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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万里探盟兄 祝寿反成催命鬼   初更来恶寇 衔悲长作护孤人   “寡枝病叶,惊定痴魂结,小管吹香愁叠叠,写遍残山剩水,都是春风杜鹃血!自离别,清游更消歇,忍重唱旧明月,怕伤心,又惹啼莺说,十里平山,梦中曾去,惟有桃花似雷。”   不对了,桃花是红的,雪是白的,桃花怎能似雪呢?我们只听说过六月飞霜,却没有听见过天降红雪!但是这十里桃林,一望无际,重绯叠采,锦浪红霞,要是在鸳老蝶忙的暮春时节,一片花飞,风飘万点!雪,果然是最好的形容词。至于。“红”“白”颜色上的差别,却不足为害!因为茫茫浊世,善恶是非,都不易分辨得明明白白,何足计此?阳春烟景,桃李争妍,想像中这定然是一处世外桃源,人间乐土!那知大谬不然,就从这片桃林之中,即将导出一出人间惨剧,酿成武林中一场极大的浩劫奇灾,也因此而造成几位代表古中国侠士风霁月襟怀的男女少年英杰!   这片桃林,地在甘肃兰州丰盛堡左近,正值花时,香飘十里,映着欲坠未坠的斜阳,景色越发艳绝!突然桃林之外,起了马蹄急骤之声,到得林口,戛然而止,一个清朗口音说道:“五载不来,桃花依旧!过此桃林不远,便是大哥庄院,看西山衔日,寿宴想尚未开,我这万里奔波,幸喜不曾误了吉日!”自言自语声中,马蹄的答,人已走入林内。   是个三十二三的英俊书生,跨下一匹全身墨黑,四蹄却似雪般白的“乌云盖雪”神骏宝马!那书生剑眉入鬓,两眼神光奕奕,端坐马背之上,顾盼生姿,但青衫下摆,和鞍傍的剑囊琴袋之上,却沾满风尘,一望而知,经过了长途奔波劳顿!   书生自入林内,似为满眼缤纷的花香所醉,策马缓行,四眺林中景色。突然口中“咦”的一声,右手挥处,一道白光电射而出!原来前侧十余步外,一株桃树的横枝之上,有一乡农打扮之人,正在悬索自尽。头刚伸入环内,两足悬空,白光已到,绳索立断,那人“哎哟”一声,摔在地上。   书生下马走过,将那乡农扶起,问他何故轻生?那乡农摇头叹息道: “一过这片桃林,有座吕家庄,庄主吕怀民,今天是他五十整寿。小人姓朱,家住关中,昔年受过吕庄主大恩,无以为报,故而变卖了十几亩田地,买来一匣上好人参,特地赶来为吕庄主上寿,一表微忱!不想已然快到地头,竟被人强将寿礼抢去,枉自跋涉长途,吕庄主深恩难报,一时气愤,短见轻生,多蒙先生相救!”   书生听这朱姓乡农讲完,剑眉双挑,朗声说道: “我吕大哥梅花剑法威震江湖,我就不信在他隐居所在左近,竟有这等不开眼的强人,你那匣寿礼,是在何处被劫?”   朱姓乡农说道: “就在西面桃林口外,被一个蒙面黑衣之人所劫。”   书生点头说道: “我吕大哥行走江湖,救人无算,从不望报!你自远道赶来拜寿,有此心意,我吕大哥已必高兴,寿礼有无,根本不必挂怀。但此人竟敢在此附近抢劫,却必须加以惩戒,顺便把你被劫寿礼夺回,你可照旧前往,彼此在吕家庄见面便了。”朱姓乡农千恩万谢,书生含笑摆手,飘身上马,缰绳一领,便往西面缓缓跑去。   这片桃林约有七八里方圆,书生救那乡农之处,是在靠东头,距离四面林口,路尚不近,等书生马到林口,果然林外暴起一声断喝,闪出一个身材瘦小的黑衣蒙面之人,手持明晃晃的一柄厚背鬼头刀,拦住去路,一言不发。   书生见状,勒马停蹄,笑吟吟的问道: “在下琴剑一肩,身无长物,壮士横刀拦路,意欲何为?”蒙面人把鬼头刀当胸一横,上下打量书生几眼,哑声说道:“酸丁不必多言,把你坐骑留下,饶你一条活命!”书生仰面朗声长笑,声若龙吟!笑声之中,人如疾电飘风一般从马背上飘到蒙面人身前,左手三指撮住鬼头刀脊,右掌微推,一股劲疾掌风,劈空击去!   蒙面人见这书生身法动作,快得如电光石火,兵刃被敌人撮住,一抽竟未抽动,劲疾掌风又到胸前,吓得怪叫一声,双足点处,竟从书生掌风之下,倒纵而出。但身形仍为劈空劲气带动,落地之时,站立不稳,连着往后跄踉了好几步,才抱头鼠窜而去。书生虽然觉得这蒙面人,轻功不弱,似乎与他武艺不相配合,但也未深思,只看了看手上夺来的厚背鬼头刀,微微一哂,将刀掷去。   走到蒙面人闪出之处,四面一看,果然在一株桃树的枝丫之间,发现一个用重重白绫包裹的长方形锦匣。这一耽延,红日西沉,暮色已起,书生要在自己大哥开筵宴客之前赶到拜寿,遂翻身上马,裆中微一用力,那匹“乌云盖雪”宝马,双耳一竖, “聿……”的一声长嘶,就在这桃林之间,急驰起来,龙驹威势,毕竟不凡,人马过处,惊风所及,摇落一林缤纷花雨!   吕家庄建在桃林过去的三四里之处,庄舍不大,也建筑得朴实无华,但极其整齐洁净,今天虽然是庄主吕怀民的五十整寿,却也不过在庄门正中一座较为高大的瓦房门中,悬着两盏红灯,略资点缀!   书生马到庄门,他是庄主盟弟,虽不常来,但庄内人多素识,自有庄丁将马接过,书生一问厅上寿宴已开,连鞍上琴剑均未取下,仅仅拿着自蒙面人手中夺回的白绫所裹锦匣,走向厅内。   这时厅内寿烛高烧,庄主人也就是寿星的吕怀民,正陪着八九位远来宾客,刚刚入席。一眼瞥见书生,吕怀民急忙下座相迎,满面堆欢说道: “二弟,你这算何苦?迢迢万里,竟从关外赶来!但愚兄今年生辰,与往昔不同,你来了也好,来来来,我先为你引见。”   随即手挽书生,一同入席,向其他宾客含笑说道: “我来为各位引见一位高人,这就是我结盟义弟慕容刚,长在关外白山黑水一带行侠,人送美号‘铁胆书生长白狂客’”。   这“铁胆书生”四字,在江湖之中,名头甚大,吕怀民话一讲完,席上诸人,多均面带敬佩之色,一一向这慕容刚,道致景仰之意。慕容刚也含笑一一周旋,问知这些宾客,多是秦陇一带武林中的有数人物,寒喧既毕,彼此就坐,吕怀民笑向慕容刚道“你大嫂这几日恰巧卧病在床,不能起坐,故未出来。贤弟代我把敬各位三杯,愚兄去往内宅,取件物事。   不到片刻,吕怀民取来一柄带鞘长剑,入席以后,酒过三巡,吕怀民肃然起立,手捧长剑,向众人言道: “此剑虽非截金断玉的前古神物,也是百炼精钢所铸。怀民昔年仗此,济救民物,幸保声名不坠!但四十以后,厌倦江湖,才于八年之前,迁来此地隐居,立意不再涉足武林恩怨!连小儿崇文,年已八龄,我也从未教过他一招半式。今日恰届怀民知命之年,当着诸位新交旧友,我要学江湖中封剑归隐之举。更进一层,毁去昔年成名之物,以示决心,从此绝口不谈武事!”说罢,呛啷一声,长剑出鞘,交在左手,右手猛运“铁指神功”,食,中、无名三指,一齐弹在剑脊之上,一阵龙吟过处,把一口昔年威震江湖的百炼精钢,震成三段废铁,跌落在地!   这种封剑归隐,退出江湖之事,例有规戒,不能加以阻挡。但自毁成名兵刃,在武林之中,尚属罕见!席间诸人均不免面带惊异之色!   铁胆书生慕容刚,更为暗诧自己这位盟兄刚傲一世,从不服人!怎的自迁居此地以来,竟变得如此消沉?他正在思忖之间,庄门守仆,手持一封大红柬帖,呈交庄主,说是有彪形大汉,快马送来,丢下柬帖就走,未留一语。   吕怀民见封面并无字迹,微微皱眉,拆开抽出柬帖一看,柬上写着一行狂草,依稀可以辨出是:“四灵寨玄龟堂香主,单掌开碑胡震武,今夜初更拜寿。”等字。   四座宾客,除却铁胆书生慕容刚之外,一见“四灵寨”三字,俱已面面相觑,神色大变!   吕怀民目蕴精光,微微一扫,把那柬帖揣入怀中,起立举杯,向众人哈哈大笑道:“这位胡香主昔年与怀民有点过节,不想单在今日找场。他这柬帖,若能提早片刻,在怀民毁剑之前送来,我到愿以一手自创梅花剑法,会会这位旧相识的开碑掌力,让诸位看场热闹。但怀民既已当众声明,从此不谈武事,则胡香主今夜来时,我引颈就戮便是!四灵寨近几年崛起江湖,网罗无数奇材异能,声势极众,帮中除 ‘天香玉凤”之外,无一不是心狠手毒之人,寻仇之时,更极残酷,若无绝对胜算,决不出手,诸位高朋远来情盛,但犯不上淌这种凶杀浑水,吕怀民今夜大概无幸,尚须将家中各事,略为安排,就此送客……”   话犹未了,铁胆书生慕容刚拍案起立,怒声说道: “大哥!你昔年以三十六路梅花剑术,管尽天下不平之事的雄风安在?虽然今日你已当众毁剑,不谈武学,但慕容刚既然在此,就仗我掌中长剑和囊内飞刀,以及这颗大好头颅,也要保得大哥全家无事!”   吕怀民哈哈大笑,声震屋瓦,双目精光四射,轻拍铁胆书生的肩头说道:“慕容二弟,你我过命交情,又当别论!等我送走各位高朋,再与你从长计议!”   众宾客一听主人话中有话,本来四灵寨作风太狠,声威太大,犯不着淌此浑水,乐得趁此抽身,一个个装作不懂,稍为安慰主人几句,便由吕怀民送至庄外,各自散去。   盟兄弟再入大厅,吕怀民吩咐家人撤去宴席,重新端整几色可口酒菜,与铁胆书生慕容刚相互对饮。   铁胆书生慕容刚,见盟兄眉宇之间,深有忧色!忍不住举杯问道:“小弟久居关外,少到中原,虽然耳边近年听说过兴起了个四灵寨,但不知其详,大哥今日何以如此消沉?与那单掌开碑胡震武,又是怎么结下操子的呢?”吕怀民神色凝重,庄容答道:   “武林之中,原以北天山静宁真人,南海妙法神尼,及贤弟的师伯北岳恒山的无忧头陀,僧道尼等三位高人,功参造化,为群流表率!但这三位十年以来,业已不问世事,各在灵山,潜心参究吐纳导引等武家极上乘的性命交修之道。江湖之中,顾忌渐少,魑魅横行,遂出了几个极其厉害的魔头,尤其以“玄龟羽士”宋三清, “双首神龙”裴伯羽,“毒心玉麟”傅君平,为其中巨擘,并另外邀约了一位巾帼奇人“天香玉凤”严凝素等一共四人,论年叙齿,以龟龙麟凤四字,成立了四灵寨。“玄龟”、“金龙”、“玉麟”、“天凤”四堂之中,各有一十二位武功卓绝之人,担任香主,所以不几年间,声威业已压倒各门各派!至于那单掌开碑胡震武,与我结仇之事,是因为其弟胡雄,昔年占据蒙山为寇,一次在劫财之后,又惨杀了我故人子媳,我才单人问罪,将胡雄斩在了梅花剑下!胡震武欲为其弟报仇! 下书约战,此贼武功确实不弱,我竭尽平生所学,苦斗将近半日,胜他一剑,从此成仇!后来闻他发奋图强,炼成绝艺,投入四灵寨玄龟堂下,越发知是不了之局! 何况你大嫂近来多病,人入暮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已不想再在剑底刀头,一争雄长,所以方才所请宾客之中,就故意邀有与四灵寨暗通声气之人,当筵毁剑,希望藉此江湖规戒,了断恩仇,清享余年的天伦之乐!不想数定难移,当筵帖到,虽然贤弟艺业惊人,甘于舍命相助,但胡震武善者不来,四灵寨声势太大,看来这甘肃兰州,竟是我吕怀民归源结果之地!”   铁胆书生慕容刚,听得眉蕴杀气,目射精光,将杯中酒一倾而尽,向吕怀民说道:“胡雄惨杀抢掠,斩者无罪!那单掌开碑胡震武,竟仍一再寻仇,简直恬不知耻!你我兄弟,对生死二字,自然无足萦怀,但大嫂及侄儿,却必须妥为安置,不管四灵寨贼势多强,大哥既已毁剑,就请高烧寿烛,饮酒厅前,看小弟我独战群贼,为大哥下酒!不到慕容刚在庭前溅血,阶下横尸,贼子们想动大哥毫发,那叫妄想!”   吕怀民看自己拜弟义气凛然,不由也激起当年豪兴,仰面朝天,纵声发笑,反手从几下抽出一柄长剑,向铁胆书生笑道: “贤弟只见我当筵毁剑,恐怕料不到我昔年成名之物,仍然在此?贼子们既然逼人过甚,索性大家不顾江湖规戒,筵前既能毁剑,筵后难道就不能开刀?今夜索性你我弟兄双剑连环,杀他一个落花流水再说!至于你大嫂所患,乃是心头怔忡之疾,受不得丝毫惊吓,这等凶险之事,还是不必告她,胡震武柬上既说初更来拜,此时本庄四外,必已安上桩卡,你侄儿崇文,若送出庄去,无异送死!故而也只好藏在我老仆家中,以防万—!”   说罢叫过身边鬓发皆白的老仆,说道;“吕诚,你跟我多年,甚事均不瞒你,方才我与慕容二爷所说,想必听见,速将崇文带往你家隐藏,并约束众人,今夜不论发生何事,不准惊慌喊叫,及妄自出来观看,免得平白送死!”   吕诚喏喏连声,领命自去,吕怀民与慕容刚二人,此时心情,均已放开,就在厅中,开怀畅饮。   铁胆书生慕容刚,因离胡震武订约之时,已不在远,遂命侍立家人,把自己长剑取来,即行各自安歇,此间已不需人伺候。   又过片刻,慕容刚目光一瞬,忽然瞥见那边桌上所放,自己从桃林中蒙面人手内夺回的白绫所裹锦匣,为博大哥高兴,起身取过,递与吕怀民道:“大哥,这一位姓朱的是乡农打扮之人,说是昔年受你深思,特地变卖田地,买了这匣上好人参,自关中赶来上寿,走到前路桃林之中,被人劫去,竟欲自尽!小弟巧遇救下,并自一个蒙面黑人手中,将此物夺回,但那朱姓乡农,说是前来拜寿,何以不见此人呢?”   吕怀民顺手解开白绫,说道: “你我弟兄行道江湖原本为的是管些法外不平,济救民物,所遇辄已淡忘,这朱姓之人,委实想他不起!但自愚兄迁来此地,周围百里之内,均很平静,何以桃林之内,突有强人,到是奇事!”   那白绫共裹三层,内中是具颇为精致的青灰色长方铁匣,吕怀民持在手内,刚要开匣,铁胆书生慕容刚念头忽然一转, “别开”二字,还未开口,吕怀民业已把那匣打开。   匣中那里是什么上好人参,原来是大半匣石灰,当中腌着一只干瘪人耳!   慕容刚此时业已悟出其中有诈,原来恐怕匣中藏有什么机关暗箭之类,今见只是半匣石灰,一只人耳,心头倒也略放,但兀自思索不出,送匣之人何必装扮被劫,来假手自己转送?   吕怀民揭开匣盖,目注人耳,略作沉思,突然全身微一颤抖,面色剧变!慌忙置匣几上,一伸手揭起匣中人耳,人耳之下,压着一小卷薄纸条,吕怀民匆忙打开一看,仰天长叹道:“果然是他!匣上涂有剧毒,想不到祸变迭来,我吕怀民竟丧命在……”   一语未完,全身—软,竟自倒在椅上!   铁胆书生慕容刚,双耳“嗡”的一声,眼前发黑,肝胆皆裂!急忙起身一看盟兄,可怜一个盖世英雄,就这刹那之间,业已魂归地府!   幕容刚,见自己一时大意,万里远来,无异为虎作伥,竟成了盟兄的催命之人,悔恨惭愧得无地自容,胸头的血直向上涌,猛的仰面一声悲号,举起右掌,便欲往自己的天灵击去!   掌还来落,猛又机伶伶的一个寒颤,暗骂慕容刚你真正该死!此时已然快到初更,倘再自尽殉兄,那单掌开碑胡震武一到,大哥的遗孀独子,保护无人,岂不任其宰割?纵然要引咎自裁,也应过了今夜再说。   想到此处,把桌上一杯剩酒,一饮而尽,略定心神,再行细察吕怀民心头鼻息,确已去世,不由暗自心惊,这是何种毒物?沾肤就能致人死命!   那盛石灰人耳的铁匣,慕容刚已不敢再碰,见吕怀民方才看过的纸条,掉在桌边,遂以桌上银筷,夹起一看,纸上写着四句似诗非诗,似偈非偈的话道:“昔削我耳,今赠尔匣,上涂剧毒,聊作奠物。”   下署九华山千毒人魔西门豹启。   “千毒人魔”对慕容刚倒刁不陌生,知道这是一个专门擅用各种毒药,并有易容之术的皖南巨盗!看这纸上口气,千毒人魔当年曾被吕怀民削下一耳,今天才设计报仇,但可惊复可恨的是,贼子计虑竟然如此周密,从何处探知自己万里远来拜寿,弄得自己也蒙上一个间接毒害盟兄,百死难赎其辜的冤枉罪过!   就在他这转念之间,手上银筷,半截已成乌黑!慕容刚知道果如自己所料,这纸上也有剧毒!恐怕少时自己万一战死,吕氏家人不慎再触,多添枉死人命,遂扯过桌单,把纸条铁匣以及外裹白绫,一齐谨慎包好。   仰观星斗,已到初更,慕容刚把大哥的梅花剑,插在背后,自己的长剑则倚在椅前,坐对盟兄遗体,凄然垂泪,暗想纵然今夜拼死力战,侥幸度过,但这样的伤心之事,明日怎对正在病中的盟嫂和侄儿交代?铁胆书生平素不但武功卓绝,并还足智多谋,就是略嫌性躁,但现在却方寸全乱,内心凄惶歉疚得把平日灵智,减却了一半有余!   那单掌开碑胡震武,来得真叫准时,村内梆锣刚打初更,屋上已有动静。   慕容刚倏然惊觉,先不拿椅边长剑,身形微动,便到厅口,恰好檐际疾风飘然,一个豹头鹰目,五十左右的劲装老者,飘然飞坠。   慕容刚抢步当门,双拳一抱,朗声问道: “来人可是今日黄昏差人投帖的四灵寨玄龟堂香主,单掌开碑胡当家的?”   豹头老者,足下微退,打量发话之人,虽然书生打扮,两眼神光,炯炯逼人,肩头微露剑柄,气度神情,分明内家高手!但眉宇之间,看出重忧深锁!   遂也抱拳还礼,浓眉一挑,冷然答道: “足下何人?既识胡某来历,可知四灵寨中人物寻仇,向不许外人干预么?”   慕容刚仰天长笑,笑声凄厉,慑人心魄!笑毕向这单掌开碑胡震武道: “在下慕容刚,平生足迹多在关外白山黑水之间,尚不知道中原武林之中,出了这么一个蛮不讲理的吓人寨会!江湖行侠,不分黑白两道,无不以义气当先,慕容刚与吕怀民,八拜相交,情同骨肉,旁人畏惧你们四灵寨如虎如狼,慕容刚偏偏不理这套,就凭我肩头长剑,囊内飞刀,要把这场事揽在头上,胡香主!你把我怎样?”   单掌开碑胡震武,闯荡江湖这多年来,还没有碰到过这么横的人物!但一听慕容刚报名,知道他师伯无忧头陀,是号称宇内三奇之一,就连自己四灵寨中武功最高的玄龟羽士宋三清,也不敢轻易招惹!曾经一再吩咐寨中弟子,凡遇与三奇有关之人,尽量避免结仇,即在万不得已之时,也不准过份绝情,须留几分退步!老贼武功经验,均到火候,压下来时盛气,目注慕容刚,点头说道“果然不愧人称‘铁胆书生长白狂客’这份胆量襟怀,令人敬佩!四灵寨规戒载明,冲撞者死!胡某看在你师伯无忧上人金面,恕你无知不罪!我多年薪胆,誓雪前仇,不见吕怀民之面,岂能甘心!你若真以为你长剑飞刀,功力绝世,等胡某把这段恩仇了断,再陪你比划!”   慕容刚肃容垂泪,凄声说道: “胡香主!你来迟一步,今生今世,此愿难偿!我盟兄片刻之前,中了千毒人魔西门豹的阴谋毒计,业已撒手归天……”。   胡震武闻言宛如晴天霹雳, “咳”的一声,右足顿处,方砖寸裂,鹰目一翻,面色铁青,不等讲完,便向慕容刚急急问道: “果真如此,倒叫我抱憾终身,吕庄主遗体何在?容胡某瞻仰瞻仰!”   慕容刚冷笑一声道: “胡香主难道尚疑心我所言不实,厅内椅中坐的,不就是我大哥遗体?”   胡震武鹰目之中,隐含泪光,大踏步抢进厅内,慕容刚怕他对兄遗体有所不利j也自紧随在后。   到达距离吕怀民尸身,约有五六步之处,胡震武肃然站立,细看吕怀民果已气绝多时,鹰目之中,泪珠滚下,切齿恨声说道: “杀弟深仇,及一剑之赐,胡震武茹恨多年!谁知吕庄主,你竟先脱尘缘,让我终身抱憾,人死为尊,吕庄主!你再受我最后一拜!”   说罢双拳一抱,便待躬身,慕容刚在旁见他步下暗合子午,真气似已提足,知他想以阴掌戕害盟兄遗体,急忙也自暗运功力,抱拳一拱说道: “人死不记仇,胡香主义释前嫌,慕容刚代答一礼!”   两股劈空劲气,略一交接,慕容刚是横里相截,较占便宜,不但吕怀民遗体,安然无恙,连胡震武的身形,都被带动,所发劈空劲气,被撞偏之后,把旁边一张茶几,震得四分五裂!   胡震武羞怒交并,暴声吼道: “谁说是人死不记仇,吕怀民虽死,还有他的妻儿老小!”   这时后宅之中,业已起了喧哗哭泣之声,慕容刚五内如焚,嗔目怒声喝道, “恶贼你……”。   “敢”字还未出口,厅前阶下抢出两名劲装大汉,右边二个,手内挽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向胡震武躬身说道;“禀香主,吕怀民之妻的首级在此,孽种不知去向!”   铁胆书生慕容刚,目眦皆裂,肝肠寸断,怒喝一声,双掌一让,飞身扑过,向胡震武当头击下!   胡震武外号单掌开碑,掌力自有独到之处,刚才掌风被截,吃了暗亏,满心不服,见慕容刚凌空扑下,存心一较掌力, “天王托塔”向上硬接!口中却还对两个大汉说了声:“孽种不能放过,快与我全庄密搜!”   他自视掌力太高,竟敢在对敌之时,分神讲话。那知慕容刚天生异禀,到现在还是一身童子功力,师门传授又高,这凌空扑下更是急痛盟兄嫂双双惨死, 拼力施为!四掌交接,砰然巨响,胡震武腾腾的退出六七步去,脚下方砖,块块应足皆裂,两眼金花乱转,发若飞蓬!   但他掌力实是不弱,慕容刚虽占上风,也觉心头巨震,冠玉双颊之上,飞起了一片桃红颜色!   两人全是目注对方,一动不动,徐徐导气归元,谁也不敢再度贸然进击!   就在此时,两名大汉,重进厅堂,身后随着方才受吕怀民嘱托的白发老仆吕诚,手中却牵了个七八岁男孩,不住啼哭!一入厅门,两名大汉的钢刀,立时架在了那男孩颈项之上!   慕容刚眼睛一黑,暗怨苍天,盟兄吕怀民,一生行侠,妻子何辜,齐遭毒手! 目前形势,自己只一稍动,盟兄独子,立作刀头之鬼!但又绝不可能好言善罢,山穷水尽,进退无路,可怜急得个盖世英雄,“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大汉向胡震武躬身说道:“我等正遵香主之命,全庄搜寻,这老仆怕死贪生,已将孽种献出,特地带来,请香主亲自发落!”   胡震武此时尝过厉害,全神贯注慕容刚,随口答了声道:“何必噜唆?斩首带回就是!”   慕容刚不顾新近呛血,及内伤未复,闪电扑过,但两大汉刀光电掣,男孩头已落地!   慕容刚万念皆绝,目红似火,五指齐抓,杀害男孩的大汉,惨叫一声脑浆进裂!   还未来得及处置那叛主恶奴,极劲掌风,业已袭到身后!慕容刚把牙关咬碎,破釜沉舟,竭尽平生之力“黄龙转身”,双掌自下往上斜接!   这种不避不闪的硬打硬接,属于武家大忌!除却功力相差过巨之外,不论胜负双方,均需蒙受甚大伤损,但慕容刚此时业已怒极心疯,那还顾及这些,四掌再度硬合,胡震武的身形,被震得离地飞起,正好跌在那已死大汉身上,由另一大汉,勉强搀起,喘气如牛,自怀中取出几粒丹丸服下,见慕容刚虽也口角溢血,胸前剧烈起伏,但仍巍然怒目而立,怕他再来拼命,急忙低声嘱咐,由那大汉半搀半抱,跄踉而去。   其实慕容刚此时心力交瘁,两度对掌所受之伤,虽较单掌开碑胡震武略轻,但盟兄一家三口,扫数伤亡的椎心惨痛,却无与伦比!不过慕容刚知道自己若不再支撑片刻,把胡震武吓跑,则恶贼们钢刀之下,全庄焉有焦类?此时胡震武由随来大汉扶走,心头一懈,精气一齐涣散,全身一软,连身畔所藏的一颗他先师临终遗赠的保命灵丹,都不及取服,便仆倒在吕怀民的尸身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刚墟墓魂归,渐有知觉!仿佛觉得方才那么严重的内外伤势,竟似好了大半,不由万分惊诧,猛把双眼一睁,眼前一片空白,乱转金花,头脑突又剧作晕眩,知道重伤刚刚被人救转,不宜如此作势!   遂仍重阖双眼,慢慢调匀气机,徐徐开目,只见身已卧在一间书房内的软榻之上。那老仆吕诚,满面泪痕,正在榻前侍立,慕容刚想起他出卖盟兄独子的叛主恶行,怒火又燃,撑榻坐起,嗔目叱道:“无耻恶奴!卖主求生,竟还有胆在此?慕容二爷的脾气,你已深知,还不自作区处,难道等我动手?”   老仆吕诚垂泪答道:“主人主母,双双遇难,老奴无力将护,原该万死!但要说叛主求生,不独老奴风烛残年,断无是理,就是吕家庄中上上下下,无论何人,皆无如此不肖!二爷重伤初复,请暂息雷霆之怒,容老奴将下情陈明,再碎尸万段,亦所不辞!   二爷适才厅前所见的刀下孩尸,并非主人骨血,乃是老奴独孙。因见贼子们在庄内,挨户搜寻,恐怕万一将小主人搜出,绝了吕家后代,遂启领幼孙,假作畏死叛主,骗过贼子耳目!二爷战退恶贼,伤重力竭,晕蹶厅上,老奴想起二爷行侠济世,身边总有疗伤药物,一时无奈,斗胆代觅二爷囊中,果然发见一丸清香扑鼻的灵丹,上有“保命”二字,服侍二爷服下,移至书房,果然苍天默佑,二爷无恙!老奴现去将小主人带来,托付二爷为他代觅名师,学成绝艺,报此血海深仇,然后便,当追随老主人于地下!”   这一番话,把个慕容刚听得通身汗透,尤其是那句“主人主母,双双遇难,老奴无力将护,原该万死!”简直字字如针,刺得他心中痛苦已极!引手捶胸,长叹说道:“慕容刚枉称侠客,与你一比,实应愧死!你舍孙全义,于心已尽,要追随你老主人于地下的,应该是我!不过我盟兄遗孤既在,则为他觅师习艺报仇之举,确为第一要务,慕容刚忍死十年,等我侄儿艺成,辅助他报仇雪恨重振门庭之后,再在我盟兄墓前,伏尸谢罪!我盟兄嫂遗体可曾安葬?你赶快把我侄儿带来,并命人将马匹备好,这伤心触目之地,我是一刻不忍停留!”   吕诚含泪答道。“二爷沉睡书房,已有两日,主人及主母遗体,因怕二爷醒来,见了又加伤感,已由老奴作主,妥善掩埋。小主人年纪虽轻,甚为懂事,一声未哭,现时就在书房门外!”   说罢转身出门,牵进一个与吕怀民相貌一般无二,极为灵秀的七八岁男孩,果然面上一丝泪痕都无,但两只大眼之中,却满含怨毒!进门后叫了声:“慕容叔叔,快带我拜师傅学本领去!”   慕容刚一端此子骨相,及那一双怨毒眼神,心中悚然一惊!暗忖这好的一副学武姿质,盟兄怎的一式不教?但他这样弱小心灵之中,就满种仇毒,如果自己心目之中想往投奔的盖世奇人,肯予收录,十年以后,绿林之中,恐怕要遭受一场无边浩劫。   一试自己,已可行动,遂起身轻抚吕崇文头发道:“乖侄儿!懂得不伤心乱哭就好,叔叔马上带你就走!”   转面对吕诚道:“快与你小主人收拾行装,并到你主人主母墓前一祭,我要立刻启程。”   吕诚恭身答道:“老奴知道二爷脾气,小主人行囊,及二爷宝马,均早已备好,香烛也是现成!”   慕容刚热视吕诚,点头叹道: “常言云:义仆胜良友,果然不谬!我盟兄有你这样一位忠心耿耿之人,九泉之下也应减憾!他年你小主人雪恨归来,我命他以父事你!”   吓得吕诚连称“罪过”,慕容刚携同吕崇文,走到吕怀民夫妇墓前,他此时倒也点泪全无,上香祷祝以后,回头看见自己的乌云盖雪宝马,鞍缰俱已备妥,凄然一笑,抽下鞍上所挂琴囊,叹道:“知音已逝,琴韵谁赏?大哥你在泉之下,候我十年!。   向墓前一举,把具瑶琴,摔成粉碎,回头抱起吕崇文,跳上马背,朝吕诚微一挥手,丝辔领处,宝马耸耳长嘶,四蹄如飞,刹那之间,不见踪影!   话说铁胆书生慕容刚,为盟兄梅花剑吕怀民五旬寿诞,远自关外,万里称觞,不想却赶上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凶狠仇杀!千毒人魔西门豹,与四灵寨玄龟堂香主单掌开碑胡震武,同日寻仇,不但盟兄嫂双双被难,自己更中途中计,八拜盟兄竟等于自己所亲手毒死!最后还是亏了个老仆吕诚,义舍孙儿,总算是救下了盟兄独子!   自己内咎已极,立誓忍死十年,要为侄儿崇文觅得名师,习成绝艺报仇之后,再在盟兄墓前,伏剑谢罪!   他当年行侠于关外白山黑水之间,一身内家功力,甚少敌手。但此次与单掌开碑胡震武,三拼掌力,憬然悟出胡震武不过是玄龟堂中,十二家香主之一,即有如此功力,则所谓龟龙麟凤之四灵寨首脑人物,远非自己这等武功之人,可以抵御!不但要为吕崇文寻得名师,连自己也要在他学艺期间,从头痛下苦功,才能担当他年相助吕崇文报仇的重任!   想来想去,除却“宇内三奇”之外,再无其他适当之人,但三奇之中,妙法神尼远居南海,静宁真人不知住在天山何处,且均陌不相识。唯有北岳恒山的无忧头陀,却是自己师伯,先师在世之日,曾带自己往谒,但无忧师伯,神色冷淡,不苟言笑,在恒山住了三日,就听他对师傅说了一句:“你这徒弟,太嫌暴燥性刚,不好好受些挫折,难成大器!”离山之后,师傅解释师伯为人外冷内热,不可生怨!遇有极难之事,来求他时,必有莫大助力!师傅不久谢世,自己驰誉武林,一帆风顺,恒山从未来过,今日身负护孤之重任,无路可走,只得求他,不知可肯看在先师之面,将吕崇文予以收录?   宝马神骏,慕容刚又是兼程疾驶,由甘经陕入晋,恒山业已在望。无忧头陀所居的紫芝峰,是在后山深处,马匹无法行走,好在宝马通灵,慕容刚遂在一片树林之内,替马卸去鞍辔,任它自由活动。   此时山路,已颇崎岖,慕容刚知道从此处到紫芝峰,还须经过几处极险之地,吕崇文一点武功不会,索性把他背在背上。这吕崇文简直乖得出奇,一路之上,处处随人,也不提起一句父母之事,但那一双大眼,光芒锐利,隐蕴杀机,却几乎能令慕容刚不敢逼视!   越过两处险峻峰峦,走到一处,千边是峭壁百仞,一边是绝壑千寻,上面满布苔藓,一片苍翠,肥润欲滴,雾气潦郁,望不见底!阳光全被峭壁挡住,暗影沉沉,阴林幽晦!但头上偏又碧空澄霁,白云卷舒,清风不寒,沾衣欲湿,衬着那苍崖翠壑,怪石奇松,形势幽奇,确是人间胜境!   慕容刚认出地形,对壑危峰,便是师伯所居,但分明记得有一独木长桥,此刻却已不见。端详这片绝壑,宽处约有廿丈左右,相距最狭之处,也有五六丈远!   像这样距离,在自己神完气足之肘,奋尽全力,对岸地势又较此略低,或可纵过,但目前是重伤甫愈,即行千里疾驰,胸头已在隐隐作痛,何况背上又复多负一人,却便怎处?   万般无奈,顺壑前行,忽然看见一株古松,蜿蜒如天桥,良壁边伸向壑中,约有丈许远近。恰到好处,壑又不宽,慕容刚顿起希望,量力尚可一试!   遂嘱咐崇文,抱紧自己,强提一口真气,跃上古松,走到梢头,借那树梢往上抖颤之力,斜向前方窜出,然后掉头扑下!   说也真险!慕容刚落足对岸,只离壑边不足半尺,稍差分毫,叔侄二人,一齐粉身碎骨!   慕容刚恐怕崇文吓坏,方一回头,崇文已在背后说道,“慕容叔叔,文儿不怕!”   慕容刚一声长叹,暗想这样一个聪明乖巧之子,可怜已作孤儿,但愿无忧师伯,能慨允收徒,把他造成一朵武林奇葩,使盟兄夫妇的血海深仇能得雪却!   那无忧头陀所居,原来并不是什么丛林古刹,只是几间茅屋,建筑在一条飞瀑之侧,前后左三方,都是数不清的苍松翠竹。松涛竹韵,加上清籁汤汤,一片天机,确足令人尘俗全蠲,消除不少争强斗胜之念!   茅屋的两扇柴扉,关得铁紧,门上刻着一付对联道:“入此方成真自在,出门便堕大轮回!”   慕容刚看完,心便冷了一半,但已千辛万苦至此,只得放下吕崇文,缓步上前,轻轻叩扉。   过有半晌,柴扉呀然开启,应门的是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清癯僧人,慕容刚以前随师来此,见过一面,急忙恭身施礼说道:“澄空师兄,烦劳通禀师伯,就说是他老人家俗家师侄慕容刚求见!”   澄空合十答礼,侧身让路说道: “师弟不是外人,且请进内?师傅入定方回,正好随我往见。”   慕容刚存诚于心,表体于外,率同吕崇文肃容入室。虽然只是茅屋数间,但收拾得纤尘不染,琅笈云书,梵文慧典,炉中袅雾,钵内生莲,那一种说不出来的清净庄严,令人自生穆然之感!   中室禅床的蒲团之上,端坐着一个披发头陀,低眉合目,宝相外宣。慕容刚不敢惊动,一拉吕崇文,双双跪在禅床之前。   跪有片刻,头陀眼皮微睁,慕容刚叩头拜倒道: “弟子慕容刚参见师伯。”   无忧头陀摆手命起,目光一瞬吕崇文问道: “此子何人?你带他远上恒山作甚?”   慕容刚蠲动情怀,泪流满面,把自己入关万里,为盟兄拜寿,及吕怀民夫妇惨遭不幸等情,详述一遍,复行膝地泥首,苦求师伯收此孤儿,传以绝艺,俾他日得雪血海冤仇,自己才好减却几分罪孽!   无忧头陀一语不发,静静听完,双目再开,仔细端详吕崇文,摇头说道:“佛家转爱成无缘慈悲,转识成大圆镜智,欲以大慈愿力,安乐众生!焉能妄加传授武功,使这江湖寻仇之举,冤冤相报,循环不已!何况方才我以慧眼观察,此子根骨虽佳,但一身杀孽太重,与我佛门绝对无缘,你虽为友情热,此来却是徒劳跋涉的了!”   吕崇文随慕容刚跪在地上,他武艺毫未经爹爹教授,但文事方面,却从四岁就开始读书,颖悟过人,现虽八岁幼童,确已懂事不少!听出无忧头陀不肯收录之意,膝行而前,扯动榻上无忧头陀衣角,仰面哀声求道:“师傅若传文儿本领,除了我那两个仇人以外,其他决定一人不杀,师傅你可怜可怜文儿爹娘死的太惨,我娘连头都没有了J”   稚子直言,伤心酸鼻!慕容刚叩头崩角,两泪如倾,也随同吕崇文哀声求道:“胡震武之弟胡雄,邪媚杀掠,为害世人甚众,弟子盟兄吕怀民斩者无罪!千毒人魔西门豹,更是穷凶极恶,仅削一耳,似尚不足为儆!但一个以阴谋诡计,暗加毒害,一个仗四灵寨之势,率众寻仇,害得好好的一个侠士仁人,不但身遭惨死,并且株连妻室家人,齐作刀头之鬼,于情难忍,于法难容!佛家虽戒妄杀,但武林之中,正义不能不持,子报亲仇,当在‘妄杀’之外,还请师伯慈悲则个!”   无忧头陀,面泛微笑,伸手轻抚跪在禅床之前吕崇文的头顶,说道;“小娃娃不必伤心,万事皆有定数!你如此根骨,任何武林名家,见了都爱,但我佛家最重‘缘’之一字,俗语云:‘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你我无缘,强求何益?惟既然相见,总有前因,我赠你万妙灵丹一粒,此丹系我以四十九年心力,采集四十九种罕见名贵药物,一共炼成七粒,无论何种内伤奇毒,不但着手回春,并还增长本身功力,足以脱你一次大难,千万不可浪费!此外另有一言相赠,你在他年学成绝艺,仗剑诛仇之际,务望切记今扫对老衲所说之言,善体好生之德,必然大有裨益!”   说完递给吕崇文一粒外以朱红蜡丸封固的龙眼般大灵丹,含笑命二人起立,并对慕容刚说道:“你前次随你先师来此,我就说你秉性过傲过刚,不受重大挫折磨练,,难成大器!此次一腔热望,到此成冰,心中定仍不服!但缘法二字,不可勉强,吕崇文非我佛门中人,他自另有去处。北天山冷梅峪静宁真人,道家玄功,较我更高,可往一试!你面上气色,内伤未痊,远上天山,恐难耐奔波之苦,我另赠你一粒元丹,虽然略逊崇文所得,但也对你真元,大加补益。服后便由你澄空师兄送你们过壑去吧。”   铁胆书生慕容刚,确如无忧头陀之言,刚傲无比,自己崩角见血,好话说尽,且师伯依然冷酷无情,本想一怒而起,满着吕崇文拂袖走去!又见无忧头陀慨赠吕崇文一粒万妙灵丹,知道此丹师伯珍逾性命,舍得送人,也算异数!心中气虽略平,但仍忍耐不住,听师伯已下逐客之令,遂冷然答道,“弟子半生恩怨,泰半因人,气味只一相投,沥胆披肝,心所甘愿!师伯不肯收容此子,只得他投,是否远上天山,刻尚未必。贱躯自能支持,师伯厚赐,万不敢领!但斗胆启问一声,师伯位列宇内三奇,武功盖代,却独处深山,不问世事,任凭江湖之间,魑魅横行,善良遭祸!方才又说佛家旨趣,在以大慈愿力,安乐众生,弟子愚蒙,省不得既然远绝众生,却又怎能使其安乐。师伯可肯赐教?”   无忧头陀毫不为忤,含笑看他一眼,闭目不答。   慕容刚还要再说,澄空在后将他拉出室外,斟了两杯香茶递过,好言慰道:“师弟不必烦恼,恩师令你往求静宁真人,必有深意!那万妙灵丹,我自幼随侍恩师,还是见他老人家第一次送人,缘份可算不浅!好在僧道尼三奇并秀,师弟到达天山之时,说明系奉恩师所介,静宁真人,必然推情收录无疑!他那道家罡气,乾坤八掌,及太乙奇门剑法,冠绝武林,并较我禅门功力,容易速成。且静宁道长,尚无传人,这位小友,良璞未凿,英华内蕴,根骨绝佳,此去一蒙静宁道长垂爱,大成可卜!师弟光风霁月,肝胆照人,澄空极为钦佩,他年有事之时,我必禀明恩师,助你一臂之力!香茗饮罢,我便送你们过壑去吧。”   慕容刚知道这位澄空师兄,自幼追随无忧师伯,一身功力,江湖之中,已少敌手!见他自动出言,他年愿加助力,急忙谢过,端起香茗饮尽。彷佛觉得茶叶极好。香留舌上,心神为之一爽,也未深思,遂携同吕崇文,起立告辞,澄空随后相送。   走到壑边,这回与来时恰巧相反,对岸地势较高,要想纵过越发艰难,橙空向慕容刚笑道:“师弟请自过壑,这位小友,由我送吧。”   话音方落,一大一小两人,未见任何作势,已自飘然而起,斜向对岸凌空飞渡!   慕容刚虽然歇息已久,仍恐自己内伤尚未尽痊,下腰伏身,尽力提气飞纵! ’   那知本身真力不但复元,并已增长,一下竟然纵过了头,几乎撞向峭壁,急忙一打千斤坠,身形落地,心中也自恍然,暗叹这位师兄,真是古道热肠,那杯香茶之内,定然又暗中放下了什么灵丹妙药!肃容走过,向澄空一躬到地,说道,“师兄云情高谊,慕容刚矢志不忘,请从此别!”   澄空在茶内所放,就是无忧头陀赐给慕容刚的那丸固元丹,见他只谢自己,不提恩师,知他犹有余愤!不觉暗笑这位师弟,性格果真狂傲过人,又从袖内摸出一颗黑色木丸,递给慕容刚,“师弟休要误会,须知‘菩提原由烦恼转,佛家普渡世间人’!恩师深意,他日定然自觉!这粒木丸,是我一位好友信物,在这晋陕中原一带,任何人也要忌惮三分,万一途中有事,示以此丸,当可立解!一入甘新以后,四灵寨鞭长莫及,便可直上天山,再无阻碍,师弟好自珍重,澄空不远送了!”   慕容刚对这位师兄,倒真投缘,见他情意拳拳,遂也不再客气,接过收下,洒泪而别。到得前山林内,找回乌云盖雪宝马,及所藏放的鞍辔等物,上得马背,驰下恒山之后,慕容刚勒马缓行,心头一片零乱! 。   本想无忧头陀是自己师伯,所求总好商量,那知如此坚拒!依了自己脾气,真不愿去投那师伯所说的天山冷梅峪静宁真人,但默计天下武林名家,除了这僧道尼三奇之外,似无特别出奇的惊人艺业,足以盖过四灵寨内诸寇!   慕容刚,心口相商,矛盾已极!忽然想起新疆甘肃交界的星星峡之处,有自己一位父执,金沙掌狄云,在彼隐居。这狄云一身软硬轻功,尤其所炼金沙掌力,碎石如粉,人称新疆大侠,武功似乎并不比宇内三奇,弱了多少!不过多年不见,他是否还在星星峡隐居,却说不定。但反正顺路,何不就带吕崇文前去,若狄云不在,或不允收纳之时,再上天山,也不误事!   主意一定,心神立爽,跨下龙驹也善体主人之意,由慢而快,四蹄扬处,绝尘飞驰!   一路无事,但进入吕梁山区后,慕容刚就觉得有些扎眼人物,在暗中注意自己!他一来艺高胆大,二来也想不出自己在此处有何仇家,遂仍不以为意。   但他那知老贼单掌开碑胡震武,—身带内伤,回转王屋山四灵寨总坛以后,越想越觉把事作错了,梅花剑吕怀民虽然一家尽灭,但这铁胆书生慕容刚,他日却必为莫大隐患!龟龙麟凤四灵,平日严戒寨内各人,不准与宇内三奇有关之人结怨,老贼不敢明言,暗中盘算慕容刚可能要往恒山,搬清忧无头陀出面。遂赶紧秘密调派自己心腹死党,往那由甘赴晋的必经之路上,暗设桩卡,或生或死,务必把这铁胆书生慕容刚留下。   慕容刚的乌云盖雪,是关外有名的千里神驹,在胡震武尚未布置妥当以前,人马业已先过,但如今归途之上,却恰好遇着,四灵寨埋伏之人,虽然觉得此人貌相装束,与胡香主所说无差,但所行方向,却恰恰相反,马上又多一小童,就这略为迟疑未决,慕容刚马疾如风,业已冲过两处桩卡。眼看吕梁山区即将走尽,突然路畔森林之中,响起一片马蹄杂沓之声,十余骑骏马冲林而出,当先两名大汉,余人在身后一字排开,拦住去路。慕容刚在十余丈外,微勒缰绳,那匹千里龙驹,立时缓行,到达相距丈许远近之处,倏然止住。   拦路的两名为首大汉,年龄均在四十左右,右边一个手持一对狼牙铁棒,左边一个空着双手,马鞍之上,却挂着一对护手双钩。见慕容刚临切近,用钩大汉在马上抱拳问道:“来人可是铁胆书生长白狂客?”   慕容刚先前以为这十余大汉,是普通劫路之徒,现听对方一口叫出自己外号,心知有异,估量敌我情势,吕崇文累赘在身,不宜恋战,遂用左手搂紧崇文,朗声答道:“在下正是慕容刚,二位当家的怎么称呼,拦道何事?,”   用钩大汉笑道:“吕梁双雄孟彪孟虎,奉我四灵寨玄龟堂单掌开碑胡香主之命,请慕容壮士,总坛朝香!”   慕容刚昂首嘿然冷笑,沉着脸问那大汉道:“这位单掌开碑胡香主,倒真看得起在下,但贤昆仲要我到贵总坛朝香,所凭何物?”   盂彪正待答言,那孟虎已自不耐,把手中狼牙棒一举,暴声喝道; “穷酸休要唠唠叨叨,凭的是我大哥鞍上金钩和我掌中铁棒!难道还请不动你?”   慕容刚纵声发笑,宛如凤鸣龙吟,笑声之中,缰绳一领,双膝用力,乌云盖雪宝马,人立长嘶,二人一马,凌空而起,竟从众贼头上,飞跃而过!   慕容刚天生嫉恶,固愤那孟虎出语轻狂傲慢,人在空中,猛甩右掌,一股劲疾罡风,向孟虎当胸撞到,把个骄纵强徒,打得口喷鲜血跌下马来,尸横就地!   群贼登时一阵大乱,慕容刚宝马落地,四蹄网飞,快如擎电飘云,转瞬之间,只剩下天边一点黑影!   若依着慕容刚平时习性,这些拦路贼子,早已杀得一个不留!但此时千钧重任在身,无法恋战,虽已亲手击毙一名为首之贼,心中怒气,犹似未平!暗暗切齿痛恨那单掌开碑胡震武,过份阴狠毒辣,赶尽杀绝,等自己为吕崇文觅得安身习艺之地,并以三五载日夜苦功,把师门绝艺,一一炼成,然后揽辔中原,非把这四灵寨搅他个天翻地覆不可!,念头未毕,身天远远响起一阵急遽鸾铃,及几声马嘶,慕容刚入耳心惊,暗想自己这匹乌云盖雪宝马,乃是关外良驹之内,千一之选!此时马行不慢,后面怎会有骑追至?好胜之念一起,裆中加劲,宝马、奋鬣长嘶,跑得头尾俱成一线,两畔树木,如飞倒退,但那身后铃声马嘶,兀自隐隐传来仍未甩脱!   慕容刚方在不服,突然瞥见前途当道站着一道一僧,知道可能又遇伏桩,只得紧勒丝缰,停蹄住马!   僧道二人,均是空着双手,神色安详,道人单掌胸前,稽首问道: “马上来人,可是铁胆书生慕容施主?”   慕容刚一眼便已看出,这一僧一道均非泛泛之流,比先前所遇吕梁双雄孟氏兄弟,高出甚多!前有阻挡,后有追兵,自己本领再高,这样一站站的,打到何时是了?眉头一皱,想起澄空师兄,临行所赠木丸,遂自怀中取出,果然僧道一见,脸上颜色立变!   慕容刚正待开言,先前所闻铃声,就这一缓气的工夫,业已由远而近。来路之上,先隐隐现出一点白影,刹那间,便如风飘雪般的卷到面前,原来是一匹纯白色的长鬃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一个身着银缎紧身劲装,和同色披风二十二三岁的绝色女子!   那白马神骏异常,一路疾驰,到了众人面前,才倏地一声骄嘶,收势人立,然后站定。马上女子的骑术,也确实高明,娇躯宛如钉在马背上的一样,任凭那马在这样急遽之下停蹄收势,一掀一落,依然如常,连动都不动!   慕容刚久闯关外,性爱良马,见对方一人一骑,委实不凡,由不得的脱口赞道。“好精的骑术!好一匹玉狮子马!"   那马上女子,打量了慕容刚这二人一马几眼,见对方气概凌云,神采奕奕,也微笑问道:“马上朋友,贵姓高名?来路之上,出手伤我寨中弟子的,就是你么?”   慕容刚这才抬头打量马上女子,见她不但一身白衣,连头上束发丝巾,和足下的牛皮剑靴,也是一律白色。装束白,马白,人更白,宝髻堆云,柔肌胜雪,腰如约素,眼若横波,配上那贝齿朱唇,琼瑶玉鼻,美,虽美得出奇,但不带一点妖,不带一点媚,简直赛过一朵出水白莲,高贵清华,无与伦比!   尤其白衣女子,马在上风,一股非脂非粉的淡淡幽香,送入鼻观,连这素来不好女色,肝肠似铁的铁胆书生,也觉得此女着实可人!不禁暗暗惊诧四灵寨中,居然竟有这等人物!而且听她口气,在四灵寨中地位,竟还不小!印象一好,慕容刚的狂傲之气,也自然的减去一半以上,满面含笑,抱拳答道: “在下慕容刚,携带这位世侄,远上北岳恒山,参谒我无忧师伯!归途路过吕梁山区,贵寨弟子多人,拦路邀劫,强迫在下到贵寨王屋山总坛朝香,在下身有急事,无法应命,争斗之间,误有失手!姑娘既然赶来查问,在下斗胆请教,贵寨弟子沿途设桩,邀劫我慕容刚为何事?”   白衣女子系在慕容刚来路,巧遇吕梁双雄,受孟彪哭请为乃弟报仇,才追来此地。对因何邀劫,一样茫无所知,现吃慕容刚问住,玉颊之上,不由微泛红霞,扭头向路边站立的一僧一道,发话问道: “你们沿路设桩,系奉何堂旗令?”   那一僧一道,对这白衣女子竟也异常恭敬,一齐俯首恭身,由道人答道:“此事系玄龟堂单掌开碑胡香主,以私人情面相托,并未奉有任何一堂的四灵旗令。适才慕容施主,取出铁木大师信物,小道等业已不敢相拦!”   白衣女子“哼”的一声冷笑说道:“胡震武此事,分明于心有愧,才不敢请传旗令,只以私人情面相托,他倚仗玄龟令主宠爱,如此胡行,着实可恶!怪不得我此次巡查各地,武林朋友之中,对四灵寨三字,表面尚为恭敬,但神色之间,却多含畏惧鄙恶之状!这类风气,我回寨之后,非大加整顿不可!慕容朋友既然身有铁木大师信物,又是恒山无忧老前辈师侄,怎可再对人家留难无礼,你们可知胡震武在前途还设有几处桩卡?”   道人恭身答道:“伏桩详数不知,但闻说系自吕梁山区为主,一直设到陕西边界。”   白衣女子秀眉微剔,转面向慕容刚含笑说道:   “慕容兄行侠关外,久仰盛名!四灵寨中不肖之徒,未奉旗令,私行啸聚寨众,图加冒犯,实属可恶!俟我回寨之后,当请玄龟令主,予以惩戒!慕容兄既有急事在身,不宜多受阻挠,我送你到晋陕边区,权当为四灵寨驭下不严谢罪!”   慕容刚暗暗钦佩这位巾帼英豪的正直磊落,也自慨然答道:“慕容刚但愿贵寨之中,多出几位像姑娘这等的光明人物,恭敬不如从命,姑娘先请。”   白衣女子听出话中有话,缰绳一勒,与慕容刚并辔同行,微侧娇靥问道:“听慕容兄之言,颇对本寨不满,那胡震武与兄结怨之因,敢请见告。”   江湖儿女,多半脱俗不拘细节,一黑一白两匹千里神驹,并辔同行,距离甚近。那白衣女子身上那种淡淡幽馨,薰得这位铁胆书生,虽不致便涉遐想,但也心神栩栅!突然听她问起结仇之事,慌忙肃容正色,把吕、胡两氏恩仇,详述一遍,讲到伤心之处。不但逗得那从未哭过的吕崇文,抽噎连连,慕容刚的胸前青衫之上,也滚落了两行英雄珠泪!   白衣女子也不禁喟然兴嗟,眼角一瞟慕容刚,似对他这种为友情怀,异常敬佩!但她一瞟,恰巧与慕容刚的带泪眼光相对,慕容刚心头一跳,白衣女子却颊泛飞红,也自正容说道;“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慕容兄顷间所谈遭遇,确足使人一掬同情之泪!江湖正义,不能不张,我决不袒护我寨中之人,但愿你早日使此孤儿,学成绝艺,得了心愿!不过据我推测,胡震武皋兰寻仇,可能与这沿途设桩邀劫一样,乃是私人举措。故拟建议慕容兄他年与吕小侠,仗剑重莅中原之际,似可单寻那千毒人魔西门豹,与单掌开碑胡震武二人,了断恩仇,不必牵涉太广!”   慕容刚剑眉轩动,扬声答道;“姑娘金玉良言,慕容刚永铭肺腑!俗语云:‘冤有头,债有主!他年了断恩仇之时,只要旁人不来横加干预,慕容刚也决不会狂妄无知!否则,纵然四灵寨中设有刀山剑树,无殊虎穴龙潭!慕容刚拼着骨肉成灰,肝脑涂地,也不能对不起我九泉之下亡友!”   白衣女子见他气慨轩昂,发话不亢不卑,极有分寸,芳心之中,兀自可可!黑白双骑并辔而行,所有伏桩,果然一处不现,人好色,乃理之常情,慕容刚对鞍傍这位绝代佳人,那得不生爱好之念?不过盟兄深仇待报,对方恰好又是四灵寨中人物,自己并已立誓,雪仇之后,要在盟兄墓前,伏剑谢罪!所以只得矫情自制,明明觉得隔鞍秋波频送,情意潜通,依然正襟危坐,不加理会。   那知男女之间,微妙已极!他越是这般庄重,白衣女子却发觉得他英姿侠骨,迥异凡流,芳心之中,不由更加深深地嵌进了铁胆书生的飒爽俊影!   马上人灵犀暗度,两匹龙驹却也极为投缘,驰骤之间,常相嘶鸣顾盼,互相应答。吕崇文终有童心,在铁胆书生怀中,仰头说道:“慕容叔叔!你看你的黑马,和那位姑姑的白马,多么亲热!”   一句话说得白衣女子耳根一热,此时不但吕梁山区已经走完,并在不知不觉之中,业已过了晋、陕边界。白衣女子勒马停蹄,向慕容刚黯然说道:“慕容兄!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此地已入陕西境内,再无伏桩,恕我不远送了!”慕容刚不知怎的,也觉得黯然神伤,面带凄惶之色,无可奈何时互相挥手而别!   慕容刚心内茫然,行未数里,身后突然又响銮铃,他回头望处,一片白影,重又如飞卷到。白衣女子马上扬声叫道:“慕容兄!我尚有一事忘怀,请亮你的肩头长剑!”   话完马住,白衣女子探手腰间,撤下一柄宽如柳叶,长约四尺,而又柔若灵蛇的奇形长剑。慕容刚虽然久闯江湖,真还不知她手中那柄又仄又长又软的奇形宝剑来历,更猜不出对方要自己亮剑之意,一下倒自怔住。   白衣女子见他这般神色,不由微笑说道;“慕容兄不必多疑,我是想借剑试试你的内家功力!”   说罢玉手一抬,奇形软剑立即坚挺,斜指空中。   慕容刚知她此举必有心意,何况自己虽已看出此女不凡,也真想试试她既能叱咤群雄,到底有多大能耐?遂自肩头撤下长剑,照样斜举胸前,两剑相交,各自将本身真力,运往剑身之上。   半晌过后,慕容刚脸红收剑,白衣女子正色说道:“我们今日就算双剑定交,慕容兄请恕小妹直言,凭你目前功力,倘能心无旁鹜,再下五年苦功,顶多勉强能敌 ‘麟’‘龙’,决斗不过‘玄龟羽士’!先前劝你之言,亦即为此。不过我猜你西行之意,当在北天山静宁真人,若能得这位老前辈垂青,自然又当别论!小妹现赠你玉佩一方,不管怎样,你们叔侄二人,重到中原,访寻胡震武之前,务望先来王屋山四灵寨总坛,寻找这玉佩主人,小妹总可略效棉薄,有以助益!”   话完自襟上摘下一方玉佩,掷向慕容刚,眼圈微红,但刹那间便恢复了满面英风,一声“前途珍重!”复马回头,疾驰而去!   铁胆书生为这白衣女子的惊人功力所慑,感人情意所醉!痴痴地直望到天尽头处,白影消失,才低头审视玉佩。   那方玉佩,是一块长方形汉玉,纯白无瑕,当中精工雕出一只彩风,玲珑剔透,栩栩欲活!   慕容刚蓦然心惊,人家情意拳拳,伴送这远,并还赠佩留念,自己却连她姓名,均未一问。但由她那身高出自己不少的绝世武功,言语中无意流露的身份权力,以及这块玉佩上所刻的玲珑彩凤,各点看来,难道自己所遇的这白马白衣美女,就是那‘四灵’之中的‘天香玉凤’不成?   想到此时,鼻观之中,顿生幻觉,好像白衣女子身上的那种淡淡幽香,又在薰人欲醉!但掌中玉佩,虽然犹有余温,伊人芳踪却已早杳!铁胆书生从迷惘之中,渐渐返回现实,望了怀中的吕崇文一眼,复仇怒火盖过了似水柔情,一声引吭长啸,舒却心底烦愁,策马狂驰,西奔大漠!   铁胆书生横穿陕西,由甘肃出玉门关,直上西北,一路秦城汉垒,晓角寒沙,说不尽的边塞景色!这日马到星星峡,问起金沙掌狄云,几乎无人不晓,遂携同吕崇文登门投帖拜谒!   金沙掌狄云对这位故人之子,特别器重,知他长年在关外行侠,忽然万里远来相访,必有重大事故!   遂亲自迎入密室,慕容刚说明来意,金沙掌狄云,拈髭沉吟半晌说道:“我与令先尊交好甚厚,老贤侄不是外人,彼此均可直言无隐。我虽足迹少到中原,但这四灵寨,却常听几位老友说起,龟龙麟凤四灵之中,以‘天香玉凤’人最正直,‘毒心玉瞵’人最凶狡,功力则以‘玄龟羽士’为群伦之首!这四人武艺之高,难于捉摸,而手下奇材异能之辈,更是难以数计!我这一手金沙掌力,本来无足吝惜,贤侄率此子远道相求,理应即行传授。但我细察此子根骨之厚,为武林罕见奇材,在我手中,未免糟塌!何况即把我这一身功夫,全部学去,加上青胜冰寒,恐怕也未必定是人家四灵对手!所以再四思维,贤侄仍以遵从令师伯无忧上人指示,往北天山静宁真人之处,为此子苦求为当。只要能把静宁真人的道家罡气,乾坤八掌,和太乙奇门剑法,学上几成,就比我这些粗浅功夫,不知强到那里去了!”   慕容刚自与那白衣女子,借剑互较内力之后,觉得人家不但是女流之辈,所用又是一支软剑,却在片刻之间,就能逼使自己知难而退,看来手下并已留情,未出全力!可见江湖传言非虚,自己这点功夫,在人家眼内,真如爝火萤光,不值一顾,再若负气逞强,盟兄深仇,恐将永无报复之日!   金沙掌狄云见慕容刚如此神色,知他心里难过,遂好言慰道:“贤侄但放宽心,此事我必不置身事外,静宁真人曾有数面之缘,贤侄在此略微休息风尘劳顿,-老朽陪你一同去趟天山,他年复仇之时,若有能效棉薄之处,必为尽力就是。”   慕容刚见这位世伯,肝胆义气过人,不由感激涕零,连连道谢。   在星星峡逗留五日,金沙掌狄云一面殷勤招待,一面把马匹水囊等物,准备周全。他那匹通身赤红,名叫火骝驹,也是蒙古名马,脚程不在慕容刚的黑马乌云盖雪之下。   第六日清晨,三人出发,吕崇文与慕容刚同乘一骑,—红一黑,两骑骏马,在那漫天风砂,匝地黄云之中,昂首驰奔,绝尘飞驶!   一过吐鲁蕃,天山便分南北两路,三人马头向北,对沿途景色,毫不眷顾,到得迪化不远之处,金沙掌狄云,向慕容刚怀中的吕崇文笑道:“吕哥儿,我们一过迪化,便当换马步行,明日便可见到静宁真人。凭你慕容叔叔的师伯无忧上人关系,和我这点薄面,总可如愿以偿。你根骨不错,又身负血海深仇,从此便须专心一致,好好用功,不可辜负你慕容叔叔的一番心意了!”   吕崇文回头望望慕容刚,一对大眼之中,满含感激之色,唯唯称是。狄云号称新疆大侠,颇受疆人爱戴,熟人极多!过得迪化,便将马匹寄存友人之处,三人同向北天山深处进发。第二章明月朗天山 对弈枰前论世劫   精芒腾异彩 寻幽壑底得神兵   且说在北天山的两座参天高峰当中的一条幽谷,苍崖翠壁的薜萝垂拂之间,有一宽敞古洞,洞外一株绿萼老梅,和一株虬结拿屈的古松的覆盖之下,正有一位清癯全真,与一位须眉奇古的披发头陀,以黑白双丸,当枰对弈。道人手拈白子,俯察全盘局势,见黑棋原来的几颗散子,现已互相呼应,泛澜成势,沉吟颇久,抬头向对坐的披发头陀笑道:“当初我一着之差,养痈贻患,如今除却生死劫争之外,似无互为善罢之法了。”   说罢果然落子成劫,头陀哈哈笑道:“道兄野鹤孤云,清虚宁静,居然也动杀机!棋局如此,世局亦复如此,劫数将临,任何人无法避免!当初泰山绝顶,你剑下施仁,放走天南双怪。谁道竟然远窜绝岛,巧得奇书,不但炼成一身绝艺,并还教出来什么玄龟羽士,毒心玉麟,创设了个四灵寨,搅得武林之中,善良遭祸,魑魅横行,追源溯本,你既然种因于前,必须结果于后,这一局残棋的收拾之责,不能旁贷!何况你那一身盖代武学。也不能没有传人,我向你推荐的那块浑金璞玉,确属美质良材,就看你这位武林大匠,如何的加以精心雕凿了!”   道人目注头陀,微笑说道:“天南双怪,武功确实不俗!当初泰山大会,恶斗一日夜间,我仅在青竹九九桩之上,胜了他们一剑,并非有意放走。一别三十年,双怪处心积虑,誓雪前耻!到目前为止,双怪本人,仍在海外苦练,仅打发门下弟子二人就在江湖之中,闯下偌大声望!岂可加以忽视?我们虚名在外,未操十分胜算之前,不能妄动,此心此理,彼此料然相同!北天山冷梅峪内,我固在朝夕精研,你这假学虚无的头陀,想也未曾闲度岁月!那吕姓孤儿,经你这样一说,资质定好,我收他不难,但既要造就,就应该造出一朵冠绝天下的武林奇葩,否则不必!因此三年以后我想留你在天山小住五年,以你禅宗天龙掌法,卍字多罗剑,和我的乾坤八掌,及太乙奇门剑法,揉合相传,才能使他以八年苦功,抵得过玄龟羽土等人的数十年内家功力!四灵寨危机出现之时,天南双怪,自会出场,那时我们再联诀而出和他作最后了断。”   头陀闻言呵呵笑道:“我真想不到这北天山的灵妙胜景,和这满峪梅花,竟然淡不了你丝毫好胜之念!你既有此意,我也不便扫兴,只是那孩子姿禀虽佳,却一身杀孽!虽然群邪猖狂,该有此劫,但与我佛门的慈悲宗旨,仍觉有悖呢!”   道人不觉失笑道:“三十年前,江湖巨寇神邪,在你掌下丧生的,不计其数,曾有‘活报应空门煞星’之称,何时装起这副假慈悲来?诛邪崇正,济弱扶倾,杀得恶人,正为莫大功德!只须力戒‘妄’之一字而已……”。   话犹未了,突然面对十余丈外的一丛巨石之后,微笑说道:   “北天山冷梅峪,生人不知路径,月夜之中,绝难到此,石后来人,可是金沙掌狄大侠?随行还有那位贵友?”   金沙掌狄云,与背负吕崇文的慕容刚,此时方自冷梅峪外的回旋曲径之中,觅路到达。相距他们对弈之处,约有十余丈外,自己与慕容刚,均是一身极好轻功,加上山风吹拂的竹韵松涛,居然一到便被道人连名带号指出,委实钦佩已极!   方一转出山石,突然瞥见与道人对弈的披发头陀,不觉微怔,旋即纵声笑道:“想不到宇内三奇竟有两位在此,狄云缘法真算不浅!无忧大师既到,则狄云来意,真人当已先知,毋庸再加赘述了吧?”   慕容刚见无忧师伯竟也迢迢万里,赶到天山,并还走在自己身前,才知澄登师兄所言不差,师伯先前峻拒,果然另有深意!与师伯对弈的清癯全真,想是静宁真人,连忙放下背上的吕崇文,一同先向静宁真人拜倒,然后守L见师伯。   静宁真人与无忧头陀,一齐含笑命起,静宁真人向金沙掌狄云,让坐笑道:“狄大侠热肠古道,远送此子来意,已由无忧大师,先为告知,我已决定收录深造此子,命他由道凉吐纳内功入手。练上三年,然后再约无忧大师,来天山小住,共同传授他掌法剑术,俾可速成,大约八年之后,便足与所谓的龟龙麟风等四灵,一较长短!狄大侠以为如何?”   狄云、慕容刚二人,此时皆对吕崇文的这种不世奇缘,暗为忻羡!听静宁真人问到自己,狄云答道:“此子何幸,竟得两位盖代奇侠垂青,但望他能奋勉精进,刻苦力学,则必为武林,放一异彩!狄云德薄能鲜,无以为助,年前偶游南疆,无意之中,救了‘莎车’酋长一次大难,承他赠我雪参两支。除已自服一支以外,尚余一支转赠此子,亦可为他略增先天内力!”   静宁真人接过雪参,向吕崇文笑道:“这支雪参,足抵你三年苦学,小小年纪,所遇如此之厚,以后千万不可起了懈怠侥幸之念!在我门下,小节不拘,大处却丝毫不准苟且,一经犯戒,处罚极严,任何人讲情,均无宽贷的呢!”虽然带笑说话,但话到快完之时,面容一整,不怒而威!吕崇文那小年纪,也不由懔然,双膝跪倒恭谨受教!”   无忧头陀向慕容刚笑道:“你也是极好姿质,只嫌暴躁气浮,才难得炼成内家最上乘的功力!这一趟万里西行,是我故意藉此略加磨练,其实自你一离恒山,我便始终在你马后。那白马白衣女子,功力不凡,据我推测,可能就是四灵之中的天香玉凤严凝素!但她武功颇似南海一派,难道与妙法神尼,有何关系?总之此女一脸正气,对你也颇钟情,将来必会不满四灵寨中各种倒行逆施,甚至倒戈相向,你却不准故意矫情,对她辜负! 吕崇文在此先札内功根基,你可随我同返恒山,由我传授增进你一身所学!三年后,再来此间,请静宁真人略加指点,与吕崇文一齐苦练,下山之时,大约便可与那些龟龙麟凤之流,一较长短的了了”   慕容刚先前觉得脸上讪讪的,后来听得无忧师伯不但慨允与静宁真人,共同造就吕崇文,并还愿对自己加以传授,不由喜出望外!才知自己过去,实太浅薄,这位师伯果如先师之言,外冷内热,急忙拜谢。   无忧头陀见诸事俱妥,起立告辞,慕容刚则因与师伯同行,不便乘马,遂将乌云盖雪宝马,托付狄云带伺星星峡,代为饲养。吕崇文对这位慕容叔叔,感情极厚,见他刚把自己送到,就要分离,不由含着泪珠,依依不舍!   慕容刚也觉鼻头微酸,热泪欲落,勉强佯笑说道:“文侄向来最乖!你好好跟着师傅,札好内功根基,三年之后,慕容叔叔就来陪你一同习炼武功,暂时分别,不必难过卜何况你狄爷爷现还不走,要在此陪你几天呢!”   人世间事,以故意矫情最难,慕容刚性情过人,掩抑不住衷心所感,话到后来,依然声带哽咽,吕崇文更是两眶眼泪,像断线珍珠一般滚下!看得旁边三位武林奇人卜均不住点头,无忧头陀呵呵笑道:“万缘皆空,人生大梦!区区三年小别,弹指即过,吕崇文赤子之心不说,我这痴师侄怎也排遣不开?你外号铁胆书生长白狂客,侠骨英风,而今安在?休得如此着相?还不快随我走!”   “走”字才出,无忧头陀手挽慕容刚,身形已在八九丈外,刹时便已没入月光夜影之中不见。金沙掌狄云,在冷梅峪住了三日,也自告辞回转自己所居星星峡。   静宁真人等众人走后,把狄云所赠的那支雪参,另加灵药,炼成三粒大如龙眼的白色灵丹.叫来吕崇文,传了内家坐功吐纳口诀,正色说道:“我生平从未收徒,此番破例收你,一半固然是无忧大师情面难却,而你又身负血海深仇,本身姿质更好!另一半也因为近来江湖之中,邪恶之徒,势力太大,亟须加以整顿清除!而我与你无忧师伯,因辈份关系,又不值得亲自出手,所以才立意要造就出一株武林奇葩,以一身艺业,锄恶诛非,为江湖中伸张正义!等到昔年的两个老怪,被迫露面之时,我与你无忧师伯,再出手加以诛戮,以求根本上荡灭邪氛,永除后患,所以对你身上的期望极大!金沙掌狄大侠所赠雪参,更是边荒异宝,甚为难得!经我再加妙药,炼成三粒灵丹,赐你在这起始的三年之内,每年服食一粒,将来内家真力,必然极强,对掌法剑术方面,助益亦非凡浅!,你爹爹功力虽非甚高,但亦非内家名手,必系看出你根器至上,有望大成,所以丝毫武功皆未传授,免得走错路径,枉费心力!方才所传坐功吐纳口诀,妙用无穷,此时对你解说,尚难体会,且去将这灵丹服下一粒,并照我所传,朝夕各做上一个时辰,其他均可随意行动,但不准走出洞前百丈范围,过了一年,我再加传授。”   吕崇文如言服下一粒灵丹之后,便照静宁真人所传,在洞内另外一间石室之中,打起坐来。他灵慧已极,天悟神聪,心中毫无渣滓!师傅所传,又极简易,只叫他端坐蒲团之上,两腿交叉缩成一结,左右双脚分置膝头,足心向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牙关微叩,舌尖轻抵上腭,,两掌重叠皆仰,轻置丹田之下,凝神跌坐,先自口中呼出浊气一口,再自鼻中吸入清气,呼时稍快,吸时稍慢,并须吸尽,三呼三吸之后,始行澄心静坐。   吕崇文起先觉得这样每天早晚坐上两个时辰,毫无趣味!但知慕容叔叔千辛万苦,把自己送上天山,师傅当然定是天下第一等的武林高人,所教不管难易,必有深意!依旧照样每日静坐,毫不懈怠。静宁真人除了照顾他饮食之外,对他打坐情形,自传授以后,即从未过问。   洞前峪内,除了那一年四季经常盛开的无数梅花,和数十株苍松翠竹之外,尽是些嶙峋怪石,高的竟有两三丈余,最低韵也有七八尺高下。   吕崇文早晚功课暇时,因师傅终日静坐,极少出室,不敢惊扰,一人闲得无聊,总是爬到那些老梅树上,静静的去领略一些淡淡幽香,偶然看见几朵残花,挂在枝头,觉得足为全树减色,不是爬上摘掉,就是用地上碎石,非把那些残花打落不可!   转眼半年,这天吕崇文看见一株龙梅,离地丈余的横枝之上又有两朵残花。遂仍依照惯例,先检了一把碎石,慢慢去打。他乎日己然练得颇有准头,可是这次却将一把碎石通统打完,不但没有打—下残花,反而把树上好花打坏不少!这一来不由犯了童心,因那横枝,又细又长距离本来颇远,不易爬过,一时气恼,纵起就是一手抓去!   谁知那细长横枝,竟自应手抓落,吕崇文那里相信自已能跳一丈多高,怔了半天,找块较小怪石,试学平日所见幕容刚叔叔等人纵跃身法,也是一纵便上,并还毫不费力!   这才知道,自己所服灵丹,及这每日静坐,竟有如此功效!心中一动,遂把早上那次功课,改在梅林之中怪石的顶端打坐,果然呼吸天地草木的清新之气,精神更觉舒畅!,中午饭后和晚间,却仍在洞内石室用功。   一年过后,静宁真人只叫他服下第二粒灵丹,并未另加传授,吕崇文因师傅春温秋肃。不敢妄请。仍照昔日一般用功,到达将近两年半时,三粒灵丹,业已全部服下,他那以飞石击落残蕊的手法,也已练习到不但每发必中,而且可以一掌碎石,满把撒出,随兴所指,任意在同时击落十数朵残花败蕊!但往高处纵跃,则到两丈为止,无论如何使力,均难得再高!   这日正值隆冬,掌大雪花,迎风飘舞,吕崇文晨课做毕,看见最喜欢的一株绿萼老梅之上,又有七八朵开残梅蕊。遂按往日习惯,检起一块拳大般的鹅卵石,往山壁上砸成十数小块,往空一扬,七八朵残花,纷纷落下,吕崇文觉得自己掷石打花,近来准确已极,有点高兴。忽然听见师傅在身后洞口和声唤道:“文儿你来!”   吕崇文垂手走过,静宁真人含笑问道:“文儿你练习打坐,已经两年有半。可觉得有些什么益处么?”   吕崇文略为沉思,恭敬答道:“弟子尚未明其中奥妙,只觉得自练习坐功以后,体健身轻,并不怕冷,师傅请看这样大雪天气,弟子不就穿着单衣一袭么?”   静宁真人笑道:“有此进境,业已不易,我方才看你飞石击花。手法甚准,可再取一块鹅卵石来,不必向山壁之上碰撞,且照我所传,在石上盘坐调气,贯拄右掌,打它一下试试!”   吕崇文不知师傅意旨,只得遵命坐好,慢慢把气调匀,贯注右臂,照定那块鹅卵石,轻轻一掌,竟然和在山壁之上碰撞一样,应手裂成七八小块!   他那里料到就这样的静坐两年多的时间,竟能举掌碎石,正在惊喜交集之间,静宁真人又道:“文儿不要疑诧!你且用你打落梅花残蕊的手法,向我五官面目,用力打来!”   吕崇文一闻此言,吓得低头连说不敢,禁不住静宁真入一再催迫,才检了一块最小碎石,轻轻抛向恩师胸前!   那知树上的残花败蕊,虽然可以应掌而落,但要想占得静宁真人一点衣角,却是难极!眼看那块小石发时极准,但在快到胸前之时,却向左上方斜掠而过,吕崇文屡试不爽,稍有不服,再加上静宁真人仍在含笑令他尽情施展,不由双颊微红,恭身退出五六步去,发话招呼道:“恩师留神,弟子遵命放肆!”   他仍未敢如言去打师傅面目,手扬五六道惊风,齐向静宁真人腹部袭到!   静宁真人不闪不避,巍立如山,碎石到得身前,均极其自然的向上下左右各方,偏飞而过。吕崇文方觉一怔,静宁真人已自含笑说道:“道家内功练法,重于运气凝神聚神,使精气神三者,结合融会无间,以神役气,以气使力,以力固神,循环往复,周行不息。小足以外坚内壮,固本焙元,大足以和合阴阳,胚育灵胎,进参上道。但凡此种种,必须摒绝七情六欲,及一切贪嗔痴爱之事,返本还原,使四大皆空,三相并忘,六根清静,苦行修持不可。事属至难,非从打坐忘情之法入手,不克为功!因内功之主要关键,在于凝神,敛气、固精三事,若能心如明镜,一尘不染,一念不生,则其自凝,其气自敛,其精自固!倘灵台之间,杂念纷投,憎爱起灭,则精气神三者,非但不足以收敛凝固,反必败精、散气、耗神,莫成一事!我听教你静坐之法,妙用无穷!   一切武功,皆须从此奠立根底,事先不加说明之故,系怕你一得失之念,反易偾事!两年多来,。我时时暗中默察!你姿质上佳,又加上灵药之力,进境已不在小,不过不明分合变化及运用之妙而已。你所自练飞石,仅能击物,不能击人,上纵无法超过两丈,均系仅有死力,不会活用之故,须-知既称内家,必需能够做到运化刚柔,调和神气,任意为之,无往不可!。刚非纯刚,刚中有柔,柔非纯柔,柔中有刚!静止之时,泽然一气,潜若无极。动作之时,灵活敏捷,变化英测卜才可称为上乘境界!自今日起,我便将分合运用,及导气归元,游转全身十二周天之法,及本门轻功七禽身法传你,并将人身奇经八脉,三百余处穴道,慢慢认识熟悉,我那枰上围棋,乃天山铁石所制,坚硬无比,挑赐你作为暗器练习,半年以后,你无忧师伯与慕容世叔来时;便可授你剑术掌法,与各种功力了。”   吕崇文自然雀跃不已,依照师傅所传,冥心参悟,倏尔之间,三年之约已满,正好也是一个明月梅花之夜,静宁真人负手闲立洞前,看吕崇文用“一鹤冲天”转化成“饥鹰搏免”之式,从三,四丈高处,头上脚下,疾扑而落,在将将及地之时,一侧一偏,拳足躬身,宛如一只大鸟一般,脚尖轻点山石,塌腰回身,右掌一挥,刷地一片锐啸过处,夺夺连声,三丈外的一株老梅树主干之上,嵌入五颗白色围棋,排列得整整齐齐,与枝梅花,一般无二!   静宁真人闻声便知,那围棋子的入木深浅,颗颗一致,距离也极为匀称,爱徒在这短短期间,能有如此造就,心中那得不喜?方待嘉勉几句,忽然长眉微展,笑声叫道:“文儿你无忧师伯与慕容世叔已来,还不赶快代我迓客!”   吕崇文在这三年之间,除了功课外,小小心灵之中,最为渴盼的就是自己的慕容世叔!一听师傅此语,不由喜上眉梢,肩头微动,“俊鹘摩云”飞纵起三丈多高,便从那些嵯峨怪石顶上,一路欢跃,迎将出去!   无忧头陀是轻车熟路,带着铁胆书生慕容刚,自冷梅峪外的九曲盘龙迷踪小径之中,刚刚绕出,’一倏小小人影业已从那些嵯峨矗立的怪石顶端,电射而至!   吕崇文人在半空,即行脱口欢呼“慕容叔叔!”如同一只大鹰一般,往慕容刚身前扑落。到地之后,才想起自己欢:喜得有些失仪,急忙回身,欲待先向无忧师伯叩头行礼。   无忧头陀牵住吕崇文小手,不令下拜,向他脸上略一端详,呵呵笑道:   “小娃儿你越天真越随便越好,不必讲究那些繁文褥礼,慕容刚,你看看你这世侄,小别三年,可已大异昔日了么?”   吕崇文此刻仍然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幼童,但慕容刚见他自石顶来迎的扑落身法,竟是内家绝顶轻功,七禽解数,本己暗自惊诧,自己这个对武功一道,丝毫不通的侄儿,短短三年,怎得有此?现听师伯说,才朝吕崇文脸上注意细看,果然不仅两太阳穴,高高鼓起,目光亮如疾电,连皮肉之间,都有一种内功到了相当火候的宝光,含蕴其中!不由对这位静宁真人,钦佩已极!暗想自己本具上好根底,经无忧师伯再加指正,这三年之内,功力增加甚多犹有可说。吕崇文一窍不通,居然到此境界,却是如何教法?   叔侄二人,执手寒喧,互道别来光景。慕容刚听吕崇文细述经过,恍然悟出,未雕璞玉,更易大成之理!静宁真人一上手就传以道家坐功,与吐纳调气之法,他小小心灵,一无旁鹜,再加上灵丹妙药之力,循步就班,由内而外,根基打得好而又好,一切功力,均会随时日俱增,自然精进!如此看来,自己所许十年之内,为盟兄报仇雪恨,重整家园的心愿,当可如愿以偿!心头宽慰已极,三人笑语从容走进冷梅峪内。   从此以后,无忧头陀便也在天山,暂且小住,与静宁真人一同督促慕容刚,吕崇文二人,勤练各种功力剑术。   前四年间吕崇文专攻自己师门的太乙奇门剑,与乾坤八掌,至于静宁真人的道家罡气,则本来就与吐纳坐功联成一体只要功候一到,气凝于内,即足护体,气发于外,即足伤人,无须另外凝炼!等到把这几桩师门绝艺全部精熟,待到火候之后,才由无忧头陀,传他卍字多罗剑与禅门天龙掌法。   但他对于这后两样,却非全部学习,只是精研其中的个数招绝学’掺合融会于本门的剑术掌法之内。   慕容刚则完全与他相反,是以卍字多罗剑,与天龙掌法为主,辅以太乙奇门剑,与乾坤八掌的精微奥妙之处。   除此以外,并由慕容刚,为吕崇文课读诗书,文武兼进,至于阴阳八卦、两仪四象等奇门阵法之道,也由静宁真人与无忧头陀,不时对他叔侄二人详予讲解!   山中无甲子,岁月逐云飞!转眼之间,业已四易寒暑。吕崇文不但武功已有大成,人也长成了一位风度翩翩韵俊美,英秀少年!   慕容刚虽然年近四十,但内功精进,丰神更朗,望去依然不减当年,乌鬓朱颜,丝毫未改!   这日清晨,吕崇文静坐已毕,见慕容刚仍在调息垂帘,行功未了,知道这位世叔,本是无忧师伯师侄,所学相通,现在再加探造之时,无须尽废前功,省力不少! 四年之间,互相切磋参悟,彼此长短尽知,自己虽服灵药,内功掌力方面,仍然稍逊慕容叔叔二三十年的修为一筹!但剑法轻功方面,却是自己较为灵妙!   走出洞外,那无数老梅的澹澹幽香,沁人神爽! 吕崇文近来功力精进,常以洞上的千尺悬崖,作为锻炼轻功之所。他此时心神舒畅,暗想反正恩师与师伯,入定要到中午才转,慕容叔叔也功课未毕,何不上到崖顶远眺,顺便操练哥己的师门绝艺七禽身法!   心念才动,双臂一抖,“一鹤冲天”身躯业已平拔丈许,轻轻落向一株乔松的虬枝之上,就借那枝条的微微弹颤之力,提气再升,人在空中,打了两个盘旋,转化成“鹰隼入云”之势,斜往崖壁飞去。落足崖壁,离地已有六七丈高,吕崇文大展轻功,燕掠鸥翔,鹏搏鹤舞,便如一只大鸟一般,忽而回旋飞跃,忽然冲霄直举,未消多时,业己置身危崖绝顶!   登高四眺,万壑千峰,岩岬幽冥,来路峪下,是一片梅海,妃红俪白,萼绿蕊黄,疏密相间,巨细高下,屈伸偃蹇,兢放芳华,无不清癯绝俗,冷艳出尘!危崖背面,却是一处深壑,壑底一片绿云,尽是些妙态娟娟的翠筠斑绿,远望遥山,条条云带,蓊穆轮困,纷纷出岫,岩间横阵,天末奇峰,舒卷飘飚,瞬息万态!再有几处亘古不化的积雪高峰,参天矗立,点缀其间,灵山胜景,确足令人心旷神怡,开阔胸怀!   吕崇文正在眺览之间,突然似见崖下深壑的竹林之中,似有青色冷光连闪,但等他凝神细看之时,却又不再发现!不由心中大起疑窦,亟思下壑一探,究系何物发光?惟因思师曾有严命,限制自己,只准在所居古洞前后上下,百丈以内活动,未奉恩准,那敢擅自前往?遂在崖顶留连多时,那青光亦未再现。吕崇文只得仍用七禽身法,翻下危崖,回转洞府。   等到申牌时分,二老入定方转,吕崇文禀告朝来所见,静宁真人尚在拈须思索,无忧头陀已先笑道,“静宁道兄!听文儿所说,莫非与昔年大漠神尼,剑劈西域魔僧之事有点关联么?”   静宁真人恍然笑道:“可笑我隐居此间,对这北天山各种典故,竟还不如大师熟悉!当年轰动武林的正邪两派最高名手决斗之处,就是这座危崖绝顶。因大漠神尼,号称天下第一剑客。虽然恶斗三日三夜,剑劈西域魔僧,但在得手之前,竟被魔僧的西域异宝‘日月金幢’,把所用神物‘青虹龟甲剑’崩缺一口。恶战既罢,神尼引以为羞,投剑绝壑,誓不再用,不久也自归西!文儿所见青光,方向正对,但此种前古神物,通灵识主,可遇难求,那壑下地势甚广,你们叔侄二人,晚间课毕可以前往一搜,以试缘法!”   慕容刚本拟推辞,但后来一想,多一人寻找,总较容易,自己若能找到,转赠崇文,不也一样?遂与吕崇文一同领命退出。   蟾光满地,梅影纵横,慕容刚随无忧头陀二度再上天山之时,已把盟兄所遗成名之物——梅花剑,交还崇文。叔侄二人,各背长剑,翻上崖顶,往那深壑之中看时,虽然月朗中天,因幽壑太深,无法见底,望去乃是黑沉沉的一片!   崖壁靠壑这边,更为陡削,尚幸藤蔓薜萝等属尚多,二人轻功又均达极上乘境界,稍为有物借力,便可提气飞坠,未为所阻!   壑深足有百丈,到底之后,略为歇息,便行分为两路,慕容刚往北,吕崇文往南,各自搜索。   彼此并相约定,倘有何发现,独力难支之时,即以啸声互为呼应。   分手以后,慕容刚觉得这幽壑过于阴森,那些修篁翠竹,高的竟达十四五丈,枝叶怒生,那好的月色,一丝也未透下。不由暗想照此情形,壑底竹林之内,纵有宝物闪光,吕崇文人在危崖顶端,再好目力,似也难得看见,但知吕崇文决无虚语,委实令人费解!   边想边行,不觉已有数里,除了那望不见底的竹林,以及壁阅的淙淙泉水,和一些形如兰,幽香挹人的山花之外,别无所见,一想吕崇文在崖顶目光所及,最多也不过是五六里地范围,再往前搜,便无意义。方待回头帮助吕崇文,一同细搜往南一路,突然在微风吹起的竹韵之中,隐隐似有异声,慕容刚静心凝神,倾耳细听,业已听出十余丈外,竟似有人正在咀嚼食物。   他在冷梅峪中,一住四年,知道周围百里之内,无人居住。这夜半幽壑之中,何来人迹?好奇之心一起,到暂把觅宝之事,置诸脑后,轻身提气,蹑足潜踪,悄悄掩往发觉之处。   那声息越来越显,果然是有人在咀嚼什么香美食物。慕容刚掩到近前,藏身几株巨竹的密叶之中,偷偷一看,不由得把这位久在江湖行侠的铁胆书生,也吓得毛骨悚然,好似见了鬼怪一般!   原来前面青竹略稀,有一片三四丈方圆空地,在地上那些丛生乱草之中,正坐着一个似人非人的巨大怪物,头如麦斗,眼若铜铃,巨口血唇,獠牙外露,通体赤裸,却长了寸来长的一身绿毛!坐在地上,就要比慕容刚约莫高出两头,估量站起身来,最少也有一丈七八高下!   两条手臂又瘦又长,形如鸟爪,右爪之中,正抓着一条一丈来长的乌稍毒蟒,塞向血盆巨口之内,连麟连骨,咀嚼得吐沫横飞,津津有味!   慕容刚知道这类乌稍毒蟒,蕴毒甚重,所过之处,草木尽黑,而又行动如飞极不好斗!不想却被这怪物捉来,当点心吃!正在看得惊心动魄,拿不定主意是应该下手设法除去,还是置诸不问之时,突然鼻端微闻一种奇腥之味,胸头顿觉账闷欲呕!急忙取出一粒灵丹,含入口中,向四周仔细搜索,看出在那巨大怪物的右侧方两丈多外,竹林暗影之内,离地六七尺处,有一点寒星,不住闪烁,似在地上蟠有一条奇形蛇蟒之属!   但蛇蟒不应单睛,而且那巨怪吃嚼情形,分明定是蛇蟒之类克星,怎的还敢前来撩拨?自己幸而知机较早,不然骤然遇上这些怪物,却极为危险!慕容刚想到此间,不由心悬吕崇文,怕他也有此种遭遇,年轻冒失!但凭自己阅历经验,那林内身发奇腥的独目怪物,恐比这身躯巨大伪人形怪物,还更难斗!此时一动便会发觉,自然无法发啸与吕崇文互相招呼,只得等两怪物相争,有了结果之后,再行见机行事。   人形怪物嗅觉极为灵敏,因那乌稍毒蟒也是奇腥之物,大嚼之下,强敌已来,竟未发现!但时间一久,也知有异,一声震天暴吼,甩却未吃完的乌稍毒蟒,自地上霍然起立,果真足有两丈高下!   林内怪物所蟠之处,也响起一声极为凄厉难听的儿啼,慢慢爬出一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形怪物!像是一只极大的脱壳乌龟,约有七八尺方圆,一身烂糟糟的红色软肉,难看已极,令人一见作呕!四只肥大短足,一步一步爬行极慢,头部又细又长约有三四丈,五彩斑烂,在背上蟠成一堆,满布三角形的鳞甲,就如同一条奇形毒蛇,寄生在绝大乌龟的体内一样!头作三角锥形,两腮奇阔,红信钩舌,不停吞吐,神态狞恶已极,一只独生直眼,炯若寒星,爬到草地正中,把蛇形长颈连头,抬起了丈把高,注定那人形巨怪的咽喉之间,呱呱又是两声惨厉儿啼,慑人心魄!   人形巨怪方才嚼食乌稍毒蟒之际,何等凶威?此时却满头绿发,根根冲天倒立,两爪胸前虚抱,一对铜铃似的巨睛,瞪得几乎要突出眶外,身躯半偻,与那奇形怪物相距约有一丈,互相对视,均蓄势待发,但一个神态暇豫,一个剑拔弩张,强弱之别,行家一眼便可看出。   慕容刚正在又觉惊心,又觉有趣之时,突然来路之上,又有轻微响动。知道方才人形巨怪怒吼,及那蛇颈龟身奇形怪物的所发儿啼,可能已把吕崇文引来!他不明就里,冒失撞上,岂不太糟?遂潜用两指夹断两段竹枝,暗以一根运用内家真力,打向响动之处,俾便引导吕崇文循声来与自己会合。   刹那之间,林中扑来一条黑影,慕容刚故技重施,第二段竹枝弹出,吕崇文果然循声找到,一眼瞥见慕容刚,方待开口,慕容刚慌忙作势噤声。叫他轻轻纵过,匆匆一说就里,并向他口内塞进一颗无忧头陀秘炼解毒灵丹。   两人虽然轻功绝伦,竭力隐蔽,但慕容刚两次弹竹,总免不了略带破空之声。人形怪物离二人较近,首先发觉。它本有所待,疑是援兵到来,心中一喜,目光稍为旁睨,蛇头龟身奇形怪物,儿啼再起,三角锥形怪头,带着三四丈长的细颈,疾如电射,凌空噬向人形怪物的咽喉要害!   人形怪物知道自己失神予敌可乘之机,但对方来势太快,闪避不及,反正除了咽喉要害之外,自己也是铜皮铁骨,不惧伤害,遂也索性一声暴吼,把头一低,掩住咽喉要害,双爪一扬,便往对方长颈抓去!一抓正好抓个正着,但蛇颈龟身怪物的那条长颈,又细又滑,来势又复迅疾无伦,竟从人形怪物的指掌之中,依然冲进了两丈来长一段,宛如风车电掣,在人形怪物腰间,缠了两圈,昂起一只怪头,觑准咽喉之间,张口便噬!吓得人形怪物,急忙松却双爪,保护咽喉,口中不住连连怒吼!   蛇颈龟身怪物,像是知道对方除那咽喉一地以外,别处均无法下口,只昂起一颗怪头,阔腮不住一鼓一鼓地,从口中喷出丝丝彩雾。   慕容刚与吕崇文二人,看那人形巨怪,如此高大凶狞,定然力大无穷!但几度见它意图扯开身上束缚,却连那径约寸许,看似一扯就断的细长蛇颈,竟都丝毫拉扯不动!   正在暗暗惊诧之间,突然远远传来几声与人形巨怪吼声相若的隐约怪吼,那人形巨怪本来似已禁不住蛇颈龟身怪物的拦腰猛束,和口中所喷毒雾,业已渐渐萎顿! 吼声才一入耳,立时精神暴涨,双爪握住龟头长颈尽力一推,将怪物的三角锥形怪头,推开四五尺远,避过所喷毒雾,偏头发出一声凄厉长吼,似与远处吼声,互相酬答,而远处吼声,也连连响应越来越近!   蛇颈龟首怪物,知道对方又来帮手,也是一声极为慑人的怒啼起处,周身三角逆鳞,一齐不住开合颤动,怪头一抬,阔腮怒张,丝的一声,从口中喷出一条奇腥无比劲急黑气!那么高大的人形巨怪,竟禁不住这黑气一喷,立时翻身栽倒!但一双钢钩似的怪爪,依然紧紧抓住龟头长颈,死命不放!   黑气余腥所及,连远隔两丈以外,口含灵丹的慕容刚、吕崇文二人,也觉得心头难过烦闷欲呕!连忙撕下衣襟塞住鼻孔,方觉稍好!   这时远处吼声,已到竹林之外,就听得竹林一片断折之声,一个与地上人形巨怪,长相一般无二,但身量更为高大的怪物,冲林而出,右臂鸟爪之中,竟还握有青芒夺目的一枝长剑!吕崇文一眼便自认出,剑上青芒,正是自己在危崖绝顶所见。空自与慕容叔叔在竹林之中,找了半天,那里想到剑已成了有主之物!想是当年大漠神尼危崖掷剑以后!就为这巨大怪物拾得,神器当前,怦然心动!也未和幕容剧商量,脱手两粒围棋子飞出,后来巨怪的一对凶睛,立被打瞎!不由痛澈心肺,刚刚吼出半声,吕崇文人如电掣风飘纵到,左手抢它爪中长剑,右掌当胸劈空遥击!那知怪物力大无穷,一夺竟未夺动,当胸的劈空掌力,何止千钩?也只将巨怪震得略一晃动,好似未受多大伤损! 吕崇文两股劲力,一齐用空,人往地上互相纠缠的一对怪物之中落去,后来人形巨怪的双目虽瞎,人在近前仍能察出方向,举起一只左爪,屈如钢钩,当头下击!   危机重重,间不容发,慕容刚正在肝肠欲断,张惶失措之时,身后竹林顶上,突然一声:“文儿怎的如此莽撞找死?”   无忧头陀与静宁真人,双双现身,无忧合掌一拜,后来人形巨怪,如受重击,跄踉跌倒,与先前两怪,正好互相纠缠!   静宁真人则与他同时动作,袍袖展处,宛若神龙御风一般,接住吕崇文下坠身形,并就势夺过巨怪爪中长剑,纵到对面竹林之内!   无忧头陀与慕容刚,也自双双纵过,四人会合一处,静宁真人一看手中长剑,果然剑身之上,镌有龟甲暗纹,近剑尖处,并且微微缺了米粒大小一块,青芒夺目,寒气砭肌,确是一口前古神物!回头看了吕崇文一眼。面容一整,向无忧头陀说道:“此剑果是大漠神尼昔年故物,这两个山魈在此壑中,已有多年,因它们平素以蛇兽为粮,尚无大恶,故而未加诛戮。但那蛇颈龟身的奇形怪物,却是初见,看这形状,难道竟是传说之中的极毒恶物‘琵琶锦带蛟’么?”   无忧头陀正色说道:“道兄所料不差,此物那笨重龟身,一无用处,是它最大累赘!全身坚逾精钢,并只有头上独生直目一处致命,倘有人不明细底,妄用宝刀宝剑之属,将它长颈斩断,则不但此怪不死,反而脱却羁绊,剽疾如风,无法能制!就是它那致命独目,寻常镖箭,亦不能伤,道兄神物在手,正好制它,杀死之后,并须埋入一丈以下,才不致留毒贻害!”   这时先前一个山魈,早巳被琵琶锦带蛟所喷丹元黑气毒死,但因愤怒过甚,一对钢爪,自行扣死,把琵琶锦带蛟扣在爪中,一时无法摆脱,后来的另一个山魈,双睛先被吕崇文用天山铁石所铸围棋子打瞎,再挨无忧头陀举世无匹的一下佛门般禅重掌的劈空遥击,虽因天生铜筋铁骨,一时未死,但也所伤极重,怒发如狂,跌倒地上以后,顺手捞住琵琶锦带蛟的细长长颈,便是一阵乱扯乱嚼!   琵琶锦带蛟皮鳞虽然坚逾精钢,也被山魈咬得难过,何况闻得人声,知道还有强敌在侧,一声怒啼,鳞片齐开,全身暴涨!原来寸许粗细的长颈,竞变成了四五寸的直径,硬从已死山魈的双爪之中,挣扎出来,一口咬向正在拼命乱咬自己的瞎眼山魑咽喉要害!山魈双眼已盲,闪避不灵,一下便给咬中!   静宁真人恰好也在此时发动“青虹龟甲剑”脱手化成一道青色精芒,琵琶锦带蛟的毒牙刚刚咬入山魑咽喉,青芒已到,毒蛟头顶独目光华眇处,周身皮鳞一阵急遽颤动,三个罕见怪物,一齐僵死!   静宁真人,又等片刻,见那两个山魈,与琵琶锦带蛟,确实已死,才取回青虹龟甲剑,四人合力掘了一个丈许深坑,将三怪斩成寸段,一齐掩埋在内,并放下几颗化毒丹药。   回到洞内,静宁真人叫过吕崇文,正色叱道:“自你二人走后,我忽然想起附近有两个山魈,力大无穷,刀剑不入,极为厉害!当初限制你不令走出百丈周围,即是为此。刚才放心不下,才与你无忧师伯,随后赶来,不想居然深壑之下,又出了琵琶锦带蛟那等罕见怪物!你见剑在山魈之手,贪心一炽,利害顿忘,竟然敢在不知敌情之下,孤身冒险,不是我二人来得及时,焉有你的命在?你无忧师伯佛家般禅掌力,宇内无双!尚且不能将那山魈,一下击死,厉害可想?琵琶锦带蚊旷世罕见毒物,更不必提!今天倘有差错,我与你无忧师伯,慕容世叔的多年心血白费,尚不足惜,你父母深仇,何人去报,须知天下之大,宇宙之广,慢说是像你这样微末功行,车载斗量,就是你无忧师伯,一样要处处小心,勉力精修,不敢目空一切!你初次历险,我也不加深责,再有一年,便可随你慕容叔叔,同下天山,仗剑诛仇!应以今日为戒,万事均须慎重将事,绝对不准鲁莽胡行,苟有违犯,我授权你慕容世叔,随时可以代我清理门户!这柄青虹龟甲剑,乃昔年大漠神尼遗物,虽然赐你,但不到生死关头,不可随意使用! 因为大漠神尼昔年曾用此剑,劈死西域魔僧,与西域一派,结下极重仇恨,万一发现此剑重现江湖,难免又添许多无谓纠葛!你无忧师伯所炼解毒灵丹,虽然功效非常,但对多种特殊毒物,仍须注意避免。那琵琶锦带蚊,其毒无比,你与你慕容世叔二人,可再各服我清心灵丹一粒,以防不测!这一年之内,务须刻苦加功,下山之时,方不致弱了我与你无忧师伯的多年威望!”   吕崇文想起壑下所历奇险,也自惊心,唯唯受教,与慕容刚二人,朝夕刻苦精研,软硬轻功,掌法剑术,无不突飞猛进!   一载光阴,刹那即过,吕崇文自上天山投师,整整八年,业已长成了一个猿臂鸢肩,长身玉立,极其英俊挺拔的翩翩美少年!这日静宁真人与无忧头陀,将二人唤到书房,说是二人内外功力,均有小成,自明日起,便可揽辔中原,快意恩仇,并为武林之中,助弱锄强,扶持正义!但二老仍谆谆嘱咐,凡遇恶人,多加度化,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切戒妄杀,又复告以四灵寨虽然人才辈出,高手如云,因在明面反较好斗!那千毒人魔西门豹,本身武功并不甚高,但轻功出众,擅用明暗各种毒物,及易容之术,诡谲阴恶无伦,专在暗中伤人,却必须加以特别注意!   无忧头陀又取出一根三寸来长,形似牛角之物,递与慕容刚道:“此名寒犀角,不管误服何种毒物,以此磨汁饮下立解,文儿初涉江湖,一切须你扶持照应,从前刚傲之性,千万不可再犯!还有前遇白衣白马女子,人品甚佳,却不许故作矫倩,拒人于千里之外!”   慕容刚脸上一红,低头应命,叔侄二人回室整顿行装,那柄“青虹龟甲剑”已由静宁真人,另用蟒皮制一剑鞘,吕崇文以此剑与亡父所遗长剑,交叉同插背后,胁下的豹皮囊斗,却装了两百多粒铁石围棋子,一身淡青色的紧身劲装,外罩玄色披风,越发显得英姿飒爽!   慕容刚依然是昔日的儒生打扮,一领青衫,腰中悬着一惯的长剑,丰神潇洒,意态悠闲,与吕崇文二人,一同拜别二老,下得天山,直奔中原。   星星峡自然是必经之路,慕容刚的乌云盖雪宝马,他寄养在金沙掌狄云之处,何况狄云义薄云天,对于吕崇文又有赠参之德,艺成下山,理应先往拜谒,到得星星峡后,二人双双登门投帖。   一别八年,金沙掌狄云健朗如昔,闻得二人艺成下山,大喜出迎,见吕崇文长得英姿飒爽,高兴已极,两手把着肩头,朝他脸上仔细端详了半晌,点头笑道:“果然不负宇内双奇八载苦心,调教出了一朵武林奇葩!看你神仪朗彻,英华内敛,小小年纪成就竟似不在你慕容世叔以下,着实可喜可贺!老朽昔日有言,你复仇之事,愿助一臂之力,且在我庄园之内,略憩征尘,容老朽收拾收拾,陪你们走趟中原,会会那些阔别多年的武林旧友!”   慕容刚、吕崇文二人,知道自己虽然八载精研,身怀绝艺,但四灵寨声势浩大,能手如云,无忧头陀与静宁真人,临行之时,一再叮嘱除小心应付一切之外,并须防那千毒人魔西门豹,阴毒无伦,专门暗施鬼蜮!报仇之举,困难仍有重重,狄云成名不易,春秋又高,何必累他长途跋涉,去犯这种江湖仇杀风险,遂异口同声,一齐辞谢。   狄云也知二人之意,微微含笑,也不再提,在星星峡一住三日,慕容刚、吕崇文言语之间,露出辞意。狄云一笑颜首,晚来安排了一席盛宴,为他叔侄二人饯行,席间狄云向吕崇文拈须笑道:“吕小侠心急亲仇,为人子应尽之道,老朽不便强留。我虽久知字内双奇,冠冕武林,但对他们的各种绝技,却无缘得亲睹之。吕小侠身兼两家之长,老朽不才欲以一对肉掌,讨教数合,可不许你藉词推托,吝惜师门的真传手法呢!”   吕崇文想不到金沙掌狄云要与自己过手,不由红着一张俊脸,嗫嚅答道:“晚辈不敢当老前辈如此称谓,末学薄技,更不敢与老前辈中天皓月……”。   话犹未了,慕容刚拊掌笑道:“文侄怎的这等腼腆?狄老前辈金沙掌力,威震四陲,能在这等名家手下讨教,还不是毕生幸事,赶快把你胸中所学,尽力施为,求老前辈加以指正!”   吕崇文见慕容叔叔也在推波助澜,不由更窘,狄云哈哈笑道:“我这俗而又俗的几手庄稼把式,那里谈得上指正二字?边荒无事,疏赖已久,来来来,吕哥儿!我们活动活动筋骨!”   右手微按桌角,人已飞出大厅,卓立院内,含笑相待。   事到如此,说不上不算,吕崇文只得缓步而前,向狄云恭身一礼,抢在下首,足下不丁不八,双拳胸前一抱,“五岳朝宗”凝神巍立!   金沙掌狄云笑道:“温恭有礼,岳峙渊淳,果然不愧为盖代奇侠门下?既然如此谦抑,老朽只得先行发招,看掌!”   声虽出口,掌并未发,金沙掌狄云银须飘拂,矮身盘旋,用“莲枝绕步”转到吕崇文左侧,右掌“金豹露爪”,遥空微吐,但掌力未发即收,足下却游走不停,宛如流水行云一般,绕着吕崇文身前身后走了三匝。   吕崇文被迫过手,怎肯一上来就行硬拆硬接?狄云掌虽虚发,他仍然侧身避势,身形微塌,足下交叉,两掌胸前合十,由开招立势的“五岳朝宗”又换成了一招同样极为尊敬对方的“童子拜佛”。但见金沙掌狄云,围着自己盘旋绕走身形的这份轻快,足下所踩又是七星方位,并不时倒换星躔,也不禁暗暗心惊,这位新疆大侠,果非徒托虚名,确实身怀绝艺!自己身为后辈,既要竭力避免对长者失礼,又不能弱了师门威望,分寸之间,极难拿捏!心中一栗,益发一志凝神,始终抢在北极方位,注意狄云动作。   他们一老一少,庭中过手,铁胆书生慕容刚却笑吟吟的持杯倚柱旁观。   狄云绕到第七圈上,见吕崇文始终从容沉稳,气定神闲,任凭自己使用颠倒星躔的七星迷踪步法,永远占定北极方位,丝毫不乱,无隙可乘!不由偏头笑向慕容刚道: “慕容贤侄!想不到这位吕哥儿,小小年纪,竟有这般沉着,确实高明!看起来我要不放上几把野火,还真炼不出他的真金!吕哥儿你莫再谦恭,接接老朽浪得虚名的金沙掌力!”   身形转到“天璇”方位,缓缓屈指发掌,毫不带风,但等他五指齐开,掌心一登,立时有一股极强劲力,向吕崇文左肩撞到!   这种正家掌力,一挡一拼,立分强弱,吕崇文心存礼让,何况知道狄云数十年精研就以金沙掌力成名,怎肯硬接?等那劈空劲力,堪堪已到胸前,突然沉肩滑步,施展师门掌法中的绝艺“旋乾转坤”,足下颠倒阴阳,逆踩七星方位,身躯一拧一晃,轻飘飘的便脱出了狄云的掌风之外!   金沙掌狄云一掌落空,追踪又到,口中并扬声叫道:“吕哥儿好俊的身法!你若再不还招,我们就此罢手!”   吕崇文剑眉轩动,暗诧这位老前辈,怎的如此相逼?再若一味闪避,万一将他招恼,反而不美!   遂亦朗声答道:“老前辈掌下留情,晚辈遵命放肆!”   狄云掌到,吕崇文果不再让,施展师门心法,乾坤八掌应敌。二人掌法,均是上乘绝艺,慢如移嶽推山,迅若沉雷泻电。一个须发飘飘,一个丰神奕奕,一招一式,美妙无伦!不但旁边观战的狄氏家人,暗暗惊佩这位弱冠少年,竟能与自己主人新疆大侠,对手数十回合不分胜负;连那拈杯倚柱的铁胆书生慕容刚,也已看出金沙掌狄云,动手之间,毫不留情,施展的均是精粹绝学。吕崇文初次与外人过手,就碰上这等名家,居然把一套静宁真人亲传秘授的乾坤八掌,运用得神化无间,应付得头头是道!   狄云见吕崇文掌法精奇,久攻不下,哈哈一声长笑,掌法突变,全部进手招术,沉雄刚猛,迅疾无伦,每一掌均带着无比劲风,呼呼作响,尽力猛击!那里还像是互相游戏过招,简直成了遇上劲敌强仇般的生死相搏!   这一来吕崇文方面,压力顿增,偶一疏神,被狄云得隙连攻三招,几乎弄得身法散乱!他虽然聪明绝顶,毕竟少年人心性,竟有点着恼这位狄老前辈,过份不知进退,难道要叫自己下山以来的第一阵,便弱了恩师威望?   转念至此,剑眉双挑,俊目闪光,礼让之心全泯,身法也变,把师门所得,尽力施展,刹那之间,庭间人影飘忽,一阵阵罡风劲气,逼得四外观战的狄氏家人,站不住足,纷纷后退!   慕容刚虽然知道狄云意在试技,但见这老少二人,竟然越打越真,生怕任何一方,万一失手,均为不妥,正待含笑劝止,狄云业已使出内家极重掌法“云龙探爪”,纵身空中飞扑而下!偏巧吕崇文也运用这种腾空扑鹰翻雕击的七禽身法,两人身形在空中相合,四掌一对,各自震退五六尺远。狄云手捋银须,向慕容刚哈哈笑道:“四灵寨龟龙鳞风,威震遐迩,狄云自知老迈无能,仅在掌法之上,尚有几分自信!说句老实话,我本对老贤侄与吕哥儿东行仗剑诛仇之事,有点担心,但方才我以数十年性命交修所得,尽力猛攻,竟然胜不了吕哥儿半掌。双奇门下,委实无虚!行见天山剑气,纵横中原,大可为江湖之中伸张正义的了!”   吕崇文听他这番盛赞,不由俊脸通红,狄云见状笑道:“吕哥儿轻功掌法,均见高明,静宁真人的太乙奇门剑术,冠绝武林,更必有独得之妙!何况还有昔年大漠神尼所用的青虹龟甲剑在身,逐鹿中原,会斗群雄,报仇雪恨,及济救民物,已无堪虑之处!但“当场不让父,举手不留情”,像方才与老朽初过手时,那种过分谦退,却非应付一般鬼蜮心肠的江湖宵小之道!俗语云: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老朽此语,并非教你违背无忧上人所嘱,遇人遇事,赶尽杀绝,但必须随时随地注意江湖之中,寸寸皆是险恶危机,不可倚仗一身武功,有丝毫大意之处呢!”   吕崇文知道金沙掌狄云这一番话,句句都是数十年所经验阅历所得,恭身领命谢过指教之后,夜色已深,彼此休息。   次日清晨,二人向狄云辞行,那匹乌云盖雪实马,神骏依旧,一旦重归故主,不住向慕容刚依傍低嘶,状颇亲热,狄云自己的火骝驹,也已备好鞍辔,赠与吕崇文乘坐。