地,汪掌柜骂道: “你在我汪家十几年,我待你如同家人,自从你侄子许立在登县当上土匪后,连你也变了样,一心要我谋夺南城曾家财产,我姓汪的在这西口镇上就算不是首富,也是第二,做人刻薄一些,但叫我去害人我绝不干,几个月前我辞退你,想不到你却把你侄儿拉到这儿来害人,今日被捉,也是你的报应。”说着,又对封团练道:“这人做事与我汪家无关,该怎么就怎么。”说完回身就走,端的是一句好话也不替姓许的说。 事情已经全部明白,封团练立刻摆摆手,道: “拉出去砍了!” 就在凄厉的叫声中,姓许的被拉到河边柳林下,一些围在团练所的人,又跟着出南门,拥到了河岸柳林中看杀人去了。 女侠黑牡丹却对马回子道: “回去吧,你的牛肉锅里还放着那么多牛肉呢!” 马回子一家围住女侠一定要五个人折回草岭,却被女侠一笑,回拒道: “正有要事待办,早晚会去吃你们的连锅牛肉与烧酒。” 封团练坚留的道: “再大的事情,也得在西口镇过了年再上路,就算我不留,西口镇的人,尤其是曾大户也绝不放各位走的。” 女侠与南宫年等哪能在此稍待,就算这时候再晚,也得要赶回江南,因为宫雄那大盗,正在浙海沿岸肆虐呢! 寒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江海不风波! 且说女侠黑牡丹与南宫年邱太冲周通牛大壮五人,当日离了西口镇,走淅川荆紫关,各人把坐骑寄在方大夫的药铺后面,立刻雇舟从丹江经老河口下襄樊而入长江,他们在汉口另雇快船,言明要连夜行驶。 要知从汉口到吴淞海口水程也有千数百里,如不连夜行驶,即使是顺流而下,也难以在年三十赶到南宫年的家。 腊月二十八日,一行人又在吴淞换乘海船,出海驶过杭州弯,过镇南而到象山。 南宫年的家住在宁海北的海湾附近,遥望对岸,正是梅山岛,一所城堡式建筑,一边沿着峭壁,堡门面向一座平坦的山脊,巨大的黑砖城墙,衬托出城堡的庄严与伟大,也表明住在堡中的人绝非寻常。 只是这天的雪下的特别大,停在湾里的几艘船,孤零零在承受着西北风的吹袭,船上除了孤独的一根桅杆外,连绳索帆蓬也被人扛回岸上。 也许是风雪太大,附近渔村的住家,闭门关窗,守在家中过这大年三十夜中,因此渔村中二三十户人家,看不到一个影。 南宫年兴高采烈的领着女侠四人登上岸,一手遥指远处,在鹅毛大雪中,隐隐然一座巨大城堡就在两里不到的近海岸山上,那山看上去不高,但是临近城堡附近,却又有一高山,拱卫在城堡后面。 虽然如今正在漫天下雪,女侠黑牡丹仍然脱口道: “真像是世外桃源。” 南宫年笑道: “来年春暖花开时节,山上百花齐放时候,那才令人有世外桃源之感呢。” 一行人冒雪穿过小渔村的时候,天色已黑,但却并未听到渔户屋中人声,更未看到哪一家点上灯的,这光景与往年过年时节有着不同,然而南宫年只在心里嘀咕,并未太过注意,因为他要及时的领着女侠四人回家,这个年三十夜一定是令人最感高兴的了。 南宫年自登上岸,就嘻的合不拢嘴,他心中琢磨的可多着呢…… 因为,他要安排着让女侠觉着有宾至如归的感受,大雪纷飞中过年,才有过年的情调,爹娘、二叔、三叔,几个堂弟妹们,见了女侠,必定也会喜欢,至于邱太冲周通牛大壮三人,他也得为他们安排得令人满意为止,当然天公作美,一旦放晴,他还得领着四人去普陀山拜见一心禅师呢。 几个人踏雪前行,南宫年的心念随着他的脚步加快而转的更快,也因此使他更不去注意几户渔家为何年三十夜连个灯亮也不点上,即使他从几家门前走过去,也懒得伸手拍门问一声,倒是女侠觉着奇怪,心想,难道这些渔家大雪天还在海上打鱼不成? 绕过渔村,眼前一系列大青石台阶,上面已覆上了一层白雪,附近的山坡上,正有几株腊梅,十彩娇艳的吐露出美丽花瓣,似乎天越寒,花愈娇,呈现出特有的灵秀之美。 南宫年遥指坡上一处短石堆砌的墙,顶着西北风叫道: “登上这处短墙,就快到了。” 过了短石墙,迎面先是一个小广场,南宫年对四人道: “春天山坡百花开的时候,拉个凳子往这里一坐,远处可以看到象山渔湾,近处各种花香随风飘来,加上浅饮低酌,何异神仙。” 一旁的周通道: “北方高山绝岭,江南绿野平畴,如今到这沿海地方,又是一番景象,倒真令我周通长了不少见识。” 灰暗的夜色里,五个人终于到了城堡大门外,抬头看,城堡的门可关的严实,再向堡墙上看,黑呼呼的什么也看不见,南宫年知道,堡墙高达四丈五,石砖砌的十分光滑,即使中途借力也不太容易翻上。 南宫年走近堡门大声呼叫,他甚至伸手擂门,也没有一点回声,不由惊奇的道: “难道全都在屋里守岁去了?” 女侠往堡门两边观望,只见走不过几丈远,全是断岩深渊,堡墙竟是连着断岩边建起来的,想来只能从正面进去城堡了。 南宫年急的直跺脚,远喊近叫,连踢带敲,就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而风雪更见大了…… 就在南宫年如热锅蚂蚁而又口干舌焦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牛大壮高声道: “南宫兄不必心急,要想登上这堡墙,我倒想出一个法子来了。” 女侠黑牡丹忙问道: “牛兄可有何妙计?” 南宫年也抓住牛大壮的粗臂,急问: “兄弟,你快说,想的什么法子?” 牛大壮一笑,道: “咱们何不叠人上,我在地上顶着石墙站,周仁兄站到我的双肩上,邱兄再站到周仁兄的双肩,南宫兄再攀上邱兄双肩,再让女侠顺着登上去,大约女侠只稍一借力,一定可以登上堡墙的。” 南宫年一听大喜,道: “这个法子十分妙,只须双手扶墙,两脚用力,师妹你准备先登上去吧!” 女侠也觉可行,牛大壮当即往城堡墙边身子前倾,双脚施力站稳,周通立刻站到他的双肩,邱太冲更不待慢,早攀站在周通的双肩,于是南宫年忙也顺着“人竿”往上爬,很快的站在邱太冲的两肩,四个俱都双手扶墙站得稳,女侠黑牡丹举头看,四个人加起来足有丈余,尚有不到两丈,自己应可稍施力就会登上去的。 于是她把披风上的雪一抖,向身后一拢,施展轻功沿着几人肩头向上跃,不料就在这时候,从远处短石墙边过来四个人,他们手上提了两盏灯笼,光亮把女侠的目芒吸引住,而使她又极快的跃到地面上,边对南宫年四人道: “大家躲起来,有人来了!” 一听有人来,南宫年大感奇怪,快二更天了,在这年三十的夜里,谁会这时候来我们南宫家呢? 但见女侠几人已隐起身形,南宫年也就近躲在附近大石后面,早见从短墙同绕过来四个人,前两人手上还提着灯笼,顶风冒雪的走来。 不旋踵间,四人来到堡门外,四个人猛拍门,却是仍然叫不开,只见四人不约而同的退后几步,又向城上呼叫,怎奈叫了半天,仍然未有回音…… 突然,暗中的女侠拔剑在手,闪身到了四人面前,不由“咦”了一声,道: “怎么是你们?” 也就在这时候,南宫年四人也走出暗影围过来,大家一看来人,也全一惊,南宫年急问道: “你们不是准备天一亮就开船回吴淞吗,怎么也到这里来了,可是海面浪大?海湾里浪再大也没有大海上浪高啊! 原来四人是从吴淞口送他们回来的大船上船家,只见一人递了一封信,道: “也真是凑巧,你们下船没有多久,我们正准备做菜热酒在船上过这年三十呢,不料突然船身晃动,我们还以为溜锚了呢,忙走出船舱来看,原来有一艘同我们一样大船不知何时靠了过来,从船上冲过来几个拿刀的,把我们六个人逼在船尾,不由分说的把我们船上吃的喝的全搬空,临去还要我们把这封信送到这里来。” 只听另一人道: “其实就是他们不要我们送信,我们还是要来找你南宫大公子的,如今船上全被抢光,不要说是银子,就连吃的也被搬空,谁又能饿着肚子开船呢?” 南宫年大怒,道: “海盗竟然抢到舟山来了,走,咱们追去!” 不料提灯的一人道: “南宫大公子,你就省省力吧,像这种大雪天夜里,海面上伸手不见五指,从此地到湾口总得驶上个大半天,海盗随便找个小岛躲起来,咱们就没法子找到他们的。” 南宫年正自犹豫,另一人也道: “他们把信交到我们手上就走了,如今我们船上连吃的也没有,又怎么去追呢?” 南宫年再也想不到自己才到家门,就遇上这些不如意的事,不由望望城墙,道: “师妹,咱们还是进堡去再说吧。”他把信往怀里一塞,立刻招呼各人重新来个叠罗汉,女侠立刻又施展轻功往上登,然后就在南宫年的肩头,女侠稍用力,人已站在堡墙上,看的四个船老大惊奇不至,连声惊叹。 就在堡墙上,女侠往下面伸出双手,道: “师兄上来吧!” 南宫年道: “来了!”奋力上弹,一鹤冲天,直往女侠面前跃去,女侠双臂一拨,南宫年已站在堡墙上。 于是二人一打手势,女侠跟在南宫年后面进到堡里面,这时堡墙上西北风不断呼啸如人在吹口哨,上面的积雪已有半尺厚,二人顺着一溜石梯走下堡墙,南宫年正走到堡门后要开堡门呢,不料堡门后面全都被麻包袋挡着,麻包袋中全是沙了。 南宫年忙回头看着家门那个前廊,四根大红柱子,檐下的纱灯两明两暗,六层台阶上面一个人也没有,左右看去,银白一片,不由对女侠道: “师妹,咱们先进去看看究竟,然后再让人移开沙袋打开堡门。” 女侠点头,道: “情形有些不对,你我全得小心才是。” 于是二人踏雪来到一座高门前面,上得长廊,南宫年伸手拍门,这一回门里很快有了答应: “谁呀!” 南宫年道: “是我回来了,快开门!” 只听门内高声欢叫道: “是大公子回来了,是大公子的声音。”紧接着两扇大门“呀”的一声打开来,只见两个下人高兴的直叫:“大人子,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南宫年并不多问,连忙让女侠进来,这时女侠虽在夜间,也是看得十分清楚,只见大门里面一个小院了,地上十字铺地砖,一和通对面大厅,横的通往两边厢屋,细看各屋门窗,真是错彩镂金,鬼斧神工的雕刻着花鸟山水,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生动。 这时下人的声音早惊动两边厢房中的人,一齐走出门来,而使得南宫年大吃一惊,因为这些人他知道,不就是附近渔村的人吗,怎么全都躲到自己家里来了。 迎面大厅上蓝色厚布帘子挑起来,只见一个年约二十的女子,满面含笑的道: “姨妈你看,表哥回来了!” 南宫年也笑道: “原来表妹也从杭州来了。” 女侠见这女子,穿着一身锦缎衣裳,大家闺秀,却有一种花矫柳禅,使人心荡神迷的味道,南宫年刚踏进大厅,她已拉住南宫年的手臂道: “连过年你都不回来,姨妈我们都在为你着急呢!” 女侠黑牡丹一进入大厅,南宫年把回手拉住女侠,先对正面一张八仙福寿桌旁坐的老者介绍道: “这是家父,另一面是家母。”边又对爹娘道:“她就是我常提起的师妹黑牡丹。” 女侠也忙着上前见礼,只是二老对于女侠一身黑衣,这第一个印象并不十分太高兴,只是客气的请女侠坐,南宫年的父亲南宫凌云,一面捋着山羊胡子,边对南宫年道: “你总算赶着吃年饭了,我们正替你耽心呢!” 南宫年忙地跟进来的下人吩咐道: “我还有三位朋友在堡门外呢,另外四个船家刚刚在海上被海盗劫去一应吃的,就叫他们先进来吧!” 南宫凌云当即道: “你们去开堡门,可得多加小心,不要让海盗摸进来了。”说着,又对南宫年道: “堡墙那般高,你二人是怎么进来的?” 南宫年笑道: “爹不要忘了,我与师妹都是有本事的人呢!”一面从怀中摸出海盗的信递给老父。 南宫凌云接信,并未打开看,只叫人把信送给后院的二弟南宫雄。 这时早有几个年轻壮汉走进堂屋来,见了女侠,全都喜形于色的道: “这下子可不怕那般海盗了,黑衣女侠还认得我们?” 女侠黑牡丹露齿一笑,道: “好像是在荆紫关附近的丹江船上吧。” 早有人拍手笑道: “对对对,一点不错,那次船上拚斗,我们十分佩服姑娘的勇敢。” 这时南宫老夫人才认真的看了女侠几眼,她发觉这位姑娘真耐看,而且越看越觉得她长的美,玉面朱唇,肌质晶莹而又显露出女中丈夫的豪气,那绝非一般女人可喻,不知年儿对她的感情到了何种程度,尤其一个北方女子,南宫家能不能留得住呢。 女人的思维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南宫夫人自不例外,女侠才一出现,她就想到久远的未来了。 也就在这时候,南宫年的二叔南宫雄,匆匆自后院走进大厅上,一见南宫年,当即点点头,道: “年儿回来,那就好了。” 南宫年又介绍黑牡丹与二叔认识。 不施踵间,邱太冲三人与四个船老大也走来这大厅上,南宫凌云一见这三人,不由惊奇道: “真是北方大汉,长得这般高大。” 于是,南宫年一一介绍各人,彼此认识,并交待下人取出二十两银子以及一应吃的,连机制衣裤也取了些送给船老大,叫他们明日一早小心开船回吴淞去。 四个人真是千恩万谢的辞别而去。 这里也该是吃年夜饭了,各屋这时全住满了人,连大门口的门房里也挤住了一家人。 大厅上拢了两桌酒席,大家边吃着酒,南宫雄正准备把最近有海盗的事,详细对南宫年说一遍呢,南宫年却发现三叔怎么不在,甚至连三婶也没有来吃年夜饭,不由停杯手中,道: “三叔三婶呢,怎么连三个堂弟妹也没有来?” 南宫凌云一叹,南宫雄道: “你问得好,我正准备要告诉你呢!” 象山以南有个大海湾叫三门湾,从那儿出海往东,坐上快帆船,不过一天,就会看到两个海岛,那就是渔山岛,这儿专门出产蛋菜,一般妇女最爱吃,乌红颜色,大小如同鸽蛋大,一头扁一头圆,配上老酒,怎么吃都会觉着另有一番滋味。 象山南宫家经常船到渔山来收购蛋菜,然后装船北运入内陆,这些东西一到北方,全成了佳肴珍品,不用说吃,就算是看,只怕也有不少人没有见过呢。 就在腊月二十三那天,海面上难得风平浪静,南宫家的三老南宫豪,领着一艘三桅船驶向渔山,准备再收购一次蛋菜,等到过了年,交由南宫年运往内陆呢,这条路对南宫豪而言,每年不知要走多少次,只要船出象山海港,他闭着眼睛就能把船驶到渔山去。 可也真够顺利,二十四货上船,立刻就连夜往回驶,就在第二天东边海面上刚有些亮,突见南面一艘双桅快船,满帆之外还有不少人在摇橹,风驰电掣般的追过来…… 船上的南宫豪心中琢磨,温州湾一带有海盗,如今快过年了,难道这些海盗往北边移来了不成! 于是他忙叫满舵,尽快往北驰去,只等绕过三门湾,就算逃过海盗毒手了,却不料双桅船来的十分快,才不过一个时辰,早已追到两船相差一时之遥,海上无阻隔,一里看来就如同在眼前一般,对方船上高声叫道: “落帆!落帆!” 看不出对方是否海盗,南宫豪初时不加理会,不料对方开始高声喝骂道: “真不下帆,一经追上,一个也不饶恕。” 南宫豪衡量自己的人只有七八个,对方至少二十多人,而且一个个手中全握着鱼叉钢刀,不得已只得拉下帆来。 于是双桅船很快的靠在大船一边,紧接着“噗通通”跳过来二十多个青巾包头,短棉衣裤黑布鞋壮汉,有一半全是大草胡子牛蛋眼,像是仇人见面似的先把个南宫豪一顿狠揍,用一根绳子拴在桅杆上,一个高大红胡子大汉,手上提了一条乌皮鞭子,呲牙咧嘴的站在南宫豪面前骂道: “这是老子的地盘,操那娘叫了半天船不停,想死吗!” 南宫豪望望自己的人,全都被看守在船尾,四五个持刀海盗守着,其余的海盗下舱搜,银子没有,全是海味货,就中以蛋菜有二十大包。 南宫豪见货物被搬向双桅船,不由问道: “请问你们……” 乌皮鞭在南宫豪下巴上一托,那红胡大汉冷笑,道: “老子海里蹦,你听说没有?” 南宫豪一听不由一惊,道: “听人说你们不是在闽江一带活动吗,怎么也会远道来这一带呢?” 海里蹦似是不愿听这一问,伸手一个大嘴巴,道: “娘的,你规定老子只能在闽江口找生活?谁又能挡住我海里蹦不到北边来?” 南宫豪口角流血,不敢再问,眼睁睁的看着一船海货被海里蹦的人搬去。 这时那个红胡子海里蹦又仔细的对南宫豪上下一打量,立刻伸手解下绳子,道: “大掌柜,你请移驾吧!” 南宫豪一惊,忙道: “东西全被你们搬光,还要怎么样?” 海里蹦一咧嘴,露出门牙有三颗,因为他那门牙中间又长出一个小门牙,嘿嘿一阵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笑声,道: “大掌柜的,十几天就遇上你这么一趟买卖,全是麻袋装的海产,我海里蹦很清楚,你这是做的大字号,海货装船往内陆,再把山货运回来,来回一折腾,银子比天上掉下来的还多,所以这就委屈你掌柜的几天,到鲠门小岛上住几天如何?” 南宫豪一惊,道: “我到你们那儿去做什么?” 冷凛的一笑,海里蹦道: “要过年了,兄弟们腰包全都空空的,请你大掌柜走一趟,赏给大伙几个花花。” 南宫豪一怔,当即道: “货全被你们手走一空,怎么还要掳人不成!” 南宫豪两句话,陡然换来一皮鞭,立刻脖子连着左脸出现一道血痕,只听海里蹦狂怒的道: “海里蹦的话谁敢不听,那是在做死!” 南宫豪一咬牙,道: “我跟你们走。” 哈哈一笑,海里蹦道: “这才上路,要知你若同我海里蹦合作愉快,你少吃苦,我也少生气!”突然他回头又道: “你们的人全回去,老子不难为你们,不过得替我带个信回去,要想让你们这位掌柜活着回去,年初五早上送来两万两银子到鲠门岛上来,记清楚单帆船一艘,十个人足够了,再多一个就得把命留下来,只要押着银子送到,你们这位掌柜算是保住命了。” 于是南宫豪被押上海盗船,像山南宫家的三桅船也扬帆驰回来了。 当三桅船驶进象山港的时候,鲠门附近的金门岛西头急快的驶过一艘双桅快船,直到象山湾口才回头。 附近海岛有海盗出没,又是快要过年时候,就算这时候正是肥大黄鱼季,味美海蟹多的时候,像山湾的渔民还是没有船出海,谁也不愿大腊月海上触霉头。 也许鲠门岛上的海盗从南宫豪口中知道南宫家在象山湾最里面家大业大,所以还未过三十,就在夜里摸进象山湾,在湾里捕鱼的小船,发现来了海盗船,早逃回岸上,二十九直到年三十夜,南宫家附近的渔民们全都躲进南宫凌云的堡里。 也真是凑巧,当南宫年与女侠几人登岸不久,迎面躲在梅花山的海盗船,就在大雪中冲过来,他们可没有难为从吴淞来的船,却只叫他们把信送上南宫家,当然也只是例行的把从吴淞来的这艘船上东西搬走不少,就那么十几两银子也全搜去,海盗船上的人说的可轻松又实在∶“船上连吃的也没有,你们自然会再去找南宫家求救,那么这封信你们就会很快的送去了。” 大厅上南宫雄把事情说了一遍,且又把信拿出来,道: “海里蹦这家伙真不是东西,原来他要两万两银子,如今在你三叔的被逼问中,竟然把两万两改为五万两,他把我们南宫家当成银山看了。” 南宫年回头望向女侠黑牡丹,道: “以师妹的看法,咱们该如何对付这般海盗?” 女侠黑牡丹道: “这事应尽速行动,早早把人救回来。” 邱太冲也道: “不知这些海盗知不知道宫雄的?” 南宫年道: “等咱们捉到那个叫海里蹦的大海盗一问便知。” 南宫凌云忧戚的道: “今年这个年过的真令人心酸,想想老三陷身盗窟,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 这种景象,可真是出乎南宫年意料之外,原本想带领女侠等人到家来过个快乐新年的,如今突然出了这件事,一家愁云惨雾,谁也高兴不起来,杭州来的表妹再缠着南宫年问东问西,南宫年也只虚与委蛇了。 这个年过的可凄惨,村子里没有敲锣打鼓,更没有张灯结彩,甚至大年初一大早上见了面,舌头也像打结一般连个恭喜发财都说不出口来。 一大早,南宫年把经常走船的十几个手下约了来,他精挑细选的找了五个人,连同女侠等一共十个,去的五个人信心十足,因为他们全在丹江见过女侠的功夫,那是他们一生难忘的搏斗场面,再看牛大壮与周通二人那种金钢怒目模样,更增加几人的信心。 这时住在南宫家的渔人们,因为南宫年已回来,且又在年初一就要出海找那帮海盗,所以全又各自回家过年,就在南宫年领着一众走出堡门时候,南宫年的表妹早伸出玉手纤纤,拉住南宫年低声道: “表哥,你可要多加小心啊!”她吐气如兰,音脆如弦,看得女侠心神一震,忙紧走几步离开,后面,南宫年缓声对他这位杭州表妹,道: “外面下雪,你回去吧,我自会小心的。” 女侠黑牡丹深觉南宫年这位表妹,是个人见人爱的美人,她那种螓首蛾眉而又秀面生春模样,男人是很难拒绝的,只不知师兄对她…… 黑牡丹也只是想到此处,因为她这就要去找海盗拚命去,大敌当前,哪还有心情去想什么男女私事的。 一艘单桅帆船就停在岸边上,十个人已上了九个到船上,连着两只大木箱子也捆在船上,不远处,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三个十岁左右孩子快步走来,却正是南宫年三婶。 含着一眶热泪,南宫年三婶道: “阿年,你三叔的命就交在你手上了。”边说着,又对跟前的三个孩子道:“给你们年哥叩头。” 南宫年忙道: “唉,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们是一家人呀!天还在下雪,快回去吧!” 小船缓缓出海了,东北风偶尔呼啸着吹过去,却吹不去南宫年心头的焦虑,这时候船上的十个人没有人欢悦的去欣赏这海岸的雪景。 小船绕过象山湾立刻贴着海岸边往南行驶,小船扬起单帆,在东北风的吹送下,顺风直向鲠门岛驶去…… 不料小船刚刚驶到三门湾口附近,远处水线上突然一艘双桅帆驶过来,南宫年挑的五个手下人,其中有一人曾经见过海盗船,这时他脱下鞋子顺着桅杆上爬一丈,人就站在帆的横杆处遥望,一面对南宫年道: “就是这艘船,一点不错。” 南宫年道: “迎上前去。” 这时船上的人立刻精神抖擞,准备撕杀,就等来船一经接近立即动手。 两船对驶,接近的特别快,才不过半个时辰,双方已在相看的十分清楚,南宫年这边的人看过去,双桅船仍是那群海盗,只是那个手握乌皮鞭子的红胡子大汉却不在船上,约摸着船上有个二十人,早听得对方海盗中高声道: “落帆,落帆!” 南宫年忙招呼自己的人分坐在船边,自己一人扬手拍在船中央的两个大木箱,道: “我们是来赎人的,五万两银子全在此呢!” 于是两船全下帆缓缓在接近,南宫年听说盗魁不在,早示意把两船距离保持在十丈远边高声道: “银子已经送来了,你们快把人带来,大家在海上一手交银一手放人。” 就听对方海盗中一人叫道: “打开箱子来先叫老子们瞧瞧!” 南宫年回道: “箱子捆在船上,海面风浪大,只等你们放人时候,自然就由你们验看了。” 不料对方突然破口骂道: “操那娘,叫你打开你就打开,再要噜嗦,老子撞翻你们的船。” 南宫年道: “你要真的撞翻我们,五万两银子你们一两也得不到。” 岂知那海盗十分狡猾,闻言高声又道: “期限是年初五,年初一你们就把银子送来,我看八成你们在玩什么花样吧!” 南宫年直觉得这个海盗不易对付,还好听了师妹黑牡丹的话,箱子里的石头上面整齐的放了一层银子。 事情十分明显,如果对方定要验看,一旦发现箱中无银,结果必然扬起帆来,快速的把自己单帆小船撞沉。 南宫年一见无法再推托,只得道: “五万两银子可是十分沉重的,如果发生意外,可由你们负责。”说着他真的解开捆绳,小心翼翼的,且叫牛大壮与周通二人来帮着,为的是怕船在颠簸中,把下层的石头露出来。 终于箱盖打开来了,万道银光果然与雪争辉,南宫年就在对方欢叫中,忙又把箱盖合上,连捆绳子,高声道: “各位满意了吧,这可是整整五万两银子。” 就在他正要叫海盗们回去把人质送来的时候,不料那艘双桅船突然一个右满舵,那么技巧的贴住黑牡丹的小船,“噗通通”跳过来七八个海盗,几乎把小船压翻,然后一根绳子拴得牢,两条船粘和在一起了。 南宫年指着近身的两个海盗,道: “你们不去把人质送来,反倒靠过来干什么?” 只见对话的那个海盗双手叉腰咧嘴笑道: “我们头儿海里蹦说的不差,不见兔子不撒鹰。” 南宫年一怔,道: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反手拍打着南宫年的胸膛,尤似一对初见面的朋友,那海盗道: “小伙子,你退一边去,只等我们把这两箱银子送到我们头儿海里蹦面前,不出两个时辰,人质就送回你船上,哈哈……”他在笑过以后,突然叫道:“搬!” 就在他“搬”字中,南宫年看了眼黑牡丹,只见黑牡丹一顶大棉帽子包得紧,却轻点了一下头。 于是,南宫年大喝一声,奋起一脚,正踢在那名海盗腰眼就听闷哼一声,那人已被踢落海下,就算没有被踢死,也会被海水冻死! 南宫年突然下手,女侠黑牡丹一个倒翻,人已握剑落到海盗船上,只见她左劈右刺,照面之间已被她杀死四五个。 邱太冲痛恨海盗,比之山寇还恨十分,他早已按捺不住,这时也纵身登上贼船,出手全是杀着,不是掉头,就是拦腰被斩。 牛大壮与周通二人就近把三四名要搬银子的海盗,足踢拳打的全逼落海里,回头看去,海盗船上的十几人全被杀死,南宫年带来的五个手下,还未曾出手呢。 这时女侠对大伙道: “咱们的人快把海盗们的衣服换穿上,拖着咱们的船驶近海盗窝,然后趁着天落雪,直驶过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南宫年道: “想不到今日竟然未碰上盗魁海里蹦,只怕事情有变,我三叔就危险了。” 女侠安慰道: “吉人天相,只等咱们登上岸,我与邱兄弟牛周二壮土,去搏杀海里蹦他们,你设法捉住一名海盗,带你去救三叔,咱们分途行事,就算他海里蹦会过意来,想加害三叔,也来不及了。” 大家均认为只有这样,才是上策。 于是双桅帆又扯起来了,只是女侠在驶了一段航程以后,这才命人跳过己方单桅船上,把单帆稍稍拉起三尺,看上去似在海岛上等候的样子,这才把单桅船解缆,任其在海面上漂流…… 那鲠门岛状似长条形,与不远的金门岛平行着呈东西向,两岛之间形成一条水道,足可行驶三桅大帆船而不会碰礁或搁浅。 南宫年十人全都伪装得连头也被帽子遮盖了一大半,只露出一只乌溜溜眼珠子望着即将接近的两个岛,就在西口处,水中间有个大礁石,就风水上看,有如水中两条龙在戏弄宝珠一般。 就在船将驶进两岛之间的水道口时,突然听得岛上发出连串的“呜呜呜”牛角号声,在离水边向上四五丈高处,明显的一条小山径,正有几个海盗在往岛中间跑,他们手上正握着明晃晃的钢刀。 南宫年手指左面山崖下,那儿有一根巨木连着岸边石头,显然这儿可以靠船。 于是,双帆落下来了,掌舵的一个左满舵,船头一扭直冲左面巨木撞去,早听岸上的人高声叫道: “船上不是咱们的人,快去报告头儿呀!” 也就在岸上七八个海盗的喊叫中,就听船头“咚”的一声,船身一震,南宫年当先挥剑杀过去,他的五个手下紧跟在他的身后面,全都举着钢刀。 女侠黑牡丹领着邱太冲周通与牛大壮跃上岸后,发觉这个岛上可真高,海面上着实不大,一上到岸上,仰头上看,上面陡斜,悬岩峭壁中也长了不少矮树林。 南宫年救三叔心切,一上来就下杀手,他带的五个手下一开始就把七八个海盗圈起来,不旋踵间,五个海盗全死在他的剑下,他正要去抓活的呢,不料两个海盗见南宫年连杀数人,这时反身又向他们扑来,狂叫一声,也顾不得有人阻路或海水冰冷,奋起身一头撞进海里面。 七八个人,他竟一个也没有捉到,不由十分懊恼,遂高声对正在登山的女侠,道: “咱们还是一齐冲杀上去吧!” 女侠黑牡丹低头看,不由也替南宫年着急,忙一摆手,高声道: “今日只有大开杀戒了。” 女侠一行绕着山道往东边冲上去,不料这时候正在山洞中同一众二十多名海盗啃吃鲜蟹喝老酒的盗魁海里蹦,在一阵号角中,以为自己的船回来了,一定又有不少油水,不料隐约中听到“不好了”,立刻从左面崖下山洞冲出来,他的那条乌鞭甩的“叭叭”响,口中厉喝道: “什么事情鸡猫子喊叫的!” 迎面一个海盗冲上来,大喘气的道: “首领快去瞧,咱们的船上全是一群不认识的人,光景就要杀过来了呢!” 海里蹦一听大怒,破口骂道: “操那娘,又是谁不长眼睛的来惹我海里蹦不高兴,走,咱们大伙迎上去杀!” 他这里领着几个海盗追过来,女侠一众已到了岛的另一面,于是海里蹦拉着他的人追上右面…… 天上下着雪,东北风吹的“嗖嗖”响,这座即将染上血腥的小岛上,两拨人似在捉迷藏。 女侠在一处山洞口停下来,那正是海里蹦刚刚还同他的手下在喝酒的地方,一块大破木桌上,好大一个竹箩筐,里面装了大半箩筐海蟹,便都是刚刚煮熟的,两只酒坛就放在桌下面。 女侠一笑道: “不用追了,咱们就在这儿守着,海里蹦会过来的。” 几个人立刻躲到山洞附近隐起身子,周通骂道: “这群王八蛋可真会享受,当真是吃香喝辣了。” 牛大壮低声道: “周仁兄,只等咱们杀了这帮家伙,这些就该轮咱们吃喝了。”说着,两个人互握着手,哑然失笑起来…… 邱太冲似是想起什么来了,低声对女侠道: “咱们何不跑去守在船边岸上,需知万一海里蹦发现来了能人,把岸边的船驾走,咱们该怎么办?” 南宫年一听有理,女侠也点头道: “我倒忽略此着了,快!咱们去守着船边。” 也真是巧,就在邱太冲提出这一建议时候,已经由左面绕向岛右后面的海里蹦,他一路追着,心中在盘算,今日岛上一定来了能人,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只看自己放出去船上的十多人,一下子全没了影,再看海边被杀的几人,就一定来了能人,自己人虽多,能够拚的不过自己贴身几人。 他一路想着,心中已有了决定,当不再往山道绕向左面,立刻回身就跑,边叫道: “快,咱们把船开走,活活困死来的人。” 早有人应着: “对对对,咱们用不着拚命,快上船去!” 于是,海里蹦带头,群盗立刻随着跑,海里蹦边跑边骂道: “只等对付过这些该死的,老子先拿那个南宫豪开刀,且要把他的一颗人头送上他家,操那娘也叫他们过个凄凄惨惨的新年。” 走在海里蹦后面的一个大汉,遂应道: “头儿说的对,这件事由我办,管叫南宫家后悔不迭。” 就像是一阵旋风似的,海里蹦一众海盗已到了海岸边,隔着一根巨木,海里蹦早双手叉腰,英雄似的尽叫后面的人快拉缆绳,大伙就要登船呢! 也就在海里蹦正感计谋高绝而又胜券在握的时候,突然间,四周喊杀之声大起,听起来可不就在身边暗处。 尤似银芒比雪亮,恰如身处银河中,众海盗尚未举刀,就已有人凄厉的叫着倒下去…… 黑牡丹认准“海里蹦”,因为他手中握的是一条乌皮鞭,回去的人说,他一鞭子抽得三太爷脖子嘴皮一条血痕,这时候她岂能放过他! 武侠屋扫瞄 ycalex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十三章 江湖浪女 南宫年长剑撩拨似闹海腾蛟般,闪耀在雪影的帘幕里,口中冷冷的道: “掳人勒索竟掳到南宫家的头上,那是在找死!” 沉哼连连,海里蹦右手乌皮鞭倏挥,“唰”的一声暴响,鞭尾指东倏西,快不可言的缠向来剑,不料鞭剑才碰,南宫年的剑击电般的眨眼暴出数朵剑花,侧身一招中,他已劈出九剑,杀得海里蹦连连退让不迭,震惊与惊惧中连带的有着阴森狞笑,海里蹦冷然道: “果然是会家子,不过有件事你可要拿定主意了。” 南宫年一窒,但他的长剑还是没有稍停,劈刺挑砍,刃芒尽在海里蹦身前暴闪连连,直逼的海里蹦呲牙咧嘴,半尺长的红胡子根根直竖如戟,眼看着已被逼向海边了…… 女侠与另外几个南宫手下,合力把迎面围过来的十个海盗挡在一片崖子边上,有一层矮树横隔了另一面邱太冲周通牛大壮三人的视界。 一上来,女侠这一边的人十分不巧的是五个南宫年手下正逢上海里蹦手下几个硬角色,当场就有两个人被海盗砍倒在地,而迎上女侠的,却是武功平常,早被女侠刺死三个,这时发现自己人倒下两个,女侠大怒,一紧手中剑,“天罡八剑”又再出现,她人虽在斜坡悬崖上,依然腾身而起,就在她挥出折一溜冷焰碎芒中,立见鲜血狂洒,凄厉惨叫不断,几个悍盗见这女子剑招辛辣,出手怪异,一声招呼,五个人把女侠围在中间,只听他们中有人破口大骂道: “哪里冒出你这个泼辣货,竟敢跑到海岛上来撒野,今日饶你不得。” 女侠撇嘴冷笑,道: “就凭你们。”话声中再次腾身上翻,就见惊虹一闪,又见血雨喷洒,一个海盗抛刀捂面的错步一跤摔到崖下面,那地方正是海里蹦站的地方。 海里蹦见是自己人,心中一紧,同时也使他右手一紧,只见他挥鞭尤似狂涛巨浪般朝着南宫年身上狂抽,同时身形就那么一扭再闪中已到了南宫年的左侧,那相似是快不可言的,也是令人大出所料的,就见海里蹦的那只乌皮鞭把手处,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已被他旋在左手,顺手推舟式的在这双方距离不过两尺间,猛往南宫年的左肋送去…… 冷焰刃芒已贴在南宫年的短袄,却突然听到南宫年冷笑一声,道: “找死!” 那真是银河显星一般,南宫年旋身暴踢,长剑疾挥,就在“丝”的一声,短袄被划破半尽长一条裂口中,一颗人头已弹飞三尺,连着一股血雨染红一片海滩,海里蹦冒险一招,原指望自己顶多受点伤,必能换来对方一条命,但他万万料不到对方十分了得,竟然轻易的躲过,反而换来自己断头。 南宫年一剑杀死海里蹦,低头看自己的左肋,不觉也是吃一惊,他似是觉着左肋下有些隐隐作痛,知道必是被刃芒划破皮肉。 抬头上看,见女侠同三个人杀得十分惨烈,只见那三人并不硬上,全都是彼此呼应,自己的五个手也下躺了三个,再看牛大壮周通邱太冲三人,全都在浴血奋战,只不知三人身上的血来自何人,只是海盗也十分凶残,五六个人竟没有一个退走的。 其实海盗们也知道,这是在大雪天,就算想跳下海去,也难以逃走,只冻也把人冻死,除了拚命,别无他途。 南宫年叱喝一声,挥剑跃上悬崖,就在女侠再次上跃而把三个海盗吸引上看挥刀拒挡的时候,南宫年突然旋身猝进,挥手之间,剑影如电,激射回荡,寒芒交织中,暴发出的“咻”声压过绕山吹过来的风啸之声…… 于是像地上突然冒出的血泉,那鲜艳如化的血雨,竟然带着“噗”声,令人怵目心惊! 就在黑牡丹腾落在地的时候,另一海盗已被斜一剑劈死在地。 南宫年与女侠二人猛回头,发现围杀邱太冲三人的只余下五个,于是他对两个手下道: “快替他三人包扎伤处。”说着一打手势,又与女侠二人扑杀过去。 五个海盗正处于危机,死在眼前,以为来的是自己人呢,不料尚未看得清楚,已被女侠又劈死一人。 于是陡然间人性在这时候暴发出来了,因为余下的四个海盗猛然觉得生命之可贵,怎能轻言一死而化为乌有? 那真似是不约而同的行动,因为就在刀剑的刃芒绕身刮面一闪而近的同时,四个人发一声喊,调头狂奔向海滩来,显然是想往船上逃。 不料邱太冲一咬牙,赶上去一阵狂劈,四个海盗全死在海滩上。 女侠立即问牛大壮,道: “你三人可曾受伤?”不料周通与牛大壮一笑,道: “就算缺骼臂少腿,如今杀了这群海盗也够本了。”说罢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牛大壮手臂上在流血,他却毫不在乎的拿嘴巴吮了吮! 周通大腿上挨了两刀,他也只在海盗头上解下两条头巾缠起来。 倒是南宫年带来的五个人中,有两个伤的不轻,一个胸肩一刀,另一个后背见骨,如今全被两上未伤的包扎起来,在地上哼呢…… 南宫年先叫几个伤的登上帆船候着,自己同女侠邱太冲三人去救三叔,不料牛大壮与周通二人却不上船,二人互拉互扶的走向左面半山悬崖处,那儿的山洞中正有老酒与半箩筐大海蟹,他们商量好要把酒同蟹搬到船上面,那可是难得吃到的,想想二人在大青河的时候,有酒与大青河的小鱼干或一把花生,就令他二人乐哈的,如今老酒与海蟹,这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遇上,不吃白不吃。 南宫年这时候心系三叔安危,顺着岛上山道狂奔,邱太冲与女侠也紧紧跟着找…… 三个人几乎走遍这座小岛,就是没有看到一点珠丝马迹,而南宫年怀疑三叔是否遭了毒手。 他愈想愈紧张,越思越害怕,不由开始狂叫狂喊: “三叔!三叔!” 声音高吭而悲,久久凝聚不散,但却一点回声也没有! 雪花渐渐在浓密,缓缓的落在地上,却更使南宫年急燥,而邱太冲追悔莫及的道: “这都怪我,我应该留个活口呢!” 女侠却以为南宫年的三叔必然是被藏在某处隐秘的山腹中,要大家细找,必能发觉得到的。 于是三个人商议的结果,决定重新自四周海边向上找,也许,就会找到。 到了这时候,南宫年已是无计可施,无法可想,只得怏怏的又下到海边来,见受伤的已包扎好,遂命他们把被抢的蛋菜搬上船。 这一次三人可找的仔细,不料三人才找到岛右端上,那儿没有海滩,附近有数座礁石露出水面,女侠腾身跃上一块离岸两丈的礁石上,早发现这块大礁石背面挤坐着两个全身湿漉漉,哆嗦得嘴唇乌黑海盗。 原来这二人正是在邱太冲欲追杀而跳海逃生的两海盗,这时见女侠竟然纵到礁石上,吓的又要往水中跳呢,不料女侠早叫道: “要活命就不要往水里眺了。” 两个海盗齐声叫道: “女英雄饶命吧!” 女侠黑牡丹怕再把二个吓跑,缓缓把宝剑插回剑鞘,边缓声道: “你们二人知道逃命,比之悍不畏死的海盗稍俱人性,我决定饶你二人不死,你们回到岸上吧!”说完一摆手先跃回礁岸。 立刻,就见两名冻得几成僵硬的海盗,又从岸边游到礁岸上,二人上得岸来,立刻双双跪在地上叩头不止。 女侠遂喝道: “快随我到船边去,如今岛上已无人了。” 两个海盗互望一眼,急急跟着女侠跑去。 这时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正欲逼问南宫豪下落呢,不料女侠对二人示意,于是两个人也一同来到船边海滩上,早见周通与牛大壮二人,一人抱着两坛老酒,牛大壮扛着半箩筐大海蟹,哈哈笑着走来。 女侠一见,先叫二人给两名海盗喝几口老酒祛祛寒,这才对两个海盗,道: “快把衣服换下来,地上死的人中,你们看谁的好就扒下来换穿上。” 两个人觉着命是捡回来了,忙把湿衣换过,虽然如此,二人已是鼻涕不断,喷嚏连连了。 女侠黑牡丹缓缓问道: “有两件事情,我想由你二人口中说出来,如果对我诚实不欺,我不但不要他的命,且琢磨着给些赏银,然后跟我们一起回到舟山去,否则的话……” 两人不等女侠说完,忙抢说道: “女英雄,你就问吧!” 女侠一笑,道: “在我问你们之前,先提醒你二人,如果我觉着不对,你二人可同他们一样。”说着指了附近地上的死盗,一层雪花已落在死尸身上,有如盖了一层白布单子。 两个海盗忙道: “一定知无不言。” 突然女侠手指一个较高的海盗,道: “你可知道宫雄现在哪儿?” 那海盗一怔,忙回道: “女英雄要找宫雄,就该往披山去,姓宫的势力很大,我们原在闽江口附近活动,姓宫的就在温州湾一带,不料他姓宫的想要并吞我们,所以才跟着海里蹦来到这里呢!” “我们已来三个月,如今在过年,姓宫的可能在披山吧!” 邱太冲一听,咬牙切齿…… 女侠突又逼近另一人,道: “被你们掳来的人质呢?现在被藏在何处?” 那海盗一怔间,不料女侠“呛”的一声拔出剑来,银芒闪耀中,剑尖已点在那人的咽喉,吓的那海盗连连后退…… 南宫年一惊,双手抓住那人道: “快说,是不是你们把他杀了?” 那海盗惊慌中连连摇头。 南宫年急的额角青筋凸出,双手颤抖,逼问道: “那人呢,你为何不快说?” 海盗哭丧着脸道: “不是我不说,只因为隐藏人质的地方在一个岩洞中,如果要往岩洞去,必得要先游过一段水程,各位想想,我才刚换上衣,怎能再往水里跳,女英雄,你就饶了我吧,我实在……” 南宫年一听,忙叫道: “快引我们去!” 于是一行绕到一处岩石似重叠的海岸附近,那海盗用手一指一处碎浪拍岸礁石边,道: “人质就藏在那儿,连绳子也没有绑,他绝对跑不掉的。” 女侠忙问道: “你们把人送到里面时候是用什么送去的,难道你们不怕把人饿死在里面?这般冷的天,夜里怎么办?” 那海盗用手一指上面,道: “洞顶岩上有个一尺大小石缝,每日由那里送些吃的下去,当初送人质进去的时候,是用一根竹筏,前几天竹筏被浪冲走了,海里蹦为这事还打了几个人呢!” 女侠当即道: “师兄,岸边浪声大,你不如走至上面岩洞向下喊叫,且叫三叔安心等着,咱们马上救他出来。” 南宫年就在那海盗指引下,爬上岩顶向下喊,道: “三叔,三叔,我是阿年来救你了。” 早听得下面回应道: “孩子,再要不来三叔真怕支持不住了。”听那声音十分孱弱,似是病人在说话,不过即使这样,已经使南宫年高兴的连叫三叔数声! 女侠走至船边,忙招呼两个未受伤的手下,立刻把船板拆下几块,就近又砍了几棵树干,用绳子捆扎成小筏子,由两个人划进那个岩洞中,由于海岸浪不小,所以木筏上面就系了一根绳子,直到木筏划进岩洞,才把绳子松掉,因为岩洞中的水相当平静,两个南宫年带来的手下,对于划船相当熟练,二人一进入洞中,早高声叫道: “在那儿,三爷你受苦了!”洞中声音十分慑人,嗡嗡响中,南宫豪颤抖的道: “我在这儿呀!” 二人望去,只见三爷南宫豪全身裹着一张破棉被,嗦嗦抖抖的斜靠在一块大岩石平台上,两个人急忙跳下来,把南宫豪搀扶到木筏上,且用绳子拦腰拴牢,这才又缓缓划向洞外面。 就在洞口的两个礁石旁,一阵摇晃,还几乎把小木筏晃翻,三个人的鞋裤,早湿了一截。 木筏终于被二人划到岸边,南宫年扶过三叔,当即跪下来道: “侄儿来迟,害三叔受此大罪。” 南宫豪喘着气道: “咱们回去吧,要再遇上那般悔盗就糟了。” 南宫年扶着三叔上船,边道: “这儿海盗全被我与几位同伙给杀光了。”说着拉过女侠对三叔又道: “侄儿这次到北方,就是为了找我师妹,她叫黑牡丹,破此贼巢,全是师妹的高见呢!” 南宫豪不住的点头,一付感谢不尽的样子,女侠却稍感羞赧的微低着头。 终于在东北风的怒吼中,两桅船离开了鲠门岛,朝北直驶向象山,双桅顶风行驶,必需呈之字形前进,这时天色将黑,看得出如果要赶回象山湾,只怕要明日早上去了。 所幸船上吃的有鲜蟹与老酒,足够每个人吃的,甚至两个死里逃生的海盗也吃了不少,如果不够尚有那么蛋菜呢! 南宫年的两个未受伤的,似是掌舵老手,把个双桅帆船驾驶得相当平稳,而牛大壮初次海上航行,觉得大青河与大海相比,可真是天上地下,如今真的开了眼界了。 就在东方冒白,大雪稍停之下,双桅帆驶进了象山湾里,由象山岛向左转,直靠向湾底的海岸边,这时候早在岸边挤满了人群,一个中年女的,正拉着三个孩子在高声叫,可不正是南宫年的三婶与三个小堂弟,当然从杭州来的那位娇表妹也跺脚扬手呼叫“年表哥”呢! 南宫年三婶母见丈夫瘦骨恹恹的被救回来,早哭着冲前搀扶,南宫豪指着女侠道: “她叫黑牡丹,这次真多亏她了。” 这时南宫凌云与二弟南宫雄来迎接,见三弟归来,直如隔世,又听得女侠等几位英雄出力搭救,不胜感激。 于是就在这大年初二夜里,南宫家原堡内大厅上张灯结彩,大摆宴席,鞭炮声中,欢声雷动…… 附近渔村中人闻知海盗被灭,无不大喜,于是一村热闹,又见新年气氛,男女老少无不欢欣…… 欢乐日子过得数日,南宫一家人看得出南宫年对女侠的痴心,却只有杭州来的表妹每日仍贴着南宫年,甚至南宫年同女侠商议找那大海盗宫雄,她也厮守在南宫年的身边,表现出“半个”女主人的模样,而使得女侠黑牡丹心中起了疙瘩。 要知任何一个女子,除非对于接触的人没有好感而难以产生印象,否则心中总会不自在,虽说女侠如今正追杀几个大盗,但她终究是女人,而女人对于“情”方面,绝不会大方,因为她们是女人,什么她们都可以大方,唯独情字,她们难有提得起放得下…… 而女侠对于南宫年蔓生情愫,滋长爱苗,全基于南宫年两次驰援施助,她在卧虎山庄中毒箭,马二娘黑店中迷药,如果不是南宫年及时到来支援,这世上早已没有黑牡丹了,更何况他又是自己的师兄呢! 然而女侠黑牡丹却不料南宫年半路杀出个杭州表妹,过年几日,只把个南宫年盯得死脱而无可奈何!正如女侠心中刚刚冒出的一束爱苗,突遇狂风暴雨的无情摧残,顿感满身不自在。 虽然这次鲠门救了南宫豪,但女侠在南宫年母亲心目中,仍然觉得她是个北方女子,更加上她自海上回来后,南宫年母亲当即送给女侠一套杭州丝绸大红绣花袍子,另外还有一套丝袄长裙,美工绣巧,十分美丽大方,不料女侠只是接受下来,却并未兴高彩烈的立刻换穿,因而使得南宫年母亲心中有着不快感受。 然而南宫年的母亲又如何知道,如今的女侠心中只有复仇的怒火在燃烧呢! 不过女侠这种心情,南宫年心中清楚,因此他把爱慕女侠的心,埋藏得深,掩饰得妙,却尽量协助女侠去完成她必须要完成的心愿,所以他甚至连探问女侠为何与流窜在伏牛山区的八大盗结的深仇没完没了,也不加探问,除非女侠自动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而女侠的沥血大仇是那么的出人意料的不可思议,看来要想知道这段因由,得等到女侠大仇得报之日了。 年初五的晚上,女侠离开大厅回到自己住房中,她没有即刻睡下,欢乐的日子如今对她而言正所谓“苦中乐”,结果所得到的是“乐中苦”,她是一个满身大仇未报的人,再说如今南宫年的杭州表妹“事侬阿拉”表现出一片痴情样,恋而不舍的尽在南宫年身旁打转,有南宫年的地方,这位美艳的杭州表妹必在,反倒惹得女侠无话可说。 于是,女侠黑牡丹再也难以闭上眼睛好睡了…… 她想的可多呢!例如她觉得自己真的坠入情网了,因为过去她与南宫年一起的时候并不觉得,如今南宫年身边有了个杭州表妹,才使得顿然明白,原来自己也魂萦往日那毫不加以珍惜的情字中,很难抛得下,摆得脱,更难以应付,于是她有着两颊微热,心中难过的感受…… 不过三更以后,女侠心中渐渐平息下来,因为人的宗旨是要抱定,不能误人误己,更不可以爱人而害人,她决定了一种想法,自己才安心睡下来。 她的这一念之间,立刻引起一场危机,而几乎使得南宫年命丧浙海,那想似是够险的! 就在第二天过午不久,南宫年的杭州表妹又拉着南宫年去欢赏雪景时候,女侠托词不适,未曾一同前往,只待南宫年与杭州表妹走出南宫大门,女侠才找到邱太冲周通牛大壮三人来到南宫堡门外,四人遥望海湾,女侠缓缓对四人道: “我们不能再在这里住下去了,因为过份享乐必会丧志,盗贼仍在横行,我与邱兄弟的大仇有待我们去报。”说着,边自怀中摸出一个极为精巧的荷包,交给邱太冲,道: “这个荷包是夏馆周芸娘托我交给邱兄弟的,她是个美而贤淑的女子,且也会武功,只为她是独生女,所以未能一同前来,但她对你邱兄弟已生情愫,指望你不要辜负她的一片真挚情谊,唉!”她的一声叹,当然只有她自己明白。 邱太冲接过荷包,怔怔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先把荷包收起来,缓声对女侠三人道: “我家原有店开在金华,正准备前去看看,然后再来与各位会合,大家一同出海找那大海盗宫雄呢!” 女侠一听,忙笑道: “原来你家还有店开在金华,那最好不过,我们就一同前往。” 牛大壮与周通也愿跟随尽早前去,邱太冲大喜过望道: “我这就去向南宫伯伯辞行去。” 黑牡丹忙拉住邱太冲,道: “千万不要惊动人家,好在咱们也没有坐骑,大家回屋去端正一下,然后像游山玩景一般的溜出堡外,只等会合,立刻上路。” 各人均点头道好,然后面带微笑的走回堡中。 几个人略事整理,带上兵刃,女侠未把南宫年母亲送的两套丝衣带走,四个人全溜出南宫堡,他们先到宁海,问明路径,才能再赶路。 不料四人尚未走得一半,对面一个梅园林边,坐着两个男女,女侠一看就知道是南宫年与他的杭州表妹,只见二人有说有笑,状至愉快,那情景看的另外三人直替女侠叫屈不迭,但也无可奈何! 于是,就在女侠的示意下,四人绕道而去…… 为了不让南宫年及时追来,四人一到宁海,立刻吃饭,这时天未下雪,女侠又提议四人连夜往前赶,准备尽快过天台山赶到金华去呢。 且说当天下午南宫年与杭州表妹游山玩梅园返回后,急忙去找女侠,不料房中空的,再找牛大壮与周通,也是不见,心中不由狐疑不定,直到快吃饭,还是未见四人影子,这才急急的走到海边打听,渔舟上的人都说未见女侠他们到来,心中稍觉安慰,以为四人必是去什么地方游玩走失迷路,这才命人四出打探寻找,依然没有消息,南宫年心中沉闷,心系女侠倩影,觉得为了应付杭州表妹而我稍忽略了女侠,自怨自艾的缓步又进入女侠房中,无意间发现母亲送给女侠的丝衣,这才发现下面压着一纸笺,只见上面写道: “年师兄均鉴:在府多日,诸多叨扰,无任感谢,为报大仇,我等匆匆即行,所以未能面辞者,恐师兄一家挽留也,他日大仇得报,我等或有重见机会,尊府各长辈之前请代致歉意,临去倥偬,不尽布臆,即请大安黑牡丹谨上 即日” 南宫年抖颤两手,道: “师妹,是我南宫年慢怠你了!” 一旁的杭州表妹,不知何时也跟了来,一见信笺,笑道: “她们北方女可真是提得起放得下,说走就走,连个招呼也不打!” 南宫年扭头怒目而视,却不料杭州表妹双手挽住南宫年右臂,嗲声嗲气的道: “表……哥!” 金华是浙省一个大镇,附近兰江金华江,可直通杭州,陆路更是四通八达,而金华火腿土法焙制,远近驰名,邱长泰小时候在金华学做生意发迹以后,自己也在金华南大街开了家长泰店,只因自己出生洞头,落叶归根,他才把生意交由内弟常小龙照管,自己一家就住在洞头岛上,那常小龙为人忠厚,每年按四季,亲携帐册来到洞头岛向邱长泰报告生意善,兼代探看自己大姐。 不料洞头岛上出事,邱长泰与大儿子以及下人等全死在海盗之手,命人再到岛上打听,天幸自己大姐尚在,只是邱太冲失踪,下落不明,老夫人一时间还抱着一线希望,总想在洞头住着等到有一天邱太冲会回来,只是等了一阵子,还未见邱太冲一点消息,这才伤心欲绝的离开洞头那个伤心之岛,跟着兄弟常小龙回金华。 年初十这一天,在金华有个盛会,那就是火星爷游行,全镇的人全都挤在大街上,这时从北街也走来四个人,三男一女,可不正是女侠与邱太冲周通牛大壮四人。 邱太冲几个从北街挤到南街,一路看着玩民间游艺的可真不少,狮子旱船高跷外,还有不少旗队鼓队,敲的震天价响不停,光景可真够热闹。 女侠见了这些,并未太大高兴,她在想这两三年来,北方何其不幸,大山中路有饿死骨,深山中十室已九空,与南方比起来,何止天壤之别,正就是:马吃草料鸭吃谷,各人生的命不同。 过年期间,金华全镇与各地完全一样,非等过了正月十七,才能开市大吉的做买卖,邱太冲家开的这家长泰商号,小时候邱太冲来过,如今已是七八年的事了,依稀他还能知道地方。 邱太冲领着女侠几人来到一家三间门面高台阶前,迎面一块金字匾额,篆体大字:长泰宝号”。 店名是他父亲的名字,人生地不熟的邱太冲,见了那金匾上的字,不由满眶含泪,胸中起伏难平,而使得一旁的女侠也深长一叹,安慰的道: “邱兄弟,可是这家字号?” 邱太冲点点头,道: “是,店名就是家父中字,牡丹姐姐,我好难过!” 黑牡丹拍拍邱太冲肩头,道: “我了解,有一天你一定会知道,我的遭遇比之你来,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泪水滴下来,邱太冲没有擦拭,抬头向台上望去,因为关的店门正有人在开…… 开门的人才刚走出门,邱太冲已高声叫道: “舅舅!” 山淹胡子瓜子脸,丹凤眼下鼻头有些红,可不正是邱太冲的舅舅常小龙,只见他双手笼在袖管里,精神不振,满面愁容的望到街边,不由高声叫道: “是太冲?这下子可好了,总算老天有眼,大姐有救了呢!”说着急步走下台阶,拉住邱太冲道:“回来就好,我常说,长泰哥一生未做过缺德事,他不会断了香火的。” 邱太冲当即一跪,哭道: “舅舅,我不孝!我该死!” 常小龙道: “快起来,进去看看你妈!” 邱太冲一听,心头狂喜的高声叫道: “妈!妈!”也不顾女侠三人尚在一旁站着,立刻冲向店内跑去,光景可不正是忘了我是谁! 望着邱太冲狂奔回店内,常小龙忙对女侠三人道: “三位可是一同与我那外甥前来的?” 女侠点点头,常小龙点头含笑,道: “冲儿失态,三位不要介意,快请进店内。” 女侠道: “我们都替他高兴呢!” 于是一行跟在常小龙身后直入店中。 长泰宝号的买卖可真不小,因为过年,店门未开,但女侠等仍能看出店中货架上京广百货可真齐全,连周通与牛大壮也觉字号开的够大。 这时有几个店中伙计跑出来迎接女侠三人往二道院子的客厢中送,穿过一道正厅,过回廊带有三道院,常小龙的家眷就在第三道院子里。 邱太冲跑到后院,靠左的厢屋中,里面升了盆炭火,暗间里正有人在呻吟不绝呢! 邱太冲推门进入,口中高叫: “妈!” 这时锦缎棉被中,正仰躺着一个老太太,已是瘦骨恹恹,一旁有个侍女正在调弄汤药呢,邱太冲的叫声,惊醒被中老妇,只见她缓缓的睁开眼神,自语道: “我真的看到冲儿了,他是来接我去见他爹的吧!” 邱太冲一听,心如刀割,早飞扑过去,双膝“咚”的一声跪下来,哭叫道: “妈,你怎么病成这样啊!” 不料老夫人自语道: “走吧,孩子,我跟你去看你爹,看你大哥,我好想看到他们呀!孩子!” 邱太冲急的大叫,道: “妈,冲儿没有死,冲儿回来看你老人家!” 这时那老夫人才回过头来,无助似的望着邱太冲,半晌才猛侧身抓住邱太冲仲来的双手,颤声道: “阿冲,真是你回来了吗?” 邱太冲急又回应道: “是冲儿回来了,妈,你怎么病成这样子?” 这时邱太冲的舅妈表弟妹全过来,见真是邱太冲,无不高兴异常,只听邱太冲舅妈道: “大姐病很久了,什么药也没有效,西街大夫说,是忧戚过度,想邱大哥同你们兄弟啊!” 邱太冲垂泪道: “妈,冲儿想不到妈已经逃出虎口,否则早就找妈了。” 邱老夫人精神突然好起来,挣扎着坐直身了,一手紧紧的抓着邱太冲,光景还真怕邱太冲跑了呢!缓缓的喘了几口气,这才问道: “那日你没有被那海盗杀死,不料又见海上大风吹来,人们都说你怕已被大浪吞噬了,想不到你还活着,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这时才提醒邱太冲,忙对母亲道: “我还有三位同伴,一时忘了,他们还在外面呢,等我把他们三人请进来,再详细说给妈知道。” 一听还有三个同伴一起来,一定是救过冲儿的,忙叫他快去把人家请进后院来。 这时女侠三人已坐在前院的客厢中喝茶呢,见邱太冲走来,大家都对他道贺。 常小龙也高兴的道: “你今回来,你妈的病总算是有救了。”一面指着女侠三人又道: “他们三人是……” 邱太冲忙介绍女侠三人同舅舅认识,并把三人相识约略的说了一遍,且说正准备出海找那大海盗宫雄报仇呢。 常小龙一听,又细看女侠三人几眼,道: “我那邱家大哥死的实在意外,想不到洞头那面也会出海盗,不过海上不比陆上,既不能窜高跃远躲闪,更无法在打不过时候逃走,一朝遇上,就得拚个胜败生死分明来,我担心海盗人多,只怕你们难是敌手。”一面又对邱太冲道: “你今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你妈只怕不会答应你离开她了吧!” 邱太冲道: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今不杀海盗宫雄,何以为人!” 不料女侠却笑对邱太冲道: “既有老母朝思晚盼的把你盼回来,一时间邱兄弟还是在老人身旁陪着,要知我已知宫雄在披山附近,这就设法找去,邱兄弟不要忘了,那宫雄正是我要找且必欲杀之的大盗,今由我去,也是一样。” 这时大厅上酒席已摆,红纱宫灯高挂,已是天黑吃晚饭的时候了。 邱太冲想说什么,常小龙早对几人道: “大家入席,边吃边说。” 女侠几人遂在常小龙与邱太冲的邀请下,一同走入大厅中,只见酒席上摆设的又自与北方吃的不同,各种菜肴十分精致,常小龙端起酒壶,边说道: “今晚我特叫人在地窖取出一坛阵年绍兴来,大伙尝尝这陈年绍兴味道如何!”说着每人倒了一碗,大家看去,其色淡红而纯,酒味既香又醇,早听常小龙又道:“真正的陈年绍兴,不只是来自绍兴,更须要绍兴东湖的水来酿造,才够味!” 要知绍兴东湖原是人工开凿的湖,不但风景佳,最引人的地方却是这东湖的水,那绍兴原是水乡,更是酒乡,东湖就在绍兴东城,湖水清澈甘美,其浮力比之一般水要大,最适宜作酒,人们全凭古老流传下的方法酿酒,全是糯米发醇酿酒,但其中诀窍只有造酒人知道,所以古来绍兴的酒就是贡品之一,有黄酒、竹叶青、状元红、善酿,各味皆不同,经过窖藏成了酒乡之城,醉汉之乐园了。 如今常掌柜搬出一坛陈年绍兴,牛大壮与周通二人早闻到酒香扑鼻,欲要人醉呢。 席间,几人正喝得昏淘淘叫,不料邱太冲的妈竟然拄杖在一个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进大厅来,大家一见纷纷站起来迎接,常小龙高兴的叫道: “大姐,你已在床上整整一个月未下地来走动了!”说着语音有些呜咽起来…… 邱太冲忙上前搀扶,边叫道: “妈,你怎么起来了,身体觉着如何?” 邱老夫人道: “看到你回来,我已觉着好了大半,再也躺不住了,我得来看看你啊!” 老夫人就坐在邱太冲身边一张大椅子上,邱太冲忙把女侠黑牡丹、周通与牛大壮三人介绍给母亲认识,邱太冲约略说到三人是南来的协助捕杀那大海盗宫雄的,缓缓说给母亲听…… 出人意外的,甚至连常小龙也大出所料的,邱太冲的母亲更见精神一振,道: “为了娘有一日地下去见你爹,为了邱家的灭门大仇,更为咱们洞头一方的善良百姓,娘觉得你应跟着去找那海盗撕杀一场,老天有眼,也许你就能为父兄报仇,往后你也可以安安心心的做人了。” 女侠黑牡丹一听,不由肃然起敬,满眶含泪的道: “伯母真是明白人,黑牡丹十分欣佩!” 邱太冲更是大喜而泣的道: “只听妈这几句话,那大海盗宫雄算是死定了。” 邱老夫人道: “不知你们可曾打听出宫雄那贼的下落没有?” 邱太冲忙回道: “已知那贼子窝在披山岛上。” 邱老夫人道: “披山就在温州湾外,附近有小岛数个,要想上披山找那贼子,需作周全准备,盲目前去,妈是不会放心的。” 邱太冲道: “这事孩儿早想妥了,儿子先返回洞头,招募一批勇士,驾舟海上,如果不遇,一定找上披山,去找那宫雄老巢,一举烧了他的窝。” 邱老夫人道: “妈本想跟你回洞头去,你父兄的尸骨尚在洞头,过年了,也去上香烧些纸银,唉!妈怕身子骨不够硬,只等一些时候了。” 邱太冲黯然的道: “妈放心,我会到坟上看的,妈在金华就等儿子捷报传来了。” 于是,邱老夫人缓缓走向女侠三人面前,颤巍巍的又向女侠三人称谢不已,要三人多在此住些日子,当她细看女侠时候,直觉这女子长的可真是国色天香,瓠犀微露中显露出娇艳妩媚,若是换去一身黑衣,必然是个美人儿,不由怔怔的拉着女侠柔荑的手,道: “姑娘,你一定为家恨而奔走他乡,壮志令人佩服,冲儿是个男子,我岂能有拦阻之理,还望姑娘多加相助了。” 女侠忙低声道: “不要说宫雄也是我的仇人,就算是与我黑牡丹不相干,如今既让我等知道,也会心甘情愿的拔刀相助呢!” 邱老夫人道: “冲儿能结识你们这些英雄侠女,出力相助,老身实在放心不少,你们多喝些酒吧!” 一面对常小龙与邱太冲二人道: “好好款待三位客人,不可稍有怠慢。” 于是,大家目送邱老夫人在侍女搀扶下走入后面。 常小龙高兴的道: “你妈真的好了,连说的话也十分有力,看样子三两天她就会全好了。” 邱太冲自是十分高兴,且因为妈的大义鼓励,遂决定短期内就启程往洞头岛去,因为招募勇士与购大船,不是一天半天就能成的。 虽然如此,当天大家还是痛饮到二更天,才在常小龙的妥善安排中,各自舒服的睡下…… 当然,高兴的连连翻来覆去的还是邱太冲。 另外,女侠也是到三更天才睡着,因为南宫年的影子令她好一阵子不自在! 金华南街的长泰宝号,门前拴了四匹健马,邱老夫人与店里所有人都走出店门来,年尚未过去呢,但邱老夫人与邱太冲的舅舅并未坚持留几人过了元宵再去,因为女侠与邱太冲二人说的对,也许这时候趁着天气好,也可早日过天台山绕道温州湾南面的洞头岛上去。 临去,邱太冲跪在他妈的面前,道: “妈,只等孩儿杀了大海盗宫雄,立刻着人重建洞头家园,再把妈接回洞头去。” 邱老夫人点点头,黯然神伤的道: “一切你要小心了。” 差一天就是元宵节,但邱太冲四人已迫不及待的跨马离开金华,取道永康过恬苍山,因为邱太冲的师父就是恬苍山双龙庙的弘法大师出身闽省少林寺,邱太冲十四岁跟弘法习武技,五年有成,邱长泰为了准备给他讨取媳妇,才在邱太冲十八岁时候叫回洞头,如今已整整两年没有见面,这次正可顺道前往探看师父,也把家遭不幸的事,向他老人家禀报。 四人骑马来的快,第二天过午,已见双龙庙就在迎面的一座悬崖半峰上,远远望去,只见一座大殿两旁耳房,大雄宝殿前面有一座高香炉,两排呈八字形的五叶松树插天高大,抗风傲寒,一种唯我独尊的样子,附近既无人家,也没有看到人迹,正是那隐士之家,清修之地,那种充满着神秘,意味着这儿住着高人。 邱太冲领着女侠,四人在山脚下马,缓缓登山道而到了双龙庙前,早惊动两个小沙弥跑出来,细看是邱太冲,欢叫着迎上前来。 邱太冲也叫道: “原来是木心火心两位师弟,师父老人家可好!” 这时女侠见两个小沙弥不过十三四岁,长的十分忠厚老实,却是双目神采奕奕,显然都是练功夫之人。 牛大壮与周通二人环目四顾,只觉这以龙庙虽不算大,却也十分清静,直如世外桃源,一经走入,心胸顿觉坦荡无为,那些世俗的争名,庸人的夺利,残杀搏斗,似是已成往事陈迹而不值一提了。 两个小沙弥把坐骑牵在庙后一处柴房内,且又搬来原本庙中引火的稻草,放大四匹马前任其嚼吃。 邱太冲已领着女侠,四人直走入右面耳房,只见弘法大师已站在门槛后面含笑而立,他那宽大的僧袍,掩不住高大壮硕身形,鸽蛋大的一串念珠,不停的在手上拨弄着,满面红光,颔下一络灰胡须,满面笑意的道: “是太冲吗,应该长高了吧!” 邱太冲快步冲前跪下行礼,道: “徒儿太冲,特来问候师父金安。” 这时女侠等三人也上前见礼,弘法把四人让进禅房,木心火心两小沙弥马上送来香茗,高山寒冷,却不见禅房中升柴火之类取暖。 弘法望望牛大壮与周通,觉得二人身材魁伟,心下十分高兴自己徒弟能交到这般朋友,再看女侠黑牡丹,不由点头道: “女施主贵姓,来自何方?” 邱太冲早向弘法大师道: “女侠名叫,黑牡丹中原人氏,这次南来……”邱太冲说至此,不由哭了起来…… 弘法一惊,忙问道: “太冲,快两年不见,可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于是,邱太冲就把洞头岛上家破人亡于大海盗宫雄之手的事,说了一遍。 弘法一听不胜悲叹的道: “世间每次改朝换代,难免一阵乱世,人为造成,善良的不幸,诚令人徒增伤感!” 四人就在双龙庙中吃过一顿斋饭,饭后弘法问起女侠师承,女侠告知,洛阳圣心庵一澄师太,自己是方外女弟子,弘法一听,也没有听说过。 但女侠又提起师父有一师兄名叫一心禅师,卓锡在舟山普陀,弘法这才惊喜的道: “原来一心禅师是女侠师伯,老衲知道普陀一心禅师是一位有道高人,剑术造诣极深呢!”说着又见女侠也是身携宝剑,这才又道:“女侠必然也精于剑术了。” 女侠黑牡丹一笑,道: “有机会还望大师多加指点呢!” 这时弘法对邱太冲道: “为师知一心老禅师的道法武功高人一等,你往后得多向女侠讨教才是。” 邱太冲当即把几次同女侠并肩作战的事说一遍,弘法禅师不由得点头连连…… 于是邱太冲把自己的龙泉宝剑双手递向师父,弘法拔剑细观,当即神情肃穆,口中不断惊叹,道: “神兵利器,果然不同凡响,眼下正该是它重现江湖诛灭盗匪败类之时,你持神器,应心存虔诚,爱逾自己生命,切不可滥杀无辜才是!” 老禅师有道高僧,语重心长,宅心仁厚,而使得四人从心中敬仰。 弘法老禅师得知女侠在山区追杀八盗,那种南山可移,百折不挠的决心,不由得对女侠也点头佩服。 这天晚上,女侠四人就宿在双龙庙,第二天一早,邱太冲等人不欲打扰大师清修,吃过早饭即束装跨马登程,临走,邱太冲留下一些银两,算是孝敬恩师。 从陆地附近大岛如果上洞头岛,必得等每日两次落潮时节,因为洞头与各岛衔接处有一条十分宽的石滩,每日十二个时辰中,有两次高潮与低潮,高潮时海水上升,把这一段石滩淹没,无法通行,只等两次低潮时,石滩外露,海水退落,石滩上就可以行人了。 女侠四人赶到石滩岸,正值落潮时间,四个人到了洞头岛上,邱太冲领着女侠三人到自己的家门前,只见断垣残壁,好不凄凉。 于是邱太冲领着女侠等到得附近渔村中,这日正是正月十五,各家在自己家中欢乐呢,村里人见邱太冲突然出现,无不惊喜异常,提起几个月前海盗打劫邱家事,更替邱太冲难过,于是邱太冲四人暂时就在洞头渔村住下来,不少人听说邱太冲有意重建家园,无不欢喜,不料提到要招募勇士去披山找大海盗宫雄,却没有人愿往,甚至连找艘快船也不得,倒急得邱太冲如热锅蚂蚁似的,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四人坐骑寄在洞头对岸的永嘉镇上,女侠见此地渔村不似南宫家附近的渔村的人,他们只要南宫年振臂一呼,立刻就有人愿意同海盗拚命,心念间,不由对邱太冲道: “这里岛上小渔村,靠海吃饭,但求平安过日子,只怕很难找到志士,不如还是转回永嘉,那儿也有大船,我们干脆出银子雇用一艘快船,大家化装成商旅模样,不难把宫雄引出来的。” 周通与牛大壮俱言女侠计谋高明,邱太冲也觉只有此途可行。 于是,二天一早,邱太冲先带了香烛冥纸,赶到家门附近父兄坟前拜祭一番,然后随着女侠坐船赶到对岸的永嘉镇上。 女侠计谋既定,大家照计而行,于是邱太冲走到附近码头,用高价雇了一艘三桅快船,言明空船出海,航向舟山沈家门,然后回程,只一个来回,白银五十两。 也许真的是重赏之下不要命,虽然明知有海盗出没,船家还是接了这趟生意,直到船出海外,女侠等人才知道船为什么敢于接下这次买卖,原来就在这个过年期间,船老大赌运不佳,几乎要押出这艘大船,如果这趟生意顺利,问题也就全解决了。 终于三桅快船出发驶向洞头海峡,旭日东升,看来是个初春的艳阳天,一片金阳洒满海面,看上去满海金星闪闪不断,也洒满邱太冲几人雇的这艘三桅快船上,因为周通与牛大壮二人已解去缠在腰上的布带,松散着老棉袄斜倚在船尾同几个船伙计闲扯淡呢…… 女侠黑牡丹与邱太冲二人却站在船头,环视着洞头外海,快船沿着洞头东面向北驰,邱太冲好久好久,才叹口气对女侠道: “大约过午不久,咱们就可以赶到披山附近,不知牡丹姐姐的意思如何,是杀上披山呢,还是在海面上搏斗!” 女侠黑牡丹稍作思忖,当即果断的道: “这件事情不难想像,咱们这次没有募到志士与我们并肩作战,仅只四个人,要想杀上披山去明敞着对付上一群悍盗,那是必然会吃亏的,再说船老大们也不会答应把船靠向披山岛,必然是远远的躲之唯恐不及呢,所以……”,她稍作思忖又道:“所以咱们只有在海面上与大海盗决战,这样子对咱较为有利。” 邱太冲望望船尾正在说笑的周通与八个船伙计,低声对女侠道: “如果咱们的船绕的太远,不被海盗们发现,那该如何是好?” 女侠点头道: “我也是担心这一点,再说披山我也没有来过,船老大要怎么行驶,咱们也不好强求,否则他们若知道咱们是来同海盗拚命,只怕会说咱们是欺骗了他们呢!” 邱太冲也道: “咱们必得装做是海上遇盗的样子才会使他们相信。” 就在两个时辰以后,披山岛已在北方水线升起来,看来只是两个山头一般,渐渐的在放到,在升高…… 于是那个年纪大的船老大手指远处,高声对把舵的吼道: “打右舵往海深处走,咱们躲着些,别遇上披山岛上的大海盗呀!” 邱太冲一听,忙对那船家道: “老大,谁说披山有海盗?” 船老大望望邱太冲,笑道: “披山有海盗,这事谁不知道,已经有那么一年了吧,兄弟你还不知道呢!” 邱太冲道: “胡说,早就没有了,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来的。” 船老大指着邱太冲道: “小伙子,这一定有人在骗你,你们上当了。” 邱太冲笑道: “我这个人喜欢打赌,老大,这么办,咱们今日打个赌如何?” 船老大一听说打赌,立刻精神一振,因为他又犯了赌瘾,只听他呵呵一笑,道: “兄弟,你真要赌?” 邱太冲伸手入怀中,一下子摸出两锭银子来,一个五两,两个就是十两,那年头十两银子足可买个新帆,他把银子在手上掂了掂,道: “这里是十两银子,若是真有海盗出现,这十两银子算是你的压惊银子,咱们船大,来个满帆,海盗不一定会追上咱们,不过……如果你输了,可得请我们大伙喝一顿,你看如何?” 船老大想想这种赌似乎是只赢不输嘛,于是他一拍大腿,笑对邱太冲道: “赌了!” 快船拖曳着长长的一条水迹,海面上像铺了一条带子,就在时光的流逝中,披山已在左前方相距不过七八里之遥,船老大为了十两银子,他把自己这条船尽量敞明,航向也只是稍稍偏东,因为他有把握,只要一发现海盗,他就调头快驶,海盗要想追上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说来也真是奇怪,船老大的快船已与远处的披山岛平行了,但仍未见有海盗船出现,于是他开始为邱太冲手上托的十两银子而暗中咒骂连连: “操那娘,王八蛋们在干啥事呢!” 邱太冲托着银子嘻嘻笑,而使得船老大真想把船贴着披山驶,甚至还想直着喉咙呼叫呢! 才十两银子赌注,就把船老大迷失自己,然而人生不就是在“赌命”吗?当生命如夕阳余耀的时候,人也才知道他在这短暂的人生旅途中是赢家?还是输家?然而又因为十赌十输,所以人生走到终站的时候,全都是两手空空,两袖清风的“归返自然”。 如今船老大还真的有些感到失望,也许披山海盗真的不在披山了,要不然海盗早开船迎击过来了…… 于是,船老大一声叹息,道: “客官,你收起来吧,那锭银子怪刺眼的……” 披山已在左后方慢慢的往水线下沉,船都过松门角了,大陈岛似已在望,不料远处海面上,三根桅杆在晃溢,细看又不只是三根桅,而是三条船并在一起,帆落下了,光景似是在打渔吧,因为这时候正是黄鱼季,也是海蟹鲜美的时候。 船老大高声对把舵的道: “咱们靠过去看看,如果他们打到黄鱼海蟹,就买它几斤,今日我请各位喝老酒吃黄鱼。” 周通哈哈大笑,道: “这么说来船老大是认输了!哈……” 周通才笑了一半,女侠黑牡丹突然拔高两丈,纵向桅杆,她一手推帆,举头望去,然后倒翻落在船面,立刻看的所有船上伙计傻眼,只听船老大道: “我的乖乖,这位姑娘会飞呀!” 不料女侠一落在船面,腾身纵到把舵身边,“呛”的一声拔出宝剑,喝道: “快把船靠上去!” 船老大一怔,道: “原来你们是披山海盗啊!我的妈呀!上当哩!” 邱太冲手指远处,道: “不要多说,快靠过去,我们不是海盗,海盗在那里打劫呢,我们这是去救人的!” 船老大一听,胆子又大起来,道: “客官,有海盗,咱们避之唯恐不及,哪有往上凑之理,还是快逃吧!” 邱太冲缓缓笑着把十两银子托给船老大,道: “既有海盗,你就是赢家,你把船靠过去,大伙抄家伙干,完了我再每人加赏十两银子。” 几个伙计一听每人各赏十两,再看刚才女侠身手,后看周通与牛大壮的个头,觉着值得一试,再说迎面的海盗船正有一艘迎过来了,想跑也怕嫌迟了。 于是八个船家一商量,决定拼了!立刻各自找家伙准备迎击呢,当然船老大嘻嘻一笑的把邱太冲手上的十两银子接过来,却自言自语的道: “人为财死,我为赌亡,操那娘,干啦!” 不旋踵间迎面的三桅快船直冲过来,遥遥的听得有人吼叫不绝的道: “快落帆,快落帆!” 这时船老大一个左满舵,快船一个大转弯,就在不远处,女侠正发现两个三构大船贴在一起,上面正拚斗得难分难解好不惨烈,其中船头上一人拚杀两层海盗,其中一个大海盗身材高大,有如鹤立鸡群。 同时间,另一盗船,却衔尾直追过来,不料竟被船老大一个满舵,反被甩在后面。 女侠极目望去,不由大吃一惊,原来对面被围杀的那个可不正是南宫年。 女侠早凄厉的失声叫道: “师兄不用慌,我们来了!” 邱太冲也看到南宫年在苦斗,而且一身是血,他船上的人也死伤不少,七八个人聚在一起正对抗十来个海盗呢。 邱太冲大怒,高声叫船老大道: “快靠过去!” 船老大稍一犹豫,牛大壮双目怒视,一抡手上金背刀,大喝一声,道: “靠过去,你听到没有。”说着又抡金背砍刀,吓的船老大直点头。 于是,船在船老大的技巧操作中,急快的往两船靠去,女侠不等两船贴近,奋力一跃有三丈余,直杀过去,她一到对船上,“天罡八剑”,杀手尽出,早闻得围杀南宫年的海盗,惨叫着倒下去。 猛回身,海盗中的一个大个子回头看,见是一个黑衣女子,不由一怔,破口就骂道: “奶奶的,哪里冒出来的死丫头,也敢到宫大爷面前逞能,老二,你使把劲快做了那小子,这女子由我送她去水晶宫。” 女侠黑牡丹这时见船已靠上,立刻对邱太冲道: “邱兄弟去助一把我师兄,牛兄弟同周仁兄解决其余的,姓宫的就交给我了。” 宫雄一听,恶狠狠的“呸”了一声,道: “什么东西,竟敢拿老子们当孙子般分来分去,不要躲吃宫大爷一刀!”就见琉璨刀芒一束,“咻”的一声斜劈向卓立冷笑连连的女侠黑牡丹。 冷“嗤”一声,黑牡丹一缩猝旋,晃闪中,长剑上撩下劈如电掣,就在冷焰狂飙怒啸中,不等宫雄砍刀回斩,“天罡八剑”一招“苍龙投海”,寒芒暴刺宫雄握刀右腕。 “猴”的一声,宫雄暴退三尺,一脚蹬在矮舱顶上,暴睁他那几乎爆出火来的双目,叫骂道: “娘的,好毒辣的招术。”说着,只见他双手握刀,狂砍狂劈面上,那种奋不顾身,悍不畏死的模样,一般人还真会被他的这种气势压下,然而他所面对的是千里迢迢,远从北方荒山而来的女侠黑牡丹,而且又是专为索命的,又岂能被他这种气势所唬倒! 于是,二人远劈近砍,狂杀在一起……一时间似难分出胜负。 船头围杀南宫年一人的一个蓝巾包头壮汉,施一双钢叉,领着七八个红巾包头海盗,原本同宫雄一起围杀南宫年一人,而另一船上的中年文士正是文通,穿一身蓝衫紫马褂,手持宝剑,领着另外一批海盗,把南宫年船上十五个志士一阵刺杀,死伤在文通手上的就在四五个,不料突然发现有船驶来,这才领着一艘船驶过去想拦截呢!不料反把女侠的船逼靠上来正在撕杀的两艘船上,于是文通忙叫人快把船靠过去,因为他见来的人身手全都高人一等,必须马上支援过去。 邱太冲听到女侠吩咐,挥剑直欺而上,口中大叫道: “南宫大哥,小弟邱太冲来了!”他手持神器,在他怒火燃烧中,早挥起一片激溢流翻刃波,立刻形成巨大窒人的漩涡,生把迎面反击过来的五六个海盗圈进这个剑气溢漾不绝的刃漩中,紧接着“呛呛”不绝,“波”声不断,血雨在飞溅中,几个海盗全被他劈死在船板上。 这时那个被称为老二的蓝巾壮汉,发觉邱太冲了得,忙举双叉回击向邱太冲而来,邱太冲咬牙欲碎,眦目欲裂的大喝一声,阳光反射的精芒暴洒刺目中,一股脆响声才响起,那汪汉水中双叉已被邱太冲的龙泉宝剑削断,邱太冲不等那人反应过来,身随剑走,而剑走轻灵,看似无声,但却在回溢的一瞬间,突然快不可言的横扫过去,那壮土本想上跃,已是迟了一步,竟被邱太冲拦腰劈成两段,当场死在船板上。 这时围杀南宫年的尚有四个海盗,一见邱太冲连杀数人,只三招不到,又把二首领劈成两截,他们虽为海盗,也是相顾吓然,又见邱太冲杀来,无处可逃,不管水面寒冷,纷纷投入水中逃去…… 邱太冲也不追赶,忙走至南宫年身边,不料南宫年半天未说一句话,就在邱太冲的手扶下,手中宝剑似虚脱一般落在船板上,且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邱太冲大叫,立刻扶南宫年坐下来,南宫年这才深深的“啊”了一声,邱太冲愤怒的回头看,不料那么巧合的正发现宫雄被女侠逼的连连后退,而且是退向他的身前不远,于是,只见一咬牙,双手握剑,平飞而起,直如飞人一般,又似长空拖曳的流星,龙泉宝剑暴射的十彩霞光,已被他主宰着直捅进宫雄那高大的身体中,彩霞自宫雄的前面腹部带着极为鲜艳的血芒而出,邱太冲的口尚自冷冽的沉吼道: “杀!” 好长一声“唔”!是发自宫雄的大毛嘴中,他似是百足之虫心死而僵,又如那虎死不倒一般,竟然凝聚着全身最后的力量,大砍刀“咻”的一声,反手横扫向身后,紧接着左脚横跨,身体陡然反转过来,就在他一刀落空中,脚步不稳的戟指仗剑卓立的邱太冲道: “你……你……” 他还未说出第三个你字,邱太冲早冷笑道: “你可记得洞头岛上邱家吗,你可记得为了这把剑你们杀人放火吗?” 黑牡丹却更冷冽的怒喝道: “宫雄,洛阳花家庄的事你不会忘记吧!” 宫雄本要倒下,一听女侠之言,虎吼一声又翻转身来,他口鼻流血,双目凸出的指向女侠,道: “你……你……你难道是……” 女侠不等宫雄把话说完,寒芒闪流中,黑影晃动下,幽灵似的自宫雄身边跃过,紧跟着邱太冲一脚踢去,宫雄那高大的身体,“噗通”一声掉落海中,海面上血水中,宫雄的头已与身子分了家! 女侠与邱太冲二人回望,只见牛大壮正与使剑的文通杀在一起,周通怒挥哨棒,横扫狂砸,七八个海盗仍然此起彼落的挥刀上挥,于是二人忙对南宫年带来的几个手下交待,赶快为伤者包扎,然后挥剑杀上文通的船上…… 原来等文通把船刚靠过来,牛大壮与周通二人,合着原有的近十名南宫年手下,很快的把围杀他们的海盗杀死一半,另一半见二头领已死,大头领又战不过一个女子,知道今日来了能人,强忍着寒冷,跳水逃去,于是文通的船才一靠定,牛大壮与周通早冲过去撕杀起来。 邱太冲不等女侠招呼,一跃而到文通面前,他怒剑戟指文通,对牛大壮道: “牛兄弟把此人交给我来收拾,你去把余下的海盗帮着一起收拾掉!” 这时女侠早已杀过去,周通见女侠过来协助,不由精神大振,当场又被他砸死两个,这时女侠似是杀得性起,只见她在自己滚动在无数剑芒中,所到之处,立见血肉横飞,端的锐不可当,那些海盗本领平常,怎是女侠对手,早被女侠一轮眩目的银芒暴斩中,血光倏现,此起彼落的惨号声,令人心悸。 船上的混战似已到了尾声,复杂的金铁交鸣撞击,也变得十分单调,因为只有邱太冲与文通二人正杀得难解难分呢! 从气势上看,邱太冲已占上风,因为一个从绝对优势一变而成全军尽没,这对文通而言是他难以想像与接受的,如今既处绝对劣势,又是无处可逃,除了戳力一拚,别无他途可想。 于是,女侠对牛大壮与周通二人高声道: “你二位替邱家兄弟掠辽,我过去看看南宫师兄去!” 于是,两个大个子,一黑一白,双双守着两边,虎视眈眈的直把个文通增加不少威胁。 这时邱太冲边杀边冷冷的道: “姓文的,你可认识邱家的二公子吗”今天是来索还灭门血债的,你授首吧!” 文通一惊,长剑暴截横拦中,这才看清可不正是洞头岛上的邱家老二,不由也一声冷笑,道: “原来是败军之将,漏网之鱼,今日也敢在文爷面前言通,就算今日豁上老命,也不会叫你小子完整。” 邱太冲怒目欲裂,咬牙切齿道: “我要片片撕下你!”语音悲忿中,一抡狂风暴雨般劈出二十七剑,而使得文通震骇中连连退后不迭! 邱太冲绝不给文通有喘息的机会,他在连劈二十七剑,又踢出十八脚以后,龙泉宝剑的光芒暴射中,上下翻飞,左右横扫,就在文通挥剑横阻中,“当”的一声脆响,文通的长剑已被邱太冲削断,这时文通才醒过来,惊叫道: “龙泉宝剑!” 