行囊盘费,更是添备得极其周全,叔侄二人,均是一般义侠性格,对狄云的殷殷厚谊,刻骨铭心,并未推却,及在口头多示谢意,一声“珍重”,双双纵马扬鞭,东奔玉门而去。   路过皋兰,自然先行回家拜祭吕怀民夫妇之墓,慕容刚不愿惊动多人,故而预先置备香烛供品,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才与吕崇文二人,悄悄来到吕家庄内,并把那昔年舍孙救主的义仆吕诚,暗暗唤醒。吕诚在睡眠朦胧之中,突见铁胆书生慕容二爷站在床边,不由疑是梦境!经慕容刚略说所以,急忙披好衣襟,颤巍巍的与慕容二爷赶到老主人主母墓前,这时小侠吕崇文感逝伤怀,追思父母当年温照慈爱,与单掌开碑胡震武率众行凶的惨痛往事,业已匍匐墓前,哭了个哀哀欲绝!心中暗地祷祝父母的在天之灵,应知自己艺成归来,默佑早日找到仇人,雪此不共戴天之恨!   吕诚挽起崇文,仔细端详这位自己舍孙相救的小主人,出落的如此英挺俊拔,活脱脱的就是老主人当年模样,欢喜得老泪婆娑,哽咽不止!   慕容刚何尝不是百感交集?但他经无忧头陀一再训迪,和这八年间所遇的潜移默化,气质业已大变,强抑心中沉痛,劝慰二人,并告知吕诚,一二年间,定将千毒人魔西门豹,及单掌开碑胡震武的人头带回,祭奠盟兄盟嫂,目前且不必告知庄内诸人,免得胡震武等贼,万一得讯,或是生心暗害,或者远走高飞,不易寻找!   吕诚甚明利害,唯唯领命,慕容刚上香祭奠之后,强忍两眶英雄热泪,扯着伤感得如醉如痴的吕崇文,朝吕诚微一挥手,便即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令人肠断之地!   出得庄来,夜风一拂,吕崇文热泪全收,在火骝驹上,举鞭一指那片桃林,和远处的隐隐山色说道: “慕容叔叔,你看这周围的一切风光,俱是我儿时嬉戏之处,但山川不改,人事全非,昔年安乐家园,如今却成了触目伤心的凄凉之地,侄儿方才自忖,四灵寨与千毒人魔等一干强梁巨寇,为恶江湖,受其害者,岂止我吕崇文一家?衔冤负恨之人,必然不计其数!我辈幸遇名师,身怀绝艺,焉能以报得一己私仇,即为满足?似应以胸中所学,为世间一切受欺抱屈之人,管尽不平,方是正理!八年前叔父带我西赴天山之时,中途所遇的那位穿白衣,骑白马的姑姑,侄儿对她印象极好,叔父不是也曾与她约定,再莅中原,定当先行往访。我们此刻何不践约一行?直奔晋豫交界王屋山四灵寨总坛,一来拜访那位姑姑,二来看看所谓四灵的龟龙鳞凤,到底有些什么惊人绝学?三来也好探探侄儿被杀父母之仇人,单掌开碑胡震武,是否还在四灵寨内?   慕容刚被吕崇文这几句话,引发昔日的万丈豪情,两匹千里龙驹,嘶鸣腾踔,一同奔向豫北晋南而去。   王屋山在山西阳城县西南,跨河南济源,及垣曲县界,高八千丈,广数百里,寰宇记云:“三十六洞,小有为群洞之尊,四十九山,王屋为众山之最!”道家且列之为十洞天之一,称王屋为“小有清虚之天”,其清奇雄秀之状,可以想见!   慕容刚、吕崇文二人,是由风陵古渡过河,顺着中条山胍,策马东来,一过中条主峰不远,便入王屋山境。   时方入夜,序属新秋,慕容刚在马上笑顾吕崇文道:“文侄你看千叠云横,一规月漾,疏疏列宿,耿耿银河,配上这些宛如烟鬟霞佩,玉笱瑶簪的远近峰峦,王屋夜色,果然清绝!四灵寨选了这么一处洞天福地,作为总坛所在,内中确有不俗之士,我们与他们相见以后,似宜略加收敛含蓄,未见胡震武本人,或是正式翻脸之前,切莫过份逞强,先探探对方,到底有多大实力为要!”   吕崇文闻言不禁暗叹“满瓶不动半瓶摇”之语,确有至理!慕容叔叔当年一骑一剑,啸傲江湖,多大的祸,他不敢闯,如今八年砥砺,艺业猛晋,反而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处事对人,都不似昔时狂放。正待点头赞是,突然隐隐约约的一阵箫声,随风送到。   吕崇文虽然天山学艺,文武兼修,但对于音乐一道,完全外行,只觉得那箫声悠扬宛转,极为好听!但慕容刚却是此中能手,不过昔年伤心肠断,在盟兄墓前,摔碎瑶琴之后,迄今始终未提过音韵二字,此时到耳便自听出,吹箫之人,不但雅擅音律,并且中气极足,似是武林内家能手!遂向吕崇文说道:“这箫声颇为高雅,决非俗士所奏,你我步行前往一探,看看是那路高人,或可藉此得些四灵寨中消息。”吕崇文自无异言,两匹宝马,均通灵性,也不必加以拴紧,仅把僵绳整好,套在鞍上,免得它们行动羁绊,二人遂施展轻功,扑往箫声所发之处。   那箫声来处竟还不近,一连转过两处山环,发现一片小小松林,箫声就似在那林外发出。   二人穿林而入,此时箫声已换宫商,由先前的缠绵婉转,转变成雄壮豪放,并有一个苍老嘹亮的口音,和着箫声唱道:“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歌到尾声,慕容刚、吕崇文已悄悄掩至林口,只见林外是半崖之间的一片平石,壁间几条不成瀑布的细泉,宛如鸣琴拖练,顺崖下流,几竽翠竹,戛玉铮铮。   但见一个绛衣少女,倚竹背林而立,手中执着一根玉箫,正在吹奏,身畔不远,站着一个身着月白色葛布长衫的长髯老者,引吭高歌那首允文允武南宋大词人辛稼轩的南乡子词曲。   眼前一老一少,虽然只是后影,面貌看不真切,但仍可见出,老的意态奇古,小的曼妙如仙,加上当空的素月流光,和身畔的苍松怪石,翠竹流泉,就彷佛是画图中人一般!   歌声一了,绛衣少女口释玉箫,刚唤了一声“爹爹!”老者业已哈哈笑道:“有女已如古红线,生儿何必孙仲谋?霜儿!今夜月色甚佳,你何不把那“天女散花”箫法,七十二解,练上一遍,以娱林内佳客!”   慕容刚陡的一惊,以自己与吕崇文这等功力,在林内悄悄潜听,老者还在引吭高歌之中,竟仍知觉,确实可佩!人家已在暗示,再不出去,岂不贻笑大方?遂一拉吕崇文,缓步从容,走出林外,抱拳施礼笑道:“老丈与这位姑娘,仙音清韵,令人心醉,请恕我叔侄在林内窃听之罪!”   那老者拱手还礼,哈哈笑道:“明月清风,人所共适,这山林又非那私家所有,尊驾窃听二字,用得太谦!老朽裴叔傥,这是小女玉霜,尊驾月夜游山,雅人高致,何不把姓名见示,彼此结个萍水之交,也算得一段佳话!?   说话之间,慕容刚略加打量,只见这老者寿眉细目,五绺长须,神态嵌奇脱俗!那绛衣少女,年龄与吕崇文彷佛,一张清水脸庞,不施脂粉,眉比远山,目含秋水,琼瑶玉鼻,小巧朱唇,清丽可人,竟不让八年前所遇的白马白衣女子,尤其特具一种娇憨之气,掺杂在眉目英风之间,令人一见即生爱怜!   现听老者自报姓名,慕容刚仿佛觉得这“裴叔傥”三个字,好生耳熟,稍一思索,突然想起,拱手答道:“在下慕容刚,这是我世侄吕崇文,因有事到王屋,巧被令嫒箫声引来,可称幸会!不敢动问老丈,滇黔康藏之间.有位成名大侠,人称‘九现云龙’,可是……”。   说到此处,慕容刚突又想起,四灵寨之中的双首神龙裴伯羽,也是姓裴,莫非与这位裴叔傥,谊属一家?故而倏然住口。   裴叔傥想是看出慕容刚心意,抢前几步,把臂笑道:“老朽幼服灵药,耳目特聪,不然真听不出二位身在林内。轻功到此地步,定为绝世高人,意图识荆,这才请出相见;果然所料无差,慕容老弟的铁胆书生四字,为白山黑水—带的万家生佛,老夫钦佩已久!至于我那九现云龙匪号,却纯系虚名浪得,不值一提!彼此既为武林一派,闯荡江湖,讲究的是真诚坦白,二位既然有事来王屋,料与四灵寨有关,老朽族兄裴伯羽,即系四灵寨金龙令主,我父女来此作客,旬日即归,趁此机缘,何妨由老朽为慕容老弟等引见我族兄,无论甚事,岂不均较易解决?”   慕容刚一想龟龙麟凤,威震中原,就先会会这位金龙令主,亦无不可,遂点头道:“裴大侠高义干云,慕容刚心铭无已!实不相瞒,我这世侄,有一杀母仇人,寄身在四灵寨内,裴大侠肯为金龙令主引见,再好不过,等在下把两匹坐骑招来,便请劳驾指路。”说罢撮唇长啸,一红一黑两匹宝马,刹那间便自寻来。   裴叔傥一听慕容刚叔侄,果然就凭两人两骑,要向声势浩大武林中闻名胆慑的四灵寨内人物寻仇,这份胆识,不由人不暗翘拇指敬佩!再加上二人玉树临风般的倜傥英姿,这裴叔傥竟然蓄意怜才,决心在他们遭遇危机之时,加以暗助!   一路行来,彼此谈笑风生,相见恨晚!那位裴玉霜姑娘毫不忸怩,大方已极,吕崇文初时因对方过于豪爽,反而有-些腼颜,但小儿女们毕竟真挚,话一投机,这些无谓拘束,立刻丢开,十来里路走完,两人业已熟得犹如青梅竹马之交一般无二。   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大片翠竹,参差潇洒,劲绿严青,其中掩映着一所庄院。这庄院建筑得虽然极为整齐壮丽,但决不带一些山寨之类的江湖习气,只像是致仕归隐的高官第宅一般雍容华贵,肃静无哗,庄门之外,有四名庄丁,在月光之下,垂手站立。   庄门横题四字“翠竹山庄”,字作汉隶,古朴苍劲已极!庄丁见裴叔傥父女,陪着慕容刚、吕崇文二人到来,正要趋前接待,裴叔傥摆手笑道:“这二位尊客,是我莫逆之交,就在我所居听水轩中下榻,不必另行准备宿处,你把尊客宝马带过,好好饲养,并此事禀告值事之人,转报金龙令主便行了。”   庄丁唯唯牵马退去,四人一入庄门,慕容刚才看出庄内地势极大,除去当面那些整齐房屋之外,尚有无数亭台楼阁,依山而建,高下参差于泉石松竹之间。   裴叔傥父女所在的听水轩,位在半山,地颇幽静,三间竹屋,满覆绿萝,几与四外的翠伯青松,和山壁上那些又肥又厚的藓苔之属,蔼然一色!一道瀑布,宛如银箭琼珠,飞云溅月,瀑并不大,但倾泻却急,轩侧不远斜上方,有一块平石,瀑布恰好倾注其上,化作千百细流,再往深潭坠落,就好似为这听水轩,织了一道百尺珠帘,点缀得美妙已极[   裴叔傥请客入座,吩咐侍应的小童,献上香茗,收拾床榻,略为笑谈数语,适才报信庄丁,进轩垂手禀道:“启禀裴二爷,寨中今夜,有人远行,金龙令主须亲自送别。故而嘱咐小人,请裴二爷暂且代款嘉宾,明日再行相会。”裴叔傥含笑点头,时已不早,互为敬意之后便行,各自安歇。   慕容刚与吕崇文,虽然看出这九现云龙裴叔傥父女,侠义襟怀,光风霁月,颇似真诚结交。但身在虎穴,怎敢丝毫大意?叔侄均各自戒备,仅以内家调息养神,不曾熟睡。   次日那裴玉霜换了一身藕合衣裙,笑靥羞花,新蛾分月,与吕崇文站立窗口,指点烟岚,从容笑语,简直如同一对金童玉女一般,引得裴叔傥和慕容刚,不时目光相对,脸上泛起会心微笑。   侍童送上早点香茗,用过之后,由裴叔傥陪同到那瀑布发源之处,俯瞰全庄景物,慕容刚知道裴叔傥,藉机指点,暗暗嘱咐吕崇文留神观察。   只见这翠竹山庄的各种建筑,除了当庄一片之外,好似星罗棋布,无甚规则,但在二人行家眼内,业已看出,不但完全是按着九宫八卦方位,并还有阴阳生克各种变化,存乎其间,不由暗地惊心,这四灵寨中,果然卧虎藏龙,不可轻视!回到轩中不久,门外传来一阵洪亮口音,哈哈笑道:“何方佳客了宠临翠竹山庄,二弟为我引见引见!”随声走近一个满头白发,颔下银须飘拂,但身量又高又大,精神极为矍铄,狮鼻虎口,满面红光的壮健老人!   裴叔傥口呼“大哥”,起座相迎笑道:“这位是小弟的多年莫逆慕容刚,人称铁胆书生长白狂客,这一位是慕容大侠的世侄吕崇文小侠。昨夜小弟与霜儿,前山步月,偶而相遇,特地与大哥引见。”   说完转向慕容刚叔侄笑道;“这是我大哥裴伯羽,武林‘双首神龙’,也就是位居本庄四灵之一的金龙令   慕容刚、吕崇文抱拳恭身,连称“幸会”。   双首神龙裴伯羽,一听铁胆书生四字,脸上神色业已微微一变,再闻吕崇文是他世侄,双目一睁,神光电射,纵声大笑说道:“慕容大侠铁肝义胆,名震江湖,裴伯羽心仪已久,令师伯无忧上人,佛驾可好?”   慕容刚、吕崇文一齐肃立答道:“家师伯托福粗安!”   裴伯羽听吕崇文也与慕容刚一样口称“师伯”,不觉又是一怔,狠狠的打量了他几跟,转向慕容刚笑道:“昨夜因事失迎,诸多简慢!特备菲酌,并为慕容大侠,引见几位江湖朋友,也让他们瞻仰瞻仰高人丰采!”   慕容刚也不推辞,五人相偕下山,到了平地上的一座高大厅堂之内落坐。   霎时宴齐,屏风之后,转出四人,一僧一道,另外两个却是孪生兄弟,年约五旬上下,又瘦又长,一样的马脸鹰鼻,吊客眉,斗鸡眼,目光冷沉沉的,老是看着地下,偶而眼角扫人,险辣已极!身上所着长衫,却一白一黑。   四人似是香主一流,向双首神龙恭身为礼,相互入坐。慕容刚一眼便自认出,那一僧一道,正是昔年在吕梁山中,拦劫自己,被那白马白衣女子,叱退之人,至于那两个僵尸似的怪人,虽未会过,但慕容刚见他们那副形状,业已猜出八分,可能是以螳螂爪及一囊子午透骨钉成名的黑道凶星,鄱阳双鬼!   酒过三巡,互相一一弓[介,果然慕容刚所料无差,那两个孪生怪人,正是鄱阳双鬼黑白刁魂,刁潜勾润兄弟。僧号大觉,道号一清,四人均是四灵寨金龙堂中,十二家香主之一。   双首神龙裴伯羽,擎杯笑道:“慕容大侠贤叔侄,无事不会突然光降敝寨,来意何如,可否为裴伯羽一道7”   慕容刚自怀中取出白马白衣女子,所赠的那方玲珑玉佩,慨然答道:“既承裴伯羽令主问起,在下焉敢相瞒,我这世侄与贵寨香主,单掌开碑胡震武,有一段恩怨未了,此来一则拜望这方玉佩主人,二来向胡香主手下,把当年之事,作一了断!”   裴伯羽掀髯大笑,声震屋瓦,向慕容刚一挑大指赞道:“慕容刚大侠快人快语,豪迈无偏!裴伯羽生平就敬服这种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汉!但可惜慕容大侠,来得太不凑巧,那胡震武是隶属玄龟堂下,已在月前,随玄龟令主,有事去滇西高黎贡山。这玉佩主人,亦于昨夜南海望香,归期末定!关于胡、吕二家结仇,裴某也略知一二,依我之见眼前不若开怀畅饮,把什么恩恩怨怨,一齐撇开!等到明春的三月三日,裴某设宴相请,慕容大侠可以尽量邀同贵友,来我这翠竹山庄,再把两家之事,作一公平了断,未知意下如何?”   慕容刚见这双首神龙裴伯羽,人颇不错,以他身为金龙令主,这等地位,自然不会谎言,胡震武既不在,多结强仇,有何益处?可惜自己来迟一步,与玉佩主人,失之交臂!不知究竟是否如无忧师伯所料,就是那四灵之中的天香玉凤严凝素?她既然南海朝香,自己正好与吕崇文,南下江浙安徽一带,访寻那千毒人魔西门豹的踪迹,或可彼此相遇。想到此处,见裴伯羽正含笑相视,等待答话。遂应声答道;“慕容刚敬遵裴令主之意,明春三月三日,再来贵寨拜……”。   话扰未了,厅门外“哼”一声冷笑,闪进了一条青衣人影,身法快捷已极,这大厅极为广阔,厅门到设席之处,足有三丈距离,来人飘身即到,声息毫无,是个三十四五的英俊人物,口角之间,犹含鄙薄之色,瞥了座间的慕容刚叔侄一眼,向双首神龙裴伯羽,换了一副笑容说道:“二哥今日怎的如此作事?四灵寨在江湖之中,树立威望,颇为不易,我们这翠竹山庄,岂是容人随意的自来自去之地?”   裴伯羽还未答言,那九现云龙裴叔傥,业已起立哈哈笑道:“傅令主请勿误会,这位铁胆书生慕容大侠,是我莫逆好友,虽与贵寨胡香主小有过节,方才已由金龙令主约定,明年三月三日,正式拜山,以作了断!今日纯系友谊聚会,请看老朽薄面,彼此莫伤和气!”   青衣人冷笑一声答道:“我若不看裴兄金面,及我二哥业已有话在先,岂能容这等狂妄之辈到明春!”   这青衣人如此当面伤人,慕容刚若在当年,早已推席而起,拔剑相向!但此时却仍神色自若,置若罔闻?听裴叔傥口内称呼,知道这青衣就是四灵中的毒心玉麟傅君平,眼角打量对方,人品颇称俊秀,只是两眉太浓,带有一种凶煞之气!   但再四思索,均想不出这傅君平,何以对自己如此神色?他虽然隐忍未言,身傍的吕崇文却已发作,手中酒杯,在桌上一顿,向九现云龙裴叔傥说道: “承裴大侠父女盛情,邀我叔侄来此,谁知江湖中传言不虚,这四灵寨中,除少数一二人以外,尽是些不通礼义的禽兽之辈。”   吕崇文话太伤众,座中除了双首神龙裴伯羽,及裴叔傥父女,依然微微含笑之外,余人一齐怒目而起!那毒心玉麟傅君平,真是怪人,此时神色反见平和,只是冷冷说道:“四灵寨中任何人物,一诺千金!此时任尔一再猖狂,不到明年三月,决不在这翠竹山庄之中杀你!不过四灵寨总坛,岂容人轻易撒野?命虽苟延,惩戒难免!二哥我代你传令,就请刁二香主,教训教训这乳臭未干的无知后辈!”   双首神龙裴伯羽,自毒心玉麟傅君平来后,一语未发,此时见双方业已闹僵,自己二弟九现云龙裴叔傥,与侄女玉霜,均已面含怒意,知他父女,不愤傅君平的那种过份嚣张不逊举动,生怕一齐牵扯在内,听傅君平要命自己金龙堂内香主,手底下最黑最狠的白衣勾魂刁润,与吕崇文过手,乘机淡淡笑道:“三弟休要走眼,不但慕容大侠敛气藏锋,功力绝世!就是吕小侠那样的器宇神情,刁香主虽然以螳螂爪称绝江湖,也未必能操胜算?不过既是武林中人,过手印证,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彼此点到为止,谁爱活动活动筋骨,均请自便,但以三场为限,我与我弟父女,袖手作壁上观,并为各位评判便了!”   毒心玉麟傅君平,闻言颇为不满,暗想到底“是亲三分向”,二哥不但把裴叔傥父女,轻轻拉出漩涡,并且把白衣勾魂刁润的螳螂阴手,藉话先给叫破,心中有气,也对白衣勾魂刁润,发话说道: “刁香主!金龙令主之言,你可听真?来人艺业不俗,你尽管全力招呼,万事有我负责!”   慕容刚不觉暗笑,这四灵寨看来瓦解有日,自己弟兄,先就窝里起反,知道毒心玉麟傅君平单挑这以心狠手黑的鄱阳第二鬼,白衣勾魂刁润出场,必有深意,遂用眼角示意吕崇文,叫他小心应付!   吕崇文面带冷笑,起身缓缓走向厅中广阔之处,那白衣勾魂刁润,生性阴辣险恶,平素就与毒心玉麟傅君平,最为投机,早就存心斗斗这仅以二人之力,便敢妄闯翠竹山庄的什么铁胆书生辽东大侠!不过身为金龙堂下香主,裴伯羽未曾发令之前,不便强行动手。如今见吕崇文那副傲然不屑叫神情,竟然未把自己看在眼内!不由气往上撞,暗想这小儿是何人门徒?简直不知天高地厚,鄱阳二鬼威名,难道就未听说过?   他蓄意一举惊人,当筵显耀,站起身来,向裴伯羽、傅君平微一施礼,白布长衫的两只大袖,郎当下垂,目光漠然平视,双腿并立,走起路来,连膝盖都不打弯,一步一跳,极慢极慢的蹦向吕崇文站立之处!   那裴玉霜深知鄱阳二鬼,功力又深又毒,自吕崇文一下场,一颗芳心,便替他提到了嗓口!此时见白衣勾魂刁润的这副怪相,不由向九现灵龙裴叔傥,低声说道: “爹爹!你看刁香主藉着这几步‘僵尸跳’,已把螳螂阴爪的内力运足,贯注双臂,吕……”。   裴叔傥微笑轻声答道:“霜儿不必担心,四灵寨好手如云,威名极大!若非身负绝世武学,谁敢往龙潭虎穴之中,轻撄其锋?不论别的,你就看慕容大侠这等沉稳从容,也可猜出刁香主的螳螂阴爪,未必能伤得吕小侠了!”   裴玉霜闻言眼皮一抬,恰好与慕容刚目光相对,慕容刚摇头微笑,暗示她尽管放心,但眼角一扫,心中突地悚然一惊,暗道自己与毒心玉麟傅君平,从未谋面,怎的他自入厅以来,双睛之中,似对自己含有极大怨毒?此时竟连这九现云龙裴叔傥父女,也似一并恨在其内!   那鄱阳第二鬼,白衣勾魂刁润,一步一步的慢慢跳到厅中,依旧是两手斜垂,长袖拂地,身躯微向前倾,一对凶睛,半开半闭,眯缝着注定吕崇文,白喉咙之内,极其阴沉地吐出四字:“吕朋友请!   吕崇文负手轩眉笑道;“远来是客,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刁香主先请!”   白衣勾魂刁润,见他连手都不抬,轻敌至此,薄嘴皮微微一撇,鼻中“哼”的一声冷笑,右手长袖一抖,他功力果然不俗,竟以“铁袖神功”一片惊风,向吕崇文迎面拂去!   眼看拂中,对方不招不架,人犹未躲,白衣勾魂刁润忽地纵声怪笑,宛如夜枭悲鸣!原来那劲急如刀的衣袖,突然自动翻回,现出一只枯瘦青黑的鬼爪,五指之端,并蓄有寸来长的锐甲,电疾风飘,当胸抓到!   他这里做张做致,声势慑人!吕崇文却意态悠闲,若视无睹!袖到不躲,爪到不架,就在刁润五指,抓到胸前,将沾衣未沾衣的刹那之间,内气微吸,肩头足下,全未见动,便好似一缕轻烟一般,被白衣勾魂刁润的五指惊风,吹出了七八尺远,依旧是原来的姿态,负手悠然,面带微笑!   这一手险到了极处,但也妙到了极处,席间观战诸人,铁胆书生慕容刚擎杯微笑,毒心玉麟傅君平俊目闪光,那位小侠女裴玉霜,却见爹爹所料不差,芳心中又喜又佩,竟然脆生生的脱口唤了声:“吕兄好俊的轻功,飞花飘絮!”   白衣勾魂刁润,已在难堪,那里还禁得住她这一唤!吊客眉倒竖,三角眼圆睁,满头短发,根根劲力,把他自己的一套看家绝学崆峒秘传螳螂阴爪,施展得犹如雨骤风狂,招招狠毒无匹!   刁润方才那进手第一招,袖中藏爪,虽然无功,但吕崇文业已觉出此人功力确实不弱!动手之间,虽然未肯轻易施展师门心法,乾坤八掌,也用的是内家上乘拳法“罗公八一式”应敌!   换到三十招上,吕崇文低声笑道:“刁香主!我们素无冤仇,彼此就算平分秋色,罢手如何?”   白衣勾魂一声不答,趁他说话分神,“鬼手夺元”、“金龙探爪”、“毒蛇寻穴”、一连三招,回环并发,分向上中下三盘袭到!吕崇文见他过份不识进退,俊眉微皱,以“龙处翻云”拨去他“鬼手夺元”,身形稍侧,闪开中下两盘,右掌一骈,“玄鸟划沙”,用重手法横切白衣勾魂遁向丹田的一只左爪!   刁润的螳螂阴爪,诡谲无伦,明明拼力进攻的连环三招之中,竟有两招是虚,左爪微吐即收,滑步旋身,人已转到吕崇文左侧。   此时吕崇文好似招术用老“玄鸟划沙”,一掌切空,整个后背,完全暴露在敌掌之下,白衣勾魂刁润,一阵桀桀狞笑,叫了声;“我道你有什么通天彻地之能?无知狂妄小儿,还不在你家刁香主的爪下纳命?”   双掌一举,十指如勾,整个的抓住了吕崇文的肩背之上!   他这螳螂阴爪,不但隐含阴柔暗劲,足以伤人,连十指所蓄长甲,均会用极毒药物喂泡,破肤即死,在江湖之中,’伤人无算!双爪一落,惨叫即起,满座之人,除慕容刚,裴氏兄弟,及毒心玉麟傅君平外,一齐愕然惊呼起立!   原来被抓的吕崇文毫发无伤,夷然自若,那白衣勾魂刁搁,却十指之间,鲜血淋漓,人已疼晕在地!   鄱阳二鬼中的老大,黑衣勾魂刁潜,眼看兄弟业已得手之肘,突生剧变,手足关心,自然首先赶过,一看刁润十指,不知为何,均从第二节处折断,毒甲自行扣入掌心,形状甚惨,忙自怀中掏出几粒灵丹,塞向刁润口内。   慕容刚此时却站起身来,向吕崇文沉声叱道:“文侄怎的如此不知轻重?裴令主有言在先,你与胡震武结怨之事,等明春拜山清算。今日筵前,彼此印证过招,点到为止,虽然刁二香主,猛下毒手在先,但你也不该用易筋经的反震回元之力,将他十指震断,下回再若如此,我定然重责不贷!”话完转向黑衣勾魂刁潜笑道: “刁大香主!世侄崇文一时鲁莽,致有此失,慕容刚代他谢罪!刁二香主的伤势,可妨事么?”   黑衣勾魂刁潜,面罩秋霜,冷冷答道:“慕容朋友,有道是‘得理莫再卖乖,光棍眼里不揉沙子’,你何必还要指桑骂槐的,来上这套假仁假义?席间有目共睹,我二弟下手在先,刁潜绝不怨吕朋友心狠意毒,只怨我兄弟学艺不精!不过鄱阳二鬼,向来睚毗必报,此仇海角天涯,他年仍必奉访二位!”慕容刚含笑不言,刁潜转向双首神龙裴伯羽及毒心玉麟傅君平,深施一礼说道:“刁潜兄弟无能,有辱威望!敢请二位令主,因准刁潜兄弟,暂离王屋,回转崆峒插天崖,我恩师鬼手真人门下,重求绝艺,等雪却今日之耻,重返本寨效力!”   双首神龙裴伯羽,长眉轩动,欲言又止,毒心玉麟傅君平起立摆手,黑衣勾魂刁潜,就地上抱起刁润,退出厅外,吕崇文也自归座。   傅君平目光冷漠,隐藏杀机!向慕容刚干笑一声,说道;“傅君平混迹武林,尚未曾见过易筋经的回元反震之力,能练到如此地步!今日顿开眼界,岂肯错过高明?慕容大侠,我们也下去玩上两手!”   慕容刚见这傅君平蓄意专斗自己,剑眉双展,哈哈一笑,还未答话,那位双首神龙裴伯羽业已拦住傅君平,正色说道:“三弟你方才言道,四灵寨成名不易,我们身为令主,一切举措,自然更应遵照江湖规戒,以作表率,不可为了些微闲气,贻笑大方!慕容大侠叔侄,业已定约明春拜山,此时何必如此?”   傅君平神色微变,顿时换了一副吟吟笑脸道说:“二哥说那里话来?我与慕容大侠,素昧生平,怎会有甚意气之争?不过因为近年来,武林之中的那些所谓高手,多半欺世盗名,一无实学!今日真正高人在座,想故意激将,一领教益而已。二哥如此说法,小弟置身何处?来来来,慕容大侠,我敬你一杯,以表歉意。”自桌上取过壶,便为慕容刚斟酒。   慕容刚自一见傅君平,就觉得此人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极为难斗!此时见他提壶斟酒,以为又要较量内功,人家身为四灵之一,岂敢轻视?双手擎杯,把真气调稳,凝神相待。傅君平轻轻一笑,斟酒满杯,毫未用甚手法,慕容刚把事料错,脸上微红,举杯一倾而尽,与吕崇文双双起立告别!   别人不知细故,但双首神龙裴伯羽,却深悉毒心玉麟傅君平,对这慕容刚因某种隐情,衔恨甚切!慕容刚是自己多年睽违的二弟引来,倘若当面闹僵,极难处理!见他叔侄告辞,正合心意,转身取过一支龙形金令,向九现云龙裴叔傥笑道:“慕容大侠叔侄,虽然明春来此拜山之时,彼此在敌对地位,但今日却为我金龙堂嘉宾,不能稍失江湖礼数!愚兄特烦贤弟父女,持我金龙堂令,代为送客百里,若有我寨中子弟,胆敢丝毫冒犯,叫他们提头来见! ”   裴叔傥父女,何曾未看出眼前僵局,含笑接令,与慕容刚叔侄,回转所居听水轩,收拾行里马匹,裴伯羽与傅君平二人,也亲自送到翠竹山庄的庄门以外。   行约十里,慕容刚叔侄与裴叔傥父女,虽然气味相投,也不能久聚不别,坚请回马。裴叔傥知道二人身怀绝艺,岂肯要自己父女,持令相送?遂勒马停蹄,喟然说道:“慕容老弟!我父女与贤叔侄,虽然萍水新交,但彼此肝胆相投,无异十年旧友!裴令主是我族兄,暌违已久,此番率小女游览中原,便道王屋,才偶然相访。在四灵寨翠竹山庄之中居停数日,看出寨中势力虽众,莠过于良,尤其玄龟玉麟两堂之下,倒行逆施之事,不一而足!种因得果,天理循环,加上寨中各人,经常互相猜忌争权,一旦有旗鼓堂堂的强大外力骤加,必然瓦解冰消,分崩离析! 因此尚想伺机规劝我族兄,及早抽身,啸傲林泉,免得把一世英名平白断送!无论我族兄听纳与否,老朽父女七日之内,也将去南游,领略江淮文物之盛! 吕小侠震断白衣勾魂的螳螂阴爪,所运神功,据老朽看来,绝不是易筋经的反震回元之力,到像是玄门罡气,或是佛门之中的一种秘传神功!纵目江湖,以如此年龄,而能到如此境界者,实如风毛麟角,钦迟无已!分袂在即,贤叔侄与那位胡香主结怨根由,裴叔傥尚不知情,可能为我一道么?”   慕容刚对这九现云龙裴叔傥,颇为钦敬,吕崇文更是与那位裴玉霜姑娘,情意相投,双方彼此年岁尚轻,谈不上什么爱慕之念,但就这一日相聚,临岐分手,也觉得黯然神伤!听人家问起与单掌开碑胡震武的结怨根由,遂侃侃而谈,除艺出双奇一节,仍未明言之外,慕容刚一并告知裴叔傥父女,自己二人,于明春拜山期前,行踪也在江南一带,前途或可相逢,再行畅叙。   裴叔傥也久闻梅花剑吕怀民之名,得知详情,嗟叹不已,彼此互道珍重,挥泪而别。   第三章美酒蕴阴谋 隔舫飞光援侠士   青衫藏剧毒 凭空弹指制凶人   话说千毒人魔西门豹,老巢系在皖南九华山,但平素行踪,却多在江浙一带。慕容刚等二人,知道此人不比四灵寨,居无定所,飘忽难寻,反正由晋经豫,够奔江南,顺道一逮九华,未尝不可。这日来到安徽中部,因慕巢湖之胜,把马匹寄在店中,信步前往。   巢湖范围甚广,约有四五百里,为皖中第一名湖,湖中孤山数座,波静渊涵,岚光黛色,苍分极浦,翠入高楼,景物甚称佳妙!湖边停有一只大船,船家是个虎背熊腰的精壮大汉,见二人徘徊眺览,上前搭讪问道:“二位尊客,可是有兴游湖?我这船上宽大舒适,酒菜又好,价钱算得特别便宜,包你满意!”   慕容刚笑道:“我们路过贵地,正要游湖,船家你多准备些美酒佳肴,船钱不会少给。”   船家喏喏连声,等二人走入舱中坐好,解缆摇橹,荡漾绿波,苍茫烟水,澹荡空灵,吕崇文不由想起那裴玉霜姑娘的美妙箫音,若在此间,吹奏一曲,该有多好?   船到中流,大汉停橹任船随波容与,走到后舱为二人整顿饮食。慕容刚凭栏四眺,见自己所乘这条大船的丈许之外,尚有一条小船,船中坐着一个中年道人,和一个五旬上下的葛衣老者,船板之上,也摆着几色酒菜等物。   老者背身而坐,相貌看不真切,道人却朗目修眉,神仪不俗,一抬头正与慕容刚目光相对,彼此微笑点头照应。这时后舱之内,盘碗叮当,操船大汉一面整顿菜肴,一面随口笑道:“两位尊客贵姓,这湖中的姥山之上,明日到有一场热闹好戏,尊客胆量若大,正好看上一看!”   吕崇文年轻喜事,听说有热闹可看,含笑答道:“我姓吕,那是我慕容叔父,船家所说的姥山,是否就是前面湖中隐隐的那座岛屿?怎的看热闹还要有胆量呢?”   慕容刚恰好回头,与那船家大汉,眼风一对,大汉竟似有点畏惧慕容刚目中的炯炯神光,偏头答道:“尊客有所不知,我们本地的姥山双杰,与皖南的绿林道上朋友,结下梁于,定期明日,双方各约高朋,就在姥山之上,作一了断。热闹虽然热闹,但那种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惊险场面,没有几分胆量的人,敢去看么?”   慕容刚虽然觉得这船家甚是精壮,言语之中,并对武林之事,颇为熟悉,但也未往深想,与吕崇文二人,凭栏笑语,眺览景色。   船家送上酒菜,颇为精美,尤其那酒,色如琥珀,浓冽异常!斟在杯中,高出杯口分许,仍不外溢。   慕容刚英雄好酒,擎杯在乎,一饮而尽,果然醇香无比[笑向后舱叫道:“船家你这酒真好,下船之时,匀你一瓶带走如何?”   操船大汉自后舱走出,手中执着一个长颈白色磁瓶,向慕容刚笑道:“尊客方才所饮,是遵照兰陵古法秘制的郁金香酒,但年数太少,难称上品,这白磁瓶中所贮,是五十年陈酒,不迂上尊客这种识家,真还不肯拿出来卖,你先尝上一杯,品味品味!”   就慕容刚手中,斟了一杯,色香果更醇冽,慕容刚含笑称谢,举杯就口,眼前突然金光一闪,“当啷”一声,大汉手中的白磁酒瓶,被一枚纯阳道簪,击得粉碎!   这时慕容刚酒已入唇,腹中立时一片火辣辣的感觉,情知不妙,赶紧凝聚一口真气,护住心头,并闭死全身经脉穴道!低声向吕崇文道:“这酒中蕴有奇毒,快取你身边的寒犀角与我!”   操船大汉手中白色瓷瓶,被那凭空飞来的纯阳道簪击碎之后,业已纵到船尾,见慕容刚盘膝坐地,双颊飞红,知道酒毒已发,哈哈纵声狂笑说道:“就凭你们两人,也敢得罪名震天下的四灵寨中人物,太爷酒中下的断肠毒散,一滴入口,有死无生!剩下一个乳臭小儿,请你尝尝这巢湖湖水滋味!”   吕崇文怒发如狂,凝集玄门罡气,劈空遥发一掌,一面却赶紧从怀中取出临下天山之前,无忧头陀所赠的那根形似牛角之物,递向慕容刚的手内。   相隔丈许的那只小船之上坐的中年道人,这时也站起身形,怒声叱道:“大胆狂徒,竟敢以毒酒伤人,还不与道爷纳命!”袍袖一拂,也是一股劲气,劈空而至!   谁知道这一下却反而救了那船尾大汉,因为中年道人,与吕崇文是同时动作,吕崇文当面吐掌,中年道人却在侧方拂袖,两股劲气在大汉身前互击,彼此抵消不少威势!但吕崇文的玄门罡气,毕竟高明,虽然被那中年道人所发劈空劲气,从横里无心一挡,余波所及,仍然把那大汉,震得口吐鲜血,翻身跃落湖内!   吕崇文顾不得与那拔刀相助的邻船中年道人招呼,回头赶紧察视自己的慕容叔父!   慕容刚若非这八年来在宇内双奇的耳提面命之下,内外功行,突飞猛进,就这刹那之间,早已命丧黄泉!如今仅靠一口真气,护住心头,人已不能开口说话。寒犀角接过,勉竭余力,塞向口中吮吸汁液吞下,腹中的那种热辣之状,始觉稍好,但汁液无多,解毒仍感不足!吕崇文见状,赶紧找来清水,从慕容刚口中取出寒犀角,磨成一杯浓汁,服侍他饮下,这时船底之下,冬冬作响,霎时被人凿穿数洞,水已进舱!   邻船中年道人,与那葛衣老者,一齐高声叫道:“那两位朋友,大船将沉,请到敝舟暂避!”   吕崇文下腰背起慕容刚一招“俊鹘摩云”飞拔起两丈余高,转化成“雁落乎沙”,飘然纵落小舟之上。   他背上背有一人,身法居然还有这般灵妙,邻船二人,不由一齐叫好,葛衣老者脱口赞道:“好俊的轻功,这是七禽身法!”   小舟载有四人,吃水已深,中年道人生怕那大汉再自船底下来袭,双桨猛掉,加速划行。葛衣老者说无妨,这时大船已沉,一条水线,其疾如箭,果然直奔小舟,葛衣老者屈指轻弹,一粒黑色小丸,打入水中,湖水立时乌黑一片,那条水线一到黑水附近,如遇毒蛇猛兽一般,掉头急转,霎时顿杳!   葛衣老者回顾与吕崇文微笑招呼,但一见慕容刚,面上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神色,一闪即逝!   这时慕容刚因寒犀角汁之力,毒已渐解,但仍用本身功力,把流散脏腑四肢的些微毒质,逼回喉头,口张处,一滩黄色毒液,吐入湖中,人也霍然,恨声说道:“四灵寨无耻之极,明明约会拜山,中途竟又遭人暗算,来春三月,慕容刚不把四灵寨给他来个扫荡清除,难消此恨!”   中年道人笑道:“那贼在酒中所下断肠毒散,系一种极毒药物,入口断肠,猛烈无匹!贫道正在惭恨,救援过迟,兄台业已一杯入口,恐怕回天乏术,谁知吉人天粗,竟然无事!但听自报姓名,原来是铁胆书生慕容大侠,名家功力,毕竟惊人!贫道武当涤凡,这位老英雄,乃新交好友南天义。四灵寨党羽,遍及江湖,慕容兄和这位小侠,既与结仇,今后却真须处处注意防范那些鬼蜮之徒,含沙射影呢! ”   慕容刚笑道:“道长谬赞!我这点肤浅功力,那里抗得了如此剧毒!不是仗着师门长者所赐至宝相救,业已早化异物多时!”   起身谢过涤凡道人,及南天义的相助之德,并为吕崇文引见,相互畅谈,彼此襟怀磊落,交契恨晚!   原来涤凡道人,是受姥山双杰顾氏兄弟之邀,来此助拳,南天义却是一位江南隐侠,闲游路过,亦愿观光盛会!会期是在明夜,四人约定午后申牌,仍在湖边会合,乘舟同往。   慕容刚与吕崇文回转店房,惊定思惊,惊出了一身冷汗! 吕崇文又皱眉问道:“侄儿猜测此事,可能又是那位四灵寨玉麟令主,传令所为!在翠竹山庄金龙堂酒宴之前,傅君平目光中,似对叔父有无穷愤恨,叔父与他昔日结过仇么?慕容刚摇头答道:“我也看出那傅君平对我怀怨甚深,但彼此尚未谋面,不知其故!四灵寨徒众,或明或暗,遍及江湖,今后时时荆棘,步步危机!必须极度谨慎,避免像今日一样,受人暗算,尤其是那支寒犀角,更要妥善收藏,片刻离身不得呢!”   一宵无话,次日午后,二人应约去到湖边,涤凡道人与江南隐侠南天义,业已先在,略为寒喧,便又雇了一条大船,直放姥山。   船中天南地北,彼此闲谈,涤凡道人吐属清雅,武功一道,亦得内家神髓!南天义则不但器宇高华,且所知极博,吕崇文初涉江湖,慕容刚久居关外,这中原武林的各种掌故,听他娓娓道来,如数家珍,不但兴趣盎然,也增进了不少知识!   到得姥山,顾氏双杰,顾清顾俊闻报,赶紧出迎,对这涤凡道人,恭礼备至!   涤凡为南天义、慕容刚、吕崇文等三人,引介之后,向顾清问道: “顾贤弟,今夜之约,尚有那位高朋?对方有无特殊扎手人物?   这顾氏双杰的老大顾清,人称展翅金鹏,听涤凡问起,含笑答道: “小弟日前有事皖南,见齐云寨主金锤罗汉智圆,劫路伤人,一时不平,管了闲事。智圆掌中一对金锤,艺业不弱,当时未分胜负,约定今晚在此相会。这点小事,小弟本意化解。即定欲动手,有我一位多年至友,天龙剑客陶萍,拔刀相助已足,不是巧遇道长,那敢惊动?但适才得报,金锤罗汉智圆对于此约,颇为重视,邀来三四位绿林好手,已在前途,少时即到,其中并有九华山恶寇西门......”   慕容刚不待顾清语华,双目闪光,急急问道:“顾兄所说九华山恶寇西门,不是那千毒人魔西门豹么?他今夜果然也来此处?”   顾清笑道:“西门豹不在江湖行走,已有七八年之久,无人知其下落。小弟所说的九华恶寇,名叫西门泰,乃千毒人魔之侄,但一身功力,除毒技与易容之术以外,却高出乃叔多多!听慕容大侠之言,莫非与那千毒人魔,有些过节么?”   ’西门豹当年以人耳毒匣,假慕容刚之手,毒死吕崇文之父,梅花剑吕怀民,使这位辽东大侠铁胆书生,终身抱恨,慕容刚对他恨毒已极!一想起此事,怒火顿燃,知道顾氏双杰,世居淮上,尚不知此贼踪迹所在,叫自己与吕崇文,却往哪里去找?心头一烦,‘咳”的一声,右掌一落,功力无意自显,竟把好端端的一张紫檀茶几,生生劈下一角。   慕容刚自觉失,脸上一红,方想向主人致歉,那位江南隐侠南天义,已自含笑问道:“慕容大侠怎与那千毒人魔,结怨这深?老夫平昔也最恨这种奸毒之辈,那西门泰若真来此,妄逞凶锋,我南天义先就留他不得!”   慕容刚当年恨事,不愿随便对人道及,听南天义与顾清,一齐问起,正要设辞支吾,厅外人影一晃,一个身着宝蓝长衫,四十上下的俊品人物,进门向顾氏双杰笑道:“智圆凶僧已与青阳双煞,及九华恶寇,乘船而来,少时即到,二兄可按江湖礼数,出庄一接。座上嘉宾,小弟多半不识,为我引见如何?”   原来此人就是顾氏双杰,方才所说的多年知交天龙剑客陶萍。当下顾清便请陶萍代为款客,自己与二弟顾俊,整顿衣冠,出庄迎接赴会的金锤罗汉等人。   少时迎进四人,当头一个胖大凶僧,正是齐云寨主金锤罗汉,所谓青阳双煞,乃是一道一俗,道人鹰鼻鸡眼,生相刁恶,肩头插着一支长剑,与身傍一个满面精悍之色庄稼汉打扮的五旬开外矮小老者,笑淡漫步,旁若无人!最后面却走着一个身着青衫,手摇摺扇,面容阴鸷,年约三十三四之人!每人脸上,均带着一副不屑之色,对这厅内诸人,傲不为礼,只向迎接自己的顾氏兄弟,微一抱拳,相互入坐。   慕容刚、吕崇文,以及涤凡道人,均一笑置之,毫未在意。但那江南隐侠南天义,却似看不惯群寇这等嚣张,面上已现勃然之色!   青阳双煞中的道人,见大家坐好,用过香茗,站起身来,向姥山双杰的老大展翅金鹏顾清,单掌一打问讯,发话说道:“顾朋友前在皖南道上,破坏了智圆大师的一桩买卖,今日才约定来此拜望!虽然彼此是安徽省内的武林同源,但贫道等自知,在顾朋友这种自命清高的侠义人物眼中,我们都是些万恶不赦的绿林狂寇!正邪有别,冰炭难容,今日毋须多作言语上的交代,只有按着江湖规矩,以手上强弱,而定是非,来得痛快了当!顾朋友贵方如胜,贫道等项上人头,任凭摘取!倘若贫道等侥幸,则请顾朋友你举家携眷,迁出安徽,不要再妄自逞能,过问闲事! 江湖闯荡,讲究的是一诺千金,顾朋友意下如何?请赐一语!”   展翅金鹏顾清,与这青阳双煞孟长风、窦一鹗二人,昔日也有过节,知道这是两笔帐算在一起。估量对方实力,四个皖南绿林道的顶尖人物之中,九华山西门泰,未曾会过,只听传言说是狠毒无比,但此时却仅面带狞笑,一语不发,深浅难知,其余三寇,也是个个硬生,其中最软的要算智圆,但凶僧掌中那一对八角金锤,力猛招沉,也会与自己缠战四五十合,未分胜负!青阳双煞功力更高,不过武当涤凡道长,与天龙剑客,艺业惊人,理应能以抵挡!今日胜负关键,可能就系于那不知实际深浅,而久负盛名的西门恶寇一人,这边与涤凡道长同来观光的南天义等老少三人,看气宇神情,个个均是绝顶高手,若肯仗义拔刀,料来当可全胜,并剪除这几个著名凶星,而为江湖造福!他方在暗中筹思,青阳双煞中的恶道盂长风,已向自己要话,逐微微一笑,起立抱拳答道:“江湖中不论武林绿林,敬的是孝子忠臣,仁人义士,恨的是土豪恶霸,污吏贪官!真要能劫富济贫,取不义之财,施之大众,则虽在绿林,俯仰何怍?智圆寨主在齐云山前,不但劫的是一位清廉如水的退职好官,并还不肯饶过他的妻孥老小!顾清目睹此事,伸手相拦,才引出今日之会!本来想藉杯酒联欢,彼此推诚相见,共同订下一条互相遵守的仁义公约,以免纷争。但听孟道长适才之言,顾清也觉得那种道义规范,未必能有实用,顾清身为主人,悉听客便,我们就去往厅后的练武场中,彼此谈谈武学,以五阵定输赢,了断今日之会!”说罢抱拳再揖,头前引路,众人一齐相随,转过两重房屋,来到地头,只见这练武场约有十来丈方圆,用黄色细沙铺得坚实平稳已极。那些闻讯而来,想看热闹之人,业经顾氏家丁,以刀枪无眼,恐受误伤之词劝阻!除却两旁的兵器架及预先设置的十来张座椅茶几之外,静悄悄的再无别物!   金锤罗汉智圆,说先发难,手执自己的成名兵刃,八角金锤,走往场中,向展翅金鹏顾清,点手叫道:“顾朋友!你我在齐云山前,胜负未分,今日再来战个五百回合!”   顾清尚未答言,旁边坐的吕崇文,却忍不住的“噗嗤’一笑!   智圆凶僧,性如烈火,一闻笑声,偏头问道:“吕……小朋友,你耻笑酒家作甚?”   吕崇文端茶就口,微笑说道, “我笑的是你这位大和尚,说话太已轻松,开口便是战个五百回合,你准知道五合之内,你那对金锤,出不了手么?”   这一来,把那智圆凶僧,气了个哇哇怪叫,手中金锤一碰,当啷啷的一片震耳交鸣,向吕崇文暴吼说道:“无知孺子!你是何来厉?竟敢出此狂言!五合之内,若能使酒家金锤出手,江湖之中,从此便无‘智圆’二字!”   吕崇文缓缓起身,向慕容刚笑道:“慕容叔父!侄儿去代主人警戒一下这狂妄凶僧!’慕容刚虽然觉得,不到必要时期,不必出手。但事已至此,只得低声说道,“这头一场对方指名叫阵,本应让主人亲自下场,你既已接口,可不许随意伤人,及显露本门心法!”   吕崇文恭身答道:“侄儿理会!”他连手中茶杯,均未放下,笑吟吟地走到凶僧金锤罗汉身前,眼皮微抬,慢慢说道:“大和尚我们要说话算话,五合之内,你金锤若是出手,便当从此遁迹山林,真正的以贝叶金经,参禅学佛!倘或不然,在下愿以纯金,为大和尚再铸一对金锤!吕崇文初入江湖,表示礼让,就以手中这盂茶水,会会大和尚的成名兵刃,五合之中,前三招我只避不攻,第四招还招,第五招就使你的金锤出手!’   智圆凶僧的一对八角金锤,威震皖南,无人敢加轻视!如今面前这位英俊少年,竟要以一杯茶水,赌斗双锤,还并说下那等狂言大话。不但与凶僧同来的青阳双煞等人,嗤然讪笑,就是主人这边,除慕容刚含笑,南天义凝神注视之外,余人有点觉得吕崇文话说太满,头一阵恐怕就要自挫锐气!   智圆此时不怒反笑,摇头哑然说道:“酒家闯荡江湖二三十年,尊驾这等口吻,真还第一次听到! 自古英雄出少年,尊驾小视智圆,智圆可不敢小视尊驾,敬遵台命,领教高明!先接洒家这第一招“雷动万物”!   左右双锤,搂头盖顶,带着无比惊风,奋力下砸!但智圆知道对方年岁这轻,既敢出此狂言,可能真有实学!前三招声言只避不攻,轻功必有专长,倘若自己按着对手过招,一力降十的去硬砸硬打,可能徒劳无功!所以锤到临头,倏然收势,料定吕崇文非闪即退,自己看准方向,跟踪追击,大概第二招就可以把这初出茅芦的无知小儿,毁在双锤之下。   那知凶僧这招“雷动万物”,却未能使吕崇文移动分毫,人家真已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地步,对于这种双锤威势,视如无睹,呼呼惊风当头下砸,吕崇文依旧单手持杯,神色自若!智圆双锤一收,吕崇文抬头向他微微一笑,可把个有名凶僧,僵得面红耳赤,羞愧难当!他这时因猛然收势,一对八角金锤,仍然斜举半空,钢牙一挫,右手金锤从半空悠走弧形,“横扫千军”,拦腰扫攻,左手金锤连肩带背,顺势斜砸!心想这回不用虚招,对方非躲不可,这样横扫斜砸,势必往上方闪避,那时施展自己金锤绝技,飞身凌空“锤震山川”,定能克敌奏效!那知吕崇文方才静若处子,此时却捷逾闪电,凶僧双锤舞处,面前人影已无,有人笑声说道,“大和尚留神,还有三招,请你把稳金锤!”   智圆暗挫钢牙,一声不响,右肩微塌,“回身打虎”之式,双锤疾挥如风,旋转身躯,再度向吕崇文拦腰扫到! 吕崇文真气一提,全身毫未见动,飘然而起四五尺高,一对金锤,险杀人的贴着靴底掠过!   吕崇文索性气他,拿准分寸,竟然脚点他打空的金锤,微用真力,飘身纵出丈许,凶僧却感锤头重若千钧,重心一失,脚步跄踉,不是膂力尚强,左手中的一柄金锤,几乎把持不住,坠落地上!   智圆凶僧纵横皖南,杀人无算!今日当着这多江湖中成名人物,金锤三举,不要说是得胜伤人,连对方手中一杯香茶,都未能使他泼出半点!难堪羞急之下,顿起凶心,一看吕崇文是背向自己纵出,遂抢前几步,右臂一探,好像是用右手金锤,点打敌方后背,但就吕崇文身形将着地未着地,最不易腾挪闪躲的刹那之间,暴吼一声: “小儿还不纳命!”,左臂抡圆,竟来了个脱手飞锤,一柄金锤疾若流星,砸向吕崇文后脑!   武术之中,最高明的就是制敌先机!这智圆凶僧的一举—动,好似都在吕崇文的预料之内,他这脱手飞锤,算盘打的原妙,以为对方出于意外,绝难躲闪,金锤重有三十六斤。砸上必然脑浆进裂,筋断骨折r那知吕崇文脚尖才点地面,身躯微转,业已退回数尺,面对凶僧。飞锤才出,一探左手,便自接住,含笑说道:“大和尚面红耳赤,想是劳动过甚,请用杯香茶解渴!”   右手一倾,杯中香茗化作一片白光,向智圆凶僧迎面泼去!   智圆连攻四招,已失一锤,对方这个俊美少年,身法灵妙已极,但却看不出是何家数?动手之前虽曾说过第四招还手,但也想不到就是用手中的香茗回敬!人距甚近,白光飞到,无法再闪,凶僧以为这是内家水箭伤人的那一类上乘神功,赶紧运气周身,翻左掌护住面门,想以铁布衫功力,度过此厄!那知香茶过处,凶僧满面生凉,襟袖之间,闹了个淋漓尽致,却并无任何伤痛感觉!这才晓得自己小题大做,对方是揶揄性质的随意一泼,那里是什么内家绝技水箭伤人?一气一急一羞一怔之间,掌中一震,吕崇文手执自己的一对成名兵刃,八角金锤,退身已到两丈以外!   智圆凶僧生性极暴,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如泥型木雕一般,任人戏弄,五合之内,双锤如言出手,情何以堪?心中一急,逆血上冲,眼前顿时一黑,人便晕倒!   吕崇文恰在此时,把智圆凶僧的一对金锤凌空抛起,口中随意的说了一声:“大和尚!我们随意游戏,不必认真,这金锤还你!”智圆晕倒栽跌,那颗肥大光头,无巧不巧的正好与空中落下的八角金锤,撞个正着! “噗”的一声,脑花四溅,大和尚功行圆满,委化归西!   慕容刚剑眉一剔,面罩寒霜!吕崇文知道自己把事作错,不敢仰视慕容叔父的双眼慑人神光,默默无言,低头归坐。   顾氏家人赶紧将智圆遗尸搭过一旁,青阳双煞中那位庄稼汉打扮,至今一语未发的窦一鹗,慢吞吞地站起身来,从腰间摸出一对判官笔,走到场中,向吕崇文冷笑说道:“吕朋友小小年纪,作事如何这等狠毒?智圆大师艺业不敌,被你尽情戏弄之余,胜负已分,还再抛锤伤人,算的是那门侠义,窦一鹗虽然有眼无珠,看不出足下师承何派,但生平爱会高人,朋友肩头双剑,古雅不俗,可肯下场,指点窦某几手?”   天龙剑客陶萍,知道青阳双煞不但武功甚高,嘴皮尤其刻薄,恐怕吕崇文阅历太浅,脸上挂不下来,长剑呛啷出鞘纵到场中,向窦一鹗抱拳笑道:“窦当家的不必责人过甚!吕小侠还锤在先,齐云寨主晕倒在后,无心之失,为在场之人目所共睹,我们这种闯荡江湖之人,终日刀不离身,常言道得好:“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中亡!”生死二字,算不了什么大事!窦当家的判官双笔,威震皖南,向有‘生死手’之誉,在下愿以几手俗浅剑术,领教高招,窦当家请!”左手挽诀,长剑一领“举火烧天”,凝神开式!   窦一鹗微微冷笑,不再说话,判官双笔“巧打阴阳”一横一竖,向天龙剑客陶萍的右胁左肩,同时点打。陶萍剑花一错“脱袍让位”,窦一鹗双笔走空,一缕寒光,已向眉心刺到,低头避剑,撤笔还招,二人战在一处。慕容刚与吕崇文,因这天龙剑客陶萍的外号,与无忧头陀所传的禅宗天龙掌法相合,要想看看是否系出同源?但仔细观察之下,陶萍所用天龙剑法,似是少林一派,虽亦颇为精妙,但与太乙奇门剑及卍字多罗剑法等武林绝艺,仍不能同日而语!窦一鹗酌判官双笔,划拿点打,威势不凡,但在内家真力方面,似较天龙剑客稍弱!战到五十合以外,天龙剑“春云乍展”分心点到,判官双笔交叉十字,往上硬开!陶萍一声轻笑,右腕一沉,剑笔相搭,一粘一领!猿臂微伸,纵身跳出圈外,剑交左手抱拳笑道:“窦当家的,陶萍承让!”   窦一鹗一着使差,被天龙剑客陶萍,用“粘”字诀,领开双笔,把胸前衣襟,微微点破,知道人家剑下留情,脸上—红,默然退下。   展翅金鹏顾清,见五阵之约,己方业已连胜两阵,不由大喜!亲自下位,接回陶萍,对方那位生相阴鸷,身着青衫的九华恶寇西门泰,轻摇摺扇,离座而起,走到场中,口角隐含冷笑,阴阳怪气的微抬眼皮慢慢说道:“陶朋友的天龙剑法,果然不凡,但何必马上就走?你再指教我西门泰几手! ”   姥山双杰中的小银龙顾俊,年纪三十二三,水性极高,一套八卦游身掌,确实得自高明传授,下了不少苦功!但生性爽直,看不惯西门泰不死不活的那付阴阳嘴脸,何况身是主人,老让座上嘉宾出手,也不像话。遂纵身而出,向西门泰抱拳说道:“西门当家的有兴,在下陪你过趟掌法!”   展翅金鹏顾清,对赴会四寇之中,最担心注意的就是这西门泰!偏巧他一下场,自己二弟武功也比较最弱的小银龙顾俊便自出战,势又无法拦阻,眉头一锁,只得凝神掠过,准备万一有险,立时接应!   西门泰听小银龙顾俊要比掌法,漠然一笑,收扇入怀,二人立势开招,插拳换掌。   慕容刚、吕崇文,均是一般心事,想生擒这西门泰,从他身上,问出千毒人魔下落。但西门泰才一出场,小银龙顾俊业已应战,只好等分了胜负,再行接手。   西门泰凶名久震,但武功掌法,却未见如何特殊高明!反倒是小银龙顾俊的八卦游身掌使得虎虎生风,有声有色,盘前退后,奔左绕右,把个九华恶寇,圈在了四面八方的掌风之内,显得稳占上风,即将克敌!   展翅金鹏顾清,见兄弟人前露脸,当然高兴,但心中也自暗忖这西门泰,光看那付倨傲神情,已似技不止此,难道还隐留什么杀手不发?   廿合一过,慕容刚便向隔座的江南隐侠南天义道:“西门泰敛气藏锋,顾二庄主恐怕要上大当!此人之叔,千毒人魔西门豹,与我有似海深仇,我去将小贼擒住,逼问一下老魔头隐身何处?”   南天义笑道:“西门老魔,与我也有段恩怨未了,虽知他人在江南,但我本乡本土,踏破铁鞋,寻他六年,依旧杳无踪影,其人之狡狯,行迹之隐秘,可以想见!西门泰慢说是他侄儿,就是他亲生之子,也未必便能知道老魔去处?至于制这小贼,则杀鸡岂用牛刀,南天义……”。   话方至此,场中惨剧已生,南天义一声断喝: “贼子竟敢如此狠毒?老夫三十年来未开杀戒,今日却留你不得!”双手一按座椅,人便如只巨鸟一般,腾空而起三四丈高,在空中连转两个车轮,单足着地,身躯前后左右摇颤,但那点地的足尖,却稳若泰山,纹丝不动!   慕容刚识得这是轻功之中,最难炼的“平步青云”和“风摆残荷”身法,心中到是一惊,暗想看不出这位江南隐侠的轻功造诣,居然到此境界!   原来小银龙顾俊,见西门泰被自己圈入掌风以内,已落败势!卅招一过,益发加功!“金豹露爪”双肩一错,两臂回环,猛打前胸,等西门泰退步避掌,三招连发“海鹤抖翕”、“白猿献果”、“进步撩阴”;招招均带劲风,凌厉无匹!把个九华恶寇,逼到艮宫死门方位,左掌“推山塞海”用的虚招,一晃即收,旋身绕到西门泰身后右掌以“金叉手法”,疾如闪电一般,骈指点中了西门泰后背的“精促”穴上。   那知顾俊右手二指,刚刚沾上西门泰所着青衫,突然缩手惨叫,西门泰“哼”的一笑,撤身后退,这位小银龙顾俊,却全身一阵抽搐,仆倒在地!   展翅金鹏顾清,兄弟连心,赶过看时,兄弟业已气绝,身上毫无伤痕,只在右手食中二指的尖端,像是被甚尖锐物刺破,有两点绿豆大小的黑血凝结。   顾清强忍着两眶热泪,不令下流,伸手在兵器架上,刚刚摘下一对五行轮,江南隐侠南天义业已纵到,他显露的这一手轻功,不但慕容刚、吕崇文及涤凡道人,暗暗称赞,就连那西门泰也不禁一惊,面上神色立变!南天义不去理他,看了看小银龙顾俊的遗尸,微微一叹,向展翅金鹏顾清劝道:   “人生修短有数,顾二侠误中奸人暗算,庄主不必过分悲痛!想不到千毒人魔的‘毒猬金蓑’,竟已传与小贼,此物奇毒无伦,沾身即死,庄主暂请后退,待南某诛除此贼!”   顾清含泪而退,南天义戟指西门泰,怒声喝道:“西门小贼!动手过招各凭藏业相敌,强存弱死,理所当然!但你这种阴毒行径,却犯武林大忌!你睁开眼细看,这满座之间,那一位不是绝世高人?举手投足之间,便能使你粉身碎骨!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还不自作了断,要等老夫动手?”   九华恶寇西门泰,此时凶威尽杀,双掌依然护住前胸,目注南天义,一语不发!   南天义冷笑一声,硬踏中宫,进身发掌,所用虽是普通的“六合”拳法,但在南天义施展,却又不同,真正的做到了所谓气与力合,力与劲合,劲与神合,神与心合,心与意合,气、力,劲,神、心、意六者,又彼此互合的“六合归一”,刚柔并济,软硬兼攻,进似神龙掠空,退似灵蛇掣尾,拨打截压,封闭擒拿,这一回西门泰不比方才有心诱敌,可是真正的招架为难,只能在南天义的掌风拳影之内,施展小巧功夫,架隔遮拦,腾挪闪躲!   南天义长衫飘飘,招术虽然迅捷沉猛,意态却极悠闲,他也好像畏惧西门泰青衫之内,所着的什么“毒猬金蓑”,完全是以内家真力,隔空劈打!决不让自己的任何肌肤,沾上对方青衣,所以才便宜西门泰勉强支持了数十回合!   西门泰方面同来的四人,金锤罗汉智圆,最先在他自己的金锤之下,证了罗汉果。窦一鹗又在天龙剑客陶萍的剑下败阵。虽然还有一个青阳双煞的恶道孟长风未曾下场,但他暗自度德量力,今日败局已定,西门泰毒技伤人,已犯众愤!除南天义首先发难之外,慕容刚、吕崇文、涤凡道人及展翅金鹏顾清,个个怒形于色!此时若加接应,无非把自己也绕在其内!恶道心计甚工,把利害辨清之后,与窦一鹗两人略一计议,老着脸儿坐视成败,对西门泰生死呼吸的极端窘境,竟自不闻不问!   场中二人斗到分际,西门泰似想拼命,在招架遮拦之中,突然还攻,以“双阳杳手”,向南天义当胸猛击!南天义哈哈一笑,“野马分鬃”,在西门泰双掌之中,一穿一格,西门泰两臂酸麻,胸胁之间,门户洞开,一声“不好”犹未唤出,南天义神功默运,凭空屈指轻弹,“嘶”的一阵劲风过处,西门泰只“吭”出半声,便即委顿在地。   南天义一击成功,纵身跳出圈外,向青阳双煞发话说道:“老夫在江南行道三十余年,对一切恶人,均以度化为旨,即屡诫不悛,也最多废去武功,从未开过杀戒!但这西门泰,倚仗老魔头的几件昔年旧物,肆意行凶,倘再不加剪除,武林之中,必将流毒无算!所以才用八九玲珑手法中的‘神仙弹指’,点了他的五阴重穴!七日之内,口吐黑血而亡,别无解救!五场赌斗,顾庄主这面,已胜三阵,你等可将这垂死的恶寇抬走,务望勿食前言,从此退出绿林,回头向善!”   青阴双煞孟长风与窦一鹗二人,默然无言,用姥山双杰这边事先准备好的软床等物,将金锤罗汉智圆遗尸,和半死不活的西门泰抬走,仍乘原船自去。小银龙顾俊,自然更有家下人妥善处理后事。   展翅金鹏顾清,虽然手足情深,鸽原抱恨,但知道若不是吕崇文、南天义,仗义出手,今日之局,恐非天龙剑客陶萍,及自己之力能支!群寇方面,苟占上风,他们个个心毒手狠,则全庄焉有噍类?故而只得暂抑悲怀,重新设酒开筵,道谢众人相助之德!   众人也对顾清慰藉一番,说是虽然顾俊身遭不幸,但皖南道上,这几位凶星一除,不知为人民造福多少!此番功德,仍是无量!   快到席终,慕容刚向吕崇文正色说道:“文侄!前在王屋四灵寨总坛翠竹山庄的金龙堂内,你与白衣勾魂刁润过手,他先蓄凶谋伤人,被你将他螳螂阴爪,一齐震断,肇因在彼,伤者无亏,所以毫不为过!当时我斥责于你,那是因为你一时大意,在凝气行功之时,轻易显露本门心法,所以借着斥责为由,怪你不该擅用易筋经的回元反震之力,震伤刁润,其实是藉此遮盖,不使裴伯羽,傅君平等人,看出我们艺出何门!加强准备!但今日你对付智圆,却非正派侠士应有之道L那样恃艺骄人,戏弄对方,尤其是末了双锤夺过之后,还要讲那儿句风凉话,脱手抛锤,以致误伤智圆,不给人留丝毫自新之路,扪心自问,应有余惭!今后望你再与人过招动手之时,谦让则可,否则各凭真实功力相敌,对方艺不如人,虽死无憾,千万不可再蹈今日覆辙!”慕容刚这番话,说得不轻,吕崇文一张俊脸,窘的通红,但知道把事作错,只得低头受教!   涤凡道人早就觉得吕崇文小小年纪,竟有这样一身惊人武功,爱惜已极!见他窘得难过,忙自笑语解围说道:“白衣勾魂刁润,是鄱阳双鬼之一,艺出崆峒,名头不弱!四灵寨总坛所在的翠竹山庄,更是高手云集,无殊虎穴龙潭!二位能在那种地方及人物手下,讨了便宜,实在令人敬佩!闻得二位曾与四灵寨订下拜山之约,不知是在何时?贫道虽然不才,也想邀约几位同门,一观盛会,并合力稍挫四灵寨凶焰!”   慕容刚正好觉得明春翠竹山庄之会,自己方面人手太单,这涤凡道人,分明已得武当真传,艺业不俗,既然自告奋勇,到是个大好助力!闻言急忙谢过,南天义、陶萍及顾清等人,也均随声表示愿意届时同往,慕容刚则把三月三日约期以及结仇原由,略向众人倾诉之后,便与涤凡道人、南天义及吕崇文等人,起立向顾清告辞,顾清再三挽留,众人因情面难却,遂在这姥山之上,又复逗留三日,等小银龙顾俊的丧事办完,才各自揖别风流云散。   涤凡因出外云游已久,必须先返武当,南天义则如孤云野鹤,随意所之,见慕容刚、吕崇文二人,意在南游,遂相携结伴,沿途指点山川形胜,介绍文物古迹,多了这样一位识途老马,慕容刚、吕崇文二人,益发不觉寂寞!离却湖巢,是往东南浙江省方面进行,慕容刚、吕崇文均有良驹代步,南天义遂也买了一匹好马,三人执策周旋,从容慢步,第三日晚间,因贪看夜景,错过宿头,时到初更,仍未走出一片山岭。   好在各有一身超绝武功,也不怕什么虎狼宵小,索性马蹄的答,踏月缓行。安徽省内的江淮两域,湖泊河流,星罗棋布,在河影山光之下,渔笛衣砧,虫声鹤唳,那种自然音韵,交织出一片清幽! 吕崇文观赏之余,突然回头向慕容刚叫道:“慕容叔父!那崔畔的虬松之上,不是有人在悬绳自缢么?”   探囊挥手,一粒铁石围棋,电闪飞去,但绳索紧断之后,人落地上却僵直不动,好似早已死去!   慕容刚想起当年在兰州丰盛堡吕家庄外的桃林之内,也是飞刀断索,救了一名假装自尽的乡农,结果被千毒人魔西门豹,假手自己以一只人耳毒匣,毒死盟兄之事,今日情景相若,当然深存戒心!急忙制住吕崇文轻举妄动,与南天义慢慢走近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那人七孔流血,死已多时,但却认得分明,就是姥山赴约,在顾家庄内,以判官双笔与天龙剑客陶萍过招落败的青阳双煞之一,那作庄稼汉打扮的窦一鹗!   慕容刚见过窦一鹗,好端端的死在此地,不禁一愕!抬头打量四方,果然在崖边暗影内,另一株大树的枝叶之中,发现还悬有一人,解下一看,未出所料,正是青阳另一恶煞的孟长风,二人死状一样,均是七窍溢出黑血,显系中毒身亡之后,被人吊在树上,并非自缢致命!慕容刚暗忖,看此情形,对这青阳双煞下手之人,心太毒辣,似非正派侠士所为,他二人抬走西门泰,莫非……。”   南天义观察半晌,自言自语道:“看这二人死状,是他独门手法!难道?……”   慕容刚接口问道,“南兄莫非也疑心此事,是那千毒人魔西门老贼所为么?”   南天义看他一跟,点头答道;“南某昔日与这西门豹,颇有一段渊源,在十年以前,才反脸成仇!所以对他千变万化的鬼蜮伎俩,尚能略知什一!看这青阳双煞死状,正是千毒人魔的独门手法!此人诡谲无端,多年不现江湖,突然在此偶露魔踪,可能是因他侄儿遇害之事而起,慕容兄及吕小侠与他结怨甚深,俗语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前途无论甚事,必须特别小心谨慎才好!”   慕容刚剑眉双剔,恨声说道,“慕容刚对这老贼,恨不得食共肉而寝其皮!就怕他隐居不出,无可奈何!但愿如南兄之言,前途遇上,定教这老贼在我‘卍字多罗剑’下,尸分八块,才能略慰我盟兄在天之灵!”   南天义闻言笑道:“慕容兄肝胆义气,生死不渝,令人敬佩无已! ‘卍字多罗剑’似是恒山无忧上人不传之秘,原来慕容兄艺出宇内三奇,无怪不把四灵寨及千毒人魔,看在眼内!吕小侠身手,超凡出奇,难道也是同沐无忧上人恩光所赐么?”   慕容刚最不愿倚仗无忧头陀及静宁真人等宇内双奇的名望骄人,见自己把话说漏,连忙掩饰道:“先师上无下垢,元寂已久,无忧上人乃是师伯,慕容刚不过略受指点,那里谈得到艺出恒山,南兄休要过誉!”   南天义见他设词推脱,知道他叔侄不愿轻露本相,微微一笑,也不再问。三人策马再行,又越过一个山头,发现了一座庙宇。   庙虽不大,建筑得到颇华丽,门匾大书“金鹫寺”三字。南天义轻叩山门求宿,知客僧人,问明来意,把三人让到一间颇为精致的静室之内,坐骑也命小僧牵到寺后。   知客陪着三人,稍谈数语,便自辞出禀告方丈。少顷小僧送三碗素面,说是方丈恐怕尊客夜行腹饥,请用夜点,即出相见。   慕容刚见那素面之上,堆着不少松茸香菌,不由向南天义笑道:“荒山野寺之内,竟还整治得出这样精致的饮食,真算口福不浅!看这几碗素面,色香均佳,味亦当不坏,不可辜负这位方丈好意,明日行时,多留些灯油香火之费就是,南兄及文侄,我们趁热用吧!”   三人端起面碗,还未就口,突从寺后传来“希聿聿”一声马嘶,慕容刚长年与爱马为侣,到耳便自听出,正是自己那匹“乌云盖雪”,遇见了什么恐怖之事,故而发出这种嘶声!不由霍然起立,向南天义说道:“南兄,庙后何人?竟敢暗算我们坐骑!”   南天义自闻马嘶,就在四处打量这间静室,忽然眉头一皱,且不理会慕容刚,从袖底取出一根三四寸的银针,插入手中所捧的面碗之内,果然半截银针,立呈乌黑!   南天义审视银针,双目暴现神光,满面晒薄不屑之色!慕容刚与吕崇文却均惊出一身冷汗,暗叫惭愧,若不是这—声马嘶,三人岂不全作了屈死冤鬼?   这时一个胖大僧人,面上含笑,刚刚走到静室门口,突然瞥见南天义自面碗之内,抽出银针,倏然变色止步,便待回头!   吕崇文自座中跃起,点手叫道:“凶僧休走!你与我们有何冤仇?竟敢下毒暗算!”   那胖大凶僧,竟似知道三人武功厉害,一言不发,伸手在室外的一根大柱之上一摸,“哗啦”一声,一块极厚钢板,自空坠落,“当啷啷”的震天巨响,砸得地上砖石横飞,硬把门户堵死!   三人这才注意到这间静室的所有窗棂,均是用极粗铁柱所铸,外涂黑漆,钢板一落,无殊被人监禁在一座铁牢之内!   慕容刚对南天义笑道:“南兄!江湖之中,只听有黑店之说!想不得我们今天居然落在了黑寺之内!"   话音甫了,头上的屋椽之间,发出一阵磔磔狞笑,一个粗暴口音说道:“四灵寨威震江湖,从无任何大胆狂妄之人,敢加冒犯!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竟敢去往武林圣地翠竹山庄之中,撒野滋事,岂非活得太不耐烦?如今玉麟令主业已通令各地寨中弟子,以你二人首级,呈缴总坛者,立加特殊升赏,畀予香主之位! 活该佛爷建此奇功,一看那黑红二马,便知道你们时乖运蹇,不走天堂之路,偏投地狱之门,要在我这金鹫寺的小须弥禅房以内,被你家佛爷超度!至于另外一位老施主,也无辜株连在内,想是前生与佛爷注定有这段善缘,等收尸之时,佛爷特别替你念上几句往生经文!也就是了!”南天义闻言并不生气,只在环顾这静室四周,嘿嘿冷笑!   慕容刚闻此才断然肯定,那毒心玉麟傅君平,确与自己有不解之仇!但此时还推测什么结仇之因?只觉得把南天义也牵涉在内,好生过意不去!方一略表歉意,南天义已自哈哈笑道:“这种话实非慕容兄这等人物,所应出口,江湖行侠,险阻艰危,还不是家常便饭?彼此既成好友,自然利害相同,何况南某早就愤激四灵寨过份跋扈骄狂,久欲邀集志同道合之人,扫穴犁庭,挫其凶焰!但这些都是后话,目前凶僧自知武功不敌,不敢入室明攻,我们应注意他下一步的鬼蜮奸谋,是从何处下手?才好准……。”   话犹未了,方才凶僧传音的屋椽之间,忽然袅袅生烟,三人定睛细看,原来根根屋椽也均是精铁所制,椽上并有无数小孔,淡黄烟雾就在那些小孔之中,腾腾而出!   慕容刚知道这种烟雾,若非薰香,其中必也蕴含剧毒,忙自怀中取出灵丹,分与每人一粒,并把鼻孔塞住,向南天义说道:“这是家师伯无忧上人秘炼的解毒灵丹,南兄请含上一粒!我们困在此间,总不是事,小弟来试试这些窗棂,可能弄得它动?”   细看那些窗棂,横竖相交,中间只有寸许方孔,根本无法下手,慕容刚运足真力连击两掌,也不过把那核桃粗细的铁柱,震得稍稍弯曲,依旧无济于事!这时因窗孔太小,又只有一扇,椽间喷得太多,室内烟雾已浓,又腥又臭,虽然含有灵丹,那种气味也自难耐!   吕崇文皱眉问道:“慕容叔父,势逼至此,只有一试宝剑锋芒了!”   那柄青虹龟甲剑,因昔年故主大漠神尼,与西域一派,结有深仇,为免此剑一现江湖,传扬开去,引起无谓纠纷,所以宇内双奇一再告诫,不准轻易使用!但总无在这斗室之中,坐待毒烟薰呛之理,万般无奈,慕容刚只好点头,吕崇反手扳剑,呛啷啷的一阵极为清脆悠扬的龙吟起处,青莹莹的一泓秋水,横在吕崇文手中,四处黄烟,竟为之减退不少!   南天义失声赞道:“端的好剑,真是罕见神物!”   吕崇文青虹龟甲剑在手,往铁柱窗棂之上,轻轻几划,慕容刚双掌再震,果然应手立开,现出了一个二尺方圆的大洞。三人穿窗而出,为首凶僧还在密室机关之内,拼命放那黄色毒雾。等到得报赶出,吕崇文早就恨透了这种暗算伤人的卑鄙之辈,青虹龟甲剑,光疑电闪,剑似龙飞,举手之间,便把个胖大凶僧,连禅杖带人,劈成两半,尸横就地!剩下两名小僧,正待奔逃,吕崇文杀心已动,青芒电掣之下,又是两颗光头,坠落尘埃!慕容刚怒声叱道:“文侄怎的如此疯狂?你就算不遵我在巢湖姥山之上的谆谆诰诚之言,难道连你恩师、师伯,临下山前的训诲,也一齐忘却?”   吕崇文恭身正色道:“叔父请恕侄儿顶撞!顾庄较技之时,侄儿戏弄智圆及抛锤误伤之事,确属轻狂不当,既经叔父训教,今后决不再犯!但对这四灵寨的爪牙之辈,却不能轻饶,因为暗算我们可恕,为害世人难容!就以今夜毒面毒烟,及房舍中的机关之类看来,这座金鹫寺内,已不知有了多少屈死冤鬼?四灵寨声势太大,手段太毒,江湖之上,人人侧目而畏其凶锋,含愤在心,莫敢一吐!今后侄儿只要发现四灵寨任何一处明桩暗卡,一定把他们化作飞灰,剑剑诛绝,以儆凶邪,伸张江湖正义!不然难道我们八年埋首,茹苦含辛,学来的这一身功力,就为了报却一己私仇,杀一个千毒人魔和单掌开碑胡震武老贼面已?恩师曾说过,自他老人家等人,隐居以来,江湖之中奸邪得势,魑魅横行,亟须有所整顿,所以‘杀’并不戒,戒之在‘妄’!就拿这柄青虹龟甲剑的昔年故主大漠神尼来说,身为佛门中人,不但也在一夜之间,仗此三尺青锋,连斩六十七名万恶不赦的江洋巨寇,至今传为美谈!人人敬仰不已么?”   吕崇文展眼之间,连斩三僧,偏又说得头头是道,慕容刚一时真还无话相驳!想起八年前,此子目睹父母遭祸,忍泪不流的那付怨毒眼神,和远上恒山,无忧师伯嫌他一身杀孽,不肯收录等事,知道这是劫运使然,—干奸邪,恣肆太久,如今碰上这位小小杀星,一柄青虹龟甲剑,不知要有多少绿林贼寇,断肢飞头,开膛破腹!   吕崇文见慕容刚默然无语,以为对自己生气,忙又涎脸笑道:“侄儿年轻,不会说话,以后尽量少杀就是!叔叔最疼我的,不要生气,我们看看马去!”   慕容刚与吕崇文情逾父子,便真想发脾气,也发不出来!何况仔细一想,吕崇文所说,确甚有理,按照一路所见四灵寨爪牙,及千毒人魔叔侄的种种恶行,以及当年之事,难道还说不上死有余辜?罪有应得?所以根本就未生气,听吕崇文提起马匹,心内到是一惊,暗想方才若非宝马长嘶,毒面入腹,与南天义等三人,岂不成了这金鹫寺内的新死冤鬼?但宝马不会无故惊嘶,不要被凶僧有所伤害?   忙即赶到寺后一看,黑红白三匹骏马,骄立廊下,神骏如常,引导三人入寺的那个知客僧人,却已脑浆进裂,地上还遗有一柄戒刀。显系想来暗算,被宝马奋威踢死,前殿又起争斗,所以尸体尚未收拾,也顾不得再害宝马!   慕容刚真为自己这匹乌云盖雪担心,见它不但无恙,并还踢死一名凶僧,不由高兴已极,伸手一抚马背,宝马昂头摆尾,一声骄嘶!慕容刚乘这乌云盖雪宝马,昔年在白山黑水之间,肝肠似铁,义气如云,不知做了多少除暴安良,扶危济困之事!它这一嘶,嘶得慕容刚英风尽复,剑眉轩动,星目闪光,向吕崇文说道:“我们今后处置任何人,任何事之前,先尽量凭自己的良知,加以判断,当宽则宽,当厉则厉!当放则放!当杀则杀!你说得一点不错,江湖中危机四伏,荆棘丛生。稍微善良软弱之人,不但随处受人欺凌,并随时有丧生之祸!若不能铲除不平,造福人群,要这一身武学何用?自此我们便凭掌中三尺青锋,颈内一腔热血,从头整顿这龌龊江湖!回山后,两位老人如若降罪,我与你一齐领责!”   吕崇文见慕容刚竟被自己说服,不由高兴已极,这金鹫寺规模不大,四个凶僧,均已涅盘,三人自己从厨下找些食物,试过无毒,胡乱充饥,并略为歇息。   天明以后,因这寺内设有机关,不必留以贻祸,遂放起一把大火,策马南行,仍往浙江方面进发。   南天义在马上向慕容刚笑道:“我们被困密室之内,吕小侠剑一出鞘,南天义便知不俗,但想不到是大漠神尼昔年故物!但江湖传言,当年大漠神尼剑劈西域魔僧之后,即将所用青虹龟甲剑,投入天山绝壑,誓不再用,不想今日重现江湖!据我所闻,大漠神尼嫉恶如仇,在这柄剑下丧生之人,不下二三百之众!所以除青虹龟甲剑本名以外,此剑又名‘天下第一煞剑’!慕容兄与吕小侠,虽然真人不肯露相,但南天义窥一斑可测全豹,二位均身怀极高武学,再有这稀世宝物在手,绿林宵小之辈,大概又是一次劫运当头,无可稽诛于绝艺神兵之下了!”   慕容刚对这南天义的器宇风怀,着实钦佩!此时更震惊他关于江湖掌故,几乎渊博到无所不知!听他又在赞许自己,微笑说道:“武林中高人无数,我们叔侄这点微末之技,不值方家一笑!到是南兄在巢湖较技,凭空弹指,点那九华恶寇西门泰五阴重穴之时,所用六合拳中,揉杂着的八九玲珑手法,确是一种绝传已久的内家绝艺呢!”   南天义笑道:“慕容兄眼光毕竟高明!这八九玲珑手法,我确是近六七年来,得了一册秘笈以后所习,无师自通,功候还差得太远,真正遇上高手,原形立现,慕容兄再加谬赞,便使我汗颜无地了!”三人一路谈笑,不觉已到安徽东南的宁国县境,慕容刚虽然听说八年前赠送自己雕凰玉佩的白马白衣女子,往南海朝香,所以想由江浙沿海南行,一来访查千毒人魔西门豹的踪迹,二来如能遇上此女,也好看看是否就是四灵中声誉最好的天香玉凰严凝素!但寰宇之大,又无准确去处方向,这种希望,未免太已虚渺?而千毒人魔行踪尤其诡秘,更非一时可以寻得!四灵寨约会之期,又远在明春,故而身上并无急事,每到一处,均随意徜徉游览。南天义有位老友,住在这宁国县城之中,既然路过,正好顺便探视,三人遂落店投宿,准备明日再行。   晚饭用毕,南天义自去访友,慕容刚,吕崇文则上街浏览,彼此归来之后,因时间还早,齐在房中闲坐饮酒。南天义持杯在手,无意之中,偶一抬头,面上神色忽然一变!   慕容刚何等机警?知道必有岔事!顺着南天义目光看去,只见房中屋梁之上,贴了一张长白纸条,条上字迹虽看不清,但末尾因署名稍大,慕容刚却已看了个一真二切!’   当年往事,立时电映心头!霍地轻伸猿臂,止住南天义作势欲纵的身形,抄起桌上的一双竹筷,跃起当空,就用手中竹筷,把那梁中纸条,轻轻夹下!   南天义见他这般小心,取出银针一试,纸上未如所料,丝毫无毒,只写着两行字迹道:“铁胆书生!你倘若胆真如铁?明日夜间,请到浙江百丈峰下的古塔塔顶一会,彼此了却八年旧债!”下面赫然署着八个大字“千毒人魔西门豹启!”   慕容刚闭眼皱眉不语,吕崇文却见这千毒人魔不找自来,亲仇眼看可歼其一,颇为兴高彩烈!叔侄二人,各怀心事,辗转枕席,连南天义也搅得一夜未曾睡好!   次日清晨即行,那百丈峰属天目山派,在浙江省内,邻近安徽,离这宁国县城,本就不算太远。慕容刚的乌云盖雪,和吕崇文的火骝驹,又是千里良骥,虽然南天义的白马稍弱,延慢不少脚程,但天过晌午,也已到了百丈峰下!   吕崇文初生之犊满不在乎,慕容刚却因昔年上过大当,知道传言不谬,这千毒人魔实是阴诡无伦!他既然敢于下帖相邀,必然有甚自恃,遂主张乘着白天,先行找到古塔,把周围形势,踩探一遍!   果然在这百丈峰麓,颇为隐僻之处的一座废寺之后,发现千毒人魔帖上所说的那座古塔。塔共七层,好似久无人迹,蛛网尘封!但从那些云栋风铃,及各种雕塑的玲珑形态看来,当年香火盛时,高超碧落,俯视烟云的巍峨之状,仍然可以想见!   慕容刚想一看塔中光景,刚刚走到塔门,又见一张纸条,迎风飘舞,上面写着:   “月到中天,人在塔顶,铁胆书生何必操之过急?”   慕容刚脸上微红,不再入塔,与南、吕二人,就在附近徘徊眺览,准备宵来赴约!   这一段不太长的时间,在慕容刚、吕崇文的感觉之下,简直过得缓慢已极,好不容易,等到夜色朦胧,彼此用毕干粮,突然风雨大作,倾盆不止!   空山新雨,天气生寒,等到风息雨停,慕容刚抬头一看,下弦秋月,已然将到中天,忙把坐骑藏好,取出解毒灵丹,分给每人一粒,向吕崇文正色道:“这千毒人魔一身是毒,防不胜防!我们口含灵丹,你并把寒犀角备好待用!少时如若动手,必须效法你南老前辈制那西门泰一般,完全以内家掌力,劈空遥击,千万不可让他任何物件,触及我们肌肤!就连那座古塔门窗墙壁,以及一切陈设之物,均须特别小心,不可轻易触碰!”   吕崇文先前确实未把这位千毒人魔,估得太高,但见慕容叔父对他如此忌惮,一再谆谆嘱咐,也自提高警觉,唯唯应命!   那废寺周围,尽是些参天古木,在凄凄月色之下,好像是无数幢幢魅影,加上极幽极静之中,突然不时响起的枭鸟悲号,景色确实阴森森的,慑人心魄!   三人转过废寺,借着凄迷月色,看见那座古寺,黑黝黝的矗立在万树丛中,除却风摇叶颤,积雨下滴,和断续凄凉的蛩鸣之外,便是一片死寂!   慕容刚以为千毒人魔,又是故弄玄虚,根本不敢真正来到古塔赴约,回头向南天义笑道,“老魔狡狯无伦,可能我们这回又是徒劳跋涉,上他恶当!”   南天义微微一笑,手指塔顶,向慕容刚说道:“慕容兄!这回却料得不对,你看塔顶灯光已现,南某与这老魔,也有多年旧债,正好一齐清算!”   慕容刚闻言霍地回头,果然就在这刹那之间,那古塔最高的第七层上,点起了一盏孤灯,绿荧荧的宛如鬼火般,正对三人的塔窗之间,也现出一蒙面黑衣人影!   慕容刚一见塔顶人影的这身装束,伤心往事,重到跟前!这不分明就是八年前,吕家庄外,桃林之内,假扮劫路强人的那个蒙面黑衣客么?   深仇在目,满腔热血不住翻涌,心头也不住腾腾乱跳,但知千毒人魔,既敢现身,必有诡计,生怕吕崇文万一按纳不住,冲动起来,易遭暗算!遂一伸手,拦住吕、南二人,叫他们把解毒灵丹,含入口内,然后自己举步当先,缓缓向古塔走去!   塔门虚闭,日间那张纸条,仍贴其上,但却换了八个大字:   “铁胆书生,请从此入!”   千毒人魔凶名久震,四周环境又是这样阴气森森!慕容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真连这塔门都不敢用手去推,拔出腰悬长剑,朝塔门中央轻轻一点!塔门 “呀”然自开,慕容刚、南天义及吕崇文,均不禁被一件意外之事,惊得连退几步!原来当门立着一具骷髅,嶙峋白骨,衬着从丛树枝叶之中,漏下的几丝淡淡月光,加上塔顶几只夜鸟,扑扑惊飞,远山再传来几声惨切猿啼,确实怖人已极!   这古塔底层,一片漆黑,从暗影中突然出现此物,吕崇文真被吓了一跳,等看清是具骷髅,不禁大怒,单掌遥推,一股奇劲掌风,把那骷髅震得四分五裂散落在地!   骷髅震散,三人才入塔内,塔顶便是一阵“哼哼”冷笑,笑声怪异凄厉,四壁回音嗡嗡,似有万千恶鬼同时并作哀鸣,听去令人心魂欲飞,毫发皆竖!   慕容刚剑眉双剔,抢步登梯,闪眼一看,这第二层塔上,到也点着一盏孤灯,但空无一物,只在窗台之上,摆有三只酒杯,酒杯之下,压着一张纸条,仍然是八个大字,写的是:“点滴断肠,试君铁胆!   武林之中,这一种寻仇赴约,对方就是设下了剑树刀山,也须坦然直前,毫无惧色,才称得起英雄人物!所以慕容刚先前那般防范千毒人魔,连这古塔之中的任何物件,均避免触碰,但对这标明“点滴断肠”的毒酒,却毫不迟疑的举杯一倾而尽,且是连尽三杯!这不但表示了不畏任何艰阻,矢志寻仇,并且代替南天义、吕崇文二人,承担了毒酒穿肠的杀身奇险!   但这位专以毒药成名的千毒人魔,在这酒中,却按着武林规矩,毫未下毒!慕容刚三杯入肚,神色泰然,南天义自在一旁暗挑拇指!   那盏孤灯之内,居然又有花样,灯花越来越变成暗绿颜色,慕容刚方笑了一声说道:“老魔头盛名在外,怎的尽弄这些狡狯?未免太小家子气……!”   话犹未了,灯花一爆,倏地全灭,眼前顿时一片黑暗,但头顶似有微光,注意看时,原来这第二层塔,与塔顶之间,已无阻隔,上下相通,螺旋形的塔梯,则均已颓坏堵死,所以要想到达塔顶,非从第二层起,施展轻功,平拔而上不可!   这时千毒人魔的笑声已止,古塔之中,连半丝声息全无,又恢复了沉默得可怕的那种死寂!   慕容刚打量由此起脚,约须纵过五丈,才能到塔顶,像这样高下,自然难不倒自己与吕崇文,就连南天义,照他在巢湖所显露的那手“平步青云”绝顶轻功看来,也似不足为虑!他自入古塔以来,知道面对武林中第一险诈狡凶人物,事事均是一马当先!此时贸然上纵,危机自然甚大,他岂肯让南、吕二人,以身涉险!肩头微晃,“潜龙升天”一拔便是五丈来高,但把佛门般禅掌力,业已提足,全神贯注当头。以防不测!   但脚点古塔顶层的方砖,不觉一怔,因为那位黑衣蒙面的千毒人魔,却在凭窗远眺,明明听得有人上塔却连头都不回,好似根本就没把这位和他誓不两立的强仇铁胆书生和小侠吕崇文等人放在心上!   这时南天义、吕崇文,业已跟踪纵上,慕容刚真想不到这千毒人魔!居然如此沉稳从容?自己遂也把骤见不共戴天深仇的那种既高兴又紧张的心情,稍微一定,手指千毒人魔出声叫道:“西门当家的!慕容刚与吕崇文应约来此,了断彼此的八年旧债,你何必再摆这些无用排场!赶快划下道儿,我们是条条照走!”   千毒人魔不理不睬,凭窗依旧,慕容刚心头微愠,冷笑说道:“阁下何以如此傲慢无礼?慕容刚与吕崇文,虽然与你有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但仍不屑于在背后伤人,不然三尺青锋之下,你岂不早作了洞胸之鬼?” 。   江南隐侠南天义二度为慕容刚的这种光明磊落襟怀,暗挑拇指,并向慕容刚笑道:“慕容兄!这老魔端的狡狯无伦,我们大概又上了一个大当!据我看来,凭窗而立的,不像是个真人呢?”。   慕容刚被南天义一言提醒,上前一看,果然是个假人,但做得唯妙唯肖,在这样微弱灯光之下,简直难以分辨,塔窗之间,挂有一根长绳,直垂塔下,三人才一探头,树林之内,闪出一个与塔上假人衣着一般无二的黑衣蒙面之人,向塔上哈哈笑道:“铁胆书生果然不凡,但老夫固有急事,今夜无法奉陪!好在我化身千亿,时时不离你等左右,我们前途再见!”身形微闪,没入林内,慕容刚与吕崇文等人空自气愤填膺,无奈追之不及,只得徒呼负负!   下塔以后,寻回马匹,慕容刚越想越不明白,这千毒人魔既然下帖邀约,在这古塔相会,为何又虎头蛇尾,不战而退?   回头一问南天义,南天义沉吟片刻,皱眉说道: “西门豹一生行事,任何人均难以猜测,但在古塔之上的一切布置,却多属戏耍!例如酒中无毒等等,不但与他昔日行径,大相迳庭,且对慕容兄及吕小侠这等深仇,好似并未存有多大恶意,着实令人费解,空白惴测无益,好在老魔说过前途再见,料无虚言,我们沿路多加小心便了!”   慕容刚虽然满腹疑云,但无法解答,只得信马前行,到了一个昌化县属的小镇之内,时值晌午,三人均觉腹饥,方自下马入一家饭店,店家业已迎上前来,满面堆欢,招呼笑道:“三位尊客请坐,小店酒莱均是现成,包令尊客满意!”   霎时送上十斤陈绍美酒,一只油淋肥鸡,两尾鲜鱼,一蒸一煎,还有一碗新鲜蟹糊,一盘荷叶蒸肉。   三人虽然觉得像这样小镇店中,居然在短短时间之内,整治出这等酒饭,太已难得!但因一夜乘骑,颇感饥饿,酒菜又件件鲜美,到口便如风卷残云,顷刻之间,吃得一千二净!   饭罢吩咐结帐,店家陪笑回道:“这酒菜早已有人订好,帐也付清!”   慕容刚闻言面色一变,方待细问那人形貌,店家笑嘻嘻的,自衣袋之中,掏出一个信封,递与慕容刚道:“那位爷说是尊客旧友,极其慷慨,赏赐甚多,并命小人将这信呈交骑黑马的尊客!”   慕容刚又疑心到那位莫测高深的千毒人魔身上,但见店家,手执信封,安然无事,遂接将过来,用竹筷夹出信笺,摊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铁胆书生侠驾南来,老夫忝属地主,古塔之巅,因事爽约,歉疚无已!浊酒粗肴,聊当谢罪,请放宽铁胆饮酌,保证安全无毒!”   下面虽未署名,但一看便知,不出自己所料,果然又是那位千毒人魔!   南天义就慕容刚手中,看完信笺笑道:“我们这顿饭可吃得太过玄虚!难道江湖传言,千毒人魔业已回头向善之语,果然是真?不然任凭我们功力再高,此刻只怕早已魂飞肠断!”   慕容刚冷笑一声,接口切齿答道:“西门豹蛇蝎为心,豺狼成性,数十年闯荡江湖,身背无数恶孽!这种人怎会回头?不过是卖弄他那两下鬼蜮伎俩骄人而已!暂时让他得意,只要叫我撞上,慕容刚若不使他当时碎骨粉身,以慰我盟兄的在天英灵,武林之中,从此便无‘铁胆书生’四字!”   吕崇文闷声不响,珠泪双垂!南天义见自己的几句话,引得池叔侄如此伤感,也觉得不是意思,哈哈一笑,自找下场,三人继续向前赶路。   这日行到建德附近,天已昏黑,四周全是一片坟茔,断碣残碑,荒烟蔓草,秋萤点点,绿火磷磷,间有极其怪异悲凉的枭啸虫鸣,点缀得景色幽森,凄凉已极!   一钩残月,不时为浮云所掩,淡淡柔光,忽隐忽现,慕容刚马上微吟道:“秋坟鬼唱鲍家诗,确是目前光景……”   语未毕,突然听见四外荒烟蔓草之内的那些寒蛩凄切声真如啾啾鬼语一般,彷佛有人在不断低低喊着自己外号“铁胆书生”四字!   第四章诡计太重重 示好何能宽一死   苍天真瞶瞶 横刀我欲荡群魔   吕崇文也自失声惊叫道:“慕容叔父!你看那是什么?”   慕容刚偏头看处,东南方最高大一座坟头的碑上,突然现出一片极淡磷光,磷光之中,并有惨绿色的“铁胆书生对我来”等字样,不住闪烁明灭!   不问可知,又是千毒人魔的一贯手法!慕容刚屡受调侃,蓄怒已深,暗嘱南天义、吕崇文注意四外动静,勿使逃脱,自己却冷笑一声,发话叫道:“西门当家的! 你在江湖之上,也颇有名头,怎的行事均如鼠窃狗盗?这片荒坟,是个大好埋骨之处,你我如山旧恨,正好清还,慕容刚恭迎大驾!”   慕容刚这回势在必得!一面发话,一面缓步前行。   心想四处有南、吕二人监视,当前这数丈方圆,又全在自己目光笼罩之下,这回老魔头便胁生双翅,谅你也难飞脱!   但四周景色太暗,月光又似有似无,慕容刚话完无人应声,走近坟前,定睛一看,知道又是徒劳,西门老魔果然智计绝伦,地形选得太好,此时早已鸿飞冥冥!   原来那座高坟背后,便是一大片长几过人的蔓草,草后黑压压的松林,颇为茂密!碑上字迹想是早以磷光写好,再用黑布蒙住,等自己一行到来,先行学那啾啾鬼语,乱人心神,然后揭布现出磷光字迹,人便随由草中,遁入林内,还往那里去找?   碑上磷光,仍在依稀明灭,慕容刚借着明灭微光,看见碑下石桌之上,用两块鹅卵石,压着一张柬帖!   慕容刚此时对这千毒人魔诡秘难测的各种行迳,反倒感觉有点兴趣!索性缓步走上坟前石阶,恰好掩月浮云已过,清影流光,柬上字迹约略可辨,写的是:“老夫偶因机遇,顿悟本来!近六七年间,埋首深山,忏悔前孽!当日桃林之事,往者难追,久耿胸怀,歉疚不已!贤侄中原仗剑,决意恩仇,其欲搜索西门豹,剖腹剜心之志,不想可见!但自巢湖起始,老夫行踪,每日均不离贤叔侄百步以外,三餐一宿,随时皆可略施薄技,歼此强仇!即以此刻而言,慕容大侠足下,即踏有毒钉三枚,倘老夫不去钉头,任凭慕容大侠身负绝世武功,早化南柯一梦!……”   慕容刚看至此处,蓦地惊心,抬足一看,右足下的石阶之上,果有三根去了钉头的纯钢铁钉!但埋藏极巧,是先把石阶钻孔,埋入毒钉,然后再用钢锯,齐石阶锯去钉头,所以足踏其上,依然毫无知觉!   慕容刚虽然知道他是存心示好,但对千毒人魔这种揣测自己心理之精微,计算自己所立步位及方向之准,也不由得悚然生惧,惊出一身冷汗!稍定心神,再行往下看那柬帖,“……凡此种种,无非显示老夫,委实不愿再造恶孽!但慕容大侠多年茹恨,吕小侠矢志亲仇,老夫亦有自知,决非善言能解!但凭人力,莫问天心,贤叔侄放宽胸怀,且作胜游,南行千里之内,西门豹负责将这段冤仇,作一合理了断!”   慕容刚看完千毒人魔这封柬帖,百感交集,心头一片说不出来的滋味,竟自痴然木立!   南天义、吕崇文见慕容刚这般神情,不知出了什么岔事,双双纵过,看完柬帖,吕崇文向慕容刚凄声叫道:“慕容叔父,当初若不是西门老魔用那人耳毒匣,害死我爹爹,那单掌开碑胡震武来时,根本就不见得能讨便宜,我娘怎会遭那分尸惨祸,追本源溯,西门老魔才是杀我双亲的罪魁祸首,侄儿对他恨重如山,比那胡震武老贼,犹有过之!怎的叔父竟为他几句花言巧语所惑,忘却了与我爹爹的生死之交了么?何况老魔头句句谎言,他说他痛恨前非,不愿再造恶孳,那青阳双煞盂长风和窦一鹗,身遭毒毙,悬尸山林,是谁毒杀的?”   慕容刚被吕崇文那一句“忘却了与我爹爹的生死之交了么?”戳伤心灵,当年盟兄手捧人耳毒匣,惨死寿堂的情景,顿现眼前,蓦地一挫钢牙,英雄泪滴下衣襟,高声叫道:“千毒人魔若尚未去远,请听一言,慕容刚、吕崇文矢志报仇,此心不转,你不必示恩卖好,有何手段?尽管施为!”慕容刚若负盟兄,有如此石!”   一伸手抓起压柬帖的鹅卵石,双掌一合即扬,碎落一地石粉!   南天义暗暗惊佩慕容刚掌上神功,吕崇文却知道自己一时情急,话说太重,恐怕慕容刚伤心,蕴泪抬头,满含歉意的叫了一声:“叔叔!……”   慕容刚摆手止住他发言,凄然一笑说道:“文侄不必解释,你心切父仇,说话稍失分寸,本在情理之中,慕容叔叔怎会怪你?我是勾惹起当年伤心事情,此仇未复,片刻难安!我们何必在这荒坟乱冢之间,与鬼为邻,赶快上马走吧!”   三人策马走出乱冢,那座高坟背后的长长蔓草,往两边一分,钻出一个黑衣蒙面之人,走到坟前,一看地上那堆石粉,摇头惊叹,伸手把石桌上的柬帖撕碎,拭去碑上余磷,仍自蔓草之中,纵向密林之内!说也奇怪,慕容刚这一碎石明心,矢报深仇后,千毒人魔西门豹的飘忽魔影,也不再现。   又是一个风雨之夜,地属缙云县界,山岭连绵,三人行到一座小山半腰,看见一户人家,茅屋三间,微有灯光外烁。   慕容刚先行下骑,准备叩门求宿,但是,刚走到那虚拖的柴门之前,便觉得室内血腥之味冲鼻!   知道这户人家,业已出事,把门一推,首先入目的,便是一位六旬开外老者,口溢黑血,死在门旁,手中还紧握一柄雁翎刀,尚未丢去!   胸前微微露出一个亮晶晶的虎头,慕容刚一眼便自认出,那是专破内家气功,极其霸道的外门暗器“白虎钉”!看老者口溢黑血情形,钉上定还喂有剧毒!   东室门边,露出一双人腿,走进一看,是位年老妇人,业已连肩带背,被人劈成两段,西室之内,更为凄惨不堪入目,一个美貌少妇,死在床头,从那衣衫撕得破烂不整的情形看来,似是拒奸被杀!地上并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幼童,脑壳被人砸得稀烂!   慕容刚不忍再看,回到中室,向南天义恨声说道;“南兄你看这一家四口,死得如此惨绝人寰,不知是那路贼子所为?我们身为侠义,这类奇冤若不代为伸雪,真应愧死!”   南天义尚未答言,吕崇文却因恨煞千毒人魔,脱口叫道:“看这般毒辣手段,定然又是那于毒人魔西门豹,口称痛悔前非,而实际所造的无边恶孽!”   南天义哑然一笑说道:“吕小侠这却料错,千毒人魔所说回头痛悟前非,不管是真是假,但他杀人,从不用刀,且有一桩好处,生平不问邪媚,所以这一家四口惨死之事,决非出自千毒人魔之手,可以断论!但附近仅此一户人家,无一活口,要想查出做案之人,难免费番手脚……。”   语方至此,三人同时警觉,屋外又有人来!果然一个满面风尘三十来岁的壮汉,手携行囊,好像是从远道归来,兴匆匆的一推柴扉,口中叫道:“ 爹爹,门外怎有这好的三匹骏马,难道家中来了什么贵客?”   但一进室中,看见老者遗尸,神色立即巨变,狂吼一声,甩去手中行囊,照准站得离他最近的慕容刚,当胸便是一掌!   慕容刚知道人在急痛之时,难以理喻,上步欺身,疾伸二指,一下便自点了大汉穴道,和声说道:“这位兄台,暂时恕我得罪!我等乃是过路之人,偶而发现尊居,出了这种惨事,一家四口,无一幸存,手段之辣,委实令人痛恨!正在商议怎么查缉凶徒,以代死者雪此沉冤,兄台恰好归来,以致误会!人死不能复生,徒悲无益,望兄台稍定心神,若能推测出做案之人,我三人负责为你惩凶雪恨J"   说完之后,替他解开穴道,大汉不答慕容刚所问,赶往东南室一看,捶胸顿足,仰面悲观,无法控制这种激动情怀,“咕咚”一声,便自晕倒!   南天义凄然摇头,蹲身慢慢为他按摩点拍,半晌过后,大汉悠悠醒转,想起父母妻子,扫数遭难,真是欲哭无泪,全身不住抖颤,吞声饮泣!   男子轻不垂泪,但若到了伤心极致之时的放怀一恸,听来却比妇人啼哭,更觉悲凉!而这种全身抖颤的无声饮泣,更是伤心之最,再配上满地血迹,到处遗尸,小侠吕崇文,禁不住的无名火腾!忍不生的英雄坠泪!   青虹龟甲剑“呛啷”出鞘,飕地一声,精芒闪处,把长案劈下一角,向地上大汉,嗔目叫道:“你一家四口,被人杀光,只哭无用!还不赶快推测仇人,吕崇文要仗着一支长剑,替这茫茫浊世,瞶瞶苍天,荡扫群魔,整治出一片清平世界!”   说也奇怪,吕崇文这几句话,比慕容刚、南天义多少好言劝慰,均来得有效!那大汉霍地起立,目中点泪全无,在满口钢牙挫得大响之中,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这大汉名叫杨堃,父亲杨殿英,本来是位江苏名捕,因年老退休,遂率领老伴及子媳孙儿,在这景色明秀的括苍山麓,盖了几间茅屋,以乐天年!杨望虽然也有一身武功,但杨殿英身为公门名捕,见闻太多,知道在江湖之中的刀尖之上打滚,极少能有良好收场,遂严禁杨壁,再继父业,只做些小本经营,以维家计。   照说知足常乐,这一家人应该安泰无忧,但苍天瞶瞶,魑魅噬人!就因为杨望之妻,颇具几分姿色,竟而肇下今日这场灭门惨祸!   括苍山摩云岭,有四位强人啸聚,铁臂金龟伊义,常山蛇焦淳,青面狮巴雄,飞天火燕魏红绡,口称“小四灵”,也是四灵寨的一处分寨。   其中常山蛇焦淳,好色如命,偶过杨家所居,看见杨望之妻,惊为天人,遂动歹念!几度向杨殿英,邀请杨堃到他摩云岭中加盟入夥,杨殿英连公门之事,都不愿让杨堃继业,怎肯答允使他加入这种形若强梁的江湖群会?不但决于坚拒,并远遗杨堃,外出行商,以避免焦淳这种无聊纠缠!   杨堃此次出外三月,甫返家门,就发现这场滔天祸变!痛定思痛之下,再三思索,爹爹虽在公门甚久,一生仁义为先,从未结怨!难道就是摩云岭的小四灵所为?但自己与他们最多是坚拒入伙,无甚深仇,似乎不应遽然下此毒手?   吕崇文听说此处又有四灵寨分寨,为首之人,又叫甚么小四灵,那一把无名火越发高冒,向杨堃叫道:“照这下手之人,心肠狠辣的程度看来,不是四灵便是千毒人魔西门豹!千毒人魔,魔踪飘忽,不易找寻!这甚么小四灵,既有巢穴在此,你葬好家人,便带我们一探,替你查他一个清清白白!若就是小四灵所为,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把他们剑剑诛绝,正好四命四偿,岂不公道!”   南天义却已看出这杨堃神智虽未全昏,但眼光业已呆滞不灵,倘再受重大刺激,能急痛成疯!父母妻子,均是至亲骨肉,那等惨死之状,不宜令他再见,遂略问摩云岭方向途径,突伸二指,一下点了杨堃晕穴,向吕崇文笑道:“吕小侠请你先带此人,去至前途相候,掩埋他一家四口之事,我与慕容大侠,担当这场功德!”   吕崇文暗中佩服南天义做事老到,如言带起杨望,去到前途,等了好大时光,慕容刚、南天义才把杨氏一家人掩埋妥当赶来,但杨望穴道解开以后,神智业已不清,满口谵语,见人便欲拼命!   这一来,三人无奈他何,只得另外找家山民,一住三日,杨堃依然不见痊愈!互相商议之下,认为只有这样带他一探摩云岭,倘此案果然系小四灵所为,杨堃眼见深仇得雪,心愿一了,神智或能恢复!   好在途径方向,事先早巳问明,慕容刚的乌云盖雪,比较神骏,遂将杨堃带在鞍后,直奔摩云岭而去!   既称摩云,当然峻拔,吕崇文看见前面一岭巍然,众山相拱,知道已到地头,翻腕掣出背后的梅花剑,弹铗高歌道:“宝剑光寒天下,神驹踏遍江湖,一身侠骨好头颅,看我诛除狐鼠!