邱太冲冷笑连连道: “我以为你这贼子早知道了呢!” “咻”的一声龙泉剑带起一股血雨,文通打横身,手舞足蹈的一跤跌在大船边,一条右臂被劈的只余一点皮连着,痛的他口中不断的“丝丝”有声…… 邱太冲一脚踢落文通手中断剑,龙泉剑剑尖点在文通的胸前,怒喝道: “说,你们听谁说我家有一把龙泉宝剑?” 文通冷冷道: “说不说全一样,人早被你们杀死了,说出来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要找那尸体出来,来一个鞭尸,甚或碎尸万段不成?” 邱太冲缓缓望向一船尸体,却不料文通抓住机会,一个就地翻滚,人已落在海中。 也许他真的恶贯满盈而该死,竟然落在海的上风头,甚至流水的方向也在上流头,因此他虽落海,但还是依着船边向船尾流,周通眼明手快,暴抬哨棒砸去,就听“叭”的一声,溅起一团海水,也溅起了团血雨,因为周通那一哨棒,正砸在文通的脑袋上。 当邱太冲与周通牛大壮三人匆匆的赶到南宫年的大船上时候,发觉南宫年在敷了女侠的药,精神似是好多了,这时就见邱太冲雇的那艘船上,船老大走过来,竖起大拇指不住的赞道: “各位原来全是剑侠,这一回消灭了披山海盗,温州湾又太平了,哈……” 邱太冲回头对船老大道: “你们可以回永嘉去了。” 船老大一听,忙自怀中掏出一封银子,双手送向邱太冲,语音极为敬仰的道: “各位侠士,你们的船资在此,请收回吧,能为各位送到此地,又消灭了披山海盗,我们行船人感激还来不及呢!怎可收取这些银子。” 邱太冲忙笑道: “银子你们收来,老实说你能答应把我们送来,只此一桩,就不只值此银子,回去吧!不定三几天,我们也要回永嘉去,因为我们的坐骑还在那儿呢!” 于是,船老大一行八人笑嘻嘻的扯起大帆,回航直往温州湾的永嘉驶去,隐隐的还听得他们在唱渔歌呢! 如今海面上只余下三艘大帆船,一艘是南宫年带领来的,另两艘当然是宫雄们的海盗船,这时南宫年带来的十五人,被海盗杀死两个,重伤三个,余下十多人都带点伤,但都不大要紧,于是每个海盗船上三个人,受伤的与另外五人就在南宫年的船上,掌舵扯帆。 女侠黑牡丹这时在南宫年身边守着,邱太冲问道: “牡丹姐,咱们今日该往哪里?” 看了一眼满面灰白的南宫年,女侠黑牡丹道: “先把我师兄送回象山湾!咱们再决定行止。” 于是三艘船扬帆驰向舟山以南的象山湾,他们过松门,从大陈岛附近朝北驶,几个人在看到鲠门岛的时候,不由也想起海里蹦那个大海盗,大家觉着这一带的水域也该平静一阵子了。 他们驶回象山湾的时候,已经是二更过午了,三条船相继在湾底靠碇,消息早传到南宫堡,整个渔村的人也赶到海边来,死的伤的全登了岸,南宫年也被人抬进堡内,想不到他的杭州表妹仍然在堡中,这给了女侠心中十分不自在。 南宫豪见女侠等竟然在海上与南宫年的船相遇,不则替南宫年等捏了一把汗,因为他知道海里蹦也斗不过披山的那批海盗。 由于南宫年受伤极重,他背上一刀,两臂也有伤,最主要的还是他的内伤,他在恶斗群盗,尤其是宫雄与海盗的二当家使鲁叉的,用力过度,一时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见到女侠,也只是满眼眶的话,一大半女侠会猜得出来的,只是女侠却早露出稍带哀怨的关怀而已! 当天夜里,女侠与邱太冲周通牛大壮等人,仍然各自住在过年时的房间里,晚饭后,南宫豪就在大厅上对女侠几人说出南宫年为何独自出海的经过来…… 原来女侠发现南宫年同他表妹亲热有加,而自己又满身血海大仇未报,绝不能也不敢谈论儿女私情,只得商定暗中离开南宫年的,连夜往金华而去。 南宫年与杭州表妹游罢梅园回来后,南宫年忙去找女侠,却是再也找不到四人去了哪里,直到他发现女侠留书,心中不由一阵酸楚,只是不知女侠去了何处。 就这样南宫年坐立不安的深思熟虑三天,这三天虽有杭州表妹为伴,南宫年已不再有任何快乐可言,而使得他的表妹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于是南宫年以重金募来十五个愿意跟他出海的,其中有三个是去过鲠门岛上的,就近南宫年把这些人约上船,大家就在船上商量,准备找大海盗宫雄一拚,南宫年的目的是要向女侠证明,他对于女侠的事并未丝毫忘怀,他要做给师妹看,南宫年是个不会忘情的大丈夫。 于是南宫年就在船上领着这些勇土们操演了二天,这才解缆出海而去,离开的时候,南宫年只说是到附近海岸岛上走走,顺道往普陀去看师父,南宫年的杭州表妹本欲随行,早被南宫年拒绝。 他们出了象山湾,并未朝着舟山,而是朝南驶去,他们在海上缓缓航行,驶了一天一夜,就在二天早饭不久,他们也远离松门,隐隐的见到披山时候,也看到两艘大帆船向他们驶来,看着对方的航向,显然寻他们有企图,因为两船是包夹式的驶来。 南宫年叫大伙准备,也许就是海盗宫雄到了。 这时双方对驶,距离急速缩短,说时迟那时快,早看到对方两艘船上的海盗,个个红巾包头,高举钢刀高声叫骂不休,两船上的人算一算总有三四十人之多。 南宫年一见这种气势,不由想到女侠他们,如果这时候女侠四人也在,这些海盗就不足虑了。 急切间,南宫年忙把人集中起来,他个人则力守船头,海盗总不会自海上飞近身的,然而他却想不到宫雄的武功也不弱,加上另一个使双叉的也似高手,这才使南宫年限于危机,如果不是女侠几人及时赶到,南宫年只怕已丧命浙海珠沉龙宫了。 南宫豪一声长叹,道: “这些都是回来的几人对我说的,听来真叫人替我那侄儿捏一把冷汗!” 就在二天一早,女侠正准备去看南宫年伤势的时候,才走至南宫年的房门外,早听得南宫年在屋里断断续续的道: “妈,你别再说了,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不料南宫年的老母却冷冷道: “上次去鲠门救你三叔,那是应该的,也是师有出名,可是这些你独自出海找海盗拚命,是为什么?你师出无名而只是血气之勇,要杀姓宫的海盗,至少也得找到他们大家一齐去,姓宫的同他们有仇,他们不急,你急什么?” 女侠听至此,当即又走回前面,心中难过至极,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留下去,她甚至连邱太冲也不准备同行,因为他们终究是南方人,而自己的大仇尚未完成呢! 于是她把牛大壮周通二人找来,把自己的意思说了一遍,周通当即道: “女侠的意思我懂,那南宫兄弟重伤,需要疗养一段时间,自是不能同我们往北方去,至于邱家兄弟,更不能去,他的老母还在金华等他呢!” 牛大壮点头道: “我牛大壮从心里说一句,南方人的生活安逸,但我牛大壮宁愿窝在深山大泽的北方,牡丹姐姐若是不愿再多住,咱们这就走!” 一时间女侠黑牡丹感动的道: “只怕咱们回到北方以后,又得恶斗几个大盗呢!” 周通与牛大壮二人一齐拍着胸脯“叭叭”响的道: “女侠只管宽心,我二人跟着你回伏牛山区去,水里火里,我二人绝不会皱皱眉头的!” 眨巴着晶亮的大眼睛,而眼睛中却有一层雾水,女侠黑牡丹瓠犀微露的点着头,道: “叨拾一下,咱们准备上路吧!” 这时邱太冲正在海边走回来,他准备把一艘盗船载着女侠,大家驶回洞头呢! 牛大壮问女侠道: “牡丹姐姐,咱们这时如何走法,是来一个不告而别呢,还是……” 女侠黑牡丹摇摇头,道: “不需要,咱们不必像上次一样,必得取得他们谅解才是正确,免得叫人觉得我们北方人不懂礼数。 不旋踵间,邱太冲笑着走来,道: “我已准备一艘盗船,一两天咱们也可以走了。” 女侠笑对邱太冲道: “邱兄弟,能认识你一场,我们真是高兴,如今总算把大盗除去,也报了大仇,我们也该分手了,因为你有怀念你的老母等着,我也有大仇尚待去报,所以我们得忍痛分手,如果有缘,大家或有相见之日。” 邱太冲半天说不出话来,直觉的女侠有离他而去的感受,一双凤目满是泪光毕露。 周通咽了一口酸水,对邱太冲笑道: “如果邱兄弟与夏馆的周小姐有缘份,我们一定会赶着过去喝你喜酒的!”说完周通先自笑了……但当他发现只有他一人在笑的时候,他的笑已僵硬得似哭,于是他真的双手捂面抽噎起来…… 突然,邱太冲坚决的对女侠道: “只待我安慰老母以后,必将北上伏牛山区找你们,倒是希望你们不论到哪里,设法给夏馆周家留个口信。” 女侠笑着点点头。 于是,大家一齐来到南宫年的房子里,南宫年正卧床上,他的杭州表妹就守在南宫年老母身边,对着几人直眨大眼,老夫人起身稍作礼让,正要带着南宫年表妹走出去呢,女侠早笑道: “伯母,我们这就要上路了,特来辞行的。” 老夫人道: “何不多住几天,等年儿能起床走动再走呢!” 女侠笑道: “不了,邱兄弟的老母尚在期盼他早回金华,侄女也还得回伏牛山区找仇人,大仇未报,不言欢乐。”说着又回头去看南宫年,女侠心中不由一酸,几乎泪要夺眶而出,因为南宫年的双泪如断线风筝,点点滴在枕头上…… 强忍住悲伤,女侠来到南宫年床前,强挤出一个笑意道: “师兄,你这次伤的很重,这都怪我不好,指望你多加保重,你们家就你会武功,需要你在家守着,千万别再做出让父母伤心的事来,师妹但能报得大仇,也许我们有重见面的时候。”缓缓的,也是轻轻的,女侠拍一拍南宫年盖的棉被,与邱太冲周通牛大壮三人再向南宫年一声招呼,这才往屋外走去…… 不料就在这时候,屋子里南宫年传出了哭声,而哭声中有着“师妹”的喊声!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为未到流泪时! 儿女情长本好事,奈何一波又三折。 女侠听的十分清楚,但她仍然装做没有听到般挺胸往外走去,谁能知道如今她心中正在泣血呢! 这时南宫凌云与南宫雄南宫豪,听说女侠等人又要马上离去,都走出来慰留,南宫豪的夫人更是拉住女侠不放,但因女侠去意已决,各人只得做罢! 于是,南宫凌云吩咐装了些吃的用的,又给每人封了五十两银子为程仪。 南宫豪并对几人道: “在荆紫关那面,他有个好友方大夫…若有什么急需,方大夫一定会帮忙的。” 女侠笑道: “我们识得方大夫,各人坐骑还寄存在那儿呢!” 南宫豪大喜,反托代言问候。 终于,女侠四人全走了,邱太冲为了多与女侠几人相处几日,一直陪女侠三人到杭州,才同女侠三人洒泪而别,自己转回金华去了。 女侠黑牡丹与周通牛大壮,三人从杭州赶奔金陵,往河南赶去,这时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了,而女侠的心中,又在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她在想那南阳府不知如何来对付罗汉岭上的红毛子赤眉贼呢! 武侠屋扫瞄 ycalex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十四章 同流合污 从汉口赶往信阳州,途中必经武胜关,然后翻过鸡公山,这儿是桐柏山与大别山的交界处,附近崇山峻岭,幽谷恶水,许多地方不时有花豹出没,加以荒山野林中常有盗贼出没,行人总得聚集上四五十人,然后合资请人保镖才敢通过鸡公山。 女侠黑牡丹与周通牛大壮三人,原本是要依旧乘船进到襄阳上游的老河口,然后再到荆紫关,因为他们的坐骑还寄养在方大夫的后院呢,只是女侠觉得既然到了桐柏山附近,就该顺道往桐柏山一行,为的是早有人知道阎半仙领了一批土匪,窝藏在那儿,桐柏山纵长四百里,要想马上找到阎半仙自是不太容易,但总得先打听出阎半仙的山寨子才能作进一步打算。 这日午时正,女侠三人来到武胜关,进得城里,三人找了一家客店,随意要了一些酒菜,才吃了一半,只见一个中年汉子从店外走进来,挺胸仰面的高声对店中吃饭的客人道: “要过鸡公山的人快些吃,城门口已经有人在候着上路呢,再晚就赶不到信阳州了。” 他那里把话撂下回头就走,店里十多个客人,一大半嘴巴里还在嚼着东西,已经站起来算饭钱了。 女侠黑牡丹一皱眉,道: “不知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周通回头望去,只见已有十几个从别家饭店出来的客人跟在那人后面往城门边行去,不由低声对女侠,道: “光景可能他们全是一伙的吧!人多分散在各家客店打尖,完了这就要一齐上路的。” 牛大壮点着头,道: “周兄说的不假,可能就是这样。” 不旋踵间,店里的客人全走光了,只有女侠与牛大壮周通三人还在细嚼慢咽,缓缓的吃着呢,早见店小二走到二人前面笑道: “三位客官,你们准备上哪儿呀?” 周通放下酒杯,道: “我们走信阳州转往南阳府去的。” 店小二一听,忙道: “快快,别的客人全上路了,你们三个还在迷糊呢,别吃了,上路吧!” 周通一瞪豹目,怒道: “你在赶我们走路?” 店小二拚命挤出个笑,道: “客官,你误会我的一番好意了。” 女侠道: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要我们急着上路?” 店小二望望四周,这才低头对三人道: “由此地过鸡公山十几里地方,有个隘口名叫老虎口,那儿山势险恶,荒林插天,老虎口直通桐柏山里面,走三川过五水,登上望月峰,就会看到丛山群峦中有一片野竹林,听说那儿就是观世音的坐禅地方,如今却窝了一帮强盗,不时的四出打劫,就在过年前两个月吧,信阳州的府衙才派出人来,每日一个来回护送商旅,从信阳州来的商旅,那得要起五更,爬半夜,我们这儿的客人,午时一到就得出关呢。”说着他望望女侠三人,又道:“三位,土匪强盗谁不怕,少吃一些没关系,赶着快上路吧。” 牛大壮哈哈一笑,道: “小二哥,你说这个吗?可知我三人怕什么土匪强盗的,一朝照了面,准叫他们来得去不得。” 店小二一扁嘴,摇着头,道: “大个子,你说啥?小心被土匪眼线听了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别看你的个头大,又是刀又是剑的,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四手也抵不过群欧,一个人出门在外求平安,趋吉避凶命才长,合着真要拿自己小命闹玩笑!”又是摇摇头,回身去收拾别桌东西去了。 牛大壮正要再说什么,女侠早笑道: “小二哥也是一翻好意,再说那信阳州府台衙门能派出人来,每日护送客商平安过大山,可知定是一位好官。” 周通点头道: “改朝换代两三年,头一回看到如此亲民爱民好官,可真不容易。” 女侠黑牡丹对二人道: “那就快吃,完了咱们也跟上去,也许官兵不定能对付得了桐柏山出来的土匪,咱们也帮着些。” 于是三人忙把要的洒饭吃完,算了银子立刻上路。 三人走出武胜关,远远的望去,四五十人成一行,有挑担的,也有背包袱的,后面还有三辆鸡公车,就在鸡公车后面,只见两个像衙门捕快的人,各骑着马,腰里挂着风刀,再往这群人的前面看去,也是两个骑马捕快,只见四个人一付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表现出临危授命拔山盖世的英雄气概。 远远的,女侠黑牡丹疑惑的对周通牛大壮二人道: “仅此四个捕役怎能抵挡土匪围杀,莫非这四个人的本领高强?” 周通也正疑惑呢,突然发现前面的人们一都停下来,就见前面的两个骑马捕快回过马来,一人缓缓往来路上驰,似是在对众行旅们交待什么,然后另一骑马的翻身下马,手中提了个布袋子,走入行旅群中。 女侠三人看的真切,周通却低声对女侠道: “这事透着邪门,怎么走着走着大伙不走了呢?” 牛大壮忙道: “待我们紧走几步,赶上去看个明白。” 女侠一拉牛大壮道: “咱们还是躲着,看看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牛大壮与周通二人对女侠十分崇敬,闻言立刻点头,忙跟着女侠退入路边林中。 三个人在林中隐藏不久,前面远处的行旅们又开始往前面蠕动,而前面,正是险峻异常的老虎口,官道就到老虎口,看似没有路可行,行旅们也像是进入人间地狱般全走进两座峭岩衔接而形成的危崖山口中。 女侠黑牡丹一打手势,三个人这才走出荒林衔尾追去,就在老虎口附近,女侠看那山崖形势,当真是危崖绝壁似要倒塌下来一般,峭立千仞尤似狰狞恶魔找人欲噬。 三人进入老虎口不过一里地,突见有个骑马的捕快从一处丛林中驰出来,女侠听声音,立刻把牛大壮与周通二人拦入林中躲起来,只见那骑马的捕快满面笑容的纵马追向前面的行旅们去了。 女侠十分不解的道: “这是啥子古景,那人为何从林中笑着走出来?” 周通也觉着不对劲,搔着一脸胡叉子道: “这事要是不弄个明白,我这心里就搁疑的慌!” 牛大壮道: “追上去问问不就全明白了?” 女侠道: “阎半仙窝在桐柏山,我想这里的土匪必也是阎半仙的人,至少他们也知道阎半仙,不如暗中查看也好!” 周通道: “这样最好,也许这同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存在,咱们查问,对方一定不会注意的。” 三人边说边往前走,就在那个骑马出林的地方,三个人抬头看,顺着荒林正有一条小径直通向一个山崖边,这时候正有七八个青巾包头,背插刚刀的大汉,彼此哈哈大笑不止,光景正是要往城面走去呢。 初春的阳光,才稍偏西,但却正好把黑牡丹三人照了个一清二楚,远处山崖边的七八个背插钢刀的汉子,其中一个扭回头,正看到女侠三人,不由“咦”了一声! 于是几个人全朝着树林头官道边望过来,仔细看去,只见其中一人大手一挥,八个人边往官道跑,边吼叫道: “站住!站住!” 女侠一声冷笑,对周通与牛大壮二人道: “上天要毁灭一个人,总是先让他发狂,你们看这几个人那种模样,同大山里面的饿狼有什么分别的!” 眨眼功夫,八个土匪已冲到三人面前,其中一人长了一对夜猫子眼睛,鹰钩鼻尖嘴巴,两只大门牙似是各不相让的横着长,细柳高挑的露出喉管上好大一个喉结头,他左手抓住一个布包,青筋暴露似要从皮里面憋来似的,右手戟指周通,喝道: “他娘的,你是哪个庙里听出来的黑鬼,领着这一男一女的要朝哪儿走!” 周通怒道∶ “王八蛋,你比老子俏不到哪里去,你想知道爷们往哪儿去吗?” 高个子喉结咯略响的指着周通冷哼道: “肩上扛一根棍,也想横行走四方,赶快回答老子问话,惹恼了我雷一霸,挖你的心肝下酒吃。” 女侠黑牡丹横身拦在前面,道: “刚才那个骑马的可是你们山寨上的人?” 雷一霸尖嘴一咧,呵呵笑道: “姑娘,你这一说话我才看到你长的可秀气,冲着你这么标致,雷爷刚生的气算是全消了,说吧,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呀?” 黑牡丹道: “信阳州。” 雷一霸眉头一皱,道: “为何不跟着前面的队伍一齐走。” 女侠道: “原本是一齐走的。” 雷一霸左手一抬,望了一下小包袱,道: “不对呀!难道那小子们竟敢……” 突听雷一霸身旁一个短小精干,胡须有些往上翘的,手指女侠三人道: “别管那么多,咱们照人头收费,少一个就把人留下来,雷头儿你说怎么样。” 雷一霸又看了女侠一眼,眼睛一眯,夜猫眼成了老鼠目,双肩一阵耸动,呵呵笑道: “这个女子长的可真不赖,咱们从五丈峰换防在这条黄金路上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吧!” 矮汉子忙应道: “就差七日满三个月。” 雷一霸点头道: “银子每天进账,可是腥味俺还未尝呢。” 周通怒道: “王八蛋,你真的是癞哈蟆想吃天鹅肉。” 牛大壮“呛”的一声拔出金背砍刀来,打横一步,戟指一众土匪道: “死在眼前还不自知,真是一群混球。” 八个土匪一声喝叫,刹时把三人围在中央,只听雷一霸冷笑道: “就凭你们三个也想同老子们对抗,信阳州的衙门可够威风的,可是提起俺们首领的名号来,吓的直往鼠洞钻,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雷一霸话才说完,就见女侠面无表情缓缓拔出宝剑来,碎芒在铮亮的剑身上跳跃,直如银河一条,是那么的古并不波而声气平和的道: “我倒想听一听你们首领是什么名震宇内的大人物。” 雷一霸一挺胸,道: “虽不是名震宇内的大人物,可也是北自八百里伏牛山,南到这四百里桐柏山,脚后跟一顿,足叫这两个山区摇晃个一阵子的阎半仙,阎首领。” 女侠咬牙欲碎的道: “不就是当年那杀人魔王李自成的刽子手阎道士。” 雷一霸一缩头,沉声道: “你这姑娘,说话可得当心些,要是被首领知道你说他阎道士,准会割你的舌头呢!”一面对其余的七个土匪高声吩咐,道: “全给我听清楚了,你们合着施把劲先把那两个大个子做了,这个女的我可不准你们谁伤了她一根头发汗毛,完了把女的给雷爷请上老虎崖去。”他边说着,竟然倒拎钢刀,大摇大摆的又往林中小道走去,光景还真没有把女侠三人放在眼里呢! 就在雷一霸才走出不到三五丈远,身后面“哼咳”与“叮当”之声骤起,七个土匪合力围住牛大壮与周通两人狠杀起来…… 女侠偏头一看,不由嘴角一扁,拧身就跟在雷一霸身后面,看上去她好像真的要跟雷一霸上老虎崖去呢! 就在雷一霸又走出四五丈远,官道旁,树林边,突然间传过来三声凄厉的狂号,听的雷一霸一怔,不由停下脚步,猛回头几乎令他跳起来,因为女侠一身黑装,幽灵一般的就跟在他的身后面,他一回头,女侠的右手上抬如电闪一般,剑尖已顶在雷一霸的咽喉眼,女侠黑牡丹冷笑连声的道: “快告诉我阎半仙在什么地方?” 喉头下方冷冷的,还有些隐隐作痛,雷一霸呲牙咧嘴却又期期艾艾的道: “你什么时候跟上来的,我怎么没有听见!” 剑尖的冷芒在跳动,雷一霸的喉结下方在流血,黑牡丹冷然的喝道: “什么时候跟上来,已经不重要,要命就马上告诉我阎半仙今在何处,快说!” 雷一霸握刀的手抖颤着指向后面高山,道: “首领不住在这儿,他在天竹林住着,如果姑娘想见我们首领,我雷一霸愿领你前去,不过那得从明日天冒亮上路,天黑才能赶得到的。” 女侠望着雷一霸手中包袱,问道: “这里面可是银子?哪里来的?” 雷一霸哭丧着脸道: “这些全是人头银子,每日两趟,按过往旅的人数收取,每人五钱,刚才过去五十八个人,呶,这里是二十几两银子。” 远处的叮当声有如件奏的极为单调的音乐,近处女侠的问话,又似阴司哀歌,当歌声最后,总会是高吭的,不然就是凄厉绝伦的惨号,不幸雷一霸的尾歌既不高吭也不惨号,因为只有女侠才听到,就只那么“咯嘟”一声,雷一霸的刀才抬起一半,人已死在草窝里了。 女侠抓过地上小包袱,回身腾跃,只见仅余三个悍不畏死的土匪,合力抡刀冲着牛大壮与周通二人对杀对砍,那股子野性,尤似三头花斑豹! 一声清叱,女侠上跃二丈,一连两个空心筋斗,她人尚未落地,其中一个大个子土匪已抛刀捂面,如同哭丧般的直往林中撞去…… 牛大壮见女侠扑来,一咬牙追上入林的那个悍匪,朝着背后一刀劈去,可真够狠的,因为牛大壮那一刀劈下,竟把那人分成两个“半”人。 正等他又杀回头来的时候,另外两个早被女侠与周通二人杀死。 于是女侠对二人道: “咱们都把事情想扭了。” 周通忙问道: “怎么啦?” 女侠看看地上死的土匪,对二人道: “咱们快些赶回信阳州去再说,路上我再告诉你二人知道,唉!只是苦了一方善良百姓了。” 于是,三个人边走,女侠就对二人道: “起初咱们以为信州府衙是为了一方百姓,才派出捕快每日在这条官道上护送行旅安全,不料却是官盗勾结。” 周通怒道: “竟有这种事?” 牛大壮更是破口骂道: “奶奶的,天理何在!” 女侠把小包袱一扬,又抛向牛大壮,道: “带着,瞧个机会,别叫官府人知道,把这些银子退还给那些行旅们。” 牛大壮一把塞入怀里,兀自忿然不平,却又听女侠道: “每日来回算百人,百人就是一百两,官家拿去五十两,阎半仙那边也拿去五十两,算一算,一天五十两,十天就是五百两,一个月下来就是一千五百两,这些银子来的可真容易,官不用再贪,盗不用再抢,只此一项收入,已经叫他们吃香喝辣笑呵呵了……”她一顿之后又道:“怪不得阎半仙远从伏牛山来到桐柏山,再也不想回去了。” 周通忙又问道: “那阎半仙今在何处?” 女侠道: “桐柏山里面有个地方叫天竹林的,阎半仙就窝藏在那个地方。” 牛大壮道: “咱们杀过去!” 女侠摇摇头,道: “太远了,听那姓雷的说,要起五更走到天黑,所以我琢磨了一下,咱们还是先到信阳州去,设法打听知府衙门的人,看看究竟是谁在搞那官盗勾结之事,然后设法再找阎半仙去。” 周通一听,忙道: “好好好,咱们这就赶到信阳州去!” 信阳州可算是河南以南最大的市镇,光就城门楼子就比附近县城高好多,正门楼高三层,迎面还插着九面尖旗,旗上绣的五爪金龙正迎风招展,城头上两个抗长矛的,城门下两个挂刀的,气势威严,雄风凛凛,端的一付大城镇样子。 女侠三人赶到信阳州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三人没有进城,就在城外一家“宋家客店”住下来,这家店只是两个老夫妻开的,老头儿招呼客人,老妈妈灶上做饭,大鱼大肉的端不出来,下酒的小菜可地道,女侠找来这家小客店,为的是暂时要躲人耳目,因为她觉得如果猜的不错,三两天也许就是明后天,信阳州的府衙,必有一番好戏可看。 宋家客店这天晚上住店的客人不多,后院三问一排客房,一间是通铺,住了五个客人,另外两间就由女侠与周通牛大壮分住,女侠知道牛大壮与周通二人不会高来高去,要想探查府衙,只有自己一人前去了。 这天正是二月二龙抬头春打六九头的日子,夜里信阳州东城外的护城河上面还有放烟火的,全城的人有一半全挤到东城外观赏烟火,如今在荒乱三年后,承平的日子才露个头,如果持续下去,以后大家就是过太平日子了,因为年一过不少中原灾民都设法回乡,信阳州附近各官道也都是平安无事,如今正该热闹一番了。 晚饭一过,宋掌柜对客人们宣布,附近有施放烟火,这个节已有几年没热闹了,今年一定有许多人没有看到过的烟火施放,劝各客官去瞧瞧。 女侠觉得何不藉人们挤看烟火的时候,自己想法去探府衙,于是她先叫牛大壮与周通二人前去观看烟火,自己在房中略事端正,不带宝剑,走至前面对宋掌柜笑道: “信阳州的府衙在什么街,听人说府衙十分威严,总想去看看呢!” 宋掌柜大不以为然的道: “女客官,你是怎么了,放着那么好看的烟火不去瞧,却偏偏往那阴森的地方走,信阳州的衙门是高大,可是也全是带刀的兵丁,哪有什么好看的,老实说,我往城里去,宁可绕道也不愿到东城那边去呢!” 女侠黑牡丹一笑,道: “原来就是施放烟火的那个城门吧!” 宋掌柜道: “放烟火是在东城外,府衙就在城里面。” 女侠道声谢,人已走出店外,只见正有不少人往东城那边绕,自己也跟在人群走去,早见信阳州那高大城门楼子,城门下面,不断的有人群往城外挤,如果这时候有谁往城里走,大概也只有女侠黑牡丹一人了。 走入信阳州东城,一条黑砖铺的大街,才走不过二三十丈远,只见一排高大围墙,正中间开了一个大拱门,四个兵丁腰挂钢刀,目不斜视的正杵立在大拱门两边,从大拱门往里面看,少说也有二十丈远处,好高大的一座正堂,这时正堂廊檐下正高挂着四盏宫灯,照的附近好一片明亮耀眼,再往正堂两边看去,已被高墙所挡。 就在这时候,只见一队兵丁,整齐的从衙门那面走出来,后面一乘轿子,轿后面有个骑马的,看上去似乎是个武官模样,这一行人朝着东城外走去,光景是府台大人出城观赏烟火去了。 女侠黑牡丹绕向府衙后面,看看四下无人,弹身上了围墙,极目往内看去,却是一片花园,女侠纵身落入园内,也许人们全去观看烟火去了,所以女侠直到一所楼房下面,尚不见一个人影,这时楼下一盏灯,里面不甚亮,然而楼上却有人在讲话,女侠听的十分清楚,为了看是什么人在谈话,女侠觑个准,翻身下跃,双手只一按屋檐,人已登上屋面,那儿正有一条三尺宽廊檐,落地大窗透出来的灯光,只把个屋瓦照的一清二楚。 女侠闪身贴近楼窗边望向楼内,只见一个十分端庄的夫人,坐在一张书桌旁边,一个侍女正在倒茶水呢,大桌后面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目不斜视的阅读着手上的书文,只听那夫人道: “勤有功,戏无益,如果今日书未读熟,妈是不会叫你去看烟火的。” 女侠黑牡丹一听,知道夫人一定是府台的贤妻,有此贤慧妻子,府台大人该不会做出官盗勾结之事的。 心念间,女侠纵身跃下楼房,又从厢房穿屋越脊的走向大堂后面一处院子,只见左厢黑漆一片,右厢灯火通明,顺着屋檐,女侠施一个倒挂钩帘式,极目向厢屋内望去,只见有两个人坐着对面讲话,一旁有个捕快模样的人,一脸笑意的直搓手…… 隐约中那个坐在右边太师椅中手托一个闪亮水烟袋的灰髯老者道: “大家这是瞒上不瞒下,好处大家全有,徐先生把上月收入列个单子出来,该分多少一个不能少给。”说着只见他右手拿着火绳指着一旁站的捕快,又道:“回去发银子的时候也要提醒大家,分了银子拿了好处,嘴马可得闭紧,出了纰漏谁也吃不消。” 就在这时候,天空突然一阵闪亮,东城外已开始施放烟火,照的天空一片彩霞般十分惹眼,而使得这间厢屋里面三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屋外,突然,有人叫道: “不好,外面有人!” 女侠黑牡丹正要听他们再往下说呢,不料却被天空烟火一照,知道被厢屋中人发觉,立刻拧身翻在屋面,她没有再稍停,几个起落人已落在高墙外面,等到那个捕快追出屋来抬头看,哪还有女侠踪影。 这时三个人怔怔的站在天井往屋面看,被称徐先生的手上还握着一个账单,他期期艾艾的道: “听人说烟言驱鬼,难道有鬼不成!” 捕快沉声道: “不是鬼,是个夜行人,只不知潜入府台衙门为了何事,总不会为了咱们的事吧!” 灰髯老者左手托着水烟袋轻点着头道: “往后多加小心了。” 女侠黑牡丹返回宋家客店,牛大壮与周通二人还未回来,于是她自己叨拾已毕和衣而卧,心中在琢磨,事情有了端倪,因为知府衙门出了贪脏的人,为了能当场人脏俱获,女侠决定明日改扮成商旅模样,再走一趟老虎口,看一看他们如何与桐柏山上的盗匪勾结的。 又过了一个时辰,虎门外听得周通的声音,道: “可真热闹,人挤人几乎就要叠罗汉了。” 牛大壮却笑道: “小时候看这,觉着还是没有这信阳州热闹。” 女侠开门走出房来,迎着二人笑道: “你们回来了,那就早些歇着,赶着明日一大早咱们还得赶回武胜关去呢!”说完轻轻点头又回房去了。 周通与牛大壮二人一怔,牛大壮道: “怎么又要走回头去呢,合着咱们没事干尽在这条道上遛腿啊!” 周通笑道: “遛就遛吧,只要女侠说的,那一定有她的道理。” 牛大壮点头道: “周仁兄说的不差,也许女侠已经发现什么了。” 于是二人匆匆走入房中,脸不擦脚不洗,倒在炕上就睡,二人心里明白,不定二天有得拼的! 一阵拍门声,然后是宋掌柜后院两只老公鸡噗噜噜拍翅膀,紧接着前门有人叫道: “往武胜关去的客人快起来上路了。” 于是后院的两只老公鸡也撕开喉管狂叫起来,这时候就算睡意再浓,也会被吵醒。 六个客人从宋家客店里走出来,其中三人就是女侠黑牡丹周通与牛大壮三人,另外三人好像是跑单帮的,每个人背了一个大包袱,这时候店门外正有十多人经过,大伙全来到一排柳树下面,那儿拴了四匹快马,有个捕快正踮脚向着城门望,光景是在候他的同伴呢。 女侠三人来到人群中,发现已有三十多人在随意的坐着,不旋踵间,从城门那面又走出一行人来,只见前面三个捕快大步走到柳树下,边拉马骑上,边高声道: “上路了,大家切记路上不要多说话,也不能拉队。” 女侠仔细看,又是三十多人,合计就是七十人,同昨日所见一样,两骑在前面趾高气扬的开道,后面的两骑押队,一行浩浩荡荡奔行西去。 只不过走了个多时辰,来到一处山弯地带,那地方有几处零星荒林,山泉嘀嗒声十分清脆悦耳,却见前面两骑把手一扬,命大伙停下来,又见一个捕快手提一只布袋,缓缓下得马来,高声道: “每人一两银子,老虎口那面大家买个平安,完了咱们还得上路呢!” 有些行旅似是常走这条路,没等捕快把话说完,早托着一两银子等着呢,只有头一次经过的行旅才目露迷惘,一脸不解的窃窃私议,但终还是缴出银子来。 女侠与牛大壮的刀剑包在包袱里由牛大壮扛着,三个人也各缴了银子,混在队中往前走去,可真是静,除了“沙沙”脚步声以外,连有人喘口大气也没有,初春的早上寒意仍然十分浓,不少人把脖子缩在领子里,女侠黑牡丹十分明白,从这条道往西南就是汉口,不少人就靠走这条路做生意混日子,如今出一两银子走一趟,也算是不得已的事,因为人总得要活下去吧! 这一行人走的可真够快,因为有个捕快说,要赶到武胜吃中饭,又得领着另一批客人回信阳州呢! 就在距离武胜关尚有一个时辰光景,这一行人渐渐走入一片荒林,沿着官道旁的峭壁巨岩,不久又见鸡公山下面的老虎口,怪石矗立,藤树交错,点点鸦群尤似飞渡关山凄厉的叫着消失在云山之中。 随着鸦群的冲天飞去,突见自林中四面八方的围过来二十多个青巾包头的土匪,一个个看去,犹如凶神恶煞,明显晃的砍刀,抡的“咻咻”响,而刀声中杂着喝骂∶“奶奶的,全都给老子站住!” “站住!听到没有。”另一个抡刀挡住前面一个面带惊楞的捕快,因为那捕快正要过去向喝骂的那个状如李逵的大汉走去呢! 只见那人双手握紧一双板斧,咬牙切齿的指着一名捕快叫骂道: “奶奶的,今天你们谁是头儿,快些过来给老子说个明白,要不然今天全得把命留下来!” 前面一个捕快,把马缰递在一旁那人手上,自己早走向黑个子面前,抱拳道: “老兄,咱们双方不是言明,你们不能露面吗,你们这一敞明,我们就难以收拾了,需知……” 他话未说完,就听“啪”的一声,一个大嘴巴子,打得这捕快猛的一个大旋身,就差没有摔在地上。 一手捂住酱红的脸,捕快极目怒瞪着另一个拎着鬼头刀的细高个头,道: “你怎么打人?” 手持双斧的黑大汉板斧一扬,道: “你们昨日杀了人,今日还敢大敞步的走来这老虎口,好小子和稀泥和到老子们的头上了。” 捕快一听十分迷惘的道: “老兄,你说我们杀了人?” 两只板斧一紧,粗黑的胡子中间大酒糟鼻似要扭动的掉下来,咬着牙,道: “娘的,还想在我李飞虎面前来个一推六二五啊!昨日雷一霸八个人没有一个活的,整个老虎口方圆十里内我们全找遍了,除了你们那帮人之外,就没有别的人,不是你们干的又是谁?” 捕快摇手道: “不对不对,昨日四个回去后还有说有笑,从没有人提过杀人之事,连一众客旅也都是笑嘻嘻的,我看你们准定是误会了,再说如果我们耍阴险杀了你们雷头目,怎敢今天仍是老规矩的四个人送到虎口来?” 李飞虎道: “这就是你们厉害的地方,杀了我们的人还要装做不知,真想拿爷当驴了。” 一旁的拎着鬼头刀细高个怒道: “李爷,别同他噜嗦了,动手吧!” 那捕快忙回头对后面的两个捕快叫道: “把银子拿过来呀!” 只见一个捕快跑步过来,布包交在那人手上。 掂了掂包袱,捕快笑对李飞虎道: “今天人头七十个,听你说雷头目几个被害,说实在的我们也觉着十分难过,这么办,今日收入全送给各位,也算是我们一点心意,等过午回头来的收入也全送上……” 他话未说完呢,一只托银子的手还在中途,突然流灿冷焰暴现如电,“卡”的一声,板斧已自那捕快的左手托银子的手掌闪过,银子劈了一地,而银子中间挟着鲜血,一只尚自伸缩不定的大半个的手掌,就落在地上草棵中,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连着不停的“丝丝”,听的人心胆欲裂。 一个捕快戟指李飞虎道: “你们怎可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杀人!” 鬼头刀一抡,细高个子骂道: “老子们就是分不出青红皂白才干强盗的!” 另一捕快也高声道: “盗亦有道,大家这是坐地分脏,全凭良心呀!” 李飞虎哈哈狂笑道: “娘的,当着这么多的行旅,你把自己底牌掀开,也好,叫大伙知道,衙门里出了你们这些比爷们还狠的八脚盗,吃踩搬拿全有了,完了还让人们对你们歌功颂德。” 这时那被劈去半个手掌的人早用布巾裹紧伤处,泪水鼻涕不分的跌坐在一边,早又听李飞虎吩咐道: “兄弟们,把这些人圈紧了,等李大爷收拾过这几个狗腿子以后,照咱们的方式,怎么个抢法,该不用我来指点吧。”边说着,双手板斧一横一扬,缓缓逼近前面两个捕快,也就在这时侯,后面的捕快高声道: “李头目可否听在下一言?” 李飞虎举头望去,骂道: “有什么屁,快放!” “这事是金师爷同你们订的,总得先由金师爷出面吧!” 李飞虎骂道: “小子,你别提那个玩刀笔的,他脑袋泛紫,良心发黑,坐在家里收银子,下次碰上,老子非拿他脑袋当西瓜砍。”边说着,又向面前的两个捕快逼去…… 到了这个节骨眼,不拼也得拼,有人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如今却成了:大兵遇强盗,不拼逃不掉! 三个捕快当即拔刀在手,他们绝不是为一众旅客而拚命,完全是出于“自卫”,就听一个捕快怯怯的道: “彼此撕破脸,谁也没好处,你们总该向阎半仙禀报一声吧!” 李飞虎怒道: “早就报上总寨去了,老子猜阎首领这次准同你们这批狗腿子没完没了,眼下先做了你们四个,出出老子一肚皮的气再说!” 李飞虎哪会把面前的三个捕快放在眼里,他那一只尚自带血的板斧,狂飙旋动中,夺目的寒光已溜向一个捕快的头顶,动作之快,有如流星赶月,只逼的那捕快,“猴”的一声忙不迭向后跃,连举刀回砍也被吓忘了。 这时一众行旅全都被吓的缩成一堆,不少人嘴巴里咕哝不停的道: “完了,完了!” 也就在三个捕快在闪躲招架乏力的时候,只见那个细高个子,手握鬼头刀,冷笑一声兜着三个捕快的退路,尖笑道: “老子看你们往哪里逃!”就见他长身微偏,鬼头刀冷芒成束暴斩如电,就听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声,紧接着好大一蓬血雨,自这大个子的头肩洒溅一地,血雨中,一团黑影挟着明亮交织的豪光一片,已自血雨上空翻向李飞虎的身前,就像是一团黑呼呼的东西,流星般的砸向李飞虎来,而使得李飞虎仰面一怔。 原来女侠黑牡丹本不打算出手,却因听说阎半仙就会找来,一怒之下,暗中同牛大壮一声招呼,又见高个子凶残一抡动鬼头刀,立刻腾身而起,半空中一剑扫去瘦高个子半个脑袋。 这时周通与牛大壮二人早分别杀向围拢的二十个强盗,女侠这时面无表情的挥剑而上,李飞虎见是个女子,出手就把他手下大将杀死,自也不敢大意,立刻把一双板斧舞了个密不透风…… 三个捕快见来了救星,不但不显得高兴,反而有一个高声叫道: “李头目,杀雷头目八人的一定就是这三人,这下子你总该明白了吧!” 原来这三个捕快有着不约而同的想法,觉得三个人如何会是二十几人的对手,就算这黑衣女子一招之间杀死一盗,那也是偷袭的成份多,即算再加上他们三人,只怕也不是强盗对手。 捕快中有人这么一叫,行旅中已有人叫骂道: “真不要脸!” 女侠黑牡丹不由大怒,清啸一声,天罡八剑一行“行云流水”,人已倒翻两丈,在她的下面,刃芒有如散碎的银河泛星向成层而严密的撒落下来,于是金星瞬间暴裂开来,衔接那金星的却是散碎的血雨,向四外溅开…… 先是,一双板斧被李飞虎抛起数丈高,一斧入林,一斧砸向行旅群中,而李飞虎却似旋地陀螺般嚎叫着一头撞在一块大岩石上,半个脸庞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女侠黑牡月杀死李飞虎,倒翻三个空心筋斗,人已落在一群围杀周通的强盗中,出手就是“天罡八剑”手法! 锋利染血的刃芒,洒出漫天的光雨,剑身抖颤中,幻出千百条明亮可怖窒人冶芒,散布到四周空间,是那般的疾与密,疾的无法分辨,密的使人噎气! 五个青巾包头强盗,尖厉嚎叫着纷纷倒下去,周通压力顿减一声暴喝,哨棒指东打西,前捅后捣,当场被他砸死两个,牛大壮却在另一面抡刀有致的横劈暴斩。 也只是转眼之间的事,二十个强盗已死了一半,女侠早对周通道: “咱们今日一个也别放走!” 周通边打边应道: “咱们可要留两个活口?” 这时女侠已腾空而起直扑向牛大壮身边而去,她那有如女神龙的美妙姿势,圈在她周身的豪光刃芒,已把她塑造成云裳剑仙一般,令所有的人惊奇不至! 于是三个捕快不约而同的发一声喊: “杀!” “杀!” 三个人一齐举刀直冲过去! 三个捕快挥刀直冲而上,牛大壮四周的强盗也只余下五六人,三个捕快未杀到中间,女侠黑牡丹空中身体倏沉,手中剑一抡狂翻,一片刺眼的寒光闪烁中,又有两个强盗抱头捂面跌在血泊里,两个人四条腿往空虚踢猛蹬,凄厉的嚎叫连连…… 女侠双脚落地,身未回转剑先暴斩如电,“咻”的一声,一个强盗呲牙裂嘴捂着肚皮,斜着身子似喝醉酒的一阵晃荡,却是按住肠子挡不住血,就在他一跤跌下地的时候,一堆蠕动的血肠流了一地! 牛大壮才转,三个捕快已兜住最后两个强盗狂砍猛劈,女侠不及拦阻,两个早已精疲力尽的强盗,当场被三个捕快杀死。 女侠见三个捕快奋力杀死最后两个强盗,面无表情的稍作沉默,恍如不见的冷冷道: “可是想杀人灭口呢,还是见风转舵?” 她话一说完,立刻又对一众行旅人,道: “你们快把地上银子拾回去,这时候上路正好,记住到了武胜关以后转告那儿的旅客,暂时不要再走这条路。” 一众旅客不少人对女侠抱拳施礼,也有称女侠“剑侠”的,大家把银子拾回,立刻往武胜关那边急急走去! 望着一众旅客走去,女侠提剑来到三个捕快面前,冷然哂道: “信阳州出了贪脏枉法人,你们成了他人工具,尚不自知呢!” 其中一个捕快忙对女侠施礼,道: “你这位女侠客有所不知,自从信阳州来了王大人,为官清廉公正,闻得桐柏山区出了一批强盗危害行旅,除了呈报上峰派人征剿外,就命令我们衙门有限武力,要对行旅加以保护,女侠客你想想,桐柏山的强盗有两百,一个个全都如虎狼,万般无奈,为了交差,这才同强盗打交道,求的是一乡太平,大家相安无事罢了。” 周通大怒,道: “呸,你们同强盗全得了好处,可害苦了行旅们,你们可曾想到在外奔波人的辛苦,他们板桥明月,茅店鸡声,南北奔波受尽风霜之苦,为的足赚点蝇头小利糊口,你们却尽享现成的,还厚着面皮说什么一乡太平呢!” 另一捕快道: “各位侠客多体谅吧!” 女侠看看那个面皮泛灰,左掌被砍断的捕快一眼,道: “我们今日同你们回信阳州去,大人面前我希望你们实话实说,只要把出此歪主意的人揪出来,你们的罪过由我向大人替你们说情。” 就听断掌捕快忙叫道: “不不不,三位还是快走吧,我们自会回去想办法的。” 女侠冷冷笑道: “想叫我等离去可以,必得提着阎半仙的人头。” 三个捕快大惊,道: “女英雄,那阎半仙是个魔王,他有杀人狂,可千万招惹不得呀!” 牛大壮怒道: “既然害怕,何不回家去抱孩子,真丢人现眼。” 女侠冷冷对受伤的捕快道: “你因受伤可以骑马,余下三人走足,马暂由我三人乘骑了。” 其实女侠想的周全,因为万一四个捕快突然纵马疾驰,赶着回到信阳州反咬一口,那才叫有理说不清呢。 临上马,女侠又对四捕快道: “这次回到信阳州,你四人可要实话实说,只有这样,你们四人才有活命机会,需知不痛悔前非,那比之强盗还要令人可恨,首先我就不会饶你四人性命。” 只见受伤捕快坐在马上一付可怜兮兮的样子,道: “女英雄,这事要是被知府大人知道,他是绝不会轻饶的,只怕会株连许多人呢!” 缓缓的策马前行,女侠在马上道: “这事我自有定夺,你们只管照实上禀。” 鸡公山下老虎口附近,地上血迹片片尚未变黑呢,春阳却在老虎崖上面斜斜的照向信阳州的西关城门,也照着女侠一行人,三个走路的捕快,有两个脚底磨出水泡,只得把靴子脱下来提在手上走,更引起人们的惊奇,不少人早跟在后面看热闹…… 从西门到东关,弯了一条大街,聚的人更多了,直到女侠一行来到府台衙门驰进衙前的大拱门,人群才围聚在府衙门外面尚不肯散去。 女侠黑牡丹四骑直到府衙堂口才下马,早由堂上大步走来一个粗壮的捕快,戟指女侠等人喝道: “你们是干什么的?”当他仔细看到四个捕快的时候,不由全身一震,忙又道:“你四人不是护送行旅去武胜关吗,怎么这般快的回转来了!” 受伤的捕快望望自己的手伤,道: “大人可在堂上?” 那人往堂上回头望,道: “正在阅卷呢!” 女侠黑牡丹点头道: “勤政爱民,可知道是一位好官,只可惜用人不当,被属下给他脸上涂了颜色。” 堂上的捕快大怒,道: “你这女子怎么这样说话,小心掌嘴!” 女侠冷冷一笑,道: “昨晚东门外施放烟火,你怎么躲在衙后厢屋里,三个人在商量些啥古景?嗯?” 粗壮的捕快猛吃一惊,立刻想起那檐下急速消失的人影,不由口吃的你……你……” 女侠缓缓走近几步,道: “烦请通报一声,民女黑牡丹求见,最好是快些。” 粗壮捕快似是快要虚脱一般,低声道: “姑娘,可否打个商量?” 女侠冷笑道: “同你打商量就能取下阎半仙的项上人头?” 听到阎半仙三字,竟使得那捕快退一步,女侠心想,万一阎半仙领着人马来攻打信阳州,只怕这些捕快全会弃械投降。 女侠黑牡丹突提高声音,道: “人都到了堂口,你还想要掩饰?” 她声音极高,早被堂上的知府大人听到: “外面什么人在喊叫?” 只见那粗壮捕快忙向女侠抱拳,道: “小人有眼无珠,昨晚就知有剑侠人物来到信阳州,想不到竟是姑娘,还望姑娘在大人面前替我等担待。”于是伸手礼让女侠三人跟他上堂,不料女侠回头对四个楞在堂口的捕快,道: “走哇!” 一众到了大堂之上,只见正面文案后面端坐着一位峨冠博带,神情风度,高亢不凡的中年官吏,在他的上面横挂着一块大匾额,书着“明镜高悬”四个金字。 女侠举目望向四周,也只有一个仆人模样的老者,站在那大人的一旁,这时府台大人右手持笔,双目炯炯的望着女侠等人,道: “你们这是……” 府台大人话未说,五个捕役全跪在地上哀哀上禀,道: “大人恕罪!属下等该死!” “唬”的一下子站直身子,府台大人大感意外,原以为捕快们带进女侠三人来,跪下的应该是女侠三人,不料一众捕快反倒下跪,两男一女却金刚怒目的站在堂下,不由沉声道: “这是怎一回事,快说!” 女侠黑牡丹先是款款施礼,缓步走前几步,道: “大人,民女黑牡丹,前日打从武胜关来到这信阳州,不料发现一桩连大人也想像不到的事……” 于是,女侠把所有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 堂上端坐的府台大人听罢一遍,只气的面色泛青,半晌说不出话来,喘了一阵大气,府台大人突然把惊堂木一拍,高声对地上跪的五个捕快喝道: “这位姑娘的话可是实情?” 五个人没有谁敢抬头,显然已是默认,府台大人连连戟指跪的五名捕快,痛心疾首的道: “食朝廷俸禄,却与盗匪勾结,论罪比盗匪还要重十分,按律全都当斩首。” 女侠这时才缓声对府台大人禀道: “如果民女猜的不错,你这信阳州衙门中所有的捕快怕全都拿了好处,岂能把所有衙门后役全问斩,民女觉得把罪魁祸首问罪也就行了。” 不料府台大人冷然道: “贪脏枉法之人本府绝不宽怠,就算信阳州短时间没有一个捕快,本府也顾不了那么许多,条条王法不可废,朝廷例律更不能不顾。” 女侠又道: “如果三班衙役全有份呢?” 知府大人毫不考虑的道: “谁拿脏银谁有罪。” 不料女侠突然高声道: “如果你把所有后役关起来问罪,桐柏山天竹林的阎半仙杀来呢?” 知府大人一怔,但立刻摇头道: “本府知寻阎半仙是个凶残的大盗,但他手下不过两百人,本府不信他敢拉着那几个人来攻打信阳州。” 女侠冷冷一笑,道: “两次捕杀,我三人已杀死盗贼三十人,阎半仙知与信阳州有关,岂肯轻易忍下这口气,必会千方百计的找来这信阳州,如果被他探知大人把捕快们全关起来,那可是大好机会,到了那时候,大人又该如何自处?” 知府大人稍一思忖,又道: “本府关了他们,自然要快马呈文省里,调派大兵前来,再说我这信阳州也有守备驻守,足可与阎半仙一拼。” 女侠摇头,道: “即算如此,丑事外扬,对大人名声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何不……” 知府大人忙道: “姑娘可有情理法兼顾的良策?” 女侠一笑,道: “有,如果没有,民女也不敢在大人面前饶舌多口了。” 知府大人轻点着头,道: “你说吧!” 女侠不亢不卑,踏前一步,缓声对知府大人道: “原本民女三人准备找上天竹林去捕杀阎半仙的,因为阎半仙是民女要追杀的仇人之一,即算信阳州府的捕快没有同阎半仙勾结,民女也要钻入山去的,如今既发现这桩丑事,不得不为一方善良而出面,再说大人是一个亲民好官,民女更不能不把此事揭露,以防有一天上峰知道,连大人也难脱干系。” 知府大人已是涔涔汗湿,女侠说的不差,这事如要上级侦知,不但官职不保,性命也怕完了。 女侠一顿,又道: “民女的意思,大人何不只办那罪魁,至于捕快一众,由民女协助他们,设法杀上天竹林去,给他们一个半功折罪的机会,这样一来,大人绥靖地方有功,也许还会被上级奖赏呢!” 这是跪在地上的五名捕快全都连连叩头,道: “我等愿意将功折罪,为地方除盗!” 知府大人一拍惊堂木,道: “你等职责原是要安定地方,保护乡里,可恨你等竟昧着良心与盗勾结,本要治你们大罪,如今就依这位姑娘的话,指望你等痛改前非,努力杀盗赎罪。” 一面命身旁仆人领女侠三人先至大堂后院客厢中歇息,准备晚饭时间商议破盗之计。 女侠三人才走入后面,早闻得大堂上摆鼓咚咚响,原来知府大人升堂问案了,当然是审问与阎半仙勾结的案子。 就在府衙后堂上,女侠得知主其官盗勾结的是府衙师爷金成山,而有此构想的却又是一个文案姓徐的,一应收支也全在徐文案手上,另外就是捕头申大宏,当堂三人被王大人收押在大牢里,就等女侠等破了贼巢,再行审理了。 当天晚上,知府王大人在后堂设下一桌酒席请女侠三人,席间王大人问女侠可有破贼良微! 女侠黑牡丹道: “依照眼前情势看,阎半仙的人已被我等杀了三十人,算是给他挫了不少锐气,民女在想,昨日阎半仙还不知道,他要到晚上才会得到消息,然后再派出人来那老虎口支援,阎半仙本人一定暂时不会走出天竹山,因为他的人必然分散几处,我们何不明日天一亮上路,再走一趟老虎口,大家仍然装做什么也不知道,等到情况明朗,局势有利,立刻给他们迎头痛击,再杀他们个片甲不留,然后再一鼓作气的杀上天竹林去。” 知府大人竖起大拇指道: “姑娘勇气可佳,智谋更是高人一等。” 女侠又道: “不知府衙中现有多少捕快?” 知府王大人道: “三十六名捕快,八名狱卒,下人六名。”他一顿之后又道:“这不要紧,本府可在城防守备那儿提调五十名兵丁支援。” 女侠一听大喜,道: “有此人数,阎半仙的死期已不远了呢!” 一旁的周通与牛大壮也大喜过望,道: “咱们明日就杀上天竹林去吧!” 女侠摇头,道: “不,攻上天竹林尚不到时候,咱们先同阎半仙打上几场消耗战,等到他发觉时候,管叫他那一百多人先死去一半。” 于是女侠向知府大人禀道: “统领一众捕快,可有武功高强的人吗?” 知府大人一叹,道: “捕头申大宏的本事不错,听说他在嵩山少林寺学过几年功夫,只可惜他品德不佳,竟然与师爷同流合污,我不得不把他收押在大牢了。” 女侠道: “用人之际,何不从权,只要他能知昨非而今是,勇敢同贼拚命,一样可以将功抵罪吧!” 知府大人点头道: “原本,本府以为贪财之人必是怕死之辈,既然姑娘这么说,且看他的表现如何了。”说罢早命人去至大牢,把正在困坐愁牢,悔不当初的捕头申大宏提到后堂来。 申大宏人长的相当雄壮威猛,铜铃眼,卧蚕眉,大鼻子头向上翘,却配了一个适中的厚嘴巴,翘着两嘴角,带动一脸络腮胡子,大踏声走到席前,噗通往地上一跪,道: “卑职知罪,大人若要杀我,申大宏不会有怨言。” 女侠示意周通,上前扶起申大宏,对知府大人道: “申捕头是一条汉子,杀之十分可惜!” 知府大人怒形于色的道: “如今姑娘三位准备剿灭阎半仙,希望你跟了去,奋勇杀贼,本府自会为你开脱大罪的!” 申大宏铜铃眼一闭,挤出两滴忏悔泪来,冲着女侠一抱拳,道: “大恩不言谢,姑娘要杀贼,申大宏愿为马前卒。” 女侠点头道: “你这就去选三十名捕快,全都装扮成旅客模样,外背包袱,内藏钢刀,仍然是两匹马在前,两骑在后殿,明日一早咱们一齐往老虎崖去!” 申大宏抱拳道: “好,申大宏这就去办,绝不会误事的。”说罢,对知府大人叩首,这才大踏走出后堂、这夜女侠三人就住在府衙后面的客厢里,对面,可不正是那晚上窥探厢屋。 茅店鸡声啼,客人忙披衣,小过女侠三人这晚是睡在信阳州的知府衙门后堂,那儿没有鸡声,只是当天刚冒出鱼肚白的时候,三人已被人呼叫醒来,女侠开门一看,不由一惊,原来竟是知府王大人亲自叫人呢! 女侠大为感动,当即连忙施礼问安,觉得这位王大人比之南阳府的那位大人,更见廉明可敬。 女侠三人随着王大人来到大堂前面,早见申捕头领着二十几个行旅在广场上候着呢,四匹快马已拴在拱门口的拴马桩上,光景是只等上路了。 女侠站在台阶上看过去,申捕头早走过来,先是对王大人施礼报告一切,这才笑对女侠道: “姑娘,咱们上路吧!” 女侠黑牡丹遂对申捕头道: “好吧!” 于是申大宏回头一摆手势,一行“商旅”走出知府衙门的那个大拱门,然后极快的向西门,朝着鸡公山而去,这时候各旅店住的客商,早得到店家警告,要在这信阳州多住上两天,只等通知路上平静,才能离开。 蜿蜒的山道延伸到高山的后面,初春的阳光洒下一片金阳,而使得荒山绝岭也开始有了绿意盎然,道旁点缀的几株老柳树,发出像米粒般大小的绿叶,而使得老柳树像披了一件绿纱,可爱极了。 申大宏骑马走在最前面,他没有回头,但他的嗓门可拉得高,说出的话没有一个听不到,他铿锵有力的道: “过去,咱们大伙像喝了迷魂汤,也似鬼迷了心窍,真要论规,讲王法,咱们没有一个能活得成,如今这位黑衣姑娘给咱们大伙制造这么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咱们可要知好歹,把白分得清,等一会儿若遇上那帮山寇,谁要是不豁上干,我申大宏第一个就饶不了。” 这帮捕快可全都在申大宏的吆喝中,一个个精神抖擞,走地有声,挂在臂弯里的包袱,连里面的钢刀全要弹蹦出来找人脑袋似的…… 又是一连三座山绕过去,离正午尚有一个多时辰呢,四面已是高山峭立,千仞绝壁间连个飞鸟也未曾看到,就在距离昨日打斗的地方尚有十数丈,当路上只见三个露臂大毛汉子,一付泰山石敢当般的站在路中间,三个人面无表情,唯一动作,是右手扛在肩上的砍刀,五个指头一搓一抓的把个刀芒闪出丝丝冷芒,看的人心头发毛,显然这就是阎半仙身边的三大杀手到了。 申大宏心里明白,今日这三大杀手一齐出现,阎半仙一定没有来,不过只这三大杀手,不知那个黑衣姑娘能不能对付得了,如果大伙在此扯破交情撕破脸,一场血腥搏斗就难免了。 这三个大杀手全都穿着豹皮坎肩,宽松的蓝长裤,裤腿塞在鹿皮快靴中,中间那个浓眉豹目大汉,呲牙裂嘴的晃荡着他那左耳上挂的一个闪闪发光的大铜环,冷冷的道: “来的可是申大宏吗?” 申大宏翻身下马,双手抱拳,道: “不错,这次申某亲自出马,为的就是彼此之间的误会,总得要查个水落石出。” 突见中间那大汉怒喝一声: “哦呸!查个鸟,这分明是你们在玩奸使坏,只把老子们驻守在这老虎口的三十个兄弟全送了终,到头来还要查他娘的石出与水落,老子问你,你申大宏查到了没有?查到以后又能叫我们死的人活过来吗?” 申大宏道: “事情已经发生,而且也非我们所为,双方为了利益,何不心平气和的来商量!” 大毛脸一抖,喝道: “死了这么多人还能心平气和,王八蛋你是把咱们当驴呀!”只见他左手高举,缓缓的从林后面,山崖边,刹时间转出一众强盗,一个个全是一般的青巾包头,双手握刀逼向申大宏一众,只听他甩动着大耳环又道: “打从今天起,以老子们的方式收取过路银子,姓申的,连你们也不例外,要命的就留下所有东西,光着屁股站一边。” 突听旁边一个大个子也厉叫道: “你们听到没有,敢情是真要等着挨刀哇!” 申大宏伸手一阻,忙问道: “申某要见你们阎大当家的!” 大个子肩上刀怒指申大宏喝道: “虽说爷们死了三十个兄弟,可是对我们当家的来说,还用不到惊动他的大驾,在这儿,就现在,我们三大金铡说了算数,姓申的你明白了吧!” 眼看着两边的强盗已半逼近,申大宏回头望却又不见女侠三人的影子,不由一狠心,大手一挥,兄弟们,大家今天豁上干了,记住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得赚。” 他这里话未完,一众旅客全丢下包袱抽出钢刀,那么有序的分成两批分迎上去,口中大叫,道: “杀!” 绝不是鸡飞狗跳,就在杀声震天中,荒林中的乌鸦满山乱叫着冲天而去,余下的就是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与狂吼刀骂不绝于耳…… 就听左耳挂着铜环的大汉破口骂道: “原来你们是用这种计谋杀死我们的人,今日可就饶不了你们,杀光你们这群王八蛋,正好同死去的兄弟偿命!”说着,只见他奋起双臂,高举砍刀,狂劈怒斩而直逼向卓立在路中的申大宏。 半空中一条黑影流星般的腾跃至申大宏的身侧,正是女侠黑牡丹,她的后面,紧紧的跟来了牛大壮与周通二人,刀举闪空,三个号称阎半仙三金刚的大个子全都一怔,女侠早对申大宏道: “帮着他们去杀,这三个留给我们。” 早听那大汉道: “娘的,光景还请了帮手,可惜是个黑不溜啷的大姑娘,不知能抗得了石爷几刀砍!” 女侠黑牡丹冷冷一笑,道: “看你三人那种凶残成性样子,大约给阎道士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了。” 姓石的大怒道: “阎道士也是你信口叫的!”“咻”的一声,高举的砍刀划出刃芒一道,尤似一道彩虹般斜劈向女侠左肩,黑牡丹上身微晃,右手长剑蓦地斜挑横拨中,一声清叱,斜刺里已自姓石的大汉身边闪过,只听“噌”的一声响,姓石的那条宽皮带已被劈断,紧接着“哗啦啦”一阵脆响,从姓石的腰里跌出十几锭银子,两把匕首也掉落地上,姓石的暴弹后跃,一手抚摸腰部,咬牙骂道: “他奶奶的,原来还是个小辣椒!” 女侠心里明白,如果不是这条宽牛皮带,这姓石的已躺下了,饶是如此,姓石的肚皮已伤,因为鲜血就在他的手指间往外流呢,她不等姓石的喘息,突然挽起一溜剑花朵朵,旋身拧腰直欺而上! 姓石的一招失利,又见女侠挥剑而来,不由怒目咬牙,抡刀而上,刀声“波波”中女侠突然上跃两丈,直向姓石的身后跃去。 每次她都是觑准对方刀走中途的时候腾身上跃,而每一次她都能在这一招“苍龙摆尾”中,无往而不胜的杀死对方,这次似也不例外,因为她在尚未双脚落地的瞬间,姓石的上身左倾疾闪中,他那粗壮的肩头连着脖根,像突然冒出的血泉一般鲜血“丝丝”往外喷洒,姓石的没有倒下去,便却把左掌狠狠的紧抓伤处,似要把喷洒的鲜血阻住…… 也就在他口中“咯咯”连声中,女侠已落实地,她并未转动身子,而长剑却疾如闪电一般自她的右肋倒捅向后,只听一声凄厉的“哦……”女侠的长剑已送入姓石的肚子里,就见姓石的一个大转身,双目凸出,鼻子全是鲜血外流,犹似死不瞑目的样子,相当不相信也不甘心的倒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 女侠侧面望去,见周通一臂淌血,哨棒已折为两段,但他仍双手握紧一截断棒拚斗,对方的大砍刀又见风雷般的劈来。 女侠不及细看,平飞而上,口中叫道: “快帮牛兄弟,这里由我来!” 早听挥刀大汉高声狂叫道: “纳命来……”他边叫着,砍刀波光似涛般的涌向倏然疾扑而来的女侠,忿怒的样子就像要撕吃黑牡丹一般。 女侠剑随身转,晃动如天外流星,一股强大的刃风,就在她的左身斜落,看上去那是相当冒险的一招“斧底游魂”,然而女侠黑牡丹运用之妙,可以说恰到好处,因为当大汉的砍刀劈空,而又尚未施刀回斩的时候,女侠那身前的长剑突然幻影成层的出现在大汉的眼底下,其疾真是无与伦比! 大汉的砍刀收回一半,他已面孔扭曲得全变了形,因为他已无法张臂,更无法伸腿,就在他一窒之间倒下去的时候,摔在地上的上身已与肚脐以下分了家! 也就在这时候,只听打雷似的一声大叫: “噢……” 女侠回来看,只见牛大壮与周通二人满面是血,再看另一大汉,已是脑浆崩流的死在地上,原来周通觑个空,一棒正砸在那人的头顶。 杀死阎半仙手下三个大将,三人两边看,早见一众捕快与几十个强盗杀的难解难分,荒林边与山崖下,地上哼咳躺了近二十人。 女侠黑牡丹清叱一声,腾身上翻,挥剑杀入人群中,所到之处,无不血肉横飞如五彩鲜花,牛大壮与周通二人也不顾身上伤势,周通抛弃断棒,就地拾起一把砍刀竖砍横劈,二人勇不可当。 这时浴血奋战的申大宏,见女侠三人收拾了阎半仙的三金刚,精神大振,边杀着遂高声叫道: “兄弟们,施把劲杀呀,强盗的三个头目全死了,这可是立功的大好机会,一个也别放他们逃去哇!” 申大宏的声音高吭,在场诸人全听得清楚,于是立刻就有人响应着大叫: “杀!” 这时女侠展开身形,使开“天罡八剑”恰似幽灵,又如穿花蝴蝶般,忽而腾跃,忽而暴闪,所到之处立刻撩起凄厉的惨叫声,不旋踵间,已被她搏杀十多个强盗。 这时细看打斗中人,已是捕快多于强盗,眼看着尚余不到十个了,突然其中一个强盗,抛刀在地,狂哭喊叫着往荒林中冲去…… 于是正在拚斗的强盗见大势不妙也打横冲入荒林,消失在丈深的草丛中。 这时申大宏正要命人追进林中呢,却被女侠叫住。 女侠抹去剑上血迹,环视四周一下,约略的知道三十个捕快伤了一半,当即对捕头申大宏道: “快把受伤的包扎起来,就近砍些树枝作成担架,大家轮流把伤者抬回府衙,如有死的,就用马拖回去,我三人先行返回信阳州府衙,咱们晚上再商议破贼巢之事。 捕头见女侠武功高强,不是普通一般人,自己虽是少林俗家弟子,当然知道女侠已是剑侠之流人物,当下连声应是,表情十分恭敬。 望着女侠三人走去的背影,不少捕快惊叹不止的道: “这个黑衣女子真厉害!” 捕头申大宏道: “有此女子助阵,何愁阎半仙凶残。” 就在女侠三人走入信阳州的府衙不久,申大宏也率领着一众捕快走入西关,这一次他们可真够惨的,三十个人原本活蹦乱跳,生气勃勃的人,有一半全走了样,还有四个死的被捆在马背上,一路上哼咳有致,但却并不垂头丧气,因为他们这次真正为地方拼出老命,流了鲜血,心理上已觉出什么叫伟大,何事才能被称做英雄,而他们现在走在信阳州的街道上,正是这种感受,虽然一路上不少人围着他们且又议论纷纷,但他们每个人的脸上所表现的,却是俯仰无愧与勇士不忘朝其元和精神! 就在这天晚上,知府王大人亲自走至众捕快住处大加慰问,且声言不再追究以往过失,这时连受伤的捕快也雀跃不已。 信阳州府衙的大堂后面,知府王大人设下一桌极丰盛筵席款待女侠三人,席间并请来守备童立作陪,捕头申大宏与周通牛大壮的伤势只是皮肉,只稍加敷药包扎就没事,这时连捕头申大宏也召来作陪。 席间,申大宏把女侠黑牡丹赞扬备至,佩服得五体投地,守备当即答应明日一早调动一百人马,随同捕快,大家跟着女侠等杀进桐柏山区的天竹林去,一定要把那杀人魔阎半仙消灭。 知府王大人在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满面含笑的问女侠黑牡丹,道: “姑娘一身绝学,用之于除暴安良,侠义之风,令人可敬,曾听姑娘说,即使官家不派人剿灭阎半仙,姑娘也会深入险地去诛那恶徒,但不知那阎半仙与姑娘可有什么深仇大恨?” 女侠见问,明亮的双眸突的一暗,举筷中途,不知如何收回,就在一窒之间,黑牡丹咬牙道: “大人可知那阎半仙的出身吗?” 知府王大人道: “似曾听说他当过流寇。” 女侠道: “不错,当年闯贼李自成的手下有四大悍将,八大杀手,这阎半仙原本是武当一个道士,但因他凶残阴险,被武当掌门逐出门墙,一气之下投身为流寇,成了闯贼的八大杀手之一,他因痛恨武当,所以最恨有人称他为阎道士。”女侠缓缓的又道:“清兵入关,闯贼原本有能力一拼,只怪他用人只看凶残与武功,而不注重品德,他的八个杀手一夜之间逃的无影无踪,而使得闯贼才一败涂地,而这八个凶残的杀手却在洛阳附近杀了我全家……唉!”女侠长叹一声,不再说下去,知府王大人自也不好再问。 而女侠心中隐藏的,却是另一段离奇伤感的事情,她怎能在此叙说出来?她的目的是追杀八大盗,而她的真正身世,却无法再说了,因为如今改朝换代,许多事情,师父特别交待,要三缄其口呢! 也不知是谁传的消息,捕快同老虎口阎半仙那帮强盗拚命的事,已传遍了全信阳州,连知府衙门住着一位会飞的黑衣女剑侠也全知道了…… 就在第二天一大早,东边天还不知道是不是在冒白呢,捕头申大宏已集合了二十名捕快,那已经是信阳州知府衙门所有可以上阵的人了。 这时信阳州的守备也全身披挂,倒提一根丈八长矛,骑马来到府衙前,守备童立的后面,一百名紧衣短扎兵丁,一半背刀,一半扛着长枪,枪头上的红缨鲜红似血,每个人全都是芒鞋带上扎布条,那是爬山穿的芒鞋。 终于一众人出发了,只是也不知谁起的头,这些整队出城的捕快与兵丁们才走到东关大街上,突然间两边店铺挂起串串鞭炮,一时间信阳州的大街上鞭炮声响澈云霄,比之过年还热闹,更比二月二那晚的烟火还要感动,人们这种自动的欢送壮土赴杀场,早使得一众捕快与兵丁们,一个个热血沸腾,岂只是要奋不顾身的杀贼,简直就是视死如归。 鞭炮声扬起满天烟硝薄云,直到一众人等走出城外三里,尚且隐隐听到鞭炮声。 女侠黑牡丹与周通牛大壮三人,并未跟在捕快中间,他三人却赶了两辆大逢车,出西门往武胜关那面驶去,女侠坐在蓬车里,周通与牛大壮就坐在车前面,三人未引起人们的注意,直到大车追过一众捕快,那两个是桐柏山区的人,经过他二人的细说,女侠才把桐柏山里面的情形,知道个大概。 于是,就在距离老虎口尚有七八里的时候,女侠三人把篷车交给捕头申大宏,三个人立刻抄斜路往桐柏山区走去,望过去,层峦叠嶂,危崖千仞,所谓山径,也是乱石与荒草杂林中被人踩出的小径。 三个人走了十多里路,女侠这才知道,所谓走三川,过五水,还要登望月峰,全都是山中羊肠小道,有些地方甚至连骑马也不容易。 这时女侠三人越过一处山腰往下面望去,只见面前有三里那么宽的一道大川,三条溪在平川上流过,斗大的鹅卵形石头,中间有一条小道,所幸溪水不深,衔接小道的岸边到溪对岸,有大的踩脚石可供过去。 三人走过这第一道大川,四周望去,真是渺无人烟,连一个行路人也看不到。 又翻过三道高山,面前又是一条大川,只是这条大川只有一条河,河面很宽,河水也深,有一条小渡船正在岸边泊着,女侠三人不由一怔! 这时船上正有一个头带宽边草帽,手臂上挂着旱烟袋的中年汉子,蹲在船头上,远望三人走来,早笑着问道: “三位这是要往哪儿去呀!”边说着,他人已把旱烟袋掖在腰里,走到竹篙前等三人上船呢! 女侠低声对牛大壮与周通二人道: “小心这人船上弄鬼!” 牛大壮冷笑,道: “我不信他敢在鲁班门前耍大斧,关二爷面前舞大刀。” 牛大壮说的不错,如果这个船家敢在河上动歪脑筋,只牛大壮一人就叫他吃不了兜着走,这时那船家边撑船边道: “三位可是到天竹林去的?” 女侠道: “你可是天竹林那面派来的?” 那中年汉子道: “不,我不是那面的人,不过认真的说我也算是半个那面的人了。” 周通一听,冷哼一声,道: “什么叫半个人呀!” 船家道: “在这条石湾河上,我们常家是世代在这儿撑船过日子,自从来了阎大王,附近已没有人烟,我同我娘商量,准备往信阳州去呢,不料阎大王却派人把我们留下,大家言明,我常老大只替他们撑船,他们按月给我些银子,荒年乱世,有得糊口的,我母子也就不多计较了。” 女侠一听,忙问道: “从这里到老虎口,可必须过此河了?” 船老大道: “必经之地,不过这两天可能老虎口那面有事情,连阎大王手下的三个大头目也赶去,到现在还未回来呢!” 女侠一听,不觉惑疑的道: “昨晚没人过河吗?” 她话声未完,早听得河岸边有人高声呼叫道: “老常,老常,把船快撑过来呀!” 女侠三人回头看,只见来路上河岸边,正有七八个强盗狂呼呢! 女侠看的清楚,不由嘴角一扁,笑道: “老常,老常的叫你,可知他们同你一定很熟了!” 船老大一笑,道: “他们就是昨日一大早赶往老虎口的,是三位大头目的手下。” 女侠道: “那就把船拢回头,把他们一接上渡船来。” 于是,渡船又回头撑来,女侠三人蹲坐在船中,直到渡船离岸二丈远的时候,女侠这才一笑而起…… “是你?” “我的妈呀!” 七八个强盗回头就逃,然而空中的黑影更快,早把几个人的去路拦住,光景就只有等着拚命了。 武侠屋扫瞄 ycalex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十五章 歼剿阎半仙 女侠黑牡丹不等八个强盗逃走,纵身横剑拦住去路,众强盗见无路可逃,发一声喊举刀向女侠冲去,其中一人破口骂道: “老子们同你拼了。” 女侠一声冷叱,就见剑烁飞舞,霍霍冷焰激荡,迎面两盗不及劈出砍刀已被女侠挥去首级。 牛大壮与周通二人也由后而兜住撕杀,转眼之间,八个昨夜在林中躲了一夜的强盗,全被杀死在河岸边。 这时姓常的船家惊呆在船头上哆嗦…… 女侠一打手势,三人立刻又回到船上,只听姓常的船家抖颤着声音,道: “你们三位杀了阎半仙的人,这个祸可闯大了呢!” 女侠走至船老大面前道: “你说有个老娘要奉养,可知一定住在这附近。” 姓常的一怔,道: “你问这个干啥?” 只见女侠内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道: “我们今日要雇你这船用,这五两银子你拿着,只等天晚你再来。” 姓常的船老大苦笑道: “你没有弄错吧,石湾河上河水急,下面有个漩涡潭,不是撑船老手,怎可轻易撑篙!” 牛大壮早笑道: “若论撑船,我牛大壮可不比你差,不信试试看。” 牛大壮接过竹篙,往河岸一顶,那渡船箭一般的离了岸,可真够轻松的,牛大壮只挺胸顶篙从船头顶到船尾,只走了六七趟,船已稳稳的靠在对岸边,光景比姓常的还要高明。 这也就叫“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姓常的船老大早走近牛大壮,边拍着牛大壮的粗臂,笑道: “弄来弄去,咱们原是同行啊,有你兄弟在,我放心把我这吃饭玩竟儿交给你了。”姓常的这才接过女侠的银子,边笑对三人,道:“每个月阎大王那面也只给我二两银子,算是我娘俩人够啃窝窝头的,如今你们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我常老大发财了。”说罢哈哈大笑下船而去…… 女侠黑牡丹对牛大壮道: “想不到桐柏山区里还能这么一条,如果阎半仙今日来此,管教他来得去不得!”于是她把自己的计划详细的告诉牛大壮与周通二人以后,这才对牛大壮又道:“先把周仁兄送过去,我在山上高处守着。” 就在女侠一人跳上河岸往山岭上走去的时候,牛大壮又把周通送过河对岸,牛大壮却把空船停在河中央,一根竹篙把船定在河面上,一个人仰面躺在船板上,承受着春阳的暖意,光景是在享受呢! 不过半个时辰光景,周通又自岸上叫起来,于是牛大壮立刻又把渡船撑去,很快的送周通到了河对岸,牛大壮早指着一处山头,道: “周兄,你看到没有,女侠就在那个山头,你只管去吧,我就在河面上候着。” 于是流船又在河中间停下来,而周通也匆匆的登上那座山道必经的山顶上。 那顶可真是个极佳的了望地方,往石湾河那面望去,一目了然反方向望,蜿蜒的山道绵延上远处的半山腰脊,如果从那里有人走来,这座山头上的人就会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说上天竹林必须经三川过五水登上望水峰,那么如今女侠已经过两川过两水,算算路程,也有快一半了,阎半仙再等他的三员悍将回报而没有消息的时候,不知他还有不能存得住气,放得下心。 这时候女侠已拟定了两个作战方案,其人,为阎半仙派出人来支援他那已经死去的三个悍将,他本人仍在天竹林不出山,那么牛大壮就把这些人送过对岸,就让埋伏在对岸山后面的申大宏与童立,把这些人“吃掉”,因为捕快加上兵丁,有一百二十人。 另一个计划是阎半仙本人也来了,那么牛大壮把阎半仙的人尽量送过河,只是当阎半仙登上渡船的时候,就把他送到下游的漩涡潭,女侠与周通必会在那儿守着,真要是这样,阎半仙再有本事,只牛大壮一人就叫他够受的。 在距离山头一根扁担那么长的斜阳,照得石湾河上金星闪闪不断的时候,山的另一边看上去如飞行蜈蚣一般弯弯曲曲的跑过来三十多个人来,光景是在急行军呢! 一行人来的且近,女侠与周通向下俯视细看,来的人中没有阎半仙,女侠似是有些失望,轻叹一口气又坐了下来,她连再多看一眼也没有。 周通知道女侠心意,不由笑道: “女侠何必为此多虑,须知这正是我们当初算计,你不是说要打什么消耗战吗?只要这批人再被歼灭,阎半仙的手下已损失一半了。” 女侠点头道: “我知道,不过阎半仙多活一天,我心里就像结了个化不开的疙瘩。” 可真够快的,二人这还在闲话呢,一行三十几个强盗早绕过这座山往石湾河岸跑去,隐隐的听到有人喝叫道: “老常,快把船靠过来;” 牛大壮正在船上歇着呢,一听叫声,却仰起粗脖子,反而反方向狂叫道: “来了!马上来了!”声音之高,吼叫之大,就算是三里外也会有人听得到。 船急速的撑到岸边来,三十几个强盗不能一次过,那得分成两批,只见一个好似头目的毛面壮汉,右手倒拎着砍刀站到牛大壮身前,冷冷的问道: “你是谁,大个子。” 牛大壮咧嘴一笑,道: “我是大舅的外甥嘛!” 毛面壮汉一怔,沉声骂道: “娘的,你这是十成十的大实话嘛,那我再问你,谁又是你大舅啊!” 牛大壮已拔出船孔竹篙,顶着河岸,渡船已向河心撑去,牛大壮边笑道: “你们叫的老常,他就是我大舅,我外婆生病要人侍候,所以就把我找来帮他几天忙。” 毛脸大汉道: “你会撑船?” 牛大壮“噗哧”一笑,道: “从小我就在河面上混,撑船有什么难的。” 坐在船上的强盗,见牛大壮把船撑的有板有眼,不由夸道: “娘的,比老常撑的还稳当快捷呢!” 牛大壮心想,要不是把你们这群王八蛋送往陷坑里,老子这就弄翻船。 一连两次撑渡,三十几个强盗全登上对岸,没有一个人说声“谢”的,甚至还有几个直朝牛大壮翻白眼! 一行强盗上了山坡,牛大壮却有意无意的高声又叫道: “我回去了,你们可要好走哇!” 牛大壮又把渡船撑到了河小心,他双手往腋下一塞,目不转睛的望着山上,看着一行人消失在山的另一边,这才满面含笑的坐在船板上…… 也就在他从怀里摸出一块酱牛肉撕着吃的时候,突然间山的另一面喊杀之声大震,空谷回荡中,喝骂与厉的鲁叫声不绝于耳…… 突然间,三个强盗从半山脊那面往河边路下来,连跑连叫,道: “快把船撑过来呀!” 牛大壮看得真切,不由得笑了,因为在这三人后面,六七个兵丁,正手持刀与矛,拚命的追过来…… 于是,牛大壮把渡船缓缓的往岸边撑,那种慢劲,只把岸上三个强盗气的破口大骂,而牛大壮只是把渡船尽在离岸三五丈地方撑上撑下不靠边。 这时后面追兵就要追上了,只听一个强盗狂叫道: “王八蛋,你是怎么搞的!” 牛大壮篙忽左忽右的道: “三位何不伸头仔细看看水底下,好几个淹死鬼在等着替身呢?” 不旋踵间,后面的兵丁已追杀过来,三个强盗有两个举刀迎战,只有一个纵身跃入水中,也不管河水冰凉,光景是先逃命要紧! 然而他却再也想不到,正当人快到渡船边的时候,头才刚刚抬起来,面前黑影透着亮亮的寒芒,那么无情的向他的头上戳去,牛大壮在船上骂一句: “去你娘的!”竹篙头上套的钢尖,有一半捅在那强盗的脑袋里,鲜艳的血,随着呜咽的石湾河水,往下游漂去,连带着一具尸体也随波逐流…… 只听其中一人对牛大壮道: “刚才你那一声喊,真像在打雷,哈……” 牛大壮笑道: “那边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兵丁道: “听听这么静,大概全解决了吧!” 另一人也高兴的道: “四个人杀一个,这叫做卵上捉蚤,往鸟上逃!”这可是信阳州标准土话,几个人一听全笑了。 就在这时候,一众兵丁与捕快,全都来到岸边,牛大壮急忙把一百多人全都撑过对岸,见其中有几个伤的,牛大壮忙问道: “受伤的何不回篷车去歇着!” 捕头申大宏早笑道: “这就要去捣贼巢呢,就算受点伤,他们也不愿落人后,牛大壮你想想,这种机会可不多见呢!” 天已近黄昏了,远处山坳里只见一人快步走来,可不正是船老大,他一到船边,指着正在往女侠站的山上行去一众,问道: “那不是官兵吗?他们总算来了。” 牛大壮跳上岸,笑道: “如果没事,早些回家歇着去。”说罢,早大踏步的朝着女侠那儿追去。 就在一处山道旁,好大一片老松林,女侠早迎在那儿,捕头申大宏与守备童立二人全弃马步行,这时见了女侠,守备童立道: “可惜没捉到阎半仙,看来天竹林那儿咱们非去不可了。” 申大宏也道: “我申大宏办过许多大案,从来就没见过我那帮手下如此勇敢拚命的,刚才一战,大伙直叫不过瘾呢!” 这时女侠建议官兵与捕快们尽量啃吃干粮,好生睡上一觉,准备三更天摸上天竹林去大战一场呢! 于是就在这荒凉的松林中,早已各自怀中取出准备的干粮,且又各自找地方歇下来。 捕头申大宏与守备童立与女侠黑牡丹三人又商量了一阵,另定下次作战计划,总得要把阎半仙捉住甚或搏杀,这一方才能太平。 女侠拟订的拂晓攻击,连守备大人都沉着十分佩服,那不只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而且是阎半仙再也想不到的绝妙招式。 就在三更刚到的时候,山林中灰濛濛一片,女侠已与周通牛大壮三人,领着捕头申大宏与二十名捕快上路了,其中有几个捕快是桐柏山区里长大的,他们对于天竹林那面的地势相当清楚,这时正在前面领路走,翻山越岭,不久又来到一处大河川,早见前面有一插天高峰,只听一个带路捕快指着高峰,道: “绕过这座高峰就可以看见天竹林了,那儿的竹子全都比碗口粗,不少人伐了去做竹排呢!”所谓竹排,也就是活动在江面上的竹筏子。 这时女侠忙道: “咱们何时转道抄天竹林的后面去!” 只听一个捕快道: “这就往大川上方去,大约五六里处,有一个山口,从那儿进山,翻过两个山头,就是天竹另一面,只是咱们要想由那儿下去,可得费一番功夫,因为那地方是个山崖子,向下看一片竹海,少说也有十几丈深呢!” 