……”   歌声未了,道旁林内闪出两个壮汉,一身劲装,青布缠头,手中各执一柄明晃晃的钢刀,向四人大喝道:“来人上山何事?可知摩云岭是甚所在,岂能任你随意喧哗!”   吕崇文哈哈长笑,声若龙吟,梅花剑脱手飞出,把两丈多外一株大树,一剑穿透,剑尖突出树外,颤摇不定!   嘴角微哂,冷冷说道:“小爷替天行道,是专门查看小四灵的恶迹而来,快叫那常山蛇焦淳,出来见我!”   两壮汉虽然觉得吕崇文年岁太轻,口气太狂,但为他那两丈以外飞剑透树的神威所慑,略为打量四人,便自退往寨中报信!   吕崇文拔回宝剑,少时岭上迎下一群人来,当中两人,一个又高又瘦,满面奸诈之色,另一个身材魁梧,蟹面虬髯,不问可知,正是那小四灵中的常山蛇焦淳和青面狮巴雄。   果然那高瘦身材之人,目光触及杨堃,似乎微微一怔.但随即神色平复,当先向慕容刚抱拳笑道:“适才手下来报,焦淳便知可能是辽东大侠铁胆书生驾到!我大哥四妹,因本寨总坛之中,突有几位香主光临,须加款待,不使出迎,慕容大侠既有铁胆之称,不问你来意如何,可敢到我区压小寨之中一叙?”   慕容刚见这常山蛇焦淳,竟以言语相激,不由纵声大笑说道:“焦当家的!四灵寨总坛翠竹山庄,比你这摩云岭山寨如何?慕容刚还不是坦然出入?一路之上,玉麟令主惠我良多,正想找个贵寨中的有头脸之人,致谢厚意!焦当家的,请你头前引路!”   焦淳、巴雄一笑回身,吕崇文几度要想当时发作,均被慕容刚所阻,并低低说道:“这常山蛇焦淳,一脸邪媚之相,杨家之事,我已断定是他所为,此类凶人,留之必为世害,你且暂为忍耐,少时必定让你杀个痛快!你没听说四灵寨总坛之中,派下几位香主,照沿路情形看来,可能是专为对付我们的!倘我料想不错,这干鼠辈,一鼓而歼,岂不干净省事?”   这摩云岭山寨,倒甚宽宏,大厅之中,设有一席盛宴,一个黄脸胖大壮汉,和一个红衣红裙妖媚少妇,见焦淳巴雄迎进慕容刚等人,离席降阶相迎,另外还有三人,却大迈迈的坐在席上纹风不动。   慕容刚那里理会他们这等张势,南天义却向他轻声说道:“想不到太湖三怪,也投入四灵寨,此三人武功个个不凡,尤其是中座那瘦矮老头,名叫铁扇阎罗孙法武,功力最高,倘若动手之时,千万留神他那铁扇之中,另有花样!”   慕容刚微笑颔首,彼此入席坐定,黄脸胖大壮汉自报姓名,是小四灵首脑铁臂金龟伊义,用手一指红衣少妇道:“这是我四妹飞天火燕魏红绡,上座昔年的太湖三杰,铁扇阎罗孙法武,癫虎彭飞,玉面神鹤萧子俊,现在却均是本寨玉麟堂下三家香主,慕容大侠与吕小侠,伊义久已闻名,这位老朋友,和这位壮士,不知怎么称谓?”   慕容刚接口笑道:“这位老人家是江南隐侠南天义,这位壮士,名叫杨堃,焦当家的似乎应该认识,慕容刚今日也就是为他,才特上摩云岭来拜望。喂!焦当家的!在江湖中闯字号之人,最要紧的是英雄气慨,敢作敢为,杨壮士一家四口,齐遭惨戮,可是焦当家所为的么?”   常山蛇焦淳一阵狞笑说道:“焦二太爷一双手下,少说些也有百儿八十条人命,杨家四口,算得了什么?你问得不错,正是焦二太爷因那妇人不识抬举,一时恼怒所为!你说你为此事上我摩云岭,难道就凭你们几人,还想把你们二太爷怎么样么?”   慕容刚用眼色上住吕崇文发怒,含笑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焦当家的只要承认此案是你所做,事就好办!”   杨堃此时好似稍有知觉,一双怨毒眼神,死盯着常山蛇焦淳,钢牙咬得竟从口角之间,沁出血水,慕容刚看他这般神情,剑眉微剔,隐藏杀气,自怀中取出一粒灵丹,递给南天义,请他喂给杨堃服下。   自己却回头注视着那傲踞上席,自饮自酌旁若无人的太湖三怪,发话问道:“三位既然来自翠竹山庄,慕容刚有一言动问,我叔侄与贵寨已订明春拜山之约,为何一路之上,效那下流鼠辈所为,屡加无耻暗害!难道说这就是威震江湖的四灵寨的寨规?三位能否还我一个公道!”   自从四人入厅以来,那飞天火燕魏红绡,就不住地在慕容刚和吕崇文的脸上,瞟来瞟去!太湖三怪中的玉面神鹰萧子俊,驻颜有术,近五十的年龄,看上去还不过二十来岁!一到此间,便和魏红绡有了勾搭!   此时见她这副荡逸神情,不禁醋火中烧,不等铁扇阎罗孙法武开口,便自抢先说道:“你们与单掌开碑胡香主,所结梁子,虽已订约拜山,但得罪了另外一位煞星,却难活到赴约之日!你一路上伤了我寨中不少弟子,今天在这摩云岭,居然还敢如此猖獗,真不愧人称长白狂客!.至于你向我弟兄要的什么公道?萧某不懂这些,只知道强存弱死,真在假亡,何必哕里哕唆,干脆后寨演武场中一会!”   慕容刚笑道:“萧香主这才叫快人快语,慕容刚等敬领高招!”话既至此,便由铁臂金龟伊义等人,引往后寨。   那位飞天火燕魏红绡,人倒长得俏丽,就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显出来邪媚之气!特地放慢脚步,与吕崇文走在一起,低声笑问道:“小兄弟,看你这样年轻文文秀秀的,怎样在王屋山翠竹山庄之中,把白衣勾魂刁香主的螳螂阴爪,给毁了呢?”   说罢抿嘴娇笑,眼风连抛!   吕崇文讨厌她这样妖相,没好气的答道:   “不信你就试试!谁是你的小兄弟?”   魏红绡“哟”了一声说道:   “人家好好跟你说话,怎的这大脾气?我才不愿交你这小兄弟呢!”   慕容刚见吕崇文剑眉之间,已现杀气,方自说了一声:   “魏姑娘请尊重一点!……”。   铁臂金龟回身让客,原来已到后寨。慕容刚见这演武场,规模甚大,一切练武用具,差不多应有尽有。   但东尽头处,却是断崖,下临无底深渊,略不小心,便会粉身碎骨!   众人就座以后,吕崇文见杨堃神色,越来越觉难看!忍耐不住,站起身来手指四灵的常山蛇焦淳说道:“四灵寨沿途设伏,要暗害我们之事,暂且慢谈,我先请教焦当家的,杨家四口灭门惨案,你既已承认是你所为,今天吕崇文要替屈死冤魂索命,由你划道,我是无不相陪!”   原来慕容刚、吕崇文一出翠竹山庄,毒心玉麟傅君平的“玉麟令”,跟着便即传遍天下各地分坛,对二人的形貌,装束、武功,马匹,无不指示得清清楚楚!   吩咐不论明攻暗害,能将二人首级,尤其是慕容刚的,送到总坛,立予黄金十斤,及香主之位!   所以常山蛇焦淳,知道莫看这吕崇文年轻,自己武功比鄱阳二鬼白衣勾魂刁润何如?   不论拳脚兵刃,恐怕一上手,便即送死!   可是碴儿又不能不接,眼珠一转,点手叫过寨卒,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寨卒领命踅去,霎时抱米几大捆青竹,一根一根地插在场中沙地之内。   常山蛇焦淳,等青竹插好,才向吕崇文抱拳阴恻恻的笑道:“提什么杨家四口灭门?又讲什么四灵寨沿途设伏?总之贵叔侄一行,大概凶星照命,到那里都是太岁临头!方才萧香主不是说过,强存弱死,真存假亡!焦淳不才,愿在这青竹梅花桩上,讨教吕小侠的暗器手法,不知意下如何?”   吕崇文略为闪眼一看,不用细数,便知道这些青竹,共是一百二十五根,每五根插成一朵梅花形状,五十五朵小梅花,合并起来,眼看去却又是一朵绝大梅花,其中并隐含五行八卦方位。青竹每根长达四尺,两头均已削尖,埋好以后,还有三尺露出地面,远远望去,就宛如地上插着无数竹刀一般!   看罢之后,不禁暗笑,爹爹在世,就以梅花剑法驰誉江湖!虽然从未教过自己,但经常看爹爹操练,那些什么左三右二,四实一虚等等步法,早已记得熟而又熟。   天山学艺之时,宇内双奇又对奇门生克之道,加以传授,焦淳想在这小巧之技上面,占些便宜,岂非做梦!   下山以来,肩头的两柄宝剑,除了杀掉金鹫寺中几个窝囊废似的凶僧之外,尚未好好发过利市!今天何不拿这七个贼子开刀?先不必施展辣手,等他们阵阵俱败,逼得要想以多为胜之时,再试试师门剑法,到底有多大威力?   主意打好,含笑点头,常山蛇焦淳为人凶狡,工于心计,对这吕崇文一丝也不敢大意,宽去外衣,勒紧札腰丝绦,把手一拱,先行纵向青竹梅花桩上。   吕崇文见焦淳纵得不高却远,全身笔直,好像一条直线般的,单足轻点西面青竹,拧腰回头,抱拳待敌!   才知无怪他要摆那青竹梅花桩,此贼轻功果有两手!   方待跟踪纵过,南天义突然在他耳边低低说道:“吕小侠千万当心!方才我看这常山,蛇焦淳脱衣时,左胁下隐隐隆起之物,像是江湖中极为霸道的著名暗器‘蜂巢银线弩’最好不要止他有施展此物的机会,就可以稳保无虞了!”   吕崇文表面含笑谢过南天义,实际却已动了童心,蓄意要看看这阴恶江湖之中,到底有多少鬼蜮伎俩?什么“蜂巢银线弩”。南天义既然说得那等厉害,却偏要见识见识!肩头丝毫不动,只猛翻双掌,往下一按,人便似支急箭凌空窜起三丈来高,两手微分,改成头下脚上,像只大鸟一般,往青竹梅花桩的东头落去。   直到离那些锐利竹尖,约莫五尺高下,才蓦然拳腿躬身,宛如扬絮飞花,轻轻着足在竹桩之上!   就这一手罕见轻功,七擒手法中的“雁落平沙”,已把内场镇住!连南天义也觉得自己虽对轻功一道,自视甚高,但仅凭那硬用内家真气,平拔三丈多高,恐怕就有点望尘莫及!常山蛇焦淳想不到吕崇文轻功竟有这等高妙,也是一惊! 吕崇文却在身落竹桩的刹那之间,目光微扫,果然看出焦淳的左胁之下,似乎有一圆形之物,略向外凸!   那竹桩插法,是五枝一组,作梅花形。每枝的前后左右间隔均为二尺五寸,但五枝之中,均是四低一高,吕崇文知道这就是所渭“四实一虚”,高的一枝,地下埋得定浅,不易着力!   口角微哂,故意避实就虚,单单往那较高竹桩之上立足,并向常山蛇焦淳,笑道:“焦当家的既然约我上这青竹梅花桩,较量暗器,对于此道,定有绝妙手法,就请施展,让我开开眼界如何?”   焦淳心中暗想小贼休狂,等我那独门暗器出手之时,任你轻功再好,也难逃—死!但面上仍然诡笑说道:“吕少侠休要过份捧我焦淳,我所会的,不过是几样不登大雅之堂的庸俗暗器,那里能有什么绝妙手法?抛砖引玉,焦淳有僭!”   右手一甩,三支白虎钉不知何时业已藏在掌中,一齐打的是吕崇文的丹田部位!   他这白虎钉一出手,吕崇文便知半点不差,杨堃之父,就是死在这种暗器之下!   见三钉齐打下盘,猜出焦淳用意,是不让自己接挡,只一上纵,或移步换桩之时,第二拨暗器,随即打到!   吕崇文料透敌方意旨,却偏偏照他行动,足下轻点,身体高拔八尺, “刷刷刷”三缕惊风,白虎钉一齐打空,人已往右方另一朵梅花的虚桩之上落去!   焦淳这起手三钉,果是诱敌,吕崇文身形拔起,尚未换桩,焦淳业已判明他下落部位,左手疾探一甩,五柄蓝汪汪的淬毒柳飞刀,分上中下左右五路,歪歪斜斜地掠空飞到!   心计虽狡,但早在人家预料之内,吕崇文脚尖甫沾另一朵梅花的虚桩,略借些微之力,人已回到原来的那枝竹桩之上!五柄刀,四柄落空,奔左边的一柄,却被吕崇文轻伸二指夹住,反手一甩,口中说了声:“焦淳当家的,完壁归赵!,你还有更歹毒精妙一点的暗器么?”   焦淳本来以为吕崇文纵然躲过这五柄飞刀,定已手忙脚乱,自己这淬毒飞刀,共是一十二柄,余下七柄齐飞,可能不必取用那防身保命之物,这小贼便已了结!   那知事出预料,人家不但毫不忙乱,竟然接得自己暗器,还敬过来,只好也自飞出一刀,凌空截回吕崇文所发!两刀空中相对,不但未把吕崇文所发击落,反而连自己的一齐倒撞回头!焦淳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才知道人家功力之高,不可思议,赶紧移步换了三根竹桩,算是把自己的两柄淬毒飞刀,双双躲过,脸上一红,杀气已生!   吕崇文笑声叫道:“焦淳当家的且莫心慌,不到你把那看家本领使出,我决不伤你!”   焦淳浓眉微皱,听出对方像是已经知道身有何物!这东西当年只有极少数人见过,而且本非自己之物!不过偶然得来,作为防身至宝!这小贼年岁这轻,怎有如此经验目力?”   但转眼念头一想,就算你识得此物,在这青竹桩上,只要我崩簧一响!纵是飞鸟也难逃脱,怯你何来?   胆气一壮。向吕崇文狞笑说道:“吕少侠逼得焦淳献丑,你可留神!”   左手戴上鹿皮手套,往腰间摸了一把,换步抢进四五枝竹桩,缩短了一丈距离,出声暴喝,左手猛扬,十几粒蒺藜,往吕崇文身外的左、右、上方,破空飞行,封住了一切退路!突然右手从左胁下,取出了一个黄澄澄的形如莲蓬之物,一按崩簧,“格登”一声响,千百条银色精光,就如一片箭雨一般,照准吕崇文电疾飞到!   这一来,不但南天义大吃一惊,慕容刚也在暗叫不妙!   吕崇文真未想到南天义特别嘱咐自己注意的“蜂巢银线弩”,竟有如此威力?而且心神先为焦淳戴那鹿皮手套所惑,以为他左手之中,有甚奇特之物!等到毒蒺藜出手,心中已在嫌恶这条常山毒蛇,暗器太多。而且件件歹毒!遂也在囊中取了两粒铁石围棋子在手!   那黄澄澄的形似莲蓬之物,在焦淳右手一现,吕崇文便知不妙,四外退路被封,眼前银光蜂至,却往那里去躲?   眼看危机一发,忽然情急智生,一口混元罡气叫足,硬用“大力金刚法”,把足下那根三尺多高,尖锐如刀的竹桩,踏着没入地中只剩尺许,身躯一斜一矮,单足点住竹尖,竟在那些竹桩的空隙之间,施展绝顶轻功,来了一式“卧看巧云”,无数银光,带着飕飕破空之声l均从竹桩上方疾飞而过!   吕崇文单足使力,上飘三尺,却用左手二指,钳住竹桩,以“铁指神功”拔回原位。远远看去,竟好似吕崇文脚下这根竹桩,是活的一般!   方才常山蛇焦淳的蜂巢银弩发出之时,往下一缩,使吕崇文避过了一次大难!此时却又往上一长,归本还原!   但吕崇文自知这枝桩,经过一踩一拔根下太空,不能再为吃重!遂借着飘风之势,换到另一朵梅花的虚桩之上,右手轻扬,说了声:“焦当家的!你也尝尝我这两颗围棋子滋味!”   一黑一白,两颗铁石围棋子,冉冉飞出!   常山蛇焦淳,蜂巢银线弩出手以后,正在得意洋洋,突然见吕崇文巧施妙计,足下竹桩一降一升,竟把这种霸道无伦的罕见暗器,轻轻躲过,怎不大惊失色?   就这一怔神工夫,吕崇文的铁石围棋子,业已发话出手!   焦淳先不知吕崇文用什么奇妙暗器还手,倒颇担心,但听说是两颗围棋子,来势又是那般冉冉从容,一丝哂笑,刚自嘴角浮起,突然变作惊恐之色,身形微晃,往左纵出两根桩去!原来休看吕崇文这两颗围棋子,因他痛恨焦淳,虽立意等到后来,一体行诛,但眼前也要给他吃点苦楚!所以一上手就用了极高明的“阴阳开阖” 打法!   两颗围棋子,一白一黑,白棋子在前,黑棋子在后,白棋子平飞,黑棋子竖打!但一到中途,黑棋突然超前,在白棋边缘,微微一错,白棋子被错得往上偏飞,黑棋子却由冉冉之势,变为电闪一般,向常山蛇焦淳的“玄机穴”上打到!   焦淳见吕崇文所发围棋子,能在中途生变,就知对方手法太高!纵身换桩,躲过黑色围棋子,刚一张口,话还未出,突然“吭”的一声,左后肩“风眼穴”上,已被那颗白色围棋子,从空中走了一个弧形之后,打个正着!半身一麻,立足不稳,眼看就要栽向那些如刀如剑的竹桩尖上,洞胸破腹!。   太湖三怪中的铁扇阎罗孙法武,自吕崇文所发黑白双棋子,空中交错,便已低声讶道:“难怪白衣勾魂刁香主失手!这少年不但轻功极妙,暗器居然也有这高手法?’焦兄恐怕!……”   自语未毕,焦淳业已受伤,小四灵其余三人,眼看千钧一发,但不及援手,正在惊急无奈!玉面神鹰萧子俊,自座中一声长啸,真像只大鹰一般,一掠四丈有余,纵到青竹梅花桩上,右手抓住常山蛇焦淳衣领,反臂猛力一甩,正好被赶来接应的铁臂金龟伊义,在桩下接个正着!   萧子俊方一回身,待向吕崇文叫阵,那位江南隐侠南天义,也已轻轻纵上竹桩,向吕崇文笑道:   “吕少侠让我活动活动筋骨!”   吕崇文一笑归座,萧子俊心中却气往上撞,暗想你这老贼,是甚来历?太湖三怪何等威望?动手之下向不留人!想活动活动筋骨,岂非做梦?只要你一上这青竹梅花桩,便算是已向枉死城中挂号!   心中毒念已生,但面上却仍冷冷的向南天义道:“我们是过兵刃,还是动拳脚?你若嫌这青竹桩上,活动不便,下去也是一样!”   南天义为人极其深沉,而工心计,不管这玉面神鹰萧子俊,言语神色之间,怎样狂傲?依旧笑吟吟的。   抱拳施礼说道:“武功倘若练到火候。方寸之间,也可照常施展!南天义艺虽庸俗,生平爱会高人,我就在这青竹梅花桩上,按接萧香主的神鹰九式。”   萧子俊蓦地一惊,暗想这神鹰九式,是自己看家绝学,虽然仗此成名,但生平并末用过几次,这老贼怎的一口便给叫出?   不由不得的又打量了南天义几眼,见对方委实陌生,傲然神色又现,冷冷答道;“萧某兄弟三人,奉命远来,就为的是会会那慕容刚和吕姓小子,像尊驾这等人物,恐怕还未必能引得出萧某的神鹰九式吧?”   南天义听萧子俊这种说话,简直太狂,根本就未把自己放在眼中,但他涵养功深,仍自微笑说道:“怪不得江湖之中,一听四灵寨三字,个个魂飞胆慑!果然就凭着萧香主贵盟兄弟的盛望神威,吓也把人吓死!南天义老朽无能,但既已上桩,无颜自退,萧香主随便比划两下,把我打发下去,便可换上你意所欲会的那两位高人,也好让南某人开眼界少瞻仰瞻仰武林绝艺!”说罢再不答话,双拳一抱,步眼活开,在这青竹梅花桩上,盘旋绕走一遍!   因为他们是动手过招,照理应该各自把内桩游走一遍,试试每支竹桩的受力程度,但萧子俊一来自视轻功绝伦,二来这青竹梅花桩,常山蛇焦淳命人所设,不会有甚花样!所以面含不屑之色,注视南天义走完一周以后,见他并没有什么出奇轻功,益发冷笑一声,发话说道:“你能接’萧某几招?何必虚张声势,看打!”   二人相距本有两丈以外,玉面神鹰萧子俊,身形未见怎动,业已飘到南天义切近,屈指成钩,迎胸抓到!   慕容刚心中暗想,那白衣勾魂刁润,武功已算不弱,吕崇文连手都未还,他螳螂阴爪便吃玄门罡气震断,那毒心玉瞵傅君子料敌有方,这次派来之人,功力定比刁润更高,正好趁此机会,看看四灵寨中,到底有多少奇材异能之士?   而南天义自巢湖出手,凭空弹指,点了西门泰的五阴重穴之后,始终谦退自抑,深藏若虚,这一来青竹梅花桩上,遇见强,必然无法再隐,也好明白这位洞达人情,热知世故的新交好友,在武功一道之上,究竟有多少功力?   南天义见萧子俊在这种轻飘飘不能着力的青竹桩上,一纵两丈,不禁点头暗佩!对方五指抓到胸前,知他鹰爪神功,有独到之处,不肯接招,以左足点住足尖,身躯滴溜溜地一旋,换出了四五根竹桩,步下略移,反而转到了萧子俊身后,未出手先扬声,“萧香主接招!”骈指点向“肾俞”穴上!   萧子俊塌肩上步,甩左手“玄鸟划沙”,截向南天义右腕,心中却已惊疑,方才看他游走桩上步法,未见高妙,怎的这避招还击,用的却是“旋叶飘风”的上乘家数?   二人动作均是捷若电掣,霎眼间在桩上换手三十余招,谁也没有占了半丝便宜!萧子俊事先神情太傲,话说太满,玉面微微一沈,真气暗提,竟从青竹梅花桩上,双臂一抖硬用“一鹤冲天”,拔起了丈余高下!   南天义见他这凌空一拔,就知道萧子俊急于求胜,已自施展他神鹰九式中的飞腾扑击身法!心中暗笑,佯装不识,移步换了几根竹桩,半空中玉面神鹰萧子俊,狂笑连连掉头向下,右掌虚提,左掌护胸,飞扑而至!   双睛炯炯逼人,自己身形已为他目光威势所笼!   萧子俊扑到当头,见南天义人犹未躲,开声喝道:“老狗纳命!”   虚提的右掌,一股劲风,疾压而下!   南天义叫声“不好”,身形望前一扑,用二指箝住一根竹桩尖端,就借这点些微之力,平扑着的身躯,宛如转风车一般r离那些锐利如刀的竹桩尖端,仅约半寸,奇险无比的转了一个半圆!不但萧子俊十拿九稳的一掌成空,南天义身形挺处,骈道如风,二度作势点向对方后背要穴!身法那等灵妙,心思又那等出奇,不但铁扇阎罗等人,相顾失色!连慕容刚,吕崇文也在暗暗叫好,钦佩无已!   玉面神鹰萧子俊,吃亏就在先前太傲,未把这些青梅竹桩,试走一遍。   此时尸掌击空,对方从身后逆袭,只好脚点竹桩,准备回身接招!那知南天义计虑惊人,早就选好地势,诱他上当!萧子俊无巧不巧地,正好落在吕崇文先前躲避常山蛇焦淳“蜂巢银线”弩时,所立那根竹桩之上!   这根竹桩,被吕崇文以“大刀金钢脚”法,踏入沙内二尺有余,然后轻轻拔回原位,根下全虚,怎能吃得住人?   萧子俊单足一点桩头,桩便往下沉,事出意外,身躯一晃,南天义指风已到后腰,萧子俊力量用虚,无法再躲!   一咬牙关,猛力提气,护住后心要穴,拼着挨南天义二指,先行猛挥右掌,把面前这片竹桩,全给震飞,免得自己被人点中穴道晕倒之时,在竹尖桩头,洞胸穿腹!   那知南天义指尖已沾对方后背,真力忽收,顺手一搀萧子俊后左臂,微笑说道:“萧香主!彼此印证武学,何必认真?这竹桩已毁,我们到此为止,另换一场如何?”话完腾身而起,竟把萧子俊一齐带到了青竹桩下!   萧子俊简直比死都难过,一同自桩上腾身之时,早想趁势暗算这故意羞辱自己的南姓老儿,但人家江湖经验之老,委实惊人!   明面虽在搀扶自己,一同把臂纵落,其实大指微翘,正好顶住了自己胁下要穴,倘有异动,微用真力,便足制已死命!   这种情形,外行人虽可蒙过,但满座之人,均具武功上乘身手,瞒得了谁?以太湖三怪威名,此番无异被人生擒活捉,传扬开去,怎在武林再混?   玉面神鹰羞惭气恨得变作了一只红面猫鹰,满脸通红,垂目低头,刚出场时的那种桀傲之气,荡然尽失!   铁扇阎罗孙法武,早已起身接应,他身为太湖三怪之首,何等眼光?看出三弟受制于人,闷声不响,等二人纵落地上,南天义含笑松手,萧子俊满面羞惭,归还原座之后才冷冷向南天义叫道:“阁下慢走,孙法武有事请教?”   南天义驻足回身,含笑问道:“孙香主!南天义何事做错?有话请讲!”   铁扇阎罗孙法武,根本不提方才动手之事,双目神光迸现,注意南天义面上,缓缓问道:“阁下当真姓南?”   南天义哈哈一笑,说道:“孙香主问得蹊跷,老夫不姓南,难道姓北不成?”   铁扇阎罗冷冷说道,“孙法武不敢断言,但我总觉得阁下有些说不来的地方,颇像我一位当年的旧识!”又说道:“此事暂且不谈,太湖三友,向来荣辱相同,我三弟既已败在阁下的诡计阴谋手中,孙法武还要领教领教!”   南天义知道方才一阵,对方确实有点败得不服!这铁扇阎罗要想找场,究应斗他不斗?正在寻思,慕容刚业已离座慢慢走过,向南天义笑道:“南兄轻功绝技,盖压武林!在这青竹梅花桩上,尤其施行出色!孙香主等三位,奉传令主之命,远下翠竹山庄,本是为我叔侄而来,南兄你把这一场让我慕容刚吧!”   南天义知道这铁扇阎罗孙法武,是绿林道中杰出人物,极不好斗,见慕容刚替自己圆场,含笑说了声,“孙香主铁扇无双,慕容兄小心注意!”   随即退回吕崇文身畔坐下。铁扇阎罗孙法武,见慕容刚出场,精神一振,刚待答话,那傍坐的飞天火燕魏红绡,却已走到近前,先对慕容刚一扬,然后向铁扇向罗孙法武说道:“孙香主!今日之会,不过才算开始,你是主将,岂能轻易出手,让魏红绡先接这位铁胆书生慕容大侠几招!”   铁扇阎罗孙法武心中暗骂丫头该死! 自己盟兄弟在翠竹山庄受命之时,玉麟令主一再谆谆嘱咐,这叔侄二人,身怀绝艺,不可倚仗势众,致有丝毫轻视!   起初真颇不服,但方才青竹梅花桩上,常山蛇焦淳身畔,所藏的那等霸道暗器,蜂巢银线弩一发,谁也以为必胜无疑,却偏偏出人意料的徒劳无功,反而伤在了人家的铁石围棋子之下!最可怕的是,自己在局外留神观察,除了同其他人一样,只觉得吕崇文的轻功极妙,暗器手法极高之外,是何派门?始终判断不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像这样对敌情漠无所知,冒失动手,却最犯武林大忌!   所以慕容刚出场为南天义一打接应,自己心中即行暗暗怙慑!这魏红绡既然自不量力,让她试试敌手真正的实力也好!   念头打定,狂态一收,向慕容刚笑道:“魏姑娘既然有兴,孙法武暂且告退,少时再来奉陪!”   慕容刚见这太湖三怪之首铁扇阎罗孙法武,前倨后恭,知道此人顿为知机,江湖经验老到,是个不好斗的人物!   他外号铁胆书生,名如其人,平生肝肠似铁,除了八年前与那白马白衣女子,并辔数百里,两意相投,至今声音笑貌,依然系念萦心之外,从来最不愿意与异性交接!如今见这位飞天火燕魏红绡,下场较艺,委实不愿动手,回头一看吕崇文,想叫他接替自己。   那知吕崇文来得更坏,暗笑慕容叔父,下山以来,第一次出手就遇上了这位红粉魔头,到要看他怎生打发?见慕容刚回头,猜出用意,却不肯接碴,只是笑嘻嘻地把头一偏,诚心看着这场热闹!   只见慕容刚卓立当场,面带窘色,魏红绡格格连声荡笑说道:“慕容大侠,魏红绡陪你过几招!”。   话发人起,身法还真快捷,语音才落,娇躯业已抢进慕容刚的怀中。   武家过手那有如此打发?不但慕容刚被她弄得面红耳赤,道声:“姑娘请放尊重!”晃身退出四五步去。而那适才败在南天义手下的玉面神鹰萧子俊的一张玉面,在羞惭之状以上又复加上了一层桃红颜色,双目之中也已充满杀气!   飞天火燕魏红绡却不管这些,把一套“飞絮拳”使得轻飘飘,软绵绵,灵活已极!加上鹫声呖呖,媚眼如丝,简直是胡闹已极,那里还像双方对阵动手对敌?   慕容刚奇窘无比,两次骈指如风,即将点在对方“期门”、“七坎”等重穴之上,无奈魏红绡太过刁钻,不是纤腰一扭,就是作状扑前,反而吓得这位素行端正的铁胆书生赶紧缩手不迭!   接连几次过去,魏红绡竟以为慕容刚对她已有好感,不忍伤害,以是更加放肆,慕容刚一想这样就与她耗到明天,自己也占不了丝毫胜算!剑眉微剔,滑步进身,架开对方一掌“六出花飞”,猿臂长仲,向魏红绡当胸一掌击到!   魏红绡故技重施,不避敌招,一声荡笑,挺胸扑前。   那知慕容刚这回蓄意儆戒,掌到中途,微运无忧头陀绝学般禅掌力,突然改击为斫!   魏红绡顿觉左肩头上,剧痛欲折,不由脱口娇哼,纵身退出场外,一条左臂,业已转动不灵,银牙一挫凶光,方才一个笑脸迎人的红粉娇娃,立时变作夜叉罗刹一般,一语不发,便往前寨走去。   慕容刚从南天义口内,及群寇的神色之中,看出铁扇阎罗孙法武功力最高,打定主意,擒贼擒王,不愿多作无谓纠缠,逐发话叫阵道:“孙香主你既为我叔侄自翠竹山庄远来,慕容刚敬候赐教!”   铁扇阎罗孙法武,徒自看那飞天火燕魏红绡,出了不少丑相,仍未看出一点虚实,无法猜测人家门派,心头益发嘀咕!   听慕容刚指名索战,眼珠一转,向自己盟弟癫虎彭飞。玉面神鹰萧子俊,及四灵的铁臂金鼍伊义等人,略微低作暗语,叫他们各自准备兵刃,倘自己比斗万一不敌之时,暗号一发,便即来个一拥齐上,群打群殴!   对方四人之中,一人已疯,反而需人照应,俗语说得好:“双拳不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己方声势太众,总可稳操胜算!   分派既定,走入场中,向慕容刚笑道:“慕容大侠名不虚传,却敌于从容挥手之间,实足钦佩!孙法武不才,想先比试一下内家掌力,然后再词教几手剑术,不知意下如何?”   慕容刚见孙法武吐属如此谦和,想起初见面时,他那种傲不为礼神情,不禁哑然笑道:“孙香主请自施为,慕容刚悉听尊便!”   孙法武切齿暗道,“小贼休要卖弄,看你能狂到几时?”   心中虽然恨极,面上丝毫不露,依然含笑招手,叫过寨丁,搬来二十块青砖,十块一叠,分两堆叠好,回头笑向慕容刚道:“掌震青砖,在慕容大侠眼中看来,大概是俗而又俗之技,孙法武先行献丑!”   走到右面一叠青砖之前,站好子午桩,暗暗提足真气,向上面第一块青砖,轻轻斫了一掌,但毫未有甚么声息,青砖亦仍完好无缺!   孙法武脸上微露得意之色,正要说话,慕容刚已在一旁点头笑道:“隔山打牛的阴柔暗劲,能练到这般地步,真不容易!孙香主,你这一掌,毁的是第几块砖?”   孙法武眉头一皱,暗想这铁胆书生眼力真好!但这是我独门手法,纵然被你看出,也未必就准能照样学得上来,若用别种打法,高下即难明显判断,最低限度,也可算是平手!这样略为己方挽回一点颜面之后,再仗成名铁扇,一拼他腰下长剑,倘仍不敌,末后还准备了个以多为胜的集体群殴,飞天火燕魏红绡,并已另有布置!不管这三人功力再高,今日料然决难逃命!一再盘算,觉得胜券在操,心情越发泰然,神情也装得越发谦和,含笑答道:“我这种掌力,还未练到火候,毁的是第七块砖,难挡慕容大侠法眼!”   挥手示意旁边侍立的寨丁,把那叠青砖一块一块的搬开,果然除了第七块裂成五六小块以外,余均完好无缺!   慕容刚微微一笑,用手一指另一叠青砖,向铁扇阎罗孙法武笑道:“慕容刚勉强献丑,我想毁的是第七和第九块砖,不知能否办到!”   铁扇阎罗孙法武陡的一惊! 自己这身功力,虽然比不上龟龙麟风四灵寨令主,但在四十八家香主之中,却算得上是佼佼上乘之选!掌震青砖借物传力,能指明震碎第七砖,已极自负,这慕容刚怎敢出此狂言?   不但要震碎第七砖和第九砖,并还要把在这两砖之间的第八砖,保持完整!照此看法,内家真气若不能练到神明变化,吞吐自如,阳刚阴柔两种劲力,随意收发之境,决办不到,倒要看他怎么发掌?   那知慕容刚笑吟吟的负手闲立,不见动作,孙法武被他大言所慑,真有点沉不住气,含笑催道:“慕容大侠请自施为,孙法武敬观绝学!”   慕容刚微笑说道,“孙香主怎的走眼?青砖早碎,不过第八砖是否完整无损,却难保万全,有劳这壮士,搬开一看!”   铁扇阎罗孙法武,耳根一热,脸上通红,心中着实又大大的吃了一惊!但忽然想起慕容刚方才曾向那叠砖,虚空指了一下,赶紧叫寨丁搬开,果然七、九两砖,业已裂成无数小块,第八砖也略有一点伤损,余均完好无缺!   慕容刚笑道:“孙香主!慕容刚尚有自知之明,这种隔物传力手法,实在太难!要能做到这第八砖完整无伤,七、九两砖,碎如齑粉,才算登峰造极!你我对此均有不逮,这阵就算扯平,孙香主你还打算赐教何种绝艺?”   铁扇阎罗孙法武,见慕容刚在较量“掌震青砖”之上,分明远胜自己,偏偏说是扯平,这种表面谦抑,实际刻骨讥嘲,比当面骂人,还觉难过!但艺不如人,羞恼何益?探手怀中,取出自己成名兵刃,精钢摺扇,刷地一开,依旧神色,自如的向慕容刚笑道:“慕容大侠,请亮腰间长剑,孙法武要以这柄铁扇,领教几招!”   一入这摩云龄小四灵山寨中,初见太湖三怪之时,江南隐侠南天义,就告知慕容刚、吕崇文注意铁扇阎罗孙法武的掌中铁扇!此时见他亮扇叫阵,慕容刚微一打量,见扇长约有一尺七八,扇骨均是纯钢所铸,扇面黄橙橙的,则是用风磨锕丝编织而成。但除了扇骨好似稍粗之外,其他看不出丝毫异状!   本来慕容刚是想空拳接扇,慑服群寇!但因看不出孙法武这柄铁扇的奥妙所在,反而慎重起来,一声:“慕容刚从命,孙香主请赐招!”长剑呛啷出鞘,交在左手一背,右手挽诀,斜指眉前,身形往下一缩,足尖点地,用的似是“猿公剑法”。   铁扇阎罗孙法武?成名兵刃在手,方才为慕容刚神功所慑的怯敌之意,已减三分,铁扇轻摇,倏地往回一收,疾若飚风,业已点向慕容刚右腿的“五里”穴上!慕容刚从容换步“丹风掠羽”,长剑已到右手,身形往左一飘,孙法武一扇点空,就势化为“铁锁横江”,“刷”地一声,铁扇开成半月形,带着一片惊风,横截慕容刚持剑右臂!慕容刚二指一甩,长剑脱手而起,人也飘然随上,左手一接剑柄,趁孙法武的铁扇在足底扫过,身形往前一倾,就以左手发剑,一片剑光,凌突盖下,右掌遥推,并加上了一股劈空劲气!   铁扇阎罗孙法武,“铁锁横江”一招又空,正想三度换式伤敌,慕容刚的一片剑影,和劲疾掌风,业已齐到当头!   这种抛剑接剑手法之妙,还招之速,不由得孙法武不暗自心惊!他在“掌震青砖”之上,领教过了慕容刚的内家真力,此时见对方左剑右掌,剑掌同施,主意早巳拿定,避掌接剑。往右拧身滑步,手中铁扇合拢“巧拨千斤”,叮当几响,并“呼”的一声,孙法武右臂微觉酸麻,方才立身之处的地上,已被慕容刚所发掌风,生生击出了一个大坑,漫空沙石飞舞,威势好不慑人心魄!   慕容刚凌空一剑被对方化解,也已试出这铁扇阎罗孙法武,名不虚传,功力不弱!自己若在二次学艺以前,绝非此人对手!身形落地,剑还右手,朝铁扇阎罗笑道:“孙香主,铁扇之名,果不虚传,你接我一招‘万萤伴月’!”   抢步直踏中宫,长剑一旋一抖,疾刺而出!   孙法武果然只见眼前千百点剑尖,挟着当中一圈寒光,电旋而至!知道这是一招精粹绝学,不明对方剑法,怎敢硬接?   但宁神不乱,直等那如山剑影,即将漩到面前之时,突然倒身斜塌“卧看牵牛”,左手在地面一撑,“毒蟒翻身”一连两个滚转,不退反进,人已贴近对方,手中铁扇斜挑,点慕容刚丹田重穴!慕容刚本意是把各派名剑,不拘路数,综合运用,但刚才那一招“万萤伴月”,却是静宁真人太乙奇门剑中招术,特意用来试探铁扇阎罗孙法武的真正实力,究有几何?   见对方不但躲过,居然还能逆袭进招,心头也自暗赞,同时对四灵寨,也越发加重戒心!铁扇点到丹田,慕容刚吸气缩腹,掌好分寸,欲使对方仅差丝毫,无法点上,则招术自然用老,然后用手中长剑“孔雀剔翎”轻轻一挑,对方右臂非断不可!   念头一定,刚自把气一吸,突然看见孙法武满面得意之色!慕容刚何等聪明?知道不妙,前计齐捐,毫不考虑地一剑斜劈对方肩背!   铁扇阂罗孙法武,眼看得手,但慕容刚突然变计,以攻还攻,自己怎肯以一扇换他一剑,足下微点,人已侧窜丈许。   慕容刚攻敌自救,解了自己之厄以后,才敢分神一看究竟,不由沁出一身冷汗!暗暗警戒自己,江湖之大,果有能人,千万不可以为自己艺出宇内双奇,八载苦研,就可以傲视天下武学!刚才若非临变机敏,岂不毁在了这铁扇阎罗孙法武的奇绝兵刃之下?   原来孙法武手中那柄长约一尺七八的铁扇,此时业已长过二尺,慕容刚若照初意吸气缩腹,丹田重穴,必被铁扇骤然一长之下,点上要害所在,纵有一身功力,不死亦将重伤!   孙法武身形纵出以后,哈哈一笑“刷”地一声,把手中铁扇打开,足下按着八卦方位,不停游走,单手持着扇柄,就好像替慕容刚打扇一般,风磨铜丝的扇面,和精钢扇骨,—齐微微不住颤动!   慕容刚一番历险,戒意已深,看孙法武那副神情,知道他这柄铁扇,除了能够伸缩之外,定然还有什么花样在内!不敢丝毫大意,先提足一口混元真气,弥漫周身,手中长剑,斜举胸前,且不急进招,纳气凝神,静观其变!   铁扇阎罗孙法武,足下越转越疾,手中铁扇也颤动得越来越快,慕容刚身在中央,真觉得四面八方,均是孙法武单手持扇,矮身盘旋,面面带诡异笑容的人影!   吕崇文看了半天,真猜不出这孙法武不动手进招,只是围着慕容叔父乱转,并拼命颤动铁扇所为何故?   但南天义因深悉太湖三怪底细,心内早已雪亮,知道他那柄铁扇的十三根精钢扇骨,根根中空,以“梅花间竹”之法,藏贮着一种迷魂香粉,和一种细若牛毛的毒针,此时正以内家真力,慢慢将迷粉毒计,聚向铁扇顶端,然后尽力一抖,再以铁扇罡风,随后一煽,对方纵然不被毒针所伤,但只要嗅入一点迷魂香粉,也就骨软神昏,任人摆布!   慕容刚若以精妙剑术掌招,逼得孙法武无暇施展这扇中所藏迷粉毒针,或可无妨!如今气定神闲的要想来个以静制动,却恰好给了铁扇阎罗孙法武一个无上机会!。但一路行来,业已看出吕崇文年轻好胜,慕容刚外表虽然谦和,其实骨子里比吕崇文还要气傲心高!双方胜负未分,不便发话点明,只得自座中站起身来,准备万一有变,立时援救!   吕崇文见南天义这种神色,知道不妙,虽未随同起身,两手已经按住坐椅扶手,随时均可一纵而出!   慕容刚见孙法武越转面上那股狞笑得意之色越浓,心中也已警觉,改变主意,不再等待敌方出手,潜运混元罡气“移岳推山”,先发制人,左掌当胸慢慢推出!   恰好孙法武也已把迷魂香粉和牛毛毒针,聚向扇端,准备停当,侧身左旋,避开来势之后,发声狂笑,对准慕容刚面目五官之间,铁扇一抖一煽,一片透骨阴风,带着无数银芒及一股极淡极淡的氤氲气息,一齐狂卷而至!   慕容刚一掌击空,对方已自发难,这近距离之间,满空突然布满银芒,再好的轻功,也已无法躲避!   只得怒喝一声,真气弥漫周身,自闭百穴,左掌一扬,用佛门般禅掌力,把奔向五官面门的无数毒针,一齐震飞,但鼻端仍然微闻香味,手足一软,神思一昏,便即晕倒在地!   铁扇阎罗孙法武一声“哈哈”,犹未出口,半空中青芒电闪,吕崇文人到当头,怒叱说道:“无耻恶贼!还不与小爷纳命?”   青虹龟甲剑化成无数寒星,一片剑雨,倒卷电漩而下!   吕崇文因见慕容刚中人暗算,急怒之下,一出手便是太乙奇门剑中绝学“化雨飞星”!孙法武见威势太强,顾不得再对地上的慕容刚下手,“金鲤穿波”,倒纵而退!   老贼轻功极高,应变又快,就这样还被青虹龟甲剑端精芒在大腿肉厚之处,划了三寸来长一道伤口,深约一寸,登时血染中衣,疼得一咬牙关,发动事先暗号,口中胡哨一声,盟弟癫虎彭飞,玉面神鹰萧子俊,以及小四灵中的铁臂金龟伊义,常山蛇焦淳,青面狮巴雄等五人,各亮手中兵刃,一拥齐上,自己却赶紧取药敷治伤口!   吕崇文一剑逼退孙法武后,见群贼蜂拥而来,剑眉双剔,杀气盈眸,俯身抓起慕容刚,向南天义一抛,口中叫了声:“南老前辈赶紧设法救治我慕容叔父,这干恶贼,交我一人打发!”   慕容刚才被南天义接住,群贼已至,吕崇文纵声长笑,宛若龙吟,青虹龟甲剑连演师门剑法三下之“长虹怒卷”,“乱石崩云”、“风摇万叶”,根本看不清是人?是剑?及怎样出招!一片青色神芒,电掣之下,“呛啷啷”一阵金铁交鸣,铁臂金龟伊义的镔铁怀杖,青面狮巴雄的护手双钩,和癫虎彭飞的踞齿翎刀,均只剩下半截在手!   群寇立被这种奇绝招术,和宝剑威力镇住,彼此方在面面相觑,铁扇阎罗孙法武伤已裹好,看出吕崇文剑法来历,铁扇一举,大声喝道:“这小儿是北天山静宁妖道门下,我们人有这多,怕他何来,千万当心搏杀,不可纵虎归山,为本寨贻留后患!”   纵身领导群贼,二度蜂拥而上! 吕崇文腾拿纵跃,人似百变神龙,点刺劈挑,剑化千重光影,邀住群贼,放手狠斗,根本不让任何一人能够分出身来,扰乱南天义对慕容刚下手救治!   南天义一向敛刃藏锋,其实他对解救这类毒药迷香之物,原具专长!一粒灵丹入口,慕容刚人便清醒,发软的手足四肢,也在逐渐恢复,观看场中混战情势,吕崇文仗着一柄威镇群邪的大漠神尼昔年名剑,和神妙剑术,独斗六贼,竟无丝毫窘状。   太湖三怪,个个都是当今绿林道中一时之选,小四灵功力亦颇不俗,六个强梁巨寇,合手斗一个弱冠少年,竟自不能取胜,铁扇阎罗孙法武不禁脸上微红,怒声喝道:“二弟三弟,和伊寨主等,还不尽力施为?今日若不能摘下他们的项上人头,四灵寨威名岂不扫地?”欺身进步,铁扇点打划戳,招招致命!其余五人,也跟着全换了进手招术,拼命进攻,威力果然频增不少! 吕崇文“哈哈”一笑,正待也出全力拼斗,突然这练武场边的山壁之上,响起一声娇叱,飞天火燕魏红绡,带着五六个手执铁筒的寨卒,一齐现身!   小四灵之首的铁臂金龟伊义,满面喜色高呼一声:“各位暂退,让他们尝尝我四妹‘子母硫磺弹”’的滋味!”   六贼闻言,往后撤身,魏红绡冷笑一声,把手—挥,那些寨卒,齐用手中铁筒,往外连甩,五六个碗口大小的绿色火珠,便自凌空飞落!   南天义叫声“不好”,说道:“慕容兄与吕小侠,赶紧贴近那班贼子动手,让这女贼有所顾忌!”   话音才落,绿色火珠业已当空自爆,每一粒爆散成十余粒小小绿火,满天横飞,煞是好看!   这时慕容刚功力已复,知道这类硫磺火珠,不但有毒并且见物即粘,一时难灭,端的霸道已极!   遂与吕崇文一个用玄门罡气,一个用极禅掌力,尽力施为,劈开当前的漫天绿火,并如南天义之言,飞扑太湖三怪和铁臂金龟伊义等人,与他们贴身缠战,使飞天火燕魏红绡,纵然再有什么厉害火器,也因有所顾忌,难以出手!但南天义自己却因身边还有一个神智不清,如醉如痴的杨堃需要照应,以致吃了大苦!   火珠一爆,绿焰四飞,他内力真功,本就不如慕容刚、吕崇文,再加上护卫杨堃,劈挡自然不及,自己背上,和杨堃胸前,连中两弹,赶紧相准这练武场尽头深壑边上的一块巨石拖着杨堃就地连滚,好容易滚到石后,但腰背之间,业已被那硫磺毒火,灼起了几个大泡,杨堃伤得更重,胸前连烧带被滚转所擦,血迹殷然,人已奄奄一息!   慕容刚,吕崇文这一次与太湖三怪等人动手,也不比先前,边打边自暗中叫苦!   因为目前形势,胜败两难!飞天火燕魏红绡,率着五个手执火器的寨卒,居高临下虎视眈眈!倘若方才不照南天义乏计,扑近太湖三怪及伊义等人缠战,拿他们作了护身符,任凭般禅掌力和玄门罡气,是傲视江湖的武林绝学,恐怕也不能完全挡住那些漫空毒火,此时早已有了伤损!   所以胜既不能,败则更无是理,慕容刚暗想这种情形之下,不管缠到多久,自己这边岂不永处不利地位?   他们心中烦恼,敌方自然精神抖擞,六个强徒耀武扬威不但全是进手招术,口中还不住讥讽嘲刺!   吕崇文忍不住心头火发,怒吼一声,剑挟惊风,削落了青面狮巴雄的一头短发,就势“浪卷澜翻”,青虹龟甲剑荡起一圈青虹,逼开缠绕自己的癫虎彭飞,和玉面神鹰萧子俊,要想乘机摸出囊中铁石围棋子用“乱洒天花”手法,先决掉峭壁之上的飞天火燕魏红绡,和手执那内盛子母硫磺铁筒的五六名寨卒,剩下眼前几个贼子,光凭武艺动手,好打发!那知刚刚逼退主贼,手还未伸入囊内,魏红绡见机即施,纤手扬处,三枝蛇焰箭,枝枝带着一溜蓝火,已作一字形,电疾射到!   吕崇文不顾再取铁石围棋子,右剑左掌,连挑带劈,把三枝蛇焰箭一齐击落!但身后风声,方才被自己逼退的三贼又复群攻而至!   飞天火燕魏红绡更是刁钻,自己居高临下,策应全场却叫一名寨卒,绕往南天义、杨堃二人藏身的大石侧方,再以子母硫磺弹,加以暗算!   慕容刚目光闪处,虽已瞥见,但壁上的魏红绡等人,子母硫磺弹铁筒筒口,均已直对战场,只要敌方往后一退,就是自己想抽身往援南天义等人,当中稍有空隙,定然数弹发,满空爆散毒火如珠!   万般无奈,只得依然用精妙剑术,缠往铁扇阎罗孙法武,铁臂金龟伊义和常山蛇焦淳三人,口中大声喝道:   “女贼差人暗算,南兄多加小心!”’   南天义被那硫磺毒火,灼伤颇重,疼得火辣辣的一般,偏偏伤处又在背上,—自已不好敷治,只得强咬牙关,先用唾液,化开几粒丹药,撒在了杨堃胸后那片烧成了焦紫之色血肉模糊的伤口之上!   可怜杨堃本来就被那灭门惨祸,刺激得神智不清,再加上这样重伤,人已全疯,抓起地上一块山石,张嘴便是一口,“格崩”连声,把自己牙关咬得涔涔出血,双目布满血丝。那副惨厉面容,委实怖人已极!   南天义知道此人业已无救,方自长叹一声,突然所见慕容刚叫自己当心,抬头一看,果然一个寨卒,手执那内贮子午硫磺弹的铁筒,正从山壁之上悄悄掩至!不由钢牙一咬,憎恨这般贼子,真个万恶!   如此赶尽杀绝,须不得自己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违背当日誓言,再度用一用那些终身不愿再动之物!   手刚伸入怀内,那名悄悄掩来的寨卒,突然莫明其妙的抛却铁筒,双手捧腹,在山壁之上,纵声狂笑起来!   笑声如痴如狂,越笑越烈!飞天火燕魏红绡闻声却顾,脸上刚刚微露讶色,欲待喝问,身旁其余的几个寨卒,竟然也是一样,一个个的抛却手中铁筒,捧腹狂笑,甚至笑得在地上乱滚!   魏红绡见这种事情太已怪异,突然想起了江湖之中的一件传说!心中方自一震,临后飕的一声,赶紧滑步飘左数尺,面前山石之上“叮”的一声,堕落一枝紫色小箭!魏红绡一见这紫色小箭,越发知道方才所料无差,翻手拔剑,护住前胸,霍地抬头一看,峭壁顶端,露出一个黑衣蒙面人的半截身影,手指处又是几缕尖风,凌空袭到!   魏红绡那敢再停,亡命一般的窜入一个秘洞之内,边纵边向孙法武、伊义等人,大声叫道:“孙香主及大哥等人,千万留神,千毒人魔西门豹,突然来和我们作对!”   魏红绡畏惧千毒人魔一逃,子母硫磺弹的威胁一解,慕容刚,吕崇文受制于人、郁积已久的怒气,立时爆发!   慕容刚长剑“幽壑蚊腾”,一刺一震,孙法武虎口发麻,铁扇几乎出手,翻身疾退八、九尺远!   慕容刚逼退了一个最强对手之后,动作快得简直如同闪电一般,连人带剑,倏地翻回,招化“反臂倒劈丝,剑光掠处,血雨腾空!铁臂金龟伊义,连肩带背,被劈成两段!   慕容刚与铁扇阎罗孙法武动手之时,中了他铁扇之内暗藏的迷魂香粉暗算,几遭不测!经南天义救醒之后,又被飞天火燕魏红绡的子母硫磺弹,弄得窘迫不堪!   他自下山以来,还真是第一次与人动手,便自吃了这多暗亏,怎不气愤填膺,手下也自然而然的再不留情,施展真正绝学!就在右手长剑,力劈铁臂金龟伊义的同时,左掌也自凌空吐劲,打向常山蛇焦淳!   焦淳见已操胜算的局面,突然生变,便知不好!再见慕容刚神威奋发,大哥伊义,已在剑下作鬼!那里还敢接招?“紫燕斜飞”腾空便起!   慕容刚一掌击空,就势翻手二度发力!   焦淳人在空中,突然跟前一黑,嗓口一甜,真如断线风筝般的,被一股劲疾罡风,震得飞出一丈多远,无巧不成书地,恰好摔在了大石背后的杨堃身侧。   前文交代,杨堃人已全疯,满腔的血泪悲愤,化成了一股暴戾之气,带着周身血迹,正在拼命咬那山石解恨!   焦淳经这一震一摔,人也微晕,那杨整突见杀家仇人,好像略微恢复了一点灵智,舍却口中山石,一把抱住焦淳猛向他的咽喉颈项之间,一连便是几口!   焦淳被他咬得连叫都叫不出声,只是不住惨哼,拼力挣扎!   但杨堃此时,不知从那里来的劲力,十指如钩,生生插入了他的胁缝之中,两人宛如生成一体,怎能挣扎得脱?   南天义正面对这般惨状,看得目眩神摇,连自己背后剧痛,均已忘却!忽然一声“不好”,但救援已自不及,只得凄然然掩目!   原来那杨堃竟拼命用力,搂定常山蛇焦淳,一阵翻滚,双双坠入那无边绝壑!   慕容刚剑劈伊义,掌震焦淳,跟进着身猛扑孙法武,施展看家绝学“卍字多罗剑”,“卍”字本是“千手”之意,孙法武真觉得对方一柄长剑,化作了千百柄一般,把自己裹入了千重剑影之中,变幻莫测,不知所由,独门兵刃铁扇上的几手绝招,不但丝毫施展不开,连招拦架躲,均极其艰难,几个回合以后,生命业已危在顷刻!   吕崇文那面更是来得痛快,飞天火燕魏红绡一退,青虹龟甲剑精芒闪处,北天山静宁真人的惊世绝学,太乙奇门剑立时展开,身形往后一撒,人走外圈,宛如电疾风飘般的围着癫虎彭飞,玉面神鹰萧子俊、和青面狮巴雄三贼,按着阴阳八卦,太乙九宫等方位,把步跟活开,使对方警觉身陷危境之中,未仔细看清门户之前,不敢妄自逃遁!然后突然倒转阴阳,逆运九宫,长啸一声,剑演奇门剑中绝招,回环扫荡,漫空俱是光雨寒星,挟着森森剑气,向三贼猛攻而至!   果然三贼一阵慌乱,吕崇文“拨云见日”,青面狮巴雄洞胸殒命! “神龙掉尾”,癫虎彭飞腰斩亡身!   剩下了一只玉面神鹰,怵予对方过予精妙的剑法,和宝剑威力,业已胆慑魂飞,毫无斗志,足下跺处“鹰隼入云”,拔起三丈来高,便想独自逃命!   吕崇文所习轻功,是最上乘的七禽身法!   青虹龟甲剑平举胸前,竟与玉面神鹰萧子俊一同腾身,半空中绝招突发,“混沌中开”,宝剑分心一点即收,骤运一口真气,自身竟又升起了六尺多高,倏然掉头向下,手挥处一片惊风,盖顶而落!   萧子俊那里料得到,自己这玉面神鹰外号,应该转赠吕崇文才对!真像一只神鹰一般,半空中发招变式之后!居然还能提气上升,自己余势早衰,想避亦自不及,剑光落处,一声惨号,活生生地被吕崇文的青虹龟甲剑,从头至尾,斩成两半!   吕崇文把三贼料理之后,身形并未稍停,加速扑上峭壁顶端,要想找寻那千毒人魔西门豹的踪迹!   但等人到壁顶,形影毫无,吕崇文只得回头为南天义医治背上伤势。   那傍慕容刚把铁扇阎罗孙法武,圈在千重剑影之内,宛如灵猫戏鼠一般,正待下手搏杀!突然看见吕崇文青虹龟电剑下,诸贼俱已伏尸!心中微一不忍,剑化“夜叉探海”,仅在孙法武右腕“大陵”穴上,轻轻一点。   第五章瞥眼识奇珍 铁杖双挥逢大敌   惊心囚古墓 桐棺六尺现人魔   话说慕容刚剑尖刚在孙法武右腕“大陵”穴上轻轻一点,孙法武手中铁扇“当啷”坠地,长叹一声,瞑目待毙。   慕容刚回剑入鞘,俯身抬起他那柄铁扇,向孙法武冷冷说道:“像你这铁扇之中,暗藏毒针迷粉,不凭真实功力,实施暗算伤人的无耻行为,本应杀却!你睁眼细看,洞胸裂脑的满地遗尸,作恶之人,一旦报应临头,全是这般光景!慕容刚体念上苍好生之德,留你一人,但毁去你这恶兵刃,归禀四灵寨各堂令主,不必时时弄这些浅薄无聊手段,让他们寨中弟子,平白送死!天大冤仇,明春三月,我叔侄赴约翠竹山庄,双剑会四灵,了断个清清白白,岂不干净?……”   慕容刚一面说话,一面暗运神功,话至此处,精钢摺扇,业已被他揉成一团铁球,见孙法武羞惭满面,目仍未开,遂突作“狮子吼”道:“祸福无门,唯人自招,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慕容刚业已放你,还不快走?”   孙法武听慕容刚末后数语,宛如醍醐灌顶,心头一片清凉,双目自然睁开,见对方突然扬手抛起一团黑忽忽之物!接过一看,正是自己成名兵刃,精钢铁扇,但此时已被慕容刚暗运神功,捏成了一个铁木鱼形,灵光一现,心头是一片空明,原来满脸的暴戾凶煞之气,全化成了安详微笑,一语不发,向慕容刚合掌深深一拜,并与吕崇文,南天略为点头招呼,然后双手捧着那由精钢铁扇变成的铁木鱼安然回身举步而去!   慕容刚见铁扇阎罗孙法武,这样一走,灵台之间,仿佛竟比昔日所作的那些千金倒橐,一剑诛仇等豪迈侠义之事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极端受用!   这时那些倒地狂笑的寨卒,有的业已气绝;有的也仅剩奄奄一息,但仍在凄厉狂笑不止!   慕容刚不觉心惊,知道这些未死寨卒,均已无救,不忍看他们多受痛苦,举掌一挥,一齐死去!   南天义腰背灼伤,已由吕崇文为之敷药包扎立想起方才一场惊险搏斗,向慕容刚摇头叹道:“慕容兄!今日之会,虽然斩却了五个强徒,但那杨堃依然与常山蛇焦淳,并骨深壑!全家五口,一人不活,委实惨绝人寰!但据我看那帖扇阎罗孙法武的临去神情,此人可能从此回头,慕容兄厚德仁心,令人敬佩!”   慕容刚也为杨堃一家的悲惨遭遇,悯默不已!   吕崇文想那些寨卒,突然发笑之事,向慕容刚问道:“慕容叔父!那千毒人魔怎的居然帮助我们?他使那些寨丁倒地狂笑,是用的甚么手法?”   慕容刚也是一样茫无所知,南天义却纵上山壁,拾来数枝紫色小箭,向吕崇文笑道:“这是千毒人魔西门豹的几枚著名厉害绝技之一,名为“紫追魂断肠笑箭”,打中人身,若不知解法,顷刻光阴,便即狂笑不止而死!至于他突然协助贤叔侄之故,据老夫看法,可能此人确已真正改悔,自觉当年之事,对贤叔侄歉疚太深,才在暗中相助,略示赎罪之意!此人昔日所行,恶孽虽重,但生平不轻然诺,他不是在那片荒坟之中,留言曾说南行千里以内,必然设法把这段恩怨,作一合理了断! 依南某奉劝,反正他行踪飘忽,难以寻找,慕容兄与吕小侠,暂把此事撇开,且作胜游,看看此人是否言而有信?”   吕崇文慨然说道:“我自己一身安危,比起父母之仇,轻重何啻天壤?千毒人魔西门豹倘若果如南老前辈所言,他叫做心机枉费!”   慕容刚也说道:“千毒人魔纵然当真回头,他昔年愚弄慕容刚转递人耳毒匣之怨可解,害我恩兄之仇,仍然必报!南兄及文侄,我们彼此留神,一路上凡事小心,不要再中人暗算,被这老魔头藉机示恩才好!”   南天义微微一笑,再未出言,这练武场中的满地遗尸,自有摩云岭小四灵手下之人收拾,三人寻回马匹,下得摩云岭,顺便要游览一番这括苍山的景色!   江浙山水,多半灵奇,括苍是浙东名山,雾蟑云崖,流泉飞瀑,景色果然极美!”   三人流连多日,仍不忍去,这天在一座参天翠峰半腰,慕容刚与南天义,指点云烟,吕崇文却在负手观瀑。   突然峰下又有履声传来,慕容刚闪眼一看,见是两个手执禅杖的黄衣僧人,步履沉稳,气慨昂藏,似乎武功不弱!但因素不相识,彼此均系游山,多打量别人,易招误会,所以并未多看。那两个黄衣僧人,业已走过三人身边,欲上峰顶,但忽然其中走在左边身量稍高的僧人,“咦”了一声,说道:“师弟慢走!我有点事!” 回身走到三人面前,单掌问讯说道:“贫僧大通,师弟大德,与三位施主虽然萍水相逢,也是一段缘法!这位小施主左肩长剑似非凡物,贫僧冒昧启齿,可能见借一观么?”   慕容刚见这大通大德二僧,好端端的要向吕崇文借剑观看,已知可能与西域一派有关,还未想出怎样答话为妥,吕崇文艺高人胆大,已自左肩拔出青虹龟甲剑,递与大通和尚,含笑说道:“大师高人慧眼,一瞥之下,居然识出此剑尚非凡物,要看请看!”   大通和尚双手接过青虹龟甲剑,略一端详,与师弟大德,同时面色微变,将剑还与吕崇文,念了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贫僧想不到这青虹龟甲剑重现江湖,小施主怎样称呼?既然持有此剑,可知道此剑的来历?”   吕崇文傲然笑道:“在下吕崇文,大漠神尼昔年这柄青虹龟甲剑,诛邪驰誉江湖!此剑来历,难道还不够辉煌?大师无端动问,可是与西域一派,有甚关联么?”   大通和尚又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吕施主知道这段渊源就好,贫僧师兄弟,正是西域门下?与吕施主虽无恩怨可言,但这柄剑对我西域一派,却仇深似海!今日贫僧向吕施主化件莫大善缘,这柄青虹龟甲剑,能否赐交贫僧,带回西域?”   吕崇文见他一厢情愿,不由好笑着道:“化缘在你,结不结这段善缘,权却在我!倘若在下有违大师尊意,又待如何?”   大通和尚沉着脸道:“那吕施主你就要代替昔年大漠妖尼偿还北天山一段血债,并与整个西域门下为敌!”   吕崇文朗声长笑问道:“太师开口西城,闭口西域,你们西域一派,究竟有些什么了不起的惊人绝学?”   大通和尚怒道:“不信你就试试!”当胸问讯的左掌微推,一股极强劲气,劈面袭到!   吕崇文见这大通和尚,真敢动手,剑眉方自一挑,慕容刚一路行来业已看出无忧头陀的佛家慧眼,果然无差,吕崇文这一柄青虹龟甲剑下,不知要有多少江湖豪强遭受劫数!弄得自己有竭力压制刚强本性,处处设法为他减少杀孽!此时见大通和尚,竟然发掌,生怕触恼这位小魔头,登时又是一笔血债!遂一拂衫袖,把对方所发掌力,化解无形,口中说道:“出家人怎可妄自生嗔?彼此萍水相逢,互无瓜葛,我侄儿这柄青虹龟甲剑,乃得自北天山绝壑之中,慢说是此剑旧主人大漠神尼,被江湖尊为天下第一剑客,一生正直,极受武林爱戴!纵然有什么恩怨未了,贵派尽可柬邀天下武林成名人物,当众说明与大漠神尼结仇根由,—以凭公断,那时我侄儿既然敢用此剑,绝无不敢承当之理!若是像这样三言两语,就想把此剑带回西域,岂非过份瞧不起在下一行,大师莫被无名孽火,蒙蔽灵明,在下敬听一语!   大通和尚与师弟大德在西域门下,是二代弟子中的杰出人物,平素自视甚高,但方才当胸吐掌的那股劲力不小,这书生打扮之人,袍袖一挥,便即化解,知道休看这老少三人,可能个个都是强手!打量慕容刚几眼,冷冷说道:“阁下何人?话到讲得轻松,不要说叫我们柬邀天下武林成名人物,就是你们三人,倘若今日当面错过,海角天涯,还往那里去找?”   慕容刚知道西域一派能手极多,自魔僧法元,在北天山较技,死在大漠神尼青虹龟甲剑下之后,所有西域弟子一律禁止踏入中原!今日这括苍山中,突然又现他们踪迹,可能业已练成什么绝艺,要想再与中原各派一争雄长,对于此事,自己无需隐讳行藏,南天义也气味相投,交好甚厚,不必再加避忌!遂含笑说道:“在下慕容刚,人送外号“铁胆书生长白狂客”!大师只管照我方才所说,柬邀天下武林人物,北天山冷梅峪与恒山紫芝峰两处,随时均可找我们叔侄!”   大通和尚“哦”了一声,并未现出多少惊愕之色,点头缓缓说道:“阁下原来就是铁胆书生,贫僧耳中听说过你这么一号人物!北天山冷梅峪,与恒山紫芝峰,是静宁真入和无忧大师居处,你叔侄艺出宇内双奇,怪不得如此傲慢!但双奇名号,唬不住西域门下,柬邀武林各派之事,就依阁下所言,但今日这段遇合,却不能不留纪念!撇开青虹龟甲剑与大漠抻尼一节,暂且不谈,贫僧师兄弟要领教领教宇内双奇秘授亲传的武林绝学!”   慕容刚见这大通和尚,词锋咄咄逼人,心中也自有气,淡淡一笑说道:“天下之大,何奇不有?慕容刚叔侄决不敢以技炫人,但大师一定要逼我献丑,那也无妨,怎样比较悉听尊便,大师们划条道来!”   南天义早就知道慕容刚是无忧头陀师侄,但想不到与北天山静宁真人,也有关联!见慕容刚神色微愠,知道有场好戏可看,往后一退,与吕崇文并肩而立,含笑欣赏一下这两个言语神情均极狂妄的西域僧人,到底出些什么希奇题目?   大通和尚听慕容刚要自己划道,往左侧峭壁的二块突右之上看了一眼,侧脸向大德和尚说道:“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印雪泥!我们远自西域,来游中土名山,何不在括苍灵峰,留上一点历久不磨的纪念呢?”   说完,师兄弟双双闭目凝神,霍地双目一开,精光电射!右手禅杖拄地,左掌虚空一推,那峭壁之间,突出的山块大石之上,立时现出了两只淡淡手印!   慕容刚知道这是西域一派,独擅胜场的“大手印”功夫,看这大通大德二僧,并不像西域派中主脑人物,这“大手印”业已练到距离这远,就能隔空印石,虽然右手禅杖在地下一拄,借力不小,但仍足惊人,西域武学,端的不可小视!   一面思索,一面估量那块大石,约有数千斤重,石根陷在壁中,欹侧半悬,形势颇险!遂拿定主意,折服双僧,仍自淡淡笑道;“佛家讲究寂灭无相,一留痕迹,便落下乘!这两只手印,后世愚夫,容易附会成什么神仙鬼怪之说,何况此石势危,一旦突逢地震,可能坠落为祸,趁着今日四顾无人,将它毁去,也是一场功德?”   借着说话工夫,佛门绝学般禅掌力,业已提到十成,话完偏头向吕崇文笑道:“文侄!我把这大石抓落之后,你以罡气,将它击碎,免得坠下深壑之时,因此石体积太大,酿成别的灾变才好!”   吕崇文含笑点头,慕容刚缓抬双手,虚空往那大石之上一搭,猛然嗔目一喝,双掌一抓,只听得“格崩崩”的连声巨响,那块大石,果然根际浮动,慢慢离壁倒下!   吕崇文哈哈一笑,声若惊雷,施展北天山冷梅峪八年所得,双掌胸前全力猛推,震天巨响过处,那大一块山石,硬捷他所发玄门罡气,—击碎成数十小块,石雨星飞!威势之强,不但西域双僧心悸神摇,连远在乔松长草之下徜徉游行的三匹骏马,也被惊得“希聿聿”的嘶鸣不已!   大通和尚懂得吕崇文劈空碎石,声势固然惊人,尚不算太难,那慕容刚空拳抓物的神功确实并世罕见!把心神一定,向慕容刚点头说道:“施主果然不愧艺出宇内双奇,掌力方面;贫僧敬服!但还有几手杖法,要想一并领教!”   慕容刚见他们无了无休,也自蹩起心火,冷笑答道;“西域飞龙杖法,久所驰名,慕容刚不自度德量力,索性狂妄一下,就以两只肉掌,接接贵师兄弟的一双禅杖!”   大通和尚确实惊慑慕容刚的掌上神力,要想凭藉掌中沉猛精妙的禅杖,挽回颜面!但听慕容刚竟然自愿以一敌二,并还空手接杖,师兄弟对看一眼,仍由大通和尚,笑话说道:“施主豪气干云,贫僧等敬遵台命,讨教双奇绝学!”   慕容刚冷冷说道:“大师们只管施为,慕容刚静候指教!”   大通和尚一声:“阿弥陀佛!”与大德和尚二人,身形略退即进,铁禅杖“双龙闹海”,带着无比风声,电扫慕容刚左右双肋!   慕容刚轻笑一声,飘身而起!大通大德不等双杖打空,坐腕沉肘,业已收势带回,二度发杖“风扫残云”,往慕容刚腰背之间,奋力斜砸!   幕容刚见他们三度发杖,也自猛提真气,身躯凭空再升,呼呼两响,铁禅杖贴着靴底掠过!不等他们收招换势,慕容刚再度提气,离地已有一丈七八,突然拆腰往下一扑,双臂平分,好似要用“飞鹰攫兔”的七禽身法,搏击双僧,但扑到中途,倏然收势,身形疾打千斤坠r宛如沉雷泻地一般,落在双僧面前四五尺远,右掌一吐“裂口开碑”,照准大德和尚当胸击去!   他这种身法,变幻的过份出人预料!大德和尚一身功力不弱,但眼前好似无法逃得过这一掌之厄!   正在千钧一发之时,大通和尚的铁禅杖“盘头盖顶”,疾扫慕容刚后脑!,好个慕容刚,这“裂石开碑”居然仍是虚招,右掌乍吐即收,反臂一圈,恰好掳住大通和尚疾扫而来的禅杖!大德和尚亏了师兄一杖,解了自己之危,脸上微红,铁禅杖“毒龙寻穴”也自当胸点到!慕容刚左掌一伸,照样硬夺禅杖。把双杖往左手一并,一声冷笑说道:“大师们多多包涵,慕容刚无礼得罪!”右掌一举,猛击双铁杖中腰,“当啷啷”震天巨响,两根铁杖断成四截!   大通大德二僧,若不是撒手稍快,连虎口也必震裂!空自身怀一套极其精妙的西域“飞龙杖法”,绝学未等施展,禅杖便被人家毁去,不由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慕容刚对这两个西域僧人,印像不好,一松手丢却两根半截铁杖,寒脸问道:“大师们,我们是到此为止:还是另有指教?”   大通和尚满面羞惭,凶睛一转,合掌宣了一声佛号,把口气一沉,缓缓说道:“慕容施主既然问到,贫僧照实直言,今日虽败,尚有不服!明夜在南行五十里的仙人洞,敬候施主,倘若再败,便立时回转西域,禀告掌教,柬邀天下英雄,共断当年之事。”   慕容刚剑屑双挑,尚未答言,吕崇文已先冷笑说道:“和尚们得了便宜,莫要卖乖!我慕容叔父近八年来,事事宽仁,只毁去双杖示儆!倘若换了在下,你们能不能回转西域尚未可知!仙人洞内,就是刀山剑树,虎穴龙潭,我们明夜必到,无事就此请便,吕崇文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样五蕴不空,六根不净,背着佛像作幌子的假出家人,休要坏了我们游山清兴!”   大通和尚被吕崇文抢白得无地自容,满脸笼罩杀气,阴恻恻地说道:“吕施主,小小年纪,说话如此刻薄,污辱圣僧,死后岂不怕入‘拔舌地狱’?今日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明夜相逢,贫僧到要单独会会吕小施主!”   吕崇文纵声长笑说道;“兹世何世?江湖中的魑魅魍魁,多至不可胜数!十八层地狱纵然再加一倍,也不够收容他们!我叔侄替天行道,仗剑诛邪,便真身入死狱,也非所惧!和尚们莫再唠叨,可是嫌我‘青虹龟甲剑’的锋芒不利么?”   大通大德二僧,此时手中兵刃已无,真怕吕崇文翻脸动手,见他眉间已聚杀气,双目神光慑人,不敢再肆口舌,狼狈而去!   吕崇文等二僧去远,向慕容刚问道:“慕容叔父,明夜之约,我们对这两个西域僧人,是杀是留?叔叔还是先加指示,免得到时,又要怪我!”摹容刚道:“照利害关系来说,这二僧如果一放,‘青虹龟甲剑’重现江湖及在谁手中之讯,立时传扬开来,跟着便是西域僧人一拨一拨,无了无休的寻仇报复!但我们既然敢用此剑,自应担当一切,不能畏事而效绿林贼寇所为,杀人灭口,明夜还是不必伤他,而以暗中施展绝学,警戒他们知难而退的好!”   那南天义却自听西域双僧订约仙人洞之后,始终就在皱眉深思,未加任何表示!   三人继续略为浏览景色,便即策马下峰,各作休息,准备明夜赴那西域双僧,大通大德之约!次日傍晚,三人南行约有五十来里,南天义指着一座巍峨峭拔的山峰,向慕容刚叔侄说道:“仙人洞就在这座高峰之上,我虽未来过,但曾闻人言,此洞曲折迂回,洞中套洞,秘遽已极,常人无敢深入!据我之见,那西域双僧武功虽然不凡,但决非贤叔侄敌手,订约在此之故,可能是他们已把洞中一切摸熟,要想仗着这仙人洞的特株地形,对我们有所不利!所以我们如能不进此洞,便不必轻身涉险!”   慕容刚正在点头,吕崇文却已说道:“一座山洞,任凭当初开凿之人,如何巧夺天工?顶多不过是有些八卦九宫,五行四象等迷踪之妙罢了!但这些名堂,难得住谁?我自下山以来,觉得江湖中的鬼蜮伎俩,多到不可胜数,并也有许多极为有趣之处!早已立意见识到底,然后才能在其中求得经验?倘若遇事畏缩,不如找一处深山幽谷,独善其身,又何必自称义侠,要以这三尺青锋,满腔热血,为江湖荡涤膻腥,除暴安民,兼善天下呢?”   吕崇文说话未加思索,冲口而出,不但南天义听着不是滋味,竟连慕容刚也一齐抢白在内!   慕容刚与他叔侄情深,固无所谓,南天义也知道吕崇文素来口直,犹存童心,并不介意!,只是哈哈笑道:“吕小侠,侠骨英风,令人可佩,不过你错会我意!我只是表示凡事必须小心,倘一中奸谋,任凭你盖世英雄,可能一无用武之地,便即埋骨荒山,岂不为天地之间,消失一份正气?若谈到‘畏缩’二字,慢说贤叔侄艺出宇内双奇,睥睨天下!就是南天义一生,也怕过谁来?这蜂上陡削难行,反正慕容兄宝马通灵,就让它们留在峰下,我们上蜂一探!”   吕崇文知道自己失口,刚唤了一声:“南老前辈……”。   南天义即笑道:“吕小侠不必解释,彼此知交,那会计较这些,我们上去看看!   双臂一抖,就在马背腾身,直起三四丈高,人贴峭壁,巧纵轻登,便往峰上而去!   慕容刚脸带薄嗔地看了吕崇文一眼,叔侄双双施展轻功,跟随南天义飞踪而上!   攀登过半,苍崖翠壁之间,果然有一大洞,大通大德双僧,两手空空,未持兵刃,正在洞口相待!   遥见三人上峰,大通和尚,气发丹田,高声叫道:“三位施主真个信人,贫僧师兄弟洞内候教!”   话完晃身闪入洞内。   幕容刚足下加功,电疾扑到,但距离过远,人到洞口之时,双僧形迹早杳!   剑眉微皱,等南天义、吕崇文到来,说道:“西域双僧,神情诡秘,定然有甚毒计!我们赴约来此,洞是必进,不过务必须特别小心,尤其文侄,绝对不许妄逞匹夫之勇,否则我必严惩不贷!”   因洞中黑暗,一进洞口,慕容刚便当先翼卫,命南天义,吕崇文,闭目凝神,片刻以后,再行睁目,果然觉得仍有微光,七八尺内,尚可勉强见物。   这仙人洞确甚玲珑,大洞行到尽头,是一间石室,作八卦形状,每面凿有一个洞穴!   慕容刚略为踌躇,率领二人,走向“离宫”方位,但不到十丈,仍与先前一样,是间八卦形的石室,又自分为八洞!   慕容刚择善固执,仍闯“离宫”!此时入洞越深,越觉静悄,偶然轻咳一声,那四壁回音,均悠悠历久不歇,黑暗程度,也到了不可辨物之境,吕崇文青虹龟甲剑,”跄啷”出鞘,剑上精芒,光映丈许,只见石洞四壁光滑异常,显系经过人工打磨,壁上每隔两丈,必然有一小洞,慕容刚恍然顿悟,当初开凿这“仙人洞”之人,真有鬼斧神工之妙,不知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把这座峰头,整个掏空!意料之中,这洞定然是个八卦形的蛛网模样,洞洞相通相连!但何以要费如此心力,开凿此洞,却有些猜度不出! 而西域双僧,自从入洞以后,休说形影不见,连声息均未一闻,到底暗中捣的是甚么鬼计?照洞形如此复杂,人若静静藏在任何一个小洞之中,委实无法寻找,他们难道是想把自己一行,困死在这“仙人洞”内?但自己随处留心,退路业已记得清清楚楚,每次到八卦分歧之处,均是走的“离宫”,山洞不像阵式,洞法颠倒乾坤,倘若真是这种企图,岂非妄想?   正在反复忖度,横侧小洞之中,突然一般阴柔暗劲,袭向吕崇文身后! 吕崇文自入此洞,毫未懈怠,时时均在戒备,暗劲一发,便觉出是西域独擅的“大手印”功力,装做并未在意,其实玄门罡气,业已提到八成,等暗劲临到后背,突然出声怒喝:“无耻西域狂徒,自来找死!”   左掌一甩,一般无比劲风,硬截阴柔暗劲,略一交接,左侧横洞之中,发出一声闷哼,南天义赶过看时,人已不见!   白崇文冷笑说道:“南老前辈不必追他,昕那一声闷哼,秃贼受伤已不轻”   话音刚落,右侧横洞之中“刷”地一声,飞出一条黑影又向吕崇文袭来!   吕崇文青虹龟甲剑在自己手中,精光耀目,反而不如慕容刚、南天义看得真切,见黑影飞射而来,也未看清是甚物件,左掌再扬,又往黑影斫去!   掌还未曾斫上黑影,南天义突然出声喝道:“吕小侠快,闪,这东西沾它不得!”   并怕吕崇文收势不及,一掌虚推,隔空发劲! 吕崇文此时也巳看出那条黑影,不像暗器,遂收势顺着南天义掌风闪过数尺!   那条黑影打空,“叭”的一声,掉在地上,吕崇文藉着青虹龟甲剑上的精光照映之下,闪眼一瞥,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那黑影是条三尺多长的火赤炼毒蛇,可能被人活捉,装在竹管之内,当作暗器甩出!自己方才倘若一掌砍上,定被毒蛇就势缠住手腕咬噬,虽然身有解毒药物,可以救治,总是惹厌不浅!   宝剑随手一挑,毒蛇便成两截,吕崇文心头火发l向慕容刚恨声说道:“慕容叔父!你看西域僧人,如此险毒阴恶,是不是佛门弟子行径?”   慕容刚微微一笑,并末答言,此时石室又到尽头,但这回却不是八卦形状,只在尽头石壁之上,分左中右,开着三个圆洞!   三人略为踌躇,由中而进!这洞不像先前宽敞,似甚逼仄,几经转折,前面忽然微现灯光,循光以往,把洞走完,出口以后,才发觉是条人工甬道!道傍不时见有白骨成堆,好像这“仙人洞”中,曾有不少人丧命其内!   甬道走完,那点微光是从两扇虚掩石门的隙缝之中漏出,慕容刚轻轻一推,石门“呀”然自启,里面竟是一间极其宽大石室,两壁均有小门,石室当中,是两层石台,石台之上,放着三具六尺桐棺,但却未设甚灵位之属!   三人这才大悟,这仙人洞的洞穴,何以如此穷极鬼斧神工?原来是座古墓!但看这局势排场,心思虽妙,气派却不见大,不像是甚么帝王陵寝,将相坟冢,到好像是绿林巨寇,或叛贼奸臣,怕人在他们死后,雪恨鞭尸!才以无数重资,秘密的建造了这个埋骨之所!   石门到那放置桐棺的石洞,还有七八尺长的狭窄甬道,方一举步,身后忽地“呀”然一声,三人愕然回顾,那两扇石门,业已悠悠自阖!   慕容刚叫声“不好”,知道这古墓之中,竟然设有机关,看情形果然是想把自己一行三人,困死在这石洞之内,石门厚约尺许,青虹龟甲剑不论如何锋利,也无法加以毁损,武功掌力,更是有技难施!正在与吕崇文面面相觑,南天义也在皱眉思计之时,身后又是一阵隆隆微响!三人大惊回头,甬道两壁,竟又涌出两扇石门,把通往置放桐棺的石室之路,也给堵死!前后四扇石门一阖,宛如把慕容刚、南天义及吕崇文三人,关在一座石牢之内!   但靠石室的石门之上,却有四五个核桃大小的透气圆洞,人就洞眼,可以窥见石室之内的一切动静!   三人正在焦急无计,石室中两壁小门之中,传出来一阵桀桀狞笑之声,西域双僧,大通和尚面含得意之容,大德和尚则垂着一条右臂,满脸痛苦恨毒之色,师兄弟双双缓步走出!   大通和尚走到慕容刚等面前,隔着石门,狞笑说道:“慕容施主,你昨日英风,而今安在?宇内双奇秘授亲传的功力再高,恐怕也奈何不了这两扇石门,贫僧等本佛家慈悲之旨,承将你们困住,饿上十日,不再亲手杀害!这座仙人洞,乃是明初海盗丘腾蚊的埋骨之所,外洞通路若不故意开放,任何人也无法入内!贫僧等巧得秘图!尽知洞中秘奥,才把你等引来,囚在其中!,如今你们已成网中之鱼!瓮中之鳖,纵有神仙人物,也难施救,说了实话无妨,我们西域门中八大长老有言,谁能得到这柄青虹龟甲剑,或是访得大漠妖尼传人,加以诛戮,为本门洗雪当年北天山之耻,将来便可接掌本门门户!贫僧等自到中原以来,到处访查,知道大漠神尼,并无传人,正在失望,不想天缘凑巧,括苍山头,竟见此剑!这也是……!”   一席话未曾说完,面上狞笑,竟自越来越显,末后索性纵声狂笑,笑得旁边站立的大德和尚,也觉莫明其妙,不知师兄何以如此高兴?   慕容刚与吕崇文却因在摩云岭头,见过飞天火燕魏红绡带来的那些寨卒,捧腹狂笑之状,心中均是蓦地一惊,暗想难道那神出鬼没的千毒人魔,居然又在这古墓之中出现不成?但石室之中,空空洞洞,除了三具桐棺和两个西域僧人之外,一无所有!而且此时洞中的对外通路,业已闭死,千毒人魔纵然本领通天也无法进入!   再看那大通和尚,业已捧腹狂笑,一语不发,正和中了千毒人魔“紫追魂断肠笑箭”的情形,一般无二!不过因他功力甚深,还未笑到满地乱滚地步!   大德和尚,也己看出不对,惊声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可怜大通和尚,那里还能答得出话?浓眉紧皱,面容狞厉,裂着一张大嘴,不住苦笑,但目光之中,却向大德和尚流露出一种乞援之色!   大德和尚,不由会意大惊,目光电扫石室,依旧静悄悄的阒无一人,心想师兄无端发此怪笑,不知救法,听他笑声,业已力竭声嘶,再笑下去,不把肚肠笑断才怪?只有先下手点了师兄晕穴,然后再图解救之策!念头打定,并指点向大通和尚胁下!   这大德和尚,功力真叫不弱,二指才着他师兄身上,大通和尚便能发声!   不过大通和尚所发之声,是一声凄厉狂吼:“师弟好你狠!”吼声方毕,一连三口紫黑鲜血,喷得大德和尚一头一身,大通和尚也仆倒尘埃,立时气绝!大通和尚仆倒以后,慕容刚目光如电,业已看出他方才立足之处的石地上,露出二三分长的两点钉头!心中恍然顿悟,暗惊当日在建德附近的荒坟之内,自己足下,也踩过三根毒钉,倘若千毒人魔西门豹,那时不把钉头锯掉,自己狂笑不止,吕崇文定然伸手解救,还不是与这大通和尚一样,狂喷鲜血而死!   大德和尚,见师兄好端端的,被自己二指一点,竟告毙命!正在惊疑悲痛交集,石室左右两壁,点着的万年油灯,灯花突然一爆,爆起了一个两三寸长的火苗,但火苗由红渐渐转绿,最后成了一种惨绿颜色,石室之中,顿时充满鬼气森森,石台上所放的三具桐棺,也自靠左壁的一具之上,发出一阵“吱吱”微响!   顷刻之间,怪异迭来,休说是大德和尚,根本蒙在鼓内,莫测高深,吓得胆战魂飞,不住口宣佛号!就连隔着一层石门的慕容刚和吕崇文,明明知道又是千毒人魔西门豹弄鬼,但因周围情景,过份凄清,也觉得有些头皮发炸!大德和尚,对师兄的怪异惨死,本已惊心,不由把一身颇为不俗的西域武学,吓得减去了一半有余!口中喃喃念佛未毕,左面那具桐棺,“砰”然巨响,棺盖先自凌空飞起,照着大德和尚打来!   大德和尚此时心胆已碎,慌忙闪身避过棺盖,“吱”的一声鬼叫,棺中慢慢站起一具白骨骷髅,举着两只鸟爪似的鬼手向大德和尚,作势欲扑,壁间灯光,也已绿到几乎不可辨物程度!   吕崇文先也以为千毒人魔藏在棺中,这具骷髅一现,心中到也一惊,低声向慕容刚问道:“慕容叔父!世伺真有鬼么?”慕容刚方一皱眉,南天义低声笑道:“鬼怪之说,太过虚渺,我们且看个究竟!”   自从骷髅一现,大德和尚已像亡命一般,窜入石室右侧小门逃去!   骷髅跳出棺外,竟自长叹一声,隔着石门,向三人合掌折腰一拜,然后不知抓了一把甚么东西,洒向两壁的万年油灯之内,火焰立复原色!   骷髅会拜?真拜得慕容刚、吕崇文毛骨悚然,但灯光转亮以后,看得分明,那里是甚么骷髅,原来就是沿路所见那位黑衣蒙面的千毒人魔,不过在他蒙面黑巾,及身穿的黑衣之上,多画了一副白色人体骨架,预先藏在棺中,等到灯光变绿之后,突然出现,竟把个西域僧人,吓得屁滚尿流,鼠窜而遁!   千毒人魔把灯火弄明,回头又看了石门一眼,竟自走向左侧小门而去!   吕崇文不由急道:“这两拨人一去,我们难道就生生葬在这石牢之内?”   青虹龟甲剑一挺,刺向石门,虽然碎石纷飞,火星四溅,但石门太大太厚,明明无济于事!   慕容刚也在束手无策,身后忽有微声,三人回头看时,来路石门,业已“呀”然自启!   吕崇文仗剑护面,当先闯出,慕容刚默记来时路径,指示方向,果然毫未走错,但走完那几个八卦形石室之后,到了最先入洞之处,忽然一阵隆隆作响,八个洞门,一齐被壁间涌出的石门堵死,除了细心勘察,可以看出石缝之外,连石色均是一样,这才知道西域双僧所说,内洞若不存心开放,外人绝难入内之言,果然不是虚语。   出得仙人洞外,吕崇文闷闷不乐!慕容刚知道他是因为又接受千毒人魔西门豹一次解围之德,将来下手报仇之时,增加一重心情负担所致,自己何尝不是也因此烦恼?但这些都是无可如何之事,越想越烦,一声长啸,轻功展处,领着吕崇文纵下高峰,三匹骏马业已闻得啸声跑来;翻身上骑,扬鞭疾驰,让那凉夜山风,猎猎飘衣,暂时把这些恩怨纠缠,置之度外!   从此一路南行,到无甚其他变故,走到浙闽交界的枫岭山脉之处,南天义忽然指着远处一座翠色孤峰,向慕容刚、吕崇文笑道:“慕容兄与吕小侠,那座积翠峰腰,南天义筑有一间小小石屋,我久未来此,先暂时告便半天,晚间敬候两位大驾,略作小酌,明后日再作南游便了!”   慕容刚笑道:“南兄久未归家,既然路过,自然应该回去看看,我叔侄遵命晚间拜望,但不必费心准备甚么饮食才好!”   南天义面上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神色,一掠而逝,但刹那之间,便自恢复平静,微笑说道:“南某孑然一身,在此筑上一间石屋,不过准备江湖倦游以后,聊避风雨而已!因这种粗陋小筑,不来已久,必然肮脏不堪,略为加以清扫才好迎迓佳客,至于这山野之间,不过是粗茶淡饭,那里谈得上费心?两位晚间早临,那石室就在峰腰,甚为好找,我们一路投缘,南天义有几句出自肺腑之言,要在今夜奉告二位!”   说完,转身挥鞭,跨上白马便自缓步望那积翠孤峰跑去!   吕崇文见南天义身形在远方消失,回头向慕容刚微笑说道:“这位老前辈,江湖经验那等老到,待人处事却极其谦和,武功亦颇不弱,我们这一路真得他助益不少!他说夜来有几句肺腑之言,要掬诚相告,是什么事,叔父猜得出么?”   慕容刚摇头笑道:“人家腹内之言,如何猜法?不过我直觉感到,这位江南隐侠,一路之上,不知有件甚么事,几度吞吞吐吐,欲说未说,可能是对我们有所规劝,也说不定!”   这枫岭又名大竿岭,山脉来自仙霞,蜿蜒于龙泉,武义等八县之间,直至福建浦城之北,为闽浙两省界岭,广袤千里,万壑争幽,豹隐层峦,螺堆列嶂,景色极为清丽!   慕容刚叔侄二人,随意留连,觉得一峰一壑,均有佳趣,在这种地方筑一石室,啸傲烟霞,真是神仙不羡!徜徉于风光山色之中!,不知不觉,已近黄昏,慕容刚胸襟挹爽,情绪极佳,笑向吕崇文道:“文侄,你看落霞晚照,远山近岭,红带夕阳,我们随步游山,走出业已不近,不要再往前走,就此回头。去往南天义所居的积翠峰石室,时光恰恰正好!”   吕崇文点头笑诺,叔侄二人搅辔回骑,望着那座满布碧藓苍苔,青萝古树的参天翠峰,缓缓驰去!   蓟得峰卞,夜色已起,南关义所骑的匹白马,这些日来,与慕容刚的乌云盖雪,和吕崇文的火骝驹,整日厮守也已渐通灵性,不用拴系。此时正在峰下低头吃草,慕容刚知道山峰峭拔,马不易登,遂把缰绳挂好,与吕崇文一齐甩镫离鞍,施展轻功,往苍崖翠壁之间,攀援直上!上到峰腰,果然看见石壁凹处,建有一间满为绿萝覆盖的高大石室,室傍还有一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瀑布,挂壁飞泻景色幽绝!南天义当门而立,含笑相迎,他这石室,共分里外两间,外间缥缃满架,锦轴牙签,古翠琅环,奇香翰墨,竟是一间极好的书房!   慕容刚暗暗点头,心想怪不得南天义谈吐之间,学识颇为渊博,看他这山居石室之中,居然还布置这样一间书房,可见此人文武兼资,确实不俗!   外间既是书房,里间当然是卧室,但慕容刚叔侄,一进里间,不由便是一愕!原来里间甚是宽敞,室中石桌之上,备有酒莱,但却毫无床账之属,而最令人触目生疑的,是那东南墙角之间,竟有一口黑漆棺木,棺盏欹在一傍,棺中并似还有衾褥等物!   南天义请客就石桌傍边的靠背右椅之上坐下,含笑说道:“慕容兄与吕小侠,可是为那口棺木疑诧么?南天义近年以来看破世情,时时皆以解脱为念,我在大江南北的灵山幽谷之间,像这样的右室,筑有四五处之多,到处均设有一口棺木,平素也就以棺为床,以棺盖为帐,每夜卧在棺中,自行用里面特设的搭扣,把棺盖扣死!谁备一旦平生几桩心愿得能了却,大梦醒来,就此解脱,也免得旁人还要为我这孤茕老人费事,岂不干干净净?  慕容刚见这南天义说话之时,神情好不凄凉,不由暗诧他何以好端端的,出此不祥之语?   南天义鉴貌辨色,哈哈一笑,面上那种无形中带出来的忧伤神情,立时荡然无存,仍然恢复了豪迈本色,向慕容刚叔侄答道;“南天义太已不才!我还自以为这多年来,确已明心见性,那知在眼看尘缘将了之际,灵台方寸之间,挂滞仍多,出言无状,岂是款待嘉客之札?来来来!我先把盏敬贤叔侄一杯自酿美酒,然后有几句肺腑之言相告!”说罢,拿起桌上一个锡制酒壶,先替慕容刚、吕崇文,各斟一杯,然后自己也斟了一杯,放下酒壶,持杯微笑敬酒! ”   慕容刚,吕崇文一齐觉得南天义的脸上,和双眼之中,突然现出一种湛湛神光!这种神光说不上来像佛?还是佛像?总之令人一望,立即油然生敬!   叔侄双双举杯,一倾而尽,南天义等他们喝完,才把手中酒缓缓饮下,双眼微闭,慕容刚、吕崇文,俱是极大行家,见他好端端的,竟自暗提内家真气,均相顾生疑,莫明其妙!   南天义双眼再开,神光仍自湛然!但已萎缩不少,向慕容刚叔侄微笑说道:“慕容兄贤叔侄,艺出恒山紫芝峰无忧上人,和北天山冷梅峪静宁道长等宇内双奇,绝学神功,自足震慑武林,纵横湖海!但经验阅历方面,却委实差得太远,吕崇文初离师门,犹有可说,慕容兄早年在白山黑水之间,曾闯下那大名堂,誉为关外万家生佛,怎的仍嫌不够细心。四灵寨鬼蜮奸谋,沿途已见不少,今后述不知有多少花样?:尤其明春翠竹山庄一会,倘玄龟羽士和毒心玉麟等人在艺业方面,不敌之后,我料他决不肯甘心认败,就此使四灵寨瓦解冰消,定然有甚么恶奸谋,到时必须严密提伤,不可丝毫大意才好!”   慕容刚听他突然好好地提到后话,诧异问道:“翠竹山庄一会,南兄不是曾允拔刀相助,届时同往么?怎的此刻忽然预作指教?”   南天义微微一笑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南天义自忖也许活不到明春,我们一路上,情意交投,关怀贤叔侄过甚,所以先把拙见奉告!”   慕容刚、吕崇文听他越说越觉不祥,正在互看皱眉,南天义又启笑道:“贤叔侄且莫惊疑,南天义再给你们来个惊人之笔,让你们体察体察,绝世武功,是不是抵得过奸邪鬼蜮?这自皖中巢湖,南来的千里之内,依我估计,贤叔侄至少遭遇死亡危险,千次有余呢!”说完手执方才替二人斟酒的那把锡制酒壶,微微把壶中之酒,往地下倾出少许,石地之上,登时一片火光,显示出壶中所贮的,竟是极其猛烈、断肠毒酒!”   慕容刚、吕崇文不免惊得齐要离座起立,但一想不对,壶中之酒,三人各饮一杯,南天义并未例外,而且照那酒一着地,即起火光的毒性强烈程度看来,理应入口断肠,但自己回想当时饮酒之际,不但毫无异味,而且此时腹中仍自泰然,觉不出有甚不适现象!   南天义微微摆摆手笑道:“贤叔侄不必着·,看我把这戏法,变完再说!”   伸手揭开壶盖,送到二人眼前,原来是一把内藏机关的鸳鸯酒壶,壶分两格,一格装的断肠毒酒,另一格装的却是无毒美酒,壶嘴也是两条通路,通往不同两格,机括处在壶柄之上,斟酒之时,可随斟酒人心意,斟出毒酒或是美酒,端的制造得巧妙之极!   二人看明以后,心中才自释然,但觉得南天义既欲指教自己这等江湖鬼蜮,尽可以话说明,何必真拿毒酒,装在壶内,故弄玄虚,害得方才几乎推桌而起,彼此反脸动手!南天义看出二人心意,又是微微一笑,拿起二人所用酒杯,把杯中余沥,倾向地下,未见丝毫异状,然后徐徐将自己面前杯中的几滴剩酒,也往地上一倒,却一片火光,应手而起!   慕容刚叔侄见他竟然自饮毒酒,双双惊得从座中跳起来,吕崇文自怀中取出寒犀角,急急问道:“南老前辈!你何故厌世?这是我无忧师伯所赐寒犀角,专解百毒,老前辈请先含在口中,暂遏毒性发作,慕容叔父快找清水,好替南老前辈磨汁解毒!”   南天义点头面带感激之色说道:“吕小侠这份人情,南天义心铭无已,这种毒酒,不是寒犀角之力能解,南天义暂时还自无妨,贤叔侄且请归座!我还有一件更令贤叔侄惊奇百倍的东西,要给你们看看!”   慕容刚、吕崇文叔侄此时已被种种接二连三的怪异之事,弄得神智全昏,痴痴的听凭南天义指使,往石椅之上一坐,看他还有甚么怪异东西,拿将出来,是否能令自己惊奇到如他所说的那种程度!   南天义目中神光,已比先前又见萎退,面上所含的祥和笑容,也已渐渐变为苦笑,左手扶住石桌边沿,右手往脸上一摸,竟自生生把自己的一只右耳撕下!   慕容刚叔侄恍然顿悟,宛如暴雷震顶,这一惊非同小可。双双手指南天义颤声问道:“难……难……难道你是千……”   南天义且不答话,左手微动,慕容刚、吕崇文所坐的石椅之上,突然“格登”连声,不知从何处生出三只极粗钢环,双腕连腰,一齐被钢环生生束住,半丝功力,也目施展不开!   叔侄二人,正在大惊失色,南天义从石桌之下,抽出一方微带药味的潮湿面巾,往脸上一阵洗擦,然后向慕容刚含笑问道:“慕容兄,稍安勿躁,可还认得我么?”   慕容刚对这副形相,脑中记忆最深,分明就是当初在兰州丰盛堡吕家庄外桃林之中,假扮上吊的自称朱姓乡农之人,不由长叹一声,瞋目说道:“西门豹!慕容叔侄,虽落你手,也真佩服你的智计绝伦! 自皖中巢湖开始,天天要去找千毒人魔,却天天与千毒人魔同行同食同宿,不怪你说绝世武功,抵不过江湖鬼蜮,你这种江湖鬼域,确实太已高明!古塔之巅,荒坟之夜,摩云岭头的黑衣怪人,和仙人洞里棺中枯骨,你是怎样分身布置?又何必沿路示恩,直到这石屋之中,才揭开本来面目,对我叔侄下手?望你详细说明,我叔侄纵死九泉,亦无所憾!”   慕容刚在这里发话,吕崇文却一声不响,暗咬钢牙,要想运用神功,把这三只铁环震断!但这位千毒人魔西门豹,真是绝世奇人!无论何事,均做得妙到毫巅,那三只铁环两只正好束住脉门,一只正好束住腰眼,休说是想运功震断,连稍为动转都有困难!   千毒人魔西门豹,忽也长叹一声,慎然泪落,向慕容刚叔侄说道:“贤叔侄休要误会,西门豹要是有害你们之心,那里还会等到今日?这一路之上,随时随地不可下手?我用铁环机关束住贤叔侄,是因为彼此仇恨太深,真相一明之下,恐怕贤叔侄不肯等我把话说明,便即动手!所以才先行饮下那杯断肠毒酒以示决心,并藉预先服用的两粒自炼灵丹,和多年锻炼的一点内家功力,暂时遏阻毒性蔓延,等我把与贤叔侄这段冤仇,前因后果,了断清楚,然后向吕小侠的已故尊人梅花剑吕大侠,以死谢罪!不过西门豹虽然早已回头,狂傲心情,至死不变,我虽然自甘了结残生,以清当年所作所为的无边罪孽,但却不愿死在任何外人手内!彼此一路情分不薄,贤叔侄暂时受此委屈还请担待担待呢?”说罢,一阵哈哈大笑,脸上又已恢复先前那种湛然神光,但笑声未了,突然眉头一皱,似有极大痛苦,自怀中取出一粒灵丹服下,略闭双跟,把真气调匀凝聚,缓缓开目说道;“西门豹早年所作所为,阴狠毒辣,无以复加,江湖之中,才送了我‘千毒人魔’这个匪号!气量襟怀,也褊狩到了极处,毗睚必报,任意横行!因为一次在豫中作案,巧逢吕怀民大侠,被他施展梅花剑法,削去一耳,加以告诫放走!遂引为毕生奇耻,立誓复仇,虚心窥伺多年,终于探得吕庄主五十整寿之日,慕容大侠必自关外赶来拜寿,乃用苦心制成一只毒匣,内盛当年被吕庄主梅花剑削落之耳,与我侄儿西门泰,假扮寿礼被劫,上吊自尽,假手慕容大侠转送那只毒匣,以冀吕庄主不致生疑,可能亲自启匣!”   慕容刚想起当时情事,和盟兄的音容笑貌,不禁懊然泪落!吕崇文更是目背欲裂,恨声叫道:“西门豹,你好毒的鬼计l害得我父母双亲,厅前绝命,室内飞.,吕崇文纵然死为厉鬼r此恨难解!”   西门豹点头说道:“就因为我送匣之后,人并未走,换装易容,亲眼看见吕庄主死后,单掌开碑胡震武率众寻仇,慕容大侠生死全交,拼命战贼!那老仆吕诚,更难能可贵的义舍独孙,拯救幼主!这种光明磊落,惊天地、泣鬼神的侠义行为,突然使我深深感动,回到九华旧居,咎心自责,闭门思过!但就在这段时间之内,无意中发现了一部武学奇书‘内景真诠’。自改习正宗武术以后,灵明越发澄澈,深以昔时所作所为,愧怍无已!等把内景真诠中的‘八九玲珑手法’炼成,武功大进,决心二度出山,尽自己心力,对昔日所造罪孽,一一加以弥补!东西南北,流转多年,在我苦志虔心之下,所有仇雠,均已化解,只剩下梅花剑吕大侠的这一桩憾事,始终耿耿于怀,无时或却!”   吕崇文冷笑道:“难得!难得!”   西门豹知道他叔侄尚难尽信自己所言,遂不理吕崇文的讥嘲神色继续说道:“安徽巢湖,巧遇二位,并一齐观光姥山顾庄盛会!不想我多年未见的侄儿西门泰,竟然未改前非,倚仗一件毒猬金蓑,使展翅金鹏顾庄主,抱恨鸽原,雁行折翼!那时我因生平茕独,只此一个骨肉亲人,忽然又动私心,知道贤叔侄只要有一人下场,我侄儿便无能逃死!遂抢前动手,假说已用‘八九玲珑手法’,点了他的‘五阴重穴’,必死无救!其实是暗中点醒,叫他趁此逃生!皖中结伴南行以来,西门豹每日与贤叔侄同寝共食,寸心之中,矛盾已极,知道彼此越是交厚,将来真面目揭穿之时,越是为难!因我侄儿替我担心,暗中一路随行,遂命他在百丈峰古塔,和建德荒坟两地,故弄玄虚,以探测贤叔侄心意,这段冤仇,可有善了之望?我连番亲身在旁,默察之下,慕容大侠故友情深,吕小侠桩萱仇重,任凭西门豹费尽苦心,到头来仍必免不了兵戎相见!最后结果,既已料定,天人交战,遂起心头!还是一走了之?在我昔年辛苦经营的几处秘窟之中一躲,静享余年,贤叔侄纵然踏破铁鞋,把整个江湖,翻转过来,也必无处寻觅!还是坦诚相见?听凭贤叔侄剑下分尸,了此冤孽!还是索性再造一次更大恶孽?把贤叔侄也用毒技,一并铲除,永绝后患!这三种念头,交织心中,无法决断!但一来彼此交谊,与日俱深,贤叔侄的人品武功,越来越令西门豹衷心敬佩!二来途中所见四灵寨的那种残酷暴行,比我昔年,尤觉过之!杨堃一家绝命的那种伤心惨目之状,简直令人不忍卒睹!正邪之辨愈明,愈觉得龌龊江湖以内,亟需贤叔侄这等英侠,仗义行仁,予以整顿清除,为天地之间,发扬正气,所以第三种再度造孽的自私恶念,自自然然的消除,并已悟透我自己年过花甲,何必还想苟全性命,把这笔孽债,拖到来生?遂下定决心,在这积翠峰石室之中,向贤叔侄揭开真相,自陈罪状,并先饮那无药可救的断肠毒酒,以示矢志赎过之意!”说到此间,精神显又不支,面容惨白,身躯并微起抖颤,脸上神情,好似正在忍受莫大痛苦!   伸手入怀,取出一双白色磁瓶,把瓶内灵丹,尽数倾出,一齐纳入口中,双手托住小腹,又自闭目暗运功劲。   慕容刚、吕崇文听至此处,相照无言,心中也是矛盾和沉重到了极处!二人都是一样心思,这千毒人魔西门豹,那等刁钻恶毒之人,一旦回头,竟会变得如此好法!看这情形,他果然是先饮毒酒,蓄意自尽谢过。这一路之上,只要他真要生心暗害,不但早已尸骨无存,并还糊里糊涂地,不会知道死在何人之手!但昔日深仇,难道……。   他们这里思索未毕,西门豹双目再开,惨笑说道:“西门豹业已尽服我囊中所有灵药,大约还可以在这世界上,逗留一盏茶的时光! 曾记得当年在吕家庄大厅以外,窃听之时,慕容大侠曾对胡震武说过‘人死不记仇’之语!我们结仇在前,交友在后,撇开冤仇不谈,一路之上,情分确实不薄!西门豹一生狂傲,从不求人,但在这垂死之时,却要向贤叔侄一流弱者之泪!”   回身从所坐椅后,取出一双血迹殷然,显系新近才剁下来的人手,目中含泪说道:“西门豹从小孤苦,除了一个族兄之外,绝无亲人!我侄儿西门泰,因系自幼相随,受我昔日恶行感染,以致生平,也颇有几桩恶孽!尤其是以毒猬金蓑,暗害小银龙顾二庄主之事为最!但我在贤叔侄来此之前,已以我为镜,对他谆加诰诫,他也颇知悔悟,引刀自断一手,以示从此回头决心!还望贤叔侄看他在摩云岭头,和仙人洞内,也曾略微效劳,把这只断手,费神转交顾大庄主,并请善言婉劝,解释此仇,予我侄儿,留一条自新之路!则不但西门豹九泉衔恩,贤叔侄与人为善,也自功德无量!”说至此处,双眼神光渐散,全身皮肉不住抖颤,眼看业已支持不住!   慕容刚早想开口,因自己到底身是外人,有所不便,方望了吕崇文一眼,吕崇文剑眉双挑,面上神光焕发,高声叫道:“放下屠刀,尚能立地成佛!难道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真个就有不解之仇?西门老前辈,你这种存心,不但,往孽齐消,并还人所共敬!如山旧恨,从今一笔勾除,不必再提,赶紧设法解救你所服毒酒要紧!”   吕崇文这几句话一出,慕容刚胸间一片清凉,点头心喜,西门豹也从强忍痛苦的面容之上,浮现出一丝安详微笑,说道:“得聆吕小侠此言,西门豹九泉之下,应无所憾!我早说过,所饮毒酒,无药可解,贤叔侄不究既往,解孽消冤,已感宽宏厚德,不必再行为我担心!西门豹自三十岁以后,从未以真相对人,当今解脱之前,要还我本来面目”双手抖颤之下,自解衣襟,从劲项之间,慢慢揭起一层极薄人皮,人皮之下,想是长期不受日光炙射,肤自如玉!   揭到下颏以上,猛一用力,慕容刚、吕崇文齐觉眼前一亮,那里还是昔日桃林之内的猥琐乡农?对面所坐的西门豹,竟变成了一位长眉朗目,五官端正的慈祥老人!   但莹白如玉的双颊之上,却深深留有两个十字烙痕,西门豹自摩双颊,惨笑说道:“老夫壮年,慷慨悲歌,横刀市井,何尝不是以侠士自居?但因不平之事,得罪贪官,竟行栽赃陷害,硬以江洋大盗之名,把我双颊烙字,钉肘收监!一怒越狱以后,杀却贪官,因本来面目,已难示人,又感觉这茫茫浊世,似乎并无可言,遂索性我行我素,任意所为,在江湖之中,闯荡出了这么一个极其凶恶难听的‘千毒人魔’匪号!”   说到此处,又自闭目凝神,竭力提气,缓缓再道:“就这一念之忿,误入歧途,不知造了多少恶孽?此刻虽然痛悟前非,但是不是回头已晚,西门豹自己也想他不透!不过我如把数十年来,千变万化的假面具摘下,以真相相示贤叔侄之时,心头竟自泰然,丝毫不以这双颊烙字,可能这最后闭门思过的六七年间,在灵性修持方面,略有成就!