女侠心想,只要抄阎半仙的后门,就不怕阎半仙逃走,到时候就算自己一人下去,也要把阎半仙收拾掉。 这是一段十分难行的小山道,即算是白天也不易走,如今二十四人走在这荒山道上,不时的发现狼叫豹吼,只是他们人多,每人手中更握着明晃晃的钢刀,就算有狼或豹,一时也不敢向众人接近。 已是五更天了,山路有了微明,山不知是哪儿飞出来的一大群乌鸦,“呱呱”叫着飞向山谷另一方,消失在群峦绝壑中。 女侠黑牡丹极目望去,那座望月峰已在她的左前方,原来竟是绕着这座峰兜了半个大圈子。 早见前面的捕快指着远处一片黑呼呼的竹林,道: “你们看,那儿就是天竹林。” 女侠几人望去,只见是三面环山,一面向阳,地方平坦山沟齐整,一泓溪流,潺潺自高处喷下,而使得竹林中现出一个水潭来,再细看周围,当真是山川秀丽,风景绝佳,晨光熹微中,更见春山如笑,美丽极了,怪不得有人传说这儿是菩萨坐惮圣地呢,可惜如今窝藏着一群杀人越货的强盗。 天色渐渐的亮了,天竹林中袅袅炊烟上升起来,大概是要造饭吧,女侠一众隐藏在天竹林的后面悬崖上,正在焦急的望向远处,因为远处的守备童大人,应该这时候领着他的一百人马攻到天竹林正面的谷口了吧! 突然间,不知什么地方,一阵牛角号声响澈云端,女侠等人还以为是要强盗们吃早饭的号音呢,不料早见竹林中五排茅草屋中,像蚂蚁似的冲出一群人来,一个个手上扛着砍刀,直向谷口跑去,隐隐看到似是阎半仙也在中间,因为他的那身道装还穿在身上,背上背着宝剑,手上还提了一把,被一众近百人簇拥着。 女侠一打手势,二十四个人全各自设法顺着附在岩石上的山藤往下滑,那种奋不顾身的样子,令人感动不已,如果真是文官不要银,武将不怕死,那么眼前的众捕快就当之无隗,那么天下何来盗贼! 女侠一众到得谷底,立刻往竹林中冲去,只见面前有小小院落,建得十分精巧,除了一条两边种着花草的宽路外,四下里全是巨竹,山风吹来,竹叶哗哗响不停,这时女侠当先到了茅屋后窗,向里面望去,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屋子里有一张圆桌,桌边正坐了五个少妇,一个个面露焦急的望向外面,其中一人还不耐烦的道: “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这时候来这天竹林送死!” 女侠一听,这几个女子一定是阎半仙的粉头,立刻一挥手,对申大宏示意。 申大宏轻点着头,立即高声叫道: “信阳州府衙来拿人了,屋里人还不快出来受缚。” 就在茅屋里一阵大乱时候,女侠早对申大宏道: “这里似已无人,只此几个女子,交由你处理,马上放火烧了盗窝,我去前面接应守备童大人了。” 女侠黑牡丹忙同牛大壮与周通三人直奔向天竹林的谷口而去,他们三人才走出一半,天竹林中已是火光冲天,劈啪之声尤似鞭炮连天,端的是惊心动魄! 原来阎半仙在这桐柏山开山立寨尚不及一年,但他却把桐柏山支分为三个地区,一边是南阳府方面,路程较远,只派三五十人驻守在龙马沟,另一起四十人扼住通往襄樊的山道,从武胜关到信阳州的这条路距离总寨天竹林最近,只有一天路程,初时还需要五六十人出动,但与信阳州府衙定下坐地分脏之后,老虎口那边的人马被他抽回一大半,因为每日只要坐等收银子就成了。 想不到女侠黑牡丹到来,先收拾八个强盗,阎半仙尚以为事情不大,这才二次派出,不料又没有消息,他才知道事情出了毛病,立刻把贴身三个悍将调派往老虎口,且又急急把另外两路驻守他处人全调回来,准备等三个悍将回来后,商议如何报覆信阳州姓申的不守盟约呢,昨日二更最后一批龙马沟的人才赶回天竹林,不意天才亮女侠等已杀来天竹林。 这时阎半仙领着近百强盗直往谷口冲杀过去,他才一马当先走至一半,迎面只见一个军官,手端丈八长矛,领着一众官兵杀来,官兵们口中狂叫道: “不要放走强盗!杀!” “杀!”声震山谷而激荡回响不绝于耳…… 也就在这时候,强盗中早有人叫道: “不好了,山寨被烧起来了!” 阎半仙右手握剑回头看,不由也暗暗心惊,不知敌人是怎么摸进天竹林的。 这时守备童立见迎面走来一个道装打捞,鹰钩鼻子大嘴巴,山羊胡子青面皮,一双豹目森森逼人,间顶上道髻净光发亮,猜着八成就是阎半仙来了,听人说阎半仙凶残成性而武功高强,今日倒要见识见识! 心念间,守备童立一挺长矛,口中喝道: “大胆强徒,官兵到来还不缚手就擒,弃械投降!” 不料阎半仙见自己的山寨被烧,又不见石老大他们回来,不由恶向胆边生,咬牙格格响的骂道: “娘的,小小一撮人马,岂能放在阎某人的眼里,今日管叫你们来得去不得!”就在话声中,阎半仙长剑一挥,高声道: “杀!”杀字出口,他的身子陡然腾空上跃,顺手长剑疾若江河下泻般一束锋芒直向童立挥去,半空中就听“呛呛呛”一连三响,童立但觉头顶一凉,忙着打横急闪如电,这才刚刚躲闪过穿腹一剑左,再看自己长矛,矛尖已被劈去一截,心中不由骇然! 阎半仙一声冷哼,就在他即将二次腾身的时候,随手一挥,在他附近一名兵丁竟被斩为两截,他连多看一眼也没有,逼视着童立挥剑而上,童立见阎半仙当真是杀人不眨眼,不由大怒,手中长矛一紧,迎着阎半仙疾刺而去,却不料他根本视若无睹,也不知俘是如何闪避,童立的长矛竟然距离阎半仙左颊不到半尺地方刺过,于是就在阎半仙一声厉笑中,左手已拔出背上宝剑,两把宝剑劈右刺,上下夹攻,尽在童立四周盘旋飞舞,剑光霍霍中,童立猴叫连连,冷焰激荡下,空气中已有血腥可闻…… 阎半仙双剑罩住童立,只把个信阳守备大人童立杀得就地乱滚,一支长矛尽在阎半仙的刃芒中遮拦阻挡,拚力招架,然而又何止是招架乏力,简直就是公鸡啄小鸡,只有尖叫的份! 也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突见一团黑影自天外飞来,似苍龙出云一般,挟着万钧之势,一招之间,接下阎半仙双剑。 阎半仙看看就要得手,不料突见一女子挥剑杀来,而且一剑就接下自己双剑,不由也是一怔,暴退五尺,豹目直视来的女子,阴阴的点点头,道: “正主儿终于还是出现了,阎大爷在想,信阳州的几块废料,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我的人,放上这桐柏山区,阎大爷看不出有谁能对付得了我手下的三虎将。”说着,他长剑一指又骂道:“婊子养的,你是哪里冒出来的?” 来人正是女侠黑牡丹,从老远,她就发觉守备童立已处于危机中,眼看着就要被阎半仙一剑劈死,这才急急招呼周通与牛大壮,赶快协助官兵杀贼,自己已腾身连翻空心筋斗,挥剑阻住阎半仙的攻势! 童立见来了女侠,满身剑伤,征衣破碎,虽然面颊上也中一剑,但都未中要害,只是拚斗用力过度,如今有些虚脱的坐在地上,一时间还站不起来呢! 这时就听女侠黑牡丹道: “该死的阎道士,你还有脸问姑娘是谁?” 阎半仙突现怒容,旋即沉声道: “阎大爷从川陕杀到直鲁豫,杀人无算,你一个女子,也敢在阎大爷面前口没遮拦,老子问你,你是哪个婊子窝里冒出来的女侠,竟跑到这桐柏山来造你阎大爷的反!” 女侠黑牡丹一声冷哼,道: “阎道士,你真要想知道我是谁,何不去问赵长腿,阴阳麻面王干,再不然去问曹大胡子或宫雄丁天佑他们!” 阎半仙一听,不由吃一惊,立刻暴退一丈,厉声道: “你怎么认识这些人?就阎大爷所知,这些人有一半已经死了……” 女侠不等阎半仙说完,一阵冷笑,道: “岂止是已经死去,他们全在阴司地狱,丰都城中等你阎道士去一同过堂呢!” 阎半仙更惊,声音已带微颤的道: “你究竟是谁?” 女侠一领长剑,喝道: “等你在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我会叫你知道本姑娘是谁!”就在她的喝声中,身形贴地平射,长剑举点向阎半仙的胸腹,蓝汪汪的光华,在晨阳的照射下发出刺目霞光。 阎半仙听说死了当年几个老伙伴,虽说后来不和而拆伙,但当年流窜时候那种轰轰烈烈的日子里,八个人等于穿一条裤子,如今骤听死去过半,心中又悲又气,见女侠平飞而来,心中大怒,旋身侧翻,双剑交错,一阻一攻,撩起两束寒光,迳绕向女侠当头! 平推的剑身狂旋如电,女侠的身形却倏然辙地螺旋三匝,长剑突然变刺为斩,“咻”的一声反削过去! 阎半仙双剑既未阻住女侠的剑,右手攻出的一剑也劈空,女侠的剑却那么巧妙的自他双剑中间穿来,迫得他急忙暴退不迭! 也只是一退之间,阎半仙已厉吼一声,青面皮上有些扭曲,半尺长的胡子抖动,双手宝剑交替的挽起数朵剑花,悍不畏死的直欺而上,方圆丈内,尽是剑风“咻咻”,剑气激荡,而使得一地山草披靡,沙石飞扬! 女侠断叱一声,突然腾身而起,半空中“天罡八剑”的那招神龙摆尾,又见出现,只听“当”的一声,紧接着一溜火花中挟杂着数点鲜血…… 就在双方各自翻山三丈,猛旋身中,女侠黑牡丹一脸寒霜直视着手抚肩头满面惊悸的阎半仙,对于自己左臂的剑伤,她连看也不看一眼。 只听阎半仙尖厉的叫道: “臭婊子,你竟敢放你阎大爷身上的血,今日不把你碎尸捣烂,阎牛仙的名号就倒着写!” 女侠黑牡丹冷然一哂,道: “阎道士,你可要小心你那颗脑袋哟!”又是一声断叱,女侠挥剑飞掠而上,天空中有如漫空乌云压盖,就在这乌云中,剑芒如灿烂夺目的闪亮星光般,片片的、也是点点的,从上面洒下来,这正是“天罡八剑”中的第三招“行云流水”,但见突现的星芒中,直穿向阎半仙的八朵剑花之中,引起一阵极为清脆的金铁交鸣…… 急骤的响声一过,突见女侠自空中直扑倒在地面上,看上去似是一个精疲力尽的人倒下一般,只是她挥动的剑芒见疾速无匹,威力绝伦! 阎半仙戳力挥剑,双剑有如劈在含有强烈磁铁的刀阵中,有着拖泥带水的感觉,就在他刚刚躲过女侠那招“行云流水”时候,不料女侠向不使用的第四招“苍龙投海”,紧紧的一招八式,席卷而来! 阎半仙见女侠杀法厉害忙着双脚交替抽躲,口中“猴”叫连连,也就在一阵退避中,阎半仙双剑连挥不绝,但却似是显得只差那么半寸距离。 突然间,女侠黑牡丹一个冲天式,人自阎半仙双剑中间一飞而起,倏然腾飞中,就听阎半仙凄厉一声惨叫…… 女侠黑牡丹人在空中连翻三个空心筋斗,她人在地上卓然站定,稍稍调整呼吸,这才缓缓旋过身来,不由大吃一惊,因为她那一招“重施故技”的“苍龙摆尾”,狠狠的招呼在阎半仙的身上,太快了,她未看清被她劈杀的部位,但从阎半仙的惨叫声中,可知阎半仙伤的不轻,她正准备回过身来,慢慢的收拾阎半仙呢,但除了地上一只握剑的手以外,哪还有阎半仙的影子,极目望去,附近林中不见动静,再向守备童立望去,只见早已昏死过去,而周围仍在拚杀呢! 女侠用剑挑起阎半仙的断手,发觉是阎半仙的右手,不由冷冷笑道: “早晚姑娘会找到你这恶魔的!? 于是,从竹林那边,捕快们在申大宏的带领下,全都挥刀扑杀过来…… 一面,申大宏高声叫道: “信阳州府衙来拿人了,不能放走一人!” 女侠见逃走了阎半仙,一咬牙也杀过去,牛大壮与周通边杀边叫道: “大伙使把劲圈起来杀,阎半仙已重伤逃走了!” 众强盗听说阎半仙已伤重逃去,再见竹舍被烧,一时间斗志全消,余下的四十几个,立刻发一声喊,全都冲进附近荒林中,等到官兵捕快追杀过去,早已跑的不知何处去了。 女侠这时才抽出一条丝帕,又把随身伤药自己敷上,扎上丝巾。 牛大壮早与周通走来,问道: “女侠也受伤了,可要紧吧!” 女侠一笑,道: “皮肉之伤。” 捕头申大宏来到女侠面前,兴高采烈的道: “今日杀的可真痛快!” 女侠微点头,道: “只可惜没有杀死阎半仙,让这个魔头成了漏网之鱼。” 这时早见数名兵丁把守备童立救醒过来,女侠忙把自己所带伤药替守备敷上。 大家捡点人马,捕快伤了三个,兵丁死伤较重,死了七个,伤了十八人,只看地上死尸,强盗至少死了四十余人,这种战果算是差强人意了,因为阎半仙也身受重伤而逃,年二半载的,怕他得躲起来养伤了。 女侠招呼周通牛大壮二人,三人立刻准备上路,此地就由捕头领着一众捕快,又在天竹林中仔细的搜索一阵,除了带去几个女人以外,又在灰烬中找到不少银子,但全都烧变了形。 官兵们绑了一些担架,把死伤的全抬向谷外,赶着走原路回信阳州去了。 女侠赶到石湾河的时候,只见渡船就在对岸,夕阳已离山峰不远,牛大壮直着嗓门叫“老常!” 周通也哑着声音喊,但对岸的渡船上就是没人。 女侠心中吃惊,因为船老大这时应该在船上的,怎会不见呢! 牛大壮指山崖后面,对女侠道: “常老大就住在那个崖方后面,我去叫他去!”说着大敞步朝山崖边行去。 河岸边,女侠怔怔的望着渡船出神,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渡船如果在对岸,船老大怎会在家里呢!如果常老大在家,渡船又是谁撑过去的? 周通搔着一脸大草胡,道: “我看有点不太对劲呀,船老大到那儿?” 也就在二人疑问连连,疑云重重的时候,远远的只见牛大壮拖着沉重步伐,看似跌跌撞撞的走来,口中喷气如牛,双手握拳乱挥,就差没有把他背上的砍刀拔出来! 牛大壮来之且近,女侠已见牛大壮满面泪痕涟涟…… 周通早迎上去追问道: “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牛大壮见了二人,口中狂叫一声: “女侠……”早已痛哭起来! 周通急的跳脚道: “兄弟,你倒是快说呀!” 女侠也道: “牛兄弟,你看到什么了?” 牛大壮边拭着泪,边呜咽的指着山崖那边,道: “船……船老大……他妈被人杀死了!” 女侠一听,咬牙怒道: “船老大呢?” 没看到他,不知他到哪儿去了!” 周通道: “这事真令人替船老大难过的!” 牛大壮道: “姓常的老娘被人杀死,也叫我想起大青河上,我妈也是不幸被强盗杀死的。” 周通这才知道,牛大壮悲痛的原因,因为去年夏天,大青河上他妈不给一群强盗渡大青河,反把群盗诓在船上,他母子二人游上岸,一群强盗却几乎翻船死在阎王滩,事后牛大壮去拖回渡船,他妈却被群盗杀死,如今他妈的坟还在大青河岸茅屋旁呢! 如今牛大壮再见常老大的老娘惨死,要过石湾河,怕得要下水游向对岸了。 女侠正在思忖呢,牛大壮已脱去外衣,准备下水了,女侠一见,忙道: “牛兄弟,如今天气仍然很冷,河水一定很凉,我们何不在山上砍些竹木之类,用山藤捆扎,然后你一人先过去,再把船撑过来接我来……”,她边说边回头一看,又道: “只怕不久一众捕快与官兵也要到了呢!” 牛大壮悲痛的一顿足,道: “我等不及去砍树伐竹了,我得赶着游过河去找常老大,看看他在哪里呢!” 只见他褪去长裤脱了鞋,扒下上身老棉袄,一步步的走向水中,他人尚未走到一半,河水已漫到他的脖根,于是牛大壮憋一口气,一头潜入水中,等到他冒出头来的时候,人已快到渡船边上了。 石湾河的河水比之大青河的水还要急,牛大壮是有道理的,因为如果他游在水面,必被河水冲向下游,便如果自水下潜泳,河水就是再滚动,也不妨事。 这时牛大壮纵身上船,先是大船上矮舱低头看,里面空空的没有船老大的影子,再往河岸看去,不由惊怒交加的大叫起来! 原来船家常老大横躺在河岸一块大石后面,他的一半身子在水中,一半却在石岸上,背后好大一个血洞,死状惨不忍睹! 周通已在对岸高声叫道: “兄弟,快把船放过来呀!” 牛大壮边叫着,道: “惨无人道啊!”一面拔出船头竹篙,急速的把船撑向河对岸来。 太阳已在山顶上滚动,只有半个模样在峰顶上放出万道霞光来,倒像山头上搁着一颗大宝石,因为这时候的阳光一点也不发热,而使得牛大壮有些嗦嗦发抖…… 其实牛大壮是被气的全身发抖,因为他在船停靠下来,周通忙着帮他穿上衣裤以后,就见他抖的更加厉害! 女侠只等牛大壮穿好衣裳,这才问道; “河对岸那面……” “姓常的船家被人捅死在河岸啦!” 女侠一惊! 周通破口大骂道: “撑船摆渡是给人方便,姓常的是在做好事,吃的也是辛苦饭,怎么还会有人把他们一家苦哈哈的两口人杀死,这人未免太残忍了。” 女侠咬牙道: “如果我猜得不错,一定是那阎半仙下的毒手。” 周通忙道: “阎半仙不是已被女侠劈去右手吗,难道他……” 牛大壮也有些惑疑。 女侠道∶ “其实阎半仙在重伤以后,他必定自己点穴止血,以他所带伤药加以包扎,应是不难,然后他在我们尚在天竹林谷地与一众强盗搏斗时候,立刻窃窜这里,先杀船老大的妈,再由船老大送他过河以后,突然下手杀死船老大,然后扬长而去!” 牛大壮与周通轻点着头,道: “有此可能!” 女侠与周通二人在渡船上,牛大壮撑船向对岸,就听女侠黑牡丹又道: “阎半仙杀死船老大,最明显的有两个理由,其一,他恨船老大为何把官兵送过河!” 牛大壮沉声道: “他这么做简直没有道理。” “有道理,因为他自以为船家是他花钱养的。” 周通问道: “那另外他还有什么理由?” 女侠道: “那更简单了,因为他是个败军之将,漏网之鱼,他怕咱们追赶,而这石湾河又是必须经过的地方,咱们若追他,总得要打此经过,杀了船老大,可以阻止咱们追赶,至少也可以阻挡一阵子。” 渡船才到对岸,女侠与周通登上岸,早见远处一众捕快与官兵急快的往河岸上赶过来。 女侠对牛大壮道: “牛兄弟,你身有上伤,又下过河,牡丹姐心中直替你难过,可是对面那些人,眼看着又要你替他们送过河来呢,你……” 牛大壮边跳下船,一把托起大石后船老大的尸体,边悲声对女侠道: “我要把常老大同他老母葬在一起,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有着同病相怜,同行相惜吧!” 其实年大壮多少带了些兔死狐悲的意味,早听周通道: “撑船这玩意儿我不在行,这么办,我过河去他母子找地方掩埋,你替一众官兵撑船吧!” 女侠道: “我就在此地候着。” 牛大壮点头道: “周仁兄谢谢你了。” 渡船到了河对岸,捕快申大宏见是牛大壮撑船,早问道: “船家怎么了?”但等他看清船老大的尸体,不由一阵难过,又听说船家老母也死去,周通这就去替他母子二人掩埋尸体,立刻找了二名捕快跟周通一起去…… 直等到所有官兵与捕快过了石湾河,周通等人也已把船老大母子掩埋,来到河岸边。 牛大壮这时已是汗泪交迸,直到船停在对岸,他才狠狠的抹了一把脸,又把渡船定在岸边,怔怔的自言自语,道: “常家大哥,你等着瞧,早晚我们会替你报仇的!” 直到二更天,一众人等才赶到老虎口附近,在那儿附近的半山腰,有一幢大茅屋,原是阎半仙的人住着,如今人全被杀光了,官道边的篷车与马匹也还在荒林边,马匹与车子全有官家字号,不怕被人偷走,再说这条路上还不敢有人走呢! 于是,女侠与捕头申大宏商议,先把重伤的连夜送往信阳州治疗,当然首先被送上车的,正是守备大人童立。 余下的捕快官兵,大家就在这茅屋里暂时住一宿,待到二更天大家歇过劲来再回去。 于是两辆篷车上面全是哼咳的伤者,挤挤蹭蹭的装了快二十名,另外马匹上驮了一些死者,光景是凄凄惨惨的打道先回信阳州去了! 这一次申大宏才真的觉得又是个人物了,只是他在这次事件以后,决心要追随女侠,捕头一职也许真的没脸再干下去了。 然而,事情却是出乎申大宏意料之外的,因为当二天中午他领着一众捕快兵丁赶回信阳州衙门的时候,打听之下女侠与周通牛大壮三人根本未曾回到信阳州府衙! 对于他们回来时候大街小巷热烈的欢迎,他也觉得好不自在,因为那应该由女侠他们来承受这种荣耀的! 洁民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回从从,道阻且长。 一条单桅快船上,女侠黑牡丹独自一人坐在船尾,望着船尾拖曳的水纹,呆呆的出神,而水纹中,南宫年的影子不时的似要跳出水面般的向她扑来,而令她缓缓伸手向水中摆动,那伊人的踪影,只在更残露尽令人孤单难耐的时候出现,却又是那般的触之不及,唤之无声,结果又是那般的令人无奈何! 这时候牛大壮与周通二人正相对的坐在船头上,周通望望女侠,低声对牛大壮道: “兄弟,你看女侠可真够可怜,你知道为什么吗?” 牛大壮酸而又涩的咽了一口苦水,道: “周仁兄,我早就看出来了,女侠一定在想南宫兄呢,可是……” 周通音哑的道: “南宫大侠有了个杭州表妹死缠着,他娘又对咱们北方姑娘不大满意,这事情只怕难办了。” 牛大壮偏头望一眼船尾女侠,低声道: “咱哥儿俩总得设法让女侠开开心,不要再想南宫大侠才是。” 周通摇头道: “这种事只怕咱们无能为力,就如同一个人欠了一屁股债,心烦意乱的跑出去寻开心,暂时把欠债的事忘在脑后,可是等回到家里一看,债主全坐在家里候着呢!” 牛大壮一怔,道: “要你说如何是好?” 周通道: “根本之道,只有南宫大侠突然出现,可是咱们知道南宫大侠重伤,还躺在床上呢!”他一顿之后,又道:“所以目前咱们应该对女侠多提杀贼之事,使她无暇去想那令人伤心之事!” 牛大壮点点道: “周兄说的对,咱们是要多提提杀贼之事,你知道两天前咱们来到樊城,直到雇船上老河口,女侠大概没有说上十句话,周兄,我牛大壮真想哭!” 周通道: “我这个人不会说话,遇上你牛兄弟也是个木讷的,我看这么办,船自老河口进入丹江以后,我尽量提提卧虎山庄的事情,那一带我很熟,如果女侠高兴,我就带着大伙再去游一趟卧虎山庄,旧地重游,也许可以让女侠高兴一时的。” 牛大壮一听,道: “到了这时候,我也没了主意,干脆你说啥着就啥着。” 两个大汉,一黑一白,低声正在谈论呢,不料女侠早已来到二人身边,笑道: “看你二人好像有什么重大事情,要不要说来听听?”.周通与牛大壮忙站起来,道: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情,只是忽然想起卧虎山庄,如果你有兴致,咱们也可以旧地重游一番。” 女侠笑笑道: “盗贼已除,那地方已成官家的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牛大壮望望周通,而周通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道: “咱们到了荆紫关以后,准备上哪儿去?” 女侠这才对二人道: “咱们坐下来,我正要同二位讲呢。” 牛大壮与周通忙又坐下来,女侠黑牡丹望望二人,有些黯然神伤的道: “你二人真是血性汉子,我能认识你们,真是从心里高兴呢!” 女侠语音低沉,口气不对,而使得牛大壮与周通二人互望一眼,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女侠微笑道: “这一阵子让二位跟着我吃苦受累担风险,连个年也没有好过,心里着实感觉不安。” 牛大壮再也忍不住眼眶泪水,他双肩耸动的泣道: “牡丹姐,你就别再说了,跟着你这两个月来,我牛大壮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知道自己渺小得不值一提,可是人往高处爬,水往低处流,屎香屁臭总分得出来,所以越是这样,牛大壮越是跟定牡丹姐了。” 周通也及时的道: “女侠,什么事情全听你的,只有一件事我二人绝不顺从。”他一脸诚惶诚恐的接道:“要想叫我二人离开你,那得要我二人看着你女侠有了好的归宿。” 他似是发觉提到女侠的伤心处,不由自己打了一个大嘴巴,道: “看我这张嘴,真是不会说话!” 这时女侠反倒“噗哧”一声笑了…… 牛大壮抹了一把鼻涕,道: “我俩还在为牡丹姐担心事呢!” 女侠黑牡丹道: “替我担什么心事?” 周通望着牛大壮,因为牛大壮这句话有毛病,二人谁能在这时候把南宫年的名字提出来呢? 于是三个人全缄默了,因为女侠的打算,是先把牛大壮与周通二人支回大青河,伏牛山区尚有两个大盗等着她去收拾呢,不料她未开口,牛周二人已猜出她要说什么,立刻把她要说的话挡在喉头! 于是女侠黑牡丹决定三人在老河口多歇几日,然后再顺丹江而上荆紫关,因为他们的坐骑尚在方大夫家的后院寄养着呢! 女侠三人船到老河口,打发船家离去,三人到老河口西关外,找了一家大客店住下来,这家大客店像个酒楼,因为店中正厅上挂了一块大匾额,篆家苍劲有力,写的是“太白遗风”但门口横檐下挂的却双是“三江大客栈”。 女侠三人刚走入店中,却见两个道士自店里面匆匆走出来,形色之间,透着焦急之色! 要知老河口西方正是武当山,玄真道观的道士常在襄樊老河口一带出现,本不足为奇,只是从“三江大客栈”出来的两个老道,形色之间,早引起女侠注意,但这时候店小二已在招呼,而使得女侠只回头一望,当下小二问道: “三位是住店呢还是……” 女侠道: “有清静的上房找两间,我们准备在此住上几天呢!” 小二是个十分精明的年青人,闻言立刻笑道: “三江大客栈可是这老河口地面上最大一家客栈,不论是吃的住的,那可全是有名的,三位请跟我来!” “三江大客栈”可真够大,前面两层酒楼饭馆,后面两个院子,全是客房,最后面有个大院子围着围墙,院子里有着马嘶声,大概马厩就在后院。 女侠三人领到第二道院的南面厢房,连着两间客房,对面看过去,北面厢房也是一连四间,这时候二院内正有些客人进进出出,大部份看来都是船上的客人,因为不少客人全在催着小二替他们雇车雇马呢! 就在当天晚上店小二送上最后一次茶水的时候,忽见另一个小二急匆匆的来到女侠房门口叫道: “小七,你替那位道爷雇的轿子呢,可不要误了人家,需知那道爷发起脾气来好怕人呀!” 这时小七已把女侠房中桌上的茶壶装满茶水,他边往外走,边道: “两人抬的轿子是有,但要轿子还得不晃不闪,凉爽舒适,我就不好找了,同时那道爷特别要轿子密不透风,王哥呀!这就难侍候了。” 那叫王哥的不以为然的道: “说来说去你是没有找啊!” “找是找了,合乎条件的没有,就由他自己去找吧!” 二天一早,女侠已告诉牛大壮周通二人,决定在此老河口住几天,所以牛大壮与周通二人就在房中睡大觉,只有女侠一人,独自缓步走出客栈来,那老河口是三江地面上水旱码头,市面也算不小,三条大街两条通江边,这时江面上帆影点点,江鸟低空掠水,与浙海比较,又是一番情调,女侠沿着江边走,心中不由又想起南宫年来了,往日二人挥剑杀盗,又承他二次相救,不料……唉! 这正是:日升乡关何处去,烟波江上使人愁! 也就在这时候,突见昨日见的两个道士,随着一顶小轿来到江边上,早见一艘双桅船停在岸边,那小轿一直被抬到大船上,大船立刻解缆向对岸驶去! 女侠大感奇怪,心中也有着一份厌恶,因为阎半仙的出身就是个道士,三清之人一变而为杀人魔,这是谁也难以想得到的,如今又见两个道士鬼鬼祟祟,女侠只瞄了一眼,立刻转身而去! 她对于两个道士有一种厌恶感,但对于轿中人却又有着一份好奇,轿中是什么样的人? 他为什么要这般神秘? 虽是如此想,但她也无可奈何,因为那船疾驶过江而去,就算她这时候再招船追赶,只怕也晚了。 就在女侠黑牡丹回到“三江大客栈”的时候,前面楼上临窗地方,周通伸头向下面招呼道: “女侠,我们在这呢,请上楼来。” 女侠仰头看,不由一笑,缓缓登上楼去,只见楼上已经坐了七成食客,每桌皆是锡壶一把,酒菜三两样。 本来周通与牛大壮二人桌前坐下来,女侠望望桌面上,不由笑道: “怎么只有小菜两样,暖酒壶,未免太少了吧!”说着小二吩咐道: “把你们这儿最拿手的菜先来四样,冲着‘太白遗风’四个大字,把你们陈年花雕来一坛。” 小二惊奇不至,心想,面前两个大个子不开口,怎么这位秀丽的黑衣姑娘却这般大方的开口就是一坛陈年花雕? 心念间,当即笑道: “请问姑娘,你是要五斤一坛呢,还是十斤一坛的?” “十斤的吧!” 不旋踵间,先是一坛陈年花雕搬在桌面上,而且是当众启封,有个半斤一斗的聚斗勺,一次半斤的往锡壶装,只见注入杯中的酒,色泽美艳如琥珀,香浓泌鼻诱人,辛辣香甜,酒醇诱人。 牛大壮与周通在北方山区,也只是喝烧酒或黄酒,对于这种陈年花雕还是头一回喝,加以旧上摆了四样色香味俱佳的菜肴,吃的二人赞不绝口,只是不知盘中是些什么肉,但觉入口香酥可口! 女侠对二人道: “想不到这家‘三江大客栈’还会搬出这等民间少见大菜,倒是令人惊奇呢!” 牛大壮低声道: “牡丹姐姐知道这些是什么做的?” 女侠一笑道: “山鸡兔子,栗蟒银鱼,口火煨施,大火烩炒,上浇四果汤,香浓可口,是会令人唾涎,再看这一碗汤,得有三斤肥美江鲗,加上十色配料,重要是的江鲗刺多,但这碗里绝不会有一根鱼刺。”说着,举起勺子先尝了一口,点头又道:“还不错!” 于是,三个人举杯痛饮,周通想不到女侠的酒量不比他与牛大壮差,且似有过之无不及…… 喝着喝着,周通见牛大壮在使眼色…… 原来牛大壮以为女侠是想南宫大侠的关系心烦闷,才借酒浇愁呢! 周通尚未会过意来呢,女侠早笑对牛大壮道: “怎么啦!你有什么话要对周兄言的?” 牛大壮急忙摇手道: “没……没有,来我敬牡丹姐姐一杯!” 女侠一笑,举杯一饮而尽,眼看着十斤花雕被三人喝了一大半,突听女侠道: “我今午见到一桩怪事。” 周通与牛大壮二人放下杯子,因为女侠能说是怪事,那必然是怪得出奇的事,直瞪着眼盯着女侠。 就听女侠缓缓道: “我在江边,忽见昨日那两个道士,护着一顶轿子,直上一条大船上向对岸驶去,轿上的人连上船也未走出轿来,可真够神秘的。” 周通低声道: “这事我二人也看到了,就从咱们后院客房对面,那顶蓝色神秘小轿塞在房门口,谁也不知道上轿的人是何人,因为两个轿夫走得快,两个道士护得紧,连小二上前问话,也被一个道土推了一把,把那小二推了个大马爬!” 女侠道: “一定不是好东西,可惜咱们……”正说着,只见小二走来,女侠忙笑问小二道:“今日自我们住的那个院子里抬出一顶小轿,不知轿里坐的何人!” 小二一怔,忙笑道: “姑娘,你喝酒吃菜,出门在外,少打听些与自己不相干的闲事。” 牛大壮一把拉住欲走的小二,沉声道: “问问有什么关系,你说那轿里坐的是什么样人?” 小二摇头道: “客官,你松松手吧,捏的我手臂好痛呀!” 牛大壮道: “那你就快点说!” 小二仍然摇头,道: “我不能说,就算你们打我一顿我也认了。” 女侠摆摆手,道: “你去忙你的吧!” 小二回身就走,却不料客栈外又见两个抬着一顶蓝色轿走来,小轿放在店门口,两个轿夫气唬唬的冲进来! 女侠坐在窗口看的真切,忙对周通道: “抬轿的回来了。” 周通与牛大壮伸头看,牛大壮道: “对对对,就是这顶小轿。” 这时隐隐约约的听到楼下柜台上有争吵声音…… “二位,我们这是给你们拉生意,客人直接同你们打交道,给不给银子,与我这店里什么关系?”听声音,好像是这家店掌柜在同抬轿的理论。 “怎么没关系,你们介绍客人,我们感激,合着替我们介绍个要命的,我们不找你找谁?” 女侠似已听出端倪,低声对牛大壮道: “你去把两个轿夫叫上来,就说咱们愿意给他银子。” 牛大壮立刻走下楼去,不旋踵间,把两个轿夫叫到楼上。 女侠见是两个年青汉子,额头还在流汗呢! 先就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笑道: “够不够?” 年青轿夫忙点头哈腰道: “足够还有余呢!” 女侠点头道: “收下吧!不过你们得告诉我轿上坐的是什么人?” 年青的两个轿夫彼此对望一眼,半晌二人没有开口,谁也不愿,也不敢开口。 女侠看出情况,更想知道轿中何人,立刻又是一两银子放到桌上,笑道: “你们一人一两,只是我要知道轿中是个什么样人物。” 两个轿夫向四周望望,其中一个轿夫极小声的对女侠在耳边道: “轿里面是个受伤的道士。” 女侠不解的道: “一个受了伤的道士,有什么好神秘的?” 那轿夫道: “女客官你不知道,那个道士好厉害,我二人把他抬到一处小山坡后面,那儿有一匹马拉了一辆篷车等在那儿,我这位兄弟掀起轿帘让他坐马车,哪想到道士才下轿,两眼一瞪,拔出宝剑要杀人灭口呢,多亏另外两个道士求情,说这附近不能杀人,他才警告我俩如果说出去,他准要割我们舌头呢!” 另一个轿夫忙又补充道: “那个道士面皮像青面鬼,头上既非道士帽子,也不是道髻,却缠了一条头巾,他那个右手啊,包了好大一个布巾,好像是被人砍断了一般!” 女侠黑牡丹一声笑,那可是一个极为错综而复杂的笑,因为她直觉的以为自己也太幸运了,难道这不是天爷有眼?阎半仙,你终逃不出姑娘的掌心! 心念间,女侠又摸出五两银子,道: “收下吧,只要告诉我过江去怎么个走法就好了。” 两个轿夫觉着今日遇上财神爷了,正就是常听人说的,出门不小心摔了个大筋斗,醒醒脑子睁开眼,地上竟有个大元宝!二人今日遭遇,不就是这样吗? 轿夫立刻把如何走法,告诉女侠…… 于是女侠笑着让二人离去,这才对周通牛大壮二人道: “酒是不要再喝了,叫小二替咱们收起来,等办完正事再好生喝个痛快!” 周通与牛大壮全都精神一振,立刻三口两口把几盘菜全吞下肚,回房抄起家伙,周通如今也换成一把大砍刀,同牛大壮的金背刀大小差不离,二人跟着女侠赶向江边。 正午的江岸上来往行人可真不少,有许多搬夫哼咳有致的在装船呢! 女侠三人到了江边,招来一艘渡船,直往对岸驶去,女侠黑牡丹这时问船家道: “从江边上武当山怎么个走法?” 船家边摇橹边笑道: “三位要上武当山只怕晚了吧!” 女侠道: “我们想上武当玄真观去呢。” 船家摇头,道: “那更晚,如果起个五更天,还得脚步放快些,天黑的时候就到了。”船家一顿之后,又道: “从江岸到武当山清风口,就得走上六七十里,进了清风口还得好长一段山路呢!” 周通笑对女侠道: “只怕得连夜走上一段黑路了。” 汉江够宽的,但也只有长江一半宽,不到半个时辰,船山拢靠岸边,付了船资,三人立刻往清风口赶去,从江岸到清风口一段,地势平坦,沿路树木,绿意昂然,百花齐放,正是平畴绿野,大地回春季节,女侠三人沿官道疾向西面一片遮天大山行去,那儿正就是道家圣地武当山。 从正午直到日落西山时,三人才赶到清风口,渐渐的路上已没有人,那清风口就在老河口西北方,有一条清溪自山里流出来,上山的山道,就是没着这条山溪而上,直到四五里纵深的高山脊上。 女侠三人才翻过三座山,隐隐的听得有清脆的钟声传出来,,钟声悠扬,四山回鸣,久久不散,使人有着将临圣地的感受。 三人觉着已是二更将尽的时候,周通道: “女侠,咱们是一直走向玄真观吗?” 女侠黑牡丹仰起头来望着前面一座山峰,这时峰顶高空皎洁如洗,月明星稀中有一颗特别亮的大星星,正自闪闪发光,有如一颗大钻石,只听女侠道: “阎半仙是两个道人带走的,除了玄真观外以外,道士绝不会住在民家吧!” 牛大壮忙问道: “半夜三更天,玄真观会不会……” 牛大壮话未说完,只见山下面有一农家模样,看上去只有一间大草房,旁边有一间耳房,隐约中有个空场子,女侠打手势,三人直趋茅屋前面,还未到,斜刺里只见两头恶犬冲来,牛大壮拔刀在手,不料恶犬见了,尽保持其安全距离的叫个不停…… 于是,从茅屋中走出一个老汉来,老汉手中尚拿着一支钢叉,见女侠三人,不由一怔,忙问道: “三位是干啥子的,怎么半夜三更的……” 老者未说完,只见茅屋门口又站着一个老太婆,女侠忙着上前施礼道: “请问由此地到玄真观如何走法?” 老者手指右面高山道: “要上玄真观,往右走不到半里,就看到一处青石板铺的石阶,石阶一共九百九十九阶,直通到观前,你们这时候要去玄真道观干啥,不是逢年过节,他们是不招待的。” 这时女侠见场边放了一辆车子,上面带着篷子,觉得必是阎半仙坐过的,再看一路入山道路,只到此就变成小路,心中更确定不假,当即点头笑道: “只怪我们外乡来的,不知道路,且又误了晚饭,不知老丈此处可有什么吃的,完了我们一样付银子的。” 早听门口老太婆应道: “箩筐还有几个杂面馍,你三人先凑和着吃吧!”说着回身屋里取了三个碗大的凉馍,正好一人一个。 女侠也接过一个来,随手递了一两银子,使得老太婆笑的合不拢缺牙的大嘴巴,道: “观里道士用了咱们车子,才给了几个制钱,比起他们三位来,那些道士可真叫小气!” 女侠乘机问道: “道士用车干啥!” 老太婆道: “谁知道干啥子,好像有个受伤的道士吧,手上肩头全包着呢!” 也许三个人真的饿了,因为三人边走边吃,越吃越香,三个人谁也没有剩下一口,三个杂面馍全吞入肚子里,牛大壮还直叫比中午时候的大菜还好吃! 面前,正就是老者说的九百九十九层前石阶,只是这些石阶并非是直上直下,而是弯蜒曲折的向上盘绕,直到一处老松林附近,那儿一个平台,正中间有个两丈高的香炉,香炉后面一个山门,两边高墙,四个人高大字,“无量寿佛”龙飞凤舞般的刻在两边墙上,往里面看,红墙绿瓦,梁挠脊深,檐角下风铃叮当,真的是气象庄严。 于是女侠黑牡丹对牛大壮与周通二人道: “你二人在观外守着,我进观中察看。”说着只见女侠早纵身拧腰登上高墙,半旋身人已落在观内。 女侠进入观内先是发现这道观前面大殿四周一片宁静,几盏油灯尚自在供桌前亮着,大殿后面,有一圆月门,近门处有一耳房,房中尚有灯光,再向这院内望去,见仍是一座大殿,只是这个院子三面全有厢房,大约看来,总会有十几间之多,见圆门一旁的耳房,就是与厢房相连。 女侠贴身在耳房一边向里面望,只见两个年青道士在喝茶聊天呢!原来这耳房内没有床铺,只有桌椅,光景是两个值班道士。 就在山风不大,风铃偶尔叮当声中,耳房中的道士道: “三师叔说,他是被逐出门的,在外混了近十年,却又带着一身伤厚着面皮回来,真叫人看了难过。” 另一人道: “好像记得那时候我才上山几个月吧,不过有人说他曾在李自成手下操刀杀人,只不知改朝换代这几年,他是躲在什么地方。” “跟着流寇杀人,他还能干什么好事,就看他那一身伤也会明白的。” 另一个又道: “所以说三师叔也只是把他暂时藏到后山,满身罪孽,一身血腥,怎可再叫他走入观里来,掌门大师伯也不会答应的。” 女侠低声道: “快,那厮藏在后山!”说着忙一挥手,当先找到小路直向玄真道观后面跑去,后面牛大壮与周通二人也放开脚步赶! 三人才过道观外围墙,不远处小道直入一片插天翠柏林中,所幸这夜月色明亮,林中仍可辨清小道。 来到一处悬崖边,崖边一片藤蔓,下望一片漆黑,三人正要向崖后面缠去呢,突然听得有争吵的声音,山风送来,听的十分清晰…… 隐约中,一人吼叫道: “三师哥,你别不认我这个小师弟,离开武当十年,哪一年我不派人送些银孝敬你,怎么啦,我现在老窝被信阳州请来的人给抄了,走投无路,才来你这儿窝几天养养伤,你就赶着我走呀!” 只听另一沙哑声音,道: “我同四师弟原是想先把你接回来,可是掌门大师兄说他不能违背上一代掌门遗训,你是被逐出师门的,连进门怕也不能。” 突听另一人也道: “五师弟,以我看你还是回伏牛山去,当年你不是同李大鼻子赵长腿他们一起干生活吗,你何不……” “啪”的一声,尖声厉喝道: “别提那几个东西,原是要大家扭起来再闹他娘的一个黄河水不清呢,可是才走入熊耳大山,全变了样,都想当王,娘的谁当将?如今早已拆伙,我姓阎的没那么贱的像个落水狗一样,去向他们摇尾乞怜!” 就听一声长叹,一人道: “五师弟,你想想看还有什么地方好躲的?” “什么地方也没有此地最安全,当年我们跟着大王闯天下,从川陕杀到直鲁豫而到三湘地面,如今改朝换代,要我命的人只怕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二位师兄,你们就多替我担待一下,只待我养好,不用你们赶,我阎半仙自会重回桐柏山的!” 阎半仙尚要往下说呢,门外面,女侠冷冷厉笑道: “阎道士,你原来不死心,还想再往桐柏山去造孽杀人呀!” 小茅屋里,刹时一阵响动,油灯噗的一口被人吹熄! 进柴扉启处,从小茅屋缓缓走出两个道士,月光下看上去全都年近五十,再细看,原来正是客店中见过的,江边上遇到的两人。 其中一个道士稽首道: “无量寿佛!原来是一位女施主,不知寅夜来到玄真观有什么大事……” 不等道士把话说完,女侠冷冷的道: “真人面前不打哈哈,二位道长快把阎半仙交出来吧!” 其中一个道士手指苍天,道: “苍天有眼,女施主何必赶尽杀绝,上天也有好生之德呢,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女侠怒道: “上天是有眼,直把我无巧不巧的送到此地来。” 另一道士道: “女施主,佛门圣地,不合于杀人呢!” 女侠咬牙道: “武当派出了这么个杀人魔,他泯灭天良,杀人如麻,我还没有找你们掌门兴师问罪呢,识相一点,快把阎道士交出来。” 两个道士对望一眼,其中较高的一人道: “女施主何必逼人太甚!须知贫道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女侠戟指二人道: “可是你二人拿了阎道士的好处,要在这时感恩图报?” 那道士一怔,辩道: “你在血口喷人?” 女侠黑牡丹冷冷一笑,道: “你们同阎半仙刚才的对话,才只一会儿,怎么这就不敢承认了!”女侠一顿,又道: “可要我找你们掌门说个明白?” 两个道士又对望一眼,不由咬牙道: “无论如何今晚得请女施主高抬贵手了。” 轻摇着头,女侠道: “除非提着阎半仙的人头,否则我是不会离去的!” “呛”的一声,两个道士拔出长剑,冷然道: “女施主真要想动武,我二人倒想见识见识!” 伸手拔出长剑,月光下碎谍闪闪有如天边彩霞,就在一弯焰芒眩灿喷洒中,女侠黑牡丹冷冷道: “那你二人就小心了!”只见他身形先自入一片刃芒中,席卷似的迎着两个道士劈去,身法之妙,去势之疾,当真令人眩目。 就听似无间歇的一阵“叮当”中,三人四周立现无数金星,那小茅屋前面,只不过两三丈方圆,一块岩石,闪展腾挪全受到限制,然而女侠却仍然上跃下扑,挟着“咻咻”剑气,杀得两个道士守多于攻! 尚不及十招,就听其中一个道士沉声,道: “女施主的剑术可真够辛辣。” 女侠冷冷道: “一朝豁上干,那就得各凭本事,各使绝学,哪还讲什么慈悲与辛辣,二位还是剑上见真章吧!” 只听其中那个矮的道士道: “三师兄,咱们两人合击,端看她有多少力气!” 立刻就见两个道士人开两面,地方小但却把女侠夹在中间,一攻一守,一退一进,一时间使得女侠有顾此失彼之感。 就在这时候,沙哑的声音高声道: “五师弟快走,我们缠住他,你快走!” “砰”的一声,柴扉启开,就见阎半仙恶狠狠的骂了一声:“他奶奶的!”身形晃动中,已向崖边转去,那真算得是一头惊弓之鸟,因为他边跑,边回头瞧,就怕女侠腾空追击过来。 不料他才庆幸女侠无法脱身的时候,突然一声劲急的啸声,似是排山倒海般向他压迫而来,不自主的侧头看,就见一束冷芒,“呼”的一声劈来,阎半仙人在空中,无法躲闪,不由左手挥剑迎上,只可惜他重伤在身,身在半空,骤然遇袭,真的是措手不及,就听一声极为低沉的“啊!”阎半仙的半个人头,连着一大片肩头,斜斜的被劈开来,他那一身人肉鲜血形成一堆的落入深崖中,隐隐然听到深处“咚”的一声! 牛大壮藏在崖后面,周通藏在另一转角处,阎半仙再也想不到,自己会在今夜恶贯满盈。 于是周通与牛大壮二人来到小茅屋边,周通高声道: “女侠,阎半仙已被牛家兄弟劈死在崖子下面了,咱们还同这些道士有什么好纠缠的!” 这时两个道士一身道装破碎,只是没有伤着皮肉,两个道士心里自然明白,如果面前这女子要施杀手,只怕二人早躺下去了。 猛然一个翻身,女侠后跃两丈,双手抱拳,道: “两位剑法奇妙,却难敌天罡八剑三招,二位道长,后会有期!” “女施主你等等!” 女侠没有回头,牛大壮金背刀一抡,拦住两个老道: “还想干啥?” “不知三位为何苦苦追杀我五师弟,须知现在已是大清天下,有什么怨仇也该化解了!” 牛大壮回头望去,女侠已绕过悬崖,这才回过脸来道: “桐柏山里,石湾河上,就在几天前,他杀了我那同行常老大,还把常老大的老母一剑劈成两段,二位道长,你们说他该不该杀?” 两个道长一听,不由面面相觑! 牛大壮却在这时候冷哼一声,调头就走…… 这时女侠与周通二人已穿过那片柏树林,绕向玄真道观前面,女侠回头不见牛大壮,正感不解,心想难道两个道士又拦住牛兄弟撕杀起来了? 也就在这时,远处林中正走出牛大壮来,女侠这才放心的正要走呢!突然间,玄真道观前面大香炉旁,一条修长身影,斜斜的被月光印在地面上,女侠举头望去,只见一个长髯道人,手持拂尘,道貌岸然,目光炯炯,巍巍然却见和言悦色的拦住女侠,道: “女施主这就要走吗?” 女侠黑牡丹一怔,道: “恶獠已除,自然要走,不敢久留,以免惊扰道长等清修。” 老道长微微一笑,道: “姑娘使得一手好剑法,不知师承何人?” 女侠惊奇的道: “难道刚才……” 老道长又是一笑,道: “我那两个师弟实在不是女侠对手,本想出手阻止,但知他二人护着本门一个恶徒,所以贫道有意借女侠之手微戒一下他二人呢!” 女侠忙抱拳道: “原来如此,可知道长有道高人。” 老道一笑又道: “女施主尚未告诉师承何人呢!” 女侠黑牡丹道: “家师洛阳百花山圣心庵一澄师太。” 老道一震,态度极为严肃的道: “可就是二十年前江湖上黑道人物闻之无不丧胆的一澄师太吗,原来刀还卓锡在百花山呢,贫道久闻一澄师太一生嫉恶如仇,想不到好退隐江湖,却又调教出你这位女施主,贫道真替她庆幸接棒有人了。”说着忙对女侠三人道:“如今已快五鼓,三位可否入观稍歇再下山去!” 女侠这时心想,大老远中到他们这儿杀人,哪还有心意思到他观中吃茶,就算一口也不好喝。 心念间,当即双手施礼不迭道: “到此出手无状,又见道长不怪罪,我等已是感激万分,哪还能厚颜再打扰,我等就此下山去了。” 女侠黑牡丹执意要去,老道无法拦阻,只得送三人到青石台阶处,望着女侠三人下山而去…… 突然,老道回身向附近林中喝道: “你二人可以出来了。” 只见与女侠搏斗的两个道人低头走出林中,一身道装各有数处破裂,就听老道长沉声道: “阎松被人杀死,那是他罪有应得,念在当年同你二人一齐学艺,明日派人到谷底替他把尸体掩埋了吧!”说罢头也不回的进入观中。 且说女侠三人连夜直奔下武当山,一路上周通与牛大壮二人看女侠,真的是心情愉快,走步轻松,就差没有引吭高歌了。 三人走出清风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很亮了,渐渐走出山道,这时大地一片绿油油的十分清纯美丽,沿路上已有人赶向江岸,女侠边走边对周通牛大壮二人道: “赶着回老河口‘三江大客栈’中午一定可以赶到,这次无意间杀了阎半仙,可说是老天有眼,值得我们庆贺一番,我今请你们二位尝一尝南北大菜,十全佳肴,吃饱了好好的睡上一觉,赶着明日一早,咱们再雇船往荆紫关去,你们看可好?” 周通当即大喜,牛大壮却道: “牡丹姐姐对于吃的可知道的真多,有些我连听都没听过呢!”说着,他自己先笑起来…… 其实牛大壮与周通二人,又如何知道女侠是何许人呢,只知道她是负有血海深仇的人罢了,当然,总有一天,他二人必会知道的,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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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何家镇解围 夕阳坠山时,春风吹着嫩叶深林,这时正是暮色茫,乌鸦噪空。 女侠黑牡丹与周通牛大壮三人就在此时,弃舟登岸而来到荆紫关,他们找到药铺的方大夫,那方大夫见女侠回来,心中大是高兴,问起象山湾的南宫年,女侠悲凄的说了一遍…… 不料方大夫却对女侠骤然离开南宫年,大不以为然的直对女侠抱怨道: “去年他把你远从卧虎山庄背来我这里,焦急的要我救你,以后又听南宫贤侄说你是他师妹,言下欢愉之情,溢于言表,我年纪大,看得出你二人是天造地设一双,还正在替你二人庆幸呢!怎么的,他在危难病痛中,你却弃他而去,难道就不能等他伤痊你再走吗!” 这时牛大壮与周通二人目瞪口呆的坐在一旁。 女侠目中泪水滚动,凄凄然的道: “方大夫责备的是,我是不该在他重伤时候离开他,只是师兄身边尚有一位杭州表妹,长的又十分可爱,每日不离师兄左右,有她照顾着,我也放心了。” 方大夫大不以为然的道: “这是什么话,南宫贤侄也不缺他那杭州表妹侍候,我相信你在他身边,他的伤一定好的更快呢!” 女侠已在拭泪,闻言说道: “可是师兄老母对于我这携剑杀人的女子,直觉里是有些敬谢不敏呢,这是我无法再留下来照顾师兄的另一原因。” 方大夫更是摇头道: “傻孩子哟!你怎么不多想一想呢,只要你师兄妹两情相悦,有一天成为连理,能住在南宫家自然更好,如若我那南宫大嫂心底窄狭,你二人俱有一身本事,何不仗剑江湖,做那该遽尔离去,给他那杭州表妹有可乘之机,须知你这一走,真的伤了我那贤侄的心了呢!” 周通见女侠伤感,不由自告奋勇道: “既然方大夫这般说,不如我转回象山去一趟。” 女侠含泪微笑,道: “是我负他,不过我还有大仇未报,那棋盘山的李大鼻子与赤眉红毛贼,两边势力又大,我得设法专心去对付呢!”她拭去泪痕,又道:“如果有缘,师兄或会再来,如若无缘,又何必强求?” 这天女侠三人就住在方大夫后院的客房,第二天一早,女侠三人就要上路,方大夫知女侠报仇心切,挽不住,吩咐伙计把女侠三人坐骑牵出店门口外,随着女侠来到大门外面,方大夫以极为沉痛的心情道: “我那南宫贤侄此生若失去你,他必然悔恨终生,我老头不见你二人比翼双飞,也是我一生中最大憾事!” 女侠缓缓跨上驴背,勉强挤出个笑意,但当调转头往镇外面去的时候,方大夫清楚的看着女侠的背影,她正在双肩耸动,显然在哀伤呢! 女侠三人驰出荆紫关,决定先往南阳府去,因为过了年以后,赤眉贼毛子在附近府县闹的十分厉害,南阳府守备曾决定过了年要围剿红毛子,而女侠也答应过完年就赶到南阳府衙帮着官兵,亲上罗汉岭呢! 他们三人从荆紫关往东南走,沿路发现不少灾民返回中原去的,女侠一则以喜,一则更忧,因为灾民们终于重又返回家园,只是新朝代却现出盛世来,这往后又不知…… 就在距离何家集尚不足二十里时候,春阳已快中天,虽说骑着牲口,也有些热闷,三人全换上夹衣,女侠甚至连她的黑披风也收入包袱里,显然一身轻快样子。 三人驰上一座松树岗,前面路旁边,一棵虬髯盘根,弃茂根深的老松树下面,两个老夫妇守住一个凉粉挑子,那老者生得浓眉大眼,大手大脚,手上端了一个乌黑发亮的足有三尺长的旱烟袋,铜嘴铜烟锅,正“叭叽叭叽”的闭目抽烟呢,三个人上得岗上,就快到松树下面了,他才把眼睛睁开来,立刻露出一片惊喜的样子! 这时女侠见担子旁边坐的老太婆,她头发稀疏花白,脑后结成一个小髻,还用一块天蓝布包起来,大扁嘴巴上面的小鼻头,好像是生长的肉疙瘩,满面皱纹分四处,那是两个眼角与两个嘴角处,这时她见女侠三人来到,咧嘴一笑,露出残缺不全的几颗黄牙: “三位,下马来吃些井水凉粉吧,扁豆做的,吃了挡饥又挡饿呢!” 女侠一见,回头问牛大壮道: “咱们要不要吃一些再走?” 周通道: “还是先赶到何家集再说,晚了怕赶不上吃中饭呢!” 牛大壮离开山区两个月,乍见凉粉,一抹嘴巴道: “吃一碗也耽搁不了什么!” 这时那老者直不楞的望着女侠,道: “姑娘可是传说中在这八百里伏牛山区行侠仗义,追杀几处大盗的女侠?” 女侠笑笑,早听得牛大壮道: “一点不差,我们这就是去南阳府呢!” 老者一听哈哈狂笑,道: “真是老天有眼,终于让我们老俩口看到了,哈……” 就在他一阵大笑中,忙对老太婆道: “你听到没有,咱们敬仰的人到了,你还不快些把大达凉粉送上去!” 老太婆鼠跟上翻,边忙着用一个带孔铁杓,在一块凉粉上刮,那一条条似筷子粗细的凉粉,刹时被她刮了一大碗,又见老太婆忙着把蒜汁姜汁、酱油米醋、香油浇在上面,更伸手从箩筐中取出个小罐来,边问道: “要咸多放盐。”只见一杓精莹透体的“碎盐”全放入凉粉里,一面交给老者,端向最前面的女侠。 女侠见老者对自己恭敬,只得先翻身下驴,走到驴前,笑着接过一碗凉粉……一面接过一双筷子在碗里拌搅,大蒜油香,凉泌泌的使得女侠咽了一口唾沫,正准备张口大吃呢! 就在地上老太婆正叨弄第二碗,女侠就要吃的时候,不防小黑驴突发野性,驴嘴狂抬猛抑,正巧把女侠手中一碗凉粉掀翻地上,“叭”的一声碗破了,凉粉也洒了一地!女侠已久未骑小黑驴了,以为它在发脾气呢,不但不生气,反倒拍拍小黑驴,道: “原来你也想吃,好,地上的就由你去吃吧!” 这是两个老的,对望一眼,老头儿举着旱烟袋直想打过去,边骂道: “你这畜牲,这般野性,想是要讨打了。” 原本是第二碗要送给牛大壮的,这时老太婆道: “没关系,没关系,这一碗姑娘先吃!” 不料怪事又见发生,原来老太婆的一碗凉粉尚未递给女侠,小黑驴又是一扬脖子,一碗凉粉又被掀翻在地! 老者不由怒骂一声: “好畜牲,找打!” 喝声中,乌龙出云,挟着啸声,一闪而击向黑驴头上,女侠一看,横里拍出一掌,虽把老者旱烟铜锅挡偏一边,但觉老者似非常人,再说自己黑卫向有灵性,可能这对老夫妇有问题,难道…… 心念间,黑牡丹跨前一步,对面前一对老夫妇道: “两碗凉粉能值几何,怎可出手伤我坐骑!” 老太婆颤巍巍的站起来,戟指小驴对女侠怨恨道: “吃的东西,怎可令这畜牲一再糟蹋,这种坐骑,就应该一顿皮鞭抽的!” 女侠却尽量把声音压低,道: “老大妈,我这坐骑已为我代步万里,从未这样呢!” 这时就见老者浓眉一皱,冷冷对老太婆道: “算了算了,快重新再弄吧,完了他们就上路了呢!” 只老者一句话,突然女侠灵感一动,她想起马二娘的黑店来了,难道…… 想着想着,她把黑卫拉向一边,一个人先走到凉粉挑子前面,冷笑的接过一碗凉粉来,边调和着,口中低声的对面前的老者道: “老丈刚才的火气太大了,几碗凉粉,多少银子我全照出,另外我请老丈吃一碗,呶!接着吧!” 老大娘瞪着眼睛不说话,直拿小眼瞅着老头看,她那干瘪的嘴闭得只剩一条线,衣衫内的胸膛起伏不停,另一面老者陡然露出一脸横肉,两条浓成了双刀眉,接过一碗凉粉,重重的往摊子上一搁,“呼”然声中,他直起腰杆: “不吃算了,各位请上路吧!不要仗着腰里有几个,就要横着行了!” 周通一听大怒,道: “你这是怎么说话?” 女侠早伸手拦住,笑对老者道: “老丈误会了,我可是很诚意呢!”也不知何时,女侠手里已握了一根银簪,笑着又把一碗凉粉端起来,银簪已巧妙的插入凉粉里面,而两个老者还以为她要吃呢,老太婆忙笑着递上一双竹筷来。 不料女侠手腕一翻凉粉中的银簪已被她举在手中,银簪乌黑发亮,而两个老夫妇双目更亮,只听老者怒指女侠道: “原来你……你早已看出来了!” 牛大壮与周通二人不等女侠吩咐,早拔出刀来,周通骂道: “好可恶啊!年纪一大把,竟还有害人心。”二人一纵横拦,已把两个老人围在中央。 女侠黑牡丹道: “说吧,你们为何要下毒手,从毒性看,这显然无药可救的砒霜吧!” 这时老太婆一声咭傲长笑,摊子下面抽出两把短刀,跨步站在老者一边,道: “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被咱们兜上这女的,可不能放走他们,拼着老命不要,也要替咱们一双儿女报仇。” 女侠三人正感奇怪呢,就听老者道: “兀那黑衣女子,常同你一起的两个年青漂亮男子呢,他们到哪里去了。” 老者这一问,女侠三人更见惊讶,黑牡丹心想,这才真叫活见鬼了呢,当即反问道: “你说是要为儿女报仇,那就是说看你一双儿女是干啥的,又是死在何人之手!” 老者一听,全身颤抖不已的道: “他们是死在常跟你搅混在一起的那两个年青人手里的,如今我们到处打听,知他二人常与一个黑衣姑娘一起,另外尚有两个大个子,大概就是他二人了吧!”说着,戟指牛大壮与周通。 突又听老太婆道: “老头儿,想不到咱们已把鱼儿钓上钩,竟然会被逃去,功亏一篑,令人可惜!” 女侠一听,心明如水,两个老人准指的是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不用说他二人一定杀了这对老人家的儿女,但如果他儿女为盗或为害地方,杀之那是应该的,自己也相信南宫师兄绝不会滥杀无辜,他们的儿女不用说准不是什么好人! 心念间,强忍一腔怒火,一面拦住周通牛大壮二人冲动,边问老丈,道: “你说你们一双儿女被杀,一定有原因,说说看你们的儿女何人,怎会被我师兄他们杀死的!” 老头儿浓眉突的上扬,双目凸出的沉声道: “我儿子名叫常香玉,女儿常香姑,二人原本是一双玉一般的人儿,就在上集附近的洞宾山吕仙道观学道,已快有一年了,平日里对我老夫妻二人诸多孝敬,不料的年前被杀死在道观里,几经打听,才知道是两个年轻人所为,后来我们又在夏馆打听出他二人原来常同你三个在一起,今日遇上,岂能轻易饶过!” 老太婆也怒接道: “只不知他二人躲到哪儿去了,我们已踏遍伏牛山,为的就是要杀此二人报此大仇呢!” 这件事南宫年并未同周通或牛大壮二人提过,但却对女侠详述过吕仙道观之事,如今听得老者一提,心中了然,不由冷笑,道: “原来竟是那回事,亏得你们这种父母,竟还有脸出一来为这一双无耻之徒报仇呢!” 老者一听大怒,道: “你说什么?他们出家人在吕仙道观修行,人在乱世,各有不同求生方式,合着是他们招惹你们了,要你们多管什么闲事,想在伏牛山区扬名立万,难道就得把我儿子女儿全杀死呀!这事要是你,那又该怎么说!” 一篇歪道理,说的女侠气往上冲,道: “出家人应该心正、身正、口正,做事以爱普化大干,广施慧德,行诸方便,心无邪念,善恶不生,以性处世,可归正道,然而你们一双儿女,女的以姿容媚人,残害许多年青年人,使成白骨一堆,男的却又不男不女,污染道观圣地,且又把我师兄二人全诱到地下机关,百般引诱,杀之正是为地方除害,为佛门除妖,这事谁遇上也不会放过的。” 周通怒道: “原来他的一双儿女是一对荒淫道姑呀!” 老太婆突然怒喝道: “你们不必说了,今天我们不是来数说我那一双惨死在你们剑下的儿女,除了替他二人报仇之外,说别的全是放屁!” 老头儿形态忽然凶悍,全身杀气腾腾,虽然看上去极为老态,但在他双目似喷出的火焰中,那真似一头凶残的老斑豹! 另一面,女侠又见那乡巴村妇的老太婆,一瞬间双手握刀,有似母夜叉一般迈着一双大脚向她逼来,她那种笑眯眯的和颜悦色,全走了样,变得这般的令人可憎可怖! 她因嘴巴门牙脱落,说话来带着“咻咻”声,阴凄凄的话声中咬字不清的道: “老婆子活了六十整,八百里伏牛山区里也混了不少日子,一向只干我老俩口该干的事,今日原本送你们三人每人一碗凉粉,叫你三个不渴又不饿的同赴丰都黄泉,不想竟被那畜牲坏了我们的事,等收拾了你们三个,再拿那黑畜牲剥皮!” 牛大壮心想,多亏头一碗送在女侠手中,她是位女的,吃东西多少秀气,这才慢条斯理中被黑卫掀翻,这要是先递在自己手中,只怕自己迫不及待的吞吃下二碗去了…… 牛大壮越想越气,这时又见老太婆挥刀逼向女侠,不由怒喝一声,道: “老帮子,好可恶!”喝声中,金背砍刀拔在手中,大踏步直欺而上,“咻”的一声,迎着老太婆砍去! 另一边周通也横刀拦在女侠前面,道: “女侠且退一边,看我周通收拾这老家伙!” 女侠黑牡丹一笑,缓缓走向黑卫,边抚摸着一双驴耳,边低声,道: “亏得从小我就没把你当畜牲看待,你已救过我两次了呢!”说着把脸贴在驴头上磨蹭不已,露出了一付爱怜样! 便在这时双尖刀圈刺有致的罩向牛大壮,寒光闪闪中,老太婆的一双毒眼正露出怨毒,逼视着牛大壮的金背刀芒! 牛大壮双手握刀,这些天来他在这把刀上渐渐体会出许多心得,牛家刀法扎实处,也被他多次对敌中领悟不少,这时见老太婆的双刀刺快捷,立刻把刀劈削如电,且只刀走中途,立刻回刺,也只是“叮当”数声,老太婆已披发如厉色般尖叫连连,老太婆的尖叫声越高吭,他的刀法越快,身子变换的方位也更见变化多端,只是牛大壮人高马大,刀刀有力,一路刀法使完,从头再来,稳扎稳杀,绝不急燥,一时间直把个老太婆气的连连尖叫…… 另一面周通迎着姓常的老者,两个人一上来,周通就被老者在肩臂上着实敲了两下子,只是周通皮粗肉厚,只是顾着脑袋,因为周通原本是使的哨棒,如今以棒法用刀,多少有些不大习惯,然而周通厉烈的咬牙狂砍,姓常的就被周通这种气势所压,不敢与周通硬拚,僵持下去,老者明白,必是个惨败之局,因为听人传说,那个一旁冷冷守着的黑衣女子,本事可大着呢! 心念间,老者手中乌烟袋一紧,立现漫天黑影,周通右手握刀,左臂上方,准备承受一记狠的,右手一刀足可劈死老者,就在这胜负即将立现的时刻,一旁女侠突然道: “退左脚,挥刀下削!” 周通不由抽退左脚,上身一斜,右手刀往下面砍去,就听“猴”的一声,老者暴退不迭,立刻漫天烟袋杆消失于无形…… 老者破口大骂,道: “鬼丫头,只等常老爷把这毛大个子扯横,立刻就要你好看!” 周通大怒,道: “就看咱们谁把谁撂倒吧!”边说着,周通霍然错步,上身挺闪中,砍刀泰山压顶般的直劈而上! 乌黑的烟袋杆,快不可言的滑过刀芒,老者竟不可思议的贴上刀锋游向周通身边来! 在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会旋身摆脱老者纠缠上身的,然而周通似是豁上了,他不但不旋身,而且也不暴退,反而一个大敞门,那么欢迎的让老者投怀送抱! 于是惨烈的一幕出现了,老者绝想不到面前这个猛张飞般的黑大个子,性子是如此的烈,就在他那铜烟袋锅“叭”的一声敲在周通肋骨上的时候,周通已抛刀于地,奋起双臂,把老者抱了个结实…… 刹时候,老者双脚离地,口中哼咳不断,右手烟袋就在周通的拦腰狠箍中,落在地上,周通狂力收起双臂,老者四肢乱颤不停,于是,先见老者口鼻出血,再听得一声脆响,“啊”,老者已双目凸出眼眶外,而周通尚自紧搂住老者死不放手! 另一面,牛大壮与常大娘一场狠拼,似乎是棋逢敌手,只是当老者被周通死命的拦腰搂断脊骨,凄叫声把老太婆惊的回头要扑杀过去,牛大壮岂能放过,就在老太婆打横刚要斜身而起呢,牛大壮刀闪如轮,踏步有声“咳”的一声,正扫劈在老太婆的大腿上,一蓬血雨中,只见牛大壮追之不及,而老太婆的尖刀已距离周通的后背不足三尺…… 一旁的女侠黑牡丹一见,也是不拦截,遂高声大喝道: “旋身!” 这是一种自然本能,也是女侠语出威严,周通“亲热过火”的死搂住老者那软叭叭身子,闻声突的一个大旋身,就听“噗”的一声,老太婆的一把尖刀,狠狠的扎入后背,只是她插入的是她丈夫常虎的后背,而常虎却早已死在周通的怀里了! 就在老太婆一怔这间,周通却及时的把老者常虎推掷向满腿是血,一脸惊悸,张口结舌的老太婆。 老太婆双手合抱,不料周通用力过猛,老太婆抱住老伴常虎,蹬蹬蹬连退五七步,一屁股跌在她那凉粉挑子前面,只见她又扶起老者,恶狠狠的望着跌坐地上的周通…… 牛大壮抡刀缓步逼向老太婆,口中冷喝道: “自称活了一甲子,又说害死无数人,今日留你不得!” 不料牛大壮尚未扬起金背刀呢,就见老太婆忽然抓起摊子上一碗凉粉,呼呼噜噜全吃下肚子里,摔去手中大碗,夜枭般的凄厉长笑着,道: “阿虎!香姑!香玉,你们等等我,一家人就快团圆了哇,格……” 惨烈的景象,令人怵目惊心,不旋踵间,老太婆闷嗥如号,脸孔由青变紫,由紫变黑,七窍出血,倒在她丈夫常虎的怀里,一双带血的眼珠子,有一半凸出在眶外面。 周通坐在地上,喘气如牛,左手抚着左肋,光景真的被常虎敲断一根肋骨,加以他用力过猛,一时间还真有虚脱的味道。 牛大壮不由自己怨恨的道: “都是我嘴馋,要是不吃凉粉,也不会害得周大哥这般受伤!” 女侠取出几颗丹药,叫周通服下,边对牛大壮道: “就算咱们不吃他们凉粉,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咱们,因为那老者不是说吗,他们找咱们好久了呢!” 半个时辰以后,周通已觉得好多了,于是女侠对二人道: “咱们今晚先赶到何家集去,到何家集歇上两天,等周兄身体好些,咱们再往南阳府赶去。” 牛大壮扶着周通骑在马上,回头一脚踢翻一摊凉粉,恨恨的“呸”了一声,这才骑马跟在后面。 何家集在内乡县城以北,那地方原是一片绿川,大山里能有这么一片肥沃地,还真不容易,如今春暖花开,一片绿意昂然,鸟语花香中靠近一座小山坡前一大片房舍,走近一看,才知是个半里长的小街,这儿没有城墙,但却又相当恬静,逢单歇市,逢双赶集,附近村上的人也只在双日来到这何家集,不论是交换牲口,贩卖仔猪,甚至买布买盐交换粮食,全都集在双日。 前两年何家集也来了不少灾民,如今年一过,全都转中原去了,因为有许多灾民全是家中有田产的,只要地上潮湿,种的东西能长出苗,人就饿不着,比之逃难在外可好的多了。 从松树岗过来的女侠黑牡丹与周通牛大壮三人,过午不久已翻过霸王山,东南面何家集的一片房舍尽在眼底,就在绿油油的一大片麦田中央,两条路像条银线般把何家集南北串起来,北面这条路正是女侠三人走的,南面的可是通往赤眉镇的,记得去年夏末秋初时节,女侠黑牡丹就是碰到何家集的赈粮车队,才知道曹大胡子窝在赤眉寨,如今想来,那次也真够险的。 女侠三骑缓缓的往何家集驰去,渐渐的,女侠三人已可以看到伺家集的街道了,只是除几条野狗外,没有一个人,女侠不由皱眉道: “何家集不是双日赶集吗,今天二十四怎么市上一个人也看不到呢!” 周通与牛大壮二人直着脖子看,只是没有说话…… 蹄声“得得”的敲在石子地上,就在距离何家集尚不到半里地的时候,斜刺里人影闪晃连连的,打从一片矮林中窜出十二个灰巾包头手持钢刀壮汉,团团把女侠三人围在中央,其中一个大团脸三角眉粗胡叉子直拖到胸膛的粗汉,直把个女侠看了个真切,边呵呵笑道: “我的乖,别看穿的一身黑不哩叽衣裳,模样儿长的可真不赖,我的大姑娘,你们这时要上哪儿呀?” 周通与牛大壮大怒,正要拔刀呢,早被女侠阻止,就听女侠冷笑一声,道: “这儿可是何家集?” 大团脸一甩,壮汉双目上吊,十分干脆的道: “是啊!” 女侠望望远处市集,道: “你们可是何老爷子的人?” 大汉左手食指点着自己的鼻尖,嘿嘿笑道: “何老爷子的人?嘿……”紧接着一众人全笑起来…… 女侠回头望周通与牛大壮二人,笑道: “咱们来的可真是时候,正赶上何老爷子忙的时候。” 迎面壮汉肩上砍刀被他拖在左手上,大嘴巴几乎笑的嘴角裂到耳根下面,猛吸着气,道: “你可真灵光,看一眼就知道何老爷子在忙忽呢!” 女侠面无表情的问道: “各位是哪里的人马?” 壮汉胸一挺,沉声道: “你要知道我们是哪里的,那就把耳朵挖干净,脚步站稳,可别等我说出来以后吓了你,我们全是罗汉岭来的好汉,到此何家集来,找何老头帮忙的。” 一听是红毛子赤眉贼,女侠还真的一震,旋即笑道: “我们也正有事要找何老爷了,各位可否许我们过去?” 砍刀杵在地上,壮汉左手搔着一大片胸毛,斜眼望着女侠与牛大壮周通,似是在思忖的,半天未开口,女侠又道: “可是不方便?” 呲牙一笑,壮汉道: “方便,怎会不方便呢,不过你得告诉我崔大胡子,找何老头干啥子?” 女侠道: “那你得先说说看,你们找何老爷子帮什么忙?” “征粮,何家集这地方出粮食,三家大粮行,有两家是何老头开的,罗汉岭上五六百人,哪天都得几百斤,过年以后就知会何老头送粮,娘的,他连甩都不甩,只好找到他门口要了。” 女侠点点头,道: “这事容易,只要我去一说,何家集的粮食尽着你们搬,顶着你们托。” 壮汉一听,一拍脑门,道: “我的乖,你怎么不早来,从晌午磨到现在,两个时辰了,也折磨死好几个人,怪可怜的!” 女侠一听有人被害,急又道: “那就快吧,咱们找老爷子去!” 只见那壮汉高声对其余十一人道: “你们好生在这儿看守,我领他们进去,弄了粮食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赶呢!” 于是,又见壮汉把砍刀扛在肩上,大敞步走在女侠三骑前面,进到何家集的小街道上。 就在何家集街中间,有个大空场子,场边有个城隍庙,迎面还有个戏枱子,如果今日赶集,何家集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这城隍庙前的大广场上,只可惜今天来了一群罗汉岭上强人,场子上连个人毛也没有。 突然间,一声似是从地狱发出来的凄厉惨叫,使得女侠与周通牛大壮一惊,早见前面扛刀壮汉回头“啧啧”的道: “又是一个完蛋了。” 绕过城隍庙,又见一个大场子,女侠三人抬头看,不由痛心疾首得肝肠欲裂! 只见高墙下面,黑鸦鸦坐了一大片人,少说也有两百个,男女老少全挤坐在一起,就在这些人的周围,近百名罗汉岭上强盗,抱着砍刀密密的围着,高墙的另一面,有个小土台,枱子附近一溜的停了三十多辆鸡公车,其中十辆车上已载了满车粮食。 女侠三人穿过高墙拱门,只见又是三十多个强盗,各人手持砍刀正冲着一个大高门楼喝骂呢。 高门楼下高台阶,大门关的十分严,门楼墙头上冒出许多人头,敢情是同一群强盗成了对峙局面。 再看门墙附近,地上躺了几具尸体,如今正有两个强盗抓过一个老头儿,死拖活拖的按在地上,光景是要开刀呢! 女侠等缓缓进入场子上,细看高墙下面躺的尸体,全是强盗,身上并非刀伤,却是脑袋开花,显然是被铁棍砸死的,不远处,地上也死了几个,全是老年人,两个强盗把那老者拖按地上,大门正面有个穿豹皮坎肩的大汉,粗声高叫道: “何老头,你听着,这是第五个了!”说罢,他正要挥手呢,就听女侠高声道: “等等!” 猛回头,大汉“嗯”了一声,见是个女子,不由咧嘴一笑,露出两只大虎牙,大个子说话有些大舌头,腼瞪瞪却恶狠狠的道: “你是哪儿冒出来的!” 早见那个崔大胡子忙趋前对大汉道: “三当家的,他们要见何老头,这个女子说何老头会听她的,准定帮着咱们弄到粮食的。” 大汉双目一瞪: “噢!你有办法吗?” 女侠点头道: “应该不成问题吧!” 大汉突然哈哈一笑,道: “你大概还不知道呢,那何老者可真顽固不化,他说就是何家集的人被杀光,他也不开仓,粮食宁可喂狗,也不给爷们填肚皮,他狠,老子比他也不差,咱们豁上干,我这里一个一个杀,杀到他开粮仓为止。”说着,他又上下仔细看了女侠一眼,接道: “我不信那个老顽固会听你的,你又是他什么人?” 女侠道: “这你就别管,反正我叫他们开仓就是了。” 大汉手一甩,轻点头头,道: “好,老子且看看你有什么道行。” 女侠对一旁的地上老者一指,道: “这老丈你们暂时不要杀了。” 摆摆手,大汉道: “暂且拖回去。” 这时女侠三人缓缓来到高门楼前面,牲口拴在一旁的木桩上,三个人才登上台阶,大木门已拉开一边,女侠三人才走进去,只见何老爷了领着他的两个儿子何仁豪何仁杰迎上前来,女侠这才发现高墙下面几十人守着。 何浩然把女侠让进屋里,立刻问道: “三位怕还未吃饭吧。”一面命人送上饭菜。 女侠问道: “罗汉岭上强盗也太大胆了,他们竟绕道摸到何家集来抢劫。” 何浩然一叹,道: “我不说只怕女侠还不知道呢,最近南阳府传出消息,不久要兵打罗汉岭了,不知为什么,他们不出兵,我们直觉的认为,那一定是‘光打雷不下雨’,说说算了,哪想到消息传到红毛子耳朵里,他就派下人马,四乡远近的去搜括粮食,为的是一旦被官兵包围,他们就不怕饿肚子,可是我这儿距离罗汉岭七八十里,想不到他们照样派出人来,一定要我们何家集捐出五百担粮食,场子上已被他们搜去一百担,那是他们挨家抢的,如今又要叫我开仓,这是要何家集数百口人饿肚皮。” 一旁的何仁豪也道: “本想同他们一拼,可是那个带头的大个子发出狠话,要是我们反抗,他立刻要对那些老少开刀,我们真的成了投鼠忌器。” 女侠三人随意吃了半碗汤,两个馒头,突又听场子上那大汉吼叫道: “答不答应,快回话,老子们要开刀了!” 女侠忙对何仁豪道: “快去说,他们要的粮食我们照给。” 何仁豪望望老爷,何浩然点点头。 于是,何仁豪立刻往外跑去! 女侠望着何浩然,发觉老人家苍老多了,缓缓的,女侠对何浩然,道: “如今何家集的人全被强盗捏着脖子,只要咱们杀出去,那些墙边的老少,首当其冲,就算他们一人杀一个,只怕也有近百人被他们杀死,这种牺牲太大,那会伤了何家集的元气。” 何浩然道: “姑娘说的不差,所以我一直未同他们拚命,就是因为这一层。” 女侠回头对周通牛大壮道: “看得今日咱们来的真是时候,只是周仁兄受伤,怕不能同强盗一拚了。” 周通忙道: “这点伤算什么,别说是只断裂一根肋骨,就算断条骼臂,也不妨事!” 这时何浩然接纳女侠建议,立刻着人在后面开仓,一下子扛出袋麦子,全送上鸡公车,只把个罗汉岭上三寨主“要命刀”佟铁柱笑的脸上五官全挤到一块儿…… “那个姑娘是干啥子的,只那么一会儿,粮食全有了,真他娘的比老子还行!”说着,早吩咐手下捆车,这时何老爷子的人把粮食往车旁一送,立刻又退回门楼里去,何老爷子在墙头上高声道: “罗汉岭上的人全听着,只此一回,没有二次,各位装车上路吧,不要再在何家集多生事端了。” 三寨主佟铁柱冲着墙头吼道: “何老头,算你醒的早,不要说你这何家集只三两百人,就算再多,也不够老子祭刀的,要不是南阳府想同老子们玩硬的,今天就血洗你这何家集!” 可真够快的,三十几个喽兵,三把两把就把粮食捆在鸡公车上,立刻每辆车子两个人,一人推一人拉,吱吱咛咛的往何家集北面推去……那儿可不正是女侠来的时候走过的路。 这时候三十几辆鸡公车后面,一系列的跟着一众喽兵,临走,“要命刀”佟铁柱高声对墙头上的何浩然,道: “我这手下被你们砸死五个,就烦你何老头给他们弄付上好寿材,选个风水绝佳地方掩埋,也好叫他们入土为安,下辈子别再干强盗,哈……” 一阵脚步声,早从何家集南面林中跑出二个拎刀强盗,跟着车后,朝北面走去,远远的还听到有人在唱山歌呢! 一众强盗走出何家集,女侠早把何家集的年青人全集中起来,算算也有六七十人,有些老者也要跟去拼,早被女侠拦住,其中不少年青人见过女侠,对女侠深具信心。 何仁豪何仁杰兄弟二人各领三十五人,大家扛着长矛拎着刀,直等到远远的看着一众强盗推着一辆辆鸡公车往北边山上爬过去时候,才在女侠的招呼中,快步追上去! 就在距离老松林尚有一箭之地,前面的鸡公车声已可听到,女侠对一旁的周通道: “我还是认为周兄应该留下来!” 周通道: “我觉着全好了,女侠只管专心对敌吧!” 牛大壮也道: “有我牛大壮在,我不会叫周兄吃亏的。” 雷一般的脚步声,使得前面一众强盗吃惊的回头望,何家集冲来了一群人,三寨主佟铁柱一个大旋身,手中大砍刀一抡,破口大骂道: “他奶奶的,死还要捡地方。”就在他的喝声中,一众喽兵操刀迎在路当中,连推车的也全把鸡公车停在一边,各自握刀围过来。 女侠与何家集的人来到一众喽兵前面,早听佟铁柱喝骂道: “干什么,真要老子领人血洗何家集吗?” 女侠冷冷一笑,道: “怎么着,你们就这样推着车子走人?” 佟铁柱道: “不走人你管饭?” 女侠面色一整,道: “阁下不要忘了,我只能叫何老爷子开仓,但却不是白白的把粮食送给你们呀!” 佟铁柱冷凛一笑,道: “难道还要爷们花银子不成!” 女侠一字一字,着地有声的道: “按照市价,一个蹦子也不能少!” 佟铁柱忽然仰天哈哈大笑,道: “娘的,你可真新鲜,你见过天底下干强盗的会花银子买粮食?” 女侠道: “不新鲜,因为眼前你就得花银子买粮食。” 佟铁柱脸一僵,道: “臭丫头,你今天是碰到我佟铁柱,如果是我们老二石大海,只怕他不只是要粮食呢!” 女侠冷冷道: “噢,姓石的还想怎样?” “要命刀”佟铁柱又上下看了女侠一眼,道: “只怕他连你也一起要了,因为他十分热衷同娘们捻和在一起原调调儿!” 女侠道: “这么说来,姓石的要比你走运气,因为今日他就不会死,而你……”女侠尚未说完,佟铁柱已哇哇大叫的挥起手中大砍刀直欺而上,口中凛冽的狂叫道: “老子劈了你!”罗汉岭上三寨主“要命刀”佟铁柱的砍刀刃芒上撩如电,他一开步就是这种架式,完全是从下面向上势,于是,空气中凝聚成无数漩涡,就在每一漩涡中,进发出窒人的“咻”声,同时他口中高声怒叫: “杀!” 松林中只见从何家集来的一众,早大叫着杀上去! 女侠黑牡丹就在此时,蓦然腾身而起,快得有如银星眨现即止一般,她竟在空中一连跃晃而出现虚实莫测的三条黑影,长剑就在此时猝然劈出,佟铁柱的砍刀也只自左下方上劈中途呢,就听他一声嗥惨号,整个身子横冲直撞的一路洒着鲜血,七八步外重重跌在松树旁! 没有人去注意佟铁柱的死活,也没有关心身外事物,因为佟铁柱的鲜血流光,那只是一个佟铁柱,活的人还得拚命,因为不拚命,血就得要像佟铁柱一般的贱而又贱的往外流! 女侠更没有去注意,因为她在这种场合,只注意自己方面的人,只有如此,那种胜利的果实才会更肥美! 由于周通的伤,牛大壮一直与周通合着力量杀,这时女侠黑牡丹一招之间劈死佟铁柱早挥剑冲入二人身边,五七个狂叫怒骂的喽兵,正围着他二人狂杀呢…… 女侠一到,三个人行成三角形,就像个无形的巨锥一般,女侠居中,牛大壮与周通分掠两边,三个人直往人多的地力杀,夕阳中松林里万道霞光,照得空中喷洒的鲜血更加鲜丰,地上的尸体已在发出血的腥膻味,予人的感受是可悲中有着憎恶感,因为绻曲的,毫无生息的尸体,全都覆着一层丑陋,上天赐给的生命,与活力就那么毫无意义的烟消云散,而留下那么一堆臭皮囊! 锥形的刀剑阵,是自然的形成,女侠的“锥尖”部位,挟着两翼的砍刀,光景是挡者披靡,所到之处无不掀起狂号厉叫连声! 罗汉岭上下来的喽兵们,就在女侠三人合力冲击,转眼死伤二三十人,何家集的人一见,早大声吼叫道: “杀!” 一股撼山动岳气势,就在这老松林中展开来! 女侠三人何止是几进几出,他们绕着追杀,全身染满了鲜血,甚至脸上也是鲜红一片! 原本土匪强盗是凶悍的,但如果人们咽不下土匪这股凶焰之气,一旦与土匪拼上命,那股力量是绝对不可忽视的,如今何家集的人就是这样,不少人他们负伤不退,甚至刀被劈飞,却又不顾生死的一把搂紧对方,张口就兄弟个不停,更有些已躺在地上,但他们突然一把抓紧对方,替自己的人制造下手机会,浴血奋战的精神,当真是惊天地而泣鬼神! 就在这时候,只听何仁豪振臂高呼道: “乡亲们,谁能杀死一个,赏银二十两,千万不能放走一个呀!” 拚杀的厉烈与凶残,由于尚有四五十名喽兵的四散奔逃,骤然间使得老松林的现场呈现出另一付景象来…… 不再是互叱与互骂,更不是金铁交鸣的互杀互砍,有的只是哼咳有致,哀哀号叫,听之令人心胆欲裂! 远处传来了尖锐的撞击声,那种铿锵有力的刀声,利刃加身时候的尖号声,正不断的从荒林深处传来,于是远处也有了人类痛楚难忍的呻吟声,偶尔一声喝骂中,但见人影奔掠狂跳,冷雪激荡中也不知倒在地上的是那方人! 就在松林中,周通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女侠忙对牛大壮道: “快背着周兄先回何家集去!” 