此时我本身功力,及所服灵药,已经抗不住毒酒之力,肺腑之中,翻腾欲裂!把最后一事作完,便与贤叔侄长别,来生再见!”   自怀中取出一本小书,微一翻动,书是绢制,页数颇多,字迹小如蝇头,封面之上写着“百毒真经”,及“西门豹藏”八个隶字!   西门豹三把两把,把这“百毒真经”,扯成粉碎,蘸些灯油,就着灯火之上焚烧,并向慕容刚叔侄说道:“这册‘百毒真经’,是我昔年在勾漏山的一条绝谷之中,偶然发现!就因练这书中的各种毒技,西门豹便变成了‘千毒人魔’,才会有今日的收场结局!我本身深受此书之害,在大解脱之前,不能再留以贻害后人,所以才……才……当……着……贤叔……侄……将……它……毁……去……”。   慕容刚、吕崇文听西门豹说到最后,业已气息断续,语不成声,知道毒酒药力已发,命在顷刻!他们此时对这西门豹,业已满怀怜悯敬重之意,冤仇一念,半点皆无!拼命思索,怎样才能救下这位豁然顿悟,放下屠刀,由最恶之人,变成极善之人的西门豹的一条性命!   但他自饮自制毒酒,自称无救,慕容刚叔侄自然穷极思虑,也想不出一条救他之策!何况双手脉门,和腰眼之间,均被那极粗钢环扣死,全身无法动转,就是想出什么妙计,也无所用! 吕崇文急得瞠目叫道:“西门老前辈!赶快放开铁环,千万不要自误,你留此业已回头向善的有用之躯,为世间所有恶人,做个榜样,不比这平白一死,功德更自大得多么?”   西门豹此时业已奄奄一息,忽然听见吕崇文这几句话,好似黑暗之中,突现光明,脸上神色一振!但随即双眉紧皱,长叹一声,自伸二指,向左胁之下猛力一点!   第六章孽海猛回头 痛改前非敌变友   恶行不思悔 割袍断义弑盟兄   慕容刚叔侄,均是极大行家,知道西门豹业已无力说话,这骈指自点重穴,是聚集残余气力,要想把话说完。但话一说完,人也必死!眼看着如此惨状,无法下手施救,叔侄二人,不由相顾欷嘘,凄然泪下!   果然西门豹经这一点,语音又自清朗说道:“西门豹被吕小侠一语提醒,知道这种自以为解脱赎罪之举,又是小家子气派,落于下乘,但此刻业已魂游墟墓,后悔嫌晚,我还有两瓶易容丹,青瓶易容,白瓶复容,留赠二位,或有后用!”   遂自怀中颤巍巍的,掏出一青一白,两个小瓶,放在石桌之上,凄然说道:“西门豹无力再支,从此长别!我虽然后悔不能以身示范,遍惩世间恶人,但贤叔侄大可以西门豹这段故事,宣扬天下,劝好人步步小心,切莫轻易为恶,劝恶人应知悔改,及早回头,免得沉弱太深,终身难拔,永堕无边孳海,则西门豹虽死无憾!”   话完,伸手按动石桌机关,解开慕容刚叔侄及腰间所束钢环,全身便自一软,双目渐闭!   慕容刚念头早已打定,钢环一开,动作疾如石火电光,就在西门豹将绝气未绝气的刹那之间,运足绝顶神功,向西门豹胸前,隔空连指三指!   这三指,封住他全身中最重要的三处大穴,西门豹应指晕死!   慕容刚偏头向吕崇文说道:“文侄!西门豹,被我封死三元重穴,把他仅存的一缕游丝之气,略延盏茶时分!在此时间之内,若无法解他所饮毒酒,则穴道一开,立时气绝!此人孽海回头得如此澈底,太已难得,你既然慨允他勾消如山旧恨,彼此业已是友非敌,照此情形,寒犀角与解毒灵丹,可能无效,难道真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位苦心孤诣,痛悟前非的盖世奇人,就此离开浊世么?”   吕崇文此时神色反而镇定,自贴怀取出一粒外以朱红蜡丸封固的龙眼般大小灵丹,向慕容刚笑道:“慕容叔父!这是当年叔父带我远上北岳恒山,无忧师伯不肯收留传艺,赐我的一粒‘万妙灵丹’,说是足可脱我一次大难!如今只有以此丹与西门老前辈服上,倘再无灵应,则我们心力已尽,也就无所愧疚的了!”   慕容刚知道这“万妙灵丹”,是无忧头陀穷四十九年心力,采集中土西域等各大名山所产的四十九种罕见药物,共只炼成七粒!师伯对此珍逾性命,除吕崇文当年获得一粒之外,连自己与自幼追随师伯的澄空师兄,俱未蒙赐。   此丹功能夺天地造化之机,无论何种内伤奇毒,不但妙手回春,并还增长本身功力!师伯当年赠丹之时,曾一再叮咛吕崇文好好珍藏,千万不可浪费!今日吕崇文居然肯以如此稀世难得,而等于他自己第二条生命的至宝灵丹,去救治片刻之前,还誓与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这种赤子之心,委实与西门豹能在茫茫孽海之中,猛省回头之举,一样难能可贵!   慕容刚方在心中暗赞,吕崇文已把“万妙灵丹”外面的那层朱红蜡丸捏破,顿时满室奇芬,挹人神爽!   蜡丸之内,裹的是一粒淡黄色的灵丹,吕崇文扶起瘫在石椅上的西门豹,用手捏脱下颚,把“万妙灵丹”,放入西门豹口中,哺了两口清水,然后替他拍好下颚,与慕容刚静在一旁,等候究竟!   等了片刻,丝毫反应均无,慕容刚眉头紧皱,暗想师伯珍逾性命的“万妙灵丹”,怎的一妙不妙?吕崇文也已忍不住问道:“慕容叔父!万妙灵丹不应不灵,莫非是你点了西门老前辈的‘三元重穴’,以致药力无法下达他的脏腑之间么?”   慕容刚想来想去,想不出任何其他理由,只得同意吕崇文所说!   但他深知,倘“万妙灵丹”,对西门豹所饮毒酒无效,则“三元重穴”一解,西门豹立时便死!   所以几度要想下手解穴,均逡巡中止,但经吕崇文一再催促,心中迭经盘算,也觉得西门豹除此以外,别无任何一线生机,遂钢牙紧咬,孤注一掷,仍然是隔空认穴,向西门豹丹田肚腹之间,一连三指!   慕容刚手法真灵,第三次手指点处,西门豹知觉顿复,竟自双目微睁!   吕崇文方自大喜,西门豹突然长吁一声,目光微瞬二人,双睛一闭,头也随之下垂,竟似死去模样!   这一来,慕容刚叔侄不禁大惊,上前仔细一看,西门豹不但鼻息全无,连脉搏也不再跳,业已与世长辞,人生一切恩怨,均告尽了!   平白舍却一粒“万妙灵丹”,结果却大大不妙,加速断送丁西门豹的性命!慕容刚凄然落泪,用右掌切落石桌一角,恨声说道:“明明古训有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但做得到这两句话的,古往今来,能有几人?这位西门豹,豁然顿悟,放下屠刀之后的苦心卓行,烁古震今,任何人劝亦应对之倍加敬仰!怎的偏偏孽不令消?罪不容赎?到头来还是这等收场,岂不断绝了后世恶人有意回头的向善之路?今宵这场遭遇,事事均出于我预料之外,慕容刚真要拔剑问天,天心何在?”   吕崇文所感相同,叔侄二人,对着那奄然物化,仇友两兼的西门豹遗容,伤情得英雄虎泪,滚滚如流,衣襟尽湿!   凄惶多时,慕容刚、吕崇文终不放心,二度再仔细探摸西门豹的脉搏鼻息,见确已死去,遂一齐动手,将他遗体,抬到东南墙角的那口棺木之中放妥,吕崇文回头瞥见石桌之上,还有西门泰自行剁下来的那只手,走将过去,取来一并放在西门豹的棺内,替他把棺盖盖好,口中祷祝说道:“西门老前辈英灵不远,请听一言! 吕崇文不但负责为令侄西门泰与展翅金鹏顾大庄主,化解巢湖姥山那场杀弟之仇,只要他果然也像老前辈这样澈底回头,以后不管有甚灾厄,吕崇文力之能及,一概承当解救之责!”   慕容刚想起仙人洞海盗丘腾蛟的墓穴之中,西门泰冒充千毒人魔,藏在那六尺桐棺以内,假扮枯骨之事,犹在眼前。而西门豹此刻却已真在他自己所备的棺木之中,长眠不醒!英雄豪杰,转瞬成空,莽莽人生,怎的总是脱不出名利争夺和恩怨纠缠之外?   叔侄二人,黯然久之,方才一席深谈,漫漫长夜已过,高峰之上,曙色现得极早,不忍在这触目凄凉的石室之中久待,遂双双向西门豹的棺木,深施一礼,慕容刚回头把石桌之上,西门豹遗赠的两瓶易容丹,揣入怀中,便与吕崇文—齐含泪走出石室!   出得石室,这凌晨山景,更是清绝,远眺四外群峰,雾笼烟鬟,云罗一抹,近看室旁飞瀑,摩空青坠,万叠千盘!再加上那些泉韵松涛,秋声鹤唳,确实无殊人间仙境!   慕容刚长叹一声,说道:“西门豹选择这枫岭山积翠峰,作为他的解脱长眠之地,此人确实到死仍然高明,真称得上武林之中,近数十年来,出类拔萃的一位江湖怪杰!我们不要再让后人,万一过此之时,入室探奇,而对他遗体有所惊扰,索性再费番心力,替他把这石室门户,堵死了吧!”   吕崇文点头称是,二人合力弄来一块千斤巨石,把石室门户堵好,慕容刚凝望这一夕惊魂,把自己和吕崇文八年茹苦含辛心愿,了却一半之地,心中又自祝道: “西门仁兄,请自安息,慕容刚立誓要以你为镜,尽度天下恶人,以纪念昨夜太不平凡的一场经过!”   诸事俱毕,二人翻下这积翠山峰,三匹骏马,仍在峰下小林丰草之内徜徉,乌云盖雪和火骝驹,见主人下峰,带着西门豹一路所骑的那匹白马,蹄声的答,缓缓跑来。   慕容刚见马思人,不由又是一阵伤感,伸手把那白马的鞍辔笼勒等物尽除,凄然说道:“你主人已大解脱,我如今也还你的自由之身,但望你就在这灵山胜境之间,自在安乐,不要为那荒沼恶泽之中的毒蛇猛兽所伤,你自去吧!”   说完,照着马股重重击了一掌,那白马蓦地一惊,双耳一竖,一声马嘶,往西方山谷之中,狂奔而去!   吕崇文此时被慕容刚悲天悯人,爱及动物的伟大精神,有所感召,心中机伶伶的一个冷战,满怀杀机为之泯却不少!   叔侄二人,默默无言,对看一眼,一齐觉得这一夜之间,所历所经,如梦如幻,不由又是一阵痴痴出神!   就在此时,远远传来一声“希聿聿”的马嘶,慕容刚暗诧方才,自己所放白马,是向西跑去,怎的这嘶声却似自东南方发出?侧脸对吕崇文说道:“文侄!你听这马嘶之声好觉耳熟!”   吕崇文自闻马嘶,早就心动,放眼瞥见东南山岭之间,一点白影宛如星飞电掣,矫捷无伦,正是一匹无人白马,不由脱口唤道:“慕容叔父!那不是八年前在吕梁山中所遇穿白衣服那位姑姑,骑的马么?” ’   慕容刚闻言也自觉得,不但马嘶甚熟,那矫捷情形,和马身毛色,均极像心上人所骑的玉狮子马!但何以马背无人?而且那匹白马,也根本未曾看见自己等人,似是漫无目的的满山乱跑,跑得极快,稍纵即逝!   遂无暇多想,向自己的千里神驹乌云盖雪!微一作势,把手一挥!乌云盖雪善解人意,四蹄腾处,便即一面追向那匹白马,一面并不停奋鬣长嘶,似是与那白马呼应!   果然那白马正在狂奔之中,突然听得乌云盖雪所发嘶声,竟在一座山峰中腰,倏然驻足,引颈向天,又是几声凄厉悲嘶!   慕容刚此时往事萦回脑际,几乎可以确定,这匹白马,就是当年萍水论交的心上人,所乘坐骑!见它那等悲嘶神情,知道这类神驹,多通灵性,好好的决不会轻离主人,难道出了甚么重大变故?   越想越觉有异,心中不由腾腾乱跳!   少顷过后,乌云盖雪与那白马,缓缓跑回,慕容刚、吕崇文同时猛吃一声,因为不但认出正是昔年吕梁山所遇白衣女子所乘之马,并且鞍辔凌乱,背上股后,两道殷红血迹,似是刀剑之伤!   那白马确实通灵,跑到近前,熟视慕容刚、吕崇文半晌,两只马眼连眨,竟似委委屈屈的流下几滴泪水!   慕容刚知道先前所料无差,它主人定有非常祸变!当年彼此一见倾心,长途护送,双剑缔交,及赠佩留念的那一种高雅深情,和白衣女子的绝代容光,虽然匆匆一别,时隔八年,但慕容刚这种天生铁汉,平常不会轻易浪费感情,若一旦对某人某事,有所倾心,则石烂海枯,此情不二!艺成之后,王屋山四灵寨总坛赴约,得知那方玉佩主人,南海朝香,这一路南来,一半固然是访寻千毒人魔西门豹,另一半何尝不是想巧遇心上人,稍叙离衷,并证实一下,昔年所遇之人,是否就是自己心中猜测的天香玉凤严凝素?如今千毒人魔之事,弄成那等意想不到的结局,眼前却又灵驹负伤,玉人不见,心中怎不百感交集?忙自怀中取出灵药,为那白马敷治伤痕,并轻抚它颈上长鬃,轻轻说道:“我知道你主人有难,你既然通灵,我为你疗伤之后,可会带我们去往你主人遇难之处么?”   那白马此时驯善异常,乖乖的一动不动,任凭慕容刚用山泉为它洗去伤处凝结血块,并敷治灵药,听完说话之后,两只马耳一动,竟自把头点了几下!   吕崇文见慕容刚对马讲话,本在暗笑,但见白马这种神情,不由向慕容刚问道:“慕容叔父!这匹白马怎的好似竟懂人话?我看它真好,不要说我这匹火骝驹,恐怕连那乌云盖雪,都有点比不上呢?”   慕容刚当年在吕梁山与马主人白衣女子,初见面时,就是被她从后策马追上,知道这匹玉狮子马的脚程,真比自己的乌云盖雪还强,向吕崇文点头说道:“这匹马确实极好,你不要因它似乎能懂人言,便觉惊奇,须知神驹通灵,古来不乏先例,兽类之中,以犬马及猿猴,灵性最高,只要训练得宜,有时竟真比那些粗浊笨拙之人,强得多呢?”   那白马背股之间伤痕,经慕容刚敷药调治以后,竟一低马头,咬住慕容刚衣襟,不住拉扯。   慕容刚向吕崇文叹道:“文侄!你看此马对它主人,何等忠义?我们上马随行,看它把我们带向何处?”   吕崇文早就心急,叔侄二人相将上骑,那白马欢嘶二声,人立而起,带着乌云盖雪,和火骝驹,往东南来路,飞驰而去!   因那白马带头,性急援主,绝尘飞奔,以致三匹骏马,均是放足脚程,翻山越涧,度岭登峰,二人只觉耳边呼呼生风,草树山石之属,不住在眼前电掠而逝!   慕容刚八年以来,除却盟兄嫂的深仇之外,心头所嵌,便是这匹白马主人的婷婷倩影!那方雕凤玉佩,始终贴胸收藏,当年并辔吕梁山,对方那种绝代风华,和高雅深情,魂牵梦紫,几乎使这位铁胆书生,相思欲死!不过他到底是侠士胸怀,重人轻己,艺成下山,仍以相助吕崇文寻找千毒人魔,和单掌开碑胡震武,雪恨复仇,为第一要务!但如今两桩心愿!业已了却一半,胡震武之事,也与四灵寨订。约明春,心中暂时一宽,遂自然而然地,把注意力转移到据说已往南海朝香的白衣女子身上。   目前巧遇心上人的坐骑玉狮子马,以她那样功力,居然竟使爱马受伤,定然是遭遇到甚么严重不堪的意外祸变?   所以他虽然经八年潜修,饱受宇内双奇陶冶,变化气质以来,行事举措,均不似昔年暴躁,已极沉稳!但现因玉人系念,过分关心,连跨下乌云盖雪神驹,头尾均将跑成直线,宛如飞云逐电一般,犹嫌不够迅速,不时裆中用力,抖缰促马!   那白马当先引路,始终在万山丛中飞奔,也不知跑过了多少山岭,慕容刚默计所经,此时当已到了福建省的洞宫山脉左近!   玉狮子白马,驰上一座极高峰头,倏尔驻足,对着东南山下,连连低嘶。   慕容刚见状,知道已到地头,遂与吕崇文下马细看,只见峰下东南方,是一片山谷,谷中树木甚多,其中隐隐掩映檐牙飞角,似是道观之类!   相度峰下谷中形势,削壁峭立,怪石林立,不便乘骑,慕容刚遂为三匹骏马,喂了几块特制马药,并整好缰辔等物,不使易受林木勾扯羁绊以后,挥手示意,命它们就在这山峰之上,游憩觅食,自己则与吕崇文,施展绝顶轻功,巧纵轻登,援下削壁,向那谷中房屋隐约之处扑去!   自峰顶援下谷中,足有数十丈距离,人到谷内,看出那些掩映在丛树之间的房屋!果然是座道观模样! ’   慕容刚昔日在晋陕交界之处,曾应白衣女子之请,藉剑暗较内力,知道心上人武学极高,比起自己现在,也不过是伯仲之间!既会在此遇险,则道观之中人物,必非凡庸,青天白日之下,暗探为难,这里地形隐僻,四灵寨玉麟令主毒心玉麟傅君平,虽然传令天下帮徒,暗害自己叔侄,但可能还想不到突然会来到此处,索性装作游山,光明正大的到这道观之中,一察动静!   主意打定,告知吕崇文以后,二人遂由谷中小径,往那道观走去。   小径到那道观之前,要经过一段松林,二人老远就听见见林内有极强烈的掌风,呼呼作响!但不像动手搏斗,似是有人练习百步神拳之类功力。   因立意明访,未用轻功隐匿行踪,将到林口之时,林中闪出一个身量适中,白须白发,朗目庞眉,仙风道骨的年老道人,单掌胸前,一打问讯笑道:“这洞宫山天琴谷四外,万壑千峰,极其难走,二位施主,能到此间,游兴真是不浅!”   慕容刚见这道人,不但神仪不俗,而且不像邪恶之徒,倒觉颇出意料之外,含笑抱拳说道:“在下叔侄二人,贪看烟云,迷失路径,误打误撞的擅来此地,扰及道长清修,尚请见谅为幸!”   道人呵呵笑道:“施主说那里话来?风月无今古,林泉孰主宾?天下山川,天下人皆能游得赏得!二位施主神仪朗澈,似是武林高手,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贫道不才,也是此道中人,彼此一脉同源,更宜亲近,二位上姓高名,请至观内待茶,并小住数日,倘有缘得逢一场大雷雨,也可以领略一下这‘天琴谷’因而得名的‘天然琴声’的无边清趣!”   慕容刚在他说话之时,业已盘算,既然现身,一切毋庸避忌,听道人问起姓名,照实答道:“在下慕容刚,这是世侄吕崇文,道长法眼无差,我叔侄虽然略通武技,但高手之称,却是过誉,道长法号怎样称呼?在下失礼尚未请教!在这灵山胜景之中,以天为炉,以地作鼎,风云守一,龙虎全真,实是神仙一流人物,在下叔侄,仰慕不已!”   道人手捋银须摇头笑道:“徒存方土传,谁证上清仙?出家人遁迹深山,不过为的是逃脱名利纠缠,使灵台智舍之间,少一点肮脏龌龊,修行养性,葆我真如,图得个清静二字,及略为延年益寿面已!慕容施主,昔年盛誉,曾震关东,今日相逢,真是幸会,贫道上一下清,恭迎侠驾”   说完,侧身让路,请客入林。   慕容刚一面与一清道人笑语,一面心中疑惑不定,暗想这一清道人,言谈器宇,及双目神光,均不带丝毫邪气,自己再三观察,仍然觉得确是一位遁迹山林的世外高人,然则那匹玉狮子白马,昼夜狂驰,自远远的枫岭积翠峰,把自己引来此地作甚?   思索之间,业已把松林走完,那座道观,就建.在林外不远,形势极为古雅,庭罗花鸟,室静尘埃,桂影侵檐,藤枝绕槛,尤其偶然的一两声清磬,委实令人澄耳宁心,捐除不少争强斗胜之念!   一清道人请客就坐,等道僮献上香茗之后,含笑问道:“慕容施主!你侠驾决不会无故突然光降闽北,何况这洞宫山,更算不得什么名山胜地,足供流连,方才途中,贫道见施主似有甚重心事,来意究竟如何?尽管直道!”   慕容刚见自己神情,被人家看出,单刀直入,问起话来,这种事无据无凭,何况连玉狮子白马主人的真实姓名,俱无法拿稳,究应如何答法?正在沉吟之时,吕崇文剑眉一扬,目光电射,向一清道人说道:“道长快人快语,我等也不必相瞒,在下斗胆,想启问道长一言!”   一清道长笑道:“吕小侠豪气干云,有话请讲,贫道但有所知,无不奉告!”   吕崇文道:“四灵寨天凤令主,天香玉凤严凝素,此时可在贵观之内?” ’   一清道人闻言一愕,摇头说道:“贫道与四灵寨向无瓜葛,他们四灵令主之一,天香玉凤严凝素,怎会无故在我观中?两位施主系听何处传言?可能有误!”   话音刚落,突然又道:“不过贫道武夷采药,昨夜方回,二位稍住几日,等我师弟一尘回观,问问他可知此事?”   转面对身傍侍立的道僮问道:“二观主走时,可曾说过去往何处?及几时回观?”   道僮垂手答道,“自观主云游采药去后,二观主即行离观,前夜方回,骑来一匹极好白马!但那马倔强异常,二观主才一下骑,便被逃走!二观主好似气急,说了一声:‘此马万留不得!’便即随后追去,至今犹未见返!”   一清道人听完,脸上神色霍地一变,长眉双挑,自语说道:“难道师弟这多年潜修,尘心未净,竟然又效昔日所行,无端生事么?”   转向慕容刚叔侄说道:“听道僮之言,二位施主所说之事,可能有些因由,但严凝索本人决不在我观内,却可断言!此事来龙去脉,贫道丝毫不知,二位施主可否推诚相告?彼此研讨一番,或可有些头绪!”   慕容刚见状知道这一清道人,确与此事无干,因吕崇文已直认玉狮子白马主人,就是天香玉凤严凝素,不好改口,遂含笑说道;“天香玉凤严凝素,乃我叔侄好友,因在枫岭积翠峰,见她所骑的一匹千里龙驹,身带伤痕,满山乱跑,知道可能它主人遇难!又因宝马通灵,把我们一直引到此地,才敢冒昧干谒道长,如今命我世侄,把那马唤来,请令高徒一认,是否前夜所见之马,再等一尘道长回观,此事便可了然!”   说完向吕崇文道:“文侄!我在此陪一清道长闲谈,你去把那玉狮子白马唤来一认!”   吕崇文点头领命,回到来路危峰之下,向天引吭长啸!过有片刻,峰头即有马嘶相应,但想系该处峰壁太陡,无法驰下,吕崇文等有半晌,一白一黑一红三匹骏马,竟不知从何处绕路,蹄声的答,自东方深林之内跑来!   尤其那匹玉狮子白马,对这谷中路径,好似甚熟,不等吕崇文率领,便自循着曲折山径,往那道观驰去!   刚到吕崇文与慕容刚先前会见一清道长的林口,突然见另一条小径之中,出现一个头戴九梁道冠,身着杏黄道袍的长身道人,暴吼一声:“孽畜居然自行回转,真是找死!”   道袍大袖一展,两点寒星,直奔玉狮子马头打去!   因白马性急救主,跑得飞快,吕崇文则带着乌云盖雪和火骝驹随后缓行,人未出林,已生此变!匆促间救援不及,急忙伸手腰下豹皮囊内,一探一甩,三粒铁石围棋子,电闪飞出,两粒正好从横里撞飞道人所发暗算玉狮子白马的两点寒星,另一粒却把道人面前的一根松树横枝,一击而断!   道人是从远方回观,只看见那匹玉狮子白马,根本未曾注意马后林内还自有人,吕崇文这出其不意的三粒铁石围棋子,倒真把他吓了一跳!   松枝一断,道人飘身左避数尺,浓眉双剔,正待发言,玉狮子白马,一声怒嘶,快如电闪一般,纵过道人当头,后蹄猛登,竟向他后脑踢去!   休看道人一身极好武功,对这灵驹怒扑,竟像是曾经吃过苦头,不敢小视,晃身滑步,轻飘飘的闪出七八尺外!   但脚步才自站定,耳后有人冷冷问道:“你是不是叫做一尘道人?”   道人这一惊非同小可,方才闪身之际,分明此处无人,脑后人声,从何而至?   双掌护脑,倏然回身,只见面前站定一个十六七岁,肩插双剑的劲装英俊少年,身后并随着一黑一红,两匹骏马,星目之中,神光电射,正注定自己,等候答话!   道人见对方太已年轻,神色顿时又转傲然,面现狞笑说道:“你家道爷法号正是一尘,娃儿是何人门下?到这洞宫山天琴谷内,找你家道爷何事?” ’   吕崇文见一尘道人,这副桀傲狞恶神情,比他师兄一清的道范丰渠,真有霄壤之别,没好气的用手一指玉狮子马问道:“好端端的,你要害这白马作甚?”   这时观内闲谈的慕容刚,与观主一清道人,也为马嘶人语所惊,出观探视!   一尘道人,平时除对师兄之外,一向气焰万丈,此时听这英俊少年说话的声调语气,竟似比自己还横!不由一阵桀桀狞笑说道:“娃儿乳臭未干,说话神情,怎的如此不逊?这匹白马,是你的么?”   吕崇文业已听得一清道人,与慕容叔父出观,故意气他说道:“不是我的,谁来管这闲事,我这匹白马,罕世难寻!你若伤折它一根马毛,我便拔去你十茎胡须,还不一定顶得过呢!”   一尘道人气得暴跳如雷,怒声喊道:“小鬼休出谎言,凭你也配骑这白马?那是天香玉凤严……”。   话犹未了,面前微风飒然,站定了一个英挺俊拔的中年书生,手指自己,急声问道:“你说得不错,这匹玉狮子马,正是天香玉凤严凝索所有!马既在此,少不得要请教道长,人在何处?”   一尘道人,豹眼环睁,哈哈一笑,方待答话,一清道人也已身临切近,面罩秋霜,冷冷说道:“我离观采药,还不到半年,师弟怎便忘了清修本旨,竟和四灵寨徒交接?这是昔年辽东大侠,铁胆书生慕容刚,与他世侄吕崇文小侠,师弟若知严凝素何在,赶快说出,我们出家人讲究清静无为,不要妄动贪嗔,卷入江湖恩怨之内!”   一尘道人想不到师兄居然帮助外人讲话,脸上神色剧变,足下微动,退后了两三步,双眼上下打量慕容刚、吕崇文,然后向师兄傲然说道:“师兄此话不对,我们练成一身武艺,却遁迹山林,岂非自甘暴弃?所以这多年来,师兄虽有出尘之心,小弟却怀入世之念,三个月多,巧遇昔年旧友,业已介绍小弟加盟四灵寨,并蒙授玉麟堂香主之职!四灵寨奇人荟萃,高手如云,声威压倒武林各派,以我们这种身手,投效其中,正可大有作为,一展抱负!不比在这洞宫山天琴谷,整日与烟云鸟兽为伍,强得多么?何况玉麟令主傅君平,对师兄颇为景仰,特嘱小弟代为致意,师兄如肯入帮,傅令主立予玉麟堂首席香主之位!至于天香玉凤严凝素的踪迹何在一事,这两位既有辽东大侠之称,何不伸手比划比划,只要胜过小弟双掌,那怕我不据实奉告?”   一清道人初面呈急怒之色,后来到逐渐平息,听完之后,眼中微闪精光,脸色反而淡漠已极,点头说道:“我们本不是亲师兄弟,不过当年志同道合,一齐在此出家而已!如今你既然毁弃十年清修,不甘淡泊,我又那能硬行阻止你的飞扬大愿?不过龟龙麟风,名震武林,你既入四灵寨,怎又叛上逆行,暗害天凤令主?何况凭你这身功力,谅也夺不下严凝素的千里龙驹,难道你竞违背誓言,动用昔日之物了么?”   一尘道人看出师兄神情不对,略一寻思,忽然纵声大笑说道:“四灵寨名虽一帮,其实各堂分权掌责,我隶属玉麟堂下,当然只遵玉麟令主之命作事,怎能说是逆行叛上?师兄料得不差,那严凝素正是中了我‘柔骨迷烟’,此时想已在傅令主怀中,享尽风流滋味!”   慕容刚关心玉人,早就郁怒待发,不过欲听完究竟,才一再竭力忍耐,并禁止吕崇文出手,一尘话完方始恍然,原来毒心玉麟傅君平,也在觊觎严凝素美色,自翠竹山庄见面时起,一路遣人暗算自己,全是“妒”之一字作怪,但听到末后数语,脑海中呈现出一幅心上人身中“柔骨迷烟”,功力尽失,横遭毒心玉麟傅君平轻薄,白壁将玷的可怕景象,不由机伶伶的全身直打冷颤,无法再忍!清叱一声,方自举步,一清道人单掌当胸稽首为礼说道:“慕容施主暂息雷霆,我和我这不成材的结盟师弟,尚有几句话说!”   慕容刚方才急怒攻心,经一清道人一拦,灵智又复,知道天下之大,天香玉凤严凝素,究竟失陷何处?非从这一尘道人口中,求得解答不可,再急也是无用!只得暂时往后一闪,一清道人自怀中取出一柄匕首,抛向一尘,并把自己道袍下角一提,冷冷说道:“师弟居然违誓,再用‘柔骨迷烟’,我们一盟之情已绝,请割此袍!”   一尘道人匕首接在手中,浓眉一皱即开,狰狞一笑说道:“当初归隐此间,根本用不着那‘柔骨迷烟’,但如今再度出山,与天下英雄角技争雄,自然有力使力,有智使智!师兄既然斤斤计较于昔年一句随意戏言,不肯相谅,小弟也只好遵命割袍断义!”   说完右手匕首一挥,把一清道人提着的道袍一角割断,但就在这刹那之间,左掌却就势一接,一股强烈劲风,劈空竟往一清道人当胸撞去!   一清道人此时因十年盟友,一旦堕落背誓,被迫绝义,正目含痛泪,衷心伤感不已,那里会想到一尘道人如此阴恶?竟藉这对面割袍之机,骤下毒手!   劲风过处,人被打得腾腾腾地退出三五步去,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连气带伤,晕倒在地!   一尘道人知道师兄一清功力高过自己,却根本未把慕容刚,吕崇文看在眼内,偷袭得手,一阵仰天桀桀狞笑说道:“老杂毛不知好歹,叫你尝点厉害,从今以后,这清尘观便是四灵寨帮的入闽重地!”   慕容刚也因事出意外,救援不及,向吕崇文摆头说道:“文侄且自救治一清道长,这丧心病狂的杀兄恶贼,由我收拾!”   一尘道人闻言又是一阵狂笑说道:“你二人与严凝素有何渊源?要跑来这天琴谷中送死!我与一清老杂毛,割袍断义在先,下手在后,有何‘杀’字可言?他中我阴掌业已难活,你叫那小娃儿不必费事,上前—齐结命,道爷懒得一个个的打发!”   慕容刚才真懒得和这种丧心病狂之人多话,目含煞气,脸罩寒霜,一扬手疾攻三掌,掌掌都带排山倒海一般的震人风势,凌厉无伦,逼得个一尘道人,连连闪展腾挪,慌手慌脚退出了一丈多远!   这一来,恶道一尘的那股狂妄之气顿收,赶紧抱元守一,纳气凝神,慕容刚身形又到,这回却是面含哂薄冷笑,轻飘飘的一掌当胸推出!   恶道一尘正在调元聚气,准备反击之时,见慕容刚这次所用招式,好似意存轻视,缓慢无力,不由浓眉一展,心中狂喜,要想故弄玄虚,就此克敌制胜!   慕容刚见一掌推出,恶道一尘道人不闪不避,巍立如山!眼珠微转,已知其意,但心中暗笑,索性装做不懂,依旧缓缓向他当胸击去!   果然一尘拿好分寸,等慕容刚这一掌堪堪按上前胸之际,右足突然一撤,身躯动如闪电,往左疾转,使对方招术用老,收势变招均所不及,然后左掌一沉,施展内家重手“玄鸟划沙”,刷地一声,向慕容刚右腕力切而下!   那知眼看指尖已沾对方手腕,慕容刚突然出声冷笑说道:“米粒之珠,居然也放光华?你用这只左手,暗算一清道长,已卑鄙阴恶,我先替你毁去!”   右腕突然向下微沉两寸,然后真气一凝,翻掌上迎,一尘道人便觉自己所发的“玄鸟划沙”极重指力,被人家轻轻巧巧的卸于无形,并有一股强韧暗劲,就势反震,知道不妙,但避已无及,钢牙一咬,索性沉掌再压,蓄意一拼,就听“卡擦”一响,微起骨折之声,恶道脱口惨哼,人已面色剧变,摇摇欲倒!   慕容刚微微一哂,二指轻伸,宛如石火电光,点在了恶道一尘肋下,双足点处,纵回吕崇文身傍,皱眉问道:“文侄!一清道长的伤势怎样?”   吕崇文道:“恶道似是早已蓄意暗算他师兄,当胸一掌,打得极重,一清道长不是内功根基甚好,几乎当场毙命!虽然服了一粒恩师所赐灵丹,但最好还是叔父和我,合力为他略聚中元之气,使药力能够迅速行开,便自不妨事了!’   慕容刚就地上扶起一清道人,半抱怀中,解开所着道袍,伸手按在了他后背的“肾俞穴”上! 吕崇文也席地而坐,用右掌掌心,按住一清道长丹田右侧的“天枢”重穴!叔侄二人,闭目行功,各以本身真气,助长一清道人的极弱中元,足有顿饭光阴,一清道人腹内微响,二人才相视含笑缩手。   一清道人双目微开,声若游丝说道:“贫道身荷活命重恩,报答不尽,我那不成才的结盟师弟,怎么样了?”   慕容刚一面为他整顿衣襟,一面答道:“那恶道已与道长割袍断义,何必再行叫他师弟?现已被我点倒,先命令道童送道长回观内云房歇息,愚叔侄还要在他身上,追问天香玉凤严凝素侠女的下落!”   一清道人凄然一叹,欲言又止!   慕容刚招手叫过那躲得远远,见大观主二观主翻脸动手,不知怎么是好的道童,将一清道长,扶回观内。   吕崇文却走到恶道一尘身畔,一脚替他踢开穴道,痛得恶道一声凄厉惨嗥,捧着那只被慕容刚般禅掌力,反震撞折的左掌,慌然起立!   吕崇文青虹龟甲剑,呛啷出鞘,剑指恶道前胸,沉声问道:“这白马主人,天香玉凤,目下陷身何处?”   恶道凶性又发,一阵桀桀狞笑说道:“小娃儿!你以为一支宝剑,就吓得住你家道爷?那真叫做妄想!有本领的当胸一剑,超度你家道爷,四灵寨自然会海角天涯捉到尔等,把你们肉剁为酱,骨磨成灰!”   一语未了,吕崇文嘿然冷笑,收剑用指,手法如风,在恶道肩头胯际和腰问的几处大筋重穴之上,连捏带点!   恶道登时出声惨嚎,全身一齐抽搐抖颤,又复倒地不起,额上汗珠,如黄豆般大,直往下滚!   慕容刚见吕崇文竟使出最厉害的错骨分筋手法,处置恶道,正觉稍过残忍,但转念一想,这类凶人,连死都不怕,若不如此,怎能逼得出他的口内实言?遂向地上恶道说道:“你不说实话,平白受苦,我若在这错骨分筋手法,再给你点上‘五阴绝脉’,你真禁得住么?”   那“五阴绝脉”,乃是刑中之最,一经点中,连张软纸,拂在身上,均如万刀碎割一般,人自不能丝毫动转,只得就在当地熬上七天肝肠寸断、心腑油煎的无边痛苦,然后五脏齐裂,七窍狂喷黑血而死!   恶道被吕崇文的错骨分筋手法,整治得已经缩成一团,不停惨哼,再一听慕容刚要加点他的“五阴绝脉”,吓得不住将头连点,目光之内,也敛却凶芒,露出乞怜之色!   吕崇文“哼”然冷笑说道:“我还以为你有多么凶横暴戾?原来依旧是一身软骨头,经不了一点大风大浪!慕容叔父,我把他筋骨还原以后,再若不说实话,你便立时下手,点他‘五阴绝脉’!’   话完运指如风,一点两捏,替恶道解开周身筋骨强烈抽搐的所生痛苦,一迭声的催着恶道,赶快说出天香玉凤目下陷身何处?   恶道此时简直喘息不定,语不成声,勉强结结巴巴的说道:“天……香玉……凤,此……时……正在……戴……云……山绝……顶……的龙……潭之……侧!”   吕崇文听他把话说完,青虹龟甲剑,精芒微掣,一剑拦头横扫,把恶道一顶九梁道冠,和满头头发,一齐削落,正色叱道:“从你这样一朝投靠四灵寨,便对结盟十余年的师兄,骤下毒手的狠毒心肠看来,委实罪不容诛!但我想你再坏也坏不过八年以前的千毒人魔西门豹去,像他那样恶人,一旦回头顿悟,居然变成仙佛一般,使我不得不留你一线生机,削发代首,以观后效!茫茫孽海,务望你及早回头,倘若二次再犯在我的剑下,要想活命,除非是日从西起!”话完任凭一尘恶道,捧着重伤左手,蹒跚入林,回头便与慕容刚一同入观。   慕容刚听吕崇文向一尘恶道所说之言,心头顿生无穷感慨,暗想谁说是人力难挽天心?自己师伯无忧头陀与静宁真人,均认为吕崇文是天生群魔克星,一身杀孽,其重无比!但经过枫岭积翠峰腰的石室以内,与千毒人魔西门豹化身的南天义,席深谈之下,不仅似海深仇,坦然尽解,今日并能以西门豹为镜,诰诫放走这个连自己均厌恶已极的一尘道人!可见得无论何等恶人,只要能够确实澈底回头,其受人尊敬程度,及影响世道人心之深,决不因其昔日所为,有所差异,甚至为难能可贵,更有超越常人之处!   这时一清道人,伤势虽然尚须十天半月调养,才得痊愈,但吕崇文所赠静宁真人妙药,灵效非常,已可随意说话,听二人谈到放走一尘经过,龙眉双皱,沉思说道:“吕小侠宅心仁厚,留他一条自新之路,自是光风霁月的侠士襟怀,令人敬佩!但天香玉风严女侠,所受‘柔骨迷烟’只有我这不成材的师弟,才有解药,不然纵然将人救出,因那迷香一经嗅入,药力历久不退,却是怎生区处呢?”   慕容刚叔侄闻言,也不禁瞠目相视!   但人已放走,无法再追,慕容刚苦笑一声,向一清道人说道:“严侠女功力尽失,身在虎口,加以援救不容须臾延缓,只有先行把人救出,再作道理!戴云山绝顶龙潭之侧,是何所在?道长如知,请加指点,我叔侄一刻难留,马上就要动身前往!”   一清道人答道:“戴云山又称佛岭,就与这洞宫山派连接,主峰盘结在大田、德化二县之间,绝顶有池,名日“龙潭”,据说深不可测!龙潭之旁有一古刹,住持僧人,似是武林人物,严侠女失陷之处,可能就在这座古刹之内!不过这一路之上,因贤叔侄心急赴援,必然不肯绕走官塘大路,则重山峻岭,断崖绝壁,跨下骏马,虽均千里龙驹,到底不太方便!何况以贤叔侄武功造旨,入圣超凡,弃马步行,只快不慢,并反会减去不少地形方面顾虑!故依贫道之见,不如把三匹骏马,寄存我这小观之中,由此照着正南,略略偏西的方向走去,贫道估量贤叔侄脚程,约莫明日黄昏,当可翻过大素山,再往正南,所见的一座刺天高峰,便是戴云山的主峰佛岭!”   慕容刚知道一清道人,所说有理,心上人身中“柔骨迷烟”,顾名思义,必然骨软筋柔,功力全失,又在毒心玉麟傅君平存心轻薄的虎视眈眈之下,万一白壁沾瑕,便尽倾五湖四海之水,也难洗此恨!匆匆把黑白红三匹骏马,交代观内道僮,便与吕崇文起立告辞,照着一清道人所指示的方向途径,施展轻功,电奔而去!   一清道人所言,半点不差,一路所经全都是千寻绝涧,万仞孤峰,有些奇险之处,不要说是骏马难行,即连猿猱之属,也几乎无法飞渡!   叔侄二人,尽力狂驰,昼夜未息,果然在次日黄昏之际,翻过大素山头,遥见远远一座孤峰,独秀群山,刺天兀起!   慕容刚略一盘算,向吕崇文说道:“峰顶龙潭古刹,既系四灵寨党羽,则根据我们一路见闻,极可能设有什么地道机关之类,贼人此际,必然想不到我们会来,就算一尘道人赶来报信,他那武功脚程,相差甚远,这一昼夜狂奔,把他甩下定不在近!所以此番入寺,只宜暗探,不宜明攻,但能设法窃听寺中的背后之言,天香玉凤严侠女,究竟被困何处,便可拼力下手援救!最忌的是显露形迹,打草惊蛇,他们一有警觉,定必守口如瓶,那时我们纵把整座庙宇,翻转过来,恐也难以寻找严侠女的被困所在!”吕崇文也觉得慕容叔父所虑甚是,点头称是。   慕容刚又道:“所以我们且到孤峰之下,觅一隐僻之处,略为休息,待夜色深笼,再行上峰探听!”   叔侄二人,计议既定,遂在那孤峰之下,找了一个小小洞穴,略为憩息。   可怜慕容刚此时真不啻度刻如年,脑海之中,时时幻想出心上人遭受毒心玉麟傅君平轻薄凌辱的可布景象,好容易等到天垂夜幕,月现斜空,才一同施展绝顶轻功,极端隐秘,草木不惊地向峰头攀援而上!   峰顶果然是占地不小的一泓潭水,水旁建有一座古刹,匾额横题“龙潭禅寺”。   慕容刚叔侄蹑足潜踪,穷搜半夜,根本就未曾听见这庙中的任何一人,提说过“天香玉凤”四字!   但从住持方丈法元大师口中,却隐约听出明日晚间,由四灵寨中极高人物主持,要在此处开一秘密紧急会议,一干小僧,也在连夜打扫那座大雄宝殿,似是准备用作会议之所!   慕容刚心中暗忖,自己叔侄二人,业已把这龙潭禅寺的所有房舍,全部勘查,天香玉凤之事,却依然毫无踪影!但明夜在此主持秘密会议的四灵寨中极高人物,分明就是那玉膦令主毒心玉麟傅君平无疑,只要能够缀定,或擒获此人,心上人踪迹定然不索自得!   万般无奈,只得再忍一宵,退回峰下以后,告诫吕崇文四灵寨龟龙麟风,威镇江湖,决非一路上所遇的二三流脚色可比!千万不可恃艺骄人,心怀傲念,趁此一日半夜光阴,彼此好好静坐调元,加强本身功力,就是明夜上峰,主要目的,也不在战斗,而在暗中窃听天香玉凤被困之处,与四灵寨何以要在这佛岭龙潭的古刹之内,召开什么秘密会议?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出手,就是出手,也要为另一人掩护,不使全露痕迹,才可在敌方以为完全机密之下,得探骊珠,而定统盘应对之策!   吕崇文见慕容叔父在心上人陷于贼手,白壁悬危的那等紧急的情况之下,犹能强制激动情怀,权衡利害,不由钦佩已极,唯唯应命!   半夜而后,继之一日,当中除了略进干粮山泉之外,全在静坐凝神,固元调气!次日天一黄昏,二人便自猱升绝峰,因昨夜已把形势看好,到达龙潭寺后,立即避开寺僧耳目,双双纵身藏入那打扫洁净,用作会议场所的大雄宝殿以外的匾额之后!   此处居高临下,虽然看不见殿内情形,但以他们叔侄二人功力,略为静心凝神,殿中所有言语,均可听得清清楚楚!   入匾以后,慕容刚又用极低声音,向吕崇文附耳悄语说道:“四灵寨四灵令主,能使那多草泽龙蛇,甘心受其驾驭,身手绝非凡俗!所以我们如用穴窗偷窥之法,必被发觉,难以探悉他们的真实算计!如今这匾后藏身,只听不看,虽然较为稳安,但仍应预防万一!你轻功较好,倘贼于发现匾后藏人,可即现身下峰,在昨夜居留的洞中相候。我则依旧蜷伏不动,他们决想不到匾中另有一人,一切机密,便可了如指掌!不过千万不可好胜缠战,以误大事!”   吕崇文方一点头忽然灵机一动,也自附耳低声说道:“叔父!把你身边所藏那瓶西门豹所赠的易容丹,给我一粒!”   慕容刚被他提醒,觉得变易容貌,岂不更好?遂各取一粒易容丹,用唾液化开,涂在脸上,借着初升皓月的反映微光,相互一看,那西门豹无怪又称“千毒人魔”,所炼易容丹,委实妙极!吕崇文业已成为一个黄瘦枯干的中年面相,慕容刚却变作一张青脸,上面还有不少紫黑瘢痕,异常丑怪!   二人方在相顾暗笑,耳边履声橐橐,已有多人入殿!   本来静悄悄的大雄宝殿之中,立时笑语喧哗,乱成一片!但少顷过后,“当当当”的三声钟鸣,殿中立时恢复一片静寂!   慕容刚、吕崇文屏息静听,钟鸣之后,又有两人缓步入殿,殿中先来诸人,一齐“刷”地一响,似是起立迎接!   随闻移动坐椅之声,一个口音怪异,宛若枭鸣之人说道:“法元大师,此会关系甚大,不但绝不容有外人擅自闯入,即我本寨弟子,如无我特发令符,一样不准妄登此峰!你四周警戒之人,派得可够!”   慕容刚心目之中,以为毒心玉麟傅君平,既然在这附近,则此会必系由他主持!那知大谬不然,这发言之人,口音甚生,但听先后入殿的共是两人,则另外一人,必是傅君平无疑!   倾耳再听,一个宏亮口音,想是这龙潭寺的住持法元大师应声答道:“回覆令主,法元已派门下四大弟子,往峰下警戒!”   这一声“令主”,把慕容刚吓了一跳,心想四灵寨龟龙麟风四位令主,自己已见其三,这人口音陌生,也是令主,难道竟是四灵寨首脑,号称武功最强的玄龟羽士宋三清?如果真是此人,则这次秘密会议的意义,必然重大无比!方自向吕崇文用手示意,叫他小心静听,勿露形迹,那宛如枭鸣的口音,又已说道:“你门下弟子,担任警戒之责,恐怕太软!还是你本人与太行四杰,辛苦一趟!”   立有数人应声而起,走出殿外。那人稍停又道;“我四灵寨创设以来,声威极盛,各派惮服!但自玄龟堂首席香主单掌开碑胡震武,与梅花剑吕怀民结怨,兰州寻仇,铁胆书生慕容刚救走吕怀民独子吕崇文,练艺八年之后,居然敢闯我翠竹山庄,订约决战!并直到括苍山摩云岭分坛被破,飞天火燕魏红绡归报经过,才知道对方艺出无忧头陀和静宁真人门下,连太湖三怪那等功力,括苍一战,也扫数伤亡,故对明春之会,不得不妥加筹划!但这叔侄二人,武功虽好来头虽大,仍不足对本寨构成严重威胁,今夜在座之人,都是我宋三清多年心腹,你们可知我所说的本寨之中的莫大危机何在?”   慕容刚一听果然不出所料,这声如枭鸣之人,正是玄龟羽士宋三清,越发凝神倾耳,只听并无一人应声,宋三清一阵阴森干笑,又自说道:“我料众位不是看不出危机所在,只是碍于权位,不便直言,这种态度,足以毁灭本寨,今后务宜深戒,宋三清坦率直言,若以本寨目前实力而论,确已凌驾武林各派,何惧慕容刚、吕崇文区区二人?就是他们师长无忧头陀与静宁真人,宋三清也可搬请我两位恩师,出面应敌!所以本寨危机,在内而不在外,当初合手缔造本寨的四灵令主,如今居然离德离心,这种情势,若不赶紧设法消除,才是我四灵寨的致命打击!胡震武香主,你随我多年,对此可有体会?”   一个苍劲口音答道;“令主所虑极是,不过……”言犹未了,宋三清突然沉声问道:“殿外何人?”   原来吕崇文听得那一声“胡震武香主”,知道深仇在座,想起当年母亲卧病,黑夜飞头的椎心惨痛,由不得的一挫钢牙!那知道玄龟羽土宋三清,果然不愧四灵之首,这些微的挫牙之音,竟被听出!   吕崇文知道无法再藏,只得照先前所约行事,一阵震天长笑,自匾后纵身落在阶前,对着大殿之内的八九名江洋巨寇岸然说道:“在下路过佛岭,游赏龙潭之胜,不想偶然遇上名震江湖的四灵寨在此集会!方才听说你们寨内,现有危机,不是在下自诩,凭我胸中智计,以及掌上神功,足可为你们解除一切忧虑,而所需代价也不甚高,只要把四灵令主之位,让我一席即可!”   吕崇文一面胡扯,一面目光电扫,业已看清殿中共只九人,默计连先前所派走的甚么太行四杰,可能就是玄龟羽土宋三清,与他玄龟堂下的十二家香主!   中座之上的一个尖头缩颈,五短身材而微胖的道装之人,天生一副龟形,不问可知,定是玄龟羽士宋三清!宋三清左首第一把靠椅之上坐着一个豹头鹰目,五十来岁的老者,可能就是自己杀母深仇,玄龟堂首席香主单掌开碑胡震武!   他在匾后所闻宋三清口内之言,知道这场会议内容,关系四灵寨内讧,果然极其重要!权衡至再,业已决定暂时忍耐,并不愿就在此时拼死歼仇,但却想在不影响掩护慕容叔父窃听机密的原则之下,斗一斗玄龟羽士宋三清,看看这四灵寨之首,到底有多高武学?并伺机给那杀母仇人单掌开碑胡震武,多少吃点苦头,以泄八年积忿!   玄龟羽士宋三清,果然阴沉,看见从殿外横匾之中,纵下这么一个面容黄瘦枯干,但身材却极健美壮实,背插双剑的中年人,岸然卓立,满口胡绉,好似根本就未把殿内诸人,看在眼中的那种神情!不由眉头一皱,微向单掌开碑胡震武示意,自己却瞪着那一对又圆又小,但神光慑人的黄色眼珠,四外乱扫,并暗以“天耳通”的绝顶内功,静听来人另外可有同党隐伏?   单掌开碑胡震武见宋三清示意自己答话,遂起身离座,走到殿口,距吕崇文七八尺远站定,再三打量来人,冷笑说道:“朋友你真是吃了熊心豹胆,居然敢到这龙潭寺中,在四灵寨玄龟令主座前,卖这一手?既然自称人物,则光棍眼内,不揉沙子,你到底来意如何?不要藏头露尾,先与你家胡香主,报个字号!”   吕崇文一见是他答话,正中下怀,一口玄门罡气,提聚右臂,面上仍装作毫不在意,大迈迈的说道:“又不是生意商贾,那里来的甚么字号?我已然告诉你们四灵寨危机四伏,要不了多久,必然瓦解冰消,非我不能解救,怎的还不相信?大概你们这些江洋巨寇,讲究现实,不显露几手真正功夫,以为我是信口开河,说的假话!来来来,你外号叫单掌开碑,掌上料然总有几分功力,尽管施为,我接你一掌试试!”   玄龟羽士宋三清,静听这久,听不出丝毫动静,以为再无别人隐伏,一对凶眼,遂专注吕崇文,心中暗暗惊讶,来人面对这多高手,神色如此镇定,尚是生平罕见,凭自己江湖上阅历经验,真还看不出此人来历,年貌也与心目中的那个对头,相差甚远!   但听吕崇文要接胡震武一掌,心想只要你一动手,何愁看不出武功家数,遂自鼻中微哼一声,低低说道:“此人不可轻视,胡香主尽力施为,让他见识见识你的开碑掌力!”   单掌开碑胡震武,看不惯吕崇文那种神气,早已愠怒待发,听宋三清这一招呼,知道善者不来,竟把真力提到九成以上,一声喝道:“那里来的狂妄匹夫?你便真是一座石碑,胡震武也要教你化成碎粉!”   右臂横抡,一招“怒海翻澜”,呼的一阵奇劲掌风,直向吕崇文拦腰击去!   吕崇文哈哈一笑,挥掌相迎,他虽然用的是玄门罡气,但外表却以少林绝学十八罗汉掌中的“大摔碑手”掩护,钢牙猛咬,用的也是九成功力,以为胡震武身形必被震飞,一条右臂,即使不断,也要肿痛上一月半月!   那知双掌交接之下,颇出意外,胡震武虽然被玄门罡气,震得飞出五六尺远,心头猛跳,发若飞蓬,一只右掌疼痛欲折!但吕崇文同样拿桩不住,退出两步,气血也是一阵翻涌!   原来胡震武自昔年在吕梁山设伏,拦戴慕容刚不成,便知此事是个不了之局!八年以来,不但卧薪尝胆,旦夕之间对本身武功掌力,痛加苦练,又因他深得玄龟羽士宋三清宠爱,擢升玄龟堂首席香主,并带他几度前往高黎贡山,朝见玄龟羽士宋三清与毒心玉麟傅君平之师,天南双怪!   天南双怪,竟也对他投缘,胡震武因此得了不少传授!所以八年一别,他同样武功大进,迥非昔日吴下阿蒙,如以掌力而论,也不过仅弱于玄龟羽士宋三清,一筹半筹而已!   吕崇文先前真未把他看在眼内,双掌交接之下,居然被对方震得移步换桩,血气翻动,由不得的大吃一惊!暗想幸亏自己存心想给胡震武吃些苦头,用了九成真力,若不然岂非上来就受小挫?   经这一来,吕崇文深知四灵寨果然卧虎藏龙,高手云集,赶紧宁神一志,把傲气尽除,在阶前卓立如山,双眼精光炯炯,注定那位风闻武功极高的四灵魁首,群寇班头玄龟羽士宋三清,防备他突起发难!   吕崇文这里试掌知戒,胡震武那边却惊惧伤痛交并,不过惊惧之心,过于伤痛! 因他虽然真气震荡,右掌酸疼,略为调元,便可无碍!但自己这八年以来,茹苦含辛,三更灯火五更鸡的苦练之下,武功已有大成,尤其是掌力一道,更自信足与心中的大敌慕容刚叔侄,或任何武林—流名手,相互颉颃!怎的却在这佛岭绝顶的龙潭寺中,被这个人不出众,貌不惊人的黄瘦中年汉子,随意挥掌,用了一招“大摔碑手”便受挫折?少林门下,真想不出有那位成名人物,功力能到这般地步!   惊惧稍定,心中实在不服,但又怕二次递掌,再遭挫败,岂不更难得下台?正左右为难,踌躇之际,玄龟羽士宋三清,微微摆手,命他归座,自己却把双本来就像二粒小豆似龟目,眯成一线,但神光俨如电闪,更足慑人,对立在殿前阶下,神态从容的吕崇文,用一种极为怪异的语音说道;“大摔碑手,练到通天,也接不住胡香主暗含五阴重手的开碑掌力!阁下就凭这第一招,便镇住了宋三清玄龟堂下的众家香主,定然大有来头,何不把姓氏门户公开?这样小家子气的遮遮掩掩,岂不令识者齿冷!说甚么把令主之位让你一席,四灵寨向来礼贤下士,广纳群英,阁下只要能推诚相见,宋三清便虚左以待,有何不可?”   玄龟羽士宋三清,说这几句话之时,嘴皮不动,全自丹田发音,殿内诸人,只觉得语音极为怪异,略嫌含混不清,不似平常说话!但殿外阶下的吕崇文,和横匾中蜷伏着的慕容刚,却惊心悸耳,魂魄欲飞!   慕容刚知道这是一种内功不到炉火纯青境界,无法习炼的旁门厉害功力,“荡魄魔音”!对方只要内功稍弱,或定力不坚,三五句话之间,便神迷魄荡,真气难聚,功力自然而然的大大减弱,甚至任人宰割。   以吕崇文一身所学,自然不会被这“荡魄魔音”所乘,但由这一点看来,玄龟羽士宋三清,功力确是惊人,绝不在自己叔侄二人以下!倘吕崇文傲性又发,不肯照先前定计,见隙抽身,退下峰头,万一有险时,少不得只好放弃窍听机密之念,也自出头接应!   玄龟羽士宋三清那“荡魄魔音”,一半专对吕崇文,一半也同时藉以搜索这大殿四周十丈以内,可另有外人潜伏?   话完以后,不但听不到四外有丝毫被“魔音”影响的任何动转声音,连吕崇文的那一对大眼之中的湛湛神光,依旧澄如秋水,看出丝毫未为“魔音”所乘!   心中也是一懔,知道来人确属罕见高手,只可以本身武功相敌,不必再弄玄虚?果然吕崇文等他说完也自气发丹田,哈哈笑道:“身为四灵之首,原来就会弄这种 ‘荡魄魔音’等鬼蜮伎俩!你不是要问我姓名么!我姓钟名馗,专门整治三山五岳及江湖上的魑魅魍魉,狼嚎鬼叫,听来徒自令人作呕,能奈我何?真要来这一套,我随意咳唾,便均能声闻九天,足使你们这干狐鼠之辈,魂飞胆落!”   话完,一声咳嗽,果如舌绽春雷,震得那大的一座大雄宝殿,梁间的尘土簌簌直往下落!殿中诸人,除玄龟羽士宋三清,与单掌开碑胡震武之外,也真有些魂魄摇摇,心神悸悸!   玄龟羽士宋三清见自己的“荡魄魔音”,换来了对方的“狮子吼”,不禁把那两根又粗又短的扫帚眉,往当中一蹙,缓缓站起身来,走向殿门,在离吕崇文一丈左右之处,便即站定,单掌胸前问讯说道:“阁下实在是高人,宋三清接你入殿细叙!”翻掌一推,一股阴柔劲气,劈空击至!   吕崇文因先前与胡震武对掌,所用的那一招少林十八罗汉掌中的“大摔碑手”,业已引人生疑,恐怕再用玄门罡气,来历易被看出!遂改用无忧陀头的禅门绝学“般禅掌”力,“莲台拜佛”,往外一迎!   但他在这“般禅掌”上造诣,却远不如“玄门罡气”精纯,而玄龟羽土宋三清自然高过单掌开碑胡震武!所以这次宋三清不过道袍微拂,身形略晃,吕崇文却被震得退出三步,剑眉一剔,伸手便拔肩头长剑!   但转念一想,毒心玉麟未见,天香玉凤踪迹毫无,慕容叔父蜷伏匾额之中,一心想要打探他心上人的确实消息,和四灵寨内部的重大机密,自己怎的这等好胜?连暂时的一口恶气都忍不住!   利害一明,盛气立平,把那业已握到青虹龟甲剑柄之上的一只右手,缓缓撤回,向玄龟羽士宋三清,抱拳含笑说道:“四灵之首,果然名不虚传!贵寨在此集会相商大事,外人不便打搅,来日在下再到王屋山翠竹山庄,贵寨总坛之中,拜望令主!”   语音才落,人已鹰隼一般,拔空疾起!   宋三清那肯让他就此走脱,飞身急追,半空中冷笑一声说道;   “这龙潭古刹,纵非‘龙潭’,也是‘虎穴’,阁下要来便来,要走便走,岂非过份瞧不起本寨人物?且请慢行,宋三清还要留你片刻!”   屈指成钩,爪随声出,照吕崇文后背,带着丝丝劲风,便自抓去,   吕崇文往起一拔之时,料到玄龟羽士宋三清,势所必追,故把玄门罡气,凝炼成一片无形韧幕,密布周身,护住百穴,所以玄龟羽士指风袭到,装作不觉,直待爪尖即欲沾衣之际,微打千斤坠“鹤降寒塘”,让玄龟羽士十拿九稳的一爪从自己头上抓空,然后双足自踹,相互借力,一个“金鹏射日”之势,斜刺里纵出三丈以外!   他这一大展师门绝妙轻功“七禽身法”,玄龟羽士真出意外,稍一怔神,吕崇文后影已到寺墙之上!   好个玄龟羽士,果然功盖四灵,超凡拔俗,一声微叱,人如长虹电射,一纵便是六七丈远,追向吕崇文而去!   二人身形消失以后,殿中立刻一阵纷纷议论,单掌开碑胡震武叹声说道:“天下之大,真有能人,四灵寨委实不能以目前力量自满!这前来搅闹之人,身形相貌,均属陌生,并不像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却有那好一身功力,尤其轻功方面,更为惊人!方才凌空一降一升的七禽身法,有目共睹,确实生平罕见,玄龟令主虽然亲自动手,但是否截得回此人,尚说不定呢?”   胡震武话毕,立时有人说是玄龟令主功参造化,先前不过小觑此人,后来含怒一纵就是六七丈远,那会截不住此人?有人则说来人身法过于灵妙,倘不战图逃,玄龟令主便不一定准能得手!议论纷纷,各持己见!   匾中潜伏的慕容刚,此时却心头大放,知道吕崇文果然竟能抑制八年深仇积忿,暂时不对胡震武去报仇,而着重于掩护自己,刺探有关大局,及天香玉凤蒙难之事等重大秘密!   但心头才放,忽然又微觉悬心,想起吕崇文诱得玄龟羽士追出寺外,不要到了无人之处,傲性又发,拼斗起来,万一功力不敌,如何是好?   想到这一点,慕容刚几乎改变初衷,欲加随后接应,再一转念,吕崇文以一身所学力敌玄龟羽士,就算不胜,全身而退,总可有余!而自己好不容易,造就这好机会,可以尽悉敌方秘密,以及天香玉凤……。   念头还未想完,殿中一片肃静,玄龟羽士面带秋霜,越墙而返!   回到殿中,一举手中的半截丝绦,冷冷说道:“我把来人追到峰腰,也居然停步迎敌,也不行招开式,就用内家劈空掌力,彼此硬接三掌!这时我因看出对方身手极高,不敢怠忽,三掌均出全力,也不过只是略略胜他半筹!而此人太已知机,一见无法讨好,又复仗着他那身超卓轻功,遁往峰下,凭我用尽八步登空,凌空虚渡等绝顶神功,也不过揪斯他这半截丝绦,终于毫发无伤的逃入树林之内!此人一身功力,我实在爱惜,从今以后,你们随时随地密切访查他的来历,若是敌人一路,或明或暗,准许用尽各种手段,将其除去,以杜后患!否则,宋三清不辞万计千机,也要延聘此人,加盟本寨,以增实力!”   略顿又道:“我有极机密大事安排,绝不能再容外人闯入此寺,有所泄漏!各位香主,除胡震武与关中双鸟李氏兄弟,留此我有任务分派以外,其余均请偏劳,加强四外守护!不见我九龙旗花,飞起半空,不准任何一人妄撤岗位!”   众人暴喏一声,纷纷散去,玄龟羽士宋三清等人走完,亲自又在殿前殿后,搜索一遍!   但凭他如何狡猾多谋,也想不到殿外的匾额之中,藏有两人,现身走了一个以后,居然还有一个更难缠的蜷伏在内!   四外察看完毕,宋三清再入殿就坐,略啜香茗,向胡震武及关中双鸟兄弟,缓缓说道:“我自高黎贡山朝师归来,得知铁胆书生慕容刚,与吕崇文二人,订约明春拜山,虽然他们艺出宇内双奇,须加妥善准备,但还不及得另外两件事,来得难加处理!第一件是金龙令主的族弟,九现云龙裴叔傥父女,在我翠竹山庄小住以后,游侠江苏,为一件不平之事,竟然连挑我寨中四处分坛!消息传到总坛,玉麟令主震怒之下,瞒着金龙令主,亲率七名高手,赶到江苏,智勇兼施,把裴叔傥父女擒回翠竹山庄,软禁在玄龟堂后的正逆五行九宫竹阵之内!金龙令主平昔为人,就与我及玉麟令主,稍有异趣,如今玉麟令主,一时冲动,把他族弟父女擒来,真叫我杀也为难,放也为难,还得严斥参与诸人,谨守机密,万一泄入金龙令主耳中,可能本寨之中,立刻便是滔天巨变!”   慕容刚常与吕崇文研讨,王屋山分袂之时,裴叔傥父女曾说即将南游,领略江淮文物之盛,前途可相晤,怎的一路上毫无音讯?此时玄龟羽士口中之言,方始恍然,一来自己与吕崇文马快,二来可能在安徽全路,自己与吕崇文南游入浙,裴叔傥父女,却东行入苏,遇事任侠,致被毒心玉麟傅君平,率众逞凶,困在玄龟堂后的什么“正逆五行九宫竹阵”之内!   慕容刚与九现云龙裴叔傥,气味相投,甚为契合,而吕崇文与那裴玉霜,更是—对极好的金童玉女,得悉他父女遭祸,起初真极悬心,但听到玄龟羽士顾忌金龙令主裴伯羽,杀也为难,放也为难之语,知道裴叔傥不但不致有所危险,此事并且极可能便是导致四灵寨内讧的一条重要火线!   胡震武与关中双鸟李氏兄弟,听完一齐觉得此事难处,闭口无言!   玄龟羽士宋三清,阴森一笑又道:“你们不要以为此事难办,我所说的第二件事,比此事更会难上十倍!不然我怎会在翠竹山庄,佯作派遣你们其他任务,而密令齐集此间,加以研讨呢?”   宋三清此语一出,不但胡震武与关中双鸟李氏兄弟,警觉事态严重,连殿外匾中的慕容刚,也防玄龟羽士万一耳音太灵,所有听觉,而改用内家龟息之法呼吸,静静地把全身功力松解,专注双耳,潜心窃听!   玄龟羽士双眉皱得几乎连在一起,饮完杯内余茶,摇头说道:“我这位师弟,玉麟堂傅令主,小事极端聪明,但大事却不知怎的糊涂已极,他对天凤令主倾心多年,偏偏天风令主冷艳无双,始终不肯对他过份假以辞色!本来玉麟令主,是想用水滴石穿之理,慢慢求凤,但铁胆书生慕容刚再出江湖到我翠竹山庄之后,玉麟令主因从暗在天凤堂下他所安置的心腹人口中,得悉天凤令主,竟对铁胆书生的印象极佳,知道此人若与天风令主见面,自己定更无望!那时我恰好率同胡震武,远赴高黎贡山,朝师未返,玉麟令主无人商议之下,一时情急,竟自独断专行,一面传玉麟符令,悬以重赏,命天下所有本寨分坛,有力使力,无力使智,劫杀铁胆书生叔侄,一面却亲身兼程急赶,尾随南海朝香的天凤令主,想在暗中加以算计,先夺了她的清白贞操,然后再好言赔罪,尽量体贴温存,以为若能这样一来,凭玉麟令主的武学人才,便不怕天凤令主不屈就既成事实!”   玄龟羽士说至此处微停,举杯啜了一口香茗,但殿外匾内的慕容刚,却听他已然讲入正文,忽然停止,不由急煞!一颗心腾腾腾的,几乎跳出腔子外来,脑海之中,更不时幻出一幅极可怖的景色,真恨不得玄龟羽士一身是口,把所有机密,片刻讲完,好让自己探出天香玉凤严凝素,究竟陷身何处?赶紧往救!   玄龟羽士喝完一杯香茶,愁眉仍自深锁,缓缓又道;“我回寨以后,听说此情,便知立刻便有不了之局,才假作分派你们任务,而密令聚集此间,我自己则一路追踪玉麟令主,要想阻止他胡作非行!但因他行踪隐秘,竟未发现!直到抵此之前,方获密报玉麟令主业已令人用柔骨迷烟,暗算天凤令主,此时二人同在浙南南雁荡山的一处秘密洞穴之内!”   慕容刚听至此处,才晓得自己上了一尘道人恶当,心上人身陷浙南,却拼命似的,赶来福建佛岭!地点既得,方待退身下峰,与吕崇文赶往救援,但转念一想,玄龟羽士那等功力,自己一动立被知觉,不但缠战起来,难以脱身,所听机密,也便作废,无法善加运用!何况南雁荡山万壑千峰,到那里去找那中藏天香玉风与毒心玉麟的秘密洞穴?利害一明,只得强忍情怀,凝神再听!   玄龟羽士见胡震武与李氏兄弟,始终静听不发一言,知道像这种事,他们也委实无法参预意见,微微一叹又道:“我获此密报以后,本应立时赶去阻止玉麟令主,但忽然想起得报之时,距天凤令主身中柔骨迷烟之时,已有数日,天凤令主功力尽失,无法抵拒之下,玉麟令主必然已偿心愿!而此间之会,还要分派你们重要任务,遂决定索性让玉麟令主的十载相思,稍得补偿,多享受几天温柔滋味,等此间事了,再赶去找他们了断这段难分难解之事!胡香主,依你之见,玉麟令主以为只要能把生米煮成熟饭,天风令主便可委屈相从的想法可对?”   玄龟羽士那几句“十载相思,稍得补偿,多享受几天温柔滋味!”字字均如同锐利钢针一般,直刺入慕容刚心窝,说不出来是一种甚么滋味!   胡震武略为沉吟,皱眉答道:“照天凤令主平日性情看来,断无如此横加强暴,即行降心相从之理,只怕药力一过,立刻便与玉麟令主拼死一战!”   玄龟羽士点头说道:“你与我所虑相同,我再问你,照这种情形,大祸已闯之下,应该怎样处理?”   胡震武浓眉一竖,豹眼一睁,狞声说道:“令主既然问到,依胡震武之见,无毒不丈夫,既然闯祸,就索性闯它到底!”   玄龟羽士点头说道:“英雄所见略同,你再往下说,这场大祸,怎么闯到底法?”   胡震武方想开口,嗫嚅又止!   玄龟羽土突然一阵令人惊心动魄的阴森微笑,笑声连绵不断,足有盏茶光景,足见中气之足!笑完说道:“我知道你想得出,不过有所疑难,不便出口而已!大丈夫做事,必须拿得起,放得下,如同毒蛇啮手,壮土断腕一般,稍一迟疑,必然噬脐无及!以天凤令主那等性情,此事根本无法能了,女孩儿家,视清白贞操不亚第二生命,故而休看十年同盟兄妹,一朝反目,立成不世深仇!严凝素本身那几手灵蛇剑法,除我以外,几已无人能胜,何况她师傅南海妙法神尼,性情怪僻已极,武功又与无忧头陀、静宁真人,合称宇内三奇。徒儿受此奇辱,岂肯干休?这一采岂不成了四灵寨对抗宇内三奇,敌方声势太隆,非惊动我那两位久已不履尘世的恩师,出手压阵不可?”   慕容刚这时方知天香玉凤严凝素的那一柄奇形软剑,和超卓武学来历,果如无忧师伯所料,艺出南海妙法神尼!心想到要听听你们这几个魔头,定出甚么恶计,了断此事?   关中双鸟李氏兄弟,听至此处,插口问道:“照令主说来,此事岂非左右为难,无法善了么?”   玄龟羽士宋三清“哼”的一声冷笑说道:“谁说是左右为难,无法善了?你们武功虽然不弱,在这种心机算计之上,就远不如胡震武!”   转而对胡震武说道:“我授你一切大权,说话不必顾忌,把你心中所料,说将出来,看看可如我意中所料?”   单掌开碑胡震武狞笑说道:“令主如此说法,胡震武只得遵命直言!在我认为处理此事的上上之策,莫如令主把利害向玉麟令主,分析清楚,索性在目的已达,双栖无望之下,除掉严凝索,并故布疑阵,嫁祸铁胆书生,使那极为怪僻刚傲的妙法妖尼,暴跳如雷,去向无忧、静宁两个老鬼算帐!这样本寨岂非坐观虎斗,稳收渔人之利?在妙法等三个老鬼相互恶拼有所伤损之后,再请令主的两位恩师出手,便可尽除隐患,永霸江湖!不知胡震武这粗浅之见,可与令主的高明妙计,略有所合?   胡震武的这一席话,直听得慕容刚胆战心寒,全身起栗!暗想到底人算不如天算,他们这种极为恶毒阴谋,居然被自己探悉,可以预加防止,若真任他们照计而行,真不知要在武林之中,搅出多大祸变?   玄龟羽士宋三清听胡震武讲完,竟自乐了个哈哈大笑说道,“这几句话,岂但略有所合?简直就你出于宋三清之口!不仅此事如此处理,就连那软禁在正逆五行九宫竹阵之中的裴叔傥父女,我也已决定宁杀不放!金龙令主只一反目相向,便照严凝素之例,一并除去,四灵寨从此也可澄清内部,随意扩张,永为武林霸主!”   到此略顿,伸手怀中,取出三封书信,向单掌开碑胡震武及关中双鸟李氏兄弟说道:“这样一来,四灵之中的龙风二灵,不能虚位,而本寨之中也亟须补充实力,方足应付铁胆书生叔侄的明春拜山之约!这三封书信,均是分请三位多年不履江湖的绝顶高人,加盟入寨,尤其是其中隐居在离此比较近的仙霞岭一元谷中的璇玑居士欧阳智,此人不但武功颇高,更极富机智,我对他心仪已久,如肯入寨,助益极大!此人之处,可请胡香主持信,代我一行!二位李香主,请一位走趟岳阳,邀请君山钓叟常天健,一位则请远奔勾漏山,邀请天欲仙子鲍三春,务望勉力完成使命,并将三处如何答覆,速报我知!”   单掌开碑胡震武与关中双鸟李氏兄弟,一齐恭身领命,玄龟羽士笑道:“今夜所言,均系绝大机密,千万不可稍有泄漏!我要先行离此,赶往浙南,胡香主可放起九龙旗花,命他们收哨归来,你们也赶快分头行事,我在翠竹山庄候报!   说完起座行到殿外,胡震武等人恭身相送,宋三清含笑摆手,身形微晃,便自不见!   慕容刚乘胡震武放起九龙旗花,群寇撤哨归来的一乱之间,闪身出匾,赶往峰下约定之处,找着吕崇文, 一语不发,便立即向浙南急赶!   在狂奔之中,才把所闻机密告知吕崇文,吕崇文听说裴叔傥父女被禁翠竹山庄,玄龟羽士已决心相害,也自急煞!   叔侄二人均恨不得一步跨到南雁荡山,救出严凝素之后,立即再往王屋赴援裴氏父女!   但玄龟羽士宋三清,何等脚程?慕容刚一找吕崇文的这段耽搁,便已失去踪迹!星夜飞驰之下,好容易才到地点,但千峰盘曲,万壑凄迷,却到那里去找天香玉凤严素凝的陷身之地?   二人再好武功,连日不停疾赶,也自颇觉劳累,吕崇文说道:“慕容叔父!看这山岭连绵,我们一时无法找出他们藏身之处,何况就算找到之时,又必然是一场生死恶斗!佛岭峰腰,我曾硬接玄龟羽士三掌,此人武功果然极高,再加上个毒心玉麟,他们是以逸待劳,我们恐怕别说救人,连自己都未必能保?反正事已至此,徒急无益,叔父素来沉稳,仍请勿令急怒障蔽灵明,我们还是用用坐功,调元益气,把这连日狂驰的疲劳,恢复以后,再作计较!”   慕容刚知道吕崇文说得有理,苦笑点头,叔侄二人因欲便于嘹望,遂援上一株参天古木,在那枝丫之间, 静坐行功,培元固本!   内家真传,果然奥妙!十二重楼游遍,龙虎眉关一通,气纳丹田,神归紫府,不但连日昼夜奔驰的疲劳已复,四肢百骸,均觉舒畅异常!慕容刚双目一开,喟然微叹说道;“怪不得无忧师伯与静宁真人他们,一意灵山养性,不肯轻履尘环,果然如能摒绝俗扰,内家真诀,吐纳自然之气,沟通天气之桥,纵或不能入圣超凡,成仙了道,但延年益寿,比囿于名利的世俗之人,多活上个百年光阴,总无……”   话犹未了,二人同时倾耳静听,他们因坐功方毕,耳音特聪,听出风木萧萧之中,远处似有异响!   待未多时,一条黄影,突现前峰,默察所行方向,似是扑往二人所处峰头左侧的一条幽谷!   黄影身法捷如闪电,轻功极佳,稍一移动,便是六七丈远!等慕容刚看出那黄影是个身着杏黄道袍的矮胖道人,吕崇文已向他附耳低声说道:“这就是四灵之首玄龟羽土宋三清!我正疑诧宋三清决不会像我们一样昼夜不停急赶,凭他再快脚程,有这两夜疾驰,也必赶上!原来彼此所行途径不同,我们仍然先到!如今只须不动声色,暗中尾随,便可寻得那位天香玉凤严姑姑的被困所在了!”   慕容刚闻言,不禁又愁又喜!喜的是连夜苦赶,未曾白费气力,如今只须暗缀玄龟羽士宋三清,狠拼一场,料想当可将心上人救出!愁的则是严凝索身。中“柔骨迷烟”,落于毒心玉麟手中,足有数日,在武功全失,无力抗拒之下,怎能保得住玉洁冰清?倘万一白壁有玷,不但情天抱恨,而严凝素那种高傲性格,也必然设法自尽,不肯偷生,那时却教自己如何劝解?   思念未毕,玄龟羽士宋三清的身形,已由前峰,驰至谷口!   慕容刚赶紧杂念全收,与吕崇文二人,蹑足轻身,遥遥跟缀!   玄龟羽土宋三清到谷口以后,毫不迟疑的纵下深谷!慕容刚叔侄则因对方武功太高,稍有声息,立被发觉,以致不敢距离过近,始终保持三十丈左右,宋三清人到谷底,二人犹在峭壁半腰的松藤之间,遥为注目!   这样追踪本来极难,幸而两个转折,便到地头,苍崖翠壁之间,有一大洞!   慕容刚此时心头腾腾狂跳,无法控制,知道这种情形最是武家大忌!龟麟二灵,劲敌当前,竭尽全神应付,尚不知鹿死谁手?再若杂念分神,灵台不净,真气立即驳而不纯,可能真如吕崇文所言,不但救人不成,连自己叔侄也一齐并埋骨幽谷!   幸喜离那大洞十丈左右之处,有一堆嶙峋怪石,足以藏身,慕容刚就地盘膝一坐,抓起一块小石,用内家极难功力,无风出手,抛起约有六七丈高,在峭壁之上,“登”的一撞,便即落向二人藏身之处相反方向的草树之内!   在石块出手的同时,并向吕崇文用目示意,随即借这刹那光阴,摄念凝气!   吕崇文懂得慕容叔父,一来过份悬念洞中情事,灵台生障,需要摄念澄神,二来目前情势,不宜久战,必须在极短数招之内,克敌制胜!所以在这样紧要关头,仍需静坐刹那,以便提足混元罡气,破釜沉舟的拼死一战!   这种尽提真气,将聚未聚的一刹那间,最忌人扰!倘有真正行家,在此情形之下,只须向“气海”穴上,轻轻一点,对方立时忿气,武功全失,犹如废人一般!   遂点头表示会意,手握青虹龟甲剑柄,在石后凝神监视玄龟羽士动静!但他也深知利害,极端小心,只用耳听,不用眼看!   玄龟羽士宋三清,在离那大洞洞口,尚有两三丈处,听得头上峭壁,忽然作响,跟着便是“刷”地一声,不由倏然止步,又小又圆的龟眼微翻,业已看见四五丈外的草树之间,微微一动!   玄龟羽士赋性阴沉,一声不响,轻飘飘的暗运功劲人起半空,掉头扑下,右掌胸前微提,目光罩住那丛草树,准备对方一现踪迹,辣手立发!   但草树之间,静悄悄的哪有人迹?直等玄龟羽士身形落地,才现一条灰影,电疾而出!   玄龟羽士大吃一惊,右掌挥处,把那条灰影,震得一声惨嗥,几个翻转,原来是只绝大山狐,它本来就为慕容刚抛石所惊,但狐性多诈,不知人在何处,蜷伏不动,直等辨明人来,才电疾遁出,死在玄龟羽士掌下!   这一来无巧不巧的替慕容刚叔侄,遮掩过去,玄龟羽士暗笑自己故作紧张,竟然把只山狐,当作了强仇大敌,微晒回身,才往那大洞洞口一落,突然怒吼起处,一股劲急无伦的劈空掌风, “呼”的一声,宛如海啸山崩,从洞中电卷而出,向玄龟羽士宋三清,迎头击去!   玄龟羽士骤出不意之下,大吃一惊,并因那股掌风威势太强,无法闪避,故虽听出是自己同门师弟毒心玉麟傅君平的吼声,也不能不强提真气,硬接一掌,口中也自喝道:“傅师弟出了么事?愚兄宋三清在此!”   掌风交接之下,洞中一声闷哼,脚步跄踉的抢出了四灵寨的那位玉麟令主傅君平,但目布红丝,发若飞蓬,一张俊脸完全成了惨白颜色,眉梢额角及脸颊之上,也带有好几块青紫!傅君平看见玄龟羽士宋三清,摇头惨笑一声,伸手扶住岩壁,微一凝神,张嘴喷出一口淤血!   玄龟羽士宋三清,见状便自猜出傅君平不知遇上什么强改,身受内伤,再把自己误认对头,又挨了一掌反震,看此情形,伤势甚重!   遂赶紧喂他几粒丹药,并扶着傅君平在大石之上,盘膝坐好,掌贴他后心“三焦俞”穴,沉声说道:“师弟内伤不浅,暂勿多言,我以本身真气,助你疗治,切莫妄自恃强不服,赶紧摒除杂念,舒气散功,使全身百穴,及经脉之间,不存丝毫抗力,我包你在半个时辰之内,复元大半!傅君平虽然骄傲无比,但自知肺腑之间,伤势非轻!不然师兄也决不会把师门珍贵灵药连自己都未蒙赐的“百转金丹”一喂三粒,并用极耗真气的‘隔体疗伤”功力,为自己疗治!   生死关头,那里还敢再发那种骄矜暴戾之气?如言双睛一闭,百虑全消,返照空明,把一切均归诸无人无我之境!   在那大堆嵯峨怪石之后,隐身静听的慕容刚叔侄,此时心头上的一块大石,业已放下不少!尤其是关怀最切的铁胆书生慕容刚,听得毒心玉麟傅君平身受重伤,知道天香玉风严凝素,遇人相救,可能白壁无玷,并已脱险!   第七章幽谷现奇僧 铁掌三挥飞石雨   魔巢惊巨变 神龙一怒绝金兰   话说他们叔侄若乘此良机拔剑而出,合手攻敌,则玄龟羽士纵或能逃,毒心玉麟傅君平,决可授首,毫无疑问!但二人均是一样的英侠襟怀,不肯乘人于危,连吕崇文两度对掌,不敌玄龟羽士,早想觅机用精妙剑术,再与宋三清一较上下,此时也仅静坐凝神,窃听究竟!   半个时辰,转眼即到,玄龟羽士宋三清,脑门子上一阵热气蒸腾,轻轻撤下紧贴在傅君平“三焦俞”穴上的那只右掌,吁了一口长气说道:“恭喜师弟死里逃生! 你到底遇上何等能人?把你肺腑之间,震伤这重!难道是那铁胆书生慕容刚?严凝素是否已被救走?你那十载相思,可曾了却?”   毒心玉麟傅君平,微一运功,觉得身上伤痛虽痊,真气依然微弱!不由惨笑一声,向玄龟羽士说道:“小弟不才,羞见师兄?此事经过,说来话长,师兄请坐,容小弟慢慢禀报!”   玄龟羽士在石上坐下含笑慰道:“我们师兄弟,做事从不后悔!师弟肺腑受震颇钜,慢慢讲话,勿再动怒伤肝,任何事均有愚兄做主!”   毒心玉麟傅君子,面带愧色说道:“小弟因对四妹相思太苦,探悉她对那铁胆书生慕容刚,竟似有情,生怕她得悉慕容刚重出江湖之讯以后,更多变故!竟自起了一个下流想法,要想把生米煮成熟饭,则不但女子素重名节,四妹只得从一而终,或者还可以因此而改变她平日与我们落落难合的态度,同心向外,遂乘她南海朝师途中,暗遣新近加入本寨的昔年八闽钜盗一尘道人,暗用柔骨迷烟,将四妹迷倒,掳来此处!”   玄龟羽士宋三清插口问道:“照此情形,四妹身中柔骨迷烟,还不任你摆布,了却这场相思孽债,怎会突生祸变?”   毒心玉麟叹了一口气道:“四妹虽已身中迷香,难以转动,但心智未失!她那副急愤冷峻神情,竟使小弟未敢立即加以侵犯!踌躇难决一日一夜以后,想通事已做到这般地步,即算就此罢手,四妹也必不肯相谅,不如仍照原计,先略享温柔滋味,使十载相思,有了着落之后,再见机行事!主意方定,那知好事多磨,洞外突然传来一声‘阿弥陀佛’!”   玄龟羽士“哦”了一声说道:“西域一派,多年闭关自守,中原佛门弟子,好手不多,师弟难道就伤在这和尚手内?”   毒心玉麟摇头说道:“那声佛号聚而不散,宛若沉雷,入耳便知是内家高手所发的‘狮子吼’一类神功!何况此谷僻处深山,罕有人迹,小弟知道来人不善,顾不得轻薄四妹,方到洞口,便见黑忽忽的飞来一物,接到手中一看,却是一枚颇为沉重的黑色木丸!”   玄龟羽士皱眉问道:“是铁木令?”   石后倾听的慕容刚,想起当初携吕崇文投奔北狱恒山,无忧师伯不肯收录之时,澄空师兄曾经赠过一粒黑色木丸,说是他好友信物,可解途中危难,不想在这南雁荡山的幽谷之中,又现此物!   毒心玉麟接口说道;“木丸入手,我便知道是武林尊仰的铁木大师信物!但铁木大师在江湖中名望虽大,见过之人,却是极少!这样紧要关头,跑来打搅,小弟怎不恨他入骨?闪眼看处,是个中年清癯僧人,遂冷笑一声说道:‘和尚!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何苦跑来多事?你以为就凭一枚铁木令,和一声狮子吼,便能镇得住我毒心玉麟傅君平么?’   那和尚合掌低眉,缓缓答道:‘出家人立愿济世,普度众生,施主资质不凡,出家人要劝你放下屠刀回头向善!’   我心中蓄恨甚深,那里耐烦与他多费口舌?遂藉话提气,慢慢说道:‘和尚且莫度人,我先度你早登极乐!’   话音方落,掌力已发!我因知此僧名头颇大,毫未加以轻视,一开招便是‘阴阳双煞’!右掌阳刚左掌阴柔,两种不同劲力,同时并发!   那知此人功力之高,不可思议,依旧合掌低眉,不闪不避,我双掌击中他前胸的刹那之间,突然有一种无形韧劲,把我所发阴柔掌力,化解无形,阳刚掌力,却反被震回头,脏腑之中立觉血气翻动!”   玄龟羽士冷笑一声说道: “这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神功,不过把真气凝聚,伺机反击,故示神奇挫你锐气而已!但师弟功力,我料他未必安然无事,可是他趁你惊疑未定,随手进击,把握先机,占住胜面了么?”   毒心玉麟点头说道:“师兄料得不差,我虽被他无形罡气所震,看出他也已面色微变,移步换桩,但跟手运发两掌,排山倒海,却仍威势无比!我满怀忿怒之下,自然不服,挥掌硬接,谁知那秃驴功力,居然确实高我一筹,两掌硬拼,我便自觉脏腑之间,受伤不浅!   更可恨的是那秃驴太过刁恶,第三招合掌当胸,式作‘莲台拜佛’,足下暗合子午,巧踩连环,似要全力拼命进击!我正强忍伤痛,凝神待敌,那秃驴却哈哈纵声一笑,双掌翻出,竟往我面前地下的一堆碎石发力!   这一来强劲掌风过处,满天石雨星飞,我骤不及防之下,脸面之间,受伤不少!尤其在提气纵躲,觉得胸腹以内,胀痛颇剧,暂时已难动手应敌!只得眼看着秃驴把那骨软如绵,四肢无力的四妹救走,并留下狂言,说是要把四妹送往南海,请她师尊妙法神尼,来找我弟兄算帐!   我真想不到铁木秃驴,竟有这等厉害,技差一着,身受重伤,只得紧咬牙关,自在洞中用功疗治!师兄到此之时,我以为此洞幽秘,别无人来,定是那秃驴去而复返,恰好功力略为恢复,雄心又起,意欲一拼,谁知厄运当头,竟又挨了师兄一掌,伤上加伤,才被震得呛出那口淤血!”   玄龟羽士宋三清,听毒心玉麟傅君平讲完,浓眉紧皱,“咳”了一声说道:“不是我在师弟受伤吃亏之后,还来说你,你怎的如此色令智昏?平时那么聪明的人,竟会懵懂至此!四妹之事,羊肉未吃成,却惹上了这一身膻气,妙法老尼功力绝世,怪僻无伦,倘若一怒之下,毁却昔年不履中原誓言,亲到翠竹山庄,凭你我弟兄所学,真恐未必抵挡得住!何况你把裴叔傥父女,索性在江苏杀却也好,偏偏带回王屋,软禁在正逆五行九宫竹阵之内,无疑的又是自己替自己埋下了一个莫大祸胎!你二哥若知此事,极可能怒绝金兰,反目相向!这一连串的严重错误,绝非佳兆,倘铁胆书生慕容刚叔侄,得悉内幕,邀集武林好手,不守订约日期,提前拜山,真叫我有些安排为难,补救不及,辛苦经营的多年基业,极可能一旦便即瓦解冰消!我因洞悉此项危机,业已秘密遣人,对本寨内部有所布置,所以目前大患,就在妙法老尼方面,你伤势已然无疑,暂时不必回转总坛,可远行高黎贡山,参拜两位恩师,据实陈明四妹之事,请求恩师加以指点,据我看来,两位恩师与宇内三奇,正式对面清算旧债之期,恐怕也不在远了!”   毒心玉麟傅君平,当时色欲蒙心,灵明受蔽,此时也自深知把祸闯得不小,满面愧色,向玄龟羽士说道:“小弟委实做事鲁莽,师兄所责甚是!我便走越高黎贡山,但那铁木秃驴三掌之仇,小弟衔恨入骨,誓所必报!师兄务必传令各地分坛,严密注意这秃驴行踪,我此次朝师,定将恩师的‘毒龙子母梭’要来,以对付铁胆书生慕容刚叔侄,与这铁木贼秃!”   玄龟羽士笑道:“师弟近年来,怎的性情大变?你不要忘了你的外号,叫做毒心玉麟!要‘毒’就须‘毒’在心里口头上说些狠话作甚?我虽未与慕容刚叔侄过手,但凭太湖三怪与小四灵,一战全数伤亡的情形看来,对方武功确实有惊人之处!‘毒龙于母梭’纵然极为霸道,但对方无疑均会内家罡气,倘事先有备,并不一定便能伤敌!恩师如肯亲自下山,对付妙法老尼,当然百事无虑!不然你若把那‘淬毒鱼肠’,与专破内家罡气的“飞雷錾求来,或许比‘毒龙子母梭’的用途更大!”   毒心玉磷傅君平,才一阵狞笑说道:“师兄望安,我这趟高黎贡山,仗着恩师宠爱,定将天南三宝‘毒龙子母梭’、‘淬毒鱼肠”和‘飞雷錾’,一齐求来,索性大大开场杀戒。把武林之中,搅他一个天翻地覆!”   玄龟羽士摇头说道:“师弟我再说一句,你无名之火太旺,决非佳兆!高黎贡山之行事关重要,务必速去速回,须防妙法老尼,万一立时问罪,我一人势力太薄,在未回翠竹山庄之前,我不准你私行生事!”   玄龟羽士宋三清,这几句话是正色所发,语音沉着,不怒生威!傅君平那等桀傲人物,居然也有点畏惧师兄,低头领命,分别离去!   慕容刚、吕崇文等龟麟二人去远,进洞一看,果然杳然无人,慕容刚摇头叹道:“文侄!你看江湖之中,人心多么险恶?那一尘道人,不念我们不杀之恩,明知傅君平掳劫天香玉凤,藏在这南雁荡山的幽谷之内,却使我们跑趟八闽佛岭!那知祸邪福善,天道不爽,佛岭之行,既探得了四灵寨内部的那大机密,而天香玉凤严女侠,又为铁木大师所救,送回南海!不过这位铁木大师,是何门派?三掌便能震伤毒心玉麟傅君平,若换我们还未必办得到呢?”   吕崇文说道:“这位大师,既与四灵寨做对,将来必有相会之日,此时来研究他的门派作什?眼前我们应作之事,煞费踌躇,还是先往南海探望我那位天香玉凤严姑姑?还是先赴翠竹山庄援救九现云龙裴大侠父女?还是先往仙霞岭一元谷,洞庭君山,及匈漏山等处,阻止单掌开碑胡震武及关中双鸟李氏兄弟,邀请那璇玑居士欧阳智,君山钓叟常天健,天欲仙子鲍三春等人加盟四灵寨,以免对方增强实力?”   慕容刚点头赞道:“文侄在见识方面,业已大有进步,所虑极为重要,世事如棋,往往一步走错,可能导致满盘皆输,且让我仔细思索一下!”   沉吟良久以后,一按胸前贴身所藏的那块雕凤玉佩,断然答道:“天香玉凤严侠女,既脱险境,由铁木大师送往南海,应可安然无虑!我们时间匆迫,不能妄以私情,延误大事!   至于玄龟羽士宋三清,命胡震武等,分请的三人,我昔年均耳闻其名,璇玑居士欧阳智,介乎正邪之间,武功机智绝伦,若被四灵寨请去,确实平添一个劲敌!但仙霞岭一元谷,离佛岭甚近,胡震武书信必然早经递到,我们此时赶去,业已不及!   君山钓叟常天健性情孤傲,是一位隐迹高人,料凭宋三清一封书信,未必请得他动?   天欲仙子鲍三春,则是一个有名的荡妇,满身罪恶!这种人到真望她应邀前往王屋加入四灵寨,等明春一并歼除,好为江湖中消灭一个大害!   所以如此权衡之下,当前急务,还是先赴翠竹山庄,救援九现云龙裴大侠父女是为要途!   更因我在佛岭,听玄龟羽士宋三清说是裴大侠父女,可杀而不可放,纵然双首神龙裴伯羽因此与他们断义绝交,也要藉机下手一并除去,以杜后患!故宋三清未回翠竹山庄以前,自然可保无事,如今他既已赶回翠竹山庄,不但裴大侠父女,恐怕连他那位族兄金龙令主也立有莫大危险!我们赶去非仅救人,也是挑拨四灵寨内讧的极大良机!但须谨记,尽量不必现身,能在暗中下手,使敌方莫测高深,收效才大!’”   吕崇文与慕容刚相依为命,知道这位世叔天生情种,他与天香玉凤严凝素的那种惺惺相惜的感情,高雅深挚无比!吕梁一面,八载相思,胸前所藏严凝素相赠的那方雕凤玉佩,旦夕之间,也不知摩挲了几千万遍?但如今居然竟能先顾公义,暂撇私情,不由钦佩已极!   他自己则因年岁尚小,只知道与那位裴玉霜姑娘,颇觉投缘,听他父女有难,悬念已极!却不知道当初萍水相逢乞下,男女自然相悦的爱情幼苗,即已在两颗纯洁心灵之中,暗暗滋生茁长!   计议既定,连马匹都不及再返洞宫山清尘观中取回,便即追踪玄龟羽士宋三清,往王屋山四灵寨总坛翠竹山庄急赶!   那知世间事往往万密一疏,慕容刚叔侄,均以为算无遗策,那知偏偏把桩最重要的毒心玉麟傅君平,远行高黎贡山,参拜天南双怪,求取什么“天南三宝”之事,轻轻放过以致后文书中,这位铁胆书生,几乎在毒心玉麟傅君平专破内家罡气的师门异宝“飞雷錾”之下,粉身碎骨!   慕容刚、吕崇文叔侄方面,暂时不提,且说那位四灵之首,玄龟羽士宋三清,与毒心玉麟傅君平分手之后,赶回翠竹山庄之事。   玄龟羽士宋三清边行边想,那九现云龙裴叔傥武功颇高,虽然傅君子亲率七名好手,驰往江苏,但若非设法先擒住他女儿裴玉霜,威胁裴叔傥束手就缚,还真无法把他们掳回翠竹山庄,软禁在正逆五行九宫竹阵以内!   幸喜自己赶回及时,处理得当,严嘱手下把双首神龙裴伯羽,瞒在鼓中,经一再盘算,若能把这父女二人,在二弟裴伯羽毫不知情之下杀却,反而可能消弭一场莫大祸变!但这种举措,必须绝对机密,并应先行布置,万一裴伯羽知道,反目相向之时,索性一纲打尽的阴毒手段!因为四灵之中,风已成仇,龙令能留最佳,否则宁可辣手屠龙,也不能再听任他龙归沧海,变化风云,倒戈相向,与自己师兄弟,处在敌对地位!   玄龟羽士人甚聪明,知道内乱之危,甚于外敌!尤其是裴叔傥父女之事,隐祸肘腋,极为危殆!不当时加以处理之故,是因为天香玉凤严凝素身后的妙法神尼,太不好惹,权衡轻重,才先追毒心玉麟,如今这面既然可以挽回,自然心悬翠竹山庄,竟像慕容刚叔侄赶赴南雁荡山之时一样的昼夜兼程,急行遄返!   由浙入皖,经豫奔晋,过却析城山区,已抵王屋!就在离翠竹山庄,尚有数里之遥,恰好是个昏黄月夜!   玄龟羽士宋三清,正行之间,忽的凝神止步,倾耳听见翠竹山庄方向,似有嘈杂之声,隐隐传送!心中方自一惊,一条高大人影,已由西北方,宛如电疾风飘一般,往自己身前十数丈外驰过!   因身法太已熟悉,玄龟羽士知道不妙,心头机伶伶的一个寒颤,先行功提双掌,气聚丹田,然后出声叫道:“二弟,愚兄宋三清在此!你深夜急驰,山庄之内,出了何事?”   高大黑影,闻言也似出于意料,冷笑一声,转身走过,此时浮云已散,素月流光,正是那位在四灵寨中,排名第二的金龙令主,双首神龙裴伯羽!   但双眼精光进射,银须飘拂,满面暴怒之色,身着长衫之上,并有不少鲜红血迹!   在宋三清十步以外,裴伯羽即已驻足停步,面罩寒霜,冷冷问道:“玄龟令主!你是明知,还是故问?翠竹山庄之事,不为裴伯羽留半点余情,我们这金兰之好,要他何用?”说罢一撩长衫,骈指一划,截下半截下摆,反手一甩,功力真见惊人,那轻的一片软布,竟自带着劲急的破空之声,向玄龟羽士迎面掷到!   宋三清微伸左手二指,夹住长衫下摆,知道裴伯羽既已割袍示意,怒绝金兰,则机密定然尽泄,此人一去,无疑纵虎归山,必成大患!   钢牙暗咬,毒念已生,一阵哈哈长笑,把原已提聚双掌的功力,加到十成,贯注右臂,口中却仍和声说道:“二弟不要误会,十载金兰,无殊手足,何事不可解释?真有甚事对不住二弟之时,愚兄愿叫傅三弟向你赔罪,并听凭责罚就是……”。   一面和颜悦色说话,一面却拈着那半截长衫下摆,满脸歉疚神情,慢慢向双首神龙裴伯羽身前走近!   宋三清才走两步,裴伯羽足下微滑,业已后退丈许,到了一片密林林口,冷笑一声说道:“宋三清!凭你装出怎样一副和善外貌,但却掩不住恶毒内心!你功行右臂,暗聚七煞阴掌,意欲何为?难道你以为凭你一人,真就留得住裴伯羽么?”   “么”字刚刚出口,忽然微哼一声,手摆左肘,目中暴现神光,好似受了什么伤损!   玄龟羽士宋三清见裴伯羽识透奸谋,正在考虑是否手下硬拼?但知以裴伯羽功力,虽然略逊自己,却也相去不远,除非出其不意暗算,否则一时真还无法将其置于死地!   此时见他无端受伤,也不禁大出意外!裴伯羽一面注意防范玄龟羽士乘隙进袭,一面怒声喝道:“林内是那个无耻鼠辈?……”   话犹未了,他右侧林内已有一个清朗口音,冷冷答道:“裴伯羽休要猖狂,你已中了我九绝神针,越动怒气,死得越快!四灵寨冠冕各派,岂能轻易背叛?玄龟令主威震江湖,更不容冒犯冲撞!我念你曾经身为金龙令主,不为已甚,所发九绝神针,并非当时致命的一种!以你功力?只不妄动无明,足可支持十日,赶到九华绝顶,寻找一种朱蕊香兰解去针毒!你仅此一线生机还不快去?再若延,无非徒自找死!”   裴伯羽闻言想是知道厉害,强压盛怒,沉声问道:“三针之赐,裴伯羽只要不死,终有后报!朋友留名姓何如?”   林内人又是一阵轻微哂笑说道:“亏你曾为金龙令主,连九绝神针,是何人所用暗器,均不知道,实在令人不屑与言!若想报这三针之仇,四灵寨翠竹山庄之内,随时均可找我!”   裴伯羽见对方不肯报名,知道自己武功,本就稍逊玄龟羽土,左肘再受针伤,委实无法讨好,钢牙一咬,便自从林中埋伏之人的相反方向隐入林内!   玄龟羽士宋三清,也不知道那九绝神针来历,但听林内人口气,竟似是自己寨中人物,语音却又绝对陌生,正待出声招呼,业已自林内暗影之中,走出一个身材瘦削微矮,身着淡葛布长衫的五旬左右老者!   玄龟羽士不识此人,但知是友非敌,抱拳含笑问道:   “阁下上姓高名,请恕宋三清眼拙!”   老者微笑还礼答道:“在下欧阳智,遁迹仙霞岭一元谷中,已有十五年未出江湖,难怪令主不识!”   玄龟羽士一听此人竟是自己命单掌开碑胡震武专函相邀的璇玑居士欧阳智,寨内正在需人之际,不禁喜出望外,含笑说道:“欧阳兄妙策神功,宋三清景慕已久,因心悬寨中要事,无法分身亲往仙霞岭一元谷拜望,仅命玄龟堂首席香主胡震武持函代谒,正恐欧阳兄嫌我简慢,不肯屈驾,不想居然惠然肯来,实乃四灵寨中大幸!欧阳兄赶得这巧,可是此时才到么?”   欧阳智笑道:“令主休得过誉,欧阳智能与令主这等人物,执鞭随镫,荣幸已极!我昨夜随胡香主同抵翠竹山庄,今日晚间,即生剧变?裴伯羽因他族弟之事,怒劈三雄,我因看出此人武功太高,这一反目相向,必为本寨大患!遂乘胡香主率人勉力应敌之时,悄悄来此,埋伏林内,欲在暗中下手,将其除却!……”   玄龟羽士宋三清,心中正有疑团,听他说到此处,忍不住插口问道:“此人既与我怒绝金兰,确实足为本寨大患!欧阳兄洞烛机先,高明已极!但既已用九绝神针得手,怎不让宋三清当时将其诛却,而又告知其能解针毒的灵药所在作甚?”   欧阳智一阵长笑道说:“欧阳智遁迹仙霞,一十五年,与令主且素未相识,仅凭一封书信,便立即随同胡香主,投效翠竹山庄之故,就在于久钦令主神功绝世,欲以我区区心力,辅佐令主永为武林霸主,冠冕群流!所以才不欲令主亲手杀那裴伯羽,而蒙受一个十载金兰,一旦反目,便即立下辣手的不义之名!其实九华绝顶,只是一只独臂凶猩巢穴,那里有甚朱蕊香兰?可以解我的九绝神针所蕴奇毒!这样让那裴伯羽或是针毒发作,死于途中,或是葬身在那独臂凶猩口内,不比令主亲自动手强得多么?”   玄龟羽士听得连连点头,心中得意已极,一阵放声长笑,轻拍欧阳智肩头说道:“欧阳兄!宋三清双眼无差,早已钦佩你这璇玑居士,智计绝伦!不是我卖句狂言,除却我两位恩师,与那号称宇内三奇的几个老怪物以外,宋三清敢说放眼武林,罕有敌手!如今得你来归,无殊如虎添翼!且在我翠竹山庄之内,略为显露才能,服众以后,我要安排你继任金龙令主之位,从此以你智计,辅我武功,再加上四灵寨内的无数奇材异能之辈,那怕不如你方才所言,冠冕群流,永为武林霸主?”   两位盖世魔头,气味相投,交契恨晚,手携手的回转翠竹山庄,玄龟羽士查问出事经过,才由身带轻伤的单掌开碑胡震武报告一切!   原来单掌开碑胡震武,在佛岭绝巅龙潭禅寺之内,奉了玄龟羽士宋三清密令,携同宋三清亲笔书信,去往仙霞岭一元谷敦聘隐居该地多年的璇玑居士欧阳智,加盟入寨!因知玄龟羽土把此人看得重,所以才特选自己投书,不过人家多年隐迹,倘若不肯出山,此行任务难成,岂不被玄龟羽士责怪?   一路思索,也想不出什么良好说词,只得拿定主意;随机应变!   那一元谷,是在仙霞岭最深奥处,万峰丛族的一条幽壑之中,本来极为难找!尚幸四灵寨在仙霞岭设有分坛,胡震武向之查问路径,分坛主持人,见玄龟堂首席香主到来,当然亲自绘图指点,但向胡震武说明欧阳智的一元谷内,向不容外人走进,何况一入谷口,便是他所设的“璇玑迷径”,无人指点,一辈子也休想走到他所居之处!   胡震武按图索骥,自然不致有误,翻越了不少山岗峰岭,才找到那条幽壑,入壑以后,又穿越两处秘洞,看见一片高可接天的排云峭壁,正如图上所画,知道已到地头。   一元谷的入谷之处,是这片排云峭壁离地三十余丈的一个小小缺口,除此以外,别无他途!胡震武见这峭壁,绿油油的满布苔鲜,连藤树之属,均极少有,虽然尚难不住自己,但轻功不到火候之人,根本连这峭壁都上不去!璇玑居士欧阳智,选择这种地形隐居,只怕早已摒绝名利之念,自己这趟冤枉路,可能业已跑定!   他虽自觉欧阳智甚难接受聘请,但奉命老远来此,总得把书投到,遂双掌拊壁,提气轻身,施展“游龙术”慢慢揉升,费了不少功夫,才到得那小小缺口!   因知他这谷口之中,设有“璇玑迷径”,自己虽然略懂五行生克,及奇门变化之理,但也不敢贸然进入,方一逡巡,谷中已自有人说道:“谷口是那位高朋?欧阳智这一元谷中,向不接待外客,请恕简慢!”   胡震武听那语言,又近似在眼前,又似远在数里之外,飘忽已极,向所未闻,赶紧提足中气应声答道:“在下胡震武,奉四灵寨玄龟令主之命,来此投书,尚祈欧阳隐士,容我拜谒!”谷中沉寂良久,末见回音,胡震武不明对方心意,只得耗性等候!   候有甚久,胡震武方觉欧阳智,不管愿见与否,均不应把自己如此冷淡,要想再度发话之时,谷口人影一闪,现出一个身材略矮,瘦削异常的五旬上下青衫老人,向胡震武含笑抱拳说道:“胡香主职司贵寨玄龟堂首席,远来投书,请恕我慢待贵客!这一元谷中径狭难行,欧阳智敬为胡香主引路!”   说罢恭身揖客,并先行前导。   胡震武边行边自留神,觉得他这所谓“璇玑迷径”,只是依山石草树等自然形势所辟,不过略有曲折,并不见有何八卦九宫等生克布置,但走完曲径,到达三间草屋之时,胡震武才愕然大惊,默计所行足有十里开外,而方向亦似是始终往前,未见折回,但这三间草屋,却就是依着排云峭擘所建,与那入谷缺口之间,不过隔着一片奇松茂竹,倘以轻身功力,由树杪飞行,展眼便可到达,不知何必费那大事绕路则甚,难道是要炫耀他这“璇玑秘径”?   璇玑居士欧阳智,看出胡震武心中所疑,一面请客入室,一面含笑说道:“胡香主是否以为我这草屋,与谷口相距甚近,可由树杪飞行,无须绕那远路么?”   胡震武见室内所有陈设,均是以竹根树桩等物,依其自然形状所制,古雅已极,连手中茶杯,也是一个紫竹圆筒,正在觉得有趣,忽听心事又被欧阳智猜透,暗惊此人心计果然灵敏遂自怀中取出玄龟羽士亲笔书信,双手捧过,笑声问道:“欧阳智先生世外高人,这一元谷各种措施,想来均有玄妙,绝非胡震武草莽俗士,所能揣摸! 闻听江湖传言,欧阳先生隐居此间,已有十余载未问世事,怎的初面便知胡震武位为香主,并司玄龟堂首席之职呢?”   璇玑居士欧阳智把书信拆阅过后,向胡震武笑道:“昔年诸葛武侯,若不在高卧隆中之时,即已把天下形势,了如指掌,怎会肯应后汉刘玄德的茅芦三顾之聘?欧阳智,幽居索莫,出岫有心,对势凌各派的四灵寨中主要人物,怎会不熟有所闻呢?”   单掌开碑胡震武,闻言不禁大喜过望说道:“听欧阳先生之言,已允加盟敝寨,可否将启程扫期,赐告胡震武,以便归报玄龟令主?”   欧阳智大笑说道:“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玄龟令主特具慧眼,识我于十余年幽谷潜居无人存问之中,欧阳智那得不感激知遇,有以图报!我辈中人,讲究的是千金一诺,何必麻烦香主归报什么启程日期,我当随你就走!好在自那谷口,到我这茅屋之间的树杪之上,均布有天丝粘网,与毒弩窝弓,任凭是一等一的轻功,也无法飞越!至于那条璇玑迷径,则不是欧阳智自诩,委实煞费苦心,内含天星躔度,与古今阵法,看来虽属平淡无奇,但若无欧阳智亲身引路,只怕走上十天半月,人已出了仙霞界,仍然看不见我这茅屋的半点形迹!有此两种险阻,无虞人扰,待我略为收拾简单应用之物,及关照一声我那守谷灵猿,便可随胡香主去了!”   单掌开碑胡震武,也是一个大大枭雄,他在四灵寨中权位,不过仅次于龟龙麟凤四灵令主,但却觉得这位璇玑居土欧阳智,别具一种风仪气质,令人一见生敬!想不到这样一位高人隐士,竟会毫不令自己费事的,慨然应允,并立即起身,心中颇为高兴!   片刻以后,欧阳智业已收拾好一个小小行囊,伸手壁间,取出一个尾端嵌在墙内,可以伸缩的圆形铁筒,对着筒口说道:“我此去应聘投效四灵寨,定要大大的作出一番事业,功成以后,必然再度归隐此间,永不出世,你好好等我便了!”   胡震武越听越觉得这一元谷内,事事玄奇莫测!欧阳智的这几句话,简直是对老友叙别,那里像是一只守谷灵猿说话?不由心中暗佩玄龟令主,的确高明,居然想到了这样一位鬼神莫测的高人,而且一请即来,毫无阻碍,想是四灵寨寨运正隆,等关中双鸟李氏兄弟,再把君山钓叟与天欲仙子邀来,寨中顿时实力大增,铁胆书生慕容刚叔侄寻仇一事,也就无足为虑了!   走到那璇玑迷径以内,胡震武方才听得那等玄妙,自然加以留神,但看来看去,仍然是些竹石草树之类,毫无异状!   璇玑居士欧阳智,真是怪人,胡震武心神略动,竟似又已猜透,微笑说道:“胡香主何妨试一试欧阳智的雕虫小技?你自己单独走走这条看来平淡无奇的小路,但万一走入‘死门’,无法应付之时,只要发一长啸,我立即赶来接应!”   胡震武听他越说越玄,这小小一条山径,居然有甚“死门”?还会把自己困得无法应付!心中何尝不想一试?但他已为欧阳智的气质所慑,摇头笑道:“欧阳先生既允加盟入寨,从此便算是一家人,胡震武不怕你笑话,说句狂言,要是动手过招,无论兵刃拳脚,均还自信不弱,但对这些奇门遁甲之术,却是一窍不通,欧阳先生何必要我在你这璇玑迷径之中,丢人现眼呢?”   二人相与大笑,但出得一元谷后,胡震武暗想考较欧阳智的真实功力,有意无意的足下加快,而且尽挑那些断壁危岩等险峭之处行走,欧阳智微微含笑,青衫飘飘,任凭胡震武端尽所学,大展轻功,只是也不先也不后的,与他保持一个并肩齐步!   奔驰约有五十里远近,胡震武心服口服,在一座危崖半腰驻足,方对着欧阳智把右手大指一挑,欧阳智又知他心意,抢先说道:“胡香主且莫谬赞,欧阳智十数年山居,终日砍樵,采药度涧登峰,脚程自然不会太慢,至于真实武学方面,那就比胡香主的开碑掌力,差得远了!”   胡震武一声长叹说道:“欧阳先生你不必再事谦虚,胡震武生平不大服人,但在你面前,事事均成三尺村童模样,委实高明,从此心服!据我看来,你与玄龟令主,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盖代奇人,四灵寨从此必将永雄武林,光芒万丈!”   欧阳智稍露机锋,便自折服了个单掌开碑胡震武,心中也不禁得意的暗暗好笑!   一路上胡震武知道凭欧阳智这等人物,与玄龟羽士宋三清一见之下,必然会被宋三清畀以高位,倚为智囊,庞信之深,极可能超过自己!故而安心结好,把寨中各事,一一告知,奇怪的是大半数以上,欧阳智均已有了相当了解!   胡震武惊奇之下,索性把玄龟羽士佛岭密议内容,也说出来,这次欧阳智果然毫无所知,仅仅极度赞誉玄龟令主“毒蛇啮手,壮士断腕!”的毅然措施,高明已极!   他一到了王屋翠竹山庄,玄龟羽士宋三清,与毒心玉麟傅君平一人未返,胡震武不愿使欧阳智先生见金龙令主,就把他暂时安顿在玄龟堂内,自己的卧室之侧!   当夜无事,次日胡震武陪同欧阳智,浏览一番翠竹山庄内外的各处风光,但晚饭过后,这翠竹山庄之中,突然发生了一场滔天祸变!   那位金龙令主双首神龙裴伯羽,昔年与天香玉凤严凝素,及玄龟羽士宋三清,毒心玉麟傅君平等师兄弟,偶然相聚,彼此钦佩各有一身绝艺神功,以为若能合此四人之力,定能在武林之中,创出一番莫大事业,遂撮土为香,一盟在地!   但自四灵寨创建以来,声威虽然日益隆大,但性质也日益蜕变,而且大权全落在狼狈为奸的玄龟羽士宋三清,与毒心玉麟傅君平师兄弟之手,金龙天凤两堂,几乎形同虚设!”   天香玉凤严凝素,性情刚傲,嫉恶如仇,时常匹马巡行,为四灵寨中整顿掉了不少万恶之徒,并时常与宋三清、傅君平争执吵闹!双首神龙裴伯羽则较为和平,更因不常出山,并不知四灵寨在江湖之中,声名极坏,几乎成为众矢之的!   但多年不见的族弟九现云龙裴叔傥父女来访,小住翠竹山庄十日之下,朝夕婉言规劝裴伯羽及早抽身,裴伯羽知道话有因由,仔细盘问,才听到了不少四灵寨恶迹的实际状况!   遂答应裴叔傥此时不能不辞而别,应俟玄龟羽士回寨,力劝他把辛苦肇建的四灵寨好好整顿,自己并竭力辅助,等汰芜存菁,一切就绪以后,再行高蹈自远,才是大丈夫全始全终本色!   裴叔傥闻言颇为佩服族兄胸襟,率女含笑为别,过约十日,玄龟羽士也自高黎贡山回寨,但只匆匆逗留一夜,把他玄龟堂下的所有香主,扫数派出,自己也已飘然而去!   裴伯羽觉得宋三清近来行事越发诡秘,并似处处有意避忌自己,心中好不烦闷!   这夜,晚饭过后,正独坐房中,翻阅一册拳经,忽然听得院中有极其轻微的一点声息,不由置书问道:“院内何人?”   活才出口,一缕劲风,业已贯窗而入!   裴伯羽事出意外,不知那是何种暗器?未敢随意接取,微一闪身,双掌护住胸前,业已穿门而出!他名列四灵,身法自然快捷无伦,但院中空庭寂寂,那有人影? 裴伯羽好生疑诧,自己所居金龙堂,乃是翠竹山庄重地,这是何等人物,居然能够如此深入,而外围竟无丝毫警兆?来人既能在刹那之问,隐迹不见,如此轻功,追亦无益,想看看贯窗而入的,究竟是何种暗器?但入室一看,不觉微愕,插在北墙壁上的并非镖箭之属,只是一支朱竹!   翠竹山庄顾名思义自然种竹甚多,但这类异种朱竹,却为数不过十来根,且除玄龟堂的正逆五行九宫竹阵之中,别处绝对没有!所以裴伯羽一见来人所发,是枝朱竹,心中越发疑诧,伸手拔下一看,只见朱竹之上,刻着一行细细字迹:“九现云龙裴叔傥父女,被困此间!”   裴伯羽拈竹沉吟,暗想裴叔傥父女,临行之时,自己曾送出翠竹山庄十里以外,怎会又被困在此间?但这枝朱竹,到却是玄龟堂后专门用来囚禁高手的正逆五行九宫竹阵,阵眼之中的竹屋外侧所生长者,丝毫无误!难道毒心玉麟傅君平真就不顾金兰之义,对自己族弟父女,无故暗下辣手?   想来想去,总觉这折枝传讯之人,决无恶意,不管是真是假,只要到那九宫竹阵之内,一看便知,遂带着满腹狐疑,往玄龟堂后缓步走去!   走到玄龟堂前不远,却忽然从堂中闪出玉麟堂下的三家香主,郑氏三雄!   这是兄弟三人,郑华明、郑华亮、郑华国。手底下有名的阴损狠辣!向为毒心玉麟傅君平心腹得力人物,老大“笑面勾魂”郑华明,且是玉麟堂下的首席香主!   裴伯羽一见这三人,夜间在此,眉头略皱,心中方自一动,笑面勾魂郑明华,已向裴伯羽行了寨中大礼,陪笑说道:“金龙令主可是来看玄龟令主?宋令主与傅令主因赶办要事,均还尚未回山呢!”   裴伯羽微笑着说道:“三位郑香主少礼,我不是来看玄龟令主,只因今夜虽嫌有云,月色依然甚好,想到九宫竹阵之中散步,三位怎的也在此间?”   笑面勾魂郑华明一听裴伯羽要到九宫竹阵之中散步,兄弟三人,一齐脸色大变,还是郑华明勉强镇静,陪笑说道:“玄龟堂下的十二家香主,全被玄龟令主差遣在外,临时调我兄弟三人,暂司守护之责,并亲传玄龟令,说是堂后九宫竹阵之中,藏有极机密之物,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   裴伯羽何等人物?他兄弟脸上神色,早已看在眼中,再听如此答话,不由把心头之事,证实了七成以上,未等郑华明话完,冷笑一声说道:“郑香主!你此话何意,莫非你们竟敢阻止本令主进入这九宫竹阵?”笑面勾魂郑华明,见裴伯羽抬出金龙令主身份,赶紧恭身低头答道:“郑华明兄弟,天胆也不敢拦阻令主大驾!但我等系奉令行事,而玄龟堂首席香主胡香主,昨夜方回,令主可否暂留尊步?待郑华明去请胡香主,陪令主一齐进那九宫竹阵!”   裴伯羽生性淡泊,虽然无意争权,但眼看宋三清、傅君平师兄弟,把大家共同创设的四灵寨的一切大权,总揽在手也终难免微有不满!此时心中本已有事,再听郑华明把个单掌开碑胡震武,几乎看得比自己这金龙令主还重,由不得的面罩寒霜,眉蕴杀气说道:“这翠竹山庄,是我们龟龙麟凤四灵,共同创设,想不到今夜居然有人不准裴伯羽自在游览,胡震武是什么东西?郑香主!你们兄弟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金龙令主?”   笑面勾魂郑华明,看出裴伯羽神色不对,赶紧见风转舵,陪笑说道:“令主如此说法,郑华明却无法担戴得起二弟在此仍司守护之责,三弟与我,陪侍金龙令主进入九宫竹阵一游!”   裴伯羽明明知道,他是把郑华亮留在此间,好与单掌开碑胡震武通风报信,此时业已十拿九稳,折枝传讯之人通报不讹,族弟裴叔傥父女,果然是被困在这九宫竹阵之内!心中好不愤恨,近五六年来,玄龟羽士宋三清师兄弟,简直把自己与严凝素,当作外人,事事专权不说,如今居然不替自己保留丝毫情面,无缘无故的暗中囚禁裴叔傥父女,这样有名无实的金龙令主,做它则甚?这样假情假义的金兰之好,也大可不必延续!越想越恨,“嘿”然不语,依旧缓缓前行,打算救出族弟父女之后,一等宋三清、傅君平回山,便即当面义绝金兰,从此归隐,不问江湖之事!   郑华亮等大哥三弟,陪金龙令主裴伯羽去远,赶紧跑到胡震武所居院内,但胡震武偏偏不在室中,正与璇玑居士欧阳智,在后山漫步赏月!   好不容易的找到以后,胡震武不禁大惊,他此时对璇玑居土欧阳智,业已佩服得五体投地,赶紧求救问计,欧阳智微一沉思,毅然说道:“事既至此,只有效法玄龟令主佛岭绝巅,对胡兄等训示的‘毒蛇啮手,壮士断腕’之举!金龙令主若见他族弟被囚,脸上太挂不住,倘反目而去,从此成仇,以他那身功力,必为本寨无穷隐患!俗语云:“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胡兄与郑香主赶紧去往玄龟堂后,相机行事,我因与金龙令主尚未见面,可在暗中埋伏,事发以后,金龙令主能忍便罢,不然大家合力,将他从权处置,方是目前上策!”   胡震武连连点头,带着郑华亮施展轻身功力,赶回玄龟堂,但还差十来丈未曾到达之时,便已闻那九宫竹阵之中,一片断竹之声,竹枝竹叶,满天飞舞,金龙令主裴伯羽,满身血迹,带着一脸暴怒之色,从阵中挥拳折竹,如飞闯出!   原来笑面勾魂郑华明,人也阴毒异常,他随毒心玉麟傅君平往江苏算计裴叔傥父女之时,知道休说九现云龙裴叔傥的那一身内家绝艺,便是裴玉霜姑娘的一支玉箫,也非寻常人物所能应付,若容他们互相见面以后,万一金龙令主,暴怒伤人,则凭单掌开碑胡震武,与自己兄弟三人,恐怕无法抵敌!   他平日从毒心玉麟傅君平口中,得知龟麟二灵,立意排除异己,早有设法逼走金龙,强娶天凤之意!遂乘裴伯羽走在前面,偷向三弟郑华国一使眼色,双双暗把独门暗器见血封喉的“喂毒散花针”准备停当,竟想在裴伯羽、裴叔傥兄弟见面之时,索性一齐下手除掉!   裴伯羽何等人物?从郑氏兄弟神情话语之间,业已看出他们心怀叵测!这位双首神龙竟未小视蜂虿之毒,暗暗提足混元真气,布满周身,虽然缓步前行,其实双耳凝神,特别注意身后的郑氏兄弟动静!   进得九宫竹阵,按着八卦五行方位,曲折迂回,但到了原来囚禁裴叔傥父女的阵眼竹室之中,却四壁空空,那有人在?   这一来不单郑氏兄弟大大暗吃一惊,连裴伯羽也觉得事出意料之外!   看玄龟羽士宋三清的传令布置情形,及郑华明兄弟神态,分明折枝传讯之人,所说不虚,怎的这阵眼竹屋之中空空无人?难道族弟父女,已遭不测?   想到这一点上,不由怦然心惊,但转眼瞥见室外一株朱竹的竹枝之间,挂着一条素帕,帕上并似烧竹为笔,画了几行黑字!   裴伯羽才把素帕,取到手中,笑面勾魂郑华明眼快,业已偷眼瞥见那最后的“叔傥留上”几个草字!   知道万不能等金龙令主,把帖上留书看完,毒念一生,突然一指东方,喝道:“竹内何人,怎的遮遮掩掩作甚?”   裴伯羽向郑华明手指之处,方一偏头,兄弟二人,钢牙暗挫,闷声不响,手扬处四蓬散花毒针,宛如光雨流天,无声骤至,齐袭现在尚身为四灵寨金龙令主的双首神龙裴伯羽的后脑肩背!   裴伯羽见族弟父女,果然是曾经被囚在这九宫竹阵的阵眼石室之内,不过人已脱困,看这悬帕留书情形,可能尚未去远,所以笑面勾魂郑华明,手指东方虚声喝叱得正是时候,裴伯羽真随他手指一望,几乎中了奸谋暗算!   但二眼瞥去,竹枝连点摆动痕迹都无,便知不妙,幸亏入阵之前,早有戒心,混元真气业已凝聚待用,郑华明兄弟毒针才一出手,裴伯羽霍地回身,双目暴射神光,两只大袖朝空猛拂,罡风劲卷,把那四蓬针雨,震得四散飘扬,无踪无影!   笑面勾魂郑华明一见暗袭无功,心胆立碎,一抖手又是三只燕尾梭镖,打向裴伯羽,也不管乃弟郑华国,双足一点,倒纵出两丈多远,转身便往阵外逃去!   裴伯羽怒满胸膛,一阵龙吟长笑,左掌微翻,震落郑华明所发的前两只燕尾梭镖,但却接住第三只,反手一甩,照准郑华国电疾甩出!   郑华国机智武功,均较乃兄略逊,见郑华明一逃,正不知是随同起步,还是应向相反方向遁逃?就这略一迟延,燕尾梭镖的一缕尖风,业已贯胸直入,惨嚎半声,五官一挤,便告毕命!裴伯羽燕尾梭镖甩出,根本就不看击中与否,身形毫不停留,直向那当先逃走的笑面勾魂郑华明扑去!双方功力,相距悬殊,九宫竹阵中的八卦五行等迷踪布置,又难不住这位金龙令主,所以郑华明虽然先逃,不到四五个起落,已被追上!   半空中一声怒叱:“狗贼纳命!”裴伯羽的身形,宛如神龙御风一般,窜过笑面勾魂郑华明的头顶之上,反手一掌,倒劈而下!   郑华明本来那敢交手?但见势难逃脱,也只有拼命一拼,右臂“横架金梁”,暂挡裴伯羽掌力,左手却暗撤腰间的得意兵刃,金环软索!   裴伯羽这一掌是蓄怒施为,立意致他死命!见郑华明屈臂来迎,不但不变招式,反而再加二成真力,掌落如风,“喀嚓”微响,郑华明出声惨哼,右臂立折!裴伯羽双眼发红,杀人之念已动,顺手再劈对方天灵,阴险刁毒的笑面勾魂,应掌魂飞,裴伯羽的一袭长衣之上,也溅了不少脑花血雨!   二贼既死,匆匆一看裴叔傥的帕上留言,因系烧竹为书,那能写得详尽,大意略为:“父女江苏行侠,被毒心玉麟傅君平率人暗施毒谋诡计,劫持裴玉霜,胁迫同返翠竹山庄,软禁此间,昨夜有人暗送出阵地图相救,才得脱身,俟明春三月,铁胆书生叔侄拜山之时,当再来此,向傅君平下手请教!”   末后又书:   “送图人在阵图之上,曾加批语,说是宋三清、傅君平师兄弟并有不利裴伯羽之心,请族兄特别小心在意!”   裴伯羽匆匆看完,知道向裴叔傥父女送图,与向自己投竹必系一人所为,证以方才郑氏兄弟用毒针叛上的阴毒行径,自己这金龙令主,实在无法再做,翠竹山庄也真片刻难留,何必等甚宋三清、傅君平回山,干脆就此抽身,反而较好!   裴伯羽虽说轻于名利,但十余年心血所创基业,遽尔丢抛!撮土为香,一盟在地的金兰至好,却是在暗中算计自己的仇敌!想来想去,又怎得不烦?怎得不恼?   愠怒难宣之下,竟自拿一片竹林出气,猛挥铁掌,把座辛苦布置的九宫竹阵,打了个乱七八糟,一出阵外,恰好碰上自后山匆匆赶回的郑华亮与单掌开碑胡震武!   郑华亮一见裴伯羽这副神情,和那满身血迹,便知大事不妙!   因兄弟连心,纵身当先,抱拳施礼道:“裴令主怎的这等神情?我大哥三弟何在?”   裴伯羽见胡震武已来,暂时一捺怒火,冷冷说道:“不管宋三清、傅君平,以何种心肠对我?裴伯羽目前总还是四灵寨中的金龙令主!郑华明、郑华国居然敢以散花毒针,乘我不备之时,骤加暗算,无异叛寨逆上,天理难容,我已把他们立劈掌下!”   郑华亮痛泪暗流,钢牙猛挫,伸手便拔肩头的锯齿双刀,还未触及刀柄,身边疾风飒然,单掌开碑胡震武作色怒叱,照他左肩一掌,把郑华亮震得退出三步,跌坐在地,转面向裴伯羽恭身施礼说道:“裴令主暂息雷霆之怒,郑氏兄弟叛上之罪,委实难容,但玄龟令主却决不会对令主暗怀恶意,喏!那不是宋令主回山了么?”   裴伯羽真想不到胡震武居然掌震郑华亮,听说玄龟羽士宋三清回山,因四灵寨中,自己武功仅逊此人,不由有些怙慑,方一回头,一片疾猛劲风,业已直袭身后!   赶紧旋身左闪数步,顺手一挥,替那被胡震武打得莫明其妙正在惊疑万状的郑华亮,再加上一招“孔雀剔翎”的铁琵琶重手,让他们兄弟三人,一路而行,然后面对胡震武沉声说道:“胡震武!你口蜜腹剑,笑里藏刀,比死鬼郑家兄弟,更为可恨!今天凑巧,你那些靠山党羽之流,一个不在,想是恶贯已盈,你估量逃得出老夫的十掌之内么?”   胡震武知道这位金龙令主裴伯羽,功力绝世,自己方才那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未曾收功,便知立有一番艰苦恶斗,遂任凭裴伯羽发话,一声不答,纳气凝神,静以待敌!   双首神龙裴伯羽此时已被他们一连串的阴谋毒计,挑逗得怒火中烧,见胡震武不理自己,居然凝神应敌,遂纵声狂笑,直踏中宫,一招“天龙抖甲”,左掌反甩,向胡震武当胸击去!胡震武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虽然八年以来,武功猛进,但除了独擅胜场的开碑掌力以外,仍不足与这位金龙令主,相提并论!他说自己逃不出十掌之内,真还不是虚言恫吓!如今孤立无援,只有设法拖延,等待有人得讯赶来解围,或是那位智多星璇玑居士欧阳智有所布置,自己才侥幸不伤在对方手内!   主意打定,立时施展一条“敲山镇虎”之计,佯作不敢硬接裴伯羽掌力,滑足旋身,似欲后退。身躯却借这一旋之势,宛如陀螺般的立即转回,双掌自下往上斜翻,增长了不少威力,“吧”的一声,双方掌力交接,胡震武跄踉移步,但竟也把个堂堂的金龙令主,双首神龙裴伯羽,震退了三四步远!   胡震武这八年苦练,是韬光养晦,暗自潜修,除了玄龟羽士宋三清一人以外,连毒心玉麟傅君平,都不知道他已把开碑掌力,练到几乎击石如粉地步!   裴伯羽自然更出意外,左掌掌心掌缘,被胡震武这一竭力反震,感觉到火辣辣的生疼,不由暗自惊心,虽然继续递招,但却不肯随意强攻,胡震武应付之间,自然从容不少。   不过这种情形,对付裴伯羽这等高人,那能瞒得了好久?六七个回合过后,裴伯羽敌势已明,一阵哂薄讪笑说道:“胡震武!我以为你跟宋三清,学得了什么少有难寻的惊人绝艺?原来使来使去的,仍是那一套开碑掌力,老夫十余年来,嗔心未动,今天因你们这些豺狼之辈,人性毫无,不得不大开杀戒!你有多少能耐,赶紧施为,老夫在十招之内,要叫你丧命飞魂,与郑氏兄弟,相随地下!”话完,掌势立变,又全换成了进手招术,银须拂拂,袍袖飘飘,以八卦游身之术,每一招都把这单掌开碑胡震武,逼向死门,掌掌惊魂,招招致命!   这一来胡震武心知耍坏,勉力支撑了七八照面,左胯骨上,便中了裴伯羽的内家重掌,痛澈心肝,跌坐在地!   裴伯羽哈哈一笑,举掌平推,打出一股劈空劲风,胡震武无力再接,正自长叹一声,闭目待死,突然人影连晃,当先飞落一道一僧,四手齐扬,以劈空掌力,拼命横截,卸去了裴伯羽所发掌风的大半威势,胡震武再强忍左胯伤痛,就地连滚,才算是躲过了这一掌追魂之厄!   但就这样,仍然被裴伯羽掌风所卷起的地上砂石把脸面之间,擦伤几处。   裴伯羽闪眼看处,来人共有十二三名,全是金龙、玉麟,及天凤堂下的各家香主,一齐拱手齐眉,以寨中大礼,向自己环列肃立,一语不发。   自己与天香玉凤严凝素,向来不用任何私人,这十几位香主,虽然分属各堂,但知却全是玄龟羽士宋三清,与毒心玉麟傅君平的手下心腹。   当下也自把手一拱,微笑说道:“各位居然仍以寨中重礼见我,裴伯羽有点汗颜!看在好歹彼此尚有十余年来聚首之情,我就暂且饶这胡震武狗贼不死,青山不改,后会有期,裴伯羽从此取消这四灵之中的金龙名号!”   身形腾起,无人敢加阻拦,一齐原式不变,默然恭身相送。   裴伯羽回到自己居室,收拾了点平日心爱之物,便自毅然离却费尽心血缔造的翠竹山庄,飘飘而去。   玄龟羽士宋三清,得知一切因果以后,见胡震武所受轻伤,无甚大碍,方把两道扫帚短眉一蹙,身畔坐的璇玑居土欧阳智已先向自己说道:“宋令主!裴伯羽中我九绝神针,业已难活,但昨夜之事,似有两点,须加特别注意才好!”   玄龟羽士虽然初见,业已对这欧阳智敬如上宾,含笑答道:“欧阳兄有话请讲,宋三清愿闻高论!”   欧阳智伸指微敲身傍茶几,沉吟说道:“第一,九宫竹阵之内,囚禁裴叔傥之事,何人泄风?倘这翠竹山庄如此重地之中,竟有奸徒藏匿,共祸害之烈,远较外敌为甚……”。   玄龟羽士宋三清,点头接口说道:“英雄所见,果然略同,宋三清此次便系立意整顿我这四灵寨,不容有任何一名异己之士,胡震武香主,这考查何人泄漏裴叔傥父女机密之责,交付予你,倘万一有所发观,而来不及禀我之时,许你便宜行事!”   胡震武点头领命,欧阳智啜了一口香茗,又道:“第二,九宫竹阵何以能令裴叔傥父女,轻易逃出,胡香主,你能带我看一看么?”   玄龟羽士宋三清笑道:“胡香主身上有伤,不必多事劳动,我亲自陪欧阳兄前去一看。”   到得九宫竹阵之内,略一巡视,郑华国穿胸殒命,郑华明裂脑飞魂的两具死尸,仍在原地未动,宋三清眉头一皱,摆手命人抬去掩埋。   璇玑居士欧阳智,看完九宫竹阵,一面与玄龟羽士,缓步回转玄龟堂,一面笑道:“宋令主!这竹阵系何人所摆,名称虽叫什么‘正逆五行九宫竹阵’其实幼稚已极!只要稍微懂得太极两仪三才四象等奇门生克,以及五行变化之人,均可畅行无阻,那里会困得住奇人高士?”   玄龟羽士宋三清脸上一红,默然不答。   欧阳智聪明绝世,见状已知竹阵是他所摆,遂转口说道:“如今此阵既已毁去,欧阳智自告奋勇,重新为令主布置一座足可媲美前贤诸葛武侯在瞿塘峡口所设八阵图的‘璇玑竹阵’,则敢自诩,凭他何种高手,只要入此阵中,也只有束手被擒,不得其门而出!”   玄龟羽士闻言自然高兴,二人边谈边笑,走到玄龟堂外,欧阳智突然向地下的一片树影,看了一眼,抢步登堂,斟了一杯香茶,擎在手中,霍地转身,面向堂外一株枝叶甚茂的参天古木,发话说道:“深夜客来茶当酒!树上是何方佳客,欧阳智权代主人,敬你一杯!   茶杯脱手飞出,满满一杯香茶,不震不荡,一滴水也未溢出来,便朝堂外树上打去!   玄龟羽士宋三清,好生疑诧,凭自己的功力,并未觉出堂外树上有人,这欧阳智的耳目之力,难道强过自己?   但那一杯香茶,刚刚飞出堂口,树上果然长笑连声,翩然飞落两条人影,当先一人,并在半空接住那杯香茶,舒掌一推,原杯照样飞回,口中却说了声:“大丈夫虽渴,也不屑饮盗泉之水,原物壁还!”   胡震武在旁伸手一接,那知他身上有伤,功力也来运足,加上来人手劲奇大,茶杯虽然接在手中,杯内香茶却泼得一脸皆是!   玄龟羽士龟目微翻,低“哼”一声,胡震武知道宋三清嫌他不自量力,弱了锐气,不由羞惭得满面紫红,成了猪肝颜色!   宋三清打量空中接茶,发话反敬的当先纵落之人,看不出有多大年龄,一张青脸之上,带着不少紫黑瘢痕,异常丑怪,向所不识!但他身后之人,却是在佛岭龙潭寺内,现身捣乱,被-自己追出寺外,揪断半截丝绦的黄瘦中年汉子!   知道此人貌相不扬,武学却极为高明,居然尾随到翠竹山庄,用意难明,心存警惕,摆手禁止手下诸人乱动,慢慢发话问道:“阁下自福建佛岭,赶到王屋翠竹山庄,究竟所为何来?请与贵友,入我玄龟堂内细叙!”   来人不必说明,已知是那用西门豹的临终遗赠的易容丹,改变面貌的铁胆书生慕容刚,与小侠吕崇文叔侄。   原来他们随后蹑迹玄龟羽士宋三清,但因计议各节,晚走半日,以致一路穷追,均未追上。   好在四灵寨总坛,不是生地,初下山时,业已来过,一进翠竹山庄,便觉得上下人等,惶惶不安,好似出了什么重大变故7   叔侄二人,暗地潜听,听出了个大概情形,知道裴叔傥父女业已被人救走,金龙令主双首神龙裴伯羽,也为此事,声明退出四灵寨,临行之时,并曾怒毙郑氏三雄,掌震玄龟堂首席香主,单掌开碑胡震武!   二人听说以后、虽然心中大放,但因不明事实真相,心想既到翠竹山庄,索性一探玄龟堂重地,看看宋三清密令胡震武及关中双鸟李氏兄弟,分头去请的那些璇玑居士,天欲仙子等混世魔头,可曾邀到来?以便明夏赴会之时,对敌方实力有所了解。   他们到达玄龟堂之际,正好是玄龟羽士宋三清陪同璇玑居土欧阳智,去看九宫竹阵。   二人上得大树隐身,吕崇文发现堂内带伤独坐之人,就是自己不世深仇,单掌开碑胡震武,方向慕容刚一比手式,意欲趁此机会,先报亲仇,宋三清、欧阳智已自回转。   跟着便是欧阳智看出树上有人,飞茶迎客,慕容刚不饮盗泉,原杯奉还,以至双方对面,玄龟羽士宋三清,请他们进入玄龟堂内细叙。   慕容刚尚未答言,吕崇文抢先说道:“玄龟令主!在佛岭绝巅龙潭古刹之内,我不是就说过要到你这翠竹山庄拜望么?今夜来此之意,一来是向你讨还那佛岭山腰的半截丝绦,二来请问你那四灵令主之位,如今正好金龙已虚,可否让我一席?”   宋三清龟目一眯,神光电闪,刚打了一个“哈哈”,欧阳智业已缓缓起身,沉声问道:“来人不要装疯卖傻,你们与千毒人魔西门豹,有何关联?”   这两句话出口,不由使慕容刚叔侄愕然一惊,还未来得及答话,欧阳智冷笑一声,又已说道:“西门豹的那点易容之术,只能瞒得住不知他底细之人,要想瞒我欧阳智,岂非做梦?风闻有一位铁胆书生慕容刚,与一个吕小娃,曾与本寨订下明夏拜山之会,莫非就是二位?”   这时玄龟羽士宋三清,单掌开碑胡震武,以及慕容刚、吕崇文叔侄,一齐大吃一惊!   玄龟羽士惊的是这由福建佛岭,尾随来到翠竹山庄之人,原来就是宇内双奇门下的心目之中大敌,胡震武惊的是昔日强仇对面,自己曾在龙潭寺内,接过吕崇文一掌,人家随意挥手,用了一招少林“大摔碑手”,就震退了自己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开碑掌力,直到现在,仍然有些胆颤心寒!慕容刚、吕崇文则惊的是这位璇玑居士欧阳智,眼光好毒,武功又高,玄龟羽士宋三清获得此人,无殊猛虎生翼!   人家既然叫出自己来历,不能再瞒,慕容刚手挽吕崇文傲然举步,直入玄龟堂内坐在宋三清方才命人设置的客位之上,双手抱拳,微一施礼,目注欧阳智,冷冷说道:“欧阳朋友,你好厉害的眼光,在下叔侄,正是慕容刚、吕崇文,特来翠竹山庄,拜望玄龟令主,与昔日故人,这位单掌开碑胡大香主!   第八章吐语折玄龟 铁胆书生抒谠论   低头消夙孽 毒心恶寇逞凶锋   玄龟羽士宋三清,端起几上香茗,向慕容刚举杯为礼说道:“慕容大侠与宋三清,尚是初会,我先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然后有事请教!”   慕容刚举杯就口,一饮而尽,微笑说道:“宋令主,有话请讲!”   玄龟羽士龟目一翻沉声问道:“慕容大侠叔侄,初到我翠竹山庄之时,因我手下胡震武香主,与吕小侠结有前仇,业已彼此订约明春三月三日了断恩怨,怎的这位吕小侠在佛岭龙潭寺内,偷听我寨中秘密,如今贤叔侄又复夜闯翠竹山庄,似非江湖规戒应有之事,难道你们恃艺骄狂,真就以为宋三清这玄龟堂内,不是尺寸之地么?”   慕容刚听完,突然一阵纵声长笑,笑得这位玄龟羽士,几乎摸不着头脑,笑完正色说道:“宋令主所责之言,极为有理,但我叔侄在此与金龙令主,订定明春之约以后,玉麟堂傅令主,便立传‘玉麟令’,遍谕天下各地的贵寨分坛,无论明暗下手,有能将慕容刚首级,送到翠竹山庄之人,立予黄金十斤,及香主高位,这似乎才是江湖规戒,所不应有!佛岭之事,不过偶然巧合,如今愚叔侄夜入翠竹山庄,却到   真是因听得宋令主回山,要想向你请教请教,傅令主遍传‘玉鳞令’暗算在下,究竟是何用意?倘若明春之约,贵寨有所碍难,另定时间,或是现下便即讨教,悉随宋令主尊意!总之慕容刚、吕崇文以师门所得,为天下仗义诛邪,就凭着一双肉掌,一柄青锋,一片赤心,一颗铁胆,不避艰危,不辞险阻,敢探虎穴,敢入龙潭!我们两家之事,并非仅是我这世侄吕崇文,与单掌开碑胡香主的杀母私仇,慕容刚无妨直言,贵寨创立以来,横霸江湖,倒行逆施之举,不一而足,我叔侄明春拜山,一来向胡香主清算昔日旧债,二来要替武林一脉,与天下苍生,讨些公道!”   慕容刚单刀直入,侃侃而谈,那种轩昂磊落的气度胸襟真令玄龟羽士宋三清,暗暗心折!再加上对方理又站得极正,一时竟被慕容刚弄得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答!   欧阳智见状,微笑说道:“大丈夫光明磊落,任何事不应推诿,慕容大侠方才所说,虽属实情,但因彼时适值宋令主云南朝师,不在寨内,乃是玉麟堂傅令主一时意气所为!宋令主归来以后,业已对傅令主大加责备,如今贤叔侄来得正好,明春之约既订,任何一方,也不能反悔,欧阳智拍胸担承,从今以后,到明春三月三日以后,贤叔侄尽管啸傲江湖,四灵寨中弟子,如有一人,敢对贤叔侄有所不敬,宋令主必按寨规处置!但贤叔侄倘若期前再行暗入我翠竹山庄,或是到期不来赴约,欧阳智胆敢发句狂言,江湖虽大,恐怕再无贤叔侄的立身之地!”   玄龟羽士宋三清,不禁暗赞欧阳智这一席话,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慕容刚与吕崇文也觉得难道四灵寨尚有些气运未终,好不容易,四灵之中,龙凤双离,眼看他们败象已呈,实力大减之际,怎的又加入了这么一位武功、机智,均极为可怕的高明人物!   话已说明,当然起立告辞,欧阳智微使眼色,玄龟羽士宋三清也是聪明绝顶人物,顿时换了满面春风,含笑说道:“慕容大侠贤叔侄,虽然这是第二次入我翠竹山庄,但与宋三清,尚属初会!来时失迎,去时不能再失礼,众弟子还不挑灯,欧阳兄与胡香主,随我一同送客!”   一路之间,宋三清并还笑语从容,指点各处形势,慕容刚、吕崇文虽然知道人家故示大方气派,但也觉得这位玄龟羽士,除了一身超卓武功以外,就是狠毒也狠在心中,表面上的器宇襟怀,果然有点群魔领袖模样!   一直送出翠竹山庄,慕容刚、吕崇文停步抱拳,道几个正邪水火,势难两立的对头冤家,才暂时保持满面和祥的含笑而别!   但欧阳智忽然回头道:“二位所用易容之术,欧阳智认出是千毒人魔西门豹一派,这老魔头还欠我一笔旧债未清,慕容大侠如见他之时,得便告知欧阳智现在身居翠竹山庄,请他有暇之时,来此一会!”   慕容刚方想告诉他西门豹业已求得解脱,但微一转念,欲言又止,等走离翠竹山庄,约有二三十里,才在一处林中,驻足,向吕崇文摇头笑道:“文侄,我们近来怎的老是跑冤枉路,从福建佛岭,拼命似的赶到浙江南雁荡山,天香玉凤严侠女,已被铁木大师救走,再从南雁荡山,赶来此地,裴叔傥父女又已脱困!在玄龟堂外,我实在惊心那位璇玑居士欧阳智,好毒的眼光,竟能在低头一看树影之中,便察出我二人藏身何处!而且飞茶敬客的内家功夫,也确实不弱,此人闻说十余年不履江湖,居然被那胡震武请来,明年三月之会,定然要使我们多费不少手脚!”   吕崇文道:“我也觉得此人难斗,不但武功,机智,均属上乘,江湖过节,更是丝丝入扣,丝毫不乱,尤其我们脸上所搽的易容丹,他竟能认出是西门豹之物,实在太过奇怪!叔父不要嫌他难惹,来日我青虹龟甲剑下,先超度此人便了!’   慕容刚看他一眼说道:“我正见你自在枫岭山积翠峰腰的石室中,听了那位孽海回头,如仙如佛的西门豹,一席深谈之后,懂得芸芸众生以内,无不可度化之人,气质之上,有了极大改变,深为欣喜!怎的如今择善又不固执起来?欧阳智武功再高,机智再妙,他的恶迹何在?你不要以为青虹龟甲剑,盖世无双,‘太乙奇门’ 与‘卍字多罗’是道释两门剑法绝学,倘不能上体天心,推仁及物,而倚仗神物利器,滥事杀戮,此剑是否能够永为你所有,尚说不定呢?”   吕崇文知道自己把话说错,慕容叔父又摆出长辈派头来加以训戒,干脆避而不答,转移话头说道:“我们既在翠竹山庄,由欧阳智代玄龟羽士宋三清订约,三月三日之前,两不侵犯,还弄成这副丑八怪的样儿则甚,叔叔给粒复容丹,我要还我本来面目了!”   慕容刚平时何尝不以那副倜傥潇洒的卫玠丰神自负,闻言也觉本相既已被人挑明,大可不必再弄玄虚,显得小家子气,遂用山泉化开两粒复容丹,叔侄双双恢复本来面目!   吕崇文想起自己的火骝驹,慕容刚的乌云盖雪,与天香玉凤严凝素的玉狮子白马,尚寄存在一清道人之处,遂向慕容刚道:“慕容叔父!我们眼前无事,翠竹山庄之会,尚约有四月光阴,还是去要回马匹,逛趟南海,看看那位八年多没见面的天香玉凤严姑姑好么?”   慕容刚听他提起严凝素,由不得手抚贴胸所藏的那方雕凤玉佩,微微出神!但思索片刻,却摇头说道:“再好的龙驹名马,嘶鸣腾踔,也不过顶多只有二三十载光阴!玉狮子,乌云盖雪,与金沙掌狄老前辈赠你的火骝驹,虽然健足依然,算来还能驰骋好久?洞宫山天琴谷,确是一个清幽处所,就让那几匹马儿,在那灵山胜境之间,自由安乐,不必再为我们效命至死了吧!至于你那位严姑姑之事,慕容刚生平不善矫情,确实对她极为怀念!但你不是常从无忧、静宁两位老人家口中,听说妙法神尼极其怪僻,三十年前曾经立誓不履中原,也不许任何人妄踏她南海小潮音一步!此次得知毒心玉鳞傅君平的无耻丑行,妙法神尼定然怒极,我们若去,万一犯她禁忌,话不投机,反会使你严姑姑左右为难,不好相处!好在龟龙麟凤之间,业已成仇,据我所料,明春之会,不但你严姑姑与裴叔傥父女必到,连那位双首神龙裴伯羽,若未死在欧阳智的九绝神针之下,也可能来报此仇,到那时良友冤家,同堂聚首,深仇宿怨,一笔匀消,反而较好!我们目前还是暂把个人恩怨撇开,随意行侠江湖,等到赴会,与四灵寨总决战之后,再作其他一切打算吧!”   吕崇文最佩服的,便是慕容刚这种不为私情所囿的英侠襟怀!连连点头,含笑问道:“叔父说得不错,但江湖行侠,也得有个地头,我们究竟先奔何处?”   慕容刚略一沉吟说道:“三湘七泽之间,古多异人奇士!我们自此南行,先游云梦,再赏洞庭,也可顺便见识不少人情风土!”   吕崇文点头赞好,叔侄二人反正身无急事,遂自王屋折向南行,安然缓步,先奔湖北。   云梦古为二泽,分跨湖北境内之大江南北,江南为“梦”,江北为“云”,因世异时移,陵迁谷变,淤成一片陆地,遂并称“云梦”。但湖泊星罗,睛沙红渚,凉月寒烟,景色仍自清幽佳绝!   慕容刚叔侄,随意游赏,到了洪湖邻近的一处柳家集内,因为时已近年,天气甚冷,遂在一家小酒店中,要了一壶村酒,几盘腊味,倚窗小酌,远眺洪湖,配上那种欲雪未雪的阴暗天气,到也觉得别具一番韵味!   酒至半酣,吕崇文遥指那一片平湖,向慕容刚笑道:“慕容叔父,此际天寒水冷,鱼儿岂非不易上钩,怎的我看湖边坐有一人,手执渔竿垂钓甚久呢?”   慕容刚随他手指一望,微笑答道:“文侄怎的忘却柳子厚的诗句‘孤舟蓑笠翁,犹钓寒江雪’何况虽然时届严冬,但天气并未到那种滴水成冰,寒江尽雪程度,湖面水纹掩映,鱼儿依然吞饵,加以临波垂钓,未必羡鱼,此种情志甚高,我们酒饭已够,过去看看。”   叔侄二人,遂起身结过酒帐,向那湖畔垂钓之人行去。   走到半途,吕崇文失笑问道:“慕容叔父!你看那临湖垂钓之人,竟是一个和尚,出家人不是讲究不动荤腥,爱惜生物,怎的这位大师,竟钓起鱼来,到真有趣的紧!”   慕容刚也觉得和尚钓鱼,确实少见,两人一直走到那和尚身后,看了半天,水面浮标,却连动都未曾动过一下。   吕崇文见那和尚,骨格清奇,虽然看不见面貌,也知此僧不俗,忍不住笑声说道:“冰壶霜镜,渚白沙清,大和尚独自垂钓,雅兴不浅!”   那和尚听有人说话,含笑偏头,慕容刚、吕崇文蓦地一怔,暗道此僧面相好熟!   和尚骤见二人也是一愕,但旋即起身合掌为礼,含笑说道:“慕容施主与吕小侠,别来无恙。”   慕容刚正觉和尚眼熟,对方果已叫出自己姓氏,赶紧抱拳还礼笑道:“大和尚上下怎样称呼?请恕慕容刚叔侄眼拙。”   和尚轻喟一声,目光之中,好似回忆昔时往事,依旧合掌恭身答道:“括苍山摩云岭头一战,慕容施主仁心侠骨,令我悟彻前非,贫僧法名即称‘悟非’,二位不认识我这回头之人,可还认识令我回头之物么。”   说完自大袖之中,取出一个小小铁铸木鱼,托在掌内。   慕容刚、吕崇文听他提起括苍山摩云岭一战之事,业已猜出大半,再见他取出这枚铁木鱼,更是明白,原来这位临流垂钓的悟非大师,就是那太湖三怪之首,铁扇阎罗孙法武!   慕容刚当日半有意半无意之间,把孙法武的那把成名兵刃追魂铁扇,揉成一个铁木鱼,放走此人,想不到他居然就此回头,出家做了和尚!心中也觉微兴感慨,目注悟非大师,正色说道:“大师本具慧业,一旦顿悟回头,了澈真如,慕容刚叔侄钦佩不已。”   悟非大师摇头笑道:“慕容施主仁心度世,不肯居功,才真是菩萨一样,贫僧今日方寸之间,得能宁静和祥,还不是出诸慕容施主所赐?今日巧遇,果有因缘,请到我小寺之中一叙!”   议完收起钓竿,吕崇文见他竿上有丝无钩,不觉诧然问道:“悟非大师,你不用渔钩,垂钓则甚?”   悟非大师,边行边自叹道:“吕小侠有所不知,我自遁迹这云梦泽中,悟彻名利烟“云”,人生若“梦”,顿能作到参禅礼佛,以略忏昔年罪孽,到也清静安乐! 但七日以前,四灵寨中弟子,在这洪湖之上为恶,贫僧看不过眼,曾经出手警戒,恐怕他们万一认出我是谁来,又生尘扰,所以这几日心神不定,要想离此他迁,偏偏既舍不得这一带湖光山色,又想不出这茫茫浊世之中,毕竟何处才是安乐之土?要想不迁,又恐四灵寨极恶穷凶,万一来此寻仇,贫僧虽然自作自受,这一带居民可能要受无辜殃及,举棋难定,无法遣怀,所以才拿根无钩渔竿,坐对清流,想想心事!”   吕崇文闻言剑眉双剔说道;“悟非大师!你觉得这茫茫浊世之中,无处是安静乐土!我却认为这大千世界之中,无处不是安静乐土!俗语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们何尝不可刻苦修为,使他‘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道浅则潜心修道,魔来则拔剑降魔!务尽力之能及,维护一切众生,使他们平安康乐,方不负好男儿的七尺雄躯,和一身武学!若动不动就逃掸避世,自然弄得狐鼠姿肆,魑魅横行,把好好一片清平世界,因为无人维持正义,而弄得形如鬼域,这种独善其身的高蹈自洁行为,慢说是大师,就是我恩师与无忧师伯,我一样觉得他们不大对呢!”   慕容刚虽然听他说得有理,但后来竟连无忧、静宁两位老人家,一齐批评起来,不由正色叱道:“文侄你有多大胆量,竟敢出言犯上?难道你不知道两位老人家,此时若现江湖,天南双怪可能不敢出场,岂不为武林永留后患,管中窥豹,只见一班,你以后再这样轻薄出语,口不择言,莫怪我要严责不贷!”   吕崇文被数说得脸上一红,幸喜悟非大师的居处已到,那里是什么寺院?,只是一间茅屋,屋中连座佛像都无,仅在地上设有一个蒲团,几上也没有香炉烛台之属,只用毛笔在墙上大大写了一个“佛”字!   悟非大师从旁屋中,搬了两张木椅,揖客就坐,自己却在蒲团之上,盘膝相陪,并向慕容刚笑道:“出家人以茅芦为寺,并无佛可拜,慕容施主要笑我么?”   慕容刚肃容正色说道:“灵光一点,佛在心头!大师业已参透外物空花色相之禅,足见修持功力,可喜可贺!”悟非大师微微一笑,还未答言,忽与慕容刚、吕崇文三人,同时色变,方向门外微一扭头,“飕”的一听,一枝蛇头白羽箭,业已穿门而入,钉在墙上那大“佛”字之中,不住摇摆! 吕崇文不禁大怒,身形微动,飞出门口,因悟非大师这三间茅屋,是建在一片极为幽静的树林之内,只见西南方树枝轻摇,发箭之人,早已无踪无影!   回到室中一看,悟非大师业已起下那根蛇头白羽箭,箭上缠着一卷细纸,纸上写着:“玉麟令主令孙法武香主,立即归坛,如敢有违,三更问罪!”   吕崇文看完不觉向慕容刚皱眉问道:“慕容叔父,我们在南雁荡山的幽谷之中,不是听见那毒心玉麟傅君平,去往云南高黎贡山,参拜那两个老怪,求取什么天南三宝么?怎会又在这云梦泽中出现?”   慕容刚道:“我们追踪玄龟羽士到了翠竹山庄以后,再加上这一路闲游,傅君平虽然远赴云南,他那好功力脚程必快,算来也该回转,此事既然遇上,少不得要为悟非大师,略效绵薄,并就便见识见识所谓天南三宝,究竟有多厉害?”   悟非大师苦笑说道:“慕容施主盛情,贫僧极为心感,但我身为四灵寨玉麟堂下香主,括苍山摩云岭战败,照理原应回寨复命,然后再定去留,遽尔逃禅,未全始终,实有不合!故而今夜之事,二位不必插手,俟贫僧与傅君平了断四灵寨规以后,再自各算各帐,否则贫僧此心难安,务恳成全到底是幸!”   慕容刚点头答道:“大师节义分明,令人可敬!但傅君平心似豺狼,舍身喂虎,却大可不必!我叔侄且在暗中掠阵,总使大师有所交代,了此心愿就是!”   悟非大师合掌称谢,亲自整顿素食,款待慕容刚叔侄。展眼之间,二鼓已过,慕容刚因毒心玉麟傅君平强行劫持天香玉凤严凝素,欲加凌辱逼娶之事,对他自然衔恨,吕崇文更是嫉恶如仇,早想杀之为快!叔侄二人,一样立意在傅君平与悟非大师事了之时,出头惩治这骄狂恶贼!   那位悟非大师,却神色安祥的换了一件干净僧衣,静坐以待!   时到三更,远村梆锣方响,果然有人以“传音入密”的绝顶气功,自靠湖边方面,向这茅屋之中说道:“孙法武大胆敢违我命,还不速出受死?”   慕容刚听出那语音隔着好多林木,依然隐约能辨字音,不由暗惊这毒心玉麟傅君平,功力果然极为精纯,不可小视!   一拉吕崇文,双双轻轻出门,步行走入林内。   吕崇文知道慕容刚是怕傅君平内功高明,倘纵身飞跃,易为发觉,这样提气轻身,一步一步走去,加上夜风撼树,乱叶萧萧之声,确使对方难以知晓。   走到一株粗约三人合抱的巨树之后,已可看清林外湖边的一片空地之上,站着三人,左边一人怀抱一对双钩,右边一人,手执一柄明晃晃的锯齿雁翎刀,均是五旬上下年纪,当中站定一个长衫飘拂,手无寸铁的潇洒少年,却正是那位四灵寨中的玉麟令主!这时村内响起笃笃叮叮的铁木鱼之声,悟非大师口宣佛号,安然缓步而出!傅君平嘴角一撇,左侧执刀老者,一声暴吼叫道:“孙法武!你吃了什么熊心豹胆,玉麟令主在此,怎不以寨中大礼参拜请罪?”   悟非大师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安大海你何必张狂?贫僧既已阪依三宝,除佛不拜,你叫我请罪,但不知贫僧犯何条。”   持刀老者纵声狞笑说道:“我安大海如今身掌四灵寨刑堂重责,你算真问着了人!……”。   转身向傅君平,拱手齐眉问道:“请示傅令主,叛徒孙法武败阵辱寨,并私自逃逸,身犯分尸重罪,是否就在此处执行?”   傅君平自用“传音入密”内功,把悟非大师唤出林外以后,一语未发,神色始终冷漠已极,听刑堂香主安大海一问,略皱双眉,摆手说道:“少时再说,我要亲自伺他几句!”说完目光一峻,面罩寒霜,向悟非大师沉声问道:“孙法武,你们太湖三怪弟兄,自入我四灵寨中,傅君平待你不薄!括苍山摩云岭一战,胜负因属兵家常事,本无足怪,但为何摩云岭被破之后,不但不归总坛,报告一切,并连你两个盟弟,在小贼吕崇文剑下横尸之仇,也置诸脑后,却跑到这云梦泽中,做起什么和尚?”   悟非大师一言不答,只是闭目低头,合掌当胸,口中不住的低宣佛号!   傅君平脸上神色越发难看,自鼻孔内轻哼二声,继续说道:“阵前辱师,及私自脱寨之罪,傅君平念在多年袍泽,均可不问!但你既出家,理应万缘皆绝,为何又在那洪湖之上,与本寨弟子作对?”   悟非大师依旧念佛不答,傅君平钢牙微挫,似把怒气再捺说道:“今日又敢违我羽箭传令,数罪集于一身,确实应如刑堂香主安大海之言,分尸数块!但傅君平眷念旧情,恩施格外,你如随我回寨效力,往事一概不究!你随我多年,应知傅君平习性,这是你最后的一线生机,在开口答话之前,先把本寨分尸重刑,身受者所遭之惨,好好想上一想,不要一误再误!”   林内隐身的慕容刚、吕崇文闻言知道四灵寨现下正是需人之际,所以才对这位身手不弱的悟非大师,如此委屈求全!傅君平既以分尸重刑恫吓,到要看看这位昔日的江洋巨寇铁扇阎罗孙法武,今日的佛门高僧悟非大师,如何答话?   悟非大师听傅君平说完,双眼一开,湛湛神光,面色庄严,声音平和已极,依然合掌当胸目注傅君平慢慢说道:“双手血腥,一身孽累的铁扇阎罗孙法武,早已在括苍山摩云岭头的小四灵山寨已死!如今在你面前站的,只是一个顿悟前非,潜心金粟的苦行僧人!贝叶翻经,真如了了,心香拜佛,般若空空!什么叫旧事前尘,又什么叫深思夙怨,贫僧一概淡忘,施主不要再向我这出世之人,谈这些江湖事吧! ”   毒心玉麟傅君平目光一瞬,身傍手捧锯齿雁翎刀的安大海,不怒反笑,嘴角一撇问道:“青灯贝叶,遁世逃禅,孙法武你到真会逍遥自在!你说什么心香拜佛,据我看来佛法无灵,纵然观音果生千手,如来能度众生,恐怕也庇护不了你即将身受的分尸惨祸!”   悟非大师双目一张,神光更澈,宏宣佛号答道:“阿弥陀佛!我佛尚且立愿身入地狱,贫僧何妨以这色身血肉啖魔?傅君平,你若把我看成悟非和尚,则不必飞扬跋扈的再说这些无益之话,你若仍把我看成昔日的铁扇阎罗孙法武,则尽管施展你那些自认为惨毒无伦的残酷手段,我甘心受死,了却这一场夙孽就是!”   傅君平突然一阵震天长笑,笑声凄厉已极,笑完点头说道:“以身啖魔,我到是听过所谓佛家,有此一说!你既有此言,傅君平看看你究竟有多少血肉?是否啖得饱我们这些凶神恶鬼?安大海,与我先断他的左右双臂!”   安大海暴喏一声,锯齿雁翎刀寒光电闪,直劈悟非右肩,悟非大师果然依旧宾相庄严,合目低头,一动不动!   就在刀光刚起未落之际,傅君平霍然目射凶光,高声叫道:“林内何人?”声犹未落,两条人影已如电掣风飘一般,疾降当头,半空中精光打闪,一道耀眼青芒,正好架住安大海奋力下劈的锯齿雁翎刀,呛啷啷的一阵金铁交鸣,安大海变色抽身,眼望着手中半截残刀,微微发怔。   他这柄锯齿雁翎刀,沉约二十余斤,乃是百炼精钢所铸,虽不能斩金断玉,但也能吹毛立断,锋利无比,双方兵刃交接之下,居然一触便折,心中焉得不惊!那位毒心玉麟傅君平,亦因来人威势过强,足下微滑,退出丈许,但等看清竟是自己心目中的生死情仇铁胆书生慕容刚与吕崇文之后,一声冷笑,摆手止住安大海及另一持钩老者,缓步当前,向慕容刚说道:“我说孙法武那里来的这大胆量,原来竟是阁下作他靠山,上次在翠竹山庄之内,傅君平被金龙令主所阻,无缘领教高招,如今正好彼此谈谈手下所学!”   慕容刚听傅君平口气,知道他尚未回寨,则所谓“天南三宝”可能全在身上,见吕崇文手横青虹龟甲剑,满面跃跃欲试之色,恐怕“天南三宝”万一厉害,吕崇文剑术虽精,阅历仍浅,容易上当,低声说道:“待我会会此贼,文侄一旁掠阵!”   吕崇文无可奈何回剑入鞘,不带好气的说道:“叔父动手,先处置那用雁翎刀伤人的什么刑堂香主安大海,我最看不惯这种狐假虎威的奴才之辈!”   慕容刚含笑点头,一转面换了从来未有的鄙薄神色,向傅君平冷冷说道:“你这种人蛇蝎为心,行同禽兽,慕容刚不愿多言,你是要较量掌法还是过过兵刃?”   毒心玉麟傅君平,早就担心吕崇文手中那柄青虹龟甲剑,宛如一泓秋水,森然生寒,月光下望去,剑身之上并还隐现龙纹,定是千古神物,如今见对方宝剑归鞘,心内一宽,目光略扫慕容刚腰下所悬,真的却是一柄普通青钢长剑,好个毒心玉麟,明明听得慕容刚说话,太已鄙薄自己,依然不动丝毫声色,满面诡秘笑容狞阴说道:“世间事今古一致,成者王侯,败者贼寇!傅君平也不愿徒逞口舌之利,先在阁下手中,讨教几招剑法!”说完右手在长衫之内,轻轻一探,抽出一柄形若匕首,长才尺许,隐泛暗绿光华的短短小剑!   慕容刚一见傅君平抽出这一短柄小剑,要与自己过手,心中暗起警惕,知道兵刃越短越险,对方这柄小剑之上,定有奇绝手法,尤其是从剑上隐泛的暗绿光华看来,可能就是在南雁荡山,窃听玄龟羽士叫他求取的“天南三宝”之一“淬毒鱼肠”!   赶紧也将腰间长剑拔出,摘下剑鞘,交与吕崇文,并略拽长衫下摆,以免动手之时碍事。   吕崇文还是第一次见慕容叔父如此郑重将事,心中一凛,也自紧握青虹龟甲剑柄,左掌以内,并扣了三四粒铁石围棋子,凝神掠阵!   慕容刚剑交左手,挽诀齐眉,目注傅君平冷冷说道:“阁下手中短剑,想是所谓天南三宝之一的‘淬毒鱼肠’,慕容刚敬领高招,怎的还不进手?”   毒心玉麟傅君平,蓦地一惊,自己身边苦求而来的天南三宝,乃是两位恩师在海外,及高黎贡山之上苦心练成,江湖之间,从未现过,这铁胆书生慕容刚,却是怎会知晓‘淬毒鱼肠’四字?   但暗忖以身畔三宝威力,应可稳胜敌方,纵然被人略知底细,又有何妨?遂依旧满面傲然不屑之色说道:“你居然知道‘淬毒鱼肠’之名,总算有点见识!但既知此剑,趁早莫再张狂,傅君平只一开招式,顶多不出十个回合,定然叫你在我淬毒鱼肠之下,化为异物!”’   末后一句话的语音未落,人已抢步直踏中宫,手内尺许长的暗绿短剑,“玉女投梭”,分心直刺!   慕容刚见他如此狂傲,冷笑一声,滑步转身,长剑已到右手,在胸前斜抱,剑尖上指,巍立如山,静俟敌人剑到!   傅君平见慕容刚如此接招,心中不禁狂喜,暗想原来对方只知‘淬毒鱼肠’之名,不知‘淬毒鱼肠’之妙!我这短剑,锋刃极快,吹毛折铁之余,并还剑脊中空藏有毒液,只须在剑柄机纽之上,稍加真力,剑中所藏毒液,便可自剑尖,宛如一溜喷泉,飞射数尺,沾身即死,毒力之强,端的无与伦比!但因剑中毒液,用过三次,便需另配,且搜集熬练,甚为艰难,所以两位恩师赐剑之时,再三叮咛,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许浪费!如今对方既然不知其中奥秘,且自先凭剑术对敌,真若难以取胜,再用这撒手绝招不晚!   心中想事,也不过是刹那之间,手下丝毫未慢,淬毒鱼肠太短,傅君平是连人带剑一齐飞刺,但“玉女投梭”一招,未等用老即收,倏然换剑用掌,左手猛运铁琵琶重手,“江心月白”,四指隐挟劲风,疾扫慕容刚持剑右臂的“曲池”大穴。   慕容刚微微一笑,长剑已到左手,右掌一翻,“渔翁搬网”,掌心正接傅君平的铁琵琶指力!   傅君平见对方硬接硬架,双眉一剔,自丹田叫足内力,指风突然加劲,嘶嘶微响,慕容刚果似接不住他这铁琵琶重手,指掌互一交接,立时人被震得左飘数尺!   傅君乎一阵震天狂笑说道:“铁胆书生不过尔尔,傅君平便不用天南至宝,一样成功……”。话犹未了,一张俊脸之上,勃然变色,暴吼一声,人已凌空扑去!   原来慕容刚佯装被震,向左飘身,落下之时,正在那刑堂香主安大海左近,竟自效法傅君平,也来了一招琵琶重手“江心月白”!   可怜那安大海,见傅君平震飞慕容刚,人前逞威,正在得意洋洋,等惊觉对方铁指从半空中划到肩头之时,闪避已自不及, “喀嚓”一响,左肩琵琶骨,硬吃慕容刚铁琵琶手划断,惨嚎连声,疼得满地乱滚!   慕容刚诚心激恼傅君平,扭头一笑,向吕崇文叫道:“文侄!你看不惯的狐假虎威奴才,我已代你惩治,他方才不是要以分尸重刑,加于悟非大师么?我给他来个天道好还,现世现报,先替他毁去一臂!”   话音刚了,傅君平人已恶狠狠的挟无比惊风扑到,慕容刚这回不再装假,以八成真力,当空翻掌一迎,竟被傅君平震得连连移步,但傅君平同样凌空倒退四尺,双方各自心惊,对手确是生平罕见劲敌!   慕容刚这回不等傅君平发难,长剑一抡,抢占先机,满空中顿见剑气纵横,一柄青钢长剑,幻出千百剑影,向那刚刚落地,立足未稳的傅君平,电漩风飘,疾卷而至!   傅君平见如此威势,那敢待慢?吸胸凹腹,周身骨节作响,竟用缩骨神功,配合猿公七十二式,专以轻、灵、巧、快四字,应付慕容刚所施展的禅门降魔绝学“卍字多罗剑”法!但不到七八回合,傅君平身形业已被慕容刚罩入一片剑幕以内!这才知道无忧头陀的禅门绝学,果然不是世俗剑法所能抵御,赶紧招化天南双怪秘传 “飞磷剑法”,并以淬毒鱼肠的暗绿剑光,真如寒夜飞萤,点点碧光,在慕容刚千重重剑影之中,不时瑕蹈乘隙,要想奇回先机,争取均衡之势。   慕容刚见这傅君平,人似魔踪魅影,剑如鬼火飞磷,飘忽玄奇,诡秘已极!自己倘若稍不留神,一着之先,可能立失,自古高棋爱逢国手,向来骁将难遇良材,慕容刚也不由杀得豪兴勃发,仰天一啸,剑招又变,竟在卍字多罗剑中,加上了五载北天山茹苦含辛所得来静宁真人玄门秘传“太乙奇门剑”中的不少精妙绝学!   这一来毒心玉麟傅君平,除却慕容刚,宛如千手同挥的如山剑影以外,仿佛对方身法步眼之间,又加上了不少隐具奇门生克的精微招术,这才深服对手果然高明,自己徒自使出了看家绝学“飞磷剑法”,仍然相形见绌,若不赶紧发挥淬毒鱼肠,与其他身藏天南二宝威力,只怕难逃此劫。   吕崇文与悟非大师,一旁观战多时,除了监视那正为安大海疗伤的使钩老者,不容他对聚精会神恶斗傅君平的慕容叔父有所暗算以外,心中暗想天南三宝之中,“毒龙子母梭”与“飞雷錾”尚未见过,这柄“淬毒鱼肠”怎的如此短得可疑?锋刃虽然隐泛暗绿光华,似颇锋利,并曾喂毒,但若就凭这两点,决不配称什么“天南三宝”,傅君平肯于不辞千里往来,玄龟羽士宋三清也看得那等重法?想来想去,总觉得这柄小小短剑之中,定有特殊花样,俗语云当局者迷,慕容叔父动手之间,心神专注接招应敌,不要看不出来,中了鬼蜮奸谋,却不是儿戏!   想到此处,慕容刚业已施展释道两家绝学,剑影千重,身形百变,把个狂妄骄傲的毒心玉麟傅君平,逼得应付为难,凶威大杀!悟非大师也看得心服口服,宣了一声佛号道:“贤叔侄以光风霁月襟怀,挟泣鬼惊神武学,江湖有幸,魑魅当消!贫僧早蒙超脱,今夜又承相救,深思无法言报,惟有诚热心香……”。   一语未完,吕崇文原来安详含笑的面色,忽然突变紧张,双目凝光,注定动手的慕容刚、傅君平二人,一瞬不瞬!   原来毒心玉麟傅君平的一套天南秘传“飞磷剑法”,虽然诡秘机变无伦,却仍抵不住慕容刚所施展的释道两门,降魔绝学!傅君平人虽狂傲,但亦绝顶聪明,自对方剑法一变,业已自知专凭真才实学,最少要占七成,不是这位铁胆书生慕容刚的敌手!   遂在对方剑招刚变,尚未使到精微奥妙的地步之时,右手淬毒鱼肠,碧光疾卷,贴地如流,一招“风扫残荷”,横截慕容刚双足,左手辅以一记“手挥五弦”的铁琵琶重手,斜划铁胆书生的腰胁之间,但一剑一掌,全是诱招,剑到中途,掌发未老,一齐倏然收式,双臂猛抖,由“一鹤冲天”转化成“细胸巧翻云”,轻轻落在慕容刚前方丈许以外!   慕容刚何曾不知他身怀天南三宝?也对他手中这柄暗绿短剑“淬毒鱼肠”深具戒意! 自己的青钢长剑。始终不肯与傅君平兵刃,互相接触,以防不测!如今见他掌剑同施,猛攻中下两盘,以为对方自知剑法难敌,要想下甚杀手?方正凝神准备接招破式,那知傅君平不退反进,一拔一翻,竟已脱出自己“卍字多罗”与“太乙奇门”两般剑法绝学综合运用的威力圈外!   慕容刚知道凭对方名头艺业,绝难就此认败,果然傅君平脚尖甫点地面,立即二度进身,足下暗跺七星绕步,慢慢向前,面上神色丝毫未因自己精妙剑法,有所惧容,反而嘴角之间,隐含得意狞笑之状!   那柄暗绿短剑“淬毒鱼肠”,平举胸前,剑尖直对自己,一只持剑右手,并似暗用真力,不停抖颤!   慕容刚先前以为傅君平要另取什么厉害之物进手,但见他仍然是用这柄“淬毒鱼肠”,却不禁诧异对方不是没有尝过自己剑法厉害,既已知难而退,怎的又复这副神态、善者不来,倒要小心他有什么阴谋诡计!   傅君平几步缓行,业已暗用真力,把“淬毒鱼肠”的中藏毒液,慢慢逼向剑尖,只要猛按剑柄机纽,便可随时喷射而出!准备停当以后,见慕容刚抱剑卓立,渊停岳住,沉稳已极,心中不由暗笑,高手过招,虽然讲究越稳越可从容,但对伺我这柄“淬毒鱼肠”,却是越稳死得越快!走到五六步左右,停步扬声狞笑说道:“铁胆书生,剑术果然不俗你再接接傅君平这一招‘恶判索魂’!”   淬毒鱼肠一展,轻飘飘的向铁胆书生慕容刚,分心点到!   慕容刚此时犹未看出这柄“淬毒鱼肠”的剑尖中空,暗藏毒液,仍按比剑过招,以青钢长剑“春云乍展”,往外一崩,傅君平突然沉肘顿剑,指定慕容刚胸腹之间,一阵宛如夜枭悲号的怪笑起处,拇中二指,齐以鹰爪功力,按在了“淬毒鱼肠”剑柄的暗纽之上,一丝毒腥水线,立加喷泉怒激电射而出!   本来像这样对面发难,功力最高,也必应付不及,但吉人天相,福善祸邪,这位厚德宽仁,光明磊落的铁胆书生慕容刚,那能轻轻易易的便伤在恶贼之手?   悟非大师与吕崇文一样,旁观者清,早就在暗暗揣度傅君平掌中这把短剑的妙用何在?   看了半天,仍未猜出究竟,但忽然一眼瞥到腰间所悬的铁木鱼之上,不禁恍然大悟!自己这铁木鱼的前身,乃是早年闯荡绿林的成名兵刃“追魂铁扇”,铁扇的所有扇骨,均属中空,内藏毒针迷粉,在括苍山摩云岭头,铁胆书生慕容刚即曾上过此扇恶当!如今傅君平这把短短小剑,居然号称天南三宝之一,厉害之处,可能就与自己当年的追魂铁扇一样!   想明以后,傅君平业已面含狞笑,挺剑进招,悟非太师急忙叫道:“吕小侠,赶紧施为,不能容傅君平那柄短剑剑尖,对准慕容刚大侠!”   吕崇文经他一提,也已参透其中奥妙,见危机业已待发,万急之下,四粒铁石围棋子,化成一线玄光,飞打傅君平刺向慕容刚的暗绿短剑!   傅君平刚刚按动剑柄暗纽,叮当连声,四粒铁石围棋子,全部打在淬毒鱼肠的剑身之上。   吕崇文情急出手,劲力当然甚大,饶你傅君平武功极高,一柄淬毒鱼肠,生生硬被向右击偏二寸。   傅君平挺剑按纽,吕崇文撒手飞棋子的这些动作,全是同在一刹那之间,所以慕容刚“春云乍展”一招崩突,还未及变式,对方剑中暗藏毒液,业已化为一丝奇腥水线喷出,连那“铁板桥”,“金鲤倒穿波”之类的脱险绝招,全来不及使用,只得塌肩左滚,以一式“燕青十八闪翻”中的“浪子滚毯”,滴溜溜的一滚滚出七八尺外!   那丝奇腥水线,就在他停身之处的四五寸外,纷纷落下,草色登时一片焦黄,腥臭之味扑鼻!   慕容刚惊魄初定,方待开言,一阵清脆龙吟,夜色之中忽见青芒电闪,吕崇文业已施展七禽身法“鹰隼入云”,纵身飞入半空,然后猛一掉头,连人带剑,化为一团青色精虹,向毒心玉麟傅君平的当头罩落!   傅君平先前见安大海的百炼精钢所铸的锯齿雁翎刀,被吕崇文的青芒夺目长剑,一触即折,早就惊心在意,“淬毒鱼肠”’是师门重宝,岂肯与他硬拼?身形微晃,退出八九尺远。   吕崇文恨极这般恶贼,连人带剑化作精虹飞落,见傅君平抽身后退,满腔怒气竟往那随来两人身上发泄,跟手剑化师门绝学“乱石崩云”,青芒耀彩,幻成一片寒涛,向那肩头琵琶骨已碎的安大海,及另一持钩老者,怒卷而至!   慕容刚见状知道吕崇文由于傅君平的阴毒手段,惹起杀心,但这两个与傅君平同来老者,均是鹰鼻鹞眼,一脸凶煞貌相,决非善良之辈,杀之也无甚大错,遂未加以喝止!傅君平也因事出意外,援手不及,眼看着持钩老者,双钩飞舞招架之下,折铁与惨嚎之声并作,两人和双钩变作八段在地,吕崇文身上连半点血污,全未沾上,一对灿如闪电的锐利双睛,狠瞪着一丈来外的毒心玉麟傅君平,倒提青虹龟甲剑,剑尖一缕血痕,流坠地面,双剔剑眉,傲然卓立!   傅君子见淬毒鱼肠之中暗藏的毒液发出,不但未伤着慕容刚,反而又被这吕崇文伤了自己手下的两家香主,不由愤怒已极!   人到怒极之时,往往不气反笑,傅君平仰天大笑,笑声划破夜空,吓得林中宿鸟四起,扑扑惊飞,半晌方歇!   笑完以后,先把淬毒鱼肠,纳入腰中,伸手抽下一条软硬兼全的外门兵刃“蚊筋双龙索”,索长约有四尺,一端一个龙头,双角隐泛罕见精光,分明是寒铁等类之物所制。   行家眼内一看便知,傅君平抽出的这根蛟筋双龙索,分明是一件软硬由心,并且不畏宝刀宝剑砍削,专门点穴及锁拿对方武器的门外奇绝兵刃!   傅君平右手拿住蛟筋双龙索中心,左手攒住一对龙头,不理吕崇文,一扭头向慕容刚发话说道:“铁胆书生,你是不是要想一拥而上,以多为胜?来来来!傅君平就以掌中这根双龙索,会会你们这些自以为是、侠义人物的沽名钓誉之辈!”   慕容刚微微一晒,正待还言,吕崇文已向地上“呸”了一口骂道:“我以为四灵寨中的所谓四灵,定是些了不起的盖世魔头,才会把江湖之中,搅得天翻地覆!那里晓得原来就是这样贪邪好色,寡廉鲜耻,而又脓包得无以复加的妖魔小丑,委实不足我的宝剑一击!杀你还用人多?吕崇文要叫你在我青虹剑之下,逃过廿招,今日便大发慈悲,饶你不死!”   傅君平何曾受过这等奚落?心中蓄意拼着把天南三宝,一齐施为,也至少要把三个敌人之中,除去两个,方足解恨!   但听到吕崇文自称掌中精芒夺目,削铁如泥的长剑,名为“青虹龟甲”,他深知此剑来历,心中先是一惊,后却一喜,竟想今日不拼,只要能够全身而退,便可借此剑蛊惑西域门下,来为昔年西域魔僧复仇,自己与师兄玄龟羽士,岂不可以坐观成败?   主意打定,冷笑一声,左手一甩,右手疾抡,蛟筋双龙索,呼呼作响,连人带索,连转三圈,吕崇文见他独自舞索,不向自己进招,到弄不清这毒心玉麟,弄的甚鬼?   知道对方武功极高,人又奸狡,敌意未明之前,不敢冒失,反而紧握青虹龟甲剑,往后退了两步,以观动静!   那知傅君平是故意惑乱对方心智,藉着抡索三转之间,左手中业已暗暗扣好了天南双宝“飞雷錾”和“毒龙子母梭”,每样一只,但依然暂不出手,只把蛟筋双龙索,舞成一片风雨不透光幕,越舞越急,渐渐不见人影!   这一来,不但吕崇文,连慕容刚也弄不懂傅君平不战不退,独自舞索则甚?看了半天,看不出所以然来,不由向悟非大师问道:“大师可知傅君平这独自舞索的用意何在么?”   悟非大师摇头说道:“我虽不懂他舞索用意,但傅君平习性,却所深知,他三人同来,两人被杀,绝对不肯甘休,必须留意他可能有甚比方才淬毒鱼肠骤喷毒液的更为阴辣手......。”   一言未了,突然大喝: “吕小侠留神!”双手用力一推慕容刚,自己也藉此后退五六尺远!   原来傅君子舞索之间,料准对方不明自己用意,决不敢轻易进手,遂全神注意有无可乘之隙!慕容刚一与悟非大师答话,傅君平知道敌人心神旁骛,这是下手的好良机,遂自索影之中,冷不防的一声不哼,天南双宝双双出手,“飞雷錾”一点乌光,打的是心中情敌铁胆书生慕容刚,和悟非大师,“毒龙子母梭”一溜金线,却照准吕崇文飞去!   吕崇文见傅君平挥舞如飞的蛟筋双龙索影,微微一慢,便知要有花样,再听悟非大师一唤,越发留神,业已默运玄门罡气护住全身要穴!   那“毒龙子母梭”,是一枚七八寸长的龙形金梭,从索影之中,被傅君平用独门特殊手法,化成一溜金线打出,但并不朝人直打,打的是吕崇文头顶以上的四五尺高之处!   吕崇文见他梭不打人,越发知有特殊玄妙,除以罡气布满周身,暗加防护以外,手中青虹龟甲剑,也自舞成一片光幕,旋向当头,静以待变!   果然那只龙形金梭,飞到吕崇文头顶上方,突然一停,外壳自爆,梭中竟藏了数十只同型小梭,化作一蓬金光梭雨,宛如天罗盖顶一般,向吕崇文电射而下!   吕崇文见对方暗器竟有如此厉害,也觉心惊,索性长啸一声,连人带剑化成一道精虹,跺足飞身,从毒龙子母梭的金光梭雨之中,冲天直上!   他这无意中,飞身凌空,逆冲梭雨,到无巧不巧地破去了毒龙子母梭中,最厉害的毒着!   当头梭雨,吃着青虹龟甲剑光,一旋一绞,全部震碎,就是偶有几枚从剑中漏进,也为玄门罡气的无形韧力所阻,未能伤人,但那些下落小型金梭,却一触地面,又复炸裂,小梭之中,藏的是满腹金针,经这一炸,自下而上的反射而起,上有梭阵,下有针海,真不亚天罗地网一般,倘不知他这毒龙子母梭的底细威力之人,只知先机趋避,武功再高,恐怕也要折在这每支金针均蕴有奇毒的独门暗器之下!   吕崇文回头瞥见,也不禁沁出一身冷汗,暗想自己若非福至心灵,凭着手中青虹龟甲剑,及玄门罡气护体,逆冲梭雨,怎样也想不到他那小梭之中,居然还有满腹毒针,毒针数量又多,玄门罡气若有一处维护不到,岂不中了暗算?   他这里惊魂未定之际,慕容刚那边却已性命交关,危殆已极!   原来悟非大师见傅君平蛟筋双龙索影之内,打出一点乌光,乌光看去虽不起眼,但越是这样不起眼之物,傅君平做作这久,才骤然发出,就越可料出是决不寻常、极为厉害的暗器!   所以赶紧双掌推开慕容刚,并出声招呼了吕崇文,自己也纵退五六尺光景。   但慕容刚那里想得到,这看去毫不起眼五六寸长的—点乌光,竟就是傅君平千里求取来的天南三宝之中的最厉害之物,“飞雷錾”!   一摆手中青钢长剑,照准那点乌光,便自格去!   这“飞雷錾”,是天南双怪,在海外之时,觅了不少强烈炸药,并特炼上好焦钢,再巧加匠心,制造成五六寸长,形如斧錾之物,尾端设有机簧,发出之时,可视当时实际需要,以巧劲一捏,使这“飞龙錾”,打过对方以后的二三尺左右,才骤然自行爆炸!   这种花样,想得太以歹毒巧妙,因为对方往往以为暗器业已打空,不加防范,等警觉在脑后爆裂之时,炸力又强,外壳焦钢,炼得又好,砰然巨响起处,满空俱是两三分大小的碎铁横飞,无不应声立毙,绝难幸免!   若在尚未过身之时,以兵刃磕碰,则一触即炸,死得只有更快!   天南双怪对此珍逾性命,与那毒龙子母梭,每样均只炼了十根,淬毒鱼肠却只仅有一柄!   此次傅君平高黎贡山求宝,天南双怪听说无忧头陀及静宁真人的门下弟子,业已出现江湖,并与四灵寨作对,傅君平又受了铁木大师掌伤,更因为天香玉凤之事,得罪了个最为古怪难缠的妙法神尼,不禁大为宋三清、傅君平担忧起来!   自己因知与宇内三奇,正式对面之期已近,为求有绝对制胜把握,正在下苦功锻炼一种武林绝学,关系太大,暂时无法下山,遂不但把淬毒鱼肠赐给傅君平,并还教他制配剑中毒液之法,毒龙子母梭与飞雷錾,也每样赐了三枚!嘱咐他转告宋三清,一切小心应付,自己功成以后,便即亲到翠竹山庄,约宇内三奇,开一场绝古罕今的英雄大会!   傅君平得意洋洋的身怀三宝,东返途中,突然遇着现掌四灵寨刑堂的安大海香主,及那持钩老者,报告铁扇阎罗孙法武,现在洪湖之旁落发为僧,并出手管了闲事,反与本寨弟子作对!   傅君平一怒之下,率人问罪,才引起这场争斗,“飞雷錾”出手,已知情敌铁胆书生必死,蛟筋双龙索挥舞之势一停,双肩微晃,人已退到林口,面含狞笑,打算欣赏情敌在师门至宝之下的惨死之状!即退一万步想,“飞雷錾”、“毒龙子母梭”,再若无功,自己也可立即退身,从那柄青虹龟甲之上,蛊惑西域门下,来和这叔侄二人作对。   慕容刚不知厉害,持剑硬格“飞雷錾”,傅君平不免心中好笑,面上得意凶狞之色益显,就在诸人懵然无知,奇灾立发之际,突然林外一声极为洪亮高喝:“慕容师弟,赶快施展师门绝学‘巧渡寒塘’身法,这东西万万碰它不得!”   随着话音,一股绵柔暗劲,已自横里,向那根状若长钉的天南至宝“飞雷錾”涌去!   慕容刚听那暗中发话之人,话音甚热,又叫自己师弟,不觉诧异万分,但“飞雷錾”已到面前,无暇多想,青钢剑疾收上格之势,剑尖一点地面,人就在剑柄之上,来了一式“卧看天星”,然后力贯右臂,推剑化劲,用右手照来人指教的师门绝学“巧渡寒塘”,青钢剑脱手插入地中,微微一颤,人已如落叶轻飘,飘出八九尺远,与吕崇文并立一处!   那根“飞雷錾”则被横里来的绵柔暗劲一激,向慕容刚相反方向,偏飞少许,但这样一来,业已到了它那自动爆裂距离,“砰”然一声震天巨响起处,满天乌光乱飞,威力之强,委实惊人,悟非大师离得稍近,闪避不及,右臂连中四五粒碎铁,竟被生生打断!   傅君平见天南双宝“飞雷錾”,“毒龙子母梭”,双双出手,仍未伤着心目中强仇铁胆书生摹容刚叔侄,只把悟非大师断去一臂,本来已有退意,瞥眼再见林中发话提醒慕容刚之人业已走出,是个中年清癯僧人,心中更自惊惧,但倚仗预留退步,身在林口,遂钢牙猛挫,手指中年清癯僧人狞声喝道:“铁木贼秃,你屡坏我事,傅君平与你业已仇充天地,恨满江湖!明年三月三日,你也到我翠竹山庄一会!”交代完毕,人影已遁入林中,慕容刚见林中走出的清癯僧人,竟是无忧师伯门下的澄空师兄,又听傅君平称他铁木,这才恍然大悟,所谓“铁木大师”,就是澄空师兄行道江湖,所用别号,怪不得能有那高功力,在南雁荡山之中,三掌便将毒心玉麟傅君平震伤,而把天香玉凤严凝素救去。   但此时尚无暇寒喧,急忙赶到被“飞雷錾”炸断右臂的悟非大师身旁,由澄空大师以囊中妙药,为他止血敷治,悟非大师方自惨然一欢,澄空自己笑道:“大师不必难过,此事还是怪我恐怕那‘飞雷錾’当时爆炸,伤人更多,不敢猛使真力,只以柔劲,将它略为激偏少许,不想此物果然不愧号称天南三宝,威力这大,以致有伤大师法体,澄空正自歉疚不尽呢!”   悟非大师摇头说道:“悟非自在慕容大侠剑下回头,早把这副臭皮囊,看得无足轻重,如今以一条右臂,消却平生孽累,真是再好不过!我叹的是怎的天不厌乱,四灵寨骚扰江湖这久,眼看就可能瓦解冰捎之际,傅君平又弄来这极为霸道的天南三宝,慕容大侠明春之会,岂不平添不少阻力?”   到此略顿,微叹一声又道:“悟非中途学佛,慧觉毕竟未深,邪消正胜,理所当然,任凭它魔焰再高,也终必敌不住诸位仁人义侠的浩然正气!”   转对澄空,单掌问讯,恭身一拜说道:“悟非潜心般若,未获真诠,意树心花,终嫌尘染,菩提明镜,难遣缘空,大师有道高僧,可否赐予接引?”   慕容刚忙把悟非大师前事,对澄空师兄,解说一遍,澄空听完,合掌答礼,庄容说道:“大师孽海能回,智珠已朗,真如了彻,法矩常明,即此已是莫大慧业,何须澄空接引?不过我们结个道侣也好!”回头对慕容刚说道:“师弟可曾否记得八年以前,远上北岳紫芝峰,我送你过壑之时,曾经许你他年有事之时,略尽绵薄,佛家偶然一语,便是因缘,好今已践前言,替师弟在南雁荡山,办了一件大事,保全天香玉凤严凝素的白壁无瑕,并将她送回南海,但妙法神尼,性情果然古怪已极,我若非深知底细,应答有方,几乎把一番好意,弄成个没趣而返!严凝素已知你与四灵寨明春订约之事,现正苦炼一套剑法,期至自来找那毒心玉麟傅君平,报仇雪耻!师弟在此期间,千万暂忍相思,不可去往南海小潮音探望,以防万一惹恼那位从不许人登门的妙法神尼,则他日与严凝素之事,必将你多生不少波折!我近来正修大乘佛法,为你之故,已有耽延,必须立返恒山,明春之会,不能再参与了!”   话完目注地上安大海及持钩老者的四段残尸,竟向吕崇文合掌一拜,说道:“吕小侠,提三尺剑,斩天下魔,原是英雄快事,但‘但得一步地,何处不饶人?’愿吕小侠于得放能放手之间,稍体上苍好生之德!”   吕崇文窘得一张俊脸通红,不知怎样是好?   澄空话毕,侧顾悟非笑道:“大师臂伤如何,可还另有牵挂?” 悟非大师答道:“臂伤自经大师妙药调治,已然无碍,此身以外,万物皆空,悟非别无牵挂!”   澄空笑道:“此身原与万物何异?人生百年,昙花瞬息,将相王候,美人豪侠,何尝不是一例空空?一人有相,便落下乘,此处不可再留,你随我恒山走走!”   搀住悟非大师左臂,丝毫不见纵跃作势,两人平步凌虚,轻飘飘的落向密林之内,半空中并向慕容刚、吕崇文,含笑挥手为别!   吕崇文除剑术以外,就曾以七禽身法轻功自负,但见澄空走时身法,未免自惭功候差得太远,比不上人家这样自在轻灵,不带丝毫火气!   慕容刚为澄空师兄那临去数语,怅然久之,拔起方才为避“飞雷錾”借刀飘身插入地下的长剑,叔侄二人,合力把安大海等残尸掩埋以后,相与步出林外,到了洪湖之滨。   这时长夜已过,曙色微明,慕容刚看着这一片笼烟寒水,想起方才若不是澄空师兄赶到,自己青钢长剑,一格傅君平的那只“飞雷錾”,只怕已粉身碎骨,化为异物多时!   下山以来,自己还常以气质业已变化,遇事能够沉稳,不似早年浮躁自许,那知江湖鬼蜮之多,委实经见不尽!   如今澄空师兄临去留言,嘱咐不得妄自向那南海小潮音探望天香玉凤,四灵寨之事,则又与璇玑居士欧阳智约定,三月三日期前,彼此互不相犯!然则这还有一段虽不太长,但也不太短的时间,却是如何打发?   他这里正在踌躇难定,吕崇文忽然叫道:“慕容叔父,那位西门豹老前辈临终以前,不是曾有遗言请我们代他侄儿西门泰化解伤害小银龙顾二庄主的一段恩怨么? 现在我们无事可做,行道江湖,则走那一条路都是一样,何不去趟巢湖,一来找展翅金鹏顾大庄主,说开西门泰之事,二来顺便看看那武当涤凡道长,与天龙剑客陶萍等人行踪何在,他们不是曾表示明年三月,要随我们上翠竹山庄扫荡群魔,慢说这几人武功不弱,就是在一旁替我们助助威势,也是好的!”   慕容刚被他一言提醒,心想受人之托,即应忠人之事,何况这又是那位令自己怀念不已的西门豹的临终遗言,此时无事,正好走趟巢湖,遂含笑点头,叔侄二人,离却云梦,东奔安徽而去。   到巢湖姥山的顾家庄内,顾清得报,大喜出迎,那位天龙剑客陶萍,则因顾清丧弟寂寞,留此相伴,根本就未别去。   略为寒喧以后,慕容刚即行委婉陈辞,提起西门泰之事,展翅金鹏摆手笑道:“慕容大侠不必再提,此事详情,顾清均已知悉,千毒人魔西门豹那等恶人,居然还能澈底回头,他侄儿西门泰,难道顾清就放不过么?倘若此人和他叔父一样尽忏前非,则舍弟之死,也就并非毫无价值了!”   慕容刚、吕崇文见西门豹在枫岭石室,以半壶毒酒,一席清谈,尽忏生平罪恶之事,除自己叔侄以外,绝无他人知晓,怎的会在这位展翅金鹏口中说出?不由大为惊诧,急忙迫问顾清。   话说慕容刚要追问根由,展翅金鹏顾清便将详情说出道:“月前有一独臂僧人,来到姥山,指名会我。一见之下,觉得此人好生面熟,但无论如何,想他不起。最后还是他坦然自承,就是当初与金锤罗汉,来此较技,在青衫以内,暗藏毒猬金蓑,害死舍弟的九华恶寇西门泰!   一听之下,我几乎当时拔剑动手,但为对方面上那种湛湛神光所慑,竟自不太相信他所说是真!   独臂僧人,含笑摆手,叫我不必惊疑,便自当初西门豹化身南天义,在此假用八九玲珑手法,点他五阴重穴开始,一直说到西门豹在积翠峰石室之内,对慕容大侠叔侄,把真面目揭开。   原来西门豹对慕容大侠叔侄置腹推心,倾吐一切之际,西门泰就在那石室之外潜听,事了之后,他觉得舍弟之仇,既然是他自己所结,似乎不应由慕容大侠,向我游说请求化解,所以披发剃度,换着僧衣以后,便来到姥山,登门请罪,听凭处置!   我听完他所述以后,由于对方双眼神光及一脸正气,知道不是虚言,颇为感动,立加好言安慰,把杀弟之仇,一笔勾却!   他见我不记前仇,也不深谢,只是单掌当胸,不住念佛,并到舍弟坟前,亲自奠酒三杯,然后告别。临行之时,我曾问他今后何处安身?他答以:为恶既在九华,回头亦不必另住他处,九华绝顶,面壁苦禅,就是他今后归宿!   慕容刚、吕崇文听展翅金鹏顾清娓娓讲完,才知其中究竟,他对陶萍、顾清,把别来经历叙述一遍,因涤凡道长系约定明春约集几位同门,来此陪陶萍、顾清等同往翠竹山庄助阵,彼此互一计议,觉得四灵寨中不但玄龟羽士宋三清,毒心玉麟傅君平,武功绝世,连单掌开碑胡震武之流,也均属上中矫矫之选,何况又加了那位武功出众,智计绝伦的璇玑居士欧阳智,势力委实太强,自己这面算算人手,虽然个个身怀绝学,深入虎穴,终仍稍嫌薄弱!时期既不在远,何必再事浪迹江湖,消耗精力,遂决定就在这巢湖姥山之上,各自把本身所学,加功苦炼,以备到时赴会翠竹山庄,扫荡这横霸江湖十有余年的群魔巢穴!   众侠在此磨厉以须,王屋山四灵寨总坛翠竹山庄之中,也何尝不在大事准备?就此一段时间以内,已被那位璇玑居士欧阳智,向玄龟羽士宋三清,贡献良谋,整顿得四灵寨气象一新,群魔乱舞!   玄龟羽士慧眼识人,自璇玑居士欧阳智,一到翠竹山庄,宋三清就觉得此人机智、武功,无不高明,诚心倚为四灵寨擎天新柱,要他递补裴伯羽之位,继任金龙令主。   欧阳智再三不依,说是单掌开碑胡震武,在本寨资望极深,功勋卓著,理应由其继任。   恰好关中双鸟李氏兄弟,也分自湖南、广西归来,果如慕容刚所料,君山钓叟常天健,婉言辞谢,拒不受邀,广西勾漏山的天欲仙子鲍三春,却是一请便到。   宋三清再三相劝,欧阳智始终谦抑不允,四灵之位,不能虚悬,无可如何之下,只得依从欧阳智之意,擢升单掌开碑胡震武为金龙令主,贺号“铁爪金龙”,并请天欲仙子鲍三春,就任天凤令主,贺号“勾魂彩风”!   对欧阳智名位一节,则经四灵一再商讨,决定尊称四灵寨护法,位居客聊,实则俨若军师,凡属较为重大之事,玄龟羽士宋三清,无不问计这位璇玑居士!   单掌开碑胡震武,从玄龟堂首席香主之位,居然一跃而为金龙令主,心中也对这位力为自己进言的欧阳护法,感激涕零,所以欧阳智除与宋三清,惺惺相惜,气味深投之外,就对这位新任的金龙令主,交称莫逆。   欧阳智在这一段期间,一再向宋三清剀切陈言,说明四灵寨如欲永为武林霸主,必须除有坚强实力以威慑群众之外,再加上以德服人方足!所以建议朱三清,明定规条严禁寨中弟子,仗倚寨势,率意为恶!并将畴昔恶行较者,久为江湖切齿之人,好好整顿几个,则四灵寨威,必可立振!   玄龟羽士越听越觉得自己洪运当道,这位欧阳护法,着实高明,立即如言照做,果然翠竹山庄之内,气象一新,真有蒸蒸日上之概!   欧阳智策划寨务,稍有余暇之际,便悉心布置他那座“璇玑竹阵”,宋三清、胡震武等人,几度入阵参观,果然神妙有方,比起先前那座听来颇为震人的“正逆五行九宫竹阵”,高明得宛如天壤之不可相较!若非欧阳智引路指点,只凭这位玄龟令主腹中所学的那点阴阳生克之理,真还未必能够轻易进出自如!   毒心玉麟傅君平,则被新来的那位天欲仙子勾魂彩风鲍三春,弄得魂不守舍,颓废已极,宋三清看在眼中,不禁眉头紧皱,但知傅君平在天香玉凤严凝素身上,失意已久,此时略为荒唐,也不好深说,但会期已近,时日无多,大战欲临以前,翠竹山庄之内,反而一片安详静谧!   铁胆书生慕容刚叔侄方面,因彼此约定,期前互不相犯,玄龟羽士到不大担心,他所烦忧的是久闻妙法神尼,怪僻无伦,性如烈火,怎的严凝素遭受傅君子逼婚未遂那种奇辱,时隔这久,豪无动静,对方越是这样沉沉稳稳,音讯全无,越是使自己在心神之上,承担一种不知祸变之来的莫大压力!   流光如驶,转瞬之间,离双方定约拜山之期,仅剩十日,那位欧阳护法,兴高彩烈地向玄龟羽士称贺,说是这一战以后,四灵寨定可永雄武林,绝无风浪!为示本寨气派及度量之大起见,所有明桩暗卡,似应一律撤去!翠竹山庄十里之外,即行遣人迎宾,并在玄龟堂后,璇玑竹阵之前,搭了两座看棚,及一座“会武高台”以作较技之用。   一切准备就绪,离三月三日会期,仅剩四日,玄龟羽士宋三清,凌晨盥洗方罢,才与欧阳智一同步出院中,欲往各地巡察,但隅一抬头,脸上勃然变色,身形微动,平拔起两三丈高,在玄龟堂匾额之上,伸手揭下三张大红拜帖!   宋三清展开拜帖,不禁心神巨震,眉间益聚愁容,欧阳智接过一看,第一张上,写的是:“铁胆书生慕容刚,率世侄吕崇文,谐武林群侠拜!”   第二张上,写的是:“双首神龙裴伯羽,九现云龙裴叔傥,率裴玉霜拜,”   最后一张,也最使宋三清触目惊心的,却只有七个大字,写的是:“南海妙法,严凝素。”   玄龟羽士宋三清,因自己虽然听从欧阳智之言,翠竹山庄内外,不设桩卡,但也要到会期前一日才撤,此时依旧巡班值夜,好手如云,怎的对方把三张拜帖,贴到本寨重地玄龟堂的匾额之上,上下诸人,居然毫无所觉?尤其拜帖之上,不但双首神龙裴伯羽,中了欧阳智的九绝神针未死,与裴叔傥父女同来,连那曾经立誓不履中原最难缠的南海妙法神尼,居然率领严凝素也到!这一来敌我双方,形势几乎立时逆变,自己师尊天南双老方面,迄今音讯毫无,高黎贡山远在云南,立即求援,时间也已不及!   这一位群魔魁首玄龟羽士宋三清,竟被三张拜帖,弄得心神不定,愁眉难展,沉吟半天过后,才想出了一条万一不敌,便即用最恶毒的手段,使赴会群雄同归于尽之策,在客位看台以下,遍埋地雷火药,而把药信藏在璇玑竹阵中心的一座小屋之内!   此事宋三清作得万分隐秘,除欧阳智以外,连傅君平,胡震武、鲍三春,全不知晓!   动手埋藏火药地雷的寨中弟子,事完以后,宋三清一掌一个,统统震死,以防万一机密外泄,被对方先期指破,坍台丢人,还在其次,这撒手制胜之策,岂不满盘成虚?   火药埋好,宋三清心头略放,正与欧阳智、傅君平等人,商谈琐细接待的江湖礼数,突然手下报道:“黑白勾魂二位刁家香主回寨。”   四灵寨目前正是需人之际,黑衣勾魂刁潜,白衣勾魂刁润,艺出崆峒,颇为不弱,白衣勾魂刁润在金龙堂前较技,用螳螂阴爪,暗算吕崇文,被人家内家罡气,把双手十指,一齐震折以后,羞愧难当,乃辞回崆峒,再练绝艺!   如今来到恰是时候,平白又添两名好手,傅君平眉头方自往上一挑,刁潜、刁润,业已双双抢步阶前,向堂上四灵令主,恭身施礼。   傅君平因两人虽然原属金龙堂下,却是自己心腹,含笑说道:“两位刁香主艺成回寨,到得正巧,还有三日,刁二香主的断指之仇,吕崇文小贼,便将来此拜山,到时叫这些狂妄匹夫,先尝尝你新练成的崆峒绝学!”   白衣勾魂刁润,一撩月白长衫大袖,低头一看双手,狞笑说道:“刁润十指连心,齐齐折断,与吕小贼此仇深似三江四海!前次向令主辞行之际,我兄弟有言在先,要等雪却此耻,才有颜面重回寨中效力!如今在我恩师鬼手真人苦心教导之下,已把师门绝艺“铜仙指”练成,因知吕小贼等,三月三日拜山,特在期前赶回,闻得玄龟令主,命人自翠竹山庄迎宾十里,我兄弟拟向令主讨令,在十里以外,暗中邀劫,清算前仇,并略挫来人锐气!”   毒心玉麟傅君平,何等行家?听白衣勾魂刁润,说是练成“铜仙指”,不由暗中注意他左右双手,果然十指第一节的肤色,略有不同,隐泛苍黄暗绿!   知道第一节指骨,被吕崇文震折,即令有灵药敷治,侥幸得免残疾,但武功之上,几种比较厉害的指压之力,用来未免大为减色,报仇何能有望?遂在一狠心之下,索性将第一节指骨截断,另配十枚以风磨铜铸成,加淬剧毒的特制指套!   这种风磨铜淬毒指套,名为“铜仙指”,不但任何金钟罩,铁布衫暨十三太保横练,也禁不起他一抓,略见血丝,立时毙命以外,并还可在极端危急之中,以十枚指套,化成一蓬无坚不摧的暗器光雨发出,端的使那些不知此物底细之人,防不胜防,厉害无比!   但傅君平对吕崇文剑术武功,已有相当认识,暗想“铜仙指”虽然见血封喉,吕崇文那等身法,未必便能沾及肌肤?只有最后的脱手飞打一招,出人意料,似乎还有两三分的侥幸成功之望!   故听刁润讨令以后,心中略一打转,利害已明,冷眼一看欧阳智面上神色,颇似不以为然,知道他素来主张讲究气派,所以才尽撤暗卡明桩,迎宾十里,定然不会同意刁润的暗中邀劫之策!大哥对他言听计从,只一开口,便会把自己方才所想的有利无弊之事阻住!   原来傅君平深知刁潜、刁润之师,崆峒插天崖鬼手真人的一身武功,阴辣诡毒已极,只因右腿风瘫,所以不常在江湖之上行走!刁潜、刁润此去若能侥幸为己方除去强敌,当然最好,尚若失败,死在慕容刚、吕崇文之手,也可因此弓!出鬼手真人,为对方平添一个强敌!所以此事或成或败均甚有利!   心中这一反复衡量,见玄龟羽士,沉吟未答,而欧阳智业已口角微动,遂赶紧抢说道:“两位刁香主,练成绝艺,来复前仇,自然可以便宜行事!但此会集聚天下武林好手,关系本寨声誉极大,二位刁香主,必须小心从事,尽力施为,并得好就收,不要反为敌人讪笑!”   刁潜,刁润同时恭身答道:“刁氏兄弟向来睚毗必报,此番寻仇,沉舟破釜,宁折不弯,令主尽管放心,刁潜、刁润纵令骨化飞灰,亦决不会有弱本寨的丝毫威望!”   傅君平大笑摆手,刁潜、刁润双双向堂上告退,玄龟羽士默默无言,那位璇玑居士欧阳智,却满含深意的看了毒心玉麟傅君平一眼!   转瞬之间,明日便是会期,执事之人,又向内堂报信,说是翠竹山庄以外,来了一位黄衣僧人,自称离垢大师,要见玉麟令主l   众人齐觉得离垢大师之名甚生,傅君平却面带喜色,含笑说道:“这位离垢大师,是西域一派,无上高手,“四佛十三僧”中的十三僧之一,与我有过一段交谊。我因知小贼吕崇文掌中所用,乃是昔年大漠神尼故物“青虹龟甲剑”,天山绝顶,青虹龟甲剑恶斗日月金幢,劈死魔僧法元之后,至今西域一派,引为奇耻大辱,闭关苦练神功,直到最近,所谓的“四佛十三僧”,自认已足睥睨中原武学,才派遣弟子纷纷察访大漠神尼有无传人及这柄青虹龟甲剑的下落!我既然发现剑在吕家小贼手中,又与离垢大师相识,遂特遣急足,远奔西域,告知此事,如今离垢大师已来,此人为“十三僧”之首,在西域派中,名位仅仅略逊“四佛”,是极好帮手,大哥赏个全脸,我们四灵兄妹,与欧阳护法,一同接他一下!”   玄龟羽士宋三清,正在发愁南海妙法神尼,与双首神龙裴伯羽兄弟,全有帖到,估量己方人手,似难应付之时,闻得西域十三僧之首,离垢大师来到,自然高兴,遂与胡震武、傅君平,鲍三春,及欧阳智等人,一齐往接。   途中傅君平说明,自己因与这离垢大师交好,知道如今西域一派武功,首推“病、醉、笑,痴”四佛,次之即数“离”字十三僧,现离垢大师既来,如果四佛之中,也有几位能到,则根本无惧南海妙法!   谈笑之间,来到翠竹山庄庄门,那离垢大师已由人请在迎宾馆中落坐,是个一身黄衣的高大僧人,狮鼻巨口,相貌威严,仅从双目所蕴精光,已可看出,果然身怀极高武学!   一会之下,相见恨晚,宋三清等人,一直把这离垢大师迎进玄龟堂内,因离垢大师,不忌荤酒,开筵畅饮,倾叙甚欢,离垢大师闻得妙法神尼等人,均将与会,微笑说道:“各位令主,尽管放心,就因这青虹龟甲剑,再现江湖之事,敞派好手‘四佛十三僧’,业已齐下中原,至迟在会期前一日,必定赶到!贫僧既与傅令主有旧,又承傅令主讯告知此剑下落之德,自然应为贵寨,稍尽绵薄!不是贫僧说句狂言,十三僧暂且不谈,西域‘病,醉、笑、痴’四佛,力能伏虎降龙,那里还惧什么南海妙法?”   宋三清、傅君平等人,听得“四佛十三僧”,居然全到翠竹山庄,并肯拔刀相助,则平添十七名好手,胜负之数,岂非已可稳操胜券?个个眉飞色舞,得意已极!   那位璇玑居士欧阳智,则起身离座,拿了一把酒壶,走到离垢大师面前,含笑说道:“欧阳智久钦大师贵派的绝艺神功,每惜无缘瞻仰,如今得亲佛驾,足慰平生,且借这一杯水酒,略示敬意!”说罢,右手持柄,左手扶盖,便欲为离垢大师斟酒!   离垢大师一看欧阳智执壶手法,便知此人要藉敬酒为名,考较功力!知道方才话说太满,可能对方不服,心想就让你们见识一下西域武学也好!   他本来只知四灵令主,功力极高,却未把这位欧阳智护法,看在眼内,虽然口称不敢,双手擎杯,含笑起立,但只是随意接酒,足下既未站桩,手上也只微蓄六成真力!   那知壶口杯沿,还未接触之时,离垢大师即已感觉到了欧阳智这持壶下压之力,重有千斤,一惊非同小可,赶紧聚集全身真力,贯注双臂,足下也暗合子午,这才算是半斤八两,秋色平分!一杯酒斟完,彼此相视一笑,璇玑居士欧阳智,眉头微微一皱,自归原座,离垢大师却暗暗出了一身冷汗,心想中原武学,委实不能轻视,料不到这样一位四灵寨护法,居然有如此功力?   龟玄羽土等人,却猜不出欧阳智好端端的,要考较这位离垢大师的功力作甚?   但知他素来机智过人,每一举措,均有深意,何况当着离垢大师,也不便相问,遂由毒心玉麟傅君平,含笑举杯,与离垢大师,互诉离情,把这一过节岔了过去。   三月三日大会之期,转瞬即届,四灵寨翠竹山庄以内的各种准备情形,暂慢交代,且说巢湖姥山的群侠方面。   慕容刚、吕崇文在这一段时间之内,整日均系锻炼本身内外功行,并与天龙剑客陶萍、展翔金鹏顾清,相互研磋,陶、顾二人,因此得了不少益处!   等到二月上旬,那位武当涤凡道长,果是信人,与师弟涤尘,及另一位武当名宿青松子,飘然莅至!   天龙剑客陶萍的一位师叔,少林道惠禅师,也闻讯赶来,连铁胆书生慕容刚叔侄共计八人,齐赴豫北王屋,四灵寨总坛,翠竹山庄赴约。   过得黄河,离翠竹山庄,只有四五十里之时,恰好正是三月初一傍晚,涤凡道长劝群侠就在这小村之上,好好歇息一宵,明日午后到达翠竹山庄,等到初三正日再行正式论武!   慕容刚也觉到得太早,大可不必,群侠遂选了一家比较洁净宽敞的店房,以作休息。   休看这村店虽小,所整治出来的酒饭,却出人意料的着实不错,不但质好量丰,有香有色,而且味极鲜美!   吕崇文正吃得津津有味时,突然眉头微皱,好似想起一事,向慕容刚说道:“慕容叔父!这个莱味道,特别鲜美,我怎么觉得好熟,像是在那里吃过?”   慕容刚被他一提,也有同感,方在含笑思索,吕崇文突然一声惊叫道:“慕容叔父!这世上莫非有鬼?我想起了,这酒莱不但味道,连件数花样,不完全是和我们在枫岭山积翠峰,西门豹老前辈的那座石室之中,所吃的一模一样么?”   慕容刚心中也自机伶伶一个寒颤!暗想吕崇文所说,半点不差,那酒莱的件数花样和味道,果然与那在西门豹石室之中所食用的,完全相似!   他们叔侄疑神疑鬼,胆颤心惊,其他群侠,均尚未明究竟,纷纷争问,但就片刻之间,每人均觉得有一种温和压力,使自己困倦欲眠,终于无法抗拒,一个个的伏桌酣睡!等到醒来,已是次日午后,而众人全在各人房内的自己睡榻之上,铺盖齐全,那里是昨夜伏桌而眠的那等光景?   一觉居然睡得这样长法,而且被人家从外室搬到房内,代铺代盖,毫无所觉,这一千江湖奇侠,岂不全成了酒囊饭袋?此地又离四灵寨总坛甚近,倘若四灵寨故意调侃,还有什么脸面,再去拜山赴会?   所以不论铁胆书生,涤凡道长,或是道惠禅师,脸上都紫得成了个紫茄子一般!但每,人微一用功,精神却只更好,真气亦只有更纯,毫无什么误服蒙汗药之类,事后的那种疲乏感觉!   等检点携带各物之时,却令人大吃一惊,单单少去了吕崇文欲在明日,仗以扫荡群魔的那一柄稀世宝剑,大漠神尼的青虹龟甲剑!   但在他背后原来的插剑之处,却换了一张纸条,系在上面!吕崇文气得全身直抖的展开一看,上面写的是:   “三月三日之会,四灵寨全力以待,非经苦斗,不克为功!诸位仁侠远来劳顿,允宜有充份休息,养精蓄锐,一战平魔!故老夫亲下村店厨中,整治酒肴,并暗置宁神益气之自炼灵药‘归元散’,以助一宵好睡!   玄龟羽士宋三清,毒心玉麟傅君平,再加上新近继位龙风二灵的铁爪金龙胡震武,勾魂彩风鲍三春,与那璇玑居士欧阳智等人,虽然个个极恶穷凶,然以诸位仁侠的绝艺神功,裴伯羽兄弟,妙法神尼师徒,又可能齐来参与,正胜邪消,本无可虑!   但今日清晨,形势突然逆转,吕小侠在云梦泽中,以青虹龟甲剑斩除安大海等人,被傅君平认出此剑来历,遂遣急足驰函,飞报西域!   当年大漠神尼,在北天山绝顶,剑劈魔僧法元以后,西域一派即闭门练功,冀雪前耻!迄今已有十七名一流好手产生,名为‘病、醉、笑、痴’四佛,及‘离’字十三僧,个个身怀绝世武学。得傅君平驰函告知青虹龟甲剑,又现江湖之讯,西域派中,记仇心切,四佛十三僧,居然同下中原,今日黄昏,便可赶到王屋!   老夫暗中曾加揣测,十三僧已不好斗,‘病、醉、笑,痴’四佛,则更为难当!若容他们进入翠竹山庄,明日之会,恐即稳居败面!   事急从权,只得妄自下手,暂借吕小侠青虹龟甲神剑一用,欲在中途截住西域派下诸人,故现此剑,把他们引得远出数百里外。才好让诸位仁侠,得以放手扫荡群魔,把这横霸江湖,为恶多年的四灵寨翠竹山庄,毁诸一旦!”   最后并加上一行小字,说是自此前行途中可能有人暗算,小心“毒指能飞”,即可无虑!   第九章堂上集群英 舌剑唇枪先起衅   筵前来侠女 眼波眉语倍消魂   且说这样长长一段叙述,固然已足令群侠深为警惕,但还及不上那末尾署名四字,来得使慕容刚、吕崇文等人,触 目惊心!原来那笺后写的龙飞凤舞四个大字,竟是:“西门豹上!”   吕崇文此时,自然满不把青虹龟甲剑失去之事为意,侧脸向慕容刚诧然笑道:“慕容刚叔父!侄儿的辨味能力,到真不错!昨夜我就觉得那酒莱的色香味及件数,均与枫岭积翠峰石室之中所吃的一样,却怎样也想不到,竟是西门老前辈,亲自下厨所作!但西门老前辈自饮毒酒,分明绝气身亡,还是叔父与我,抬他入棺,怎的今日又在这紧要关头出现?这位老前辈,平生行事,业已神鬼莫测,如今居然又会起死回生,岂不令人太难置信么?”   慕容刚何尝不是惊疑已极?但反覆审视那张柬帖,不仅那笔字迹太熟,确系西门豹所书,并经墨迹方面看出,实是今日上午所写,迷惘不已,枨触万端!听吕崇文一问,点头答道:“当时西门豹苦心卓行,力忏前非,却依然落得那等结果,我不是曾经愤言要‘拔剑问天,天心何在?’但如今仔细想来,不但按人心天理来说,西门豹这样具有莫大智慧的仙佛一般人物,决不会遽尔奄化,就是你喂他吃的那粒无忧师伯所赐‘万妙灵丹’,赐丹之时,师伯不是一再叮嘱,此丹功能着手回春,无论何等重伤奇毒,只要人未绝气,服丹之后,不但可以痊愈,并还增长功力,端的希世难求,师伯一生,也仅炼成七粒,千万不可浪费!如此珍贵灵异之物,岂会单单对那西门豹身上失效?。必然是他蓄意解脱,酒中毒药,放得过多,又加上饮酒以后的那一席深谈,为时太久,以致毒力深入脏腑,并弥漫周身,万妙灵丹,虽有功效,也须慢慢化解!我们因为当时事事均出意外,灵智稍障,竟未仔细推敲,就把他置于棺内!幸而他平日就看破人生,以棺为床,可以自内开启,不然还真要被我们活活生葬在内!如今此人既到翠竹山庄,我们一方,真无异添了千军万马!一夕安眠,精神倍长,我们不要再在此处逗留,好在文侄还有一柄家传梅花剑可用,一齐到翠竹山庄走走!   群侠均知道西门豹与吕崇文之间的似海深仇,但如今听慕容刚叔侄口吻,不但深仇尽释,并还对这位西门豹,关怀钦佩已极!不由深深感觉到为人必须尽量谨慎言行,不能率意为恶,即或偶而无心铸错,亦应赶紧回头,君子之过,宛如日月之蚀,只要痛切觉悟,仍无玷于清名大节,同样甚至更加受人尊敬爱戴!   群侠之安歇小村,距离四灵寨总坛翠竹山庄不过四十里路光景,以这些人物脚程,从容举步,晃眼之间,已过其半,吕崇文笑声叫道:“慕容叔父!西门老前辈之语,怎的有时也会不灵?他不是说中途可能有人暗算,此刻尚无动静,难道这般不知廉耻狗贼,连一点颜面都不肯顾,到了翠竹山庄庄门以外,还敢对我们赴会之人,失却江湖礼数,永为武林不齿么?”   慕容刚道:“此时尚在中途,文侄怎的便擅自断定无人生事?你西门老前辈,既然留言,必有深意,前面山路陡削,峰腰并有树林,是个绝好藏人所在,四灵寨中甚等样人都有,诸位各自小心他们那无耻卑鄙手段!”   群侠打量地形,果甚险恶,正在互起戒心之时,峰腰树林之中,凌空飞起两条人影,轻功极俊,一掠便是四五丈来远,卓立阻途,半声不响!   武当名宿青松子,首先认出,轻轻说道:“各位注意!