周通正要说什么呢,牛大壮蹲裆上身一矮,已把周通背起来,两个人把钢刀插在粮车上,牛大壮已大步往何家集冲去…… 女侠弹身而起,攀上一株松树干上四下望去,已见何家集的人在四下搜索呢! 何仁杰肩头上中了一刀,正由何仁豪替他包扎,就在这时候,追杀的人渐渐折回来,有人更高声远叫,只盼追出去的人早些回来,因为天就快要黑了。 原本六七十个何家集的人,经这么一阵砍杀,死伤了快一半,轻伤的帮着没有受伤的,勉强把粮车又推田何家集,重伤的与死去的分开来,等着何家集再用门板来抬他们回去医治了。 周通这次伤的可真不轻,受的伤还未一个时辰,就接着一阵狂杀,铁打的身子也会走样,牛大壮把他背进何老爷子的客厅时侯,他已经只能张着嘴巴“啊啊”了! 粮食送回来了,连受重伤的人也去人抬回来,这次何家集死了快二十人,把整个何家集笼罩在愁云惨雾里。 原本何老爷子要替女侠三人摆酒接风,可是这时候谁还有心情喝酒呢!早被女侠拦住,只把肚子填饱完事。 不过这晚谈话中,何老爷子提起一桩消息来: “传说南阳府衙已集结了上千兵丁,准备对付罗汉岭上的红毛阮化龙,只是他们却又迟迟不发兵,有人说是要等帮手,有的则说只是恫吓土匪而已! 女侠心想,难道南阳府在等我去吗,心念间,当即又问道: “罗汉岭上姓阮的准备如何应付,老爷子可有这方面的消息吗?” 何浩然道: “过了年他们四出搜粮,看样子是要同官兵对峙呢!”他一顿又道:“罗汉岭地势险峻,沟壑中荒林处处,有几处山道全得要过浮桥,那可是个易守难攻地方呢!” 这时牛大壮走来,对女侠道: “周兄服了药,现在已睡下了。” 女侠皱眉道: “如今听说南阳府衙要剿灭罗汉岭红毛子,如果周兄不受伤,我们一定连夜起程呢!如今……” 不料何老爷子又道: “上次在夏馆时候,老汉见到过的两位年青英雄,前天我还见到一位呢,难道女侠未曾和他遇见?” 女侠黑牡丹与牛大壮二人一听大喜,女侠忙道: “老爷子可是说的二人中一位?” “是呀!他本来是往夏馆去的,正好路上遇见我与仁豪,才硬是拉他到何家集来住了一晚,前天一早才赶往夏馆去了呢!” 女侠心中一高兴,自语的道: “那一定是邱贤弟,他大概是要往周员外家,因为周芸娘还在苦等着他呢!” “咱们要不要转一趟夏馆,约邱家兄弟一起上南阳?” 女侠心中沉思有顷,缓缓的道: “看看他们是可以的,但我准备把他带往南阳府。” 何老爷子道: “以我老头子的看法,觉得邱英雄去与不去,应该由他自己决定,因为这种为民除害的大义之举,只要有血性,是男子,都会挺身而出的!”他一顿之后,又道:“再说夏馆与此地相隔不过四五十里,去一趟该是不算多走。” 女侠点头道: “老爷子既然这么说,我们明日一早就起程前往!” 只听何老爷子又道: “明日一早,我就派我家老大跟了去,南阳府一有消息,我这里也要派出攻上罗汉岭去,因为,何家集人的血是不会白流的。” 原本女侠只是单纯的走南阳,协助官家杀上罗汉岭,如今听说夏馆来了邱太冲,立刻又使她的心头充塞一堆愁,如今的南宫年是个什么样子了?他是不是病伤痊愈以后,就同他那杭州表妹携手洞房?南宫年啊!师兄啊!你该会不会把师妹忘得一干二净? 窗外洒下一片银色月光,皎洁得令人心如止水,然而床上睡不安稳的女侠黑牡丹,却又是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真是“情醉人,情又害人。” 于是,她又想到邱太冲与芸娘,他们真的是天生一对,地上一双,只不知两家人相隔那么远,将来又如何住在一起,然而邱太冲能勇敢重来夏馆,他必然得到他老娘的允许,他们可真是幸运的一对,如果南宫年的母亲也是这般的胸襟宽阔,那该有多好! 这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啊!师兄! 女侠黑牡丹这一晚睡的可真够辛苦,因为她辗转反侧的直到四更天才沉沉睡去! 二天一早,何家集的人为了死伤的人,已在开始忙碌,女侠黑牡丹见周通伤势稍好,当即与牛大壮三人离开何浩然的家,临行,何浩然命他大儿子何仁豪随同女侠一同赴南阳府,只等官兵攻的罗汉岭的时候,何家集也将结合力量做为支援,因为何老爷子说过,何家集人的血是不会轻易白流的。 阳春解冻,和风拂拂,应该是鸟语花香,良辰美景,然而就在这干云蔽日,曲径荒凉的山荫小道上,女侠黑牡丹却潮思起伏,跟在她后面的何浩然大公子何仁豪,对于女侠的久不出一言,也感到不解,牛大壮是紧跟着周通,他把坐骑贴的近,就怕周通一个不小心会从上跌下来。 从何家集到夏馆,不过六七十里路,中间经过符竹园、土地岭,俱都是幽谷与高山,有些地方勉强可以骑马。 四人直到白沙河,已是正午时分,白沙河距离老爷岭最近,离夏馆二十几里路,沿路上仍然是那几家小饭铺,如今老爷岭上的赵长腿已除,地方上十分平静! 女侠想起于柏年夫妻逃难往南阳府的时候,他那年青妻子死在夕阳山上的事情,不禁一阵唏嘘! 女侠四人在一家饭铺前下得马来,早有几个白沙湾的人围上前来: “姑娘不就是去年到过我们白沙湾的那位黑衣女英雄吗,快请到我店里来坐吧?刚出锅的猪肉包子。”其中一个中年人拉着女侠的小黑驴,边指着对面店门。 “这是什么话,人已经在我这店门口停下来了,难不成还看着女侠往他家去不成,进来吧!我给各位包饺子。” 早见另外还有几个人也要请女侠过去,不由使得女侠感动的道: “各位乡亲盛情,我十分感激,只是我还有要事,打个尖立刻得上路呢,随便吃些就好。” 女侠四人就近走入店内,不料那家店主真的和麦切菜包起饺子来,那地方饺子不叫饺子,而是叫扁食,一个个全像小笼包子那般大。 四个人尚未吃几个呢,早又见附近几处店家送过来一些吃的,连烧酒也送来几斤,不过最令女侠感动的,还是一个老太婆送的一大碗红刺栗子小米粥! 白沙湾人的盛情令女侠四人十分感动,乡人那种率真的与纯情,是真诚的,店家笑对女侠道: “人间出了妖魔,上天就会派下天兵大将来收妖,女英雄就是天将啊!要不然连县城都不敢惹的老爷岭上的赵长腿,竟也会被女侠给他来个一马扫,这件事夏馆人传来的,方圆百里内,今年真的过了个太平年呢!” 牛大壮与周通心中在想,你们过太平年,而女侠在浙海与海盗拚命呢! 深山中能吃扁食喝烧酒,那得逢年过节的时候才有,如今白沙湾的人拿这个来招待女侠,已是面子十足,觉着很有光彩的事。 四人临走,白沙湾的人一齐在官道上送别,而使得女侠忽然想起远在百花山圣心庵的师父一澄师太,因为白沙湾送别的人群中,那个老太婆的模样……右手扶着左手背,自然的垂在身前,满面笑意轻点头…… 女侠离开白沙湾,也带走白沙湾真挚的感情,而使得跟在女侠后面的何仁豪自觉也沾了一人光荣! 四人又驰了的两个时辰,已见夏馆河横在眼前,河对岸的一长排柳林下,如今已不再见到那种冲杀搏斗的场面,春风轻柔的拂动着柳枝与河水,几只白鹤纹风不动的站在水边,一棵柳树下,正有一双男女并肩坐在石头上,二人相对似是在情话连连,目语绵绵,连对河岸的四骑已涉水而过,尚且不知呢! 于是,黑卫上面的女侠黑牡丹却一笑,高声道: “邱家兄弟吗?媒人来了呢!” 原来柳树下面坐的一对情侣正是邱太冲与周芸娘,二人正在细诉衷肠而又情话绵绵呢,突听女侠声音,二人抬头看去,可不正是女侠来了。 芸娘见女侠黑牡丹,忙走近河边相迎,牛大壮与周通何仁豪,大家也把臂言欢,这时芸娘见周通气色不好,问明情由,女侠将周通受伤事说了一遍…… 芸娘早说道: “我家正珍藏有治内伤的良药,一定可以为周兄治好的。” 于是,邱太冲忙到附近把马匹牵来,且体贴的扶芸娘上马,看的女侠心中一动。 六人六骑缓缓驰进夏馆东关后街的周员外府上,周员外见女侠来到,十分高兴,当下命厨下备一桌盛筵招待。 周员外又把地方上的几个仕绅与张团练请来做陪,大家问起女侠这次准备往哪里去,女侠道: “南阳府正准备出兵剿除罗汉岭上的红毛子阮化龙,且去年我也答应帮助他们呢。” 周员外等人一听,无不大喜,张团练道: “罗汉岭的强盗一除,西数县的黎民百姓就见有太平日子过了。” 不料邱太冲立刻道: “牡丹姐,咱们在浙海消灭海盗之事,我已经对周老伯等人全细说了,如今牡丹姐又要去南阳府,既然我们曾携手杀海盗于前,这次又岂能独让牡丹姐杀贼于后,小弟仍愿为前驱,咱们一同前往南阳府去。” 一旁的周芸娘遂也说道: “要去何不一同前往!” 黑牡丹笑对身边芸娘,道: “那要看周老伯是否同意你去了!” 周芸娘忙道: “我爹一定会答应的,因为爹常夸赞牡丹姐姐女中丈夫,爹当然也希望自己女儿也是个女中英雄啊!” 一旁的周员外呵呵笑…… 这时张团练知道何家集的事,不由对何老爷子的硬派作风,大加赞赏,当即对何仁豪道: “罗汉岭距此近百里,但若何老弟返回何家集的时候,也请再回夏馆一趟,咱们把两个地方武力结合起来,作为女侠后盾。” 何仁豪大喜,道: “小的一定遵命。” 已是二更天了,邱太冲来到女侠房中: “牡丹姐,我有话要对你说呢!” 女侠一笑,道: “可是你与芸娘之事?你能远从南方再到这北方荒山来,必是令堂已答应你与芸娘之事了,真是可喜可贺!” 邱太冲一笑道: “这也是牡丹姐姐成全,再说我家原本在洞头岛,如今我妈不愿再住伤心之地,所以就在金华住下了,经我把芸娘之事说了一遍,妈也十分赞同,于是我就绕道象山湾重来北方了。” 女侠一听象山湾三字,平静的心一阵荡漾,稳坐的身子一阵颤抖,面色一正,双目现出少有的迷惘来! 邱太冲接道: “南宫兄见我十分高兴,他以为我是专程去看他呢,还特别拜讬我到北方替他走一趟呢,后经我说出是要往北方来,如今是顺道转来看他的,他才迫不及待的递给我一方杭州丝凰,要我一定交给牡丹姐的。”说着,邱太冲自怀中摸出一条纯白丝帕,交在女侠黑牡丹的手中! 颤抖的双手,接过那条柔软丝帕,女侠抖开来,因为她总以为上面必有南宫年写的字呢,然而她却发现那条丝帕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只是丝帕的正中间,巴掌大的一颗血心印在上面! 女侠面露凄苦,望着巾上的红心发怔! 邱太冲长叹一声又道: “丝帕上面的红心是南宫兄当着小弟的面,咬破手指所绘的,那红的全是南宫年的血啊!” 女侠眼眶已在滚泪,但她连吸几口气,生生把即将落下的眼泪挤压回去,笑对邱太冲道: “师兄这是何苦呢!”缓了一口气,女侠又道: “师兄的身体是否已复原了?” 邱太冲道: “我去的时候,只见他独自一人拄杖在海边站着,似是在追忆浙海大战的事情吧!” 女侠低低的道: “只等他身体好了,也该同他那杭州表妹结婚了。” 邱太冲低声道: “牡丹姐,我真替你们难过!” 女侠微微一笑,道: “比起你与芸娘,你们幸运多了,不过姻缘前生订,我不会强求的。” 邱太冲又安慰女侠几句,这才退回客房。 女侠笑着送走邱太冲,回身掩上房门,她那贵似珍珠般的泪水,已是串串流下来,她双肩抖动,掩面冲向床上,那条染着南宫年鲜血的丝帕,拭不去一脸尤似江河浪涛般的泪水,一条血心丝帕!啊! 这情景对女侠而言,正就是: “人生愁恨何能免?锁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 征途谁与共!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去年一梦中!” 夜来女侠手握南宫年的丝巾,紧闭双目,脑海中更见起伏不平,师兄送来的这条血心丝巾究指何意?难道他在表明他那“汉似山河为誓,义在长天才”的不变之心? 一切的杂念,全在第二天一早,被她暂放在脑后,因为她还要面对更惨烈的搏斗,大仇得报这日已近成功,绝不能在此时渗入杂念,而使自己分心,一旦有所差池,而使功亏一蒉,那才是终身极大憾事! 就在二天早上,女侠吃饭的时候,特别走到周通处,她在看了周通伤势以后,对周通道: “周仁兄的伤势实在不轻,夏馆这地方养伤最好,周员外又是热心人,周仁兄尽管在此住下来,先把身子养好。” 周通急道: “女侠可是要弃我而去?” 女侠一笑道: “怎会弃周兄不顾,只是南阳府那面我不能再晚去,罗汉岭上的强盗必得早早歼除,这次周仁兄不能与我们并肩作战,下次棋盘山那边,我必得与周兄同行的。” 周通急道: “我真恨不得立刻起来跟大家一起前去南阳府呢!” 这时牛大壮也道: “周兄安心养伤,如果好了,尽可快马加鞭赶去的。” 周通这才笑道: “歇过三五天,想来也就差不多了。” 女侠走上大厅,邱太冲与何仁豪二人正与周员外说话呢,见女侠与牛大壮走来,大家起立寒暄,一同吃过早饭,女侠特别拜讬周员外道: “周通伤的不轻,这次只怕要在府上调养些时日了。” 周员外抚髯笑道: “女侠只管放心,周通壮士三百年前我们是一家人,就算与女侠不相干系,我也会为他治伤的。” 饭后一众人立刻跨上坐骑,离开夏馆,周员外直送到郊外,不久张团练也快马赶来送了一程。 大家这时全都快马加鞭,女侠的黑卫虽然个头小,但跑起路来,四条细腿盘的可着实快,一众人等午时已到了镇平,再往南阳,已没有高山,路上只是小岗峦。 这时女侠黑牡丹与周芸娘并肩行驰,邱太冲牛大壮何仁豪随在后面,一路上翻岗越溪,五骑奔驰中引起不少路人极目注意,就在夕阳落山时候,五骑已到白河岸,河岸上一个老人家手提一个罐子正准备离去呢! 大草帽下穿着一身黑夹衣,老者对女侠几人看了又看,无奈的道: “五位可是要过白河吗?” 女侠笑道: “老丈就是船老大吧,我等正要赶往南阳府的。” 船老大道: “自从过完年两个月了,南阳府四城一到天黑不久,城门就关的十分严,行人禁止通行,我看你们这时赶去,只怕也进不了城门的。” 女侠一笑,道: “就算进不了城门,我们也得先过了河再说。” 不料船家摇摇头,道: “各位看,路旁不过有家野店,今晚在那儿歇着,赶着明日一早,我再送各位过河去。” 何仁豪早上前道: “就烦老丈送我等先过去,我们还有要事呢!” 船老头摆摆手,道: “好吧,我把各位送过去,你们要是进不了城,我可不会在河边等的!”说着,自己返身上了渡船,拔出篙子,施力把船顶向岸边,高声道:“自己牵马上船吧,小船得分两次啊!” 女侠与周芸娘何仁豪先上船,各自把坐骑牵着,船行中途,女侠问船老头,道: “船家,听说南阳府衙正要出兵围罗汉岭上强盗呢,可有这么回事?” 老者拖着竹篙往船头走,闻言“呸”的一声,恨声道: “那是一个月以前的事,现在只要罗汉岭上红毛子不杀来,那已经是托天之幸了!” 女侠等人一听,不由惊奇的道: “这又是怎么回事,倒真的令人糊涂了。” 船老大顶着竹篙往船尾一步步走,沉着声音道: “你们还不知道呢,罗汉岭上强盗原来只有五六百人,他们也听说官家要攻山,早就派出人来四乡搜粮,准备同官兵长期对抗呢,不料前不久也不知哪儿,又出现一大批强盗,同罗汉岭上的强盗头子阮化龙扭在一起了,听说已有上千人马,这次他们四处搜粮更是变本加厉,就在这两天,他们更叫着要血洗南阳府呢,所以南阳府城一到天黑,就禁止通行了。” 女侠等人一听,不由大惊失色,另一股强盗又是哪里来的,难道是老爷岭上逃过来的,可是也没有那么多呀! 于是,女侠黑牡丹更是急着要到南阳府去一看究竟了。 五个人离开白河岸的时候,太阳光的余晖已成了孱弱的月光,五人快马疾驶,在距离西城不及一箭之地时候,早被城上守城兵丁高声喝住: “干啥的?” 女侠对牛大壮道: “告诉城上人,我们要见捕头马长江。” 牛大壮立刻敞着喉咙高声道: “我们要见马捕头。” 城上人立刻应道: “候着!” 女侠五人在这西城外面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城门上才听到有人高声道: “城外什么人要见我马长江的。” 女侠这时仍然骑着黑卫,缓缓驰近城门口,仰首城上道: “马捕头可还记得黑牡丹吗?” 马长江细看之下忙大叫道: “快开城门,救星到了呢!”边叫着已返身向城下面跑去,他还未走下城,一扇两丈余高大半尺厚的城门,已由两个守城兵丁推开来。 女侠当先,五个人徐徐进得西关,马长江已迎住女侠欢愉无限的道: “早也盼,晚也盼,终还是把女侠盼来了!” 女侠黑牡丹一笑,道: “不是说定了的,过了年我会再来吗?” 马捕头紧紧跟在女侠身后面,闻言一叹,道: “这个年过的大伙心惊肉跳,正准备请赵守备发兵攻打罗汉岭呢,不料赵守备请上峰加派人马不允,罗汉岭上的阮化龙却莫名其妙的来了一股生力军,这两天放出空气要血洗南阳府呢!” 女侠点头道: “刚才在白河渡船上已听老船家说过了,只是不知新加入的是那方面流窜过来的土匪。” 马长江道: “这事正在打听呢,只是我们的人也不敢太深入山区,那罗汉岭又远在砟馆与南召中间大山里,去的人要来回两三天呢!” 一路说着,马长江已领着女侠五人来到了南阳府衙前面,这时有些捕快全识得女侠,见女侠来到,无不高兴。 知府大人这时正与赵守备在堂前商议大事,一旁还有那“南阳小周郎”方长仁,连于柏年也在一旁侍候着。 几个听说女侠来到,方长仁早急急的迎出来,高兴的替女侠把小黑驴拴在堂前,赵守备见知也迎出来,也跟着走到堂口。 女侠急步上前见礼,并为上次匆匆离去道歉一番,知府忙对女侠介绍赵守备认识,那赵守备生得虎臂熊腰,七尺大汉,绕腮大胡子,五官十分威猛,女侠英姿眩灿,神采奕奕,双目精芒逼人,却又长得秀丽多姿,终是不信一个女子有多大能耐,只是知府这般器重,也许必有过人之处。 大家在知府大人的邀请中,又起身到了后堂客厅,且命人立刻备酒席。 这时女侠把邱太冲等人介绍给知府大人,大家寒暄已毕,女侠这才大约的把自己离开南阳府以后的行踪,说了一遍,就在这时候,大公子与二公子闻声女侠又来到府衙,也急急的出来相见,大公子想起去年黑龙岭一幕,自觉男儿本色尽失,腼腆的露出一付尴尬样! 女侠黑牡丹问道: “一路来到南阳府,听说罗汉岭上红毛子最近又同另一伙土匪扭在一起,不知是哪里来的,大人可曾打听出来?” 不料赵守备放下酒杯,道: “这事原是我派人出去探听到的,探子回来报告,新加入的一帮土匪有三四百人,是棋盘山那面流窜过来的,土匪头子叫什么李大鼻子的!” 女侠一听,几乎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那李大鼻子也正是她要找的仇人,想不到李大鼻子领着他的人马投靠红毛子来了。 就听方长仁道: “棋盘山距离熊耳大山十分近,就在伏牛山北面在山中,想不到李大鼻子会与红毛子捻在一起,倒是令人十分费解的事。” 这时知府大人道: “不知这李大鼻子是个什么样人物。” 女侠黑牡丹缓缓平息自己激动情绪,道: “两年来在这八百里伏牛山区出了八个大盗,拉杆打劫,各自占山为王,其实这八个大盗原是一伙的,他们就是李自成手下八大杀手,本来山区会有三五个土匪出现,但自从这八个杀人王流窜到伏牛山区以后,利用这几年天灾人祸,而使他们聚集不少如今八个已去其六,只余下阮华龙与李大鼻子二人了。” 赵守备奇怪的道: “姑娘怎会对此八大盗知道如此之多?” 女侠黑牡丹冷然看了赵守备一眼,道: “全家大小三十余口性命,就是死在这八个恶魔手中,我岂能不知的。” 赵守备逼问,道: “那姑娘的家是什么地方?” 女侠这时岂能说出自己的家,只轻声道: “洛阳西面。” 方长仁看出女侠不愿多谈自己,当即对女侠道: “如今贼人增至近千人,官兵至今仍然只有千人,还得部份守城,不知女侠可有破贼良策?” 女侠淡然笑道: “我今初到,一切尚未进入情况,倒是方兄被人称做‘南阳周郎’,一定会有妙计良策的吧!” 方长仁道: “其实我也只是因事顺应,如今贼人突然增添生力军,如果要想剿灭山寇,就得结合各乡各镇自卫力量,以官兵做主力,地方乡团力量为后盾,约定一个黄道吉日,一举杀上罗汉岭去!” 方长仁说罢,在座各人无不抚掌称善,女侠手指一旁的何仁豪,道: “这位何家兄弟就是何家集的人,前几天何家集被罗汉岭上下来的一百多土匪逼着交粮,当时他们说是怕官兵围山寨,我们把土匪诱到何家集北面,一场血战,至少杀死土匪五六十人,如今只等这里决定出兵日子,何家兄弟就会赶着回去报告,准备到时候何家集的力量也拉去罗汉岭呢。” 坐在邱太冲旁边的芸娘也道: “还有我们夏馆呢,张团练不就等着何大公子顺道去通知吗?” 赵守备对知府大人道: “只不知这些小地方武力能不能同凶恶的强盗力拼!” 女侠道: “不少次我就是与他们并肩作战,他们那种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保家保乡的忘我精神,着实令人感动不已!” 这时知府有些忧心的道: “如果红毛子与李大鼻子当真扑向南阳府来,咱们该如何抵挡?” 赵守备金刚怒目的道: “卑职必杀他个片甲不留!”他一顿之后,又道:“今年一开春,卑职就要杀上罗汉岭呢,一方面请兵支援未见下文,另方面又为了等这位姑娘到来,不料为阮化龙那个麻头增添实力。” 言下之意,含有不少埋怨味道……女侠心中明白,这位姓赵的守备听他的语音是关外人,看来八成是旗人,说出话来一付唯我独尊样子,只不知他的本事如何! 心念间,女侠缓缓道: “今日既知两处贼子结合一起,我们就来个两次事情一回解决,以民女之见,赵大人率官兵正面攻击,民女结合乡镇力量去夺罗汉岭,约定三月十五日出兵,不知大人可否同意!” 知府点头道: “这样最好,时间上算来还有半月,姑娘赶着到各地把力量集结起来,应可够了。” 赵守备道: “以我看三月十日吧,不定姑娘能约个百二八十人的,花去那么多时间,反而使土匪们有更多时间整备!” 女侠一笑,心想,对敌之前,捐弃成见,应以大我为主,绝不能以我见有损大局。 心念间,缓缓道: “赵大人言的极是,那就决定三月十日当天,赵大人前山挑战,我同乡团的人从后面攻去。” 这次酒席大家吃的可也辛苦,所以当大事决定,决策完成的时候,再有菜上桌,大伙已提不起食欲,于是各自返回客房歇息,准备第二天各自行事了。 就在女侠与周芸良刚刚返回客房,方长仁来到女侠房中,有些沉痛的对女侠道: “刚才酒席我见赵守备那种模样,心里真不舒服,觉得我们方集那四五十人,也应该追随女侠才是。” 女侠一笑,道: “方兄如今被马捕头约来,我以为你们方集的人应该同马捕头的人结合起来,看马捕头的调配才是,切记大敌当前不可存有成见。” 方长仁点头道: “心里有疙瘩,但我方长仁还是听女侠的就是!” 时间由于定在三月初十,女侠一行不得不二天一早就上路,在女侠想来,她要去各地看看,是不是有义军举义旗,跟她杀上罗汉岭,当然如果她的号召力够大,她也许会真的把这股力量结合成……她没有想下去,因为她的出身,与清朝正走上盛世,成了她认真思考的主题,终究她只是一个女流,一个前朝的…… 出了南阳府城,女侠五人分成三路,邱太冲与周芸娘同回夏馆,何仁豪独自转回何家集,女侠与牛大壮快马直奔西口镇,因为西口镇的地方武力至少可以有百人以上,西口镇的封团练也是一条汉子,由他振臂登高一呼,至少可以拉个百多人,只是西口镇距离罗汉岭走路也得三天,所以女侠与牛大壮二人可不能在路上稍停。 三批人马走得快,临分手的时候,女侠告诉大家,在罗汉岭西北方十五里处,有个地方叫木钵山上尽是原始荒林,各路人马就在木钵山下集中,三月初九日一定赶到。 有了时间与地点,大家在过了镇平不久这才挥手别去。 女侠与牛大壮催动坐骑,于夕阳余晖中赶到草岭来,那草岭正是通往西口镇的,从草岭到西口镇,走路得半天,骑马不过一个时辰多一点。 大茅屋上炊烟袅袅,大概马回子一家三口在做晚饭了,还有他的那个牛肉烧锅,正不知又煮了多少好吃的牛肉,牛大壮想起马回子的千斤压成块的是五香清脆带花纹的酱牛肉,还直流口水呢! 蹄声“得”中,早把马回子引出茅屋外,他边出茅屋门,边自言自语,道: “谁会在这个时候赶路,就算骑牲口只怕赶到西口镇也要二更以后了!” 就在这时候,马上的牛大壮已高声道: “马掌柜的别来无恙!” 马回子毛脸一仰,不由高声叫道: “噢!原来是你们呀!稀客稀客,怪不得我马回子昨夜做了个怪梦,一大群喜鹊围着我叫不停呢!” 这时马大娘与儿子马宝也走出来,见是女侠二人,忙走过来拉住马缰,一行人全到了马回子的茅屋里,就听马回子粗声笑道: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今儿我才把压的酱牛肉压好,今日你们就来了,没话说,我得先给你们叨拾一盘子,尽二位吃个饱。” 女侠笑道: “完了我们得马上赶往西口镇去的。” 马回子边切酱肉,儿子马宝已送上一壶烧酒,马大娘又从烧锅里为女侠二人各盛了两大碗黄澄澄牛筋同里脊,一听女侠要连夜赶往西口镇,马回子忙问: “这时候赶着去西口镇,一定是有急事吧!” 女侠边吃边笑道: “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只想听听封大洪封团练的口气,因为我们正要帮着南阳府去围剿罗汉岭上的红毛子阮化龙,不知他愿不愿意出兵协助!” 马回子一听,一巴掌拍在胸口上,道: “不管封团练发不发兵,我马家父子三人一定会去的。”一面回头对老伴道:“你说呢?” 不料老太婆早点头,道: “你说啥就啥,还用问我?” 女侠十分感动的道: “有你父子三人助阵,足顶一队兵丁。” 马回子道: “今晚你先往西口镇,明日我们收拾收拾也会赶去的。” 牛大壮道: “可不可忘了带上你酱好的牛肉,可知那玩意儿吃一顿顶两顿呢!” 于是,五个人全笑了…… 武侠屋扫瞄 ycalex 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第十七章 善恶终有报 女侠黑牡丹与牛大壮二人赶到西口镇的时候,已是二更已过,从翻过西口镇南面的小土岗,已有几只野狗一路跟在牲口后面吠叫不停,直到二人过了护城河那三丈长的木桥到了南城门下面。 城门内,早听一个乡丁高声盘问,道: “你们是哪里来的,半夜三进城找谁去!” 牛大壮直着嗓门应道: “我们是封大洪封团练的朋友,这就要见他的。” 城门内一听来人是找封团练的,城门被拉开一条缝,一个乡丁举着灯笼伸出头来看,不由喜道: “原来是女侠来了,快请进城来!” 城门拉开一扇,那乡丁对另一个乡丁道: “这位就是去年帮着杀盗的女侠客,我带他们去见团练,你好生守着城门。” 乡丁领着女侠与牛大壮二人,进得城来,只往左面一个大拱门内走去,早有守夜乡丁向里传报,这时封大洪已在团练所睡下了,但听说女侠来了,连忙穿衣迎出来。 女侠甚觉不好意思的道: “寒夜闯来,真是过意不去呢!” 封大洪笑道: “侠驾莅临,必有要事,快请厅上坐下说话!” 三人来到团练所的大厅上,女侠把来意说了一遍…… 封团练一听,当即道: “剿除地方盗匪,这是每个乡镇应该做的,女侠且在此住下,明日我就召集,西口镇集合个百来人应无问题。” 女侠一听大喜,道: “全看封团练的调配了。” 封大洪当即问道: “前几天听人传说,桐柏山的阎半仙已被人铲除,这事不知女侠可知道?” 牛大壮一旁笑道: “抄了阎半仙的老窝,正是我们同信阳州的官兵合力干的,只是当时阎半仙被女侠杀成重伤逃去…… 封大洪不等牛大壮说完,口中直叫可惜…… “可是天网灰灰,那阎半仙逃到老河口又被我们发现,于是我们连夜找上武当山,那个阎道士终被我们杀了!” 封大洪吁了一口气,道: “我听的消息是来自从那地方面过来的客商,有的说阎半仙完了,只是没有说出他的生死,如今听说,心中顿感轻松不少,因为我们这里人还真担心他会把人马拉到这附近,那可是一场大祸害呢!” 就在第二天正午过后不久,远从草岭来的马回子一家三口,也到了西口镇的团练所,只是这一次他们可没有骑牛来,因为前不久马回子才把最后一头牛宰掉,有一半被他酱成整块酱牛肉,如今分成两大块,分由父子二人背着,算是干粮了。 当天西口镇的封团练已把乡丁集合在西门外的南岗操场上,且又发出征召,因为地方乡团的人,全是附近四乡良民,平时农忙在田,遇有土匪,拿起刀来就是勇士,西口镇上足有三四百乡丁,大家轮班驻在西口镇,如今女侠要攻打罗汉岭,西口镇留下一半人守城保乡,另一半就由封大洪亲自率领,跟着女侠马氏父子等人,第三天就开拔,绕道赤眉镇往东北,赶着在三月初九日,要到罗汉岭西北方圆五里处的木钵山呢! 对于地方上的武力运动,实在说来,他们不要饷银,不吃大锅饭,每人背上一把大砍刀,足蹬爬山芒鞋,腿扎绑腿,一个大包,里面全是自己家里烙的干粮,再抓上一把大蒜头子,渴了山边喝泉水去,足可以顶上十半月的。 从西口镇往赤眉镇,中途得经过屈原岗,附近也是高山峻岭,人烟稀少,这一众才刚刚走上岗顶,只见路边几棵大槐树下面,正会着二十多人在啃吃干粮,双方来之且近,不料女侠早见到其中一个老者,精光饱绽,傲骨嶙峋的坐在一块大石上吃干饼呢! 女侠翻身下了黑卫,高声道: “可是南阳府万胜镖局的总镖头铁老英雄吗?” 那老者手起凉棚看,不由哈哈大笑的道: “原来黑衣女侠也来了。”边高兴的又对附近一个老者笑道:“宗亮兄,你们飞云堡救命恩人到了呢!” 于是,两个老者迎上女侠黑牡丹走来。 封团练招呼乡丁们,大家暂时在这屈原岗上填饱肚皮,再行赶路,因为女侠遇到故人,总得寒暄一阵…… 这时女侠又把封团练,马氏三人牛大壮等,全介绍铁总镖头与宗亮认识,大家就在槐树下坐地…… 女侠就把自己要协助南阳府衙攻打罗汉岭的事,又对铁宗二人说了一遍…… “事情可真巧,这次我押镖浙川,正赶着回头来,路上又遇到老友宗亮,他也是由老河口回来的,既然女侠以出面为我们地方上出力,我等岂能袖手旁观,再说只把一方土匪肃清,万胜镖局的镖车更见安全。” 宗亮也道: “这两年地方上出了大盗,结伙打劫,日子过的提心吊胆,大家要合力除盗,我们飞云堡也愿做女侠的马前卒。” “如得两位老英雄大力鼎助,何愁红毛子与李大鼻子不除。” 这时突听得铁胜英又道: “想起南阳府衙来,也真是令人痛心,当初罗汉岭上红毛子只有一二百人,因为天灾,被他拉去几多年青逃难的,南阳府衙既不赈灾民,又不及时出兵攻打阮化龙,直等他坐大,前几天路上听人传说,罗汉岭上已有近千名土匪,这种力量,足以抢州夺县了。” 女侠知道官家畏首畏尾,不由也是一叹! 当下女侠就把同官家商议破贼之计说了遍…… 铁胜英点头道: “计谋很好,我等就追随女侠,先去到木钵山下,大家齐心合力,不怕红毛贼不灭!” 想不到就在当天晚上又在景阳庄附近遇见杨定邦,大家在景阳庄了一晚,晚上杨定邦又在家中摆下酒筵招待女侠等人,连封团练带来的两百人也全有酒喝。 席间杨老爷子问起周通,牛大壮说周通受伤正在夏馆养息伤! 原来在除陀螺谷“阴阳麻面”时候,周通替杨定邦妹妹假扮新娘呢,如今提起周通,尚自心存感激,听说周通受伤,自也一阵难过! 二天一早,杨定邦也率领四十名景阳庄的人,跟着女侠一同往木钵山,女侠心中感激,想不到自己只是稍加提及,大家就一般同仇敌忾,师直为壮,过去女侠未来这伏牛山区之时,善良民众无可奈何,正所谓:斯人不出如苍生何!如今女侠振臂一呼,大家自是决心结合力量,一鼓而下。 一众近三百人,女侠跨黑卫行在前面,时而回头望,只见山道上蜿蜒游动着三百个满腔热血的勇士,他们不只是为了保家保乡,也是为了一个义字,因为这几年土匪为害地方,他们真的受够了,如果再由土匪坐大,成了当年李自成一般,又不知要有多少人遭殃! 女侠黑牡月领着一众人于三月初九午时已赶到木钵山,只见这木钵山背面尽是苍天古木,原始荒林,直迤洒到一座高岭下,从正面看,那木钵山又像个和尚头,只是正面岭中央,好深的一道石缝,远远看上去黑洞洞的,有一条小河从木钵山的前面擦着山边流向下游,而下游十几里地方,正就是罗汉岭,当地人们相传,罗汉岭上有十八罗汉,常年击钵诵经,所击的钵正是这座山。 女侠等人登上木钵山过望,罗汉岭那个圆嘟嘟的山顶,四周连着高岭,看上去并不是十分险峻,但知道的人却十分清楚,要想登上罗汉岭,必定要走九孔,登八峰,过七绝壁。 所谓走九孔,那是绕着罗汉岭盘着上,中间有九处天然孔道,又似山洞,长短不一,长的十几丈,短的只有两三丈,但要从这些山洞走过去,就得防着敌人偷袭。 登八峰,都是在过山洞之间,尚有高低不等的山峰夹在中间,再加上七绝壁全是麻绳吊桥衔接,易守难攻,最令人感到为难的,是那罗汉岭上的土匪们,有一半是住在山洞中的,那些山洞并非是在一处,加上荒林蔽天,怪石峥嵘,这一仗必然十分艰难,可想而知! 然而,事情可正是天意安排,因为正当女侠等一众尚在等候夏馆与何家集人的时候,就在罗汉岭与南阳府之间的黑龙岭下,罗汉岭上近八百土匪,正准备夜袭南阳府呢,不料竟会在此与赵守备率领的近千名官兵相遇,这时方集来的方长仁也领了五十名方集的乡丁,与马长江的二十名捕快结合在一起。 这是一场出乎意料之外的遭遇战,双方这种不期而遇,光景可真够惨烈…… 原来南阳府的赵守备以为走镇平官道往北入大山,直逼罗汉岭,目标太过明显,容易被土匪发现,如果土匪中途设伏,可就得先吃大亏,于是,他决定走荒山小道,而荒山小道有两条,一条走野猪林,得走上三天多,另一条走黑龙镇,这条路知府大公子曾在此几乎丧命,这条路虽不好走,但却是路程要近上半天的! 不料红毛子阮化龙在与“老伙伴,新聚首”的李大鼻子商量以后,二人同时觉得,不如对南阳府来个夜袭,但在夜袭之前,为了不暴露八百多人行踪,最好走荒山野道,当然就决定走黑龙岭这条路了! 双方在黑龙岭荒林相遇,赵守备心中在想,这下子只怕真要豁着干了,因为战场原定在罗汉岭山前,那么黑衣姑娘一众,就会配合着从罗汉岭背面攻去,敌人腹背受敌,必然容易击溃,如今却在此地相遇,而且日期尚不到初十呢! 不过既然遇上,总不能后退,就听他马上狂吼一声: “军士们!强盗当前,正是大家立功的时候到了,杀过去呀!”说着,只见他挺一把大圈刀,呼呼抡着冲去,赵守备这一吆喝,方长仁早与马长江道: “马捕头,事情有变,咱们分两路包抄过去杀!” 于是方集的五十条好汉,抡刀跟在方长仁身后斜刺里向左包过去,马捕头的二十名捕快紧紧的扭结在马长江四周,往右翼抄去。 迎面红毛子阮化龙与李大鼻子二人全都是与众土匪一般的红巾包头,那阮化龙凶残的双手握着一根带刺的巨杵,光景还是铁铸的,足有两百斤,赵守备个头大,阮化龙可不比赵守备矮,只见他挺胸凸肚,眦牙欲裂的大腾步迎着赵守备杀来,就在满山谷的杀声中,赵守备在马上,阮化龙站在地上,双方对砍对砸,各出绝招,各不相让,一阵砍杀中,赵守备既护马还得守住自己门户,而阮化龙却越杀越勇…… 双方这是不期而遇,双方谁也不曾在这儿设下埋伏,除了只有硬拚之外,另无他途可想! 李大鼻子这口刀已砍翻几个官兵,却发现敌方的人中,竟然有个十分了得的人,已放倒自己所带数人,不由大怒,他声若宏钟的高声喝道: “闪开!看李大爷来收拾他!”边叫着挥刀就劈! 来人正是方长仁,他正领着他的人从斜刺里冲杀过来,却正是新加入罗汉岭上李大鼻子人马,这时与李大鼻子遭遇,只看对方那只酒糟大鼻头,与一双凶残豹目,就知道这人就是棋盘山的李大鼻子。 方长仁既知对方是土匪头子,自是小心应付,一双宝剑立刻舞了个风雨不透,两个人杀在一起,一时间还真难分胜负出来! 赵守备人在马上,山道扭转不便,几乎吃红毛子阮化龙的巨杵砸中,他纵马往前,然后急急翻身下马,双手端着大关刀,直往追来的阮化龙劈去,于是两人远砸近砍,一时间树枝折断,砂石飞扬,哼咳之声不绝于耳…… 那马长江率领着二十名捕头冲入敌人群中支援官兵,却不料罗汉岭上几个头目也十分了得,在一阵硬拚狂杀中,早把一众捕快杀散,马长江只得协同官兵血战。 就在这时候,突听红毛子阮化龙高声叫道: “孩子们!大伙着力杀,完了以后南阳府就是咱们的了,到时候要啥有啥,宛西全境咱们就是大爷子呀!” 他边说边砸,而赵守备却也不闲着,道: “军士们,大家拚着干,大人面前我会为各位请赏的!” 拚战狂杀肉搏的场面越见扩大,不少人已杀入荒林中,人看不见,刀声却不绝于耳,有的竟被逼上悬崖,却又被砍落崖下,发着凄厉的叫声,摔了个粉身碎骨! 过午杀到黄昏,双方杀得黑龙岭下面的那条山溪变成红色,愤怒的喝骂声也似变得有气无力,而惨叫声却更见凄厉绝伦! 山沟中的赵守备,不止中了一杵,但他还是力拚不退,红毛子阮化龙肩间中了一刀,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他竟连哼也未哼一声,眼看着二人又要杀上山坡了,不料赵守备突然纵身上马,直往阮化龙冲去,他是想藉马的力量,一举冲倒力量似已放尽的红毛子,然后搏杀呢,却不料阮化龙横身错步,让过怒马,跟手一杵挥去,虽然没有实在的击中马腿,但他那巨杵上的铢刺,倒把赵守备的马带起几道血痕,怒马受伤,再也不听使唤,竟然拖着赵守备直往山下冲去! 红毛子阮化龙立刻狂叫道: “孩子,杀!官兵头子逃走啦!杀!” “杀!” 原本是个两败俱伤局面,就是这么一喊,罗汉岭上的土匪们立刻士气大振,杀的更加起劲,再加上阮化龙横冲直撞的见人就砸,不少官兵死在他的铁杵下…… 于是官兵开始溃逃了,双方人马原本一般,如此一经追杀,立刻成了兵败如山倒的,大家向黑龙岭下跑去。 正在同李大鼻子肉搏的方长仁,一见这种情形,知道大势已去,心中直骂赵守备贪生怕死,不是东西!不得已,只得虚砍一剑,边往山下逃,边招呼方集的人跟他跑! 李大鼻子想不到方长仁的武功那般好,这时见方长仁退去,也不追赶,只高声振吭大叫道: “敌人畏怯了,孩子们!冲呀!” 山下面,红毛子阮化龙道: “走哇,大家杀到南阳府去啊!” “杀!”满山满谷的杀声,一溜的朝着黑龙岭下面杀去,声势端的十分惊人! 这时候的黑龙岭,真的是尸横遍野血成河,双方死伤总有个两三百人!有些重伤的,就等着天黑以后遭野狼来啃咬了,因为当地传说,狼是要吃活的人,死人只在狼饿的时候才会被撕吃掉! 赵守备绝没有想逃走的心,却不料战马把他直拖出黑龙岭还未停下,他知道这也许就是天意,既然已经形成溃败局面,干脆收拾残余,连夜奔回南阳,固守城池,也许黑衣姑娘有办法扭转这种令人莫名其妙的颓势! 方长仁心不甘情不愿的领着方集的跑出黑龙岭,他越想越窝囊,立刻想到女侠,何不去找女侠,再定良策。 心念间,他见自己的人尚有四十几人,立刻跑着对大家道: “前面找个地方躲起来!快!” 方集的人一听,知道方长仁有妙计,立刻乘着夜暗,斜刺里躲入一片荒林中! 就在这时候,红毛子阮化龙与李大鼻子已领着六百多名土匪,小跑步的往前追去,光景连喘气的机会也不给前面逃去的官兵! 直等到土匪全走过去,方长仁才对众人道: “快,咱们连夜摸上罗汉岭去,只要找到女侠,罗汉岭不必攻,就把这群土匪拦在宛城附近杀!” 大家一听,立刻精神重振,返身又奔回黑龙岭去,从那儿,可不正是抄近路走山道,直上罗汉岭! 三月初九天黑时,从夏馆来的张团练与邱太冲周芸娘,也率领了一百五十名乡丁赶来,何仁豪也领了七十名何家集的人,何仁杰伤还未好,所以没有来,然而在夏馆养伤的周通,却不听劝的跟着邱太冲走来! 女侠关心的直问周通伤势,周通却大叫全好了,女侠只得对牛大壮道: “明日一场大战,一定相当惨烈,我就托牛兄弟,最好能劝周兄回去,万一周兄有什么三长两短,黑牡丹一生也难安心。” 牛大壮一听,点头道: “牡丹姐这是为他好,这事我自有主意!” 这天晚上,各位英雄荟集在这木钵山,除了五百多乡丁外,老少英雄也有不少,不过他们再也想不到,如今罗汉岭上只有小部分看守山寨的,为数也不过百来人罢了。 