这是鄱阳双鬼黑白勾魂,艺出崆峒门下,一对螳螂阴爪,极为歹毒……”,言犹未了,涤凡道人在他身畔笑道:“青松道友,有所不知,白衣勾魂刁润螳螂阴爪,就因暗算伤人,曾被吕小侠的玄门罡气震折,此番不知又向他那师傅鬼手真人之处,学了甚么伎俩?前来寻仇!我料他秋萤傲月,螳臂挡车,仍然禁不起吕小侠轻轻一击呢?”   吕崇文到早把这段过节,忘之已久,听涤凡道人及青松子一提,闪眼再看当道所立二人,身量又瘦又高,马脸鹰鼻,吊客眉,斗鸡眼,身着长衫,一黑一白,远远望去,活似无常双鬼,知道果然是那初下山时,在翠竹山庄金龙堂内所会过的黑衣勾魂刁潜,白衣勾魂刁润!   人家现身阻路,虽未开口,无疑是要想报当时断指之仇,不能由别人出阵,刚一向前迈步,慕容刚低声嘱道:“这两人阴损狠辣,不可骄敌,尤其要注意西门豹所留柬帖上的‘毒指能飞’之语!”吕崇文点头领命,心中却在暗暗佩服那西门豹,果然事事前知,不过这白衣勾魂刁润的双手十指,虽为自己的玄门罡气,把骨节震折,但并未断,却如何说是“毒指能飞”,即或能飞,又有何可惧?倒想它不透。   想到此处,已离黑白勾魂刁氏兄弟只剩一丈左右,吕崇文这多日来,闲得无聊,诚心拿对方开胃,负手立定,冷冷的用眼角一瞥刁氏兄弟,也学他们那付神色,把脸一寒,一声不响。互相对瞪好久,白衣勾魂刁润,见仇人这等神情,心中毒恨更深,阴恻恻地自鼻孔之内,哼了一声,首先开口说道:“吕家小贼,不要装出这副死相,刁润茹恨已久,今日必报前仇,你还不亮你的肩头长剑,尝尝我们鄱阳二鬼的‘勾魂双素’的滋味如何?”   兄弟二人,同在长衫之内一探,每人撤下一条四尺来长,除了当中抓手之处的四五寸墨黑以外,两头均属赤红的连环钢素!   吕崇文听刁氏兄弟,要自己亮剑,不由一阵纵声长笑,笑声划破深山静寂,远谷近峰,回音四起,嗡嗡嘤嘤的好听已极!笑完说道:“我肩头这柄长剑,乃先父遗物,除了砍那单掌开碑胡震武的项上人头,报我父母之仇外,吕崇文真还不愿轻易使这柄剑锋之上,沾染你们这种鼠贼脏血!两条连环钢素,也配称为‘勾魂’,吕小爷摘叶飞花,也足使你们了结一命!”   说完,伸手折了路旁一根枭枭下垂,随风飘舞的杨柳细条,满含鄙薄之意的,又用眼角余光,向刁氏兄弟,冷冷一一瞥!。   黑衣勾魂刁潜,白衣勾魂刁润,均被吕崇文逗得无法忍耐,哗朗朗的一阵震天的金铁交鸣响处,双双手握“勾魂素”中央,甩起四条红影,刁潜是“旋风掠顶”,飞打上盘,刁润却似拦腰横击,但勾魂素才出即收,静视吕崇文怎样避招,然后乘隙赶打!   果然刁潜的勾魂素至,吕崇文哈哈一笑,盘身左走,刁润咬牙不响“长蛇出洞”,改握勾魂素的一端,将一根软兵刃,劲达素梢,坚挺如棍,点向吕崇文后腰重穴!   吕崇文拧身之际,就知道刁润定会乘隙进招,掌中柳条,反手一搭,正好搭住刁润点来的勾魂素,用了个“粘”字诀,往外一领!   刁润不是膂力尚佳,刁魂素几乎出手,不由太已惊心,这吕崇文以一根细长柳条,居然可以传导内家真力,虽系兄弟双战一人,仍须特别小心应付!   兄弟二人,两条勾魂素,一攻一守,一实一虚,配合得到也诡秘无伦,威势不小! 吕崇文因恶战是在明日,此时懒得多缠,一声长啸,手中柳条突化“霸王鞭”招,其中并暗暗揉杂师门绝学“太乙奇门剑”法,霎时风云激荡,青影如山,黑白勾魂刁家兄弟,只觉得四面八方,全是吕崇文的面含哂笑人影,挥舞着千百根柳条,将自己围困在内!咬牙再行硬撑数合,吕崇文柳条起处,招发“洛城飞絮”,看似攻向刁润,其实柳条中途折转,“吧”的一声,黑衣勾魂刁潜的右臂“曲池”穴上,中了一下,一阵剧烈酸疼,勾魂素把持不住,哨啷啷地坠落在地。   白衣勾魂刁润,见兄长落败,素性也自抛掉手中勾魂素,纵身凌空,十指成钩的掉头倒扑而下!   口中并自喝道:“兵刃之上,我弟兄认败服输,吕朋友暂莫嚣张,你再接几招,我这曾经败在你手下的‘螳螂阴爪’!”吕崇文自他兄弟现身阻路,证明了西门豹所留柬帖无差,心中便时刻以那“毒指能飞”四字为念,此时见刁润明知自己练有玄门罡气护身,功力并非敌手,却仍凌空倒扑,分明必有所恃!未能了解敌情之前,不肯遽然接招,双足轻点,倒纵丈许,定睛向刁润的一双鬼爪细看!他因不知“铜仙指”这门功夫细底,只觉得刁润手指颜色,青黑不齐,知为曾以毒药浸泡。却未料到,是生生将第一节指骨剁去,然后戴上特制的风磨铜淬毒指套,任何横练,均不能防,而且见血封喉,一抓即死!刁润一下扑空,落地以后,面容狞厉已极,—用他那种膝盖不弯的“僵尸跳”怪异轻功,一蹦便是两三丈远,箕张十指,照准吕崇文连连追扑!   吕崇文本就性傲,再被他这样一来,不由逗得无名业火高腾万丈,暗想自己这样防备对方暗算,防到何时?不如给他来个一轮硬攻,在对方无法腾出手来,发动阴谋之前,就将其击毙,岂不一了百了?主意打定,恰好白衣勾魂刁润,像具活僵尸似的,扑到近前,遂一声不响,施展师门乾坤八掌之中的一招绝学“混沌乾坤”,凝聚玄门罡气,宛如排山倒海一般,旋身一掌,疾拍而出! 白衣勾魂刁润,因见兄长手捧右腕,好似受伤甚重,心中越发恨毒仇人,见几度纵扑不着,对方竟较自己轻功更妙,看情形要想利用特制指套抓伤敌人,恐怕无望,只有以“铜仙指”的撒手绝招,拼命一搏!所以十枚风磨铜淬毒指套,业已一齐慢慢褪向指尖,正好与吕崇文旋身一掌,同时发动!   一边是寒星飞舞,锐啸惊人,一边是重掌疾挥,罡风狂卷,距离又近在咫尺,眼看就要两败齐伤之际,突然从黑白勾魂刁氏兄弟现身的树林之内,飞出一段黑影!   刁润所发的十枚风磨铜毒指套,手法极为霸道!出手之时,是聚成两朵梅花,但等临近敌身,才突然一散,漫无规则的化成一片寒星,端的无从躲避!   但林中发出这段黑影之人,却是个大大行家,劲头时间,全拿捏得恰到好处!刁润的十枚风磨铜淬毒指套,在往外散开还未散开之际,便自一齐钉入那段黑影之上,被吕崇文所发的急劲罡风一撞,斜飞出七八尺外,刁润本人则被掌风震得肝肠皆裂,口喷鲜血,在地上一连两个滚转,怒目死去!   慕容刚等旁观战之人,见吕崇文以一根柳条,独戏刁家二鬼,从容已极,稳占上风,作梦也想不到西门豹所说的“毒指能飞”,竟是这样飞法!刁润风磨铜淬毒指套出手,正在相顾失色,援手莫及,突然林内有人相救,自然一齐注视那段黑影发出之处,但空林寂寂,哪有人影?   黑衣勾魂刁潜,眼看兄弟功成,却突然生变,身遭惨死,那里还敢再留,方一回头想溜,慕容刚怎肯容他走脱了纵身追上,轻伸二指,一下便即点倒!但等俯身拾那段解救吕崇文危急的黑影之时,慕容刚突然出声长叹叫道:“展翅金鹏顾大庄主,与文侄请看,这又不是那位宛如天际神龙,变化莫测的西门豹所为么?”   吕崇文、顾清一起走过看时,那段黑影,原来是一只保存得极为良好的干瘪的人手!   吕崇文心中明白,这只人手,不问可知,定是西门泰引刀自断,西门豹托自己叔侄转致顾清化解杀弟之仇,而被自己一齐纳入那六尺桐棺以内之物!手上所钉的十枚风磨铜指套,尖锐已极,每枚均密布倒钩,色呈暗绿,显系喂了剧毒,这近距离,倘若中上一枚,即或不死,明日在翠竹山庄,恶战群寇之际,功力方面,也要大大打上一个折扣!故而心上本来业已至为敬佩的西门豹,更加深了几成好感,向慕容刚摇头笑道:“江湖鬼蜮,委实经见不尽!若不是这位西门老前辈相救,侄儿最少也要遭受一次大难!如今刁润既死,我们把叔父点倒的黑衣勾魂刁潜,当做包裹包好,带到翠竹山庄,等与玄龟羽士宋三清,在筵前相对答话之时,现将出来,臊臊群贼的脸面好么?”   慕容刚与涤凡道长,道惠禅师等人,互一商义,觉得吕崇文此法不错,最低限度,也可以大大一挫群贼锐气!   遂由展翅金鹏顾清动手,把黑衣勾魂刁潜,卷成一个大行李卷一般,抗在肩头,继续往翠竹山庄行去。   走到离翠竹山庄十里之处,果然有人迎宾,而且这些迎宾之人,均经过四灵寨护法,璇玑居士欧阳智的严密训练,周旋中节,彬彬有礼,真使得赴会群侠,对四灵寨忽而小气,忽而大方的捉摸不定态度,弄得莫测高深起来。一到庄门,欧阳智早巳恭立相待。欧阳智抱拳笑道:“慕容大侠,真个信人!本寨四灵令主,叨日再与诸位相会,欧阳智奉命款待嘉宾,请随我往宾馆之内安歇!”慕容刚心中真暗暗可惜这位人品清奇,武功出众,机智过人的璇玑居士欧阳智,居然被名利所囿,甘为贼用!兀自盘算,明日是否由自己下手,保全此人,劝他依然回转他那仙霞岭一元谷内,笑傲烟云,何必置身于四灵寨这种无殊盗贼的万恶寨中!   一宵无话,次日乃是双方约会正日,玄龟羽士宋三清,特在玄龟堂上,摆设盛宴,仍由璇玑居士欧阳智,前往宾馆,邀请群侠。   慕容刚等一齐含笑应约赴宴,知道宴后即是一场凶杀恶斗,各带兵刃,展翅金鹏顾清,并把内装黑衣勾魂刁潜的长大包裹,带以随行!进得玄龟堂,双方落坐以后,慕容刚打量主席之上,坐有六人,其中除宋三清、傅君平、胡震武、欧阳智等曾经会过以外,那坐在傅君平身侧,媚态万状的三十一二彩衣女子,想来必是继任严凝素之位的勾魂彩凤鲍三春,另外一个坐在玄龟羽士宋三清身旁,众人对之均颇礼敬、相貌威猛的黄衣僧人,可能便是西门豹留函所说的西域一派,十七名好手 “四佛十三僧”中的十三僧之首,离垢大师!   果然那离垢大师,自群侠一进玄龟堂,双眼所蕴的炯炯神光,就不旁瞬的专注在吕崇文背后所插的长剑之上!   玄龟羽士宋三清,则因这一顿盛筵之后,略为交代几句,双方便须各凭武学,一拼生死,而自己最畏怯的妙法神尼,却迄今仍然毫无讯息,照理说名帖既到,人不会不来,故而心中兀肩忐忑难定!还有那曾与自己义结金兰的双首神龙裴伯羽,与他族弟父女,几个扎手人物,怎的也是拜帖早到,而人犹未到?至于眼前群侠,除慕容刚、吕崇文而外,宋三清真未把武当涤凡,少林道惠等人,放在眼内,俟双方坐定,刚把酒杯一举,还未开言,手下突然进堂报道:“九现云龙裴叔傥父女拜见!”   宋三清闻言不觉一愣,拜帖之上分明三人,怎会只有裴叔傥父女来此?   自己身为全寨之主,傅君平又与他父女结仇,不便出迎,想来想去,还是向欧阳智笑道:“有烦欧阳护法,代宋三清一接嘉客!”   欧阳智含笑踅出,少时果然把裴叔傥父女引进。   除慕容刚、吕崇文以外,裴叔傥与青松子及道惠禅师,均系旧识,一见之下,彼此寒喧,吕崇文却觉得那位裴玉霜姑娘,小别添姿,益发出落得明艳照人,态度却仍像以前落落大方,毫不忸怩的,与自己含笑倾谈别来经历。   玄龟羽士宋三清,见妙法神尼,严凝素师徒、及双首神龙裴伯羽,三名好手未到,似以乘他们来此之前,速战速决,始对己方有利,遂起立抱拳,向赴会群侠说道:“众位嘉客远临翠竹山庄,宋三清藉一杯水酒,聊表敬意!”   饮完手中巨杯,含笑缓缓说道:“今日之会,本系吕崇文小侠与我铁爪金龙胡震武二弟,彼此了断前仇所定,仅是胡吕两家的恩怨之事!但明人之前,不必再说暗话,宋三清兄弟,手创四灵寨以来,辛苦经营,声势颇盛,自然免不了有人生妒,蜚短流长,时加中伤之语!于是武林同道,或有听信传言,误会本寨有傲视各派之意!宋三清自知十年积谤,三言两语,那里分辩得开!今日少林、武当,均有人在,再好不过,我们在筵后,不妨以武会友,彼此略为印证所学,以七阵定输赢,连吕胡二家之事,就此一并了断,各位如胜,四灵寨从此解散!宋三清一方,如若稍占便宜,证明我们天南一派武学,尚有几分精妙之时,则只要诸位降心相从,四灵寨何妨改成十灵寨,百灵寨,甚至万灵寨,来它一个万派同源的武林创举!”   说罢,单手擎杯,目光环视群雄,得意了个纵声哈哈大笑!   吕崇文嘴角一撇,方要挖苦宋三清几句,那位九现云龙裴叔傥,业已起立说道:“宋令主欲仗天南武学,并吞各派,雄长江湖,其志不为不壮!但贵寨所行,多年妄肆凶横,有悖武林道义,事实俱在,宋令主适才所谓他人蜚短流长之语,恐怕不是由衷之论吧?”   宋三清知道这九现云龙裴叔傥,不但武功甚高,而且江湖经验老到,嘴皮子上,定然刻薄!但又不能不接这碴,只得皱眉问道:“四灵寨何人妄肆凶横?何事有悖武林道义?裴大侠尽管赐教,宋三清愿闻其详!”   裴叔傥微微一哂说道:“我们不谈那些捕风捉影,无根无据之事,即以眼前之人而论,吕崇文小侠先人吕怀民大侠,在生之日,以三十六路梅花剑法,行侠江湖,仁义无双,极受武林同道尊敬!晚年归隐皋兰,在他五十生辰,当众毁剑,立誓不谈武事之后,贵寨铁爪金龙胡令主,哦!那时他叫单掌开碑胡震武,居然率众寻仇,把一个人在病中,毫无反抗之力的吕夫人,伤在刀下,这是否有亏天理,有悖人情?宋令主请自衡断!”   吕崇文被裴叔傥这一提往事,想起严父厅前殒命,慈母室内飞头的断肠经过,忍不住双眼赤红,猛挫钢牙几乎勃然而起,亏得裴玉霜一旁好言宽慰,劝他暂忍忿怒,少时剑底较功,便可恩仇了了!   裴叔傥见自己一开口,便把胡震武窘得满面通红,宋三清也嗫嚅难对,不由莞尔一笑又道:“再以裴叔傥本身而论,贵寨江苏太湖分坛主持人,倚仗贵寨声势,不但征收太湖渔民极重规费,并逼迫掳掠所有稍具姿色的渔家少女,如此恶行,实属天人共愤!我父女路过江苏,得悉前情,才不顾我族兄位居金龙令主,而仗义挑去贵寨分坛,为太湖渔民,除去一害!此举一方面固然是为民除害,一方面也是代替贵寨整顿坛下不肖弟子!私心正以为两头落好,内外兼全,方不料这位傅令主,率众赶来,既不以真实武功对敌,却用下流蒙汗药酒手段,劫持小女玉霜,老夫舐犊情深,只好束手就缚,被你们监禁在那座所谓正逆五行的九宫竹阵以内!这类行径,是否卑鄙?老夫所言,有无半句虚语?也请宋令主当众一答!”   毒心玉麟傅君平见这裴叔傥好生厉害,专揭自己这面见不得人的疮疤,生怕他再说出天香玉凤之事,岂不越发难得下台?遂想就此翻脸不再论这些梁子上的过节,方把凶睛一瞪,一声:“老狗休要唠……”,“叨”字还未出口,裴叔傥毫无愠色的笑道:“傅令主的这副凶威,少时请到台上过手之时再发,裴叔傥还有最后一事请教?”   宋三清知道对方非把理占全,问得自己这面,无词以对之后,这场恶架,才打的起来,故而只得把扫帚眉一皱,龟目一眯,极其勉强的含笑说了声:“裴大侠有话,尽管请讲!”   九现云龙裴叔傥,尚系初会玄龟羽士,但从这份忍耐工夫之上,便可看出宋三清,比傅君平确实高明不少!轻笑一声说道:“这一回的问题,容易答复,贵寨之中,那原来的龙凤二灵何在?”   宋三清冷不防裴叔傥突然问到此事上面,方想怎样答话妥当?傅君平已发话说道:“裴伯羽、严凝素二人背盟负义离弃本寨……”。   言犹未了,堂外响起脆生生的一声娇叱:“傅君平!你这无耻狂徒再敢妄肆雌黄,颠倒黑白,我便叫你连这片刻光阴都活不过去!”   满堂之人,一齐为这话声所惊,闪眼往门口看去,只见当门站着一位宛如出水芙蓉,点尘不染的白衣女子,但娇容含煞,凤眼笼威,翦水双瞳中的炯炯神光,直看得那位毒心玉麟傅君子,从全身毛孔之中,暗沁冷汗。   来人正是慕容刚八年以来,昼夜相思的天香玉凤严凝素!   严凝素斥责傅君平以后,转身向群侠这面走来,但与慕容刚眼光一接之下,两人同觉微微一震,一个觉得对方英姿飒爽,未减当年,一个却觉得心上人玉容清减,眉稍眼角之间,添了几丝幽怨!他们八年以前,萍水奇逢,彼此倾慕,灵犀一点,脉脉相通!这种感情,真诚到了极处,也纯洁到了极处!但睽违这久,讯息全无,谁也不知道对方那种含蓄未吐的似谜情怀,有无改变?如今在玄龟堂上,再度相逢,虽仅刹那之间的目光一对,心中却是一般烫贴!因两人各自对视眼神之中,感受到一份异常关垂。这种关垂,足以显示出双方原有的纯挚真情,到如今居然丝毫未减,反而更深、更切!   说不尽的海誓山盟,转多空语!而幽幽淡淡的眼波眉语,才最足消魂!这位铁胆书生的魅力,可真不小,天香玉凤的一脸英风杀气,自从见了他以后,顿时化作了柳媚花娇,白衣轻飘,暗香浮动,婷婷走到吕崇文身畔,那平素调皮捣蛋的吕崇文,此时到也文质彬彬的垂手起立,含笑说了声:“多年未见,文儿和我慕容叔父想念严姑姑,您好?”   天香玉凤严凝素,见吕崇文业已出落得这般英挺,前尘旧事,不由反在心头一幻,满面含情的看了隔座的慕容刚一眼,微喟说道:“吕梁一别,八载有余,我一样时常想念你们!你已长成大人,姑姑自然老了!”   抬手一掠云鬟,就在吕崇文身畔坐下。   她虽然未与慕容刚直通款曲,但就这样的轻轻一瞥,淡淡数语,却暗中传送脉脉真情!铁胆书生固然领略得到,喜心翻倒!但对席所坐的毒心玉麟傅君平,何尝不已看出端倪?只气得醋火中烧,钢牙乱挫,脸上都成了铁青颜色!   勾魂彩凤鲍三春,见他这等神情,邪媚怪笑一声,傅君平才满面悻悻之色的,怫然起立说道:“是非二字,本难论断,谁也自居光明磊落,而认为对方是卑鄙小人!我们还是以强弱定曲直,擂台一会,来得干脆[”   玄龟羽士宋三清,见严凝素已到,妙法神尼却未现身,也觉得免得夜长梦多,越快解决越好!遂也接口说道:“各位来我翠竹山庄主旨,无非印证武学,了断恩仇,徒事虚言,无补实际,宋三清恭请诸位,后庄一会!”   铁胆书生慕容刚、天香玉凤严凝素,及群侠方起立举步,展翅金鹏顾清,却断喝一声:“且慢!”   提起那包内被慕容刚点了穴道的黑衣勾魂刁潜的长大包裹,轻轻放在席前地上,对玄龟羽士笑道:“这是我等奉敬一件足以证实贵寨磊落光明的礼物,宋令主收下之后,再往后庄过手不迟!”玄龟羽士宋三清,知道这包裹以内,定是使自己极其难堪之物,但众目睽睽;又不能不理,遂朝胡震武略使眼色,胡震武会意走过,一解包裹,便知其中是人,但还未想到那黑白勾魂刁家兄弟身上!   这时黑衣勾魂刁潜因被绑得太久,虽然顾清替他留有气洞,但也只剩奄奄一息!   宋三清一见这包裹之内,竟是那黑衣勾魂刁潜,知道刁润定也遭受不幸,人家赴会拜山之时,自己这面居然有人在翠竹山庄附近加以暗算,又被对方擒来,委实无法解释,凶心一起,为了顾全颜面,竟向胡震武喝道:“二弟!这是本寨中恶行甚大的叛寨之人,我曾传玄龟旗令,擒他治罪!如今被慕容大侠等送来,再好没有,还不赶快代我正以寨规,等些什么?”   胡震武闻言也觉得事情逼得只有如此处置,右掌微沉,开碑掌力一发,那位黑衣勾魂刁潜,立时嘴角微溢黑血,便告毙命!   宋三清不等慕容刚这边有人发话挖苦,先行抱拳一揖说道:“多承诸位,代本寨擒回叛徒,宋三清先行致谢,并为各位大侠引路,擂台一会!   群侠知道他们理屈词穷,急于倚仗武力动手,遂含笑起立,鱼贯而出!慕容刚,吕崇文与严凝素三人,走在最后,到得堂口之时,吕崇文故意抢先两步,让慕容刚与严凝素,又交换了无限深情的含笑一瞥!   到得玄龟堂后,璇玑竹阵之前,双方各分宾主,在东西两座看台以上坐定,玄龟羽土宋三清,打量慕容刚这边,除了先来的八人以外,加上裴叔傥父女,及最后赶到的天香玉凤严凝素,共计十一人之中,至少有四五人,是一等一的好手,自己方才订以七阵赌输赢,如今面临对敌之时,调派人选,必须慎重,尤其是这第一阵,既不能挫了锐气,又不便上来就以四灵令主等主脑出场,煞是难处!   目光一瞥欧阳智,欧阳智这次却似有失军师职守,不愿献策,偏头他视,未加理会。   宋三清正在踌躇,对台上的小侠吕崇文?业已卓—立台口,朗声笑道:“我们既然已到此处,还文绉绉的等些什么?你们四灵寨中,不是自诩藏龙卧虎,好手如云么?倘着真派不出人来,我便先寻胡震武老贼,一算当年皋兰旧债!”   单掌开碑胡震武,听吕崇文一上来便向自己叫阵,心中虽然有点怯敌,但众目睽睽之下,不能退缩,方待起身应答,突然耳边响起一声极为宏亮的佛号道:“阿弥陀佛!吕小施主且莫逞强,贫僧万里远来,先要会你一会!”   那位西域“四佛十三僧”中的离垢大师,站起身形,向胡震武合掌为礼说道:“胡令主,请恕贫僧狂妄,我要先接一场!”,话完,僧袍一展,半空中宛如飘起一团黄云,直向相隔四五丈远的擂台之上飞去!   离垢大师这一自动出手,玄龟羽士宋三清,不禁笑逐颜开,因为不但早巳看出这位离垢大师,是把极硬好手,并还可以就此窥察对方实力,徐定应敌之策,以求在七阵之中得到胜利!   吕崇文见离垢大师,要与自己动手,知道定是为那柄青虹龟甲剑之事,方待纵身上台,身傍也响起一声,阿弥陀佛!”那位天龙剑客陶萍的师父,少林高僧道惠禅师,含笑和声说道:“吕小侠是今日主将,不必太早出手,让我们三宝弟子,先亲近亲近。   吕崇文知道这位道惠禅师澹于名位,其实一身功力,除了嵩山掌教以外,在少林一派之中,再无人可以匹敌!遂含笑侧身,道惠禅师也不像西域僧人那样剑拔弩张,僧袍摆拂,步履从容的慢慢向擂台走去。   天香玉凤严凝素与慕容刚,在人前不好过分寒喧,但对那位裴玉霜姑娘,却一见投缘,亲热已极!   严凝素在随意问答之中,发现裴玉霜不但美貌大方,武功甚好,并对吕崇文甚为投契,心中也觉高兴,见道惠禅师业已上台会斗离垢大师,遂回头向吕小侠问道:“那黄衣僧人离垢的装束身法,分明是西域一派,他们足迹久绝中原,无由结怨,怎的一上来便找你过手做甚?”   吕崇文在严凝素身傍,含笑就座说道:“严姑姑大概还不知道,文儿在北天山绝壑之中,得了一把宝剑,名叫‘青虹龟甲’,是昔年大漠神尼故物。但因大漠神尼仗此剑在北天山绝顶,劈死西域魔僧法元,西域一派,印为奇耻大辱,闭关苦练绝艺,如今听说出了什么‘四佛十三僧’,要重进中原,寻找与大漠神尼有关之人,及这青虹龟甲剑,以雪当年之耻!”   天香玉凤严凝素,闻言愕问道:“你那柄青虹龟甲剑呢?”   吕崇文遂又把西门豹中途盗剑之事,细说一遍,严凝素听完说道:“我师傅妙法神尼,本是大漠神尼师妹,但因一位生平足迹不离大漠,一位也因事立誓,只在南海小潮音静参佛法,不履中原,所以自离师门,即未见面,但师姊妹关系,仍然存在,西域一派,既欲找与大漠神尼有关之人,就应先往南海,怎的畏强欺弱?跑到此处横生枝节则甚?”   吕崇文剑眉双剔,眼皮一抬,微笑说道:“严姑姑别替文儿搅事,你那句‘畏强欺弱’,有点说得不对,你看文儿弱在何处?我上台把那西域和尚,打跑好么?”   严凝素向慕容刚嫣然一笑说道:“慕容兄!你看你这文侄脾气傲得多么可爱?”   慕容刚正觉得这位心上人,昔年倜傥大方已极,但二度重逢,虽然眉语眼波,情意看来更为深切,表面上却显得见面腼生分,连一句话都没有和自己说过!这一听她借着吕崇文和自己说话,开口便是听来令自己十分烫贴的“慕容兄”,高兴之余,却弄得张口结舌韵难以答话!原来慕容刚觉得这称呼上面,为难已极,尤其是在众人之前,人家大大方方的一声“慕容兄”,甚为恰当! 自己若称以“素妹”,未免有点肉麻,若叫“严姑娘”或者“严女侠”又显得太过生份,万般无奈,窘得俊脸通红,只得向严凝素含情一笑,避不作答,也拿吕崇文解围,微带嗔色说道:“文侄又犯你那傲慢之性,你是不弱,难道你还能强得过妙法神尼老前辈不成?你看台上情形,道惠禅师,是当今少林一派中的数一数二高手,尚未能占得那离垢大师半点便宜,可见西门豹谆谆嘱咐,加以警戒的西域‘四佛十三僧’,岂是好斗的么?”   严凝素、吕崇文一齐回头向台上看去,果然双方较艺,已到胜负难判骱段!   原来道惠禅师,慢慢走上擂台,向离垢大师单掌问讯,离垢大师也合掌答礼,皱眉说道:“贫僧与那吕崇文施主有一段因缘,亟须了断,大师上下怎样称呼?何必代人出头作甚?”   道惠禅师微笑答道:“贫僧少林道惠,吕小侠与单掌开碑胡震武,有茹恨八年的杀母之仇,正欲互相了断之时,大师上台插手,如今却以同样理由,来责怪贫僧,倒要请教大师,你与昌小侠的那点间接因缘,就比人家杀母之仇来得重么?”   离垢大师被他抢白得无话可说,他们“四佛十三僧”在西域艺成,意欲再会中原武学之前,曾把各门各派的主要高手,详细打听,所以人虽未识,名却早闻!一听来人竟是少林派中顶尖好手道惠禅师,自亦不敢大意,浓眉一皱,点头说道:“大师既然如此说法,贫僧不再多言,我就领教领教少林绝学!”   道惠禅师微笑撒身,离垢大师也略退半步,二度互相施礼问讯,盘旋绕走,在台上活开步眼,然后往中一合,开招应敌。   离垢大师是用“秘宗拳法”进招,道惠禅师却一点不敢小视对手,一开始就施展的是少林派中名震江湖“十八罗汉掌”!   一对佛门弟子,各展所长的酣斗了近六七十合,离垢大师首先不耐,一声宏亮佛号宣处,拳法顿变,宛如骤雨狂风,飘忽诡辣已极!   道惠禅师认出对方换用西域绝学“飞龙七七掌”自己不能怠慢,也自改以少林镇寺神功“痛禅八法”,二人由疾逾飘风不见人影,一直越打越慢,渐渐打到宛如儿戏一般,双方身形招式,均缓慢之至,而且一合即开,不似先前的硬打硬碰!   但行家眼内,却知道双方业已到了互拼胜负的最后关头,一个在“飞龙七七掌”中,掺上了西域“大手印”神功,一个也在“痛禅八法”以内,加上了“金刚指”力!   互相蹈瑕乘隙,轻不发招,但只一发招,在外表看来,轻轻出手,其实所含内家劲力,无不足以洞石穿金!   任何一方,功力稍差,立时不死便带重伤,端的情势险恶无比!   玄龟羽士宋三清这面,对台上离垢大师安危,根本无动于衷,因为离垢大师如胜,固然最佳,即或死在道惠禅师手中,也可因此与西域一派,加深敌忾同仇,通同一气,大增自己实力!   但慕容刚这面,却个个关心,尤其天龙剑客陶萍,因道慧禅师,乃是自己师叔,看出越是这样势均力敌,越是凶险,不由剑眉紧皱,向慕容刚低声说道:“慕容大侠!台上两人,拼斗得太已激烈,陶萍只怕……”。   慕容刚尚未答言,那位九现云龙裴叔傥业已接口笑道:“道惠禅师,是少林有数高僧,当然犯不上与这西域离垢和尚拼命相搏!老朽不才,去替他们两位,化解这场难解难分的争斗好了!话完,袖袍一拂,竟由看台之上,向斜空纵出三丈来高,在起势将尽未尽之时,双掌劈空下击, 人又平升丈许,然后折腰躬身,双足微再屈伸,便如一条天际神龙,向擂台之上,夭矫飞落!   半空中微笑发话叫道:“两位高僧‘飞龙七七掌’, 对‘痛禅八法’无分胜负,‘大手印’对‘金刚指’力,又是秋色平分,可见得天下武术,俱是一家,分甚么中原?又论甚么西域?均为三宝弟子,同尊一佛,总算有缘,看裴某薄面,且化干戈为玉帛吧!”   离垢大师与道惠禅师,正自欲罢不能,骑虎难下之际, 裴叔傥来得正是时候,双双往外一分,到依然不伤和气的, 各自说了一声:“阿弥陀佛!大师艺业高明,贫僧敬佩无已!”   裴叔傥等两位佛门弟子,双双回转本台以后,抱拳卓立,发话说道:“毒心玉麟傅令主听真,你虽然把我父女用下流诡计,软禁竹阵之中,但裴叔傥到可淡然置之,并不一定非加报复不可!此次来到翠竹山庄,非为私仇,只持公义,欲与各派群侠,合手扫荡横行霸道,多行不义的不良寨会!至于尊驾本身,由于平时行为乖谬,今日要向你素债之人太多,就是那位天香玉凤严女侠,她的灵龙软剑之下,便自饶你不过!裴叔傥不揣鄙陋,先要向你领教领教轻身功力,也算七阵定输赢的其中的一阵如何?”   傅君平见这裴叔傥当着众人之面,指名斥责自己,不由气愤已极,正待起身上台,玄龟羽士宋三清则因四灵寨平时倚势骄狂,根本未把这些武当少林各派,看在跟内!如今见这少林道惠禅师,一身功力,竟自颇为惊人,则那几个自己先前看不起的道人,可能均是武当高手!   言明七阵定输赢,对方慕容刚、严凝素、吕崇文等好手,一个未出,第一阵业已平分秋色,第二阵因之关系加重,千万挫败不得!   傅君平对裴叔傥当然决无败理,但眼看那位金兰之好,变成生死冤家的天香玉凤严凝素,手按灵龙软剑剑柄,凤目之中,喷射无穷怒焰,跃跌欲起的情形,实不能听凭傅君平随意耗费精力!因为多年结盟兄妹,严凝素不是不知道傅君平武学,决不比她稍弱,而居然敢孤身问罪,极可能此次在南海小潮音得了妙法神尼的甚么秘传武学!   不过傅君平身有天南三宝,只要事先不让他消耗过度精力,定可无虞,然则这裴叔傥指名素战的当前一阵,却以何人应付为当?   正在筹思之时,忽然想起裴叔傥是约比轻功,这位本寨护法,璇玑居士欧阳智,岂不是最好人选?   但奇怪的是欧阳智平日赞襄擘划,不遣余力! 自群侠赴会以后,却变得萎萎靡靡的,精神不振起来!   道理还未想通,傅君平业已离座欲起,宋三清不遑深想,一面拦住傅君平,一面向欧阳智笑道:“欧阳护法,劳神代我三弟,接这一阵!”   欧阳智点头笑道:“宋令主,你说那里话来?欧阳智是你座下之人,随意差遣,怎当得起‘劳神’二字?不过这位裴叔傥,人称西南大侠,得号‘九现云龙’,就凭方才排难解纷之时,所显露那一手‘龙翔风翥’身法,欧阳智恐怕要有负宋令主厚望,替本寨丢人现眼!”   玄龟羽士宋三清,含笑说道:“欧阳护法,不必太谦!七阵之中,这才是第二阵,胜负之数,毋庸过份萦怀,何况你那一身轻功绝技,未必定在人下呢?”欧阳智微微含笑,也不再言,走到台口,并未作势,双足一点,便自平纵而出。   擂台原比看台略高数尺,欧阳智这一纵,纵得与众不同,宛如一条直线一般,毫未向上斜拔,直等快到擂台之时,空中袍袖一展,人便突升四五尺高,轻轻落足,依然满面笑容,神态暇豫已极。   这一种身法,名叫“野鹏孤飞”,看似平淡无奇,其实相距四丈来宽,这样毫无角度的平平飞渡,委实难到极点!连玄龟羽士宋三清等人,均还是第一次看见欧阳智如此卖弄,不由耳相顾盼,流露得色,单掌开碑胡震武,更是首先鼓掌,叫起一声“好”来!   群侠这面,也纷纷为欧阳智的绝世轻功赞叹,尤其是铁胆书生慕容刚,竟自神色巨变,向吕崇文低声问道:“文侄!你可注意到这欧阳智的轻功是何门派?”   吕崇文正想说话,听慕容刚一问,皱眉答道:“侄儿正在生疑,这欧阳智的轻功身法,竟又与西门豹老前辈一种路数,但比西门老前辈高出许多!我们前番暗探玄龟堂之时,欧阳智不是也曾一眼便指出我们用的是西门豹易容丹药?可惜西门老前辈,用我青虹龟甲剑,诱骗西域僧人未返,不然欧阳智与他是何渊源?一问便可知晓!” ’   慕容刚心头依旧疑云难解,但越想越觉糊涂,只得暂且撇开,注意目前较技之事。因为这场事先说定,是较量轻功,无甚凶险!故而两面看台以上诸入,均能放松心情,仔细欣赏两位名家,罕见难逢的一场比赛!   九现云龙裴叔傥,对这欧阳智,异常客气,双手抱拳,一躬到地,含笑说道:“想不到傅君平时到今日,仍然要端他那转眼成灰玉麟令主身份,不肯上台赐教!但裴叔傥对欧阳护法,心仪更久,能藉此机缘,亲近亲近,足慰平生!我们是怎样应酬一下?”   欧阳智也是深深还礼,蔼然答道:“欧阳智山野俗士裴大侠不必过份谦光,今日各派群雄,高手云集,我们还是尽速了断,不要耽误旁人,裴大侠划条道吧!”   裴叔傥微微含笑,略一寻思,向欧阳智说道:“在这擂台之上,较量轻功,实在很难想得出甚么新鲜花样!何况各种功力之中,轻功一项,因无固定规律,也最难比较!但今日来这翠竹山庄参加大会,全是武林以内的绝顶高手,普通俗技未免惹人讪笑,若依裴叔傥之见,我们不如来个前所未见的‘凭虚蹑步,九节归元。’各用一枝木杖,折成九节,双方在这种擂台台口,左右分立,往前腾身,然后就用这九节短短木橛,作为借力,在空中任意盘旋,但第九节木橛用完,必须仍然回到擂台以上的原立之地!欧阳护法适才那一手‘野鹤孤飞’,业已显出轻功绝世,可嫌裴叔傥这个题目,仍然太俗气么?”   欧阳智哈哈笑道:“裴大侠?你想得好漂亮的名目,‘凭虚蹑步,九节归元。’欧阳智真有点不敢献丑!但既遇高人,总得勉强步武,我们不必同时腾身,还是一先一后,来得清楚,欧阳智要占点便宜,裴大侠先请!”   裴叔傥微微一笑,见这擂台两旁的兵器架上,各种兵刃俱全,遂随手抽了一根齐眉木棍,略一比量,极其匀称的用手截成九截,说了一声:“欧阳护法!裴叔傥遵命,先行献丑!”   他在未抛木棍之前,先运内家真力,把擂台台板,暗中踏出了三四分深的足印,然后才往左上方,轻轻抛出一截短棍。   人也同时飘身,就在脚尖点到第一根短棍之前,第二根短棍又已抛出!   九现云龙裴叔傥,把一身轻功绝技,尽量施展,就利用一根齐眉木棍,所截成的九段短短木撅作为借力,人在空中宛如蜻蜒点水一般,乍落乍起,美妙已极的走了一个半圆弧形,等第九段短棍抛完,恰好回到擂台之上,由“燕子穿帘”之式,转化成“平沙落雁”,半点不差的轻轻落在先前离台之时,所踏出的两个足印之内!   回身抱拳,向欧阳智笑道:“欧阳护法,裴叔傥侥幸不曾作法自毙,但已捉襟见肘,贻笑大方!抛砖引玉,敬观欧阳护法绝学!”   欧阳智手往台下一指,向裴叔傥说道:“裴大侠这种绝技轻功,真可称得希世罕见,还和欧阳智来甚么谦逊客套?光看你那些踏落木棍的分布情形,就知道九现云龙,名下无虚,随处皆能惊世骸俗的了!”   东西看台之上,除有数人以外,只觉得裴叔傥身法灵妙,前所未见!听欧阳智如此一说,才一齐注意台下,只见那九段短短木橛,均是端端正正的,作半圆形插入沙中,每段之间的距离,及露出地面的长短,完全一致,决没有一点稍为例外!   裴叔傥知道欧阳智这是故意点破,替自己露脸,微微含笑说道:“欧阳护法,休得过份捧场,裴叔傥尚有自知之明,我这薄技,虽算不太俗劣,但仍难入欧阳护法法眼!请自施为,令裴某一开眼界如何?”   欧阳智也找了一根齐眉木棍,截成九段,但他这截法却和裴叔傥略有不同,他是截了八段同一大小,另外一段,却长有一尺。他也不必另外做甚形势,就站在裴叔傥所踏的足印之中,把手一扬,一段小小木橛,便向正前方飞出。四段木橛出手,人已跃离擂台,约有三丈左右,欧阳智第五次抛的那最长的一段木橛,双足刚点这段木橛,第六段已由头上向后反抛,人也藉那一点之力,一个“喜鹃倒登枝”,云里翻身,落足方才所抛木橛之上,同时第七段木橛,又已向后抛去!   这种轻功身法,镇得两台群雄,鸦雀无声,玄龟羽土宋三清,固然以为这一阵已得胜利,喜容满面,连曾以七禽轻功自诩的小侠吕崇文,也不禁衷心暗佩,而向那以为爹爹已败,呶着小嘴生气的裴玉霜姑娘,好言慰解!   那知欧阳智一路倒纵,均是稳准已极,但由第八根木橛借力,往最后一根木撅倒纵之时,也不知是抛得欠准,还是足下欠稳,竟然未能落足木橛中心,几乎由半空闪落,急忙双臂连抖,连用了两次“细胸巧翻云”,在玄龟羽士等人,失声一叹之中,算是足未沾地的翻上擂台,但落足之处,当然不会再在原地,满面含羞的向裴叔傥抱拳说道:“欧阳智不自量力,好高鹜远,甘拜下……”甘拜下风的“风”字,尚未出口,远远一声暴叱:“二弟且退,愚兄要向这欧阳匹夫,算一算在王屋山中,暗地伤我三针的旧债!”人随声至,宛如神龙掠风一般的一条人影,飘上擂台,正是那位四灵寨昔日的金龙令主,双首神龙裴伯羽!   裴叔傥见族兄要与欧阳智清算旧债,不便多言,把手一拱,返回本阵。玄龟羽士等人,也是一阵纷纷计议l但最关心的却是小侠吕崇文,因为他看见裴伯羽腰下悬着一柄长剑,形式却与自己所用,被西门豹中途盗走的青虹龟甲剑一般无二!   裴伯羽卓立台中,戟指欧阳智说道:“三根九绝神针之赐,裴伯羽今日复仇!但我知你九绝神针,共分两种,昔日你在林中未用那见血封喉,当时毕命的一种,对裴某下手,今日我也略留余地便了!”   欧阳智冷冷笑道:“彼此势成水火,谁管你留不留情?何况欧阳智这一双肉掌,也未必便输于你?”   话音未了,“白猿献果”一掌隐挟劲风,业已当胸递到!   裴伯羽哈哈一笑,“丹风撩阳”,往外便开,欧阳智知他素以掌力称雄,不敢硬接,方一撤掌变招,裴伯羽就凭这一夺得先机,立时施展自己数十年浸邪绝学, “嵩阳大九手”把欧阳智圈在一片掌风之内!五十合以内,欧阳智尚能凭藉一身极高轻功,腾挪闪展,五十合外,即感不支,玄龟羽士环顾座上,能有把握胜过裴伯羽的,祗有自己一人,连毒心玉麟傅君平,若不用天南三宝,也不过平手而已!正在筹思怎样应援欧阳智之时,目光一瞥,暗叫不好,但欧阳智业已惨叫一声,受伤倒地!   原来裴伯羽此来,另有因由,他计算时间,翠竹山庄之会,似以越早结束越好!   遂不耐与欧阳智久磨,“山崩石裂”,“龙跃天门”,两掌排山倒海一般的奋力狂袭,然后乘着欧阳智招架慌忙,足下略现不稳之时,右掌一穿一粘,将欧阳智护身左掌,引至外门,乘势进招,一掌正好震在乳下“期门”穴上,欧阳智惨叫一声,腾腾腾地退出四五步去,仆倒台板之上!   裴伯羽冷笑一声,面向玄龟羽士等人,发话说道:“裴伯羽掌下,已留三分真力未发,还不赶快将这为虎作伥的匹夫下抬去?”   此时欧阳智业已支撑起立,由值守擂台寨徒,扶至台下,宋三清扫帚眉紧皱,扭头对胡震武说道:“裴伯羽在拳力方面,造诣极高,欧阳护法这一掌,看来挨得不轻,你去陪他到璇玑竹阵的秘室之中休息,并与他服下我的师传灵药“百转金丹”,看看情形如何,再来告我!”说罢并自怀中取出一粒丹药递过,胡震武领命搀扶欧阳智,欧阳智尚欲挣扎带伤回归本阵,玄龟羽土宋三清,向他遥为摆手,表示不必!   到得璇玑竹阵的阵眼秘室殿中,欧阳智服下玄龟羽士所赠的“宵转金丹”,再自行调息运气,精神业已恢复大半,眼珠一转,向胡震武说道:“今日情形不对,双首神龙,天香玉凤已来,南海妙法神尼,可能也在暗处!而我们倚仗大援的西域四佛十三僧,却迟至此刻,尚未见到!所以据我推测,四灵寨可能劫数临头,翠竹山庄即将冰消瓦解!玉麟令主平日树敌结怨太多,群起环攻,恐无幸理,玄龟令主,则一身绝世武功,应可自全,至于胡兄,因吕崇文怀恨而来,处境亦属至险……”。   单掌开碑胡震武,也觉得今日始终眼跳心惊,兆头不好,再听欧阳智这一番话,越发心神不定,方想问计,欧阳智又在目光之中,显出一种极为关垂的神色说道:“但欧阳智在四灵寨中,与胡兄交好甚厚,自然要作一安全打算!”   胡震武感激异常,连连称谢,欧阳智指着自己所坐的圆形石椅,向胡震武笑道:“欧阳智平生作事,未虑进,先虑退,当初建这璇玑竹阵之时,就曾经预留一条秘密退路!胡显少时若见情势果然被我料中,到了极端危险当头,可悄悄到此,把这只石椅,用力左旋三次,右旋一次,再复左旋三次,便可现出一条秘道,直通至二十里外王屋山的一片密林以内!说完起身!叫胡震武照所说旋转之法施为,果然地上现出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胡震武脱身有术,不禁大喜,欧阳智一面命他把石椅还原,一面命他稍待。   自己起身走入里间,约有盏茶时分,取出一个信封,封固严密,交与胡震武道:“欧阳智自入翠竹山庄,备承玄龟令主看重,今日在这危急之秋,虽然力不敌人,但也要设法为本寨除去几名劲敌,此信信笺之上,涂有剧毒药粉,凡拆阅此信之人,无不立死!胡兄觅一适当时机,差人将此信送与你那对头仇人吕崇文,或可以为你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欧阳智人前蹉跌,无颜再留,在此稍为歇息便要回我那仙霞岭一元谷,玄龟令主之前,自会留书道别,胡兄暂时保密,不要提起,免得淆乱各位令主心神,场上需人,请从此别,他日有缘,再图后会!”   单掌开碑胡震武,见欧阳智为自己设想得如此周到,心中感激得简直无可言宣,听他要走,虽然颇为惜别,但知目前形势艰危,除非四佛十三僧及时赶到,否则胜负之数,已可预卜,怎能阻止人家全身而退?   所以接过信封,与欧阳智执手嘘唏半天,才黯然独自走出璇玑竹阵,回到双方较技之处,但此时擂台之上,莺嗔燕叱,凤舞莺翔,业已笼罩了千重剑气!   原来裴伯羽,等欧阳智被胡震武搀走,转身遥向吕崇文抱拳笑道:“西域僧人要来中原生事,已由我西门老友,借用吕小侠的青虹龟甲剑,诱往四五百里以外,裴伯羽受托在中途将剑换回,以备扫荡群魔之用,我还要会会那般倒行逆施的无义之人,吕小侠请自接剑!”手笼腰间剑柄,连鞘摘下,潜运内家真力,脱手一甩,便自隔台飞过!吕崇文轻舒猿臂,接在手中,出鞘半寸,青芒夺目,微作龙吟,果然正是自己之物!   正待向裴伯羽称谢,天香玉凤严凝素,业已素面凝霜,向慕容刚说道:“小妹要向慕容兄讨支将令会会傅君平那无耻狂贼!”   天香玉凤严凝素,对傅君平怀恨之切,慕容刚自然深知,不便拦阻,只得低声说道:“傅君平为了此会,远赴高黎贡山,求来天南三宝,霸道非常!其中尤以……”。   严凝素已从慕容刚真挚目光之中,领略到了深切关垂情意,接口低声笑道:“慕容兄深情,小妹至感!但家师业已密传有术,足可防身,请释悬念!不过家师对小妹此次寻仇,限期覆命,故于与傅君平一战之后,即须远行,无暇叙旧……。”   话犹未了,见慕容刚眉捎眼角,业已满挂离愁,不禁喟然叹道:“九载睽违,一旦重逢之下,又将分手,委实令人离绪难排!但好在家师有语,请慕容兄暇时南海一游,小妹在“小潮音”等你便了。”   说完不再多言,秋水含情深深看了慕容刚一眼,幽香散处,飘然离座,纵上擂台,向裴伯羽笑道:“二哥……不,四灵寨结盟之义已绝,我应该改叫大哥,请回东台稍歇,小妹要向傅君平,素还一笔旧债!”   裴伯羽微微含笑,说了一声:“贤妹小心!”便自纵到东台,与慕容刚等人叙旧。   吕崇文疑怀难释,首先问道:“裴老前辈,我那西门老前辈少时可会也来翠竹山庄,参与此会?”   裴伯羽摇头笑道:“这位西门老友,真可称得起是方今江湖之上的第一奇人!宛如天际神龙,不可捉摸!裴伯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此时尚未到揭开他一切安排之时,吕小侠暂时且自参详这闷葫芦吧!”吕崇文心中,真渴想那位西门豹,但裴伯羽不说,也无可如何,台上情势又紧,遂只好暂时撇开,—心观战!   天香玉凤严凝素,自裴伯羽走后,即向毒心玉麟傅君平,指名叫阵!   傅君平虽然内咎,但也不好避不出头,正待应声上台,身边坐的勾魂彩凤天欲仙子鲍三春,因已把傅君平视力禁脔,又知道他对天香玉凤,向所垂涎,更看见严凝素那副宛如洛水神仙般的天姿国色,自己一比,形秽多多,不由妒心大起,伸手拦住傅君平,媚笑说道:“你连宵策划,且多歇歇精神,我去替你把这贱婢打发就是!”   生恐傅君平拦阻,最后的“就是”二字,尚未出口,人已向前纵出,半空中独门兵刃“勾魂彩带”, 不停挥舞助势,劲风呼呼,又是一身彩衣,真像一只彩凤一般,直向擂台飞去!   傅君平因知鲍三春武功方面,虽也自成一家,若与天香玉凤严凝素为敌,恐怕难操胜算!   但人既纵出,傅君平只得探手怀内,紧握那柄“淬毒鱼肠”,凝神掠阵,以便随时援助!   天香玉凤严凝素,此来除了向傅君平寻仇,并一晤慕容刚以外,本不想与其他人动手。但她自返翠竹山庄,多少总有几个以前的亲近之人,告知四灵寨中的近来各事,严凝素听说竟弄来这一个妖媚女人,接掌自己遗位,心中业已早种厌恶之念,此时再一看她卖弄轻功,手舞勾魂彩带,纵上台来的那副荡逸神情,越发动火,一语不发,探手腰间,撤下自己那柄长约四尺,宽如柳叶,而又柔若灵蛇的奇形软剑,微运真力,立时坚挺,横举胸前,冷然待敌!   鲍三春本来想用自己最擅长的污秽下流言话,对天香玉风严凝素,凌辱一番!但一上台,竟为对方那种高雅气质所镇,下流言语,一句说不出口。见严凝素横剑待敌的那种绝世英姿,越看越觉得自己不舒服起来,低叱一声:“你不过长得漂亮一点,神气甚么?接接你家鲍仙子的勾魂彩带!”双手一抖一扬,两根“勾魂彩带”,宛如两道彩虹,一条由上往下,一条由左往右,向天香玉凤严凝素,疾卷而至!她这“勾魂彩带”,就用五色生丝杂以合金细线织成,两端特别加厚,边沿之上,密布倒钩,宽约六寸,长达八尺,一经运足内家真力,飞舞开来,七八尺方圆以内,全是疾风劲气,五色缤纷,耀眼生眩,而且遇物即缠,遇硬即拐,到真是一件难以应付的奇异兵刃!   但天香玉凤,是何等人物?手中那柄灵龙软剑,也是刚柔并济,与鲍三春的“勾魂彩带”,异曲同功,凝劲一吐,“日月双挑”剑尖寒光一闪,正好点正勾魂彩带的两端带头之上!   鲍三春见对方如此行家,剑点带端,使自己这两条得意兵刃的缠锁之力,无法施展,遂一撤勾魂彩带,严凝素趁机进击,步踏中宫,剑随身走,明晃晃,冷飕飕的一柄灵龙软剑“织柳穿花”,向鲍三春丹田点到。鲍三春飘身避剑,勾魂彩带一抖,不执带尾,改执中央,甩起四条五彩长蛇似的带身,向天香玉凤严凝素,执剑右腕缠去!因为兵刃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险,鲍三春若与寻常人动手,勾魂彩带横飞乱舞之下,七八尺方圆以内,确实威势无伦!但如今一开始就被严凝素欺近身来,有点捉襟见肘,应付为难,所以心存警惕,改执彩带中央,把兵刃缩短一半,与对方那柄灵龙软剑彷佛!天香玉凤严凝素,见鲍三春,武功还真不算弱,也自一改先前瞧她不起的轻视之心,推剑拨开缠向自己右腕的勾魂彩带,一声清叱,身如凤舞,剑赛龙翔,施展出自己的一套得意绝学“灵蛇剑法”!鲍三春那敢待慢?凝神一志,把勾魂彩带舞成一片彩云,竭力抵敌,一面却眼珠乱转,要想蹈瑕乘隙,暗发自己的下流暗器,迷香毒弹!   单掌开碑胡震武,自在璇玑竹阵之内,被欧阳智传了脱身之法走出,心中总还盼望情势不致恶劣到那般地步,但一望台上,鲍三春被天香玉凤严凝素,圈入一片剑影之内,暂时虽然尚可支撑抵敌,业已显落下风,毒心玉麟傅君平,也面带惶急关切之色,凝神待援,果然兆头不妙!   玄龟羽士宋三清,见他回来,皱眉问道:“胡二弟!欧阳护法的伤势,可有大碍?”   胡震武一思,此时若说欧阳智业已见机而退,玄龟羽土定然更觉忧心,遂只得谎言答道:“欧阳护法服了百转金丹之后,已然无妨,现在璇玑竹阵的秘室之中调息,他叫我转告大哥,万—事急之时,不要忘了我们的撒手之策!”   玄龟羽士宋三清,狞笑一声说道:“我与二弟三弟,尚未出手,今日胜负谁属,犹自难定!真要是对方过于猖狂,我便叫他们一齐碎骨粉身,半缕残魂,也出不了翠竹山庄以外! ”   胡震武不知东看台下,埋有大量地雷火药之事,以为玄龟羽士,故作豪语,方把浓眉一皱,那位西域离垢大师,来时自诩身怀绝世武功,话说甚满,傅君平等人,也对他尊若上宾,那知头一阵,虽然未败,但也未讨了便宜,与少林高僧道惠禅师,平分秋色!如今既见四灵寨形势不佳,又见裴伯羽把青虹龟甲剑带来,说是已把自己一行,其余的四佛十二僧,诱往数百里外,遂向玄龟羽士宋三清问道:“请问宋令主,此处附近,以何处地势最高?”   宋三清对他仍甚客气,含笑答道:“离此约二三十里,西北方向的‘上天梯’,比较最高,大师问此何事?”   离垢大师答道:“一来贫僧低估中原武学,到此未能与令主效劳,心内难安,二来青虹龟甲既在此处,贫僧要催我那些初到中原,被人计诱追向歧路的师叔师弟们!赶快来此,所以要找一个较高之处,施放我们西域门下,有急事呼应的‘天星旗火’!”   “天星旗火”,玄龟羽士到听说过这是西域一派独创的互相呼应之物,凡属西域门下,看见这种旗火升空,必须也将身边所带,同样放起,这样一来,在极短时间之中,可以招聚十里内的同道好手,共御强敌!宋三清不是看不出目前情势,极具危机,只因身为主帅,非强作镇静不可!如今听离垢大师,自动要以天星旗火,召集西域之人,自然高兴 满口称谢,并派了一名得力弟子,随侍离垢大师同往。   这里离垢大师一走,擂台之上,也已到了紧张阶段!   天香玉风严凝素,此来蓄意搏杀傅君平,对这鲍三春遂未肯用尽全力!但因鲍三春确是技逊一筹!   百招以内,尚可勉强应付,时间一长,因招招均须提足真气,贯注四梢,使手中两条勾魂彩带,忽而软若柔绵,忽而坚若精钢,才能招架天香玉凤严凝素,神妙无伦的一柄灵龙软剑!自然越战越觉不济,额间虽来见汗,但已心跳加速,喘息微闻,严凝素知她败在顷刻,身形剑式,益发加疾,宛如灵猫戏鼠一般,使鲍三春险象毕露!   毒心玉麟傅君平知道自己再不上台援手,鲍三春必无幸理,方一起身,走到看台台口,对面看台中的铁胆书生慕容 刚,也已走到台口,向自己抱拳笑道:“台上女侠与鲍令主胜负未分,我们最好不要乱了章法,傅令主倘如有兴,慕容刚奉陪几手如何?”   傅君平在云梦泽中,尝过铁胆书生厉害,一见是他出头,心中先有三分怯意,加上慕容刚以江湖礼节,不能乱了章法相责,只得冷笑一声说道:“慕容刚你有甚么了不起的能力,何必如此张狂?昔日云梦泽中,若非铁木贼秃来得太巧,你岂不早在傅君平的天南三宝‘飞雷錾’之下,碎骨粉身,化为恶鬼?如今勾魂彩凤鲍仙子,尚有杀手,未曾施展,你以为严凝素贱婢的那几路灵蛇剑法,就真足以睥睨一切么?”   他这末后数语,是以传音入密气功发出,用意在于提醒擂台上的鲍三春,赶快施展迷香暗器!   那知他逸一番好意,却成了勾魂彩凤鲍三春的丧命之符!鲍三春何尝不早就想施展自己的得意暗器,但因严凝素灵蛇剑法,瞬息百变,快捷无伦,竭力招架,尚且不及,那里还有机会腾出手来?   一面动手一面心中暗怨,傅君平空自与自己海誓山盟,此时眼看危机一发,怎的还不快来援手?   银牙紧咬,暗恨薄幸之间,突然瞥见傅君平已然起身,走向台口,不由大喜,心神略分,已被天香玉风严凝素一招“玉龙盘空”,荡开勾魂彩带,拦头横削!   鲍三春亡魂俱冒,赶紧以“观音坐莲”之式,塌腰避剑,缩颈藏头,寒风过处,一绺青丝,业已随剑而落!   手中彩带双挥,佯似攻敌,实则双足轻点,倒退数尺,天香玉凤如影随形,灵龙软剑,回环扫荡,跟踪又到!鲍三春正诧傅君平怎的还不见到?但已无暇再看,勾魂彩带,不停飞舞,连挡严凝素疾攻三招,傅君子运气传声的那句话,也已入耳!   这才知道傅君平是被铁胆书生慕容刚拦住,无法赴援, 但话中含意,业已听出,趁着严凝素“巧女穿针”,一剑分心刺到,勾魂双带自下而上,猛然一抖,正好缠绕在那柄灵龙软剑以上!   天香玉凤严凝素,见这鲍三春分明真力将竭,却仍敢以带缠剑,心中未免有点不解,故意抽剑稍慢,容她双带缠上。微运七成真力,向外一领!   鲍三春藉势撒手,纵退台边,在腰下一探一甩,五粒纷红色的迷香毒弹,分成上中下左右,成梅花形的向天香玉凤严凝素,飞打而至!   天香玉凤严凝素,当日在南雁荡山,傅君平的无耻兽行之下,几乎丧失清白,就是偶然疏忽,中了一尘的柔骨迷烟所致!   被澄空化名的铁木大师,救回南海以后,哭诉恩师妙法神尼座前,妙法神尼冷冷一笑,问明她近年经过,当时即传授她一套自己新近参出来的佛门秘学“伽罗十三剑”!   严凝素蓄意雪耻,昼夜不懈,本人天资极好,悟性又高,在极短期间,练熟“伽罗十三剑”,恰好四灵寨与群侠订约之期亦届,妙法神尼遂遣严凝素,仗剑寻仇嘱咐她这套“伽罗十三剑”,系新近研创,尚未为世晓!近来静中参悟,在心灵感应之中,彷佛更有一场莫大浩劫将临,连自己不履中原的誓言,恐怕都要打破!所以这套剑法,除对傅君平一人以外,不准妄用,并在雪耻复仇之后,立即回转南海小潮音覆命!顺便可约那位铁胆书生慕容刚,闲中来此一游,看看人品究竟怎样?   天香玉凤严凝素,知道恩师已在话中,听出自己垂青铁胆书生,含羞领命,正欲叩辞,妙法神尼又给了她一小瓶丹药,说是四灵寨无耻已极,正式对敌动手不怕,但那些下流手段,却不可不防!这瓶丹药,专解各种迷香媚药之类,到了四灵以后,必须时刻含在口中,即可无虑。   严凝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从重返翠竹山庄,香舌以下,便始终含有灵药,所以见勾魂彩凤鲍三春所发之弹,色作粉红,知道果是迷香暗器,银牙一咬,杀念已生!   鲍三春迷香毒弹出手,见天香玉凤严凝素居然不躲,心中正在得意,波波连声,五粒毒弹,业已连珠爆散!   登时擂台之上,弥漫一片粉红的氤氲烟光,她这种毒弹不但迷神,更兼乱性,端的毒辣已极!所以那片粉红氤氲烟光一起,不但鲍三春得意地不住格格荡笑,连在西看台口的毒心玉麟傅君平,也以为天香玉凤严凝素,这回插翅难逃,自己只要设法说服鲍三春,便可恣意颠狂,一亲上次到口又被逃去的玉人之香泽!   那知鲍三春荡笑声犹未了,突然微作惊呼,双足一点擂台边沿,倒纵而起!   天香玉凤严凝素,白衣飘飘,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银虹,从那片粉红烟光之中,凌空飞起,直向鲍三春扑去!   毒心玉麟傅君平,知道不好,不顾一切地纵身往援,他这里心悬鲍三春,铁胆书生慕容刚,何尝不是关切天香玉凤?两人同自东西看台,往中一合,凌空对了一掌,疾风劲气怒卷之下,铁胆书生含笑飘然落地,毒心玉麟却被人家震得斜出六七尺远,脏腑之间,一阵翻动!   就在这刹那之间,天香玉凤严凝素,痛恶鲍三春下流无耻,半空中剑演师门绝学“杨枝度厄”,转化“铁琐沉江”,鲍三春是倒纵而出,正好被严凝素一剑刺进丹田小腹,半空中一声惨哼,血花四散,已然飞魂毕命!   玄龟羽士“咳”的一声,毒心玉麟傅君平,却目皆俱裂,向严凝素咬牙道:“严凝素!你好狠心肠,我收殓四妹以后,再和你一搏生死!”   严凝素眉笼杀气,面罩寒霜,冷冷答道:“这种邪娃荡妇,人人得而诛之,少时你的下场,必然比她更惨!”   傅君平目射凶光,弯腰抱起鲍三春遗尸,走出场外,吩咐手下妥为埋葬!   慕容刚凑前一步,在严凝素耳边,低低说道:“少时傅君平必然拼命来斗,素妹且回东台,歇息片刻!”   严凝素被他这低低一声“素妹”,也叫了个素面通红,抬手微掠云鬟,似羞似喜的嫣然一笑!   慕容刚乘着近处无人,鼓足勇气,叫了一声“素妹”’正在提心吊胆,生怕唐突玉人,见她这副神情,分明不以为忤,不由心花大放,两人回到东台,吕崇文笑道:“严姑姑!你方才凌空发剑,由‘杨枝度厄’转化成‘铁琐沉江’威力之大,还在其次,身法简直美妙无伦!有暇之时,姑姑教我几手南海剑法好么?”   严凝素失笑说道:“你小小年纪,便身兼宇内双奇,无忧、静宁两位老前辈的秘传绝学,我这几手灵蛇剑法,算得了什么?到是少时我斗那毒心玉麟傅君平之时,可能会施展一套我恩师新近研创的‘伽罗十三剑’你如看得爱好,他年我转恳恩师,获允之后,传你便是!”   吕崇文虽然不知这“伽罗十三剑”,威力如何?但听严凝素要在拼斗傅君平之时,才肯施展,可见必然精妙!大喜过望,连连称谢!   西看台上的玄龟羽士宋三清,这时心情沉重已极!欧阳智身受掌伤,鲍三春业已殒命!看这情形,平日武林之中,不是没有好手,大概彼此声势难通,无人领头号召,以致力量单薄,不敢与四灵寨正面相对!如今铁胆书生慕容刚及吕崇文同来的七八人之中,尚有几个武当道士,未曾动手,善者不来,衡量方才少林道惠僧人,与离垢大师一场秋色平分的狠斗水准,可能个个非凡,自己手下这些自以为狠天狠地的香主们,连尚有几分真实本领的关中双鸟李氏兄弟算在一起,尚一登台恐怕全是白搭!   然则自己这面,能拼命过手的,只剩下毒心玉麟傅君平,铁爪金龙胡震武与自己三人,情势的确不妙!倘万一到了最后关头,自己却以何计,稳住群侠,好往璇玑竹阵之中的秘室以内,点放预先设置该处的地雷火药引线,把这帮对头,一齐叫他们在连声巨响之下,骨化飞灰,肉成血酱!   想到此处,毒心玉麟傅君平,长衫已脱,一身劲装,手中提着那柄天南至宝“淬毒鱼肠”,满面悲愤之色,目射凶光,眉腾杀气的大踏步回到西台,向玄龟羽士说道:“四妹业已收殓,小弟要凭着一身艺业,与师门三宝,斗杀严凝素,为四妹泉下雪恨!总之,小弟与这贱婢,有他无我,有我无他,大哥费神掠阵,不准对方任何人上台换手!”   说完走向台口,对着东边台上女侠叫道:“严凝素!你这狠心贱婢!可敢与傅君平上台一决生死?中途并不准有人换手接应,任何一方有违,均应当着天下群雄,横剑自绝!”   自从傅君平二度入场,慕容刚就想对严凝素说明对方身边所怀天南三宝的厉害所在!但他方才在台下独自接应心上人之时,鼓足勇气叫了一声“素妹”,如今当着群侠,却无论如何不好意思再作这样亲昵称呼,遂用目示意吕崇文,吕崇文绝顶聪明,领会了自己这位世叔之意,向天香玉凤含笑说道:“严姑姑!傅君平手中那柄短剑,是他师门至宝,名为‘淬毒鱼肠’,不但能削金铁,剑脊并还中空,内藏毒液,按动剑柄机钮之时,可以喷出数尺远近,沾人即死,厉害非常!另外还有什么 ‘毒龙子母梭’、‘风雷錾’,与这‘淬毒鱼肠’,合称‘天南三宝’!毒龙子母梭是母梭之中,藏有子梭,子梭之中,更藏有大量喂毒金针,一经爆散,梭雨针海,为数甚多,颇不易躲!依文儿对敌经验,最好乘他毒龙子母梭刚刚出手,子梭未离母体,或初离母体之时,以真气护身闭穴,凌空逆袭,即可减去此物的一半以上威力,至于那飞雷錾……”。   严凝素接口笑道:“我与傅君平等,未绝金兰之义以前,曾听他夸说过这飞雷錾等天南三宝的厉害,早就想出了克制之法!文侄一番好意,姑姑甚为感激,你看傅君平已在向我叫阵,我一扑杀此獠,便须先返南海,你报却亲仇以后,可随你慕容叔父,来我小潮音一游便了!”   慕容刚听说自己这八载相思,好容易才略亲数语的心上人儿,又将远别,顿时满脸离愁,方自凝视,严凝素业已听完傅君平挑战之言,回头看了慕容刚一眼,说道:“慕容兄,傅君平约我决一生死,双方不准换人,违者便须当众横剑自绝!小妹胸中已有制敌之策,慕容兄不管见何凶险,千万不可援手,免贻敌笑,你与文侄,为我遥遥掠阵好了!”   说至此处,见傅君子业已腾身,不愿让他先到,纤手双挥,香风起处,白色衣裾飘舞,真像一只玉凤一般,凌空虚渡四五丈远,与傅君平同时落足擂台之上!   傅君平一声不响,微退两步,淬毒鱼肠在当胸一横,一对凶睛,炯炯觑定严凝素,左手握剑斜指眉尖,巍然不动!   严凝素知道傅君平也晓得自己剑术极精,决不轻敌!自己不动,他必不动,自己欲动,他必先动,并可能一上来就用淬毒鱼肠的中藏毒液暗算!   自己虽因前是结义兄妹,傅君平更心怀邪念,曲意逢迎,日常言浯之中,时时卖弄他们天南一派武学!故而今日动手,稍知对方底细,占了便宜,贴身业已穿了一套南海特产一种刀剑不入的铁麟剑鱼鱼皮所制软甲,不畏淬毒鱼肠的中藏毒液!但生性好洁,平素一尘不染,倘弄上些腥恶不堪的毒液之属,也是惹厌!   遂神色悠闲的把灵龙软剑,拔在手中,向傅君平冷冷说道:“傅君平!你装出这副凶相,唬得了谁?我来时恩师特赐刀剑不入的南海铁麟剑鱼,鱼皮所制软甲,专门克制你的所谓天南三宝!不必转甚诡恶念头,企图侥幸,还是各凭艺业上下,剑术高低,彼此一决生死,来得比较光明正大!”   第十章一剑斗凶人 伏魔环破飞雷錾   粉身遭恶报 七煞掌拼般若功   且说傅君平向来生性多疑,听完这几句话,竟然认为严凝素因为略知自己底细,惧怕天南三宝威力,才故作此言!不然她若真有铁麟剑鱼鱼皮软甲防身,怎肯说出?   所以祗自鼻孔之中,“哼”了一声,乘着严凝素灵龙软剑,刚刚掣出,门户犹未立稳之时,抢占先机,左手一招“掌震泰山”,半吐即收,右手淬毒鱼汤,“专诸刺僚”业已疾如石火电光,飞刺而出,并果如天香玉凤严凝素所料,见面之下的第一招,就在对方举剑相架以下,一阵桀桀狞笑,按动剑柄机钮,自淬毒鱼肠剑尖之中,喷射出一丝奇腥水线!   严凝素与他义结金兰,将及十年,傅君乎习性如何,早巳了如指掌!见他发招之时,脸上冷漠得不带任何喜怒之色,目光阴沉已极,知道这第一招,便是杀手,想制自己死命!   但双方无论武功剑术,均相去无多,纵分生死,也得在个两三招以外!一掌“掌震泰山”,一剑“专诸刺僚”,决不是他真意所在,可能还是倚仗他那天南三宝!   所以上将交兵,斗智且在斗力以上,严凝素把傅君平的阴谋所在,料了个正确异常的透而又透!   “掌震泰山”一招,根本不理,“专诸刺僚”,则以计还计,用灵龙软剑,虚伪一挡,就在傅君平得意狂笑,猛运真力,去按淬毒鱼肠剑柄机钮的刹那之间,一个“龙跳天门”,从傅君平头上翻过,半空中扭转娇躯,反手一剑,带着无比劲风,向傅君平拦头横削!   傅君平毒液方发,严凝素人影已杳,脑后突起金刃劈风之声,知道不妙,这时上纵下伏,左旋右转,均巳不及!人到急中,每有奇智,傅君平把全身真力,贯注双足,瞋目开声,“嘿”的一声狂叫,就像裴叔傥与欧阳智比赛轻功之时,踏那足印一般,但他这时便以全力施为,踏得更深,整个人身骤低三寸,头顶一缕寒风,贴着头皮掠过,削断十来茎短发,飞扬眼前!那淬毒鱼肠,所喷毒液水线,洒落台板之上,也顿时起了一阵青烟,和极其难闻的焦臭之味?   严凝素、傅君平,以及东西两台有关各人,一齐大吃一惊,严凝素惊的是傅君平剑中毒液,如此厉害,躲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拦头一剑,也足见巧思!傅君平惊的是对方心思如此敏捷,身法如此灵妙,自己倘若得计稍迟,此时岂不成了她灵龙软剑之下的无头之鬼?   铁胆书生慕容刚,吕崇文,与玄龟羽士宋三清,单掌开碑胡震武,即因各自心悬本阵之人,惊的是怎的第一招就如此奇险,几乎双方立判生死!   奇险已过,东西看台群雄,十来颗悬到嗓口的心,往下一落,但擂台之上,业已打得好看煞人!   天香玉凤严凝素,人疑凤舞,身似龙游,一套灵蛇剑法,专走轻灵,吞吐封闭,点挑劈刺,身随剑走,心与神凝,荡起一圈精虹,威势无匹!   傅君平此刻头皮犹在隐隐作痛,自然更加警惕,一上手就是天南秘传“飞磷剑法”,人似魔踪,剑如鬼火,极具飘忽诡异能事!两人一样衔恨甚切,谁也不肯轻饶对方!狠攻狠挡,狠接狠架,一场狠斗,斗得人眼花撩乱!斗得人胆战心惊!剑气森森,剑花朵朵,一个淡妆侠女,一个好色凶徒,各自狠咬牙关,狠下辣手,狠天狠地的狠拼了一百来合!   天香玉风严凝素,见不施展新近学成的“伽罗十三剑”,还真未必胜得了傅君平这无耻狂徒,遂在疾逾狂风暴雨的“天孙织锦”,“汉高斩蛇”两招回环进击之后,倏然抽身后纵,灵龙软剑,在胸前斜挑,左掌一立,酷似方外人的单手问讯姿态。   她先前所用的那套“灵蛇剑”法,专以轻灵迅捷见长,而且剑剑成双,每一发招,必是两剑,快速无比,逼得毒心玉麟傅君子以天南秘傅“飞磷剑”法,紧张拒敌,根本腾不出手来,施展其余的天南双宝,“毒龙子母梭”与“飞雷錾”等狠毒霸道之物!   如今在未落败势之下,倏然变式,傅君平未明敌意,不由一惊,但也心中暗喜,觉得严凝素有点找死,倘像先前一样强攻,使自己缓不开手,胜负淮属,尚自难料!如今这么一来,就算你有甚杀着,但恐在自己天南双宝一发之卞,即已毕命,我就不信,还像上次用“飞雷錾”打那铁胆书生慕容刚一般,会再出来个铁木贼秃,横加干扰?   转念之间,毒龙子母梭业已藏了一只在手,但暂时不发,仍先挺剑试招,“笑指天南”,以淬毒鱼肠,向天香玉风胸前点去!   那知眼看“淬毒鱼肠”,已然快到对方胸前,严凝素只以妙目凝光,注定傅君平握在剑柄上的右手五指,似是若不见他挤按机钮喷毒,人决不躲!   傅君子也是心高气傲之人,暗想你那几手南海剑术,并不见得高过我的“飞磷剑法”?难道一变门户,威势就能增大多少?且自就势,真刺你一剑试试!   他这“笑指天南”,本是虚招,此是由虚化实,右臂突注真力,剑尖加速点到!   严凝素剑光如练,缓缓一开,傅君平在两剑相拒,尚有尺许之时,便觉得有一种柔和潜力,荡开右腕,心中方自一惊。严凝素神凝色重的业已连发三剑,这三剑全是“伽罗十三剑”中绝学,出手看来极慢,但其实快捷得无法形容!“慧剑降魔”、“顽石点头”、“优昙飞钵”三式在一刹那间,同时出手,一柄灵龙软剑,幻起千重剑影,简直成了西方如来世尊普渡众生的常转法轮一般,电漩星飞,把傅君平笼罩在内!   傅君平与严凝素,十年结盟兄妹,彼此身上有多少武学?自然大致都有了解,如今见她这三剑回环并发,威势之强,为自己向所未见,几与铁胆书生慕容刚,在云梦泽中逼得自己仗着 “飞雷錾”,“毒龙子母俊”师门双宝才脱身而去的精奇剑术,有异曲同功之妙!这才相信师兄玄龟羽士,所料不差,严凝素果然是新得秘传,有恃而至!   武功练到他们这般地步,在危急之中,心手均能分用!傅君平心中想事,手下却丝毫不慢,施展飞磷剑法之中的护身绝学“雾锁云封”,舞成一片剑幕,往外一挡!   但突然觉得严凝素这三剑连攻,潜力不但极大,并还绵绵不绝,自己的一招,“雾锁云封”,竟然有点封锁不住!   他不知道自己适才因为情人惨死,急怒太过,在这种精弱气散的情形之下,与天香玉凤严凝素那种神完气足,胸中一无渣滓,真元充沛的比较起来,自然要有逊色!却以为严凝素这次居留南海数月,不知得了妙法神尼多少秘传?大为吃惊,仗着轻功极好,遂藉著双剑交触,严凝素运力震剑,就势飘身“风飚轻燕”,退出丈许以外!   并因警觉严凝素变招以后的一柄灵龙软剑,威势太强!生怕她趁势进击,自己不能缓手,永落下风!遂纵退空中,未落地前,便把左手暗藏备而未发的一只“毒龙子母梭”,向后倒甩而出! ’   一溜金线,锐啸生风,东台上的吕崇文,领教过此物厉害,急得忙提真气传音叫道:“严……”“严”字才出,便被慕容刚以手禁声说道:“你看你严姑姑那等气定神闲*她又说过不畏天南三宝,必然无碍!你严姑姑生性高傲,双方说好不准换手助阵,倘若从旁指点,弱她名声,可能从此不再理你!” ’   吕崇文知道自己关心过切,有点失态,注目台上,果然严凝素因初试“伽罗十三剑”,便生奇效,威力极强,心中甚喜,准备好好拿傅君平这无耻凶徒,练练这套神妙剑法!故而任他退身,只是按剑卓立,并未乘胜追袭!   傅君平以己度人,认为严凝素必然随势飞身,缀定自己,凌空扑击!所以这只“毒龙子母梭”,打得甚为歹毒,是用阴力反甩,平平打出!这样打法,角度自然较高,天香玉凤本来业已有备而来,贴身穿着一件铁鳞剑鱼鱼皮所制软甲,不畏淬毒鱼肠所喷毒液!至于那“毒龙子母梭”与“飞雷錾”,前者梭雨针海,虽甚霸道,既有鱼皮软甲护身,一样难伤自己!后者因系火药爆炸,不能硬搪,须倚仗囊中七枚南海独门暗器“伏魔金环”去破!但如今既见得傅君平这一“毒龙子母梭”,打得略高,虽然伤不了人,衣履未免损坏!何况也不欲过早显示出贴身这一件鱼皮软甲妙用,遂不欲等它爆散,脱手一枚“伏魔环”,冲天飞起一圈金光,便往“毒龙子母梭”所化的那溜金线撞去!   她这“伏魔环”,中心祗空寸许,但外圈颇厚,份量极沉,打的又正是“毒龙子母梭”中腰,“铮”的一声,金线全光,同时向上激起!   严凝素“伏魔环”出手,左掌就势一挥,“南海朝香”,打出一股劈空掌力!“毒龙子母梭”的母梭也正好恰巧此时自爆,子梭方离母体,就被严凝素劈空掌力的疾风劲气,卷得向上倒飞,腹内所藏毒药,再一出现,真像是半空中突飞起了一朵绝大金花,金芒四射,端的好看煞人!   这回却不再容傅君平,把那天南三宝之中最霸道的“飞雷錾”从容发出。飘身赶过,剑推千重寒影,身游八卦九宫,步下更暗踩着西方绝学“七宝金莲迷踪步”法,把傅君平圈在其内!   外行人眼中,只看出严凝素身转外围发剑,翩如玉凤,矫如神龙,身形剑式,俏生生的美妙迅疾已极!傅君平却身在里圈肃立,神色凝重地见招拆式!以为双方,一个取攻一个取守,眼前不过严凝素稍占上风而已!   但玄龟羽士却知道严凝素这套剑法,前所未见,定是新得妙法神尼秘传,看她招中藏招,式中套式,稳重轻灵,交相为用,配合得巧妙无伦,时伺一长,恐怕傅君平的“飞磷剑法”,难以自保!   虽然双方事先讲定,不许换手赴援,但玄龟羽士此时,看出情势不对,那里还肯讲甚么江湖礼节?准备在傅君平把“飞雷錾”,觅机出手,再若无功之下,便立即上台相救,素性连七阵赌输赢的约法也毁,一声号令,四灵寨内的数十名香主一拥齐上,来个仗势欺人,群打群殴,把对方诸人,宰一个算一个,纵然引起当世武林公愤,也是后事,跟前先保住这一片基业再说!   吕崇文却看得向慕容刚笑道:“叔父你看!这大概就是严姑姑所说的“伽罗十三剑”,果然极具神妙!等严姑姑教我以后,我要把“太乙奇门剑”,“卍字多罗剑”和“伽罗十三剑”,宇内三奇的三门绝学,融会贯通,另行创造一种盖世无双的天下第一剑法!”   慕容刚见吕崇文有此志向心胸,方待嘉勉几句,但目光一瞬擂台,脸上神色骤变!   吕崇文随着望去,也“哦”的一声,紧张得站了起来,东台群侠,也一齐肃然无声,注视台上!原来傅君平被天香玉凤严凝素,施展“伽罗十三剑”,及“七宝金莲迷踪步”法,圈在一片人影剑光以内,时间一长,自己也感觉到所受压力极大,一柄“淬毒鱼肠”,和天南“飞磷剑法”,几乎封闭不住门户!自己乎素恃技骄人,目无余子,如今一上擂台,便败在严凝素手下,情何以堪?凶心一起,毒念遂生,竟在千重剑影之内,按动淬毒鱼肠剑柄机钮,把中藏毒液,照准严凝素,并略为偏左,扫数发出!   逼得严凝素向右闪避,傅君平满面凶狞,猛提一口真气,把全身功力,一齐贯注右臂,不顾一切的一个“凤凰入巢”之势,抢到严凝素身前,挺剑向她左臂要害搠去!   就在擂台以上,极度紧张之时,那单掌开碑胡震武,再三衡量,终于觉得欧阳智看清大势已去,人巳离开翠竹山庄,回转仙霞岭一元谷之事,不应瞒着玄龟羽士,方一张口,忽然脸上现出诧异之色,起身离座走到台边,原来看见那位璇玑居士欧阳智,竟又从璇玑竹阵之中匆匆走出!   胡震武迎着欧阳智,低低说道:“大局果然不出欧阳护法所料,天凤令主,已在严凝素的剑下亡身,傅令主动手情形,亦不甚妙!胡震武正在觅机如何脱身,欧阳护法你自己为何却又去而复返?”   璇玑居士欧阳智,脸上一片湛然神光,正色说道:“我已行出十里,想起大丈夫应全始全终,我还要为四灵寨一尽最后之力,才对得起几位朋友!我且向宋令主一献妙策,胡兄进退,看我眼色便了!”   单掌开碑胡震武,因强仇在侧,小侠吕崇文的一双充满复仇怒焰的炯炯神目,老是隔台对着自己虎视耽眈!偶然眼光一碰,心头便是机伶伶一个寒颤,周身毛骨悚然,极为不安!他平素最钦服的就是这位欧阳护法,如今见他回来,好似添了一层安全之感,脸上神色,也为之开朗不少!欧阳智走到玄龟羽士身侧,宋三清一见是他,侧身让座问道:“欧阳护法伤势,无碍了么?”   欧阳智笑道:“多谢令主赐我灵药,已然无妨,但欧阳智默察情势,今日兆头似不甚好?……”   宋三清皱眉接口问道:“我正为此忧心,欧阳护法可有甚么回天妙策?”   欧阳智道:“敌人个个均是精中选精的顶尖好手,倘若一对一个,欧阳智敢出断言,除令主一人以外,其余无法能胜,事到如今,还要讲甚么江湖规戒,武林礼节?本寨得地利,占人多,何不集数十家香主之力,先把这一群敌人,毁在翠竹山庄再说?”   玄龟羽士宋三清,一阵闷声狞笑,紧握欧阳智双手说道:“欧阳护法!你与宋三清,真叫英雄之见,处处略同!我方才独自思忖,也是这个主意。傅三弟情形不好,既然打算倚众群殴,还让他在台上涉险作甚?我且去将他换回,并即觅机往秘室之中,点放东台以下的地雷火药!欧阳护法的口才极好,你须设法稳住对方,不令有人离却东台,才好一网打尽,纵或有几个侥幸之人,我把玄龟旗令交你,调动众家香主,一拥齐上,还怕他们飞上夭去?”   刚自怀中取出一面小小黄旗,上面绣着一只玄龟,还未来得及交与欧阳智之时,擂台之上,业已到了傅君子拼命进扑,挺剑飞刺严凝素的当儿。   玄龟羽士宋三清,皱眉说道:“三弟想是急怒疯心,那有如此两败俱伤的打法?犯得上和严凝素这丫头并骨拼命么?·……”   一言未了,面色骤变,把那面玄龟旗令,往欧阳智怀中一甩,双足点处,人巳凌空纵起!   原来傅君平淬毒鱼肠之内,毒液狂喷,严凝素果如所料,旋身右避,恰好迎向他飞身直刺的一剑!   严凝素一声冷笑,灵龙软剑“丹凤撩阳”,斜削傅君平持剑右腕!   傅君平本因“飞磷剑法”,已受克制,“淬毒鱼肠”与“毒龙子母梭”,双双无功,除了还有一样“飞雷錾”未曾施展以外,自己的黔驴之技,已将穷绝,才用这样拼命打法!   如今见严凝素以“丹凤撩阳”一式,斜削自己右腕,不由钢牙一挫,得意非凡!暗想慢说自己此时,全身功力,贯注右臂,宛如铁铸铜浇,你那灵龙软剑,又非宝刃,根本伤我不得!就算你内力极强,顶多也不过略为伤损一点皮肉筋骨而已!而我淬毒鱼肠,却见血封喉,右胁以下,也是致命之处,一剑换一剑,岂非便宜业已占定?   傅君平这种打算,自己以为得计,其实也正合了严凝素的心意!   严凝素因为自己“伽罗十三剑”,与“七宝金莲迷踪步”法,两般南海绝学,业已使出,傅君平不过落在下风,要想立时除却此獠,仍自不易!正在芳心暗转,思计之时,见他拼命进击,触动灵机,故意迎合傅君平意旨,不避敌招,翻剑削腕!   两人均是同一用意,自然凑巧!傅君平淬毒鱼肠,堪中严凝素胁下,严凝素不过银牙微咬,低低一哼,他自己却狂吼震天,飞洒一台血雨,一只右腕,也自应剑而落!   原来严凝素贴身所着那种铁鳞剑鱼鱼皮所制软甲,乃妙法神尼特赐,宝刀宝剑均所难伤,但挨了傅君平这样尽力一刺,也未免奇疼彻骨,哼出声来!她心思灵巧,知道傅君平必然真气内力,齐注右臂,硬砍难伤!所以在剑临敌腕之际,突然内劲一卸,把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使灵龙软剑在傅君平右腕之上,缠了一圈,轻轻一拖一勒,立时皮破血流,然后猛运真力,往回一抖一夺!   傅君平这种运气御剑,只能御硬斫硬砍,却禁不起那—拖一勒,见血以后,真气大散,严凝素再一就势贯注真力灵龙软剑又复由软而硬,一只右腕,自然应剑而落!   傅君平生怕严凝素乘势追击,强忍无伦剧痛,甩着半条右臂,鲜血淋漓的咬牙纵退两丈,双目尽赤,发若飞蓬,左手一扬,“飞雷錾”化成一道乌光,电射而出!   严凝素一招手,事事从容,早就料定他除这撒手一记“飞雷錾”之外,再无别技!左手预先扣定三枚“伏魔环”,在他那道乌光,刚刚出手之际,三圈金光业已联翩飞起!   她这种破敌之法,想得巧不可言,所用手法,也妙到毫颠!三枚“伏魔环”,恰好一齐套在傅君平所发的乌光之上,替那根“飞雷錾”,空凭加上三道金圈,硬行阻住来势,不得前进! 自己本人,却在“伏魔环”发出以后,立即向后倒纵,落在台下!   那“飞雷錾”,制作得本极精巧,机簧设在錾尾,可随发錾人心意,及临阵所需,控制爆炸时限!   傅君平断折一臂,怒发如狂,与严凝素相距又不甚远,自然是令“飞雷錾”极快爆炸!这一突被“伏魔银”阻住前进,知道要糟,有任何打算,均不及实施之际,一声惊天动地的巨震,“飞雷錾”连同外面所箍的三枚“伏魔环”一齐,就在傅君平的眼前炸裂,饶你怎样凶狠无伦的盖世魔头,一身内家绝艺,还不是血肉横飞,脑浆涂地的毕命于他自己的师门重宝之下!   这些动作,均是石火电光的一刹那间!就在傅君平与严凝素,一剑互换一剑,断臂退身之际,玄龟羽士宋三清,已自西台赴援,但人到半空,“飞雷錾”业已自爆,无法靠近擂台,只得疾打千斤坠,落下身形,眼看着傅君平身遭惨死!   慕容刚也自东台赶过,他眼看严凝素胁下中了傅君平一剑,自然担心不小!严凝素见他满面焦急关切之色,含情一笑说道:“慕容兄放心,小妹有恩师所赐鱼皮软甲护身,未受伤损,我除与傅君平誓不两立之外,对这四灵寨,毕竟有十载渊源,不便相助,你我南海再见!”   转身对东台吕崇文等人,略一挥手,便翩若惊鸿的纵身而去!   慕容刚正在目送心上人情影,突然脑后风生,来势极强!知道定是玄龟羽士宋三清,因傅君平惨死,蓄怒来袭,不愿硬接,刚一往左飘身,“呼”的一阵强烈掌风,把方才所站之处,生生击出一个大坑,满空尽是砂石飞舞!   慕容刚连让三次,玄龟羽士宋三清,则连击三掌,掌掌均是带着无比威势,狂飚怒卷,石破天惊,不由逼得这位铁胆书生,剑眉双剔,俊目闪光,暗想你这两手 “七煞阴掌”,究竟厉害到了什么程度?就敢如此逞凶!双臂一张,全身骨节巴巴的一阵山响,也自运足无忧头陀的秘传绝学“般若神功”,施展般禅掌力,拆架玄龟羽士的七煞阴掌疯狂狠辣进击!   这一场,无殊双方的主力决斗,所有人一齐各为己方提心吊胆,但那位璇玑居士欧阳智,却向单掌开碑胡震武低声说道:“傅令主又告身亡,翠竹山庄的大势已去!我现用玄龟旗令,调度各家香主,为玄龟作最后效劳,胡兄可乘吕崇文注意战场之际,差人把我那封毒信送去,试他一下,你自己则赶紧照我所传,从那秘道之中,避到安全地区,再行探听此战结果如何吧!   胡震武自怀中取出欧阳智在璇玑竹阵之中,交给自己的那封毒信,招手叫过一名寨徒,—命他送与对台的吕崇文,自己却满面感激的向欧阳智低低问道:“胡震武遵命先走,欧阳智护法你自己……”。   欧阳智微微一笑说道:“我既请胡兄先走,自己当然另有脱身之计,时机稍纵即逝,你且赶快离开这是非危急之地吧!”   单掌开碑胡震武,突然觉出欧阳智话音甚冷,并似略带讥讽,但瞩目场中,玄龟羽土狠拼铁胆书生,双方功力相若,谁也难占上风!对头吕崇文则全神贯注二人动手之上,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还计较什么欧阳智神色有变?遂把手一拱,悄悄离去。   欧阳智看胡震武进入璇玑竹阵之中以后,马上取出那面玄龟旗令,向在台下四外观战的四灵寨众家香主一摆,说了一声:“四灵寨玄龟、金,龙,玉麟,天凤各堂香主,一齐上台听令!”   这面玄龟旗令,乃是四灵寨的无上权威,持这令旗之人,就如同玄龟羽士宋三清亲到一般!欧阳智这一展旗令?霎时数十名香主,点集西台,恭身待命!欧阳智面色一整,朗声说道:“各位香主,四灵寨如今已到存亡危急之秋,玉麟、天凤两位令主,均告丧命,玄龟令主也与铁胆书生,拼得难分难解!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各位平素仰承寨恩,现在正是报答之际!但敌人个个好手,实力极强,我等虽占人多,伤亡难免,事关生死,欧阳智绝不相强,各位如不愿去,则目下即请全身而退,远走高飞,永除四灵寨籍!愿留者,则请听欧阳智号令,到时一拼,为玄龟令主及本寨,略尽心力!”   这数十名香主以内,原本不少高瞻远瞩之士,平时就觉得宋三清、傅君平等狂妄骄肆,倒行逆施,必有覆亡之日!不过身受人家多年供奉,一日骤现危机,未便不辞而去,至于另一部份平日狐假虎威,企图安乐之辈,亦均看出翠竹山庄岌岌难保,正在互相窃议,万一巢破,如何苟全之时,听得欧阳智这一番话,有了台阶,立时纷纷散去大半,只留下关中双鸟李氏弟兄等十来个凶恶死党,卓立台上,为这覆灭在即的翠竹山庄,略撑场面!   欧阳智一数人数,共计一十三人,遂回身斟了十四杯酒,亲手奉与每人一杯,然后正色说道:“四灵寨中居然还有诸位这样不避艰危,矢效忠诚的人物,大事不见得定无可为?欧阳智且代宋令主奉敬各位一杯,请各自准备兵刃,听我号令行动!”说完,首先把自己杯中之酒,一倾而尽!关中双鸟李氏弟兄等人,此时倒也意气飞扬,一齐干杯叫道:“我等誓死为本寨宋令主效力,谨遵欧阳护法旗令行动!”欧阳智脸上现出一片宽慰神色,但此时擂台之上玄龟羽士宋三清,与铁胆书生慕容刚二人,却打得天惊石破,鬼哭神号的惨烈已极!   宋三清一来心痛师弟毒心玉麟傅君平,惨死在自己师门重宝飞雷錾之下,二来眼看着多年心血缔造的翠竹山庄,极有即将毁于一旦的趋势,那能不急痛攻心,目毗皆裂?   事不关心,关心则乱!饶你玄龟羽士,平素何等阴狠深沉,此时也不禁举止失措,乱了章法步骤,灵智全为图给傅君平复仇的怒火所蔽,发狂似的狠搏铁胆书生,一套威势绝伦的七煞阴掌,完全放弃防守,专事进攻,什么叫轻灵机变、蹈瑕乘隙?又什么叫做封拦架隔、闪展腾挪?宋三清是一概不管,掌掌运足十成十的内家真力,狂飚怒卷,走石飞沙,一味地照准铁胆书生慕容刚的致命要害下手!对付他这一种打法,因双方功力相若,无从闪避,慕容刚除非这样硬拼,再无别计,这时正好宋三清“鬼王拨扇”,“骇浪排山”两掌强攻以后,跟手又是一招威势无比的“单掌素魂”,照准慕容刚顶门,疾劈而下!铁胆书生被他逼得俊目闪光,当年豪气又发,一声响遏行云的长啸起处,“天工托塔”,运足般禅掌力,硬往外开,双掌交接,“砰”然巨震,两人各自震出几步,足下砂石尽陷,深深的出现几个脚印!   玄龟羽士藉着一连串的狞声大笑,提足真气,二度挥掌进击!铁胆书生钢牙暗咬,凝聚般若神功与般禅掌力,急架相还,从此开始,两人一连硬接二十八掌,像他们这样的内家高手,如此舍命硬拼,岂同小可?玄龟羽士肺腑翻腾!血气浮动!铁胆书生也是眼前金花乱转,发若飞蓬,谁也不肯先行示弱,改变方式,但势子却已缀了下来,双方均是喘息如雷,五指箕张,嘴角带血的互相虎视眈眈,待机再动!   裴伯羽等东台群侠,早就紧张得肃立台口,屏息静观!吕崇文何尝不想换手接应?但他深知自己这位慕容叔父,外和内刚,秉性极强!与方才那天位香玉凤严姑姑一样,若不由他自行克敌,妄加插手,反会弄巧成拙,闹出别的事来!正在踌躇无计之时,玄龟羽士宋三清,竟与铁胆书生慕容别同时发动,两人身形齐往中间凑了几步,眼看他们是要各竭余力,企图在这一掌上,判止胜负生死之际,恰好欧阳智对那十三名香主,敬酒方毕,回头一看宋三清与慕容刚这种情形,双方均是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中直凑,生死危机,已系一发!赶紧高声叫道:“宋令主且慢动手!你难道忘掉璇玑竹阵以内的物件了么?   宋三清被他一言提醒,不由暗怪自己,难道今日真个数运当终?不然怎会如此糊涂,放着一举可制敌人全数死命的地雷火药,不去点燃,却在此和这铁胆书生拼命则甚?”   神智一朗,停步手指慕容刚道:“铁胆书生,你在此稍候,宋三清在璇玑竹阵之中,尚藏有一件奇绝之物,哉去取来会你,倘再不胜,这翠竹山庄便从此解散!” 慕容刚低哼了一声,尚未答言,吕崇文却看出双方内伤均重,再拼下去,定然玉石俱焚,心疼他慕容叔父,巴不得二人从此罢手,忙自东台,飞落慕容刚身旁,扬声答道:“宋三清!有何能为?快点拖展,我们定让你把那些黔驴之技,一齐用尽,死得心服口服就是。”   宋三清狞笑一声,转身方待纵向璇玑竹阵,突然嗓眼一甜,赶紧强纳怒气,自行服下一粒百转金丹,向欧阳智望了一眼,欧阳智颔首示意,宋三清便自缓缓步入璇玑竹阵!   吕崇文喂慕容刚服下两粒灵丹,要挽他回转东台歇息,慕容刚微笑摇头,自行举步,正在此时,那位璇玑居士欧阳智,突将手中玄龟旗令一展,关中双鸟李氏弟兄率领其余十一名四灵寨死派,一齐呼号跳掷的喊杀而至!   这时裴伯羽、裴叔傥兄弟,因不知慕容刚狠拼玄龟羽士,究竟有无伤损,一齐纵落探视,吕崇文见有人来,大喜叫道:“两位裴老前辈,且请陪我慕容叔父,回转东台,这些倚众食言,无耻已极贼子们,交给吕崇文一人打发!”   人随声起,剑化龙腾!他见敌方人数过多,那敢怠慢,一开始便是恩师静宁真人秘传“太乙奇门剑”中一招“分光掠影",和无忧头陀神门绝学“卍字多罗剑”中一招,“千手降魔”综合运用!这释道两门剑术绝学的威力,已非小可,再加上那柄青虹龟甲剑,精虹腾彩,耀眼生辉,真宛如半环青色精虹,当中裹着数千百枚剑尖,锐啸划空,慑人心魂的向关中双鸟李氏兄弟等十三名四灵寨死党,疾卷而至!那知这干贼党,看去来势汹汹,却真被吕崇文一剑所阻!青虹电掣,剑花错落之中,关中双鸟李氏兄弟首当其冲,厉声狂吼,各自挥舞惯用兵刃“镔铁狼牙穿”,硬行接架!   吕崇文此时因群贼不讲信义,杀心已动,怒火中烧,那里管它什么“镔铁狼牙穿”,是属于重兵刃一类,应该避免硬斫硬接,青虹龟甲剑依旧泼风狂扫,呛啷啷的一阵震天金铁交鸣,关中双鸟兵刃被削,断首亡身,但那道青虹,却连停都不停地,旋空三匝,贴地如流,十三名穷凶极恶的江洋巨寇,居然一齐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这一来,到把个小侠吕崇文,愕然怔住!暗想自己方才旋空三匝的那招“乱洒天花’,虽是卍宇多罗剑中精粹绝学,但充其量不过能连斩三四人而巳,怎会令这十好几人,全数倒地?仔细一数,连起始所斩的关中双鸟李氏兄弟,共是一十三人,除五个人血污狼藉,断头折肢以外,其余八人却是毫无所伤的晕绝在地!   吕崇文正在百思不解其故之时,那位双首神龙裴伯羽,已把慕容刚送回东台,又复赶到,手中拿了一个大信封,向吕崇文笑道:“宋三清、傅君平一逃一死,他们几个穷凶极恶死党,又均为吕小侠所惩治,大功业已告成!除那单掌开碑胡震武以外,老夫要向吕小侠讨点人情,翠竹山庄的胁从诸人,不究了吧!”吕崇文这才想起今日的主要大敌,杀母深仇单掌开碑胡震武,怎的未见?;赶紧瞩—目西台,业已空荡荡的,连方才以玄龟旗令,指挥十三家香主进攻的璇玑居土欧阳智,也不知何往?   不由惶声说道:“裴老前辈,胡震武业已逃窜,我们应该立即搜素,还有那四灵寨护法欧阳智,此人刁滑己极,也不要让他走脱,免留后患才好!   裴伯羽接口笑道:“吕小侠且回东台,我料那胡震武必走不脱,至于那个欧阳智……我们回台再说!”吕崇文听裴伯羽语意,似有弦外之音,疑团莫释的随裴伯羽匝到东台,裴伯羽把手中那个大信封,交与九现云龙裴叔傥道:“二弟,你把欧阳智之事,对慕容大侠及吕小侠详谈,翠竹山庄此时业已群龙无首,我要把他们安抚一番,免得再生其他祸变!   群侠均觉得安抚四灵寨众,是当前善后第一要务,而由这位昔日的金龙令主出面,更是极其适当之人,九现云龙裴叔傥接过那个大信封,满面赞誉钦佩之色的,说出一番话来,听得群侠个个点头叹息,尤其是慕容刚,吕崇文,简直到了目瞪口呆程度!   原来那位千毒人魔西门豹,在枫岭山积翠峰石室之中,饮了那杯断肠毒酒,勉强藉着预服灵药,及本身真气,护住中元,对慕容刚叔侄,作那一番披肝沥胆的长谈以后,所服灵药,已抵制不了毒酒之力,真气也渐渐提聚不住,等吕崇文把那一粒无忧头陀特赐他防身保命的“万妙灵丹”,替他喂入口中,精、气、神业已一齐涣散,知觉全失!   但过了好久以后,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并未死去,不由大诧!身下所卧,虽然软绵柔滑,眼前却一片漆黑,并顿觉气闷!西门豹又复静心体会,以为自己只是双眼已瞎,人并末死,遂挺身坐起,谁知离头不远,就有物阻碍,“砰”然一声,碰得头皮生疼,再伸手往四外一摸,不禁哑然失笑,知道慕容刚叔侄误认自己已死,致把自己收殓在棺木以内!   尚幸自己平素就以棺为床,可以自内启盖,又留有气口,不然岂不生葬其内?   出棺以后,西门豹擅用百毒,知道自己所饮毒酒,因死志已决,特别加药,一滴入口,即有死无生,何况喝了一杯之多,自己这次能不死之故,必然是吕崇文所喂的那一粒灵丹之力!他不但尽释前仇,并以这等希世灵药,解救自己,这份恩情,山高水深,却教自己如何答报?   试一提运真气,竟比先前更觉灵妙!但困在这石室之中,总不是事,因当时适值深夜,西门豹百般设法,一直弄到红日将中,才算是勉强把慕容刚,吕崇文合力移来,替他封闭石室门户的那块巨石,略微弄开一丝隙缝,再以锁骨神功,巧从石缝之中,脱身而去!   但慕容刚、吕崇文此时因随着那匹玉狮子白马,业已去往福建洞宫山天琴谷,搭救天香玉凤严凝素,西门豹如何得知?自然无法随后前往会面!   转念一想,此时虽然无法相寻,明年三月三日,翠竹山庄之会,他叔侄却势所必去,自己到时在暗中相助,酬恩报德,岂不是好?主意虽然打定,但目前离明年三月三日,还有好长的一段时光,如何打发?西门豹想来想去,竟想起他一位就住在近处的多年老友,仙霞岭一元谷的璇玑居土欧阳智来!自己不如就到他一元谷内,且作盘桓,等到翠竹山庄会期届临之时,再行前往王屋。行踪既决,遂奔向一元谷中,璇玑居士欧阳智延见之下,闻悉这位老友,居然洗心革面,痛悟前非,也不禁替他是改过为高兴,劝他正可藉此作为西门豹真正死去,永谢江湖,而在一元谷这洞天福地之中,乐享逍遥岁月!   西门豹听完欧阳智一番劝说,微笑答道:“我既然痛悟前非,便须把所有前非,完全用自己心力,于以弥补,才算得上澈底悔过!不然若只以一个空空洞洞的‘悟 ’字,为自己推卸罪恶,岂不是恶加一等?这七八年来,我所有咎心往恶,均已一一用事实忏悔,就剩下吕怀民一事,意欲以一命偿他一命,求得安心解脱之时,偏偏又受了吕崇文那样大恩惠!他在我揭明本相,饮下毒酒以后,说得极好,似这等自求解脱,价值毫无,倘能以我为镜,现身说法,尽度天下恶人,功德才算无量,所以西门豹最低限度,也要在明春三月,暗助铁胆书生叔侄,瓦解为害天下的四灵寨以后,才会来与你终老于此!欧阳老友,方今世道沦丧,狐鼠横行,江湖之上,何处才是干净乐土?你不要以为你这仙霞岭一元谷,设有璇玑迷径,无殊世外桃源,说不定那些魑魅魍魉,一样放你不过呢?”’   璇玑居土欧阳智笑道:“你自己尘心未净,却不要扯到我的头上,十余年不出仙霞,欧阳智三字,久已为世人淡忘,那里有这等不开眼人物,找起我来?   两位多年老友,互相谑笑,那知居然被西门豹一语料中,玄龟羽士宋三清,竟修书命那单掌开碑胡震武,寻到一元谷口,邀约欧阳智加盟翠竹山庄!   西门豹听得来了四灵寨中人物,要请欧阳智出山,不由触动灵机,向欧阳智笑道:“欧阳老友,我说如何?四灵寨之首玄龟羽士宋三清,命他玄龟堂下首席香主,单掌开碑胡震武,远道来邀,你是去也不去?”欧阳智微笑曼声吟道:“萤火敢期天上月?凤凰岂落犬羊群!”   西门豹大喜说道:“你既无出岫之想,却可助成我一场莫大功德!你与宋三清、傅君平,及四灵寨中任何人物,见过面么?”   欧阳智看他一眼笑道,“十五年来,我只与这一元谷中的烟云鸟兽为伍,除你这老怪物以外,从未有人扰我清修,怎会与四灵寨中人见面?听你口气,莫非想冒名顶替,借我这璇玑居士四字一用么?”西门豹笑道:“你猜得一丝不错,赶紧借我一袭旧衣,并回避一下,让我去迎接这位吕崇文的杀母仇人,并深入四灵寨腹地之中,从根本上毁它一个干干净净!”   欧阳智合掌说道:“阿弥陀佛!你那一身血腥气,才脱去几天?这一去又不知要造出多少杀孽?”   酉门豹哈哈笑道:“欧阳老友你尽管放心,酉门豹虽然要把四灵寨的翠竹山庄,搅它一个瓦解冰消,但绝不在我手上,杀害一人,不然也算不了通天手段!”   欧阳智一笑避出,西门豹便顶着老友璇玑居士之名,去往一元谷口,迎接那位不辞千里,来请煞神的单掌开碑胡震武。凭着他那莲花妙舌,再加上一元谷中原来的奇妙布置,还不把胡震武那蠢贼,骗了个心悦诚服,五体投地!   一到翠竹山庄,西门豹立即觅机潜入九宫竹阵,放出九现云龙裴叔傥父女,告明自己身份来意,并互相计议,藉此使双首神龙裴伯羽洞悉傅君平等奸谋,好与四灵寨就此决裂,及早全身而退!   西门豹智虑超人,知道玄龟羽士宋三清,狡诈阴沉,又为全寨之首,若不在他面前,设法取得信任,自己在这四灵寨中,即难随意行事!   所以乘着裴伯羽怒劈三雄,及掌震胡震武之时,悄悄掩往前途密林之中相待,打算也和裴伯羽说明本相,互相计议一下,怎样可不致大动刀兵,而使宋三清,傅君平等人,瓦解冰消之策!   那知无巧不巧地,恰好撞着玄龟羽士宋三清,也在此时回山,西门豹灵机又动,略变原计,反在林中,打了双首神龙裴伯羽三根无毒金针,叫他去往九华绝顶寻药医治!但等裴伯羽走后,却又向玄龟羽士说那九华绝顶,是只独臂凶猩巢穴,是自己特意骗他前往送死,以免宋三清落个背盟杀弟之名,然后再加上一番不着痕迹,极度高明的谀诃捧拍,直拍得个玄龟羽士,栩栩羽化,飘飘登仙,立时便觉得自己眼力高明,特地修书派胡震武去请来的这位璇玑居士,真是生平第一知己!   双首神龙裴伯羽,因听假欧阳智西门豹,说是打中自己的,是什么‘九绝神针’,心理上不由颇受影响,总觉得伤处有点异乎寻常感觉!遂真当赶到九华绝顶,遇到一位在山洞之中苦修的独臂僧人,就是西门豹之侄西门泰。西门泰替裴伯羽取出所中金针,一看便认出是自己叔父晚年归正以后常用之物,也自惊诧叔父居然未死,遂与裴伯羽研商好久,决定暂时且在九华居留,等到明春会期之前的十天半月之间,再去往翠竹山庄,与西门豹互相联络,免得过早见面,容易泄漏机密,反而坏了他的全盘大计!在这一段时间以内,西门豹费尽苦心,不着丝毫痕迹的劝使玄龟羽士,整顿掉了十几名恶迹昭彰的寨中人物,并逐渐改订法规,慢慢变化寨众气质,期在翠竹山庄一旦崩溃,这些绿林豪强,骤然一散之下,不致化整为零的又成了江湖祸患!   快到会期之前,西门豹故意在玄龟堂的匾额以上,贴了三张拜帖,惑乱玄龟羽土心神,这时九现云龙裴叔傥父女,及裴伯羽、西门泰,均已到了王屋,与西门豹取得联络。   西门豹暗察双方实力,认为群侠已占优势,心中正觉宽慰,但突然在会期前日,来了那位西域僧人离垢大师,并说还有十六名西域好手,为了那柄青虹龟甲剑,及大漠神尼当年剑劈魔僧法元之仇,随后就到!   这一来四灵寨方面骤添十七名好手,形势无疑立刻逆转!西门豹好不忧心,藉着敬酒为名,一试离垢大师功力,已颇惊人,约与自己伯仲之间。非同小可!倘若他那极力推崇的西域病、醉、笑、痴四佛,与其余“离”字十二僧再到,岂非一番心血,尽成泡影?而来此赴会群侠,也将遭受莫大不利?   一再筹思,只有“釜底抽薪”,先把四灵寨解决,使吕崇文报了母仇再说,遂在村店酒菜之中,暗下益元醉药,盗得吕崇文的青虹龟甲剑,交给自己侄儿西门泰,叫他迎着西域四佛十二僧来路,故意略为显示此剑,使他们见剑生疑,转途追探,引得越远越好,同时再请功力较高的双首神龙裴伯羽,暗中策应,并在四佛十三僧转途决心追剑之后,用极妙手法将剑换回,以备翠竹山庄大会之中,吕崇文万一拼斗强敌,需剑应用!   诸事安排就绪,翠竹山庄的论武大会已开!西门豹在与九现云龙裴叔傥一场虚应故事的,较量那场“九节归元,凭虚蹑步”的轻功以后,裴伯羽腰悬青虹龟甲剑一到,便知正是自己脱身良机,遂又唱了一场旁人看不出的假戏,挨裴伯羽一掌下台,与胡震武二人同入璇玑竹阵!   裴叔傥说至此处,群侠业已听得嗟叹不止,涤凡道长笑道:“如此说来,这位西门豹去而复返之故,贫道猜出几分!大概是怕宋三清在失败以后,指挥属下,倚众群殴,双方混战之卞,多造无数杀孽!才回来骗得宋三清一面玄龟旗令,遣散大半香主,并在敬这倒在场中十余人的一杯酒中,做了了手脚!直等彻底功成,才乘着一乱之间,飘然而隐,贫道浪迹风尘,也有三数十春,眼中肝见人物,绝艺神功,当然要推慕容大侠贤叔侄,但心计之工,却真无人能出这位西门豹之右呢!”   慕容刚见涤凡道长,夸赞自己,正在逊谢,吕崇文却自叫道:“谁说是彻底成功?玄龟羽士宋三清首恶在途,我那杀母仇人,单掌开碑胡震武,也已不见……”。   慕容刚不等他话完,沉声叱道:“文侄怎的这等浮躁?宋三清是故意放走,要藉他引出天南双怪,一并除去,才好永靖江湖!至于胡震武,我料他定在你西门老前辈的算计之中,插翅难脱!”   吕崇文仍在怀疑,九现云龙裴叔傥,把手中那个大信封,递过笑道:“这是对台胡震武适才派人送来,其中或有玄妙,吕小侠何妨拆开一看?”   吕崇文听说是胡震武令人所送,起初真不敢擅自莽撞拆开,但见那封面“吕崇文小侠亲启”七个大字,是西门豹笔迹,知道无妨,拆开看时,只见上面写着:“枫岭山积翠峰石室之中,蒙吕小侠慨释前仇,并以希世灵丹相救,高义云情,西门豹感恩没世,衔环结草,均难图报于万一!因知四灵寨为害江湖,而吕小侠又与单掌开碑胡震武,有不共戴天之八年积恨,遂借老友璇玑居士欧阳智之名,掩饰本来面目,投入四灵寨内,此事详情,裴大侠昆仲,均所细知,不再赘述!倘据西门豹预算,吕小侠拆开此信之际,亦即四灵寨覆亡败灭之时,可请双首神龙裴大侠,驾轻就熟,处理善后,慕容大侠与吕小侠等人,则速至璇玑竹阵中心的秘室以内,将一圆形石椅,先行左旋三转,再右旋一转,然后复行左旋三转,即有西门豹奉献吕小侠之一件极佳礼物在内!但在全胜之余,因西域离垢僧人,已离此欲以天星旗火,啸聚同党,必须小心防范四佛十三僧,突然来袭!再者,玄龟羽士宋三清一走,必然去往高黎贡山,搬请天南双怪,为傅君平复仇,并图再振十年心血之翠竹山庄基业,慕容大侠亦须即谒无忧、静宁,及妙法等前辈,禀告此事,早定对策!总之,西门豹瞩目当世,一干魑魅狐鼠之气焰虽杀,但元凶未灭,劫乱方殷,吾辈既以安良除暴为怀,尚需仗一腔热血与三尺青锋,荡尽天下邪魔,我肩始卸!是故江湖道上,后会方长,临别匆匆,书不尽意!”   慕容刚把信看完,向吕崇文笑道,“文侄我道如何?你西门老前辈赠给你的极佳礼物,不定然就是那单掌开碑胡震武么?”吕崇文笑道:“西门老前辈,虽然妙算神机,令人心服!但怎在最后,还要考考我们?他那璇玑竹阵,外人未明究竟,不是极难通行么?”   慕容刚笑道:“他如今与我们是道义之交,不会再弄玄虚相戏!趁裴大侠安抚寨众之时,诸位有兴,一同走趟璇玑竹阵,看场瓮中捉鳖的好戏如何?”群侠含笑一同起身,但才一走进璇玑竹阵门户,果然觉得路径错踪复杂已极,不知那条才是通往阵眼中心秘室的正确路径?   吕崇文仔细一看,钦佩得跳起来道:“慕容叔父!这位西门老前辈,心思灵巧得简直可爱!你看这些错踪复杂的路径,不全是些八卦图形,与我们在括苍山仙人洞,明初海盗丘腾蛟的墓穴之中所遇所经,完全一样么?我们仍照上次走法,专闯离宫,试它一试!”   慕容刚也已看出,便如吕崇文之言,照着上次仙人洞走法,每逢八卦,即闯离宫,果然十来次折转过后,阵眼秘室,已然在望!一进室门,首先入眼的,便是石桌上面,被人砸得粉碎的一个极大花瓶,瓶中一束湿透潮透的火药引线,地上还有一张揉得皱烂了的信纸。   慕容刚拾起一看,勉强还可辨出,是西门豹留给玄龟羽士宋三清,揭破自己本来面目的一封书信,信中并说明东看台下所埋的地雷火药,早被自己予以破坏,劝他断了再逞凶谋之念,赶快逃去!   群侠真还不曾料到自己所坐的看台之下,竟有这等危机!倘若不是有这位西门豹,摇身变为四灵寨护法,取得宋三清高度信任,事事参与机密,而先机予以破坏,则方才大家兴高彩烈,互庆功成之际,极可能便是地雷火药,轰然爆发,全数血肉横飞,肝脑涂地,比那毒心玉麟傅君平,死得更惨之时!故而一齐目注那束潮湿不堪的火药引线,出神叹息,涤凡道长竟念起一声“无量佛”道:“狼子野心,江湖鬼蜮,委实令人防不胜防!我等均不啻再世为人,西门老先生的这场功德,上达天心,他今后修为,必获极大善果!”   吕崇文黑夜毁家,慈母飞头的八年锥心惨痛,今日好容易才得快意复仇之际,那有心情听群侠这些赞叹之语?双手搬着那张圆形石椅,照西门豹所传旋转之法,左右旋转几次以后,果然石地之上,现出了一个三四尺方圆大洞,一条黑影,自洞中电射而出!原来那单掌开碑胡震武,见傅君平死在他自己所发的飞雷錾之下,知道局势确已无可挽回,西门豹化身的欧阳智,再一催他快走,遂心慌意乱的,跑到这璇玑阵竹的秘室之中,照欧阳智所传,旋石转椅,现出地洞,一头便自钻入洞内!   人一入洞,石洞便即砰然自闭,眼前顿时一片漆黑,胡震武闭目调气,静坐移时,再行睁眼看时,前方果然有几丝极为微弱光线!   心中大喜,以为那就是通往王屋山密林之内出口,遂摸素拊壁前行,但走到发光之处,不禁惊诧欲绝!原来此洞居然无路可通,尽头是用石壁封死,壁上凿了几个核桃大小孔穴,略透气息!   他到此时,仍未想出远赴仙霞,请来这位与自己交好极厚的欧阳护法,竟会是自己的要命凶星,把自己骗到这个死洞之中,坐待强仇吕崇文瓮中捉鳖,仍然以为欧阳智今日也因形势紧张,心神慌乱,忘了告诉自己开启这石壁之策!   遂运足功力,向那石壁连击两掌,他虽有单掌开碑之称,却怎样也震不开这又厚又大的整座石壁!万般无奈,回到来时地洞入口,更连一丝光亮,全看不见,遂只得把希望寄托在欧阳智少时也从此洞脱身,便可相偕而出!   静待多时,洞中那种闷湿气息,胡震武几乎无法忍受!好不容易,听得来路洞口,起了隆隆转动机关之声,精神不由一振,洞口一开,立即穿洞而出!   但出洞以后,不由更觉心胆皆裂!强仇慕容刚、吕崇文,脸罩寒霜,卓立虎视!身后各派群侠也面容严肃的四散包围,看情形自己纵然胁生双翅也难逃脱!   胡震武本是凶人,知道八年以前,自己率众逞凶,杀死吕崇文之母,及那义仆吕诚的独生孙儿,今日天道好还,冤冤相报,所受无疑极惨!   目前情势,既然绝难再活,何必落入人手,受那意料得到的无边毒楚?遂把浓眉一剔,历声说道:“你们不必倚众逞凶,好汉作事好汉当,胡震武就以这一颗大好头颅,了断八年旧恨!   说完,跺脚飞身,一头便往石壁之上撞去!   那知足才离地,便被吕崇文一把拖回,满面神光,正叱道:“吕崇文虽然与你杀母仇深,八年茹恨,但在这仇譬了断之时,绝不让你有任何藉口遁词!众位叔伯人数固多,但吕崇文却一人斗你,并不用青虹龟甲剑,只以先父所遗梅花剑,取你首级,慰我慈母在天之灵,叫你死得心服口服!”   说完,转身向身后群侠,一躬到地,悲声说道:“诸位叔伯,吕崇文八年茹恨,一旦清偿!但为人子者,必须亲手报此深仇,现已约定与他单打独斗,倘胡震武功力艺业能胜过我时,则请诸位叔伯,勿加留难,任他自去,俟吕崇文再习绝艺,海角天涯,寻他便了!”群侠闻言,不由暗赞吕崇文光明磊落,含笑一齐走出室外。   胡震武随身兵刃,是一对判官双笔,此时业已撤在手中,吕崇文果然解下青虹龟甲剑,交与慕容刚,自己手持梅花剑,气吞河岳的岸然卓立,平胸端剑,挽诀齐眉,静待胡震武发招进手!   胡震武在自忖必然身遭惨死之下,忽然现出一丝生望曙光,自然心头狂喜,知道休看眼前群侠,四散分立,把自己围在中央,但若果能拼命斗败这吕崇文,多半决不食言,真可能放自己逃走!老贼眼珠一转,业已在不动声色之下,看清西南方站的是裴玉霜姑娘,和展翅金鹏顾清,似为群怏之中的较弱一环,少时万一能有机缘,最好由此方向逃遁!退路看好,胡震武一身功力,也非等闲,抱元守一,纳气凝神,把一切思虑,暂置度外,脚下步眼一动,判官双笔施展出自己最得意的“魁星三十六式”,并因吕崇文武功绝世,一变通常手法,反把他这路“魁星笔法”,移后作前,一开始就用的是这路笔法中的撒手绝招,后十二式之中的“迫魂九绝”,双臂一挥,居然幻起满天笔光,“金鸡夺粟”,“乱点鸳鸯”、“万峰寻穴”,三式回环,招中藏招,式内套式,在刹那之间,分点吕崇文前胸九处大穴!   吕崇文厉声长笑,翻腕震剑,剑化一道精虹,叮当几声,不但化开胡震武来招,并竟就势攻敌,单足点地,梅花剑“倦鸟投林”,直向胡震武丹田刺到!   胡震武撒手绝学“追魂九绝”之中的连环三招,被吕崇文一剑挡开,便知道自己除了一手开碑掌力,似还略可与对方颉颃之外,其他武学,实在差得太远,迟早这颗人头,总是强仇的囊中之物!,   胡震武人极凶横,合手一招,便知胜望已绝,遂起了一个玉石俱焚之念,明见吕崇文这一剑,刺的是丹田要害,居然不闪不躲,只把身躯微微一偏,就势以判官双笔,疾点吕崇文右乳以下!   吕崇文真未想到他如此凶横?剑尖已然挑破胡震武中衣,但对方双笔也离自己的“期门”要穴,不及一寸!这种情势,极其凶危,连慕容刚都为之心神一震,裴玉霜则更是心系吕崇文,几乎叫出声来! 尚幸吕崇文一身功力,已到收放自如的极高境界,沉肘收势,吸胸避笔,手中剑往下一划,身躯居然在这样情形之下,来了一个单足作轴的贴地盘旋,使胡震武判官双笔,从头上点空,梅花剑奋力横抡,一片剑光,飞削对方双腿!   胡震武跃身避剑,中衣以上,现出一线血痕,但这只是被吕崇文收剑之时,顺势划破的皮肉之伤,无甚大碍!正待挥笔递招,吕崇文业已看出对方意图拼命,怎会让他如意?俊眉双剔,一声慑人心魂的怒啸起处,悲声叫道:“胡震武!你还我的慈母命来!”   梅花剑化成一缕青光,脱手飞起三四丈高,人也以七禽身法中的“鹰隼入云”,同样纵起,半空中伸手接剑,掉头下扑,手中剑一漩一抖,不知用的什么手法,胡震武只觉得一片耀眼青光之中,竟有千百柄梅花剑当头斫落!知道对方已下杀手,再不立即遁逃,恐怕连这虚无飘渺的一线生机,也将断绝!对方凌空倒寸!剑光如幕,自己根本不识刀路,无法招架,素性把心一横,呼呼两道劲风起处竟把一对判官笔照准吕崇文即将扑到的身形打去,自己却乘这双笔出手之时,顿足飞身,向那事先看好的西南方退路纵去!   那知身才纵起,便知不妙!西南方站的那里是裴玉霜女侠,与展翅金鹏顾清?却正是比吕崇文还可怕更难斗的铁胆书生慕容刚,巍然而立!   原来女孩儿家,心思终较细密,裴玉霜见胡震武眼珠向自己这边一转,便已猜到他想从此处逃脱!因知此人功力不弱,身后又是路径错杂的竹林,恐怕自己万一阻拦不住,吕崇文可能抱憾终身,所以悄悄通知铁胆书生慕容刚,两人互相换了一个位置!   吕崇文方才凌空倒扑的一招剑法,本是卍宇多罗剑中一手绝学,名叫“天河洗劫”,随心所欲,变化万端,加上师门七禽身法,以为胡震武必难逃出这一招之下!   但那会想到,对方居然竟把兵刃当作暗器使用?判官笔份量本就不轻,加上胡震武奋力飞掷,威势自然极强,吕崇文不得不暂收剑招,右剑左掌,把那破空飞打而来的两只判官笔,一齐震落!   七禽身法,神化无比,吕崇文就在这震落两只判官笔上,借力叠腰,“细胸翻云”,凌空又起,见胡震武逃往西南,双足一屈一伸,再度追扑!并因怕他万一又用什么鬼蜮伎俩,窜入竹林,不易擒捉,也自照方抓药,把兵刃脱手,猛推梅花剑柄,一道寒光,便如电疾一般,直向胡震武后心射去!胡震武八年以前,皋兰对掌,心中就惧怯这位铁胆书生,慕容刚再出江湖,声威更盛!所以一见是他阻住去路,心中未战先寒,正在进退无措,略一迟疑之间,吕崇文梅花剑所化的一缕寒光,业已直贯后心,透胸而出!   胡震武五官一挤,惨嚎半声,尸身栽落尘埃,吕崇文遥空向皋兰拜倒,俯首恸哭!几经慕容刚、裴叔傥、裴玉霜等人,好言劝慰,吕崇文才收泪起身,割下胡震武头颅,用油布包好!慕容刚见诸事俱了,这翠竹山庄的善后各节,已无需自己叔侄,遂向群侠抱拳含笑说道:“四灵寨虽然暂时瓦解,但玄龟羽土宋三清此去,必把天南双怪,搬请得重现江湖!而西域一派,亦已磨厉多年,意欲再与中原武学,一较长短!恩仇未了,并劫方多!慕容刚与我这世侄,祭奠他父母之后,便立即西上北天山冷梅峪及北岳紫芝峰,拜谒静宁、无忧二位老人家,请示怎样歼灭天南双怪,暨化解西域、中原昔日的一段嫌隙!然后再与诸位同以堂堂剑气,尽扫群魔,为这黑暗龌龊已久的江湖之中,整顿出一片清平世界!”   说完便告辞,那裴玉霜襟怀,毫无羞涩地,与吕崇文殷殷话别,坚定后约,慕容刚、裴叔傥看在眼中,互作会心微笑!一干侠义群雄,除裴叔傥父女,留此相助裴伯羽处理善后之外,也均风流云散!   第十一章负心遭暗算 傲霜剃度小潮音   师徒进西域 智斗四佛十三僧   却说“小潮音”是南海之中的一个小小孤岛,距离广东神泉港,约莫帆船半日之程,岛上石怪峰奇,泉清树茂,景色绝佳!尤其向北靠海一面,劈石奔峦,绝峰竦立,并有飞瀑穿云,凌空倒泻,半天雨雹,千尺珠玑,瀑旁不远的一片青松翠竹掩映之内,依山建有一座小小茅庵,四周清静已极,镇日只有些松涛鸟语,与峰下岸边潮涨潮落的所作繁音,伴糊内早晚间的铎铃梵呗,暮鼓晨钟,令人俗虑齐蠲,心神尽寂!   时中五月,盛夏方炎!在一个清朗凌晨,峰下岸边的一块大石之上,坐着一个缟衣如雪,风致高华,美拟天人的三十上下女子,但眉凝幽怨,目蕴情愁,不时手掠云鬟,望着那海云深处的一发青痕,若有所忆!   这位白衣美女,正是在本书前集首尾,略一出现的天香玉凤严凝素。   严凝素为人,外冷内热,极富感情!翠竹山庄一会,除了毒心玉麟傅君平,曾以下流手段,对自己欲加凌辱,丧心无耻,誓不相容,用伏魔金环巧破飞雷錾使其自食恶报以外,因翠竹山庄之中,或人或事,均与自己有十载渊源,实在不忍见那种瓦解冰消,分崩离析惨状,何况恩师妙法。神尼,严嘱一经雪恨,即行回报,所以才在得手之后,毫未停留地与意中人铁胆书生慕容刚,匆定后约,立即回转南海!   但翠竹山庄大会迄今,业已两月有余,自己与慕容刚虽无海誓山盟的啮臂之约,但就凭那玄龟堂内,四目一对,眼波眉话,脉脉相通的绵绵情意看来,分明这八载之间,彼此一样,均已相思刻骨! 自己约他到南海一会,无疑四灵寨事了,与吕崇文祭奠吕怀民夫妇以后,必然立即赶来,怎会历时这久,还未见到?   严凝素这类风华绝代,自视极高的女子,方寸心扉,决不轻启,但一旦有所属意,则天荒地老,石烂海枯,此情亦难再变,所以这一块大石之上,不知使她望断多少清晨?立尽多少黄昏?但“过尽千帆皆不是”,幽怀郁郁,流水悠悠,铁胆书生,因何薄幸?   海波浩荡,一望无涯,卷雪翻澜,飞清激素,严凝素相思无那,别绪难排,竟自略改李清照的“凤凰台上忆吹箫”词句,低声宛约唱道:   “唯有连天海水,   应笑我终日凝眸!   凝眸处,   从今又添一段离愁!”   歌声犹在飘荡,峰腰茅庵之内,突然“叮叮”连响,传来几声玉磐之音,严凝素知道恩师妙法神尼,传唤自己,赶紧略宁心神,暂时驱散遐思绮念,纵身上跃,缟袂飘风,身法轻灵已极,真如同一只玉凤一般,散着淡淡天香,飞登绝壁!   茅庵之内,贝叶青灯,药炉经卷,陈设得古朴无华!中室西侧的禅榻之上,坐着一位相貌清奇,目光冷峻,不怒而威的高年比丘尼,见严凝素进门,看她一眼问道:“素儿,你自王屋复仇雪恨归来,差不多每日清晨黄昏,均要去到海边眺望,我真不知道,那慕容刚究竟是怎样一个绝代英雄,值得你如此属意?须知为师昔日,便因为一件情天恨事,才削去三千烦恼,遁迹空门,并立誓不入中原一步!你是我门下唯一弟子,能有良好归宿,为师当然欣慰,但必须等我见过慕容刚,看看他是否配得上你,再作决定,你已约他南海一会,时隔这久不来,莫非有心轻视?我门下不许过分迁就别人,只准你等他三月,倘此期一过,便一步一拜,他休想上我这潮音蜂头半步!”   妙法神尼说到后来,语气之中,业已满含怒意。   严凝素慧目识人,知道铁胆书生,决非薄幸一流!见思师蕴怒,生怕把事闹僵,低头禀道:“慕容刚人颇老成,徒儿除掉傅君平,即行离开翠竹山庄,不知是否结局有变?”   妙法神尼哂然说道:“你既说他艺兼无忧、静宁两家之长,难道只剩下一个天南双怪孽徒玄龟羽土,和什么西城僧人,就应付不了么?”   这一句话,把严凝素顿时提醒,芳心之内,立为慕容刚、吕崇文莫大担忧!暗想倘若西域四佛十三僧一齐赶到,他叔侄纵然功力再高,以二对十七,如何能敌?而自己回到南海,只把西域离垢大师,来到翠竹山庄,为四灵寨助阵之事,禀告恩师,怎的忘了把青虹龟甲剑的一重恩怨说出?遂向妙法神尼说道:“恩师可知道那些西域僧人,与慕容刚、吕崇文作对之因,竟以我们南海—派,也颇有关联么?”   妙法神尼诧然问故,严凝素遂将西域僧人,苦练绝艺,现由该派好手,四佛十三僧,联袂同进中原,寻找与大漠神尼有关之人,及那柄青虹龟甲剑的下落,企图洗雪当年北天山绝顶,剑劈西域魔僧之耻事,详细禀告。妙法神尼听完“哦”了一声说道:“大漠神尼,虽然是我师姊,但举世之上,却极少人知!真若西域僧人,过分不知进退之时,到不能使吕崇文为了一柄青虹龟甲剑,独担艰巨!到时你持我昔年信物‘度厄金铃’,邀那四佛十三僧,来这南海小潮音一会便了!”   严凝素见恩师肯管此事,心内略宽,整日除了参究精研内外功行,就在峰下海边的巨石之上,北望鲸波,想从那一碧极天以内,望到一片白帆,而这片白帆之下站的就是铁胆书生慕容刚,吕崇文叔侄两个!   望来望去,果然被她望出端倪!这日也是清晨,严凝素卓立石上,遥望远远的许多帆影,飘荡碧波,突然觉得其中一片白帆,与众不同,似是真对这小潮音方向移动!   注目良久,证明自己所看,确实不差,那片白帆,业已越现越大,但等到辨清船头所立,是一灰衣僧人之时,却又不禁大大失望!   朝朝渴盼,日日成空,心中自然微觉凄楚!方把螓首一低,眼角垂下两点珠泪,忽然想起这僧人的身形好熟,抬头细看,来帆因是顺风,速度颇快,已然离岛仅有三五十丈,果然正是心中所猜,对自己有莫大恩惠,化名“铁木”的澄空和尚!   澄空乃是无忧头陀弟子,突然来到南海,必与意中人慕容刚,大有关联,严凝素竟自莫明其妙的起了一种不祥预兆,心中不住腾腾乱跳!   纵身跃上一块更高大石,向着来船,不住挥手,霎时船便抵岸,澄空嘱咐舟人,就在沙滩相候,便即纵上大石,与严凝素互相礼见!   严凝素见澄空一脸严肃庄重神色,越发知道自己所料不整,颤声问道:“澄空师……师兄!慕……”,澄空不等她话完,接口庄容说道:“严女侠不必过分担忧,慕容师弟虽受重伤,尚无大碍!吕崇文却连人带剑,被四佛十三僧,掳回西域,急待营救,你先引我参谒妙法前辈,我还有事禀告!”   严凝素一听,事情居然严重到这般地步!不禁柔肠寸断,猛使绝顶功力,“一鹤冲霄”,宛如凌空虚渡一般,窜向峰腰茅庵,澄空僧袍一展,也自飘飘随起,直把个驾舟人,看得惊疑万状,目瞪口呆,不知这一僧一女,究竟是仙是佛?   二人身形,离庵门还有丈许,妙法神尼即已传音问道:“素儿你带何人同来?我这潮音庵中,谁敢不得准许,妄自闯入?”   澄空闻言,急停身形,合掌恭身禀道:“恒山紫芝峰无忧上人门下弟子澄空,奉师命渡海远来,有急事拜谒潮音庵主!”   妙法神尼方自“哼”了一声,严凝素业已忍不住地,抢步走进庵内,颤声说道:“澄空师兄,在南雁荡山,有保全弟子清白的极大恩德,又是无忧师伯弟子,请恩师不要对他为难!如今不但铁胆书生慕容刚,身受重伤,吕崇文与青虹龟甲剑,也被四佛十三僧,掳到西域去了!”   妙法神尼闻有如此巨变,也未免长眉微皱,神色一震!   这时澄空业已走入庵门,拜倒在地,妙法神尼含笑命起说道:“我与令师,昔日知交,决非有意对你为难,唯因曾为—事,立有誓言,不但不履中原,我这潮音庵左近,也不准任何男子,妄自来此!但如今为了我这孽徒,可能两般誓言,均须毁弃!你渡海远来,不必拘礼,且再坐谈!”   澄空知道对于这种出世奇人,不必拘泥虚伪,告坐以后,肃容说道:“弟子此来,共有三事,奉师命必须禀告庵主!第一件是我师弟慕容刚率世侄吕崇文,在扫荡翠竹山庄以后,带着吕崇文杀母仇人胡震武人头,回转皋兰,祭奠吕怀民夫妇之时,西域一派的顶尖好手,四佛十三僧,突然现身,硬夺‘青虹龟甲剑’,并欲把吕崇文带回西域,慕容师弟叔侄自然不服,恶战遂起!以二对十七,再高功力,亦均难敌!慕容师弟因需赶赴南北天山静宁师叔之处,报信求救,拼命力战,在身负重伤之下,一连掌震三僧,杀出重围!吕崇文则连人带剑,全被掳走!西域僧人临行之时,并出狂言,说是九九重阳节前,保证人剑无伤,凡属与此事有关之人,尽量各凭艺业,去往藏边金龙寺,救人夺剑!但一到九九重阳,即将举行祭奠魔僧大典,火化吕崇文,并将‘青虹龟甲剑’,折成寸段,回炉铸成一柄魔僧法元昔日所用兵刃‘日月金幢’,以示西域武学重振!”   妙法神尼听到此处,两道长眉,微微耸起,目光一转说道;“现在不过五月中旬,离九九重阳尚早!第二件事,又是什么?你且说来!”   澄空说道:“天南双怪韦氏兄弟的白骨箭及骷髅令,两般信物,业已重现江湖,并有帖送到恒山,邀约宇内三奇,来岁岁朝,仍在泰山绝顶一会!”   妙法神尼点头说道:“韦氏兄弟,当日泰山一败,因静宁道友剑下施仁,幸免诛戮!.遁逃海外,匿迹穹边,已有不少年头,这次既敢卷土重来,约斗我们三人,总有几分自信,令师对此可有什么安排么?”   澄空答道:“家师令弟子传言,全请庵主做主!”   妙法神尼笑道:“无忧道友未免太已谦光,明岁岁朝,时日更长,等我与令师及静宁真人见面以后再为决定。你方才曾说有三事相告,那最后一件,却是何事?”   澄空神色恭谨,肃容答道:“天南双怪韦氏兄弟,投贴恒山之时,曾附有三般信物,除去他们本身的白骨箭,骷髅令以外,尚有一面半红半白,上绣一朵桃花和一枝风竹的六寸小幡,但并未说明小幡来历!家师略一审视,特命弟子禀报庵主,说庵主可能知晓此幡底细!”   澄空连报两桩大事,妙法神尼均未动容,但一听这面小幡,却突然在眉宇之间腾起一片又奇又怨,说不出来的神色,双目凝光盯住澄空问道:“那面半红半白,上绣桃花风竹小幡,你可曾带来?”   澄空起身,自袖内取出一面小幡,双手恭敬捧上。   妙法神尼展开一看,小幡果然长六寸,是用极好丝绸所制,半红半白,红处绣出一朵桃花,白处绣出一枝风竹!,   不由无穷往事,电幻心头,自言自语说道:“真想不到当日祁连山朝笏峰头,中了我‘度厄金铃’,坠入无底幽壑之中的凌风竹和毕桃花一双狗男狗女,居然还在人世!他们这面‘桃花阴阳幡’一现,我再履中原,便不算违背誓言,正好与无忧、静宁二位道友,小试昔年故技,令这于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魔头,尝尝宇内三奇,到底有些什么样的降魔手段!贤侄来时,你师傅可有吩咐,约我何处相见?”   澄空忙答道:“家师因恐西域僧人背言失信,业已先下藏边,暗中维护吕崇文,防他在九九重阳期前,被西域一派,预加谋害!静宁师伯则正为慕容师弟,调治伤势,此时或已北行入藏,故而家师命弟子传言,西域四佛十三僧,虽然不可轻视,但有家师与静宁师伯和慕容师弟暗中维护,吕崇文决可无恙,只等庵主一到,彼此商量一条良策,以图化解中原西域这点意气之争,免得仇怨循环,何时罢了?”   妙法神尼微笑说道:“无忧道友,实在慈悲太重,怕只怕西域僧人,夜郎自大,嗔念难消,不易如他所愿!既然如此,我与素儿,三两日内,便即起行,你是与我同走,还是先行禀报令师?”   澄空合掌庄容答道:“在庵主面前,晚辈不敢妄打诳语,我恩师言道,庵主只要一见那面‘桃竹阴阳幡’,定然重莅中原,他老人家先在藏边相候,命弟子不必回报,却需赶往翠竹山庄,通知双首神龙裴伯羽,告以玄龟羽士宋三清,即将卷土重来,叫他小心防范,此事亦甚急要,弟子不敢偷闲,敬向庵主告别!”   妙法神尼摇头笑道:“我昔年那件恨事,颇为隐秘,令师居然知晓得这般详尽,不然他怎会猜出我一见此幡,便即解誓,足见故人一别多年,神通精进不少!素儿,你澄空师兄,尚有急事在身,不必留他,代我送客!”   澄空合掌拜别,妙法神尼含笑答礼,那位天香玉凤严凝素,因听得意中人铁胆书生慕容刚,身负重伤,早已柔肠百结,百结欲断!但一来欲听澄空叙述详情,二来在恩师面前,不便插口,此时出得庵门,一面往峰下飞身,一面便自急急问道:“澄空师兄!你可曾见过慕容……大侠……他……他他的伤势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   澄空见严凝素虽然忍泪不流,但一对大眼眶中,却已含珠欲滴,不由点头笑道:“四佛十三僧皋兰掳人夺剑一事原委,是静宁师伯,特烦新疆大侠金沙掌狄云,驰赴恒山,才得知晓!据狄大侠所说,慕容师弟是求救心切,猛闯重围,以般禅重掌,力震三僧,却挨了四佛之中笑佛白云的夹背一掌,若非功力湛深,心脉当时可能便即震断!勉聚一口中元之气,跑到星星峡时,无法再支,晕死道中!幸而天不绝人,金沙掌狄大侠,正陪他一位医道极精的好友杜一峰,自南疆倦游归来!杜一峰虽有妙手华陀之称,对慕容师弟所受重伤,亦感无能为力!但因久钦铁胆书生侠名,又有金沙掌狄大侠这层渊源,拼舍药囊之中,自己珍逾性命的一枝成形何首乌,护住慕容师弟的心头一息,飞送北天山,由静宁师伯运用道家起死回生的太清玄功,为他慢慢化散内脏淤血,然后再以神功灵药,导气益元,亏损自然极大,性命却已无妨!严女侠不必过分担忧,西藏途中,必可相见,我慕容师弟,有你这样一位红颜知己,实在是他莫大幸事!”   天香玉风严凝素,听慕容刚伤得那等重法,泪珠儿业已忍不住扑簌簌地滚下腮边,芳心之内,并把那“笑佛白云”四字,牢牢紧记!   但听到澄空末后数语,却不由娇靥飞红,此时已到峰下澄空一跃登舟,向严凝素挥手笑道:“严女侠随时侍奉潮音庵主,入藏之时,尚望随时婉劝庵主剑下留情,免得使西域、中原这段武林嫌隙,生生不了!”   严凝素点头示意,目送澄空所乘的那一片白帆,隐入海去,才回转潮音庵内。   这时妙法神尼,仍在手执那面半红半白,上绣桃花风竹妁六寸小幡,皱眉凝视!   严凝素见状问道:“恩师,这面小幡……”。   妙法神尼一声长叹说道:“这面小幡,就是我昔年的伤心恨事,你且一旁坐下,听我说将出来,也好对这茫茫浊世的险恶人心,随时深加警惕!”   严凝素如命坐下,妙法神尼又看了那面小幡一眼,怅惘无穷往事的,说出一番话来:原来妙法神尼原名韦傲霜,武林人称冰心女侠,与另一位少年侠士凌风竹,乃是一对竹马青梅的纯洁情侣!   两人月夕花晨,山盟海誓,神仙不羡,只羡鸳鸯!均是一样的绮年玉貌,江湖行侠,俪影双双,也不知妒煞多少武林儿女?   但想是夙孽使然,就在二人即将定期婚嫁以前,韦傲霜突然一病经年,凌风竹单骑闯荡之时,竟自结识一个名叫毕桃花的妇人!   这妇人媚骨天生,凌风竹一朝失足,销魂蚀志,竟在欲海沉沦,难于自拔!韦傲霜病中就觉有异,凌风竹怎的这久不来探望,等病愈以后,才知他这半年以来,音讯沉沉,根本不知人在何处?   这一来韦傲霜以为凌风竹在江湖之中,出了什么差错,不禁柔肠寸断,顾不得刚刚病愈之身,是否禁得起长途劳顿?竟自单骑一剑,遍觅江湖!   无巧不巧地找到广东省内,居然遇见凌风竹与毕桃花,并肩携手,漫步海滨,形状亲呢已极!韦傲霜骤见之下,几乎气得晕倒,但她为人刚强性傲,忍泪不流,只是寒着脸儿,远远的叫了一声:“凌风竹”!凌风竹抬头一看,不由大出意料,赶紧微使跟色,支开毕桃花,自己却向韦傲霜面前编造了一套极其好听的花言巧语,说是自己在岭南行侠,被一群恶寇,设计相害,身历奇险,并受重伤,多亏那位毕桃花拼命相救,一心调护,才得告痊!但病痊以来,毕桃花却吐露爱意,痴缠不舍,自己受人深恩,不好强行拒绝,只得委婉说明,早有爱侣,并且已定迎娶佳期,劝她息去此念!霜妹来的恰是时候,正好可为自己解脱这层绮障!   凌风竹说话之时,神情诚恳已极,韦傲霜不由信以为真,刚想叫他不可辜负毕桃花深恩,自己又非世俗女子,枕席之边,不容他人酣睡,只要彼此情爱不渝,互敬互重,互传箕帚,又待何妨?那知毕桃花已从后面悄悄掩至,而凌风竹此时己也心若豺狼,二人居然合力动手,乘着韦傲霜梦想不到毫无防范之际,把她推落茫茫大海,葬身百尺鲸波之内!但苍天不会如此绝人,韦傲霜知觉恢复,睁眼看时,此身已在南海小潮音的潮庵内!庵主静缘大师,率领一个弟子,正在击磐语经,几篇贝叶,一盏青灯,袅袅香烟,喃喃佛号,韦傲霜突然顿悟,看透世情,往蒲团之上,跪求静缘大师,收留门下,加以剃度!从此转入佛门!更名妙法,等到把一身南海绝艺练成,师姊万法,早在西北行道,人称大漠神尼!静缘大师也已圆寂,想来想去,觉得当年那一件恶气未消,终日牵肠,难证上乘功果!遂携剑渡海,此时凌风竹、毕桃花业已正式结成夫妇,并欲以那面挑竹阴阳幡,作为标记,创立桃竹阴阳邪教!   妙法神尼闻风赶到,就在他们这桃竹阴阳邪教的开坛正日,仗一柄灵龙软剑,连斩十六名荡子邪娃,凌风竹、毕桃花认出韦傲霜居然未死,武功并精进到出神入化地步,不禁吓得魄魂俱散,舍教飞逃!   妙法神尼,自然随后穷追,所到之处,凡属奸邪,一概诛戮!江湖宵小之流,简直闻名丧胆,见影飞魂,从此列名宇内三奇,“妙法神尼”四字,威震天下!   追到第三年上,才把诡谲万端,丧心病狂的凌风竹、毕桃花二人,一直追到祁连山朝笏峰绝顶,逼得他们无路可遁,细细数明罪状以后,才一人奉赠一枚“度厄金铃”,打下无底幽壑,雪却胸中积恨!   妙法神尼恩仇既了,一意潜修,当众立誓从此不履中原,并因恨透薄情负义的凌风竹,也不许任何男子,妄窥她南海小潮音庵前半步!而天香玉凤严凝素,却不知是何人弃婴!襁褓之中,只放着她送与慕容刚的那方雕凤玉佩,为妙法神尼归途发现,因见是女身,又生得极其玉雪可爱,遂一念慈悲,带回南海抚养!   妙法神尼说完前事,又道:“如今这面桃竹阴阳幡,居然会与天南双怪的白骨箭、骷髅令,一同送到恒山,难道凌风竹、毕桃花,撒手百丈高崖,仍未死去?但不管如何?此幡既出,我昔日心愿,便非真了,西藏路遥,你且收拾行囊,我们明晨就走!”   严凝素虽然觉得恩师为了—个凌风竹负义变情,就尽恨世间男子,未免太过偏颇!但自己那敢多言,她本来心中就巴不得越早与意中人见面,慰问一番越好,忽听明晨就可随恩师同往西藏,不由面露喜色,去往后室,收拾行囊。   妙法神尼看她后影一眼,摇头微笑自语说道:“这孩子活脱就是我当年化身,虽然性傲情深,但福缘尚厚,归宿不至太差!她那念念难忘的铁胆书生,我可真要好好观察试探一番,免得令她重蹈我当年覆辙,弄得恨海难填,情天莫补才好!”   一宵无话,次日清晨,妙法神尼率领严凝素,师徒二人,飘然离却小潮音,渡海前往西藏!停舟登岸,妙法神尼纵目四瞩,不禁叹道: “三十年不履斯土,青山依旧,人事全非,不知我那些旧月相识,能有几人无恙健在?我们且由桂黔、云南,穿越西康,赶赴藏边金龙寺便了!”   严凝素自然唯师命是从,师徒二人遂即如言就道。   暂时按下妙法神尼师徒不提,先行略表藏边金龙寺。   西藏在元明之时,称乌斯藏,亦即古之三危,清置前后藏,民国以来,始分建西康省,划川边特区,并分西藏为前藏,后藏及阿里三部。   金龙寺为藏派武术总枢,地在藏西著名灵迹,阿里东南的阿耨达池之侧,依山傍水,形胜绝佳!   方今金龙寺中,辈份最高,武功最强的当推病佛孤云,醉佛飘云,笑佛白云,痴佛红云四人为最!其次才数得到比他们矮上一辈的离字十三僧。四佛以内,病佛孤云武功最高,也年事最长,这日正与其他三佛,在禅房闲谈,突然金龙寺外,一骑如飞,一名灰衣僧人,入寺走进禅房,合掌报道: “弟子顷获西康飞讯,说是南海妙法神尼,率领天香玉凤严凝素,已到西康,似有入藏之状!”   笑佛白云挥手令去,向病佛孤云,哈哈笑道:“我们夺青虹剑,掳吕崇文,为的是要报昔年北天山顶,大汉妖尼一剑逞凶,逼得我们把这金龙寺自南疆迁来此地之恨!吕崇文是静宁弟子,被我一掌震伤的铁胆书生慕容刚,是无忧师侄,这两个老鬼,入藏搅扰,犹有可说,南海妙法干她何事?居然也自率徒万里赶来!难道他们以为“宇内三奇”之名,真能镇慑天下,就无人敢动他们一动不成?”   病佛孤云,枯黄如蜡脸上的两条极细长眉,微微一耸说道:“金龙寨四佛,虽然不畏宇内三奇,但这三个老鬼,久负盛名,必有几分惊人实学,千万不可起了轻敌之念!南海妙法既来,无忧、静宁怎会不到?我们必须妥加防范,谨防他们不来明攻,却在暗中救人盗剑!就从今日开始,飘云、白云二位师弟,请常住慧光塔中,防范禁在塔顶的吕崇文被人救走,青虹龟甲剑由我随身佩带,料可无妨!红云师弟,则请勿露本来面目,迎向西康,暗中摸摸妙法神尼的南海武学,究竟如何,以便有备无患!”   笑佛白云哈哈笑说道:“大师兄如此安排甚妙,我与二师兄素性就在慧光塔顶,与吕崇文隔室而居,就算是那三个龙鬼亲来,在二师兄的‘醉拳六十四式’,与我‘大金刚掌’之下,要全身而退,恐怕也非易事!”   病佛孤云微微-一笑道:“这阿耨达池之畔,将是多事之秋,我们以逸待劳,已占便宜,但望三位师弟,勿骄勿馁,好好率领师侄,与中原武林之内这几个出类拔萃的老怪物,一较长短!”   笑佛白云点头笑道:“那铁胆书生,在皋兰吕家庄上,掌震三个师侄,并挨了我那重重一招’‘五丁开山’,依然能够逃出重围,由徒度师,这三个老怪物,定然不弱!小弟决不会恃强妄逞意气,大师兄尽管放心!强仇踪迹,既现西陲,我们就遵大师兄之言,分头行事吧!”阿耨达池傍的金龙寺内,正在重重布置,而妙法神尼、严凝素师徒一路,也已警兆频传!   她们万里长途,安然无事,但一入西康境内,妙法神尼何等人物,虽然久辞尘俗,也自立即觉出无论是旅店茶楼,或随缘瞻仰的寺庵之中,总似有人在暗处察看自己,甚至行路之时,也会有人暗暗追踪,知道金龙四佛的实力,业已到达此处!   对方这类行径,慢说妙法神尼,连天香玉风严凝素,也只付诸一笑!   就在她们行抵藏康交境,日正中天之下,看见一所寺院金碧辉煌,建筑得极其瑰丽!但寺门紧闭,钟鼓梵音,一概寂然,竟似庙内无人模样!   妙法神尼师徒,行过寺门,已有十来丈远,严凝素忽然驻足向妙法神尼笑道:“恩师!弟子觉得这座庙宇,静寂得有点蹊跷!我们敲门入内,看看好么?”   妙法神尼笑道:“我昔年仗你腰间的那一柄灵龙软剑,不知诛戮过多少奸邪?如今既然再出南海,还怕些甚事?你想看就去看看,反正据我所料,金龙寺的四佛十三僧,决不会这样容容易易的,就让我们到达他的阿耨达池畔!彼此终免不了兵戎相见,早点找件事情,挑开战火也好!”   天香玉凤严凝素,听妙怯神尼口气,自己要看的这座寺院,竟似定与四佛十三僧有关,不由觉得恩师太已多虑,嫣然呻笑,-回头步上石阶,轻叩门环!   连叩好久,寂无人应,严凝素好奇心起,轻轻纵上墙头,向里间望了千眼,回头笑道:“好大一座庙宇,庙门又是从里面插死,我就不相信会阒无一人,恩师和弟子搜它一遍好么?”   妙法神尼飘身也到,见这庙宇约有三四进之多,各处均打扫得洁净无尘,决不像是无人废寺!遂把头一点,师徒轻轻纵下墙头,扑奔离得最近的一座大殿!   一进殿门,妙法神尼不由心神一肃,因为殿中无论何种雕塑,均极为精美,尤其是正面一座如来金像,和身后的十八罗汉,姿态衣褶,莫不栩栩若生!   严凝素虽然未曾削发剃度,但也随着妙法神尼,经常礼佛!师徒二人,刚向如来座前,合掌低眉,突然殿中有人“哼”的一声冷笑,用极低语音说道:“肉身真佛不拜,却去拜那泥塑如来,有目如盲,有耳如聩,你这南海老尼,妙在何处?神在那里?”   休说三十年来,妙法神尼潜修南海,不染红尘!就是三十年前,仗一柄灵龙软剑,扫荡群邪,成名宇内三奇之际,江湖宵小,也无不闻风丧胆,而在妙法神尼之上,还给加了“伏魔煞星”四字!   如今在这西陲寺院的佛殿之中,居然有人敢于出言讽刺,妙法神尼眉头一挑,嗔心已起!但她毕竟江湖经验老到,听出此人极为胆大,说话之后,人并末走! 自己立处,距离殿门,不过丈许,谅他无法逃脱,遂慢慢回头,沉声问道:“何人斗胆?敢对南海妙法神尼无礼!”但那人语音早停,不再答话,佛殿之中,一片死寂! ’   天香玉凤严凝素,方才听得语音发自如来金像左侧那九尊罗汉之处,猜出可能有人假扮佛像,但瞩目看时,因塑工太妙,每尊均是神态欲生,一时竟难分出真假! 妙按神尼一声冷笑说道:“素儿,你以伏魔金环,打那由左数起,第三尊罗汉的双目!”   话音才落,一阵震天的呵呵大笑,左起第三尊罗汉,果然走下位来,是个身着红色架裟的矮胖和尚,—言不发,尽向妙法神尼师徒,合掌低头,念了一声 “阿弥陀佛!”   天香玉凤严凝素,首先问道:“和尚不在寺中诵经礼佛,,却故弄这种玄虚作状,莫非是阿耨达池畔金龙寺中人物?”   红衣矮胖僧人,震地抬头,双眼神光进射,岸然发话说道:“中原武林各派同道,未获金龙四佛法谕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入阿里禁区,否则定遭奇祸!贫僧念女施主远来不易,特为指点迷津,你们就此回头,尚不算晚!”   严凝素冷笑一声说道:“天下路自有天下人行,环宇之内所有名山奥区,还未曾听见过禁人涉足!慢说—藏边阿里,就是阿耨达池畔的金龙寺,只要你家严女侠有兴,谁能拦得住我随缘游览?和尚口出狂言,你凭些甚么?”   红衣矮胖僧人,面容一冷说道:“慈悲法旨,难度痴迷!你不要倚仗‘宇内三奇’,名震中原,须知在金龙寺中,这等人物不过是萤光爝火!你问我凭的甚么,出家人不打班语,凭的是一颗佛心,和一双佛掌!倘若不信,你就接我一掌试试!””右臂一圈,强风起处,一掌当胸推出!   妙法神尼此时退立一旁,晒然不动,严凝素则嫌这红衣僧人,语气神情,过分狂妄,默运九成真力缟袖微扬,迎着对方掌风拂去!   红衣僧人以为严凝素一个女流之辈,虽然名列四灵,得号“天香玉凤”l顶多不过在轻功及剑术之上,造诣稍高,内家真力方面,怎样也比不了自己的沉雄威猛! 那知所料大谬不然,昔日吕梁山两剑相交,暗试内力,连铁胆书生慕容刚,也曾稍逊这位天香玉风一筹!所以还在面含轻视,舒掌前推之际,对方缟袖一挥,便自觉得不但劲道奇大,并隐隐含有潜绵反震之力!事出意外,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撤掌收势,但巳稍迟,身形被严凝素震得跄踉几步!   严凝素试出对方功力,不过尔尔,冷笑一声说道: “金龙寺中武术,原来也不过就是如……”,一言未了,身后又是“哼”的一声森然冷笑!   这佛殿之中,居然除了那红衣僧人以外,还有人潜伏在内,连妙法神尼,不禁也自心惊,回头看时,又是一尊假扮罗汉,自佛位之上,慢慢走落!   此人生得更觉离奇,颈项颇细,一颗光头,却硕大无比,粗看上去,那条细颈,几乎不胜负荷! 目光痴痴楞楞,脸上也直眉瞪眼的不带丝毫喜怒神色!唯一异状,就是皮肤红润得起了一种细致宝光,所披袈裟,却作黄色!   妙法神尼一看便知这个宛如白痴似的大头僧人,比起先前红衣和尚,高明不少!冷然发话说道: “和尚们这些玄虚,弄得太无意义!要想阻我师徒,尽可光明正大的出手招呼,这样亵渎佛像,岂不罪过?” 。   黄衣大头僧人,咧开大嘴,呵呵一笑说道:“我即是佛,佛即是我,老尼姑连这点禅机都参不透,实在枉列三宝门中!好好好,主随客便,你既认为佛殿尊严,我们外厢一会!"双肩略晃,人已如轻燕腾空,并且不走殿门,竟从墙上二个与他那颗大头,差不多大小的圆洞之中,疾穿而出,而那红衣僧人,也乘妙法神尼师徒,一愕之间,掩至殿外!   严凝素眉头一皱,向妙法神尼说道:“恩师,这黄衣大头和尚,穿洞而出的那身缩骨神功,颇为惊人!不知他是金龙寺中,何等人物?怪不得慕容刚身受重伤,吕崇文连人带剑被掳,这些穷边野僧,真还轻视不得呢!”   妙法神尼面容严肃说道:“早年西域一派,纵横新疆南部之时,所有僧徒,出外均是一色黄衣,但在派中,却以色分级,大概以灰色最次,红色较高,黄色却是至尊无上!后现身的大头和尚,身披黄色袈裟,缩骨穿洞,也极见功力,莫非就是金龙寺四佛之一?总之,他们既敢主动挑衅,向中原武林叫阵,必有几分自恃,先前红衣僧人,武功已算不俗,但据我观察,你已足可胜他,但那黄衣大头和尚,若动手时,可不许轻易妄动,我自己对付!”   严凝素听恩师猜测大头和尚,就是金龙寺四佛之一,那伤害意中人铁胆书生的“笑佛白云”四字,不由顿上心头,眉梢微挑‘手笼灵龙剑柄,竟自一纵而出!   妙法神尼见严凝素突然脸罩杀气,微一寻思,不禁哑然,怕他万一有失,紧步随出,那黄衣红衣二僧,果然均在院中,神态悠闲,好似根本未把妙法神尼师徒,看在眼内!   严凝素柳眉聚煞,妙目含嗔,走到离二僧六七步之处,一指大头黄衣和尚问道:“你是不是笑佛白云?”   大头黄衣和尚依旧痴笑不答,红衣僧人却满脸冷然不屑之色说道:“佛在灵山,云在灵空,女施主无人指引,轻轻易易的便妄图见佛岂非笑话!方才殿内承教一掌,贫僧如今还想领教女施主几招南海剑法,你只要胜得了我手中伏虎双圈,定然引你灵山拜佛就是!”   严凝素知道对方蓄意考较功力,不愿多盲,呛啷微响,灵龙软剑,业已掣在手中,也不取甚架式,就在当胸一横,凝神待敌!   红衣僧人,见对方神色,比自己更傲,哈哈一笑,探手僧袍以内,取出一对径约尺许,略呈椭圆,外周除了握手之处以外,全是锯齿的钢圈,分执双手,然后往里一合,像一龙吟虎啸般的金铁交鸣,震人心魄!   严凝素由他卖弄张狂,只是既不轻敌,也不怯敌的依旧神凝气稳漠然冷视!   这红衣僧人,法名离尘,是离字十三僧中之一,名位功力,仅次病、醉、笑、痴四佛,在金龙寺内,也算得一流好手!因严凝素虽然年已三十,但因天资国色,加上内力深厚,望去顶不过花信年华,心中不由暗诧,四灵寨中的天凤令主,原来竟是这一个年轻貌美女子!   年轻貌美不说,方才殿内拂袖迎掌,内劲居然那好?现在却又如此稳重得像一座山岳似的,巍立面前! 自己伏虎双圈,虽具极大威力,恐怕仍须特别小心,此女名不虚传,千万不可骄敌!   离尘在未交手前,就先为严凝素的风华气宇所夺,伏虎双圈当胸一分,左圈在前,右圈在后,矮身滑步,连缭三转,严凝素却不理不睬,依旧巍然凝立!   离尘见他冷峻异常的这份神情,不禁火往上冒,欺身进步,虚踏中宫,双圈上举,带着无比劲风,斜肩下砸!   严凝素不闪不避,手中灵龙软剑,“织女穿梭”,竟往离尘伏虎双圈中心,直刺而进!   这一来,却把离尘和尚吓了一跳! 因为自己伏虎双圈,最拿手的就是“锁拿”二字,尤其对方兵刃,若是刀剑之属,被双圈连环锁住,一错一震,即或刀剑不折,兵刃也得出手,甚至虎口震裂!但如今大出意外的是自己第一招双圈手落,对方居然自投罗网,一剑刺向双圈中心,真是从来未见的奇妙打法!   敌意难明,离尘和尚伏虎双圈,竟然不敢冒失锁拿严凝素的灵龙软剑!好在自己方才存心试敌,虚点中宫,步眼未曾踏实,赶紧挫腰收势,撤回伏虎双圈,严凝素剑光打闪,业已如影随形,点到胁下!   离尘知道像与这样对手过招,只要一着落后,可能永失先机,处处被动!遂不肯闪身避剑,伏虎双圈自上往下,悠然折转,硬向严凝素剑身之上崩去!   严凝素微微一哂,剑走轻灵,只把手腕一翻,便令离尘和尚的伏虎双圈崩空,灵龙软剑趁机反削对方持圈双臂!   这一手变化得迅疾巧妙绝伦,眼见得离尘无法闪避,双臂即将废在剑下,连他身后的大头和尚,脸上神色,也为之一变!   但离尘功力,确实不俗,在自知招势用老,无法避剑之时,素性左臂凝劲,迎向灵龙软剑剑锋,却以右手伏虎圈上明晃晃的锯齿尖锋,横往严凝素柳腰,疾扫而至!   这一招攻敌必救,用得聪明,严凝素那肯以一圈一剑,作如此交换!沉肘收剑,滑步飘身,离尘却乘着这冒险一招,夺回先机,立时双圈并举,又向严凝素头顶,力劈而下,严凝素哂然一笑,又向离尘伏虎双圈中心,挺剑直刺而上!   这回离尘未免太已不服,暗想对方简直太过欺人,你这柄剑,光华不见特异,绝非前古神物,我就偏用这伏虎双圈,锁他一锁!   心意才定,双方兵刃业已接触,离尘伏虎双圈,套住剑锋以后,突然吐气开声,双臂猛蓄真力,左右一当,以为对方剑薄而脆,无论如何,也必被自己这种错震之力,断成三截不可!   那知论力,严凝素已然比他高出一筹,论智,他更比不上天香玉风的玩珑剔透!伏虎双圈虽然力贯双臂,却似当中添了一层束缚,竟未能左右分开,而就在这门户洞开的刹那之间,对方一只左手的纤纤五指,业已沾上自己的胸前僧衣!   原来严凝素在双圈锁剑以下,右腕微抖,灵龙软剑化刚为柔,在离尘和尚的伏虎双圈之间,宛如电光石火一般快的缠了两匝,这一来以圈锁剑,突然变成了以剑缠圈,并乘对方惊愕失神之下,左掌轻舒,贴在他胸前僧衣以上!   离尘和尚知道对方指已沾身,自己无可逃死,正在废然长叹,双目一瞑,突然严凝素收掌冷冷说道:“念你是三宝弟子,严凝素留力不发,免你一劫,前途再若相扰,却休想再有今日!”离尘和尚羞得满面通红,真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了下去,他身后的大头黄衣和尚,眼看离尘落败,也不上前接应,此时见严凝素掌下留情,才往前走了半步,呵呵大笑两声,单掌问讯说道:“女施主不伤我金龙寺内之人,贫僧这厢谢过!”   严凝素这时方把灵龙软剑收回,突然觉得这大头黄衣和尚,轻轻单掌一立,自己隔有七八尺外,就感受到劲气袭人,赶紧足下拿桩,使用“金钢拄地身法”,但对方劲气过强,硬抗难免受伤,不得不换桩两步,才算站稳!   大头黄衣和尚,又是呵呵一阵大笑说道:“南海门下,果然不凡!我们今日小结因缘,前途再行相会!”僧袍一展,带着离尘和尚,便往寺后纵去。   严凝素一声清叱,正待追截,妙法神尼把手一摆说道:“素儿且由他们自去,你还怕从此开始,直到阿耨达池的一段途中,少得了事么?”   严凝素笑道:“那用伏虎双圈,与弟子过手的红衣僧人,艺业虽然不俗,顶多也不过与那去到四灵寨助阵,和少林道惠禅师,打成平手的离垢大师不相上下!但那旁立的大头黄衣和尚,却似身怀绝世武功,恩师猜得出他是谁么?”   妙法神尼长眉微剔说道:“阿褥达池金龙寺内,最狠的不过是‘病、醉,笑、痴’四佛,此僧每逢开口说话以前,总是痴笑连连,我猜他不是‘笑佛’,定是‘痴佛’。我虽不愿轻易出手,但看出此僧功力确实不凡,你须把我为你特制的南海铁鳞剑鱼鱼皮软甲,贴身穿好,以防不测!”   严凝素笑道:“这副铁鳞剑鱼鱼皮软甲,在翠竹山庄会上,已替弟子挡了一次淬毒鱼肠的刺胁之炎,灵效极好,自下山来,时时都在贴身穿着!”   妙法神尼点头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万里远来,人地均生,时时都应防备对方突作无耻鬼蜮行径!在入藏未深,已有人现身加以拦阻,所以断定前途必然多事!不过这一路之上,居然未曾发现你无忧、静宁两位师伯的丝毫踪迹,究竟他们已否入藏,乃是否已与金龙寺四佛,早相过手,均不得知,我们只好迳赴阿耨达池金龙寺内,说明身份,把当年大漠神尼之事,揽在身上,向他们主持之人要人素剑便了!   严凝素不见无忧头陀,到无所谓,但不见静宁真人,却心中忐忑不安,老是猜疑到慕容刚伤势有所变化,巴不得赶紧与金龙寺四佛,作一了断,救出吕崇文,夺回青虹龟甲剑,去往北天山冷梅峪,一探铁胆书生才好!   师徒二人离开这所寺院,再往前行,走到天近夜时,恰好是在一座山脚之下的小镇以上。但镇上所有旅店客满,拒不留宿。   妙法神尼知道像这种边荒小镇,那里会有许多旅客?可能又是金龙寺僧,事先捣鬼!好在自己师徒,随处禅坐,均可休息,并不一定需要睡眠,微微一哂,率领严凝素,顺着路途,迳往山中走去。   此夜气候甚好,蟾魄虽然未到圆时,但半镜悬天,山林之间,已是一片清影。   这条道路两侧,全是些巨大古木,方向亦颇曲折迂回,妙法神尼因对阻上自己在镇内投宿之意,可能是在这山中有所布置,方用跟一看严凝素,示意她随处小心,严凝素已微笑点头,表示早巳注意。   前路便是一角山环,在那山石遮蔽之处,突然响起一片木鱼笃笃,及梵呗之声,妙法神尼师徒,对眼一看,依旧含笑缓步前行,丝毫未加理会。   转过山角,便见道傍两侧树下,每边坐着两个红衣僧人,对于妙法神尼师徒来到,宛如不见一般,只是自顾自的轻敲木鱼,神色庄严,目不旁视,口中喃喃不绝!   妙法神尼师徒,均已听出这四千红衣僧人,口中所念的是“往生咒文”,意含讽刺,但他们既然装出那种模样,不以行动拦阻,则何必与其人一般见识?也自飘然而过!   但前途曲折望断之处,竟然又有木鱼传来!不过这次却是“当当”之声,既闷且洪,听出不仅木鱼是钢铁所制,体积亦必异于寻常,极为巨大!   妙法神尼与严凝素二人,依旧置若罔闻,山路三弯以后,看见路中端坐着日间所见的黄衣大头和尚,身前一个高大几半人的巨大铁铸木鱼,看去足有千斤以上。   严凝素一见是他拦路,心中不由得自然而然的提高警觉,妙法神尼却依然面含冷笑,缓缓前行,在双方距约丈许之时,黄衣大头和尚把身前铁木鱼“当”的一敲,口中呵呵一阵痴笑,并宣了声佛号道:“贫僧不忍见你们痴迷不悟,迢迢万远来,却葬身在阿耨达池的圣水之内,特再奉劝及早回头!南海老尼,也是数十年修为之人,怎的如此不知进退!”   妙法神尼见他直接提到自己,才“哼”了一声,冷然不屑说道:“你们以四佛十三僧,共计十七人之力,去欺负铁胆书生募容刚、吕崇文两人,业已足令武林齿冷!如今贫尼师徒,应约西来,又不光明正大的了断两家之事,却鬼鬼祟祟的,弄这些无聊玄虚,难道你们颇为自诩的西域武术就没有一点真才实学,全是这种鼠窃狗偷的下流伎俩么?”   妙法神尼这一番话,挖苦得着实不轻,虽然月光之下,还有树影掩映,也可看出黄衣大头僧人的脸上,微微一红,气发丹田,又是一声极其宏亮的“阿弥陀佛”,说道:“南海老尼,休要过份猖狂,你不要把四佛十三僧,看得太不足道!我们虽然十七对二,但吕崇文连人带剑,均好好在我金龙寺内,不到九九重阳的祭典以后,保证毫发无伤!铁胆书生当日是因拼命力闯重围,并出手连伤三生,才挨了一掌,略示警戒……”   话犹未了,严凝素嗔目叱道:“那一掌可就是你所为?”   大头黄衣和尚,看她一眼,呵呵笑道:“休看你天香玉凤四字,名震中原,若与贫僧过过手,恐怕尚不够格!病、醉、笑、痴四佛,无分彼此,那一掌不论是我非我,均敢担承,你如欲与慕容刚报仇,等我与你师傅说完再说!”   转面又对妙法神尼说道:“本来凡属与此事有关之人,尽可直赴阿耨达池金龙寺内,凭藉手下功夫,救人夺剑!本派正立意重会中原武学,岂会中途屡加留难?故而北天山静宁及恒山无忧,与慕容刚、吕崇文关系密切,来此自在意中,但你们南海师徒,却与此事风马牛不相及,居然万里远来,不由人疑心你们妄自倚仗虚名,横加插手……”。   妙法神尼听至此处,冷然一笑,截断黄衣大头和尚话头问道:“你们远下中原,掳吕崇文,夺青虹龟甲剑,所为何故?”   黄衣大头和尚,忿然答道:“你岂不是明知故问?当年大漠妖尼,在北天山绝顶,剑伤本门法元前辈的一段宿仇,焉能不报?”   妙法神尼冷冷问道:“既然如此,静宁、无忧才真是事外之人,你们有多少宿仇,都应该向老尼一人结算!”   黄衣大头和尚,闻言似出意外,微微一怔问道:   “大漠妖尼,与你有何关联?”   严凝素不耐与他多肆口舌,应声答道:“大漠神尼,是我师伯!你既已明白我们万里远来,不是师出无名,严凝素却要为掌伤铁胆书生之事,向你要点公道,你究竟是笑佛白云,还是痴佛红云!”   黄衣大头和尚,闻言一阵呵呵大笑说道:“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贫僧红云,我三师兄真还不知道大漠、南海,原是一派,西域门下,恩怨分明,既有你师徒出面,则吕崇文该放,青虹龟甲剑该留,我须立时赶返阿耨达池,告知这层因果,今夜无法奉陪,这只铁木鱼权当接风之物如何?”   严凝素听他要走,方待发话,痴佛红云呵呵一笑,双手扬处,那只千余斤重的巨大铁木鱼,带着一股强烈劲风,业已凌空飞到!   铁木鱼本身奇重,再加上痴佛红云双手一抛的内家真力,自然威势无伦!严凝素估量自己未必硬接得住,正想以巧力卸劲拨出,妙法神尼已自喝道:“素儿后退,待我……”。   一言未了,道傍树后突然有人接口笑道:“这么一双千把斤重的铁木鱼,那里值得潮音庵主出手,贫僧代劳吧!”。   话音之中,一条宽袍博袖人影,掠空飞出,半空中单臂一伸,把铁木鱼拨出数尺,人也飘然落地!   痴佛红云,看见来人是个须眉奇古的披发头陀,再加上那种惊人功力,不用猜度,便知来人身份,呵呵一笑说道:“恒山无忧既来,北天山静宁,想必也到,四佛斗三奇,到真是一段武林佳话!红云今夜少陪,归报三位师兄,在阿耨达池,恭迎大驾!”   无忧头陀向着痴佛红云背影,含笑叫道:“请烦劳转告余龙寺主持人孤云大师,宇内三奇,虽下藏边,但目的只在请贵派放人还剑,绝无争胜之念!武林各派,本是一源,大可不必强分中原、西域之别!”   痴佛红云,说走便走,身法极快,无忧说完,只听得一片夜风撼树韵谡谡之声,那有丝毫回话?   妙法神尼向无忧头陀问讯笑道:“三十年未见,大师居然变得如此慈悲?但据贫尼之见,这般夜郎自大的狂妄之徒,若不受些真实教训,绝难便化干戈为玉帛呢!”   无忧合掌为礼,摇头说道:“昔日北天山绝顶,大漠神尼与魔僧法元的一剑之仇,西域派中,衔怨至今,倘金龙寺四佛,再在庵主剑下,有所伤损,岂非循环报复,无时能了?静宁道友,因俟慕容刚伤势完全复原,以致到得稍晚。但他们业已先行赶往阿耨达池,暗探吕崇文被禁何处?及那柄青虹龟甲剑下落。前途相见,合我们三人之力,应可使金龙寺四佛,知难憬悟,不走极端,尚希庵主不必和他们过份认真,成就这一场功德!”   妙法神尼笑道:“大师何必对我竟下说词?三十年南海潜修,昔年火性,确实减去了一多半以上!就拿这痴佛红云来说,今日两度弄鬼,我仅命素儿应付,自己并未出手,若换昔年,他至少身上要带些记号回去!令徒南海相邀,说是大师早下藏边,怎的今日还在此地呢?”   无忧头晚笑道:“世劫方多,群魔乱舞!这里金龙寺四佛,妄起衅端,而天南双怪韦氏兄弟,也即将由高黎贡山,再出中原,逞凶肆虐!我偶然得悉玄龟羽土宋三清,对西门豹之恨毒,尤甚于慕容刚、吕崇文,认为他十年心血缔造的翠竹山庄,一大半是毁在此人之手,故而蛊惑韦氏兄弟,一到中原,第一步便往仙霞岭一元谷中,向西门豹下手报复!西门豹此人,能自无边孽海之中顿悟回头,并居然能以虔心毅力,解得夙怨深仇,对其一致赞佩,求诸当世!委实难得!他智慧再高,也不是天南双怪之敌,我不忍见他遭受毒手,故而又复分身找到澄空,命他去往仙霞岭一元谷,先行报信,因此耽搁,遂到得稍晚!我们在此禅坐一宵,明日即行迳赴金龙寺,这段恩怨,越早解决越好,还要留出一段相当时间,才可从容布置对付韦氏弟兄之策!”   妙法神尼随意在一块山石上,盘坐笑道:“韦氏兄弟自泰山会上,在静宁道友太乙奇门剑下,侥幸逃生,这些年间,不知炼了什么左道旁门功夫,居然又敢出世鬼闹!但他们确实有点神通,怎的竟与我昔日两个对头,打成一片?大师既对韦氏弟兄行动,有所预知,那面‘桃竹阴阳幡’主人,如今踪迹何在,可知道么?”   无忧头陀见妙法神尼提起“桃竹阴阳幡”主人,面上所带笑容,业已掩不住眉间杀气!不由暗叹这位群邪丧胆的“伏魔煞星”,三十载南海潜修,空门学佛,却连那昔年一段因果,仍无法自心头淡却!可见得尘世俗人,冤怨相报,杀孽循环,季实度无可度!听她问完,摇头答道:“我只在恒山收到天南双怪韦氏兄弟的白骨箭和骷髅令之时,附有那面桃竹阴阳幡,却不知幡主人现在何处?好在此间事了,中原尽可相逢,庵主难道一时都放他们不过么?”   妙法神尼微喟一声,闭目不言,三人就在道旁山石之上静坐行功,准备明日便与金龙寺四佛,作正面相对,要人素剑!   无忧、妙法二老,禅坐入定,宝相外宣,神义内莹,不多时便到人我两忘境界!但这位天香玉凤严凝素,却一时难得定神,思如潮涌!   她自无忧头陀口中,得悉慕容刚业已伤势复原,随静宁真人,先行赶往阿耨达池以后,相思之念虽减,但对吕崇文却又挂起心来!   严凝素本身心高气傲,自然也就喜爱吕崇文那等心高气傲之人,她曾经想过,假使易地而处,自己被四佛十三僧,恃众掳劫,监禁金龙寺内甚久,一旦再由对方主动释放,情何以堪?最好是连夜赶去,在痴佛红云把大漠神尼是自己师伯这段因果说明,释放吕崇文,扣押青虹龟甲剑,将人救出,将剑夺回,才能算是挽回脸面!   不提无忧、妙法,宇内双奇在此静坐,及天香玉凤严凝素,思潮伏起,且说阿耨达池旁的金龙寺之中,业已发生奇事!   金龙寺四佛之首病佛孤云,命四师弟痴佛红云,迎向康藏边境,测探妙法神尼师徒,武功深浅,并由醉佛飘云,笑佛白云二人,同在慧光塔顶,监视吕崇文!那柄青虹龟甲剑,却由自己佩带身傍,以示慎重!   但宇内三奇,毕竟名头高大,自己总觉敌人越是这样音讯沉沉,自己越是放心不下,故而每日晨昏,病佛孤云均亲自检视全寺,并往慧光塔上探望!   这日天黑以后,病佛孤云独坐禅床之上,心神微觉不宁,遂起身巡视寺内一遍,但并未见有任何动静,正想去往慧光塔上,忽然瞥见自己居室方面,似有条快捷得目力几难辨出的黑影,一闪即逝!   病佛孤云,是何等人物,一看便知怪不得自己心灵以上,忽生警觉,果有极高的武林好手,侵入金龙寺中!   以对方身法之快,此时追已不及,不如且回自己居室看看可曾被人作了什么手脚?   念定身起,接连三四纵跃,业已回到自己的方丈室中,桌上放着一张字条,墨迹淋漓,显系新近所写!   病佛孤云,还未看那纸上所书,眉头先已紧皱!因为自己这金龙寺内,无论上下大小僧徒,均是一身不俗武学,来人一直侵入方丈室重地,并在桌上留书,从容退去,居然一无警觉!岂不令人惊讶?   纸上面,却写着十六个大字!   “皋兰一掌,天山一剑,冤孽相消,祯祥自现!”   病佛孤云,细一参详语意,似是铁胆书生慕容刚,愿意不记皋兰一掌之仇,而欲藉此化解昔日大漠神尼,在北天山绝顶剑劈魔僧法元之事,不由心中暗笑,对方枉费心机,自己师兄弟四人,费了多年苦心,练成绝艺,并调教出离字十三僧等第二代好手,为的就是重会中原武学!这样轻描淡写的十六个大字,就想彼此化解深仇,岂非梦想?   想至此处,不禁憬然一惊,暗骂自己怎的忽然智珠不朗?来人既能到这方丈室内留书,难道就不会去往慧山塔顶,把吕崇文救走?   虽然醉佛飘云、笑佛白云,二位师弟,功力超凡,就是宇内三奇亲来,也未必便能得手,但一暗一明,师弟们倘若再自骄狂大意,却极为可虑!   病佛孤云越想越觉忧心,遂把离字十三僧之首离垢唤来,告以寺内已现敌踪,叫他率领僧众小心防范,自己却往寺后七八里处慧光塔上赶去!   这慧光塔高有七层,建筑得颇为壮丽,吕崇文是被监禁在塔顶一间四面坚壁,只有二尺方圆一扇小窗的密室之内。   那扇小窗窗棂,全是寸许粗细的纯钢所铸,吕崇文青虹龟甲剑已失,再好的武功,因不易着力,也弄不断这种纯钢窗棂,房门是用铁栅闸住,外面再加铁锁,而且铁镜之外,就是醉佛飘云、笑佛白云二人居室。   像这样防护以下,吕崇文确实插翅难逃,但病佛孤云到得慧光塔上之时,却见笑佛白云满脸怒容,醉佛飘云,却似在旁劝慰!   病佛孤云,一看便知情形不对,微定心神,含笑问道:“四师弟尚未返来,适才寺内却已现敌踪,三师弟怎的神色不快?莫非对方业已找到这慧光塔上了么?”   醉佛孤云笑道:“适才我与三师弟正在饮酒,突似听得塔顶,微有声息,分由前后,纵上一看,一条黑影,已向塔下飞落,三师弟距离稍近,首先扑过,但那黑影身法,快捷已极,几乎追他不上!三师弟一怒之下,施展天龙身法,赶到那丛竹林边际,黑影居然回身,与三师弟硬接一掌,并说了一句:‘莫存嗔念,上体天心! ’才又复窜入林内!”   病佛孤云一看,笑佛白云那种神色,便知道这一掌硬对,来人竟然占了便宜,不由皱眉问道:“三师弟既然曾与来人对掌,难道连对方形貌,也未看出么?”   笑佛白云干笑几声答道:“来人身法实在过于快捷,我是在两丈以外,与他劈空对掌,因林中黑暗,面貌并未看清,但衣袖宽大异常,非僧即道,总是—个方外之士!任凭他武功再好,这样偷偷摸摸,形同鼠窃……”。   一言未了,飕的一声,一点小小黑影,业已贯窗直入!   病佛孤云大袖微拂,那点黑影便被震得嵌入壁中,他赶到窗边,向下看时,只见慧光塔下的十丈以内,那里有丝毫人迹?   三人都是疑惑万分,暗想兹世之上,难道竟有如此腿快人物?起出嵌在壁中的那点黑影看时,却是一颗圆形坚硬黑石。   病佛孤云眼珠一转,瞿然问道:“二位师弟,你们方才一同追那黑影,不要中了人家调虎离山之计,吕崇文是否还在室内?”   笑佛白云一阵狂笑说道:“大师兄你也虑得太过,我与二师兄追出能有多远?塔顶再若来人,断无不曾发觉之理!何况钢窗难毁,铁锁未开,难道吕崇文能化一阵清风,突然消失?”   病佛孤云摇头说道,“话虽如此,因大敌已临,正式对阵之时,彼此各凭武功争胜,我们自然不怕,目前却须慎防他们先在暗中救人夺剑,所以宁可多加慎重!三师弟把门锁打开,我要看吕崇文在内光景。”   醉佛飘云如言启锁开门,三人隔着铁栅,往内一看,吕崇文和衣躺在榻上,见有人开门也不起身,只是满面哂薄之色的向外看了一眼!   笑佛白云此时到觉得有点不对起来,因为每次见这吕崇文之时,无论是谁,都非挨一顿臭骂不可,今天怎的这等和平,不声不响?   而且往日所送饮食,吕崇文大半不吃?非到饿得难以忍受之时,才吃上一些,但近数日来,却似心情大有转变,每次所送饮食,均自吃得半点不剩!   他虽然怀疑,却参详不透其中缘故,仔细打量吕崇文室内的钢窗墙壁,及屋顶等处,均未发现丝毫痕迹,遂狂笑—声,向吕崇文说道:“小鬼就这样老老实实的好,你那几个身后之人,大概已入藏境,三数日间,便可彻底了断这桩公案!你如想暗中捣鬼,可是自寻苦吃!”   吕崇文今天确实火气毫无,静听笑佛白云话完,只是冷冷说道:“你不要痰迷心窍,这么一间斗室,吕崇文真叫要来便来,要走便走,你如不信,我素性卖句狂语,三日之内你们便会主动请我出屋!”   笑佛白云冷笑连声,还待说话,病佛孤云因已亲见吕崇文在室中,不愿多和小辈斗口,遂命醉佛飘云,仍将室门锁好,小心监视,便自回转方丈室内。   第十二章金龙寺比武 宇内三奇解前纷   暗中施技艺 千毒人魔化干戈   且说次日清晨,痴佛红云赶回金龙寺中,一进方丈室内,便向病佛孤云叫道:“北岳无忧,南海妙法,与那个天香玉凤严凝素,均已即将来此拜会,我们赶快放掉吕崇文,仅留下那柄青虹龟甲剑好了!”   病佛孤云被他叫得没头没脑,皱眉问道:“四师弟怎的说话如此笼统?无忧、妙法来此由他来此,我们却要放那吕崇文作甚?”   痴佛红云因一夜急赶,说话未免冲口而出,一切因果,均未叙明,无怪大师兄听得糊涂,连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好笑!遂啜了一口香茗,把妙法神尼自认是大漠神尼师妹之事,细说一遍,然后笑道:“大漠妖尼既有嫡亲师妹在世,我们与吕崇文,即无嫌怨可言,继续将他囚禁慧光塔中,不但徒与静宁老道结仇,也授人一种以大压小,以众凌寡口实,所以小弟业已答允无忧、妙法,在他们到此之前,放人扣剑!”   病佛孤云一想,妙法神尼既然出面承担她师姊大漠神尼与本门的一段前仇,则吕崇文确无再行囚禁之理,遂点头说道:“四师弟长途跋涉,且请稍息,我去释放那吕崇文,并通知二师弟三师弟,回到寺中,按照武林规矩,正大光明的接待无忧、妙法!”说完便往慧光塔方向走去,但边走边想:无忧、妙法,昨夜均与四师弟痴佛红云朝相,则来这金龙寺中留书,及慧光塔顶扰闹之人,难道是北天山冷梅峪的静宁道长?这样一来,金龙四佛会斗宇内三奇,到真是近三十年来的一段武林大事!   到得慧光塔内,把一切情形,细告醉、笑二佛以后,便自启锁开门,准备放人!   吕崇文今日态度更见安详,连昨夜的冷傲神色,均已除去,在病佛孤云告知冤仇业已有主承担,与他无涉,从此便可自由行动,或返中原,或在此相候令师,均无不可,但那柄青虹龟甲剑,因系两派结怨主物,却仍须留在这金龙寺内以后,只是微微一笑,右掌斜举,劈空一击,那扇由寸余粗细钢条所铸的窗棂,竞自轻轻易易的应手全毁,飞坠塔下,现出方圆二尺的一个窗洞,凡属稍具有轻功之人均可一穿而出!   病佛等人因事出意外,愕然互相惊视之时,吕崇文纵声笑道:“何必劳驾孤云大师,亲来释放?你看吕崇文是否随时均可离此?不过心中总觉贵派先德法元,平生所行,邪恶已极,才以一个佛门弟子,得号‘魔僧’!北天山绝顶,大漠神尼的青虹龟甲剑下,委实斩者无罪,倘若竟把此事,当作深仇大怨,一来不是学佛参禅之人的朋心见性之道,二来循环报复,世世生生,何时方了?所以不愿仇上加仇,宁愿忍辱负重,暂居此间,静待大师等悟彻真如,消除嗔念,化解一场天惊石破的浩劫奇灾,为一桩流传百世的武林佳话! 吕崇文虽然人微言轻,但既有所得,不敢不告,请听金龙寺内的钟声已响,我恩师与无忧师伯,妙法师叔,想必齐来,但愿三位大师,能珍惜西域一派的缔创艰难,不必各走极端,则吕崇文这数月幽居,便不算毫无价值的了!”   话完昂然举步下塔,病佛孤云真有点为这少年英风豪气所折,加上前寺钟鸣不已,知道果然有人明面入寺拜会,遂顾不得再去思素那粗的纯钢窗棂,怎会被吕崇文一掌整个击碎之故,忙与两个师弟,奔往前寺!   等病、醉、笑三佛,与吕崇文四人,到达金龙寺中,痴佛红云业已陪着一个须眉奇古的披发头陀,一个缁衣老尼,与一个骨傲神清的绝美白衣女子,在禅堂之上谈话。   吕崇文见自己的严凝素姑姑侍立那位缁衣老尼身后,不问可知,定是南海小潮音的妙法神尼,遂上前一一礼见。   严凝素心中本以为吕崇文这等气傲心高少年,被禁这久,一定急怒填膺,那知他此时脸上神情,却笑吟吟的如同没事人儿一般!   不由心中大诧,柳眉接连几皱,思忖其中缘故,吕崇文看出她心思.走到身边,低低笑道:“这几个和尚,除了不知天高地厚,有点狂妄自大以外,还并不算太坏,我慕容叔父伤势也已痊愈,少时就来,倘若他们识得好歹,严姑姑劝劝妙法老前辈,趁这藏边一会,双方各释嫌怨,把当年北天山之事化解,免得西域中原,永成世敌!”   严凝素见吕崇文不仅不想报复被囚之恨,反而请自己劝思师化解双方嫌怨,自然大出意外,但听得慕容刚无恙,并即将来此,芳心之内,更觉一宽,遂微微颔首示意。   此时金龙寺四佛,与无忧、妙法均已礼见,病佛孤云听吕崇文讥诮自己师兄弟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语意之中,颇为轻视!心中自然有气,但对方师长已到,不再向小辈斗口,只得强作大方,含笑说了一声:“无忧、妙法二位……”。   突然寺外云钟“当”然又响,病佛孤云眉尖略挑,侧顾醉佛飘云说道:“寺中传钟报汛,又有人来,这回想是北天山冷梅峪的静宁道友,我在此陪客,二师弟代我出迎。”   醉佛飘云起立踅出,少时果然迎进一位神如古月苍松的静宁道长,和潇洒英武的铁胆书生!   严凝素关心最切,一双秋水眼神,凝注慕容刚,觉得意中人不但依旧英风俊朗,反而更添了几分安详之气,心中一喜,娇靥以上,自然而然地梨涡微露,笑意盈盈!   慕容刚当然也领略到心上人,原来眉尖聚集的悬念离愁,在一见自己之下,涣然冰释的那份深切关垂情意!但因妙法神尼在座,自己早经静宁真人指点,目光只与严凝素一接便收,走到妙法神尼身前,整顿衣冠,恭谨下拜说:“弟子慕容刚,拜见潮音庵主妙法前辈!”   妙法神尼的一双炯炯神目,自一见慕容刚,就在留意观察,这刹那之间,所得印象颇佳,觉得此人丰神倜傥,并极其沉稳的安详,毫无轻浮佻挞之状,爱徒慧眼果然识人,遂伸手命起,含笑说道:“彼此均在客中,贤侄不必多礼!”   严凝素知道师傅脾气极怪,但偷眼看见妙法神尼对慕容刚之神色,心中积压甚久的一块大石,已自落地!   病佛孤云俟诸人礼毕坐定,小僧献过香茗,向无忧、静宁妙法等人,合掌为礼,微笑说道:“宇内三奇,齐降西藏,实在令这阿耨达池,及金龙寺一并生辉!孤云不善虚语,此次远赴皋兰,得罪贵门下,全为本派欲复当年北天山绝顶的一剑之仇,闻我四师弟传言,潮音庵主愿意承担令师姊昔日所为,独揽此事么?”   妙法神尼微哼一声,静宁真人已先笑道:“昔年北天山绝顶,青虹龟甲剑对抗日月金幢的一场震惊江湖大战,大漠神尼是应中原武林各派之请,方始出手!就事论事,魔僧法元一身武学,固然超卓无伦,但心性之劣,却与四位大师,难以相比,残酷乖寡,所作所为,西域声名之狼藉,才引起南北少林一致公愤,出面联合各派,邀请大漠神尼出手,诛除这佛门败类,魔僧死后,西域一派的清誉遂复,此后十年西域参禅,更赢得举世武林交相赞佩!故贫道据此进言,大漠神尼不仅与贵派无怨,且有深恩,四位大师佛门高僧,皆具灵机妙谛,对此当有善知善识!贫道惟恐潮音庵主与四位大师,见面之下,万一有所误会,特于昨夜先行赶来留函,天山一剑,皋兰一掌,再加上我这小徒的数月被禁,双方嫌怨,应可相消,把一场武林浩劫,化成一片祥和,既免得中原、西域永生门户之争,四位大师功德,也自无量!”   静宁真人的这一番话,入情入理,病佛孤云几乎无话可答,只得把面容一冷,强辞夺理说道:“昔日之事是非,殊难论断,各执各理,根本无法辩明!三位大驾既临,潮音庵主又说明大漠南海,原是一派,愿意承担此事,则不如仍按武林向例,彼此比划一下,四佛对三奇,我们虽然多出一人,但慕容、严、吕三位小施主,联手齐上,也可算得一位,金龙寺四佛如败,不仅交还青虹龟甲剑,并从此约束门下,永谢江湖,不谈武学! 如若侥幸承让,则拟请潮音庵主出面,邀来南北少林十位高僧,到这阿耨达池衅的金龙寺内,为先德法元,做三日水陆道场,并将那柄青虹龟甲剑,改铸日月金幢,便算了断两家之事!这样无论孰胜孰孰负、均引不起甚么浩劫奇灾,三位大概也不能责怪孤云师兄弟们一意孤行,妄自狂大了吧?”   妙法神尼见这位病佛孤云,竟也颇擅词令,所说听去似乎颇合情理,其实他们如胜,自己需邀少林十僧,来此为魔僧法元,作三日水陆道场,并毁去青虹龟甲剑,改铸日月金幢,西域一派自然光辉万丈!但己方如胜,他那永谢江湖,不谈武学,却是虚无飘渺的一句空话!不由心中有气,正待驳他几句,却见静宁真人,向自己微施眼色,笑向病佛孤云说道:“贫道等如若怕事,也不会迢迢千里,远来藏中,不过总觉得凡事必需先尽人力而然后凭天,大师们既然必欲赐教,则只好客随主便,我们大概不必像一般俗手,呼号,掷刃,拆招换式,四位大师有何高明办法?”   病佛孤云点头笑道:“静宁道友快言快语,我这金龙寺外的阿耨达池,号称藏中圣地,景色尚佳,孤云命人设置座椅香茗!就在池上较技如何?”   宇内三奇,一齐点首,病佛孤云遂命人安排,合掌引道众人,走向金龙寺外。   无忧、静宁、妙法三老,与金龙寺四佛,并肩齐行,慕容刚、严凝素、吕崇文,随在身后,慕容刚因此处全是自己人,不比在王屋翠竹山庄,遂大大方方的向严凝素笑道:“素妹大概想不到我与文侄,皋兰扫墓,祭奠他父母之时,会出了这等事故!在南海等我叔侄,等急了吧?”   严凝素微笑低声说道:“等你不来,知道必有重大变故,每日均在猜疑,澄空师兄把噩耗传到,你们二人,一个连人带剑被掳,一个身受重伤,才真真令人急煞! 如今你已痊愈,文侄也已获释,但那柄青虹龟甲剑,却在那病佛孤云身上,我看着总不服气,文侄平日花样甚多,想个法儿,先弄回来才好!”   慕容刚听严凝素把平昔称呼自己的“慕容兄”,又换成一个“你”字,分外显得亲切!方待答他所说,吕崇文业已一拉严凝素,放慢脚步,压低声音笑道:“严姑姑!你莫看那病佛孤云,神气活现,其实青虹龟甲剑早已到了我们手中,他身上剑匣以内,不定装的是甚么东西?等发现之时,可能要气得半死!”   严凝素知道金龙寺四佛之中,以这病佛孤云功力最高,青虹龟甲剑既由他随身佩带,吕崇文业已设法弄回,对方居然毫未觉察,岂非不可思议?   吕崇文看出严凝素心意,又自笑道:“严姑姑你先不要猜疑,这些花样,早说穿了还有甚么意思?我被禁在慧光塔顶,起初真是气得要死,但最后几月却是随时想走便走,故意住在里面,等他们明了因果,主动释放而已!总之今天不论斗智还是斗功,这金龙寺的和尚们,都非败不可?”   说笑之间,业已走到阿达耨池池畔,相互礼让落座。   这池颇不算小,风动清波,谷纹细展,迷离芦蓼,影接峰峦,远眺遥方,泱漭澄泓,恍与天光一色!但近寺一带,却宛如葫芦似的,凸出一个半环,范围比较窄小。   静宁真人啜了一口香茗笑道:“临流论武,披上较功,四位大师这个方法,确实高人一等!贫道等如入考场,敬候大师们出题目了!”   病佛孤云向静宁真人合掌说道:“在彼此未曾过手之前,孤云有一事想向道长请教!”   静宁真人稽首还礼笑道:“大师有话请讲!”   孤云问道:“昨夜慧光塔顶?有人以石子破窗投入,但周围数十丈之内,并无人踪,孤云百思不解……”话犹未了,吕崇文接口说道:“此事是吕崇文因在隔室听得三位大师的言语之中,将对家师不敬,才行发石相阻!”说完自囊中取出一粒黑色铁石围棋子,用旋转巧劲,向前方打出,果然那粒围棋子,在空中绕了一个大半圆弧,回到原来方向,“呼”地一声,照准隔着几个坐位的病佛孤云飞到,就如同人在对面直接所发,准快已极!   病佛孤云接到手中一看,果与昨夜嵌在壁中的圆形黑石,一般无二,遂含笑说道:“吕小施主这围棋子手法真高,启我茅塞!”   转头对醉佛飘云说道:“二师弟!你那步步生莲身法,可以先向几位道友,任选一位,讨教几手!” ’   醉佛飘云,端起几上的酒葫芦,喝了几口,向静宁真人呵呵笑道:“这阿耨达池,当前十丈池水之内,我们师兄弟平日为了习练功力,特别制造了九九八十一朵铁铸红莲!此时低于水面半寸,但略加内家吸弓!之力,便会自动升出!红莲安排之法,前后左右,每距三尺一朵,绝无差错,静宁道长昨夜光临慧光塔上,走得匆忙,飘云未及招待,此时想在这九九八十一朵铁铸红莲以上,与道长较量一个‘快’字,我们双方同时跃登水面,以内力贯注脚底,吸引红莲,一步一升,谁先升起了第四十一朵红莲,便算他得胜,道长意下如何?”   静宁真人一听题目,便自暗觉这醉佛飘云,不但不醉不飘,而且刁得厉害!这八十一朵铁铸红莲,既有机关升降,他们长年在上操练武功,位置方向,自然记得热而又熟! 自己任凭功力再高,生疏难免,他不约自己在这红莲以上,较量剑术掌法,却要提出这颇为动听的‘步步生莲’,来比一个‘快’字,几乎已占七成胜面!但以自己在武林之中的名望地位,已然说过请人出题,岂能畏难不接这碴!只得向无忧头陀及妙法神尼笑道:“上人与庵主二位,且为我掠阵,这位飘云大师,好灵的心思,好难的题目,第一阵便指定要我丢人现眼!”   醉佛飘云,把葫芦之中的所贮美酒,一倾而尽,起立哈哈笑道:“静宁道长,休得过谦!你那独门七禽身法,不但是轻功翘楚,压盖中原,连我这穷边小僧,也钦佩已久!阿耨达池的圣水之上,步步生莲,彼此比较一个‘快’字,飘云决占不了丝毫便宜!我们闲话少提,请到池边,先看看这九九八十一朵铸铁红莲的布置之法!”   静宁真人微笑起身,池水离众人座位,不过丈许,一到岸边,便可看出那八十一朵红莲,掩映碧波之下,排列得极为整齐,九朵一行,共计九行,四四方方,并没有丝毫奇妙之处!   静宁真人起先以为他这八十一朵红莲,排列错综复杂,自己一面要运气粘吸,使步下升莲,一面要注意方位,自然非败不可!如今见这红莲,布置成了一个正方形,每朵之间的距离,也匀称已极,心头却自一放,向醉佛飘云笑道:“贫道勉为其难,大师请自先登,为我引路。”   醉佛飘云,呵呵笑道:“恭敬不如从命,飘云有僭,道长也请!”   黄色僧袍的大袖一展,真如一朵轻云,平步凌虚,飘空丽起,落向池内红莲之上,并回头向病佛孤云叫道:“大师兄请以金钟三响为号,我与静宁道长,同时起步升莲!”   静宁真人,见醉佛飘云这一纵一落,便悟出这场比赛,自己业已输得定定!   他那捷如云飘的“平步凌虚”身法,虽然极其迅疾轻灵,却最多也不过和自己不相上下,但落足之处,却占了全阵要点“天元”之位,九九八十一朵红莲的中心一朵!   飘云既占此处,则金钟三响,他必然先行举步,升起这“天元"之位的一朵红莲,由此开始,双方倘若身法快捷程度,及足下粘吸之力,完全相等,自己至少也需比他多迈三尺,才能争取那关系胜负的第四十一朵红莲!   双方均是顶尖好手,虽然仅仅相差这三尺之微,即极难平反败局!最可笑的是自己素来精擅围棋之道,怎的一时大意,被这醉佛飘云,藉着自己一让之间,乘机先占这不败要点!   但事已至此,只有一拼,轻轻纵上水内红莲,对醉佛飘云笑道:“大师一占天元,优先三尺,贫道已落下风,但不能不勉强学步,请令师兄击钟开始,不要耽误了旁人施展!”   醉佛飘云微笑不答,只把右手一扬,病佛孤云遂向几上预先置备的一只小小金钟,哨哨哨的连敲三下!   这番较技,果然别出心裁地好看已极!掩映碧波之中,随着静宁真人及醉佛飘云,每一举步,便有一朵红莲,冉冉升出水面!   两人全是一样的先行抢走内圈,然后再往外绕,静宁真人把三十年车北天山冷梅峪秘练神功,施展到九成以上,但始终未能把醉佛飘云抢占“天元”的那一着先机平反,争取均势!   刹那之间,碧波之上参参差差升起红莲,已有三四十朵,无忧头陀长眉微皱,向妙法神尼低低说道:“庵主你看,静宁道兄误中对方巧计,棋差一着,情势不大妙呢!”   吕崇文一旁插口低声笑道:“两位师伯不必担心,我师傅虽然上当,却决败不了!”   妙法神尼也觉无论如何,静宁真人已居劣势,方对吕崇文说道:“你师傅虽然七禽身法,神妙无比,但……”。   说到“但”字,妙法神尼语音忽住,因为眼前奇事突生,那所有水下红莲,竟不等静宁真人与醉佛飘云,用内家真气贯注足底一朵朵地往上粘吸,全部自动冉冉升出水面!   病佛孤云一看这桩奇事,便知定然有人在金龙寺中,操纵这水下红莲的秘室之内捣鬼!眼角一瞟痴佛红云,痴佛会意离座,带着在旁侍立的离悟、离空两名红衣僧人,转回寺内察看。   八十一朵红莲,突然一齐自动升起,静宁真人与醉佛飘云的这场“步步生莲”比赛,自然无法继续!醉佛飘云中断必胜之机,不由愤怒已极,纵回岸上,冷笑一声,向病佛孤云问道:“八十一朵红莲,自动升起,到免去了我在静宁道长面前,现眼丢人,大师兄可曾派人去看看那控制室内,有没有什么鬼魅作怪?   静宁真人知道他疑心自己这边,暗中还有帮手,微微一笑,也不答理,只向无忧头陀、妙法神尼,低声说道:“我一着棋差,把天元让敌,若非满池红莲突然自升,真要折在对方足下!这金龙寺四佛,不但武学不俗,心计亦工,到确实不可加以轻视呢!”   无忧、妙法一齐含笑颔首,表示会意,这时痴佛红云,业已面带疑诧之色,由寺内返来,向病佛孤云等人,低声皱眉说道:“大师兄!近来怪事真多,那红莲控制室内,毫无他人侵入痕迹,只有轮值弟子,醉卧其中,似是无意之下,手臂压动机括,才令这满池红莲,骤然一齐升起!”   病佛孤云,满布病容的一张蜡黄脸上,神色不变,只低低“哦”了一声,向笑佛白云说道:“三师弟,你那‘伏虎降龙二十七式’,可向北岳无忧,讨教几招!”   笑佛白云一阵震天狂笑,起立向无忧头陀说道:“无忧大师!你般禅掌力,誉重武林,白云自不度德,要在这九九八十一朵红莲之上,领教几手!”   无忧头陀呵呵一笑,方要起立,铁胆书生慕容刚却先恭身禀道:“这笑佛白云,在皋兰曾对弟子有一掌之惠,敢请师伯让弟子把这场恩怨,在此了断!”   无忧头陀知道金龙寺醉、笑、病、痴四佛,非同小可,而慕容刚气质早经变化,素来沉稳,怎会忽然讨令出战,其中定有缘故,不由看了他一眼,静宁真人在旁已自笑道:“只要彼此较量真实武功,不弄阴谋鬼计,贤侄但去无妨!”   无忧头陀闻言,便知慕容刚此次北天山疗伤期间,定然得了静宁真人秘密传授,不然他不会如此说法,逐含笑点头示可。   慕容刚仍然是一袭青衫,也就略为施扎,便向笑佛白云抱拳笑道:“白云大师!慕容刚不才,想在大师手下,再行讨教几招,尚望不吝指教!”   笑佛白云在皋兰吕家庄上的一记大金刚掌,把慕容刚伤得极重,以为他是要在此找场,不能不接,但又觉得对方口气神情,丝毫未含寻仇报复之意,不由略为迟疑,点头答道:“皋兰一会,你与吕崇文人手太单,难怪不服,今日在这九九八十—朵红莲之上过招,一来我们忝为地主,自较熟练,二来辈份有关,我让你一只左手,只用一只右掌对敌便了!”话完腰间微扭,平空拔起三丈来高,轻轻落足水上红莲,僧袍飘拂,显得极其意态悠闲,丝毫没有把对手放在心上。   铁胆书生慕容刚由他卖弄张狂,一面轻轻纵上红莲,一面心中却在暗想这八十一朵红莲,除了是植在水中以外,因系铁铸,比起同一类的青竹梅花阵,罗汉束香桩,及金刀换掌,容易着力得多,以金龙寺四佛功力之深,不应如此平淡无奇,难道其中另有什么奥妙?   心中既有所疑,逐展开步法,宛如流水行云般的,把这八十一朵红莲,全部走遍,觉得朵朵均可着力,无一虚栽,不由微感出于意料!   笑佛白云见状业已猜透慕容刚心事,卓立红莲之上,傲然笑道:“这九九红莲大阵,虽然内藏变化,但此刻尚未到变化时期,只把它当做极普通的莲花桩,便无差错!当日皋兰之战,未展所长,此刻贫僧有话在先,仅以一只右掌应敢,怎的还不进手?”   慕容刚剑眉微剔,移步换过三朵红莲,与笑佛白云,距仅六尺,说了一声:“慕容刚遵命放肆,大师接招!”   探身发掌“龙项探骊”,用的是恒山秘传“天龙掌法”!笑佛白云果然如言不用左手,右掌猛挥,一抖僧袍大袖,硬接慕容刚来势。   慕容刚一所他拂袖所带风声,便知道笑佛白云,是在他得意掌法“伏虎降龙二十七式”之中,暗藏铁袖神功,想把自己第一招便折在这碧水红莲之上!   这种铁袖神功,一经运足气劲,软绵绵一只大袖,能够坚逾精钢,对手倘若不知底细,稍一失神,手臂极可能应袖而折!   用意虽然歹毒,但在这种茎细如指的虹莲之上,能够凝劲发力,身形足下仍然保持美妙轻灵,这功力,也委实令人惊佩!   慕容刚此次远来西藏,实是一片苦心孤诣,决无丝毫寻仇报复之念,所以这第一招,那肯互相接实?收势飘身,闪过两朵红莲,口中却点明说道:“大师你好俊的铁袖神功,你再接接慕容刚这招‘花开拜佛’!”   身形盘旋绕进,双掌蓄力,在胸前合十,往外一开,竟以般禅掌力,劈空遥击!   笑佛白云见对方颇为渊博,识得自己的铁袖神功,逐哈哈笑道:“你既识得我这铁袖神功,怎不接上一招?看看可抵得上你们自诩为恒山绝学的般禅掌力?”   僧袍大袖一抖,又是一般奇劲罡风,迎着慕容刚劈空击来的般禅掌力发出!   慕容刚见他仍是恃强硬干,微微一笑,再度收势。岸上观战的吕崇文,虽然心中有数,知道今日阿耨池之上互相恶斗,金龙寺四佛,绝对难占便宜!但自己这位铁胆书生叔父,平日何等气吞河岳?如今怎的一再避让,难道这笑佛白云的什么金刚掌力与铁袖神力,就厉害到如此地步?   无忧头陀却向静宁真人低声笑道:“慕容刚似在故意骄敌,然后乘隙硬拼,他功力虽然不弱,但比较白云,恐怕还要差上半筹,他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突作如此企图,难道你竟把乾元罡气之中的化劲打力,传了他么?”   静宁真人笑声答道:“他们叔侄二人,被那西门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事所感,气质较未下北天山之前更有变化!龙其是慕容刚,挨了笑佛白云那夹背一掌,几乎震断心脉,死于非命,但醒来时,见已由狄云送到北天山,对我所讲的第一句话,便是不论他伤势能好与否,求我只救吕崇文,不要为这一掌之仇,弄得中原、西域世世生生,永为仇敌!我见他宅心如此仁厚,才不惜大费心力,在他伤愈之后,传授他方才所说乾元罡气中的化劲打力之法,并费我七昼夜苦心,替他打通‘任 ’、‘督’二脉,所以到得稍晚!如今他已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与你我相较,也不过是火候之差而已了!”   吕崇文听得师傅这一番话,才替慕容叔父放下心来,而那碧水红莲之上,也到了不可开交阶段!   原来笑佛白云,见铁胆书生慕容刚,一味游斗,不敢实打实接,以为对方尝过自己“大金刚掌”威力,心存怯惧!逐益发逞威,狂笑连连,就凭一只右掌,一会儿 “大金刚掌”,一会儿“铁袖神功”,逼得个铁胆书生,运用出燕青十八闪翻中的“速、小、绵、软、巧”五诀,在八十一朵红莲之上,处处腾挪退让!   突然颇为静寂钓遥空之中,一声怪异鸟鸣,慕容刚此时正以“影落寒塘”身法,闪过笑佛白云的一股强烈袖风,但似为鸟鸣分心,足下略为一慢!   笑佛白云怎肯放过如此机会,施展绝顶轻功“达摩渡海”,肩头晃处,连越四朵红莲,贴近慕容刚,右掌猛捣直向对方后背击去!   慕容刚单足才点红莲,忽然人似陀螺,转过身来,与笑佛白云,成了正面相对,他也自放弃左掌不用,单以右掌当胸一立,与对方接在一起!   此举颇出笑佛白云意料之外,他这一掌,本来知道不易打实,但因彼此近只三尺,慕容刚纵然避过,也必慌忙,只要他闪式腾身,略慢丝毫,便可跟踪追扑,就势施展铁袖神功,克敌奏效!所以这一掌,笑佛白云,只用了七成真力,但突见慕容刚旋身接掌,心中不由暗笑对方,螳臂挡车,几次处于主动地位的蓄势发招,尚且不敢硬拼自己掌力,如今这倏然旋身,足下不稳之际,却突变打法,岂非自取败辱?   遂原势不变,右掌再加一成劲力在狂笑声中,打算随手便把慕容刚震下这碧水红莲!   那知双方手掌才一接触,慕容刚便即微缩半寸,笑佛白云暗叫不妙,已感觉慕容刚掌上所发是一种往内吸收的奇异掌力。   笑佛白云身为武学大师,当然懂得这种往内吸收的奇异掌力,是一类极高无上的借劲打力手法,要在把自己所发掌力,消卸得将尽未尽之际,才连同对方本身的真力,回头反震!   自己真未想到手下败将铁胆书生,能有如此高深武学!在目前情势之下,只有冒险把自己所有潜力,孤注一掷,倘能压制慕容刚,在自己余劲犹存,未受反震之前,便把对方推下红莲,尚有胜望!否则,只要他能够忍到自己余力用尽,略加功力反震,笑佛白云四字,便算在这阿耨达池的碧波之上交代了!   念头至此,竭尽所余的两成真力,缓缓前推,慕容刚也提一口静宁真人新近秘授的乾元罡气,凝神相对!   两人各站在一朵红莲之上,单掌相接,外行人看来平淡无奇,但在高手眼中,这是荣辱胜败立判的生死之搏!   岸上诸人之中,关心最切的,当然要数天香玉凤严凝素,柳眉紧蹙,凑近妙法神尼身畔,刚待启齿,妙法神尼已知她心意,低声笑道:“素儿不必担心,照你静宁师伯所说,慕容刚督任二脉既通,他方才又连连引得笑佛白云,滥发大金刚掌与铁袖神功,消耗不少真力,这一战大概不会落败!”   果然妙法神尼看得不错,铁胆书生慕容刚,双颊之上,一阵飞红,咬紧牙关把笑佛白云最后一点残余真力,消卸之后,却未化劲反震,祗是轻轻把笑佛白云,往后微推,免得他在自己骤然收力之下,有所蹉跌! 口中低低说道:“武技一道,最高本意原在强身,而动手过招主旨,也无非切磋求益,何苦定欲争胜?弄得为了一点声名之累,彼此冤怨相寻,演为世劫!奉劝大师,适可而止了吧!”   语音停处,施展在静宁真人处学来的七禽身法“孤鹤冲天”,拔起两丈来高,转化成“紫燕斜飞”,纵回岸上!   笑佛白云,在最后一点余力用尽,仍未推下红莲,便知必败无疑!谁知这位恢弘豁达的铁胆书生,居然不念皋兰一掌之仇,反为自己顾全脸面。   看他临下红莲,所施展的七禽身法,足见尚有余力将自己震落水中,但舍此不图,反而以几句义正词婉之言,暗加规劝,真把天理人情,一齐占尽!   弄得自己明面虽未分胜负,但实在无颜下这碧水红莲,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病佛孤云眉头紧皱,袍袖轻轻一展,便自飞落红莲以上,向笑佛白云说道:“三师弟既与对方打成和局,请回本阵,还是我来与潮音庵主,谈谈手学,把昔日北天山之事,作一了断!”   笑佛白云借此台阶,微叹一声,纵回岸上,但心中确实泯除不少嗔念杀机,而对这铁胆书生慕容刚,佩服已极!醉佛飘云见病佛孤云,已在红莲之上,向妙法神尼叫阵,遂执起小锤,向那几个金钟,当当当的敲了九下!   金钟一响,奇事又生,原来颇为平静的池水之上,顿时微泛波澜,而那九九八十一朵铁铸红莲,也自右往左的慢慢转动起来!   病佛孤云,沉着一张黄瘦脸庞,轻飘飘的足点红莲,任它慢慢转动,遥向妙法神尼,合掌叫道:“潮音庵主,我们不必再一场场地比斗下去,孤云拟请庵主在这圣水活莲之上,互换几招,就以这一阵,了断昔日北天山之事!谁先退下这八十一朵活动红莲,便须依照所言,或是你约来少林十僧,为先德唪经,或是贫僧约束门下,永世不再涉中原一步!”   妙法神尼见他这红莲能够转动,便知道水底定然是一个极大铁盘,有人在远处听令控制,而醉佛飘云那金钟九响,即是开动红莲号令!   红莲前后左右部位,均是每隔三尺一茎,虽然徐徐转动,在上面过招动手,较为困难,但似乎并难不倒自己,遂向无忧头陀,及静宁真人笑道:“让贫尼与他作一了断,免得多费手脚也好,不过这种水上活莲,是否还有......”。   一言未了,更奇的事又生,那徐徐转动的八十一朵红莲,突然加足速度,转动得宛如风飙电掣!四围卷激起丈许高的水花,不但把站立红莲中心的病佛孤云身形遮没,并因水花飞溅甚远,逼得岸上诸人,不得不离座向后趋避!   醉佛飘云先前与静宁真人较量那“步步生莲”之时,八十一朵红莲,不待吸引,自动一齐冉冉升起,就猜疑控制室中,有人弄鬼,虽经痴佛红云前往察看,说是值班弟子酒醉,误触机关所致,心中始终尚在存疑,此时突见怪事又生,一声怒吼,纵身便往寺内赶去!   老远便见寺中秩序井然,好像并无敌人侵入模样,但到得控制室内,却见轮值弟子离惠大师,口中酒气极浓,醉倒在那控制红莲转动快慢开关之上,把机钮压到尽头,才弄得那八十一朵红莲,电旋星飞,碧波腾浪!   醉佛飘云,虽然觉得自己金钟九响,红莲开始转动,足见彼时轮值弟子离惠,尚属神智清醒,遵照规定开动机钮,怎的刹那之间,便会醉到这般地步,未免太已可疑!但已无暇细想,祗把离惠抱开,使机钮回复正常,转身又往阿耨达池赶去!   但才到中途,病佛孤云,已满脸悻悻之色,陪着宇内三奇等人回寺。原来病佛孤云一身武学,在金龙寺四佛之内,确实独秀群伦,足与宇内三奇之中的任何一人,互相颉颃!谁知才上红莲,便即发生那种怪事,起先知道必会有人处理,还想在红莲之上,略为等待,但红莲越转越快,到了后来,九九八十一朵红莲转得以目力看来,竟已成了一片外包丈许白色水雾的绝大红光,再好的武功,也无法在上面站得住脚,万般无奈,病佛孤云借着那急旋转之力,穿出水雾,回到岸上,但已被转得头晕眼花,气喘吁吁,一身黄色僧袍,也完全湿透,紧贴身上,难看已极!   妙法神尼等人,也想不到病佛孤云,会遭遇到如此怪事,方待请他略为休息,再谈比斗之事,病佛孤云已先怒目切齿,合掌说道:“孤云门下无能,防范不严,致令金龙寺内,已有奸徒侵入,暗中闹鬼,三位道友,名重一时,孤云当然不敢猜疑与此有何关联,但请惠允把我们这场比斗,略为耽延,等我先澈底排搜寺内,处置了这令人痛恨的无耻奸徒再说!倘若搜不出这奸徒踪影,西域一派,也无颜再与中原武学争雄,金龙寺从此闭关。并奉还青虹龟甲剑,北天山之事即算了断!”   妙法神尼尚未答言,一向不大开口的无忧头陀,已向病佛孤云,合掌答礼笑道:“些须小事,大师何必生嗔?我等来此本意,只求化解嫌怨,不在争胜,一切听从大师吩咐就是!”   病佛孤云此时肝火大旺,目射凶光,转身便往金龙寺内走去!   吕崇文见他那一身水湿,气得周身皮肉连连抖颤的说不出来的奇窘怪相,不禁掩口葫芦!慕容刚怕病佛孤云在极度难堪之下,倘若再闻月崇文笑声刺激,可能不顾一切,愤走极端,而令自己一行来时释怨解嫌主意,无法实现!遂赶紧对他微使眼色,吕崇文也自会意,不再发笑。   入寺以后,彼此在大殿之上落坐,轮值弟子献上早就备好的香茗,病佛孤云,举茶让客,自己也嗓了一口,便把脸色一沉,面罩寒霜,对醉佛飘云等人说道: “轮值红莲控制室弟子离惠,无端醉酒误事,罚打四十戒板,并往香积厨下烧火三年!我在此陪客,三位师弟,立即率领所有二三两代弟子,仔细排搜寺内,及左右周围,务须把那暗中作怪的大胆奸徒,擒来见我!”   霎时间这大殿之上,除了两名伺候茶水的轮值弟子以外,全随醉、笑、痴三佛,往搜各处。   病佛孤云此刻似把方才的极度愤怒淡却,不时举茶敬客,与坐得离他最近的无忧头陀,闲聊一些内外武功及佛家经典。   天香玉凤严凝素,心细如发,侍立妙法神尼身后,螓首微低在恩师耳畔,用极滴声音说道:“恩师!弟子觉得这病佛孤云脸上由急愤骤然转变的笑容之中,隐隐含有一种诡谲得意之色,莫非他们有甚么阴谋毒计不成?”   妙法神尼经严凝素一提,暗加注意,果然发现病佛孤云脸上有一异常得意神色,于不知不觉之中,自行流露,不由暗暗打量这座大殿,觉得不像有特殊布置,而且茶水之内,众人饮用已久,并无何反应,而且茶色极清,茶叶亦醇,似是上等雨前龙井,其他方面,也找不出足启人疑之处!   此时无忧头陀,静宁真人也自然而然地觉到病佛孤云的笑容之后,似乎藏有无数锐利钢刀,或是一种极为毒辣奸谋,令人从心灵上起了一种森森之感!   就在宇内三奇与铁胆书生慕容刚,天香玉风严凝素及小侠吕崇文等,心内生疑,面疑团难释之际,醉佛飘云、笑佛白云、痴佛红云,相继回殿报道:“小弟等率人遍搜寺内各处,均未发现有外人潜伏!”   病佛孤云,长眉一层,冷笑连声说道:“三位师弟搜他不着也罢,我们且再敬无忧大师各位一杯香茗,孤云有话交代!”   金龙寺四佛一齐擎杯起立,无忧头陀等人不知他们用意如何,也只好举杯一饮而尽!   病佛孤去,脸上突然极其明显地现出那种得意狞笑,妙法神尼说道:“依孤云之意,令徒天香玉凤与那柄青虹龟甲剑,可暂留金龙寺内为质,等庵主邀来南北少林十僧,为先德法元,举行水陆道场以后,便即放回!”   妙法神尼被他说得摸不着头,诧然怒声说道:“彼此胜负未分,大师何出此语?难道水上活莲过手,你就准能胜我不成?”   病佛孤云一阵仰天狂笑说道:“事到如今,谁还与你们过甚么手?”   妙法神尼倏然变色,起座叱道:“我念你也是三宝弟子,饶你一次,再如口角轻狂,休怪贫尼剑下无情,要叫你伏尸佛殿,流血五脏!”   病佛孤云,看了妙法神尼一眼,冷然哂道:“你们死在眼前,还敢如此张狂?