晚上,黑牡丹请过总镖头铁胜英、飞云堡主宗亮、马回子、何仁豪,以及张团练与封团练、杨团练,大家商议明日向罗汉岭攻击的计划。 这时候牛大壮却拖住周通来到一处静地方,牛大壮对周通先是上下看了个仔细…… 周通不解的问: “兄弟,你怎么了?可是不认识你周大哥了?” 牛大壮道: “我是差一点不认识你周大哥了!” 周通浓眉一皱,大毛脸一正,道: “怎么啦?” 牛大壮道: “怎…么…啦!”牛大壮一咬牙又道:“你不觉得牡丹姐怪可怜的?”望着周通一脸迷惘,牛大壮又接道:“眼看着邱兄弟就要同周大小姐成亲了,只有牡丹姐,本来有个南宫年的,可是……” 周通叹口气道: “这事我也着急,可是光着急又有屁用!” 周通道: “有啥人事奸尽的,自从邱兄弟回来后,不也是直摇头叹息吗,我看算了!” 牛大壮果决的道: “不!除非南官兄真的同他那杭州表妹成了亲,否则你我得设法把这事办妥。” 周通道: “怎么个办法,咱们又不知道南宫大侠到底结婚没有,难道还要跑去一趟不成?” 牛大壮一拍巴掌道: “对,就是要跑一趟,而且还得立刻上路!” 周通道: “何不等杀了山寇咱二人再走!” 牛大壮道: “来不及了,周兄这就连夜奔荆紫关,雇艘船顺流而下,尽快的赶到象山湾,也许还能来得及把南宫大侠搬来呢!” 周通寻思片刻道: “好,我就听你牛兄弟的,不过我可不能直说去象山湾,那样女侠一定不会答应的。” 牛大壮道: “那当然,咱们这就同女侠去说,你还是转回夏馆去养伤。” 说着,牛大壮从怀里摸出一袋银子,又道:“周兄你把这些带在身上,雇船乘马,全得花银子呢!” 周通也不客气,一把接过塞在怀里,二人这才又去找女侠。 女侠正在同各路人马商量呢,见周通劝说,要回夏馆,自是十分高兴,周通来时还骑着马,遂当时暂时在木钵山歇着,第二天还未天亮,周通已跨马走了…… 就在周通走后不久,罗汉岭的后面,女侠一众已摸到山脚来,只是原订的前山拂晓攻击,直到太阳升起扁挑那么远未见有所行动。 女侠百思不解,觉得事情必有蹊跷,于是她在与各路英雄一阵商议后,遂决定设法打探罗汉岭上动静,如果南阳府的人马未出动,女侠决定要亲自正面对敌,因为一方面好不容易连李大鼻子也同阮化龙凑在一起,另一方面自己这次约来的人,全是抱定与土匪决一死战之士,加上铁总镖头一众,应可一拚! 经过女侠沉思一阵,她才对邱太冲道: “这事咱们得先打探罗汉岭上动静才能有所行动,最方便的办法,就是抓来山上土匪逼问,如今我思得一计在此,就烦邱兄弟跑一趟如何!” 邱太冲道: “小弟听牡丹姐安排就是!” 于是女侠又把周芸娘与马回子老婆马大娘三人叫到身边,详细的解说一遍…… 马大娘首先咧着扁嘴笑道: “姑娘真是妙计,行!就是这么办了!” 阳光普照,照得荒山一片绿油油的,阳春三月,端的是风和日丽良辰美景! 就在这诗情画意,山鸟悦耳唱鸣的时候,罗汉岭的前山“晃浪浪”一阵铜铃响,从老远就见三骑马,缓缓的往罗汉岭右面绕过去,光景是要驰向南召去的,铃声正就是拴在骡子脖根上的铜铃发出来的,荒山甚静,三里外全听得见响声。 仔细看马上三人,只见一个公子哥儿模样年青人在前面,后面跟着两个女的,光景不是走亲戚,那一准是送老婆回门,因为只看每匹马后面拖带的大包小包,就知道一定是有钱人家的。 三骑马直往迎面一座岭上缓缓驰去,却不料未也近一半呢,迎面一溜的站了五个强盗,前面骑马年轻人一笑,缓缓勒住马缰绳道: “各位这是做什么?” 年轻人话才完,五个强盗全笑了,其中红巾往后一甩,怀中抱着钢刀,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板牙,道: “小家伙,要你看爷们是干啥的?” 年轻人冷冷一笑,道: “各位可知我同阮当家什么交情吗?” 五个强盗一楞,年青人立刻又道: “你们也不想想,如果俺们不是同阮当家有关系,罗汉岭这条山路还敢走吗?” 五个强盗彼此对望着,全都笑不出来了,就听那个黄板牙的笑问道: “请问你们同阮寨主是个什么扯不清的关系?” 突听马背上的老太婆喝道: “王八蛋,你这是怎么说话,干脆大娘就告诉你们,阮化龙当年遇难的时候,老妈妈我救过他的命,不信你们去问问他,看有没有这回事!” 五个强盗退走几步,围在一起商量…… 不料老太婆怒喝道: “你们在嘀咕些啥?”说着翻身下马,边对马上年青人又道:“咱们下来,别走了,等回山去问明以后,看看阮化龙怎么对我马大娘交待!”说完自己找了一块石头先坐下来。 于是马上的一双男女也下得马来,三个人坐在石头上真的不走了。 五个盗匪缓缓走来,道: “你们这是干啥?” 年青人仰头道: “我妈说不走,那一定不会走的,各位快上山去问问你们阮寨主,就说山下来了马大娘,该怎么的,他会对你们说的!” 石上坐的马大娘突然厉喝道: “快去,不要误了我们赶路呢!” 黄板大牙嘴咧的收不起来,拉着一脸原不该笑的笑意,哈着腰,道: “老大娘,你息怒,是这样的,过去我们从来未曾见过各位,当然更没有听寨主提过,所以……” 老太婆怒道: “所以我要各位上山寨去问一声,我们三个绝不会走!” 咽了口沫,那强盗,道: “既然你老大妈这般说,干脆我们放各位过去!”说着伸手一让,又道:“三位请!” 不料老太婆一听,摇摇头,道: “见不到阮化龙,我老太婆是不走的,我要问问他当年不是我救他,他会有今天!”边又对一众强盗喝:“快去叫阮化龙来!” 早听其中一个强盗高声,道: “老实告诉你们,如今我们寨主正领着人马去攻打南阳府了,你叫我们到哪里去叫!” 老太婆指着五个强盗高声骂道: “你们这五个贪生怕死的王八蛋,阮塞主领人马攻打南阳府,你们为何不去?反倒在此翦径弄小钱,你们说说看该不该死!” 只见其中一盗忙摇手道: “老大妈你误会了,我们是留下来守山寨的。” 老太婆这才点点头,道: “原来是这样,我老太婆倒是错怪你们了!”说着一挥手对一对年青男女道:“走吧,别耽搁事了!” 老太婆攀几次没有上得马背,黄板牙的大盗忙笑着走来,道: “我扶老大妈一把!”伸出右手搀在老太婆右肋,他才用力扶呢,不料老大妈右手回扣,一把叉在那大盗脖子上,只听“咯”的一声,一根喉管生被老太婆拧断,就听老太婆骂道: “小子竟吃我老太婆的老豆腐呢!” 另外四个强盗一看,其中一人走到那人身边低头看,老太婆抽冷子一脚踢在那个心窝,当场倒地气绝! 另外三盗举刀骂道: “老婆婆可恶!”三人举刀杀来,却不料一旁两个年轻人不约而同的自包袱中抽出宝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一招之间,就把三盗杀死。 原来这三人正是马大娘、邱太冲与周芸娘。 这时三人施计诱得消息,忙回马疾驰身原路,来到罗汉岭后面的绝壁下,邱太冲把消息传告女侠知道,女侠一听不由冷笑连连,立刻把人马集中起来,道: “如今红毛子与李大鼻子等已扑向南阳府,罗汉岭上已是少数喽兵们守着,为了争取彻底胜利,我决定与邱兄弟,铁老英雄与宗老英雄,牛兄弟,马家父子三人,一同杀上罗汉岭去,烧了红毛子老巢,然后再赶回南阳府,至于一众乡丁,仍由各位团练率领,连夜赶去南阳府支援。” 女侠调遣已毕,只见西口镇的封团练与夏馆的张团练,景阳山庄的杨定邦与何仁豪等,立刻率领一众乡丁,明敞着从罗汉岭绕过去,直走黑龙岭往南阳府赶去。 一众绕过罗汉岭的时候,罗汉岭上一点动静也没有,可见红毛子与李大鼻子真的领着人马去攻打南阳府了。 这时镖局的人与女侠等,也有三十多人,就在女侠当先率领下,朝着罗汉岭上扑去。 从下面向罗汉岭上望,似乎是一片绿油油的十分平坦,不料众人才攀上不到百丈,浓密的荒林中,正面一个山洞,那山沿弯向左,洞口附近,地上落叶足有半尺厚,洞外面沙沙响动中,洞内已有人喝道: “谁在洞外面?”早见两个喽兵提刀走来! 女侠人已冲入洞中,两个喽兵不及喊叫,就在女侠眩灿剑芒激闪中,早倒在洞内,一众人跟着冲进去,只见那洞只不过五丈长,洞外面绝壁上连着一条粗麻绳捆起的三丈丝软桥,两个喽兵坐在地面闲嗑牙呢,扭头见女侠一众扑来,忙着去解绳勃,不料女侠只一借力,人已越过软桥,两个喽兵举刀杀来,但哪是女侠对手,就听一连两声惨叫,两个喽兵早被女侠踢落崖下! 这时附近有个小茅棚,棚子里放了棉被等物,最令女侠高兴的,却是草棚存放了一些麻绳锚爪之类东西,全是爬山用的东西,想来由于这罗汉岭上山道,必需走九孔,登八峰,越七绝壁,才能上得罗汉岭,所以有几处人住的地方,备有这些登山用具。 女侠让牛大壮把这些登山用具带在身边,大家随在女侠后面,早望见岭脊处一大片大茅草屋舍,两边悬崖处全用巨木连接成排,做成木栅,再往上看,似有不少洞穴,女侠等冲上大茅屋前,迎面早冲来五六十名强盗。 原来这些强盗全是留守山寨的,见女侠等杀上山来,群起狂叫着举刀咻咻杀来,但见刀光如涛中,全都奋不顾身自茅屋中跃出来。 女侠冷叱一声,夺目的冷芒猝然伸缩暴映如电,迎面三个喽兵空中砍刀尚未落下,面前的黑影已自贴身而过,于是血雨在凄厉声中喷洒出来,邱太冲与周芸娘也相互配合杀入喽兵中,牛大壮双手紧握金背刀,狂扫如电,加上铁总镖头与宗堡主也率领自己人围杀,这些喽兵哪里是一众英雄敌手,才不过半个时辰,地上已躺了四十多人,余下的不知躲到何处了。 女侠正欲越过大片茅屋往上面山穴杀去呢,早被铁老英雄叫住,道: “姑娘,咱们应以支援南阳府为重,以老朽看来,不如一把火把这些大茅屋烧去,赶着连夜去南阳府吧!” 另一面宗老堡主也道: “老夫也是这种想法,等咱们帮着官府杀了一众强盗,此地官家会来收拾的!” 女侠一听,遂点头,道: “就依二位老英雄,只是太便宜那些逃跑的了。” 于是吩咐镖局的人与飞云堡堡丁们,大家分别点起火来,刹时间罗汉岭上烈焰腾空,劈啪之声震群山…… 女侠见所有茅屋已在燃烧,立刻回身向原路走去,却不料就在一处绝壁处,一条绳桥竟然断去,知道是刚才逃走强盗所为,只是两下相距丈余,就算女侠只怕也难以跃过。 牛大壮早回头跑去,因为他把登山锚爪与一捆绳索丢在半路上,原以为用不到呢! 只是当牛大壮把绳索与锚爪找回以后,却又发现对面悬崖处一片光滑,无处能把锚爪扣紧,一时间无计可施。 这时女侠咬牙道: “我从这里向山顶看看,也许能找个抓紧锚爪地方。” 只见她长剑入鞘,举头上看,上面光秃一片,她正准备向上跃去呢,不料迎面山洞一阵脚步声传来,女侠等以为又有强盗冲来了,齐齐向前面看去,不料来得且近,且是“南阳周郎”方长仁正领着他的不到四十个方集的人赶来,见了女侠,早叫道: “我们在山下见山上起火,就知女侠等已破了山寨,不过阮化龙那红毛子正在攻打南阳府城呢!” 女侠忙叫方长仁接过绳来,两边连起来,大家才一个个的越过这道深涧崖子。 大家边往山下走,边问方长仁的情形,方长仁也说已遇见众乡丁赶着往南阳府去了,且又把昨日黑龙岭上一场血战说了一遍…… 众人一听,觉着官兵真不管用,连带的以为赵守备贪生怕死呢! 当真是救兵如救火,女侠一众人等自与方长仁的四十人会合以后,连吃饭的时间也是边啃干粮边往前赶路,直到官道以后,骑马的邱太冲,周芸娘,牛大壮,马回子一家三口,加上铁胜英与宗亮二人,大家在女侠的黑卫后面,飞驰奔向南阳,余众只得放开脚步紧赶了。 且说黑龙岭下一声遭遇战后,南阳府一众官兵见赵守备拨马逃出黑龙岭,再见强盗势众,只得发一声喊往山下溃败,一众逃走官兵见土匪在后面追赶,也不敢在路上稍停,大家加快速度往前面逃去! 就在天色尚未五鼓天明的时候,六百多官兵已赶到白河岸,天未亮,船老大还未上船呢,而后面远处杀声渐渐逼近,不少官兵不及登船,忙涉水而过,所幸白河这一段河面虽宽河水却浅,等到官兵渡过河,不少罗汉岭上强盗已在河对岸高声骂,吓的一众官兵忙又往南阳府逃去! 天色已开始泛鱼肚白了,守在城上的兵丁,见官兵大败而回,忙开城门让官兵进城! 不旋踵间,红毛子阮化龙与李大鼻子二人已领着众盗把南阳府团团围住。 红毛子阮化龙可够狠的,他没有让人困马乏的众喽兵休息,立刻就近放倒两棵树来,除去枝叶,留下主干,着人反映着就往城门冲去,光景是要破城门呢! 所幸这时城门上面一阵乱箭,早把抬树干的射倒几个,余下的丢了树干又逃回去。 这样一连攻了数次未能得逞,李大鼻子对阮化龙道: “阮兄,光是这样硬干,怕吃亏的可是咱们,不如先就地叫各人填饱肚皮,休息两个时辰,到时候兵强马壮,一鼓作气,还怕这南阳府城不破!” 阮化龙道: “好,咱们就这么办,今日非得攻下这座鸟城不可!” 双方似是暂时停下来了,只是城里面,知府大人在听了纵马回来的赵守备细说一遍之后,疑惑不解的追问: “为何当时不把怒马击毙,再与贼酋决战!以当时官兵士气,应不会造成现在局面的。” 赵守备无以回答,当即向知府回道: “只等官兵歇过力来,卑职必领兵出城与那厮决一死战方才罢休!” 不料知府却冷冷的道: “我看你还是率领兵丁紧守城池吧,只看女侠他们的协助如何?” 赵守备道: “贼众近千,女侠等再勇敢,也难以抗衡的!” 这时马长江与几个受伤的捕快走来,大家见赵守备,不由全用白眼直瞪,心中不是滋味! 当天过午不久,红毛子阮化龙又把一众人等集中一起,他站在高处,指着南阳城高声道: “孩子们,你们看到了吧,城里面可尽是搬不完的金银,大姑娘成群结队,只要咱们打进去,我阮化龙保证叫你们口袋塞满金块,搂着姑娘玩三天!” 他话声落,城门外野地上,立刻掀起一片狂叫声,就在这叫声中,明晃晃一片耀眼刀林,令人目眩! 红毛子阮化龙的这种激厉士气方法,完全沿袭当年李自成的方式,尤其是血洗河南之时,每到一镇一县,大都是鸡犬不留! 如今就在这南阳府城外,红毛子阮化龙的吼声中,立刻就听一片喊杀这声,一个个走地有声,踩的尘土飞扬,刀光如涛,咻咻之声尽在空中飞旋,一路又杀到城墙下。 这时南阳府城的百姓,早自动搬石堆在城门后面,就算外面强盗用巨干顶那厚实的城门,也是无法顶开。 所谓守城易攻城难,就在一众官兵奋力踞高临下抵抗中,阮化龙的人又伤了几十个,而使得他不得不又收兵退后,他把李大鼻子找来,二人商议的结果,却是南阳府城一定会破,只是时间问题,遂决定把攻击改在夜间。 且说女侠一众,骑着牲口急赶之下,赶到白河的时候,已见张团练他们正在渡河呢,于是渡船先把女侠一众几人全送过白河,一众过了河的乡丁们也跟着女侠往府城赶过去,这时天已快二更了。 女侠等刚刚绕过西城门前的官道,已听得一片喊杀之声不绝于耳,黑暗中女侠对乡丁们道: “大家记住,红毛子赤眉贼,头上全缠着红巾,大家认准了杀。” “杀!” 近四百名乡丁,一齐怒吼连连,刀如雪,予如林,咬牙切齿,厉悍如疯般的冲杀过去! 正在督众攻城的红毛子阮化龙与李大鼻子,突听得身后喊杀之声,暗中看过去,黑鸦鸦的一大片黑影直冲而来,不由对望一眼,二人挺着兵刃直迎上去,他俩的后面,原本有两百多个备用攻城的喽兵,这时就在他二人的喝骂声中,也举刀迎杀过去!于是骨骼的碎裂声,揉合着戮肉声,带起的却是惨叫中喷洒的鲜血四处飘洒,黑影中每个搏杀人的双目,已与疯狂的虎豹猛兽不分轩轾,每个人口中呼号的却是最原始的愤怒与绝望,因为对杀对砍的结果,又何尝不是在死亡线上挣扎!人们那种狰狞的吼叫,然后又是悲惨的嗥叫与痛苦的呻吟,直到他们万般无可奈何的倒下去! 就在惨烈的拚斗中,女侠黑牡丹终于看到了阮化龙正高举着大铁杵与马回子对杀对砸呢! 女侠一见红毛子阮化龙,拧身跃离黑卫,连踩三个强盗头顶,腾身拦在马回子前面,面对狂厉的阮化龙,女侠对马回子道: “马英雄快帮着众人杀贼,此獠由我对付。” 马回子拍着胸脯对阮化龙骂道: “王八蛋,你不过有那么股子狠劲,你那点道行不见得有我马回子高明。” 红毛子阮化龙自以为力大如牛,却不料这大黑个子力气不比自己小,但他哪里知道马回子杀牛不用绳子! 这时他见面前站了个黑衣姑娘,心中不由一动,瞪目怒视女侠,冷厉之极的道: “奶奶的,你就是这一年来大山里神出鬼没的黑衣女子吧!” 女侠黑牡丹冷冷一笑,道: “并非是姑娘我神出鬼没,而是你们八个早该死的东西,东躲西藏,害得我到处找,年前我才把宫雄送上路,前些时又把阎半仙收拾掉,如今正赶着来收拾你与李大鼻子呢!唉!可真够辛苦的!” 红毛子阮化龙一惊,急又问道: “这么说来,赵长腿当真是死在你手了!” 女侠黑牡丹冷冷道: “老实对你这魔头说,你们八个,也只有你同李大鼻子二人了,余下六个,全在阴曹地府候着你二人呢!” 红毛子那土红的一脸胡子抖动中,咬牙厉声道: “你究竟是谁,为何专门在这作诽里荒山中追杀我们八人,你快快说来!” 女侠咬牙道: “你很想知道我是谁吗?你放心,当你在飘荡着你那丑恶灵魂走入丰都城的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不料女侠正说着呢,阮化龙狂吼一声: “砸死你这臭婊子!”那带刺的铁杵,挟着窒人的啸声席卷而砸向女侠停身地方,力道之猛只看他使力旋臂,身随杵转的力道中所产生的气旋,可知一般! 眩目的冷眩,拨闪如电,女侠冷叱声中,认准阮化龙兵器沉重,尚不及回击的时候,已腾身上翻,又见“天罡八剑”中“苍龙摆尾”,就在头顶幻迷中流星的冷芒“咻”声中,阮化龙先是一惊,不自主的暴抬左臂上挡,就听“卡”的一声,阮化龙狂叫如饿狼般,右手抛去巨杵,急忙去托住即将断掉的左臂,血水和着汗水,使得阮化龙半天不住的“丝丝”乱叫! 本来女侠一剑,是可以把阮化龙当场劈死,不料阮化龙在双手举铁杵砸向女侠时候,用力过猛而把身子带旋,就在他面前向后的时候,发现女侠已剑芒罩头,这才用臂上挡,不料被女侠一剑斩断左臂! 女侠见阮化龙未死,二次腾身而上,就在一片星海猝闪中,阮化龙奋起双脚暴踢狂踹,就听一声冷叱中,紧接着阮化龙身上一阵“噗噗”急响,他已身中七刀,只留喉头尚在咯咯响的道: “臭婊子,你究竟是谁?” 冷冷的剑尖顶在斜躺地上的阮化龙,女侠就在四周混杂的金铁撞呜与怒骂声中,道: “你该记得洛阳花家庄的灭门惨案吧!” 红毛子阮化龙一听,不由目瞪口呆,旋闻他高声叫道: “原来你是……啊!” 一剑穿心,什么话他也没有说出来,因为女侠绝不能,也不愿被这贼子揭开自己身份,尤其是在这时候! 不是吗,南阳府城中不是冲出三四百官兵来了,任何一人听了她的身世,都将对她大为不利! 邱太冲正迎着李大鼻子对杀,邱太冲在拚杀一阵后,发觉这个大鼻子十分奸诈,因为周芸娘就在邱太冲一边,二人围杀李大鼻子,却不料李大鼻子高声招来他手下几个悍匪,想先把邱太冲与周芸娘杀死呢,所幸牛大壮与马家父子三人也迎了上来,另外铁胜英与宗亮二人各挥刀杀来。 就在李大鼻子手中砍刀被邱太冲的龙泉剑劈断时候,女侠已腾身而来,李大鼻子一见女侠,不由大啜道: “老子放弃棋盘山,就是听说赵长腿死在你手里,娘的想不到你还是找来了。” 女侠黑牡丹冷然一哂,道: “八个大盗中,算你的命最长,因为你终于是最后一个死的!” 李大鼻子一听,破口大骂,道: “放你妈的屁,你把老子当成纸糊泥捏的了。” 女侠趁着李大鼻子不及挨刀,突然就地平飞,双手握剑直欺而上,李大鼻子见夺目的冷芒猝现下盘,低吼一声,怒掷手中断刀,身体暴弹而起,双脚在空中连环踢出八脚,身子直向地上一把钢刀落地! 不料女侠双手平飞中的长剑,就在李大鼻子怒踢连环中,只见她剑尖点地,身子突然倒翻向上,半空中一个空心筋斗,就在这夜色苍茫中,明显的,尤似血泉般的一股鲜血,“噗哧”一声直冒三尺,李大鼻子目迷十色的旋身似陀螺般,然后一跤跌在尸堆中,临死,他还面露不相信的样子,道: “你……你!” 狂杀似已进入疯狂状态,因为人们全到了忘我境界,即算是李大鼻子已死,即算是阮化龙已亡,也不再有人去注意,直到南阳府的城门大开,赵守备亲自率一彪人马杀出城来,众强盗才算从噩梦中醒过来,然而他们所剩已不过两百人了,其中不少人还等着阮化龙发号施令呢,但当他们知道两个头儿全死而后,这才发一声喊,狼奔豕突的往白河方向奔去…… 刚出城来的赵守备岂肯轻易放过这些喽兵,只见他在后面狂劈乱砍,杀得喽兵直往横里田间逃去! 也就在这时候,不料白河那面,方长仁领着他的人赶回来了,一见全是红巾包头的罗汉岭上强盗,立刻拔剑迎上去撕杀,一众溃逃的强盗又见一起伏兵杀到,黑夜间也不知来了多少人,不少人叫得一声: “苦也!”忙又调头逃去,有几十个土匪,干脆一头撞进白河水遁,哪还管水冷的,却令人出乎意外的,是跟着方长仁一起的镖师与飞云堡近二十人,他们也正涉水过河呢,这时见强盗下水,尽站在水中只等强盗冒出水面,立刻挥刀杀去,不少强盗就死在水中! 夜间这一场混战算是结束了,不少从城中提灯走出来的人,他们把伤者抬回城中救治,更有些在地上把尸体检分开来,那很好辨认,因为罗汉岭下来的强盗全都是红巾包头,就在这些横七竖八累累死尸中,鲜血成滩,交注在低洼地方,望之怵目惊心,那些断肢掉头,肚肠一地的景象,顿使人觉得生命突然变得一文不值! 也不知黑暗中谁在叫道: “把头上没有红巾的人抬回城中救治呀!” 于是,一地伤者全都头上没有红巾,但谁又知道他们是罗汉岭上的强盗,反正先保命要紧! 就在四更初的时候,南阳城外的战场上终又一片死寂,所有的官兵与乡丁们,全都受到知府与民众们热切的慰问,这次战争,虽说官兵死伤三百多人,乡丁们也死伤一百多,但罗汉岭上的强盗已除,八百里伏牛山区也该太平几年了。 至于罗汉岭那面,赵守备又拍着胸脯道: …(原文有缺)… 不过,女侠却又在二天上午,坚辞知府大人一家招待,甚至赵守备马捕头等人也没有把她留住,方长仁直送她们一行过了白河,才依依分手…… 女侠黑牡丹与邱太冲周芸娘牛大壮,四人过了内乡县城,同马回子一家分手。 马回子在分手的时候,把牛大壮叫到跟前,匆匆自马后面取出一包酱牛肉递过去,道: “兄弟,收下吧,这一分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面呢!” 牛大壮接过酱牛肉,笑道: “你放心,我与周大哥只要想吃牛肉,准定会到草岭去找你要的!” 马大娘笑道: “不来是小狗!” 于是,引起一阵哈哈大笑…… 女侠这时骑在小黑背上,她大仇已报,本应该感到高兴才是,然而她没有,相反的她却挂着一张愁容面,一路驰向夏馆,她除了要看到邱太冲与周芸娘订下盟约之外,其他对她而言已不重要,因为她也想定了,等到了夏馆周员外府上,住上三五天,再把周通与牛大壮二人安排个栖身地方,自己就得回转洛阳花家庄,因为就在花家庄后面的牡丹园中,她一家三十余口全葬在那儿,每一座坟前,她都植上一株美丽但却又孤傲的黑牡丹! 黑牡丹是美丽中含有凄凉之意的,牡丹之美,人称花中之王,在洛阳有牡丹园,极目望去,有如牡丹海,那种红白紫黑中,所吐露出来的花蕊与花瓣,是那么的令人陶醉,而女侠的家中就有一座牡丹园,因为她父亲…… 骑在黑卫上的女侠黑牡丹,她不愿想起过去,但她又偏偏在大仇已报之时,脑际中尽是当年花家庄的欢乐时光,也因此使她久久不愿开口说出话来。 东南风轻柔的吹刮着山道上树,荒草,甚至掀起一些灰沙,在这山恋起伏的山间,不少阡陌纵横的庄稼地正冒出绿油油尺半高的大麦苗,山溪交划,河流潺潺,然而风吹不去女侠心中愁,水流不走女侠一缕相思苦…… 大清朝的盛世才开始呢…… 南宫师兄的模样总在眼前浮现! 再也想不到大仇已报,带来的却是使人难堪的景象! 四人终于回到夏馆来了,周员外几天未见女儿,如今听说女儿也挥剑杀盗,心中自是高兴,当晚又在大厅摆下酒筵,且祝贺女侠完成大仇。 又一天,张团练也率领乡丁们返回夏馆来,这次乡丁也死伤近三十人,算得是伤亡惨重,但却换来一方太平,也算值得了。 女侠黑牡丹就在周府又住了三日,这日中午,女侠趁邱太冲与芸娘二人不在,就把二人婚事提起,周员外十分高兴,立刻答应尽快为二人完婚,连订婚也全免了。 日子选在四月初,邱太冲自足十分欢喜,周芸娘也对女侠的热心深为感激。 只是这段日子里,牛大壮看得出女侠心情,人前她是强颜欢笑,背后一定不是那么回事。 于是牛大壮没事尽上夕刚山,因为从夕阳山往远处望,可以看到十里外,他希望能看到周通快些赶回来,当然最好能把南宫年也一起带到夏馆来! 然而他失望了,因为直到四月初六邱太冲与芸娘拜了花堂,还不见周通回来,牛大壮开始在心中骂了…… 邱太冲与芸娘完婚后,女侠尚不知周通去了那里,以为周通不告而别呢,于是就在邱太冲新婚第三日,女侠把牛大壮找到房里来。 “牛兄弟,我该回去了,往后我可能不会再出来奔波了,至于你同周兄……”边说着,她提了个小蓝布包,递向牛大壮,又道:“这些金银在陀螺谷时候取得的,我用不着,由你带着,将来做个买卖,也可以过几年安稳日子,原是要给你与周兄的,可是周兄……唉!” 牛大壮有些呜咽的道: “牡丹姐,你难道忍心弃我而去?” 女侠黯然神伤的道: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一年来能认识你同周仁兄,心里实在高兴,只是我要去的地方,又不能有男人,所以只得忍痛分离了!” 牛大壮已是泪眼模糊,双肩耸动的道: “何不等周通周大哥几日,也许他会……” 女侠不等牛大壮说完,早强笑道: “不用等了,因为见面之后还是要分手的。” 牛大壮无可奈何的道: “万一有事要找牡丹姐呢!” 牛大壮语气令黑牡丹一震,缓声道: “会有何事要找我?” 牛大壮当然不能说周通去找南宫年,只得说: “万一山里再有强盗呢?” 女侠一笑,道: “如今已是大清盛世,大概不会再出盗匪了吧!” 就在这一天,女侠黑牡丹跨上黑卫,依依的离开夏馆,一年多来,那么多相处过的人,就要分开了,生死与共,甘苦共尝的朋友,都得在这天化作一缕云烟,留在脑海中回忆了! 女侠-路走南召过鲁山,经伊城而上洛阳西面,八百里伏牛山区的一草一木,在轻风的抚荡中,似是向她挥手道别呢! 从鲁山过伊城,沿路看到部份中原土地,那田里绿油油的大麦田,当真是绿的可爱,难怪人们说黄河两岸虽常有水灾,但只要收成一年,足可以吃三年的。 送走女侠黑牡月,牛大壮与邱太冲二人还望南召,已是眼泪汪汪,不能自己,连芸娘也苦苦求女侠常来夏馆,但她能吗?因为她的身世…… 牛大壮正准备回大河呢,因为他妈的坟在那儿,当然还有他的渡船也在河岸上游呢,然而周员外却拉住牛大壮不放,因为牛大壮的憨厚忠心,正比过去那个丁天佑好上若干倍,周府正缺他这么个管事,连邱太冲也想把牛大壮带回南方金华去陪他老娘呢! 于是牛大壮一时间在周府拿不定主意了! 和煦的阳光,在和风的搅和中温馨的洒向大地,也洒落在距离洛阳以西邙山与渑池间的百花山圣心庵。 百花山不大,但附近风景奇美,从大山里汇集的一条山溪,绕着百花山流向东而入黄河,远望溪流如带,水清若镜,加以百花山名符其实的遍山花开艳丽,当真是风物清美,景色灵秀。 就在百花山迎春崖下面,有一精致四合小院,院门檐下有一匾额: “圣心庵”。 这儿正是三十年前名震武林的一澄师太卓锡地方。 这天过午,女侠黑牡丹从花家庄扫墓祭拜归来,一澄师太把女侠召唤到她的禅房里来: “孩子,一年多以来,你不辞劳怨,餐风喝露,与山林为伍,总算苍天有眼,报得灭门大仇,往后你准备做何打算?” 女侠凄苦的道: “本想结庐住在花家庄墓园,又怕引起清廷鹰犬注意,弟子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在圣心庵落发为尼,陪伴师父,了此一生!” 一澄师太叹息的道: “眼下清朝正迈向盛世,你的身世绝不能被人知道,我不反对你出家,但我可得告诉你,天下没有人不抚今追昔的,即使已经出家,尤其刚出家几年为甚,以是言,你天生丽质,年青出家,那春花秋月,年长日久,自不免会怅触前尘,对影凄凉,到时难免衷怀悲苦,难以忍受,加上你是……” 女侠忙道: “师父放心,弟子还能承受了青灯古佛的凄凉。” 一澄师太又是一声长叹,道: “好吧!我再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能不出家最好,因为你不出家,就有希望在江湖上重立声威,有助你将来……”老师太没有说下去,但她语重心长的话,女侠自是知道。 一宵早起,满院百花盛开,昨夜一场小雨,花瓣上仍有银色水珠儿,春风轻送中,香气飘向四方,然而圣心庵的正殿观音大士前面的紫檀木香味,却盖过了满院花香,这时候只见一个年轻尼姑匆匆的端了一个铮光发亮的铜面盆,一条新手帕,面盆里的水正冒着热气呢! 只见这尼姑急匆匆的走入正殿,殿内两旁,正有六名尼姑口中喃喃的低诵着佛经,女侠黑牡丹也面无表情的双手合什,双目低阖,跪在中央,这时一澄师太的身后,一个年轻尼姑刀芒与女陕的剑芒一般锋利,却也一般冷酷,眼看着女侠那一头美丽乌溜秀发,即将无情的被那小刀剃去! 一盆热水已放在女侠面前,老师太一澄禅师捡起银盘中的剃刀,先是跪在地上祷告,这才示意要年青女尼把女侠头发先以香汤清洗呢! 就在这时候,突然打雷似的一阵马蹄声,那声音听起来绝不是一骑,听得一澄师太心神一震,低声问女侠,道: “可是你已把自己身份暴露了?” 女侠摇摇头,道: “没有啊!” 一澄师太冷冷道: “只怕清延廷鹰犬追来了呢!” 女侠一摆好将被剃秀发,道: “我去看看。” 一澄师太以手示意,道: “你不能去。”一面又吩咐一旁端水的尼姑,道:“去看看,要小心应付。” 年青尼姑才走出正殿,蹄声已在庵外嘎然而止,接着就听拍门之声传进来。 “谁呀!” “在下南宫年,特从南方来,要见师叔一澄师太!” 站在殿门的一澄师太一听,不由一怔,听声音是个年青人,这才示意年青尼姑开门。 于是,圣心庵的庵门启开了,门外面何止一人,竟然站了八个人,一时间一澄师太怔住了,忙从殿门走出来,迎着众人道: “刚才哪位称我师叔的?” 南宫年忙上前进: “师叔在上,师侄南宫年拜见师叔金安!”说着忙跪下去叩头来。 一澄师太忙扶起道: “贫尼有一个师兄,卓锡在南海普陀,难道你是……” 南宫年忙道: “一心大师正是在下恩师。” 一听说是师兄弟子到来,一澄师太笑对年青尼姑道: “快带他们去客房侍茶,等我把殿上事情办完,立刻过来的。” 于是那年青尼姑忙让一众走入左面客室中,一澄又对大家告便,这才匆匆又绕回大殿上,这时女侠仍跪在殿中央,木钵声与诵经声仍然不断的响着,而使得女侠听不到外面来的何人。 原来女侠自知与南宫年无缘,所以也不提南宫年之事,因而使得一澄师太并不知道女侠与南宫年之间已产生难以想像的感情债,这时也只是以客待之,所以她又匆匆回到大殿上,拿起剪刀准备对女侠的秀发“下手”呢! 客厢中,南宫年焦急的等着,不料一旁的方大夫却问年青尼姑道: “看师太匆匆忙忙的,可有什么佛事在办?” 年青尼姑一笑,道: “是我一位同门师姐,她是俗家弟子,如今正要落发呢,师父大概快替她剃度了,完了师父就会来的!” 方大夫一听,忙道: “可是一位黑衣姑娘?” 年青尼姑道: “是呀!你怎么知道?” 宫年突然大叫一声: “师妹!”他出声粗壮,声震瓦屋,双足狂奔,走地有声,完全一付气急败坏的样子,一头撞进大殿上,而殿上的一澄师太,已一把握住女侠的一头美发,利剪已快要沾上去了! 南宫年冲到师太面前,“噗通”一声跪下去,哀哀的求道: “师叔,你老人家手下留情啊!可怜我南宫年千里迢迢日夜兼程奔来的一番苦心,我……” 女侠见师兄南宫年到来,直如身在梦中,不由双泪珠垂的道: “师兄!” 突然间,南宫年真情流露的一把拉住女侠双手,挡在女侠与师太二人中间,泪流满面的道: “我不能叫你弃我而出家,那会比要我的命还要令我痛心,师妹!你一定要答应我啊!” 看着这一对年青人的样子,光景也真令人感动,“当”的一声,利剪又放回盘子上,师太抬头看,七个客人全站在殿门后呢! 一澄师太伸手拉起流泪的女侠,道: “孩子,你出家的事,为师本来也不同意的,只为局势所逼我才答应的,走吧,咱们客室去谈!” 大家在这间精致的客室中坐定,师太一面吩咐做一桌斋,这才由女侠代为介绍各人。 原来这次来的除了方大夫外,尚有邱太冲周芸娘小夫妻俩,牛大壮周通以及南阳来的方长仁夫妻二人。 大家才坐下来,周通早先说道: “只为这回事,我周通几乎跑断腿啊!” 女侠看着周通一笑,这才问南宫年道: “师兄的伤可痊愈了吧!” 南宫年早听周通说自己是因为杭州表妹之事,女侠才远离的,这时也就直说道: “周兄去到象山湾时候,我正要送表妹回杭州,一路上就同周兄一起,直到把表妹送回家,我就直告表妹,此生绝不可能同她一起的,当日我就同周兄赶到北方来了。” 女侠一听,心中欣喜,脸上愁苦一扫而空,一澄师太与各人谈了些话,又知南宫年是师太一心禅师弟子,且又远住海边,觉得应该成全他们。 心念间,她起身对南宫年道: “且让他们在此闲谈,贤侄跟我来!” 于是,南宫年跟在一澄师太身后,走入一间静室,一澄师太对南宫年道: “师侄远来,也真是时候,不过你一定希望知道她的身世,是吧!” 南宫年道: “师妹不是叫黑牡丹吗!” 一澄一笑,道: “百家姓上没有姓黑的,她也不叫牡丹。” 于是,一澄师太先叫南宫年对她起重誓,绝不把女侠身世说出去…… 南宫年自是诚惶诚恐的起个重誓! 一澄师太这才缓缓的道: “她不叫黑牡丹,乃是前朝思宗庄烈帝之弟洛阳王的女儿,名叫花儿,自小聪明过人,那时候当争惨烈,她父洛阳王退居在花家庄,以植牡丹自娱,且又把她送在我这里习武技。” 南宫年一听不由大惊,因为如今各地对于访查前朝宗室不遗余力,清廷宁可纵容土匪强盗,也不放过宗室的人,如今听说女侠竟是一位郡主,自然要替女侠担心了。 这时又听一澄师太道: “自从流寇起自西北,明室江山已摇摇欲坠了,直到李自成攻陷北京,煤山逼死先王,然而就在这事发生一年余吧!”师太沉思了一会儿…… 南宫年遂问道: “那女侠何以深入伏牛山区追杀八大盗呢!” 一澄一叹,这才又道: “女真入关,赶走李自成,而使得他的手下几个杀人魔一时到处流窜,八个大盗却窜到洛阳来,被花儿父亲收回花家庄来,一开始晓以大义,目的是想借重这八个流寇力量,再设法招集一般志士,然后同刚入关不久的女真决一死战,也许还可以把失去的江山再夺回来,突然一夜之间施下毒手,洛阳王在花家庄的三十七口之家,只逃出一个丫头,而这个丫头现在就在我庵里,她已出家了。” 南宫年咬牙切齿道:“八个恶鬼,真是死有余辜!” 一澄又道: “当时花儿在我这里学艺,本不欲传授她‘天罡八剑’,因为那一路剑法辛辣残忍,但看她全家惨死在群寇之手,这才把‘天罡八剑’教给她,如今她已把宝剑交回,决心礼佛了。” 师太说至此,南宫年忙跪倒在地,道: “师侄南宫年祈望师叔成全我们!” 一澄师太道: “以她的身世,难道你不怕受到株连?” 南宫年忙又道: “只要师叔答应,南宫年愿带师妹深山结庐,了此一生。”说着又叩头下去! 一澄点点头,道: “你们这么凑巧的赶了来,也许是我佛指点,你二人有绿,且让我问明花儿再说吧!” 一面站起身来,又对南宫年道: “今日所说之事,你绝对不可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家人在内!” 南宫年自是连连点头答应! 于是二人来到客室,已见一桌素斋摆好。 这时方大夫笑对南宫年道: “这真是良缘巧成,咱们如果晚来一步,只怕连我这坐地郎中,也要恨海沉殁了呢!” 大家吃着斋饭,一澄早又把女侠叫回禅房,也不过半个时辰,只见自外面走来满面笑意的一澄老师太,在她的后面,但见一位风姿绰约,体态轻盈,明眸皓齿,娇艳欲滴的女子,微垂粉颈的走来,众人细看,竟然是女侠黑牡丹,不!她已不是黑牡丹了,因为她已换了一身翠绿短衫罩着粉红拖地长裙,婀娜生姿,翠绕珠围中,衬托出她仪态万分,当真是花容玉貌,国色天香,不愧名叫花儿,就算周芸娘那种具有闭月羞花之容的美女,也不由喝一声采! 南宫年更是手舞足蹈在心中,兴奋之情挂满面! 一澄师太对南宫年道: “我已把她交给你了,指望着你能好生待她,回到普陀时候,代我问候你师父,你们去吧!” 这时女侠与南宫年又双双跪在地上,一同对一澄叩头,大家这才走出这美景如画的圣心庵,一众才刚刚喜孜孜的跨上马呢,只见突然一个年青尼姑自庵内跑出来,双手托着一把宝剑,对马赶上的女侠道: “郡主,你的剑,小婢恭喜你了。”说着就地叩了个头,才站起来。 女侠怕“郡主”二字为他人听去,忙示意年青尼姑回去,不过别的人已在十丈外,只有南宫年在旁边,不由对南宫年一笑,道: “在我未跟你走之前,我想回花家庄去。” 南宫年道: “那是应该的,我这就请他们先回去吧!” 于是南宫年与女侠二人快马上方大夫一众,南宫年马上对众人道: “各位先回夏馆,我陪师妹去花家庄,三五天也会赶去的。” 就听邱太冲笑道: “也好,我们去替二位准备结婚的事,二位只要回来入洞房就成了。” 说的女侠低了头,一众人等都全笑了…… 途中分手后,当天晚上南宫年与女侠二人已来到花家庄,只见一片残垣断壁,烧毁梁柱扯横在荒草蛛网中,好一付惨状。 南宫年跟着女侠到了最后一座花园中,只见一片牡丹盛开,与前面颓为景物相比,成了极不相衬景观。 原来这里,无中经常有人整理,女侠心中明白,当然是圣心庵自己的使女所为,她如今也学了一身本事呢! 南宫年这时发现这牡丹园中,正中央连着三十几座坟墓,而第一座坟前,都特别种上一堆红得发黑的牡丹,他这才知道,女侠孝心感人之处,她用心良苦,穿黑改名,誓报大仇的决心! 啊!黑牡丹,你这花中之魁,美中之王! 啊!朱花儿,你的侠义与孝心,足可撼动天地了! 第二天,女侠把她的一身黑衣,也埋葬在一个墓旁,她指对南宫年道: “那是我母亲之墓。” 于是,南宫年立刻又同女侠双双拜倒! 二人就在这花家庄的后面牡丹园中守三日,才离开花家庄,然而却不料二人刚离去不到一个时辰,从洛阳奔来四骑快马,四个劲装大汉,各持不同兵器冲进花庄这来,他们一路穿过废墟,直走入后面牡丹花园中。 四人各处仔细找寻,不见人迹,却见一处小小新墓。 只听其中一人道: “戈干,你手上家伙来试试,看这里埋的什么人?” 只见一个光头虬髯大汉举着一把方便铲,只一阵挖掘,已挖出三件黑衣来,四人一看,不由奇怪,只听那个叫戈干的道: “这他娘的算什么玩意儿,还有把衣衫埋下地的!” 只听另一人道: “不用管了,咱们把这东西送回大人面前,怎么做法,同咱们就不相干了。” 于是,四人又各处找了一遍,也没有再发现什么,这才一齐又转回洛阳去了。 显然这是一群官家的人,他们怎么会知道女侠行踪的?这是另一段曲折离奇惊心动魄故事,暂且不表! 且说女侠与南宫年二人离了花家庄,一路向西疾驰,女侠对于这条路极熟悉,不到三天,二人已回到夏馆,这时夏馆的周员外府上,可真够热闹,张灯结彩,锣鼓喧天,气氛比邱太冲与芸娘结婚时还要热闹,因为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不下百人! 当然,最感快意的还是牛大壮与周通,因为周通在喝了许多酒以后,才兴高彩烈的对一众人道: “那天我日夜兼程的赶到象山湾,就在南宫家的堡门下面,正碰上南宫大侠的表妹,提了一篮花喜孜孜的往堡里走呢,她见我来,只淡淡的打个招呼,我却厚着面色对她说: “姑娘,你究竟爱不爱南宫年?” 她把大眼一阵翻滚,道: “我们就快订婚了呢!” 我一听,不由一喜一急,喜的是她还未同南宫大侠结婚,急的是如何把南宫年拉回北方来,于是就对他这位杭州表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