可知道方才那茶水内,你已饮下了本寺特制无色无嗅的‘七日断魂散’,如不服用独门解药,到时必然五脏皆裂而亡么?”   妙法神尼才知自己等人,先前那种心灵预感,果然不是无因而作,本想盛怒而起,与这干无耻贼子,奋力一拼,但眼角瞟处,忽见无忧头陀与静宁真人,脸上并无多大惊容,慕容刚与严凝素,亦均尚能镇静,尤其是吕崇文,面上居然仍自微微含笑,好像根本就未听见病佛孤云说是茶中已下慢性剧毒一般!   遂把满腔愤怒,勉强再为抑压,眼望病佛孤云,用极其冷峻的声音,缓缓问道:“你们金龙寺四佛,就仗着这种鬼蜮无耻伎俩,来与中原武学争雄么?”   病佛孤云得意笑道:“吕崇文所居慧光塔顶密室之内的钢窗,无故自毁,九九八十一朵红莲,在我二师弟飘云,已占优势之下,无故自升,以及孤云亲上红莲的那种无故急速转动,还不是显出了你们另外有人在暗中捣鬼?既然先自作俑,怨我何来?不过孤云此举,也颇费一番苦心,你可知道我师兄弟四人,为了免你们生疑,一样奉陪服下剧毒,但我们解药现成,你们却除非完全听我命令,否则越是妄逞凶顽,毒力越是提前发作!不是孤云自诩,我这七日断魂散制法精妙,休看此刻宛如无事一般,到时肝肠寸断,死得却极其惨呢?”   无忧头陀与静宁真人,在妙法神尼与病佛孤云答话之间,已自各用功力,潜自默察,果然觉出对方所言不虚,一种奇异毒力,业已深藏脏腑之中,慢慢散入血液之内!   妙法神尼此时也有同样觉察,她昔年仗剑江湖,诛戮群邪,性情极暴,手下亦辣,此番因三十年南海潜修,毕竟减去不少火气,又看出无忧、静宁,意中化解中原、西域世仇,处处委屈求全,不欲与金龙寺四佛争胜,才一再力加忍耐!   如今既然觉出已中对方暗算,病佛孤云并在信口雌黄,说那暗中对他们作怪破坏之人,是自已有意布置,以作他们毒计伤人藉口,不由盛怒狂冲,无法遏制,隔座出声怒叱,“无耻西域僧人,信口雌黄,行为狠毒,且吃你家庵主一掌!”   右掌一挥“呼”然作响,一阵强劲无比的劈空劲气,便往病佛孤云打去!   病佛孤云,不防妙法神尼这等刚强,在身中剧毒,必须求取自己独门解药保全生命的情况之下,仍敢动手!哈哈一笑,僧袍大袖双挥,也自迎着妙法神尼的掌风拂去!   这种情形之下,双方均系各以全力施为,两股劲风一接,高下优劣立判!妙法神尼面罩寒霜,巍然不动,病佛孤云却连坐椅均被震翻,满脸惊容,人也退出数尺!   他称雄藏边多年,那里受过如此挫折?还自不信妙法神尼功力高过自己,以为仓卒应变,吃了暗亏,方把双眼—瞪,暴射凶光,准备提足真气,主动进搏妙法神尼!但一口真气,才提聚心头,脸上突然现出比不敌妙法神尼掌力更惊愤十倍的奇异神色!   这时醉佛飘云等人,见双方业已破脸,也纷纷离座,准备应敌,病佛孤云双掌一伸,拦住己方众人,长眉深锁,沉声说道:“三位师弟,且各自缓缓提聚一口真气,看看你们心头可有异状?”   醉佛飘云等人,被病佛孤云这种举止,弄得莫明其妙!如言各提一口真气,但面上均自悚然变色,个个觉得心头仿佛有物蠕蠕而动,难过已极!   病佛孤云,一看师弟们脸上神色,便知与自己同一遭遇,不由冷笑一声,向妙法神尼说道:“你方才骂我心肠歹毒,其实你们枉自身居中原伙义领袖,心肠更比我歹毒十分,这一来也好,金龙寺四佛,与宇内二奇,两败俱伤,但搭上铁胆书生,天香玉凤,和吕崇文三人,我们并不亏本,不过孤云到由衷佩服你们那位暗中接应之人,几度搜查,均无所获,他到底藏在什么秘密所在……”。   话犹未了,大殿中的佛幔之后,突然极其轻微的“嘘”了一声,病佛孤云脸色骤变,大袖拂处,一阵劲急罡风,把那黄绸佛幔,和幔后的佛像金身,震得四分五裂,一片烟尘,但出声主人,仍然毫无踪影!   病佛孤云此时心中不禁惊诧到了极点,心想以自己耳音,这近距离,绝对不会听错!分明声出自殿中佛幔之后。又未见人逃遁闪避,却徒自毁损佛像,仍未发现敌踪,难道来人功力,高过宇内三奇?宛如鬼怪不成!   而且自己这一妄动无名,拂袖发力,心头更觉有物不住爬行,难过得几乎支持不住!不由更觉心惊,对方所用究是何种毒物,能有如此厉害!   慢说病佛孤云等人,连宇内三奇都觉得这在暗中自动接应,与金龙寺四佛作对之人,所作所为,实在神妙莫测!   殿中片刻沉寂以后,吕崇文忍俊不禁,笑声叫道:“和尚打佛,真是天下奇闻!老前辈再不现身,他们疑困难释,可能把这座大庙要拆掉了!   殿中离那被病佛孤云袖风击碎的大佛右侧三四尺远,一片较小的黄色佛幔,倏然一开,窜出一位身材瘦削微矮,长眉朗目,五官端正,但双颊之上,深深印有两个十字烙痕,五十来岁,肩插长剑的葛衣老人!   身法颇为快捷,一闪便到宇内三奇面前,病佛孤云知道今日之事,大半坏在这葛衣老人手中,不由愤恨已极,强忍心头那种奇异痛苦,双掌猛推,大殿之中顿时寒风四起,又以阴毒掌力,向葛衣老人的后背袭去!   静宁真人见这病佛孤云,好似灵智已失,一再妄自逞凶,眉头微皱,道袍大袖迎着对方所发阴毒掌风往外一展,劲急绝伦的玄门罡气起处,病佛孤云闷哼一声,腾空退出五六步去,跌坐地上,全身关节疼痛欲敞,心头更加一片蚁爬,己然无法支撑起立!   醉佛飘云这时才知道自己先前与静宁真人,比赛那“步步生莲”之时,不过是因所占红莲位置之利,略占先机!若论真实功力,大师兄原为群伦之冠,而既败于妙法神尼掌下,如今又被静宁真人的玄门罡气,震出这远,可见金龙寺四佛,确实尚不足与宇内三奇,互相抗衡,一争长短!   衡形度势,不敢再逞强,只得招呼笑、癫二佛,把病佛孤云慢慢扶起!   葛衣老人此时回头笑道:“你们阿耨达池水面,九九八十一朵红莲之上,双方互相较技,胜负未分之下,便已心怀歹毒,派人事先准备毒茶,作为万一不敌,反败为胜之用!这等卑鄙无耻行径,那里像是西域一派的宗师所为?却怪不得我将计就计,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你们四位主座的茶杯之内,多放一点觅自苗疆的‘天蚕恶蛊’!”   金龙寺四佛一听自己心头蠕蠕爬动的那种奇异感觉,竟是在自以为得计之间,误服下了“天蚕恶蛊”!不由面面相觑,个个色如槁灰,知道天蚕恶蛊是蛊毒之中的最狠一种,除了养蛊本人以外,走遍天涯,也无法找得出其他解药!而且蛊毒发作之际,宛如蚕食心肝,必须煞受三日三夜以上的无边痛苦,才得死去!   葛衣老人见金龙寺四佛闻言以后的这种神色,微微一笑又道:“你们大概业已知道这种‘天蚕恶蛊’的厉害,不用我细赘述!孤云僧人两动无明,妄提真气,蛊毒已将发作,先服我一包解药,静待宇内三奇老前辈们,加以发落!”   随手掷过一个黄色小包,便即略整衣衫,转面向宇内三奇说道:“弟子九华山西门豹,以无边罪孽之身,拜见三位前辈!”无忧头陀离得最近,那里容他下拜,伸手相拦,呵呵笑道:“西门施主屠刀一放,早成度世菩萨,善果无边,何孽之有?无忧对你极度钦佩,神交已久,前辈之称,万不敢领!”   西门豹见三奇一齐含笑相拦,不令下拜,只得改行长揖说道:“晚辈蒙铁胆书生慕容老弟,不嫌旧恶,折节论交,辈份早定,怎敢狂妄僭越?三位老前辈望重当世,年高德劭,更是举世武林之中的泰山北斗,论那一样,西门豹也应恭执弟子之礼,弟子风闻天南双怪,已莅中原,这金龙寺内的一段纠缠,还是尽速了断的好!”   无忧头陀见西门豹坚欲自居后辈,也只好由他,改口笑道:“西门贤契既然如此谦恭,就烦你把中原、西域,昔年今日的两段恩仇,代我等作主,作一了断!”说完便与静宁真人妙法神尼,含笑就座。   西门豹知道这类奇人不必推诿,刚转身向着金龙寺四佛,还未开言,醉佛飘云已先悻悻说道:“西门豹你休得意,我们虽然误服‘天蚕恶蛊’,但无忧、静宁、妙法等人,也同样中了我们独门毒药‘七日断魂’,何必弄个两败俱伤?不如彼此交换解药,或是重行比斗,或是另约他日,各凭真实武力,了断新仇宿怨!”   到此略顿,打量了西门豹几眼,面带诧色的又复问道:“还有一事,,飘云亦欲请教,就是水上红莲,突生变故的刹那之间,我已赶到控制室中,但除去轮值弟子离惠醉倒以外,别无一人,虽经四周仔细搜查,毫无发现,当时你究竟藏身何处!”   西门豹默默听完,摇头微微说道:“你第一个念头,便已打错!西门豹昔年匪号‘千毒人魔’,天下何种毒物无法化解?不然我岂能听凭三位老前辈等以鸩解渴,而不加阻止?至于你们虽然服下‘天蚕恶蛊’,我因体念三位老前辈立意化解嫌怨的慈悲本旨,也必将解药相赠!但由于你们行事乖张,心肠歹毒,目前只能留下些阻遏蛊毒发作的普通药物,真正的解蛊灵丹,却要等三年以后,西门豹亲自到这金龙寺内,察看你们是否澈底改悔之时,再定与否!”   说到此处,藉着转身取茶却向天香玉凤严凝素,微使眼色,也不管那茶中置有什么“七日断魂散”毒药,便自徐徐饮下!   铁胆书生慕容刚见西门豹说话之间,突然向严凝素微使眼色,方在猜度用意,天香玉凤端的冰雪聪明,在他耳边低低笑道:“这位千毒人魔,实在高明!你不要猜疑,我已懂得他的用意!”   西门豹眼角余光,略略一瞥,业已知道严凝素猜出自己所打哑谜,微微一笑,又向醉佛飘云说道:“至于西门豹在你金龙寺内,所弄狡狯,也当问一答三,详细说明,好让你们深切体会,凡事骄敌必败,即令十拿九稳之局,偶一粗心,便会不可收拾!你且先把孤云身上所悬的那柄青虹龟甲剑,抽出看看!”   病佛孤云心头上宛如虫爬的奇异难禁苦痛,自服下西门豹那包黄色药粉之后,业已渐渐消止,闻言暗想我就不信你这千毒人魔,能有多大神通?连在自己贴身所悬的青虹龟甲剑上,都会做了手脚!   手笼剑柄,往外一抽,金龙寺四佛不由全部脸上变色!   剑仍是剑,但只是一柄普通青钢长剑,那里还是剑身之上,隐镌龟甲暗纹,冷气森森,青芒如电的大漠神尼昔年所用故物?   西门豹见状哂然,在自己肩头拔剑,青虹腾彩,不住龙吟,双手交还吕崇文,并向慕容刚等人含笑说道:“翠竹山庄会后,西门豹还未及返问仙霞岭一元谷,老友欧阳智之处,便被我侄儿西门泰追上,告以西域四佛十三僧,发现青虹龟甲剑不真,回头重扑翠竹山庄!我一闻此言,便知不妙,匆匆赶到皋兰,慕容老弟与吕崇文。业经失事!几番踌躇之下,断定慕容老弟既已脱围,则三位老前辈极可能在短期之内,齐下藏边,遂独自慢慢潜行入藏,想在暗中防护崇文贤侄,免得万一在三位老前辈等,未到之前,有所不幸!”   说话至此,转对金龙寺四佛笑道:“那知你们在三位老前辈未到之前,根本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夜郎自大,骄狂已极,金龙寺内,完全未加任何防范,被我乘着孤云独自饮酒之际,觅机替他加了一粒睡丸,便把青虹龟甲剑,轻轻易易地换回手内!”   病佛孤云听至此处。枯黄如蜡的脸上。不由也自泛起一片羞红!   西门豹微笑又道:“我得剑之后,正好潮音庵主妙法前辈,率领严女侠已到康境的警报传来,你们才开始警惕,欲以飘云、白云,去往慧光塔顶防守!但西门豹抢先一步,就用青虹龟甲剑,斩断塔顶钢窗,与我崇文贤侄,在密室之中,同居三日!”   慕容刚,严凝素这才知道吕崇文被禁如此之久,脱禁而出,竟然未闹丝毫意气,全是西门豹的先期开导之力!   西门豹又自饮了一口毒茶解渴,笑道:“你们明知有人在红莲控制室中捣乱,却查助不出,弄得疑神疑鬼!,其实酉门豹何曾藏匿,只不过暗中迷倒轮值僧人离惠,借了他那一身打扮,略为施展我昔年又号‘千面人魔’的易容化装故技,公然醉卧室中,随兴所至的开动那些机掣而已!不想这一偶然游戏,却害得那位真正的离惠大师,平白挨了四十戒板,还要罚往香积厨下,烧火三年,西门豹委实问心难安!戒板已打,无法补救,那烧火三年之罚,敬祈赦免才好!”   吕崇文听得几乎要笑出声来,病佛孤云却气得周身抖颤,戟指西门豹说道:“还……还有一件,方才你分明在这当中佛幔之后发声,不见闪躲!怎会人在三尺以外?”   西门豹起立走到方才所藏身的佛幔之后,取出一根四尺来长的青竹,微笑说道:“我虽然知人在急时,防远不防近之理,藏身殿内,但因你们这些武学名家,耳音太灵,已经自觉过份胆大,再如随便出声,岂非找死?这根青竹,早经凿空,伸至中座佛像之后,轻轻一吹,诱你提气发力,才好自知身中蛊毒,不敢率意逞强!否则此刻那里还能在这大殿之中,相对静坐,把前因后果,娓娓清谈,金龙寺内,恐怕早已化成一片腥风血雨!不过这等作法,累得金身被毁,有点唐突我佛如来,西门豹回转中原,立愿诵经三日,忏悔这段罪孽!话已讲明,别无牵挂,这一瓶药粉,足可遏止蛊毒发作三年之久,到时西门豹决不食言,定当亲携解蛊灵丹,再到宝寺奉访!尚望四位大师自朗灵明,善消嗔念,便可化无边浩劫,成一片祥和,西门豹就此告别!”   话完自怀内取出一个黄色药瓶,和七粒清香怡人的解毒灵丹,分与宇内三奇,慕容刚、严凝素、吕崇文,与他自己每人一粒,就用毒茶送入腹中,并把黄色药瓶,放在几上,便欲起身。金龙寺四佛,深知蛊毒厉害,性命在人手中,那敢逞强?只得一齐罩脸寒霜,默默无言,准备送客。   天香玉凤严凝素突然盈盈起立,向西门豹含笑说道:“西门……大侠的一切神妙处置,严凝素佩服无已!但有一事……”。   西门豹不等严凝素话完,便已接口笑道:“千毒人魔居然变成了西门大侠,严女侠这个称呼,未免令我受宠若惊!有何高见,尽管请讲!”   严凝素嫣然笑道:“我想问西门大侠,要点东西!”   西门豹点头笑道:“只要我囊中所有,无不竭诚奉送!”   严凝素玉颜之上,现出一片湛湛神光,朗声说道:“我想要金龙寺四佛所中天蚕恶蛊的解蛊灵药!”   西门豹略一迟疑,慨然说道:“西门豹应诺在先,不能不给,但望严女侠深体纵虎归山,难加约束之意!”   便从怀中另一玉瓶之内,倾出四粒大如桐子,色红似火的解毒灵丹,递与天香玉凤。   严凝素接过灵丹,毫不考虑地交到病佛孤云手中,霭然说道:“昔年魔僧法元,残酷不仁,恶迹昭彰,才引起中原武林公愤,邀我万法师伯大漠神尼,在北天山绝顶,约战魔僧,加以诛戮!衡情论理,江湖自有是非,四位大师均为参禅学佛,明心见性的有道高僧,委实不应此事深怀芥蒂!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本不怕对方寻仇报复,但冤有头,债有主,倘为此一剑之仇,把武林各派一齐牵入旋涡,演成浩劫更有失健体葆元的研求武术本意!今日之会四位大师先以毒茶起意加害,才引得西门大侠仗义援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严凝素私心以为,冤家宜解不宜结,特地将解蛊灵药讨来,奉赠四位大师,务望明察是非,彼此解冤释怨,否则南海小潮音的潮音庵内,严凝素与我恩师,愿意担当—切四位大师倘仍嗔念难消,请随时驾临南海,不必迁怒旁人,搅得武林之中,一片腥风杀气!”   病佛孤云手中接得天香玉凤严凝素向西门豹要来的解蛊灵药,一张枯黄脸上,由黄变红,由红转白,最后眼皮微闭,双掌慢慢渐往胸前合十,再睁目时,已是一片湛湛神光,向严凝素欣然为礼说道:“严侠女善根善识,菩萨心肠,几句至理名言,宛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孤云回首知非,定当约束我门下弟子,不再记起昔日北天山之事!诸位远来劳顿,何必如此急行?且在我金龙寺内盘桓几日,容孤云师兄弟,略尽地主之谊!”   无忧头陀、静宁真人与妙法神尼等宇内三奇,均已看出病佛孤云,此时确实已被天香玉风严凝素大仁大义感化,语出自一片至诚,反正中原之事,并不急在一时,遂个个含笑点头,愿意与这金龙寺四佛就机结缘,将其澈底度化!   病佛孤云见宇内三奇等不嫌旧恶,愿意结交,脸上更自现出一副安慰笑容,向西门豹合掌笑道:“孤云此刻被严女侠启迪得灵明全复,嗔念齐消,休看西门大侠你把我师兄弟玩弄于股掌之上,但孤云却对你的妙算神机,钦佩已极,倘若无事,真想挽留你多住几月,好好讨教讨教!”   西门豹哈哈笑道:“这些日来,我在暗中到处流连,觉得阿耨达池的风光绝美,不愧称为藏中圣地!若非中原有事,便你不留我,也要多玩几日!大师既然折节下交,西门豹将来可能就要在你这金龙寺中,求个永久归宿,不过你们是‘佛’,西门豹是‘魔’,佛为魔扰,耽误了正果清修,却怪我不得呢?”   众人一番谈笑,方才的生死强仇,刹那之间,却成互相交契的老友一般,这也就是武林侠义中人,至性至情的可爱之处!   情势变化到了这般地步,不但铁胆书生慕容刚,吕崇文叔侄,就连宇内三奇,也暗对西门豹,翘指称佩!知道是他示意严凝素,主动讨赠解蛊灵药,并以微言大义,感化西域诸僧,使得自己一行的来此本意,完全实现!   但天下事,往往难得十全十美,宇内三奇,西门豹,慕容刚叔侄,天香玉凤严凝素等人,为了结缘金龙寺四佛,使中原、西域,永息纷争,化仇为友,在这金龙寺内,阿耨达池之旁,小作流连,多勾留了几日,却几乎害得一位武林隐士,平白无辜,遭受了出自意外的飞来横祸!   这日,病,醉、笑、痴四佛,正陪着众人,在阿耨达弛之上,荡舟畅游,突然听得金龙寺内的云钟,又自“当当”的敲了两下!   病佛孤云眉头微皱笑道:“金龙寺内,又有人来,除了诸位以外,居然还有何方嘉客,光降穷边,西门大侠猜得出来么?”   西门豹哈哈笑道:“大师既来考我,西门豹不妨就猜上一猜,据我看来,来人不是要找四位大师,可能找的是宇内三奇老前辈,或者铁胆书生慕容刚老弟,与天香玉风严女侠的!”   天香玉凤严凝素瞿然一惊,向西门豹问道:“听西门大侠之言,你是猜测中原业已出了惊人变故!”   西门豹点头笑道:“我不过是自作聪明的如此猜测,究竟如何?我们游兴已尽,且回寺去,看看来人是谁,再作道理吧!”   众人回到金龙寺内,来人居然又是无忧头陀的弟子橙空!无忧见他未奉己命,亦自这远赶来,知道果然不出西门豹所料,中原定有变故,略皱眉头问道:“你这远赶来,神色又颇急遽,中原出了什么变故?”   澄空拜罢三奇、四佛,并与慕容刚等人,相互礼见之后,说出一番话来,原来澄空自南海小潮音参谒妙法神尼以后,便即渡海西归,赶往王屋翠竹山庄,通知双首神龙裴伯羽,业已获讯玄龟羽士宋三清,在近期之内,即将随天南双怪,再履中原,极可能重夺翠竹山庄,复振旧业,要他留神戒备防范!   但方到河南,便已遇见了恩师无忧头陀,无忧告以闻得玄龟羽士宋三清,对那西门豹的愤恨程度,超越任何人之上,如果一旦重莅中原,第一步便要到仙霞岭一元谷中,寻他报复!   西门豹此人,不但生具大智大慧,其改邪为正,遍弥前恶的一段事迹,尤其是江湖中偶然失足之人的绝好鉴镜!所以闻讯之后,特地略延西藏行期,在此等待澄空,命他再跑趟仙霞岭一元谷,告知西门豹及早趋避,等宇内三奇向四佛十三僧,救人素剑事了,回到中原,便可不惧天南双怪,妄逞凶焰!   无忧因西藏途遥,嘱咐以后,便即匆匆自去,澄空既然已到河南,离王屋不远,遂决定仍然先到翠竹山庄,会晤双首神龙裴伯羽,然后再往仙霞岭一元谷,兼程急赶,去向西门豹告警!   自三月三日大会,毒心玉麟傅君平碎骨飞魂,玄龟羽士宋三清仓惶远遁,煊赫十余年的四灵寨,一旦瓦解冰消以来,双首神龙裴伯羽,虽然仍住庄中处理善后,但已遣散寨徒,并将所有房屋,分赠附近贫困山民,只留下一所比较清幽的听水轩,暂作居停,以便于监视是否尚有恶心不死寨徒,私自啸聚,作出为害江湖之举!   澄空一到翠竹山庄,便见双首神龙裴伯羽所居的听水轩,业已被人夷为平地,裴伯羽本人也根本不知去向,及吉凶祸福!连向附近山民探询,均无头绪可寻,万般无奈之下,想起翠竹山庄既有人来,仙霞岭一元谷,可能危在旦夕,遂只得把漫无头绪的裴伯羽之事,暂时撇开,日夜兼程,赶往闽北!   澄空幼随无忧,早得真传,功力高出铁胆书生之上,这一拼力急赶,那消多日,便自到达仙霞岭璇玑居士欧阳智所居的一元谷内!   但一进谷口,澄空心中又自暗叫不妙,只见欧阳智苦心布置的那条璇玑迷径,被人摧毁得一塌糊涂,所住的几间茅屋,也已化成灰烬!   澄空千里奔波,两度迟人一步,祸变已作,虽然禅定功深,也不免无明业火,高腾三尺!   暗想西门豹、欧阳智,以及双首神龙裴伯羽,均算得武林之中的一流人物,居然颇像齐遭他人毒手!难道竟是天南双怪,不守明岁岁朝泰山绝顶相会之约,先期肆虐中原。对这几位玄龟羽土宋三清结有深仇的侠土加害,不然尚有何人,俱此功力?   澄空既然起疑,遂竭尽心力,四处察访,果然被他访出一些端倪,听说是天南双怪,禁不住玄龟羽士宋三清再苦缠,大怪韦昌,为求对抗宇内三奇,确保优势,特地远赴野人山中,邀请约有四十余年未复出江湖的鸠面神婆常素素,出手相助!二怪韦光,却随玄龟羽士宋三清,来到中原,擒去双首神龙裴伯羽和千毒人魔西门豹,并扬言要在泰山绝顶,开辟一所基业,以备来岁岁朝,战败宇内三奇,就在该处重立四灵寨,扬威天下,永为霸主!   澄空探得这些讯息以后,未免深自为难,踌躇不决!因为据常理判断,双首神龙裴伯羽与西门豹,倘若未死,极可能被天南二怪白骨天王韦光,玄龟羽士宋三清师徒,带到泰山囚禁!自己武功虽然不畏玄龟羽士,但却知决非白骨天王老怪韦光敌手,万一暗中救人不成,激起老怪杀机,把裴伯羽、西门豹立时加害,岂非反速其死?   尤其天南大怪,骷髅羽士韦昌,到野人山去请的那位鸠面神婆常素素,是今世硕果仅存的唯一厉害无比魔头!风闻她在野人山中久居,偶然因习练一种魔功,为苗疆毒瘴所侵,两腿风瘫,不能转动,已有四十余年,未履尘世!如今大怪韦昌,既去相邀,可能常素素的风瘫宿疾,仗着一身超绝武功,自行疗治业已复原!这个老魔头年逾百岁,六十年前,武林之中即无敌手,万一真被骷髅羽士韦昌邀来,恩师与静宁、妙法三位师叔,恐怕不但大费手脚,并是否抵挡得住,尚属疑问?   利害轻重,在心头细一衡量,澄空的一把无明业火,便自渐渐平息!觉得不能妄逞一时不忍之愤,先期打草惊蛇,还是赶赴藏边,把自己所探各情,禀明宇内三奇,请老一辈的作主为当!   不辞万里,远涉重山,等他到得阿耨达池畔的金龙寺内,三奇四佛业已弃嫌修好!   第十三章调虎离山计 丈人峰头救侠士   岱顶寻凶顽 金蓑挫伤阴风爪   话说澄空叙完经过,转身对西门豹问道:“澄空所得讯息,系出自玄龟羽士宋三清之口,似乎不应不实?但他说是擒得西门大侠,而西门大侠侠行踪,却在藏边,倒叫澄空好生疑惑……”。   他一言未了,吕崇文已自叫道:“西门老前辈投身四灵寨中,化装的是璇玑居士欧阳智模样,不料玄龟羽士弄假成真,蛊惑老怪韦光,把真的欧阳智隐士捉得去了?”   众人均被吕崇文一言提醒,尤其西门豹更觉自己连累老友欧阳智,不知忍受天南老怪玄龟羽土师徒甚等折磨,内心太歉疚,立时即想赶往泰山一探!   无忧头陀略一沉思,向西门豹等人说道:“裴伯羽、欧阳智,固然极待援救,而那位心狠手辣,杀人向不眨眼的老妖妇鸠面神婆常素素,更不能容其踏入中原!不然她所到之处,将不知有多少正人君子,要遭受浩劫?为敌之道,贵乎知已知彼,无忧决非长他人志气,减自己威风,我们这所谓宇内三奇,联手应付老妖妇一人,或许扯个平手,单独对敌,却必无胜理!所以目前人手,必须分头行事!老怪韦光,既然已到泰山,去人不能太少,无忧想请西门大侠率领澄空,慕容刚、严凝素、吕崇文等,潜往山东,暗中相机行事!玄龟羽士无足为虑,老怪韦光的一身白骨阴功,倘若单独硬拼,你们却无一人是人家对手!何况还有那个‘桃竹阴阳幡’主人,一样极不好惹,倘若他在泰山,则更须小心谨慎!好在西门大侠智计绝伦,只要好好听他指派,谅无太大差错!”   说话至此转对静宁真人、妙法神尼笑道:“老妖妇只要魔踪再现中原,立时便是一场无比浩劫!不如我们迎往野人山中,就在苗疆与其作一决断?但所虑的是天南大怪骷髅羽士韦昌,倘若仍在野人山中来走,我们便须分出一人,应付韦昌,剩下二人搏斗常素素,可能稍嫌不足”   病佛孤云,默听多时,突然接口笑道:“我们既然释怨修好,结作知交,只要三位不嫌技薄,孤云愿与三师弟白云,略效微力!” ’   无忧头陀大喜说道: 常素素妖妇,六十年前即罪孽如山,其心肠之毒,手段之辣与一身武学之高,寰宇之中,无人能比!此次若能得两位大师之助,将其除去,实是一件莫大功德!”   两事均如燃眉之急,病佛孤云遂嘱咐醉佛飘云,痴佛红云二人,主持金龙寺内事务,自与笑佛白云,随着无忧、静宁、妙法等宇内三奇,向野人山中赶去。   西门豹、澄空、慕容刚、严凝素、及吕崇文等人,当然也自离开西域,遄返中原。   吕崇文青虹龟甲剑重归掌握,意兴飞扬,他这一路上,到真乖得出奇,处处均为自己的严姑姑和幕容叔父制造机会,以致铁胆书生与天香玉凤,自灵犀暗度的默默钟情,业已飞跌进展到公开无忌阶段,而西门豹与澄空,谈得互相投机已极!   到了山东,暂在泰山脚下的一家旅店投宿,西门豹与众人讨论,怎样闯上泰山绝峰,探听裴伯羽,欧阳智是否无恙?被禁何处?才可针对情况,设法援救!   澄空说道:“天南双怪韦昌、韦光,我虽乐曾会过,但时常恩师提及,当年泰山绝顶,静宁师叔,与他们拼斗多时,才在青竹九九桩上,以太乙奇门剑术,胜了半剑!两老怪蓄意复仇雪耻,数十年海外潜修,及高黎贡山的黑谷之中,刻苦磨炼,如今再出江湖,自然对对付宇内三奇已有极大把握!由此推断,老怪们武功之高,决非我们所能抵敌!尤其是二怪白骨天王韦光的那身‘白骨阴功’,运用到了极致之时,能令人骨髓成冰,四肢强烈痉挛而死!何况不知‘桃竹阴阳幡’的男女主人,是否也在峰顶?所以明面硬干之事,断不可为,至于暗中设计,则西门大侠出色当行,澄空恭候差遣就是!”   慕容刚,严凝素心中虽然觉得自己这方,已有五名好手,未见得真就不可一拼?但表面上,却仍尊重澄空意见!、   吕崇文只是含笑聆听,一语不发!   西门豹看了吕崇文一眼,向众人笑道:“此事重大,不管明攻暗取,也非一言可决,我们长途赶路辛劳,且自好好休息一宵,明日再行从长计议!”   众人齐觉一时实在无法可想,饭罢均自如言就寝,但吕崇文却等铁胆书生慕容刚睡熟以后,提气轻身,蹑手蹑脚地,取了自己的衣履棋囊,及青虹龟甲剑,走到室外,悄悄着好,又到柜户之中,找了一张红帖,提笔疾书,揣在怀中,便往山上纵去。   才顺着樵径,上得十来丈,便见远远当路一块大青石上,躺着—个葛衣老者,正在仰望明月。   吕崇文本想悄悄绕过,但走近以后,却骤然一惊,那葛衣老者并非生人,正是自己极其钦佩的西门豹!看此情形,分明瞒他不过,素性自草树丛中走出,含笑唤了一声:“老前辈不会无端跑到这半山赏月,可是在等我么?”   西门豹欠身坐起,微笑说道:“在店中讨论之时,你一言未发,眼珠却不时乱转,岂但瞒不过我,连澄空大师,也已起疑,还是我代你遮掩了几句!我来此等你,不是阻你上峰,是要问问你上峰想要怎么做法?”   吕崇文知道实在难以瞒得过他,含笑在石上坐下说道:“我猜老怪韦光定然得悉我恩师与无忧师伯,妙法师叔已去藏边,不然也不敢在仙霞、王屋两处,妄逞凶锋,毫无顾忌!这样情形之下,峰头防范必疏,否则我们昨天这一群又有和尚又有美女,并身带兵刃的扎眼人物投店,人家应该早有警觉!所以想趁对方大意之下,一探峰头,若能侥幸得手,将人救出,当然最好,万一被老怪发现,我如今业已学乖,人单力弱,决不和他们硬拼,就说是奉命投帖,老怪韦光因身份名头所关,必然不能不按江湖礼节,接下拜帖,听凭我扬长而去!”   西门豹拍手赞道:“这一着到是极高,老怪再狠,也断不能对你这奉命投帖的孤身后辈,妄下任何毒手!你拜帖如何写法?给我看看!”   吕崇文取出递过,西门豹展开一看,上面写着:   “无忧、静宁、妙法率门下弟子,请骷髅羽士白骨天王韦氏昆仲,暨‘桃竹阴阳幡’主人,明夜初更,在泰山山脚,刘氏荒坟一会!”   西门豹看完笑道:“你这拜帖之上,又弄玄虚,是不是想乘老怪们倾巢而出,分人去往绝峰援救双首神龙和欧智居士,而以轻功较俊之人,利用那碑碣草树,障碍甚多的刘氏荒坟,来收牵制之效呢?”   吕崇文笑道:“老前辈料事如神,我今日晚间,曾藉口散步,前往察看形势,那刘氏荒坟,荒凉已极,颇为理想!老前辈既知此事,我想请你也像在那建德荒坟,戏弄我慕容叔父一样,替他们栽上几根不去钉头的毒钉,让老怪尝尝老前辈昔日外号‘千毒人魔,的滋味如何?”   西门豹脸上一红说道:“那自蒙你慨赠无忧老前辈的希世之宝万妙灵丹,在积翠峰石室的棺中复活以来,昔日那些带有奇毒之物,早已焚毁不用!不过总有方法,牵制老怪,使他们疑神疑鬼,而令上峰救人之举,容易得手便是!”   话至此处,眉头略皱,向吕崇文笑道:“但岱宗绝顶丈人峰上,天南老怪白骨天王韦光固然功力绝世,就是玄龟羽士宋三清,也颇不好惹!何况‘桃竹阴阳幡’主人,阴阳二恶,是否也在峰头了尚自难定!你虽然决定不与他们硬拼,—人前去,我总觉放心不下……”   话犹未了,林中有人接口大笑道:“西门大侠,我陪他前去如何?”二人闻声惊顾,那位铁木大师澄空和尚,已自林中缀步而出。西门豹哈哈笑道:“我早知道此事瞒不过大师,用兵之道,在于度己知人,吕崇文仗着青虹龟甲剑,及太乙奇门,卍字多罗等神妙剑术,可敌玄龟羽土,大师却因功力所限,未免稍次老怪白骨天王一筹,桃竹阴阳二恶,尚未计算在内!所以依我之见,今夜峰头只在投帖探路,不必下手救人,只要我老友欧阳智与双首神龙裴伯羽,留得命在,明日夜间,我借刘氏荒坟,略施小计,定可将他们救出来!”   澄空含笑点头,与吕崇文别过西门豹,便往泰山绝顶丈人峰赶去。   泰山本来就峻拔已极,丈人峰是泰山主峰,真可以说得上是一经登临,众山皆小!老怪白骨天王韦光,此次存心重振声势,仍在筹措自己兄弟占据泰山为恶的旧址之上,重新修建,期于来岁岁朝,与宇内三奇二度较技之时,不但全复旧观,而且更加巍峨壮丽!   但此时工程多半尚未竣事,只有十来幢房屋盖好,吕崇文手指一所灯火辉煌的比较高大厅堂,向澄空笑道:“这所房屋既大,又有灯光,想必是群贼啸聚之处!大师请在暗中维护,我要把老贼们叫出来,看看天南第二怪,白骨天王韦光,到底是副什么凶相?”   澄空含笑点头,身形转过来路以上一堵墙角的暗影之中,吕崇文遂猛提一口玄门罡气,故意装作不知大怪韦昌不在峰头,舌绽春雷叫道:“骷髅羽士韦昌,白骨天王韦光,与阴阳二恶凌风竹、毕桃花,请出来答话!”   那灯火辉煌的房屋之中,先是刹那宁静,然后一声刺耳之极,令人听来心神皆颤的惨厉怪啸起处,一白一黑两条人影,往吕崇文立处电扑而至!   尤其是那条白影,来势之速,及所挟彻骨寒风的威力之强,委实前所未见!   吕崇文自从怪啸入耳,便觉得心魂悸悸欲飞!知道这种怪啸,名叫“摄魂魔音”,又叫“勾魂啸”,功力稍差之人,一闻此声,可能心智立失,受人摆布!   加上随白衣人影俱来的疾风劲气,也令人透骨生寒,赶紧自运纯阳真气,弥漫周身百穴,岸立如山,对那即将临头下压的疾风人影,根本视若无睹!   白衣人影见所发魔音无效,连身下扑的无伦威势,又吓不动吕崇文,心中到也颇为赞佩这年轻英挺来人的功力胆识!把怪啸一收,在吕崇文面前飘身下降,是个又长又瘦,一张马脸毫无血色,双眼深陷浓眉之下的白衣老人!   随在白衣老人身后纵到的,却是昔日四灵寨首脑,玄龟羽士宋三清!   白衣老人浓眉之下的眼皮微睁,那两道宛如电闪一般的眼神,在吕崇文身上来回一瞬,冷冷向身后的玄龟羽士宋三清问道:“宋三清!,这娃儿年纪轻轻,居然禁得住我一声‘勾魂啸’,和一阵‘白骨阴风’,到真难得,你认识他么?”   玄龟羽士宋三清一双凶毒目光,盯了吕崇文一下,恭身答道:“他就是静宁老道弟子,被四佛十三僧擒往西域的吕崇文!,不知怎的逃回?又来丈人峰生事,师叔把他留下!”   吕崇文一听宋三清如此称呼,便知这面前的白衣老人,就是天南二怪白骨天王韦光!   此时不但天南大怪骷髅羽士韦昌,正往野人山中邀请鸠面神婆常素素,连桃竹阴阳二恶凌风竹、毕桃花,也有事他往。所以白骨天王韦光听说吕崇文自西域脱身,以为宇内三奇,一齐来到泰山,心中到是不觉一怵!但随即恢复那不可一世神色,“哦”了一声,吕崇文问道:“你是奉静宁老道所差,还是连无忧、妙法,也在山下?”   吕崇文何等机伶?从白骨天王韦光那一怵之间,便已看出老怪外强内怯!心中一转,暗想照‘此情形,拜帖不能递出,因为老若尚以三奇齐全,不敢到刘氏,荒坟赴约,自己乘隙救人之计,岂非白费?遂随机应变答道:“老怪别怕,我无忧师伯与妙法师叔,被金龙四寺佛留在藏边,谈谈佛理禅经,尚未回转中原,我恩师命吕崇文来此传言,请天南双怪与桃竹阳阴凌、毕二恶,明夜初更,到泰山脚下的刘氏荒坟一会!”   白骨天王韦光,听说只来了静宁真人一人,不由宽心大放,一阵狂笑说道:“对付区区一个静宁老道,那里还用得着骷髅羽士,和阴阳双圣出手?你归告静宁,明夜三更,白骨天王韦光,率宋三清,准时前往刘氏荒坟,与他一了三十年前旧债!”   玄龟羽士宋三清,因十年心血所建的翠竹山庄,在铁胆书生慕容刚,小侠吕崇文等手下,瓦解冰消,故把这些敌人,恨入骨髓!不愿让吕崇文就这样轻轻走去,刚叫了一声:“师叔……”。   白骨天王把手一摆,止住宋三清话头说道:“我与他师傅,三十年旧恨未消,明日刘氏荒坟之会,把他师徒一并擒来,与西门豹、裴伯羽监禁一处,留到来岁岁朝,柬邀天下各派群雄,泰山丈人峰聚会之时,手杀以立威警众,此时不放这娃儿去,反为静宁老道留一个欺凌他门下弟子之名,却是何苦?”   吕崇文听老怪师徒这番答话,真叫又好气,又好笑,并又微觉安慰!   气的是老怪大言不惭,竟似宇内三奇,在他掌握之内的一般! 笑的是事到如今,居然还拿人家平白无辜的璇双居士欧阳智当作是千毒人魔西门豹!   安慰的则是从话中听出歌阳智、裴伯羽尚来遇害,果然囚在峰头!   以自己性情,实在听不惯老怪韦光的这种骄狂声口,但方才被他连身扑来的劲风寒气一侵,虽仗纯阳真气护住周身百穴,此时筋骨犹觉酸疼,知道对方功力,果然与自己相去甚远,不可徒逞一时之愤,把事弄僵!   遂点头冷笑—声说道:“丈人峰是泰山绝顶,夜风甚大,老怪仔细吹得太过,闭了你的舌头,明夜到刘氏荒坟,我师徒的天山绝学太乙奇门剑下,叫你晓得厉害!”   人随声起,因心中有气,故意逞能,一个“鹰隼冲云”,竟然拔起了三丈多高,掉头向下,双臂一分,拖展七禽身法之中的“仙鹤凌虚”,冉冉飞落峰下!   玄龟羽土宋三靖,见吕崇文顶撞师叔白骨天王,怒吼一声,聚集七煞阴掌功力,一股劲气狂飚,劈空击出!却未料吕崇文走得这快,一掌打空,方欲跟踪追扑,白骨天王韦光,把他拉住笑道:“你武功实已不弱于无忧、静宁、妙法老鬼门下弟子,只是忍气功夫,略差一筹,这样在持久战斗之时,便自吃亏不少!就拿我们兄弟为例,三十年前泰山大会l败在静铲老鬼的太乙奇门剑下,一直忍气至今,才炼就多种绝功,出头报复,小贼既走,由他自去,明夜只要我以白骨玄功,战败静宁,还怕他师徒逃出手去不成?”   说罢便带着玄龟羽士宋三清,悻悻不已的回转所居,铁木大师澄空和尚,就也自趁此机会,俏悄尾随吕崇文退往峰下!   次日众人再度计议,一齐推由西门豹调派一切,西门豹微作沉吟,含笑说道:“昨夜我自峰腰退下,曾去勘察过那刘氏荒坟,四周全是些密莽丛林,地势果然好! 照昨夜情势,宵来赴约的,可能只有白骨天王韦光,和玄龟羽士宋三请两人,峰头所留,也应无甚扎手人物!所以我想把人手作如下分配,严女侠与吕崇文,埋伏暗处,等那天南老怪师徒,一进刘氏荒坟,便立即闯上峰头,尽快下手施救双首神龙裴伯羽与璇玑居士欧阳智!慕容老弟,澄空大师,与西门豹,则在刘氏荒坟之中,相机应付老怪师徒!”   说完转对澄空笑道:“我们三人之中,自然要推大师功力最高……”。   澄空不等他说完,便即摇头笑道:“西门大侠平素料事如神,这次可说得不对,我慕容师弟皋兰受伤之后,静宁师叔赐以殊恩,花费七昼七夜苦心,用大清功乾元罡气,替他打通‘督’、‘任’二脉,如今比我强得多了!”   西门豹闻言才知道自己重见铁胆书生慕容刚以后,总觉得他面色之中,时常隐现一种神光,原来在北天山养病,居然养出了这大好处? “哦”了一声笑道:“我是因为老怪韦光的白骨玄功,听说厉害无比!必须设法消—除掉他几分功力,然后再以一个最强大之人,勉力应付,等其余工人把玄龟羽士宋三清,收拾下来,再行合手齐攻,便不怕什么天南老怪了!”   吕崇文听得希奇,插口问道:“西门老前辈!你到底多大神通?老怪白骨天王韦光,练就的一身武学,还能由你替他减掉几分么?”   西门豹失笑说道:“你还记得我侄儿西门泰,使巢湖姥山小银龙顾俊二庄主,饮恨黄泉的那一件‘毒猬金蓑’么?我除事后对西门泰,痛加斥责以外,并把这件毒猬金蓑,立即追回,本想予以毁去,但因此蓑本身,是一件武林异宝,不仅可御寻常刀剑,并专门克制各种阴毒掌力!所以只把蓑上剧毒去净,依然保存至今!宵来可由慕容老弟,暗暗着在儒衫之内,设法在动手之间,卖给那老怪一掌,定然使他吃足苗头,岂非可以减去老怪凶威三分以上?”略停又道:“不过此举,颇不易为,一落痕迹,狡诈的老怪韦光,必然不肯上当!闪避之间,万一略失分寸,又容易伤在他白骨玄功之下,所以必须慕容老弟这等功力,方足担负!但还须注意一事,就是上来必须尽量游斗,拖延时刻,不到万不得巳之时,决不与他们正面过手,以使严女侠等,能在峰头从容救人!澄空大师清随时协助慕容老弟,我则略使昔年故技,惑乱老怪师徒心神,令他们疑惑万端,易于上当!”   吕崇文皱眉说道:“老前辈你这分派虽好,但有些不公,多有趣味的刘氏荒坟之会,不让严姑姑和我参与,却罚我们去爬那高一座泰山,实在越想越不服气!”   这几句话,不由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天香玉凤严凝素,本来担心铁胆书生独对白骨天王老怪韦光,过份危险,想用自己的铁鳞剑鱼鱼皮软甲,替他护住前胸后背,如今见有西门豹的毒猬金蓑,“既可防身,又能挫敌,当然强于鱼皮软甲,芳心之内,也自略放!   这一整日之间,澄空、慕容刚,严凝素,吕崇文四人,全在静坐行功,西门豹却一人出外,不知作何布置?   夕阳一坠,澄空、西门豹、慕容刚,便往刘氏荒坟以内埋伏,天香玉凤严凝素也与吕崇文隐身在离荒坟约有半里之遥的一丛竹林之中。   吕崇文默计时刻,已近初更,正低低说了一声:“严姑姑!莫非老怪机警,不来上当!”   严凝素似有所闻,突伸玉手作势,令他禁声,二人同时往丈人峰方面瞩目,果然在月光之下,一白一黑,两条人影,快捷得宛如御风飞行一般,直向刘氏荒坟驰去!   严凝素、吕崇文见白骨天王韦光,果然是与玄龟羽士宋三清二人赴约,遂由竹林后侧绕出,施展功力,便直奔丈人峰头!   他们此去,尚有意外遭遇,但暂时慢表,先行叙述韦光老怪师徒,刘氏荒坟赴约之事!   白骨天王韦光,玄龟羽士宋三清一到刘氏荒坟,只见四周坏坏黄土,碑碣纵横之间有不少家境贫,寒草草掩埋的残棺白骨暴露在外!月光时为流云所掩,偶而再有几点青磷,随风飘舞明灭,越发显得鬼气森森,凄迷已极!   玄龟羽士宋三清,对老怪韦光说道:“时已初更,我们准时来此,对方却不见人,不要真如师叔所料……”。   一言未了,三四丈外,一座高大坟头的墓碑之后,突然响起一声令人听来毛发直竖的森然冷笑,慢慢站起一个身穿黑衣,头带面具,只留两眼在外,精光闪烁说道:“老夫在此候已多时,你们徒生双目却看不见,怨得谁来?”   玄龟羽士宋三清正觉此人口音好熟! 白骨天王韦光已自冷冷说道:“来人通名,不然休怪韦光手辣!静宁老道遣他门下弟子,与我定约,怎的不来,人在何处?”   黑衣人阴阳怪气的慢慢答道:“老夫西门豹,人送外号千……毒……人……魔!”   韦光师徒,闻言不由齐觉一愕,暗忖千毒人魔西门豹,分明被自己囚在峰头,适才下山赴约以前,还在他身上,特加布置,怎会在此又出现了一个?   黑衣人似是猜透他师徒心意,一面伸手慢慢揭下所带面具,一面嘻嘻怪笑说道:“韦光、宋三清,你疑心些什么?老夫化身千忆,大干世界之中,随意游行,区区丈人峰头,那里能够困得住我?”   话到尾声,面具业已揭下,白骨天王师徒,更觉莫明其妙,因为赫然果是片刻之前,还监禁在自己手中,自称璇玑居士欧阳智,而搅得四灵寨瓦解冰消的千毒人魔西门豹!   玄龟羽士尚在惊疑,老怪韦光却比他这师侄,更为阴毒,三丈多远,在他不过闪身即到,一声不响,只肩头微微一晃,带着一阵砭骨阴风,便即往那站在墓碑以后的西门豹扑去!   西门豹久闻老怪盛名,照理应该及早闪避,但他丝毫不惧,卓立如山,等韦光扑到一丈左右,自己身上,已可感觉到对方比人先到的砭骨阴风之时,才突然哈哈一笑,双掌翻处,也自发出劲疾掌风,但他并不是要与老怪韦光硬拼内力,却向自己身前的墓碑打去!说也奇怪,西门豹的掌风一发,不但墓碑应手四分五裂,并自碑中飞扬出一片白烟,直向老怪韦光,迎面罩去!若换平时,以老怪韦光功力,只消举袖一挥,白骨阴风发处,那片白烟,自然激荡得四散飞扬,无影无踪,仍可照样向对方追击!但目下韦光却须略为慎重,因一来自己这“天南老怪白骨天王”八字,固然威震武林,但人家那“千毒人魔”的名头,也不在小,既以千毒威名,谁晓得他这片白烟以内,藏有甚么花样?二来自己在仙霞岭一元谷,下手擒他之时,武功深浅,曾有觉察,适才囚在峰头,就算自己与宋三清—走,他便脱困,但以脚程而论,也决不会赶在自己前面,先到这刘氏荒坟之内等待!何况双掌一击,墓碑应手碎裂的轻易程度,及碑中居然会冒白烟的种种疑团,老怪韦光在困惑之中,难以解析,只得左手大袖一拂,驱散当前白烟,人却往侧方斜出四五尺远,飘然落地!   这时西门豹也已趁机退出三四丈去,站在一座坟头之上,手指韦光,哈哈笑道:“我以为天南老怪白骨天王,是怎么样的一位狠天狠地人物?原来不过是个胆小如鼠之辈!老夫稍弄狡猾,便自吓得胆裂魂飞,几张碎纸,一片石灰,你就如此十白么?”   玄龟羽士宋三清,见师叔被人捉弄,业已怒发如狂,老怪韦光却看他一眼,阴恻恻地说了一声:“对方存心激怒我们,滥耗真力,然后才以静宁老道等极强高手,出而硬斗……,你也数十年磨练修为,火气怎的仍然如此旺法?理他则甚!”   慢慢走到西门豹方才所立之处一看,不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那里是甚么墓碑,只是一个用黑色硬纸,所作纸壳,壳中盛着不少平常的石灰而已!   韦光眼望离自己几达六七丈远,站在一座小坟头上的西门豹,阴笑连声说道:“西门豹你这些徒自令人笑掉大牙手段,对老夫施展毫无用处!静宁如在,叫他赶快出头,三千年一别,与昔日故人,在这荒坟相会,一分胜负存亡,就此埋骨,未尝不是人生乐事?”   西门豹自鼻中“哼”的一声,冷笑说道:老怪物不要得了便宜还来卖乖,老夫若不是痛悟前非?尽弃昔年所用之物,只要在那石灰以内,加上—点‘闻香稣骨消魂毒散,并运气护住周身要穴,拼着略受你那白骨阴风的寒毒伤损,等你扑到当头,再行发动,此时任凭你武学盖世,也已在所立之处,伏尸作鬼!静宁真人本欲亲自为世除害,但忽因急事不克分身,特命老夫等代其下手,三更时分,准来替你收尸,你知因宗族不对,不愿埋在这刘氏荒坟,我们另换地方也可!”   白骨天王韦光,任凭西门豹竭力撩拨挑逗,脸上始终不现怒容,只冷冷说道:“西门豹你休要枉费心机,想气激老夫,致动无名,那叫妄想,我只先把你擒住,不怕静宁再不出面!”   说话之中,度量自己与西门豹之间,距离六丈有余,七丈不到,若以全力施为,正好可以纵过!而对方决想不到距离这远,自己一纵使到,即令警觉闪避,以自己功力,在他所立坟头,再一借力,跃起高空,用云龙身法,凌空下击,无论这狡诈老鬼,逃往何方!三五丈方圆全在自己掌风身影笼罩之下,必然成擒,毫无疑问! 老怪心中想事,只是刹那之间,一口玄功真气提足,真像只大白鹤一般,双袖一抖,便自电掣前飞六丈多远!而且知道西门豹武功远逊自己,决不会站在坟头之上,等着挨打!所以这一扑,并不欲扑人,意在接近距离,逼得对方闪避移位,再行变更身法后,出手伤敌!   那知西门豹心细如发,智计又高,早在自己所立坟头之上,做了手脚,该处本来只是一片荒草,并无坟头,西门豹费了半日工夫,以竹枝皮纸,扎了一座空坟,坟中放了一大盆奇脏秽水,水中并检来几块暴露枯骨,坟上覆以泥土乱草、配上周围累累真坟,又在凄迷月色之下,任何人也想不到坟还有假!   他自己立足之处,是插入地中的唯一两根较粗竹竿,并连与老怪韦光之间的距离,也已算好!知道以老怪这等功力,如在三四丈内,倘若万一发现有异,虽然身在空中,仍可随意变化身法!但这一相距六丈有余,老怪必须竭尽全力,方能纵到,则纵起以后,因力已用拙,要想变式伤人,或转化方向,均需等落地借力,二度腾身不可!   所以眼看老怪快捷如风的纵身扑来,仍然沉心纳气不动,直等老怪扑过中途,往下斜落,看出果然是往自己所立坟头着足,才自冷笑一声,轻点脚下浮土之内的竹桩,退出两丈以外!   老怪韦光,对西门豹不战而退,原在意中,也自冷笑一声,方待落足以后,二度腾身追击,定然可以擒住对方!那知坟头是假?既未提气轻身,又想借势腾身,力量自然用拙!就见老怪身形一落“喀嚓”、“扑通”连声,正好掉进那西门豹事先布置好的脏水盆中,水花带着皑然白骨,四外飞溅,不但弄得一身奇臭,而且在左右数丈的两座坟头之上,又复出现两条人影,与站在前方草树丛中的西门豹,一齐拍手笑道:“天南老怪,在泰山脚下钻坟,变成臭鬼,这到是近世以来的武林韵事!”   玄龟羽士宋三清,老远看见师叔又中暗算,暴吼一声,如飞赶至!老怪韦光涵养再好,此时闻着自己这身奇臭,也未免怒火冲天!匆匆辨明后出现的两人,一个似是光头僧人,一个则是书生打扮,仍无大对头静宁真人在内!   遂把满腔怨毒,一齐专注那连使自己上当的千毒人魔西门豹,暴吼一声,提足白骨玄功,一张马脸,在凄迷月光之下,惨白得连颈项之间,都不见血色,凶睛怒瞪,精光暴射,那副凶相,简直能把胆小之人,吓都吓死!白色长衫的大袖猛然一抖,从那假坟污水之中,拔起了四丈多高,半空中双臂一分,头下脚上,连着慑人心魂的怪啸之声,直朝西门豹当头飞落!   这时后现身的铁木大师澄空和尚,业已截住玄龟羽士宋三清,毫不留情的运足练得极精纯的北岳绝学般禅掌力,一轮暴风雨似的急遽攻击,便把宋三清在没头没脑,莫明奇妙之下,逼到几座高大坟茔之后,与老怪韦光,分做两处!   铁胆书生慕容刚,则知道老怪韦光,屡上恶当,这凌空一扑,是以全力施为,西门豹逃既为难,纵然自己出手代为抵挡,也恐怕因对方威势过强,抵挡不住!   念头一转,不救西门豹,也自凌空纵起,从侧里直扑老怪韦光,双掌猛推,排山倒海一般的急劲罡风,向老怪拦腰疾撞而至!   老怪韦光,毒恨西门豹,本来倚仗白骨玄功,业已提贯周身,预备不理这书生打扮之人,先把这个狡恶对头,毁在掌下!   但忽然觉出慕容刚的掌风来势太强,自己似乎硬抗不住,只得抽回右手,一招“云龙摆尾”以八分功力应敌铁胆书生,左掌依然掌心一登,发出寒毒袭人的白骨阴风,不过气势业已大减,只剩下两成左右威力!   这样一来,老怪韦光又未免两头落空!西门豹武学本已不弱,自从吕崇文那一颗万妙灵丹以后,功力更增,虽仍比不上慕容刚、澄空,却对老怪这只剩两成威势的白骨阴风,并无所惧!哈哈一笑,双掌连推,化解开老怪掌力,便即隐入丰草密树之内!   至于与铁胆书生硬拼的那一掌,则因慕容刚一来全力施为,二来从旁侧击,占了便宜!老怪韦光却只用了八成功力,又复分心对付西门豹,居然半斤八两的一震而开,双方各无所损的凌空退出四五尺远,飘身落地!   此时老怪白骨天王韦光,到顾不得切齿痛恨的千毒人魔西门豹,业已溜走,及师侄玄龟羽士宋三清,与那僧人拼斗的胜负如何?眼望面前这个神色悠然自如,与自己硬拼一掌,居然未分上下,而看来只有三十来岁的英俊书生,冷然发话问道:“你居然能够接我一掌,真算难得!报个姓名,再行动手!”   铁胆书生慕容刚,人立下风,闻见老怪身上传来的阵阵臭味,颇觉恶心,移步换了一个方向,看了老怪一眼,故意装出一副傲然神色答道:“你这老怪,委实见闻太浅,居然不认识我,宋三清十年心血所创建出来的万恶寨会,毁在谁的手中,你知道么?”   老怪韦光,见对方神情,竟比自己更傲,不由钢牙微挫,暗把心头一口恶气,强行接纳,又打量慕容刚几眼,带着怀疑的口吻问道:“难道你就是北岳无忧的师侄,铁胆书生么?”   慕容刚仰天狂笑说道:“岂但铁胆,还有一双铁手,天南老怪,你再吃我一掌,试试滋味怎样?身随声起,快捷无伦,居然主动进扑白骨天王,蓄足生平功力,双掌猛推,宛如横空霹雳,挟带狂风暴雨俱至!   老怪白骨天王韦光,真想不到这位比自己身份矮上一辈的铁胆书生,如此胆大?因适才扑击西门豹之时,已然觉出慕容刚掌力极强,老怪并不轻视后辈,眉目之间,闪动一丝淡淡白气,右手一拂,用了九成以上的白骨玄功, 一片阴风,对着慕容刚所发的劈空劲气,逆袭而去。   这一招是硬打硬接,铁胆书生不比方才在横里截击,老怪又分神贯注西门豹之下,占了便宜,虽然北天山养伤,被静宁真人化费极大心力,用乾元罡气太清神功,打通“督”、“任”两脉,龙虎玄关已通,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功力大有进境,但仍敌不过天南老怪六七十年苦炼的白骨玄功!   掌风一接之下,老怪韦光岸然不动,铁胆书生却被震得退出七八尺远,身上感觉一凉,阴毒寒风几乎透体而入!   好在慕容刚越经磨难,见识越多,作事也越发沉稳!他们今夜装出种种狂妄傲慢神色,全是为了激怒老怪,令他心浮气散,易于上当!所以面上虽狂妄做得无以复加,心中却对老怪韦光,警惕已极!   方才凌空一掌相对,上下未分,慕容刚心中即已怀疑,自己进境再快,也不致极短期间,便能与这等成名老怪,分庭抗礼?所以等二度出其不意递掌,看来凌厉无伦,其实保留了一成以上功力!此时既觉阴毒寒风袭体,知道不过是老怪掌力余波,自运真气,流转百穴,再往体外一逼,也就无事了!   人落地上,依旧神色从容,戟指白骨天王笑道:“这一手白骨阴风,还不愧天南老怪之名,要像先前那样脓包,慕容刚就无兴奉陪,在这荒坟恶斗了!”   老怪韦光,见彼此差了一辈,自己九成力的白骨阴风出手,仅仅把这铁胆书生慕容刚,震退七八尺远,并无伤损,不由心中怙慑,万一无忧、静宁、妙法等老鬼,真个来上人,场面岂非不易应付?   他心另怀鬼胎,见动手这久,昨夜峰头订约的吕崇文始终未现,不由面露得意狞笑!虽然隐隐听宋三清与那僧人,越斗越远,但因深知师侄玄龟羽士功力颇为精纯,并未挂心,挂心的却是眼前这个铁胆书生,似乎并不是三招两式,便能打发,尤其是那神出鬼没,难以捉摸的西门豹,自隐入草树之中以后,始终未曾露面,不晓得他在暗中捣的甚么鬼?   此人除了智计绝伦以外,人称“千毒人魔”!倘若他在自己与铁胆书生缠战之时,暗暗从旁施展威震江湖的成名“毒”技,却是极为可虑!   老怪刹那之间,心头百转,觉得周围一片荒坟蔓草,那千毒人魔倘藏在其中暗施诡计,简直太为方便!必须把这铁胆书生,及早打发,何况方才失足陷入空坟,弄得满身秽臭,自己闻在鼻中,都觉恶心欲呕,也急待回峰洗涤,遂眼望慕容刚,阴恻恻地说道:“小辈既知老夫厉害,仍敢口角轻狂,岂非找死?”   双方相距,不过一丈二三,老怪韦光,连肩头全未见晃,闪身即到,月白长衫大袖往上一翻,露出一只瘦骨瞵峋,形如鬼爪似的惨白右手,五指半屈半伸,抓向铁胆书生,指尖锐甲,长约寸半,并似有缓缓冷气,从那指甲之间射出!   铁胆书生慕容刚,心中蓦地一惊,认出这种功力,叫做“白骨阴风爪”及“阴寒鬼甲”!白骨阴风爪凌空一抓,固然用风袭人,能透百穴,但最厉害的,还是数那“阴寒鬼甲”   这长约寸半的指甲之上,一贯内家真力,几乎无坚不摧,并浸以极毒药物,对方只要被这“阴寒鬼甲”,略为划破丝毫皮肉,微见血迹,便即周身冷颤不休,血脉便会凝结而死!   想不到以天南老怪威望之高,一开手就以这种极厉害的阴毒功力,对付自己?碰既不敢硬碰,以老怪身法功力,彼此对面动手,闪又决闪不开,慕容刚万般无奈之下,知道这类阴毒功力,最怕一种纯阳禅门绝学“金刚诀印”!自己未习炼,何不冒一冒险?唬这老怪一下,或许可以解开目前之厄,再与他利用地形游斗,决不近身缠战!   主意打定,哈哈一笑,朗然说道:“无知老怪,休以为用‘阴寒鬼甲’便能暗算慕容刚,我素性让你见识一下禅门绝学‘大旃檀神功’之中的一种罕世奇功,你可知道这叫甚么名目?”   右手立掌当胸,左手食指无名指一盘,拇指小指一掏,单以中指挺立如锥,直向老怪韦光的劈面抓来的“阴寒鬼甲”戳去!   老怪韦光何尝不知道自己的“阴寒鬼甲”,最怕“金刚诀印”!但决不相信,连北岳无忧、南海妙法都未曾听说练有的“大旃檀三绝神功”之一的“金刚诀印”,会在这铁胆书生,手中出现?   但慕容刚高就高在没有叫明这是“金刚诀印”,而末后又复反问老怪一句,自己这以中指挺立,迎向“阴寒鬼甲”的功夫,叫做甚么名目?   再奸再滑的天南老怪,被这轻轻一问,问了个疑窦丛生!暗想对方既然认识“白骨阴风爪”及“阴寒鬼甲”,当然知道鬼甲伤人,见血立死,何以丝毫不避的,坦然硬抗?倘若是疑兵之计,故意唬人,则更应该把“金刚诀印”之名叫出,不会只用不说,满面傲容的反问自己!   今夜这般敌人,诡诈无比,这一手即或是假,以自己功力,不难再度进手伤敌!但万一真是“金刚诀印”,自己不信硬拼之下,因纯阳纯阴相克之故,可能数十年苦功,毁在这种后辈手内,未免太过不值!   老怪权衡利害,终于觉得宁信其有,不信其无,遂在双方指爪,展眼即将接触之下,把“阴寒鬼甲”倏然收回!铁胆书生慕容刚见奇险已过,满身冷汗,哈哈一笑,双足倒点,退出两丈以外!   慕容刚这一退,老怪韦光知道自己顾虑太多,又中敌计,不由羞恼成怒,极其凄厉的暴吼一声,满头萧萧白发,根根倒竖,双臂一张,十枚“阴寒鬼甲”锐利如刀,欲待凌空扑起,施展自己拿手看家绝学“天魔百爪”,把这铁胆书生,立毙“阴寒鬼甲”之下,铁胆书生看老怪这副凶相,也自惊心,知道对方已动真怒,这一击定然全力出手,石破天惊,猛烈无比,赶紧静气宁神,双目凝光,注定老怪韦光,准备相机闪避,绝对不再冒方才那种奇险硬抗!   就在老怪韦光,蓄意蕴怒,欲起未起之时,丰草密树之间,又响起那位西门豹的口音,哂笑说道:“老怪物你有什么了不起?做出这副怪相,真像是一具塚内枯尸,妄自张致,你且接接老夫这件暗器,看是何物?”   随着话音,黑忽忽的一物,好似份量不轻,划空生啸的,自草树之中,照准老怪韦光打到!   若换常人,老怪韦光或接或挡,均所不惧,但对这位千毒人魔西门豹,却因业经上过两次恶当,摸不清这件黑忽忽作啸飞来,份量不轻,体积不小之物,究竟有何花样?只得暂遏扑击铁胆书生慕容刚之势,往后略为纵避!   那件黑忽忽之物,因西门豹是暗器名家,手劲用得极好,恰恰落在老怪韦光身前,那么是什么暗器,却是玄龟羽士宋三清头上所戴的一顶九梁道冠!   这顶九梁道冠,一入眼中,老怪韦光不由心内一惊,知道师侄宋三清拼斗那个僧人,纵未丧生遭擒,此时形声不闻,道冠在目,情势也必不妙!   眼角瞥处,看见西门豹适才发声之处的丰草以内,突往西南波动一道草纹,知道人在其中,怒吼一声,雷疾一般棱空纵起,双手箕张,十枚“阴寒鬼甲”尖端,发出刺耳惊心的阴风锐啸,把那草纹波动之处,笼罩在内!   老怪因心中毒恨西门豹,这次凌空飞扑,是以全力施为,自信以去势之疾,对方决难再行逃脱,半空一声狂笑,得意叫道:“西门老贼,还不与我纳命?”   十二成的白骨玄功展处,阴风怒卷,只见一片断草残枝和砂石之属,漫空飞扬,连地面都被老怪掌力生生击出五六尺方圆的一个大洞!   但西门豹哈哈一笑,再度现身,仍然是在先前发声之处,丝毫未动!手指老怪韦光,哂然说道:“西门豹折枝为计,信手一甩,却令你费了不少真气内力,委实抱歉万分!但以你天南老怪名头,不应屡上我这千毒人魔恶当,莫非年龄太大,目力减退,而这刘氏荒坟之内,草树凄迷,月色星光,也过份黯淡,看不清楚所致么?”   老怪蓄足十二成白骨玄功,石破天惊的一击又空,虽明知敌人意在激怒,也已禁不住怒火狂燃!落地以后,方待不顾一切的,先把西门豹毙在掌下,纵令静宁老鬼等人,暗伏在侧,俟自己真力损耗,再出硬拼也所不计之时,西门豹又已笑道: “老怪物你不要妄起凶心,再若逞强乱来,西门豹掌中这两把‘千毒神砂’,就叫你魂返天南,尸身留在此处!”   老怪韦光,突然一阵极高极烈的狞声狂笑,惊得草树之间的枭鸟狐鼠,纷纷悲号惊窜,为这月夜荒坟,更添上了几分恐怖凄凉的景色!   笑完慢慢说道:“西门豹!老夫早已看透静宁老道,不在此间,你们弄此玄虚,无非想乘此机会,上峰闹鬼!所以来此之前,早在丈人峰头,设下玄妙布置,你们上峰之人?不是化作厉鬼,便是又为老夫添了阶下之囚,还在此自鸣得意作甚?话已说明,你这老匹夫,今夜屡对老夫无礼,想活万难!什么叫‘千毒神砂’?便是 ‘万毒神砂’,老夫何惧?你拿命来吧?”   尾音才出,人已凌空拔起四丈多高,而西门豹这回确似并未虚言,左右手同时一扬,两把似砂非砂之物,对准老怪纵起半空的身形,飞洒而至!   白骨天王韦光,此时蓄意先搏杀这西门豹泄愤,业已对一切不再顾忌,森然一笑,右手大袖,以十成白骨阴风,猛然一拂,飞砂立被驱散,但也看出那仅是两把自地上随便抓起来的寻常砂石!   而西门豹乘着两把砂石洒出,又欲遁逃,不由狂笑连声,掉头扑下,得意叫道:“白骨天王要命,便是五殿阎君,也不敢稍违,西门豹你还想跑?”   两掌由分而合,往胸一收,十指阴风,业已笼住对方,正待立下杀手之际,左右同时有人高呼:“老怪猖狂,只怕未必!”   一青一灰,两条人影,也自凌空飞扑白骨天王!   老怪韦光目力极好,虽然月被云遮,光影极暗,但人既纵起空中,较易辨别,自左面扑到的,正是适才对手,铁胆书生慕容刚,右面扑到的,却是激斗自己师侄宋三清的灰衣和尚!   此人一来,宋三清十九不幸,休看自己功力绝世,独对三人,也略为嫌重,不如将计就计,先把个比较最强的铁胆书生除去!   老怪韦光毒计一生,竟以数十年修为的白骨玄功,护住周身,拼着硬挨右面扑来的灰衣和尚一掌,突然半空旋身,迎向铁胆书生,“嘿”地一声,双掌贯注全力,直向慕容刚胸前扑去!   他这一举,倒真出慕容刚、澄空二人意外,空中转折闪避,毕竟较难,铁胆书生固然被老怪韦光,击中前胸,老怪韦光的后背之上,也被澄空所发的般禅重掌,打了个实而又实!慕容刚虽然事先立计,觅机卖给老怪一掌,但却未料到此时便被打上?而且老怪又是意图一击立毙,用了全力!只觉得对方双掌递到,自己一拨未曾拨开,千钧压力,当胸撞到,不由心头一闷,脑际一昏,竟被震出七八尺远,跌入丛草之内!   但老怪韦光做梦也未想到,慕容刚青衫之内,还穿有一件剧毒已去的“毒猬金蓑”?力量用得太猛,虽然将人震出,一声凄厉怒吼,双掌鲜血淋漓,受伤已在不浅!   后背上挨的般禅重掌,威力之强,也出于老怪所料,虽然提足白骨玄功护身,照样把他打得飞出四五步去,脏腑翻腾,心头狂震!   老怪韦光知道这一掌硬挨,挨得不轻,而双掌伤势更重,今晚业已无法逞凶,也不顾宋三清死活,目光狠狠盯了澄空及西门豹几眼,肩头晃处,便如一缕白烟,消失在荒坟蔓草之外!   澄空、西门豹,见老怪已遁,而慕容刚被他当胸双掌,震出那远,跌入草中,毫无动静,不由焦急异常,双双赶过!   却见铁胆书生盘坐乱草之内,正在闭目行功,面容煞白,不带丝毫血色!   澄空解开慕容刚青衫,及“毒猬金蓑”,伸出一只右掌,贴在他后心之上,以本身真气内力,助益慕容刚,流转百穴,足有两三盏热茶工夫过后,铁胆书生满头大汗的整衣而起,取了两粒灵丹,咽入口中,看着胸前被残毁的青衫,和一片血迹,摇头说道:“天南老怪好厉害的掌力,隔着一件‘毒猬金蓑’,在双掌已受重创之下,还把我几乎一掌震死!”   澄空也自叹道:“老怪功力委实超凡!他不像师弟有‘毒猬金蓑’护身,后背硬挨我几尽全力的般禅重掌,便是一个石人,也应震成粉碎,他却居然未受太大伤害,走时身法,照样快捷无伦! 以此看来,恩师、师叔,与金龙寺二佛等人,拼斗鸠面神婆常素素及天南大怪骷髅羽士韦昌的野人山之行,一场血战的惨烈艰难,可以想见呢!”   慕容刚忽然想起老怪韦光,夸言峰头设伏之事,天香玉凤严凝素,爱侣关心,吕崇文叔侄情重,此间之事一了,不禁为他们忧虑万端!向西门豹问道:“西门兄,适才老怪夸言,看透我们的用意,峰头早设厉害埋伏之语,不知是真是假?”   西门豹低头思素片刻,浩然叹道:“我平日总以智计自许,那知百密之内,终有一疏,昨夜不该赞同吕崇文上峰邀战之举,确实留下了一个莫大漏洞!”   慕容刚焦急万状,问道:“西门兄不要再打哑谜,我们漏洞何在?”   西门豹说道:“吕崇文上峰邀战,打的是他师傅静宁老前辈的旗号!请想倘静宁老前辈,真若来此,以他宇内三奇身份,定然直上丈人峰头,向白骨天王韦光问罪!怎会邀人下山,到什么鬼气森森的刘氏荒坟之内恶斗?老怪江湖经验,不让他人,看出此点可疑之处,反覆再一推敲,极可能猜出我们调虎离山,志在救人,而如他适才所言,一面率宋三清到刘氏荒坟赴约,一面却将计就计,在峰头加以布置,俟人自投罗网!”   慕容刚听至此处,不顾所受内伤,变色欲起,澄空却把他一把按住笑道: “师弟休急,严女侠、吕崇文,均不是寻常身手,扎手难斗的老怪师徒,已到刘氏荒坟,峰头纵然设伏,也未必能对他们二人有所伤害!情形究竟如何,回店一看便知,就算出了什么些微差错,甚至成了老怪的阶下之囚,我也担保他们无碍!你虽仗毒猬金蓑之力,受伤不是十分严重,但还是把真气再流转周身百穴一遍,以期完全复元的好!”   慕容刚听澄空师兄的言中之意,似说纵然严凝素、吕崇文被获遭擒,也无大碍,不由瞠目莫明其意!西门豹含笑命他闭目调气,缓缓说道:“慕容老弟且自宽心用功,把余伤去尽,那玄龟羽士宋三清,本就斗不过你澄空师兄,被他一连几记般禅掌力硬攻,逼得退往一座大坟之后!我因看出天南老怪,过份厉害,怕你一人应敌,易蹈危机,才不择手段,暗中撒出两把石灰,迷住宋三清双目,被你师兄一下点倒,有了这好人质,严、吕二人,纵令稍有闪失,还怕老怪韦光敢对他们加害不成?”   慕容刚听说擒住玄龟羽士宋三清,心内果然略宽,真气再度调匀,运行周身一遍,觉得伤势告痊,功力也恢复十之七八,遂与澄空、西门豹,带着被点重穴的玄龟羽士回转所居客店!   到得店中,上丈人峰救人的天香玉凤严凝素,与小陕吕崇文,犹未回转!   铁胆书生虽有人质在手,但因严、吕二人,与自己关系太深,正欲请澄空师兄,及西门豹相助,素性带着宋三清,闯趟丈人峰头,与他们打个接应之时,院内疾风飒然,脚步急骤声中,当门现出了一身白衣之上染遍斑斑血迹,柳眉笼聚,满脸愁急之容的天香玉凤严凝素,手中拿的却是吕崇文的青虹龟甲神剑!   严凝素见三人均在室中,也不问刘氏荒坟之战,胜负如何?便自惶声叫道:“文侄在丈人峰头,中计被擒,我们赶快合力前往援救!”   慕容刚还未答言,澄空业已说道:“慕容师弟方才曾受老怪掌伤,西门大侠则名头太大,贼党人人皆欲得你甘心,还是让我上趟峰头,通知老怪白骨天王韦光,宋三清未死,人在我手,约他不许虐待吕崇文,明夜初更,峰腰互换人质,然后彼此约期再战!”   说完,便自飘身纵出!   幕容刚招呼严凝素坐下休息,并替她倒了一杯热茶,先告诉她刘氏荒坟之战,擒住宋三清,气走老怪白骨天王韦光等情,然后问她峰头遭遇?   严凝素听澄空说是慕容刚又受老怪掌伤,不由自极度疲乏的目光之中,流露惊急关垂,但听完以后,知道隔着一层“毒猥金蓑”,老怪吃亏更重,意中人并无大碍,才银牙微咬的说出一番话来,原来严凝素、吕崇文,伏在林中暗处,等看见老怪韦光师徒,驰往刘氏荒坟,立即施展绝顶轻功,直扑丈人峰头!   因必须赶在白骨天王及玄龟羽士,被西门豹、澄空、慕容刚等人绊住,未曾回转丈人峰之前,方易下手救人,良机瞬息,稍纵即逝,所以严凝素、吕崇文,才全力攀登!   天香玉凤轻功本来极俊,吕崇文的七禽身法,更是快捷无比。不消多时,业已登上这座百丈高峰,但只见峰头灯光黯淡,一片沉寂!   吕崇文昨夜曾经来过一次,遂为他这位严姑姑引路,扑向那座比较高大的群贼议事之所,想探听双首神尼裴伯羽、璇玑居士欧阳智,究竟被囚何处?   但二人身形,宛如风飚轻絮一般,毫无声息的往大厅屋顶一落,厅内居然立时警觉,突地响起一声号角,刹那间厅内灯光倏然全灭,并从四处的暗陬之间,发出无数箭雨,在朦胧月色之下,划空生啸的攒射严、吕二人,两大厅之内也窜出了十来条手执兵刃的劲装人影!   严凝素、吕崇文,知道自己所定的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已被对方识破!看这情形,老怪韦光下峰以前,分明早有布置,要想如愿救人,非经一番洒血苦战不可!   二人何等功力?对四周攒射的一阵漫空箭雨,毫不为意,吕崇文口中微啸,青虹龟甲神剑,一阵龙吟,半空中突然腾起一圈精美青虹,宛如冷电漩光,把数十支暗箭,一齐磕飞削折!   天香玉凤严凝素,却见那大厅内窜出的十来条手执兵刃劲装人影以内,有一道装之人,对屋顶略加审视以后,便自遮遮掩掩地,似存怯意!不由心内起疑,凤眼凝光,特别注月之下,业已认出此人是谁,顿时一桩往事,电映心头,发声清叱,真气提贯玉臂,灵龙软剑,映月生辉,头下脚上地,往群贼丛中,凌空飞扑而至!   原来那道装之人,正是曾以“柔骨迷烟”暗算,几乎在傅君平兽行之下,毁去严凝素一生清白,洞宫山天琴谷的一尘恶道,恶道当然知道这位昔日四灵寨天凤令主的厉害及对自己怨毒之深,又加上吃过吕崇文大苦,所以一经认出来人,便已先萌逃志!   天香玉凤白衣飘飘的人影扑到,群贼之中,暴吼连声,飞起一条虎尾三截棍,一对护手双钩,照准严凝素拦腰疾落,风势呼呼,显见功力不弱!   但严凝素毒恨这一尘道人,蓄意搏杀此獠,半空中柳腰微闪,让开护手双钩,左臂却以内家罡气,硬把那根虎尾三截棍,震得飞起半天,掌中灵龙软剑,则仍然化作千重剑幕,毫不留情地向一尘道人,当头盖下!   吕崇文也已认出一尘恶道,见严姑姑飞身下扑,怕她忿怒之中,受人暗算,青虹龟甲剑舞成一圈精虹,随同飞落!   恰好那使护手双钩贼徒,武功不弱,见严凝素白衣轻扬,像只玉凤般的,在半空中微一翩迁,自己双钩便告砸空,正待用一种毒辣招术“反手夺魂”,翻转双钩,再度伤敌!眼前一道耀目青虹,带着森森冷气,自己从天而降!   这用钩贼徒,不曾尝过青虹龟甲剑的厉害,倚仗所使护手双钩,专门锁拿刀剑之属,遂狂笑一声,双钩交叉,往上便搭!   吕崇文根本不倚仗神剑锋刃,默运内家真力,以剑脊轻轻一震,便把对方震得手臂酸麻,双钩欲脱,钩前门户,自然闪开!猿臂随伸,血花一溅,这名使钩贼子,便在青虹龟甲剑下交代!   在吕崇文毙贼同时,天香玉凤严凝素也凌空挥拳,突发一记劈空掌刀,震退准备拦截自己的三四个贼徒,灵龙软剑剑花加紧一漩,一尘恶道,只觉得万条剑影,当头疾落,手中一柄玄门云帚,不知从何招架?仓皇无措狂吼一声,半个头颅,飞出多远,连严凝素白衣之上,因冲势过急,收煞不住,也沾上了不少脑花血雨!   一尘恶道,与死在目崇文手中的使钩之人,在这群贼以内,还算得上是佼佼人物!一招未过,便在对方剑下,双双丧命,这种威势,竟把其余群贼,一齐镇住!   吕崇文一声冷笑,正待喝问裴伯羽,欧阳智二人,被禁何处?那黑黝黝的大厅之中,突然响起一阵宛如夜枭悲号般的桀桀怪笑!   天香玉凤严凝素,听那笑声虽然并不高洪,但却声声扣人心弦,似乎含有一种迷神魅力!知道发笑之人,不但武功颇高,并可能是个邪僻怪异一流人物?   遂一扯吕崇文,命他在未看清对方来历之前,不可妄动!   那发笑之人,好似从未换气,笑得极长,但越笑越低,越低越觉得慑人,等笑到宛如一缕游丝,大厅门口,现出于一个唇红齿白,年约三十上下的俊美书生,手中轻摇一把湘妃竹摺扇,瞥了地上裂脑洞胸的两具死尸一眼,毫不惊奇的嘴角微披,蔑然一笑,好似根本就未把仗剑卓立的天香玉凤严凝素与小侠吕崇文看在眼内!   吕崇文那里看得惯他这副嘴脸?剑眉双剔,方待叱问,严凝素却已盯了书生手中那把比寻常摺厨略长的湘妃竹摺扇几眼,微带诧声问道:“三十多年以前,有一个人妖大巨寇钟如玉,在云贵苗疆一带横行,外号人称‘白面人妖阴风秀士’,可是你么?”   那手摇摺扇的俊美书生,闻言把那本来低垂的眼眉一睁,精光雷射,偏头看了天香玉凤严凝素一眼,但似为对方那种绝代容光,微微惊奇,点头说道,“你这女娃居然有点见识,长得也还不错,大概就是什么天香玉凤严凝素了?你们那点阴谋鬼计,瞒得了谁?韦天王亲自下山赴约,却请我在峰头坐镇擒人,来来来,我先让你们看看想救的裴伯羽和西门豹!”   说完,举手一挥,远远一处房屋之前,火把纷纷举起,照着一座极大铁栅以内,果有两人,背缚在两根大柱之上!   严凝素低声向吕崇文说道:“文侄!这钟如玉成名多年,煞是难斗,但峰头除他一人,想来别无好手?这人由我对付,我一与他交手之时,你便飞扑那座囚人铁栅,仗青虹龟甲神剑之力,斩栅救人,得手以后,也不必与我会合,彼此分头退往峰下,千万不可恋战!”   吕崇文知道这位严姑姑,心性之傲,不在自己之下!她居然都说这个‘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难斗,此人来历定然不小!一面点头笑诺,一面向那书生打扮的钟如玉叫道:“天南双怪,是韦昌、韦光,桃竹阴阳教主,是凌风竹、毕桃花两个恶煞,你算是其中那一号人物?出头寻死则甚?”   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钟如玉,冷冷答道:“韦昌、韦光自苗疆野人山中,请来鸠面神婆常素素助阵,凌风竹、毕桃花,则特自六诏山中,请出我来,为他们重振桃竹阴阳大教护法!有这多罕世人物联手,慢说你们后生下辈的萤火之光,就是无忧,静宁及妙法三个老鬼,也如同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他发话之间,吕崇文向严凝素附耳说道:“严姑姑!这个什么白面人妖,说话简直太狂,我先斫他一剑,不管能伤与否,马上就去救人!”   青虹龟甲剑蓦地腾光,一纵而出!   严凝素久闯江湖,见识自然比吕崇文广博得多!知道这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钟如玉,看来虽只三十左右,其实年龄尽过七旬,一身功力,奇高无比!听吕崇文要先斫他一剑,生怕有失,方待阻止,吕崇文话完人起,身法太快,业已纵出!   他也明知面前这位看来与铁胆书生慕容叔父差不多年岁的阴风秀土广不大好惹!所以一上手就是太乙奇门剑中的精绝招术“天河倒泻”,青光弥漫,一片寒星,向钟如玉迎头洒下!   武学之道,差之毫厘,便不可以道里相计!吕崇文这一招精粹绝学“天河倒泻”,对付别人,确实威势无伦!但钟如玉却未看在眼内,轻轻一哂,手中湘妃竹折扇合拢,迎着一片寒星剑影,向上一穿,就凭一柄竹骨纸扇,居然把大漠神尼昔年降魔至宝青虹龟甲神剑,硬用内家真力粘吸,往外一领,左手骈指如戟,快如石火电光一般,直戳吕崇文胁下!   第十四章峰顶遭暗算 阴阳二怪擒小侠   邪恶性难改 背信弃义杀双雄   且说吕崇文下山行道以来,除了在皋兰被四佛十三僧合力擒住之外,尚未遇见过如此高手?只觉得对方一柄折扇,贴在自己青虹龟甲剑剑脊之上,往外一领,力量之强,宝剑几乎掌握不住!   他逞强已惯,心中那里肯服?方待硬运真力夺剑,并化拆钟如玉点向自己肋下的一招,耳边陡的响起一声清叱:“文侄弃剑速退,按照原计行事,此人交我打发!”眼前更有三点金星,一条白影,电掣而至!吕崇文听出严姑姑话中,焦急之音特重,不敢再行逞强,素性把手中青虹龟甲剑柄,向前猛推,就势拖展绝世轻功,七禽身法,宛如一只大鸟似的,退后倒飞,然后翻身拳足,一踹一伸,扑往先前所见的囚人铁槛!严凝素因听恩师妙法神尼闲中谈述昔年成名人物,知道这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钟如玉,炼有一种绝毒武功“七阴指”力,其威势之强,竟与佛门降魔绝学“大金刚神指”,不相上下!   见吕崇文不识厉害,竟欲硬加拆解,不由急得出声阻止,一面发出三枚“伏魔金环”,人也随同进扑!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钟如玉,确是暗中拖展“七阴指”力,想把吕崇文立毙指下!所以见他蓄力夺剑,正中下怀,一丝残酷冷笑,利刚浮上嘴角,却未想到吕崇文突然听话起来,以进为退,隆地推剑飘身,不但躲过足以致命的 “七阴指”力,并还使自己往外粘吸的真力一空,几乎闪得倒退几步!   而劈面飞到的三点金星,破空之声,既不同于寻常暗器,打的也是双睛及胸前“七坎”要穴,逼得不能不移步闪躲!就在他移步避那三枚“伏魔金环”之时,眼前白影一飘,香风一掠,自吕崇文手中夺过的青虹龟甲剑,又被天香玉凤严凝素抢回手内!   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钟如玉,真未想到严凝素有如此大胆,敢在自己手中夺剑,凶心一起,把初见天香玉凤绝代容光的悯香惜玉之情,减去不少,“七阴指”二度发力,阴毒己极的反手自肋下发出一缕奇寒劲气,向后袭去!   那知天香玉风严凝素在胆大之中,还要加上心思极细!夺回青虹龟甲剑以后,猛提一口真气,娇躯平升数尺,仗着绝妙轻功,就在白面人妖的湘妃竹折扇之上,微一借力,“紫燕倒穿帘”,飘然已在丈许以外!钟如玉这反手一指,又已落空,不由气得这位白面人妖的白面之上,越发惨白,湘妃竹折扇,刷地一开,双眼凶光一注严凝素,严凝素已把自己的灵龙软剑归鞘,手持吕崇文的青虹龟甲剑,俏生生地傲然卓立,屈指弹剑,剑作龙吟,青芒电闪之中,对着钟如玉笑道:“你不要以为这‘白面人妖阴风秀士’八个字,有多大声威,严凝素要叫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尝尝我南海剑术,与这柄青虹龟甲剑的厉害!”   女侠早已瞥见旁观的一群贼子,正在分人阻截吕崇文前往大铁栅中救人。虽知道这些酒囊饭袋,不堪一击,但吕崇文此时手内已无兵刃,万一拖延时间,等老怪白骨天王与玄龟羽士,赶回峰头,则满盘计划,岂非尽成画饼?   所以玉手一抬,青虹龟甲剑精光打闪,微伏纤腰,似是扑向白面人妖,其实身形长处,又是方才施展的那一式“紫燕倒穿帘”,但这次穿得更远,追上扑往吕崇文的五六个贼徒,半空中出声清叱声,剑化一片青芒,威势无伦的当头狂扫!   白面人妖阴风秀土钟如玉,见自己又中了天香玉凤的声东击西之计,暗咬钢牙,一声不响地悄悄跟踪纵起,湘妃竹折扇合成一股,毫无声息,点向严凝素腰后!   他在纵到严凝素身后一丈左右之际,半空中血花四溅,业已飞起三颗人头!白面人妖怒满胸膛,折扇加力下点,以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突然一击,定可将这智勇兼全的天香玉凤毁在折扇之下!   那知天香玉凤慧质灵心,白面人妖钟如玉虽是提气轻身,毫无声息扑来,她却早知这位魔星,决不会任自己屠戮他手下贼党,而置诸不理!故而在动手杀贼之间,特别注意身后动静,已在地上忽有忽无的淡淡月色之内,瞥见一条人影,凌空飞来!   天香玉凤佯如未觉,“伏地追风”,剑刺前逃一贼,但在招发方半之时,娇躯疾转,青虹龟甲剑倒卷精芒,宛如一条青色神龙,向当头扑到,挺扇下击的白面人妖钟如玉拦腰逆扫!   当夜月色,本不甚佳,何况风急云多,时掩时现,所以白面人妖钟如玉,万想不到严凝素会在依稀月影之中,发现自己扑到!身形正在下落,青芒如电的森森剑影,已自逆扫而来!钟如玉功力再高,也不敢与这类神物实刃硬抗,尚幸临敌经验太多,一身武学,也委实几达炉火纯青之境,在百忙中奇险之下,左掌微吐劈空劲气,击向地面,略借反震之力,一停身形,右手却以准确无比的手法,用折扇前端,闪电般的点向严凝素疾扫而来的青虹龟甲剑的剑脊之上!   就仗这轻轻一点之力,白面人妖钟如玉好纯的功夫,半空中两个滚转,闪出一丈三四,逃过了一剑之厄,但心中业已连声暗叫惭愧不止!   天香玉凤得理之下不肯让人,她好就好在把敌我强弱形势,及此来目的,看得极其清楚!所以根本不想武功高出自己的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青虹龟甲剑精芒腾彩,一连两式“风卷残云”、“滚汤沃雪”南海剑法之中的绝学,攻向其余群贼,惨嚎厉吼声中,又是三四名贼党洞胸、折肢、飞头、裂脑!   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钟如玉,此时已对手下贼党死活不再关心,知道倘若不出全力,颇难制胜这颇令自己头痛的天香玉凤!   遂先把被对方激怒的盛气一平,恢复了初出大厅时的潇洒从容,但除去了那股不可一世的骄狂神态!湘妃竹折扇轻摇,面含狞笑的一步一步走向天香玉凤。   严凝素偷眼旁观,残余的四五名贼党,又有两人丧命在吕崇文的“乾坤八掌”及玄门罡气之下,而且离那囚人的大铁栅,也不甚远!   知道只要自己能绊住着白面人妖阴风秀士一段时间,吕崇文必可功成,遂专心一志,静气凝神,足下不丁不八,暗合阴阳太极的稳立如山,欲以妙法神尼新近参悟相传的师们绝学“伽罗十三剑”,会斗这位久未出世,武功绝高的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钟如玉!   世间事往往百密之内,终有一疏,天香玉凤严凝素本是聪明绝顶的人物,但却把眼前一桩极大漏洞,未曾看出!   因为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钟如玉,分明知道自己与吕崇文夜闯丈人峰之举,志在救人,则理应先截吕崇文扑往囚人铁栅,他如此之图,却要向自己拼力缠斗,岂非其中显然藏有谋略?   钟如玉自见严凝素后,起初觉得对方不过以剑法神妙,及轻功灵活见长,但此时突然神凝气静,稳得像座山岳似的,横剑卓立,容光绝世之内,隐具莫大威仪,才深知此女不但身负极高武学,掌中又是一口稀世宝刃,委实不可轻敌!   走离严凝素身前数尺之处,折扇一合,方待递招,好个天香玉凤,业已把握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的内家要诀,一剑生寒,斜劲而出!   这一招,名叫“慧剑降魔”,是“伽罗十三剑”中招术,初出手时,看来慢吞吞的威力并不甚大,但在接近的一刹那间,突然变慢为快,而且快捷得无法形容,电闪光腾,幻起千重剑法,宛如如来世尊的普渡法轮一般,直向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钟如玉卷去!   钟如玉看出她这一招,不但威力奇大,其中并还藏有无穷变化,自然不肯遽加拆解,方一避势飘身,严凝素就倚仗这一着先机,把“伽罗十三剑”,一招接着一招的施展开来,展眼之间,剑化万重光幕,人疑千手观音,足下并踩着南海绝学“七宝金莲步”法,散着她身上生来特具的淡淡天香,把个盖世魔头,圈在其内!   饶你白面人妖,身负阴毒无比的极高功力,在这一柄青虹龟甲神剑,及两般禅门绝学之下,也不得不暂时屈居下风,手中湘妃竹折扇,按架遮拦之间,还得时时避免触及对方斩金截玉的神锋剑刃!   但等天香玉凤严凝素,把一套妙法神尼精研亲传的“伽罗十三剑”,使得将近尾声,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钟如玉,已凭藉精纯功力,渐渐平反劣势,手中折扇有守有攻,并不时来上一下毒辣绝伦的“七阴指”,显见得严凝素这一套精妙无比的看家剑法,使完之后,便必非败不可!就在这种紧要关头,赶往大铁栅中救人的小侠吕崇文,却已出了岔事!   原来吕崇文推剑飘身,纵往大铁栅之时,群贼以内,已有两名赶到!   吕崇文那里会把这些妖魔小丑放在眼中?右手打出一股劈空袭人的玄门罡气,把当面一贼震得口喷鲜血,跌出丈许,左手却顺势一招“横断江流”,生生切在一个手持锯齿雁翎刀,挺身进扑贼党的大腿上,“喀嚓”一声,腿骨应掌立折,疼得那名贼子,鬼哭狼嚎,抛却雁翎刀,疼得在地上抱着大腿乱滚!   二贼虽然在一照面下,便被吕崇文收拾,但这一耽延,其余群贼,业已蜂拥而上!   吕崇文眼看严姑姑青虹飞舞之下,已替自己斫了不少恶贼头颅,豪兴一发,纵声长啸,施展师门绝学“乾坤八掌”,对付缠绕自己诸贼,那还不如虎戏羊群?刹那之间,足踩九宫,身游八卦,把三四名贼子,圈在一片掌风之内! ’   严凝素开始用“伽罗十三剑”,对付白面人妖之际,吕崇文已把贼人收拾得只剩下两个,而这两个,也已心胆皆碎,斗志毫无,呼啸一声,分头逃去!   吕崇文看出严姑姑青虹龟甲剑在手,又复使出了看家绝学“伽罗十三剑”,却仍然胜那白面人妖钟如玉不得,知自己所能利用的良机无多,不顾嗜杀追杀,接连两纵,自到达那内中囚人的大铁栅外!   这具大铁栅之中,立有两根极粗铁柱,柱上背缚两人,但因设在月光难透的极暗之处,不到贴近铁栅,无法辨清被缚之人的身形面目,看栅贼徒,可能怯于吕崇文威势,业已逃得一人不剩!   吕崇文在距离铁栅五六尺远之处,便自开言问道:“栅内可是裴老前辈及欧阳居土?晚辈吕崇文,特来相救!”   栅内被囚之人,似已被折磨得毫无气力,极其低微的“哼”了一声,吕崇文天生侠胆,一阵心酸,凄然抢步上前,一手攒住一根铁栅,便自猛凝真力,硬往左右分去!   就在铁栅被拉得已见弯曲之时,栅内突然连声阴沉冷笑,那两个背缚在铁柱之上,面容看不真切之人,倏地回身,每人手中一面半红半白小旗,照准吕崇文脸面之间,微一拂动!   冷笑一声入耳,吕崇文便知中计,但事出突然,闭气不及,那半红半白小旗一拂之下,鼻端微闻氤氲香气,神智立昏,全身一软,便自倒地!   吕崇文这一昏倒,峰头灯火通明,每座房舍之间,均出现了预先埋伏的贼党,同时厉声呐喊着,要天香玉风弃剑就缚!   严凝素除了一开始之时,施展“伽罗十三剑”略占优势之外,本来已在渐落下风,再见吕崇文中计遭擒,芳心一乱,不禁连遇险招,胸前期门穴上,几乎中了白面人妖钟如玉的“七阴指”力!尚幸身法灵活,一连两个就地滚翻,不但躲过了白面人妖的致命一击,同时趁这电闪之间,心中也已决定,自己在此拼死力战,不过是徒逞匹夫之勇,毫无益处,必须立时脱身,会同西门豹、澄空、慕容刚等人,设法营救,吕崇文才有生望!   白面人妖钟如玉乘着天香玉凤严凝素,因瞥见吕崇文遇险,心神一分之际,用了一招“魁星点元”的“七阴指”力,逼得对方施展燕青十八闪翻身法,逃过此难!心中不由得意非常,一阵纵声狂笑,跟踪扑过,湘妃竹折扇贯足真力,“玄鸟划沙”下击严凝素纤腰,口中叫道:“小贼业已在桃竹阴阳幡妙用之下被擒,剩你一人还想逃得出我钟如玉的手内么?”   严凝素银牙暗咬,香肩一靠地面,整个娇躯倒翻而起,左手内两枚伏魔金环,反打凌空扑下的白面人妖,右掌中的青虹龟甲剑,却连演伽罗十三剑中连环双绝‘优昙飞钵”、“顽石点头”,但漩光剑雨,一发即收,足下暗用“金鲤倒穿波”,一纵便是两丈多远,倏地施展始终留而未用的一招伽罗十三剑中,威力最大绝学“伽罗礼佛”,几乎连人带剑,化在一道经丈精虹,青芒如电的向着围在身外东南一面的群贼,劈头猛扫!   白面人妖钟如玉,因江湖经验老到,眼力又高,看出伏魔金环所化的两圈金虹,不似平常暗器,那两招“优昙飞钵”、“顽石点头”,配上青虹龟甲剑的森森精芒,威力又复奇大,自己站在稳胜局面之下,乐得慢慢消耗严凝素劲力,何必硬拼,遂一收“玄鸟划沙”的下击之势,改为“雁度寒塘”飘身左避!   算计虽然又稳又毒,但却未料到天香玉凤严凝素,深明利害,不是为了同伴中计,盛怒死拼,而是藉此两环两剑,略为逼开自己,可作脱身之计!   所以在白面人妖钟如玉警觉之时,天香玉凤已以狮子搏兔之力,对付群贼!   一招“伽罗礼佛”是伽罗十三剑的精中之精,粹中之粹,经丈精虹电卷之下,可怜碌碌群贼,那里禁受得起?人头滚滚,断肢纷纷,等白面人妖怒叱赶过,天香玉风的白色罗衣之上,业已染满了斑斑血渍,脱身重围,退往峰下!   严凝素汗盈盈,微微带喘的把吕崇文中计被擒,自己拼力脱围经过,絮絮讲完,慕容刚一面心悬吕崇文安危,一面疼严凝素的一番艰危浴血,急得剑眉紧皱,在室中不住负手往来蹀踱,西门豹见状叹道:“事已至此,慕容老弟你纵自急煞也是徒然,还不如静摄心神,彼此好好商讨一下!”   慕容刚扼腕摇头说道:“武力一道,确实丝毫勉强不得,那天南第二怪白骨天王韦光,确实已非我们能敌,再加上这么一个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钟如玉,如想硬闯丈人峰救人,不啻飞蛾投火,平白取辱,决办不到!若靠所擒玄龟羽士宋三清,作为交换,则充其量也不过能换回吕崇文一人,其余的裴老英雄及欧阳居士,难道就听任他们沦于贼手,忍受长期凌辱么?”   西门豹摇头叹道:“此事虽是吕崇文发起,但我也是认为可行,加以赞许!想不到生平以计弄人,如今遇见高明对手,虽然擒得宋三清,却又把个吕崇文,落入人家的算计之内!”   说到此处,突然暴眼内射神光,一阵轩眉狂笑说道:“我自积翠峰石室之中,当着贤叔侄,烧去那册‘百毒真经’以后,本已尽毁生平所炼毒物,立誓永不再用! 但今日为了对付这群万恶凶邪,及拯救正人侠士,少不得再度一施故技,我去准备一点东西,且等澄空大师峰头交涉回来,看看结果如何再说?”   不提铁胆书生天香玉凤等人,在山下店内,忧心如焚,且说那丈人峰头之事:   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钟如玉见天香玉凤严凝素,不但从自己手内退去,而且在她青虹龟甲剑之下,又复死伤了二三十名贼党,满地都是断头折肢,纵横血迹!   不由把一腔盛怒,欲对吕崇文发泄,将手一挥,贼党抬过一具绝大门板,小侠吕崇文昏迷不醒,被三四道极粗绳素,绑在其上!   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钟如玉,命人把门板支在场中,自己在两丈以外,向手下贼党要来一袋十二把飞刀,狞笑说道:“你们且用桃竹阴阳幡解药,把这小贼用水救醒,我要叫他眼睁睁的惊心碎胆,然后才慢慢死在飞刀透体之下!”   贼党兴高彩烈的如言办理,独门解药,自然灵效,吕崇文觉得一股辛辣之气入鼻,人已醒转,但双目才自朦朦胧胧的微开一线,便见白面人妖钟如玉,手携一袋飞刀,站在距约自己两丈之处,面含狞厉笑容!其余群贼则在四外,各执强弓硬弩,兵刃暗器,环形围立!这种形势,青虹龟甲剑又不在手中,慢说自己被绑门板之上,就算身无寸缚,也决难逃得出白面人妖钟如玉的湘妃竹折扇及七阴指力之下!   但任何人均不愿甘心就死,尤其是吕崇文一身功力,并未丧失,遂故意装作尚未全醒转,其实在利用这刹那生机,猛力提聚自己的玄门罡气!   白面人妖钟如玉,何等目力?一来知道桃竹阴阳幡的独门解药,入鼻即醒,二来已看出吕崇文胸际微微起伏,冷笑一声说道:“吕家小贼,装甚么死,你在四灵寨翠竹山庄之中的威风何在?”右手起处,一道白光电射而出,直向绑在板上的吕崇文的面门打去!   吕崇文本来胆大,但在此生死关头,却又突然心细起来!暗想这白面人妖钟如玉,先救醒自己之意,还不是要在自己神智清楚以下,尽兴凌辱泄愤?既然如此,这第一刀,那会就制自己死命?且自不去理它,利用这千金难买的光阴尽量提聚真气内力备用!   果然一缕急劲寒风,劈面袭来,那柄飞刀,擦着吕崇文头顶,登的一声,钉入门板之内!   白面人妖钟如玉,见吕崇文分明已醒,但对自己这一飞刀,却连眼皮都未抬上一抬,不由冷笑连声,又复接连发出两把飞刀,一左一右,直向板门飞去!   吕崇文此时真气内力,业已贯拄周身,试出身上所绑的三四道绳素,若以十二成罡力硬挣,或许能够震断!   所以只顾继续凝聚真气,对钟如玉第二次所发飞刀,仍然连看都不看一眼!   果然白面人妖钟如玉这第二次的两柄飞刀,仍是对吕崇文加以心理威胁,白光电闪之下一左一右,齐在吕崇文双耳之旁,钉入板内。   但见吕崇文依旧毫无惧色,白面人妖钟如玉不禁胸头冒火,杀气腾眉,一阵桀桀厉声狂笑叫道:“吕家小儿,死到临头,居然还敢如此狂傲?我这一柄飞刀,要在你的右颊穿洞!”这回手法用得极重,“呼”然作响一道刀光,疾逾电闪的又自飞出!   吕崇文此时全身内力,业已贯注膝肘之间,但知钟如玉已被激怒,这次不是虚言,故在刀光迎面飞到之时,提聚玄门罡气,张口一喷,一尺以外,便把那柄飞刀,凌空击落!   白面人妖钟如玉,狂傲已极,先前便觉得天香玉凤严凝素所施展的伽罗十三剑,及一身绝顶轻功,业已高明得大出自已意料,如今更想不到这年岁轻轻吕崇文的内五行功力,居然练到能够喷气击物?   想到此处,心头猛的一惊,暗骂自己糊涂,对方内功既有这高,三四道绳素,那里绑得他住?   虽然自己只要不再藐视敌人,施展全力以搏,对方决难逃出掌握之内,但若被他挣脱绑缚,手下贼党却难免又要受伤损!   利害一明,慢慢向对方消遣解恨之心遂泯,剩下的十二柄飞刀,电舞当空,用的是满天花雨手法,宛如一蓬刀雨,向门板上的吕崇文疾飞而至!   钟如玉飞刀出手,吕崇文双目一瞪,精光电射,突然引吭龙吟,蓄积已久的罡气内力,一齐发出,不但把身上所绑绳素挣断,连那块厚大门板,也四分五裂地震成数块!   而且就利用手中现成的绳素,漩成万条光影,以柔克刚,把那一片几乎无法躲闪的飞光刀雨,悉数击落!   他知道虽然脱缚,要想突围下峰,仍非易事,剑眉剔处,杀意也生,左手趁势探囊,一大把铁石围棋子,“倒洒满天星”,不打自知难以击中迎面的白面人妖钟如玉,却专打四外那些狐假虎威的群贼,刹那间,惨嚎四起,已有七八人中棋子倒地!   白面人妖钟如玉,“哼”的一声,把自己的湘妃竹折扇,收入怀中,双臂倏地一张,全身骨节巴巴地一阵连响,十只手指,不但顿时粗大一倍,并且全为变成紫黑颜色,箕张高举胸前,一对凶睛,以极凶极毒极冷酷的光芒,觑定吕崇文,口角挂着半丝阴森狞笑,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近!   吕崇文先前才斗一招,青虹龟甲剑便告出手,心头怎不深深警惕这白面人妖厉害?此时见他这副凶相,知道业已凝聚甚么极毒阴功,要把自己一举毁在掌下!   功力悬殊过甚,如若不服硬抗,无非自速其死,吕崇文一面慢慢后退,一面以玄门罡气,暗暗护住前胸后背几处致命要穴!   这时四外群寇,也自鸦雀无声,静静看着桃竹阴阳教护法,白面人妖钟如玉,怎样施展绝世功力,搏杀对方这位年轻人物?   钟如玉在缓缓前行之中,口内突作怪声呻吟,这种呻吟,忽而穷媚极艳,令人心神俱荡!忽而沉哀绝痛,令人心酸泪落,其意也消,忽而凄厉无伦,令人心悸魂摇,周身都起粟!   吕崇文知道对方所用,叫做“七情魔音”,欲在自己心神略为所诱之间,立下辣手!一面既要抱元守一,静气宁神,防范有形毒手,一面又要以内家定力,抗拒无相魔音,委实太难应付周全,自己在这丈人峰头,恐怕终必难逃一劫!   陡地白面人妖钟如玉口中,魔音尽歇,舌尖暴涨春雷,威势之强,震得远山近壑齐作回音,嗡嗡不绝,四外群贼竟有不少人惊倒在地!   吕崇文骤出不意,也觉心神一悸,但就在这刹那之间,白面人妖钟如玉袍袖双甩,人已凌空拔起四丈多高,掉头扑下,十指半曲如钩,怪的是由粗大一倍,不仅恢复原状,并较原来更细,细成尽贴骨上,形同鸟瓜一般,但颜色却由紫黑转成乌黑,指尖各有腥气丝丝作响,十来丈方圆以内,全在他掌风身形笼罩之下!   吕崇文遁无可遁,知道难逃伤损,雄心也自勃发万丈,素性把玄门罡气,乃本身所有真力,贯注在右手中指之上,巍然卓立,就如同一座山岳一般,准备等白面人妖钟如玉扑到之时,根本放弃防守,以一指换两爪,与他拼个同归于尽!   就在这双方生死,悬诸一发之时,一声怪啸,已自遥空而起!   啸声初发之时,听来极远,但转眼之间,尾音袅袅,已至当头,飞也似的掠到一条白色人影,正好迎着钟如玉下扑身影,袍袖疾挥,潜起一股强烈阴风,向上挡去!   白面人妖钟如玉,从啸声之内,早已知道来人是天南第二怪白骨天王老怪,但却绝想不到,白骨天王会出手护卫吕崇文,施展白骨阴风,阻碍自己雷霆万钧的全力下击之势!   尚幸真力初发,还来得及收势飘身,但见白骨天王韦光,双掌沾满血渍,气色神情,均似在刘氏荒坟以内,吃了甚大亏损之状,不由更自瞠目惊愕!   白骨天王韦光,知道白面人妖钟如玉,不懂自己阻挡他搏杀吕崇文,浓眉微皱说道:“钟贤弟不必惊疑,宋三清在刘氏荒坟之中计被擒,生死未明,我们不得不暂时留这小贼一命!   说完转面对吕崇文说道:“你在老夫等人手下,不必再事逞强,乖乖束手就缚,只要宋三清未死,我们也决不伤害于你!”   吕崇文此时心头委实难过已极,一个白面人妖钟如玉,自己已非其敌,再加上天南老怪白骨天王,斗是决斗不过!但真如老怪之言,束手就缚,休说有辱师门威望,便自己也决不肯为!念头一转,纵然拼却一死,不能对老怪等略为输口,一阵仰天狂笑说道:“不知羞的老怪们,整日骄狂,自诩世少敌手!但却在贼巢之中,对年轻后辈,倚众逞凶,小爷便把条性命交代在此,看你们却有何颜面,与天下英雄相对!”   说完又是一阵震天狂笑,便向自己的天灵拍去! ,   白面人妖钟如玉,依旧面含冷笑,但老怪白骨天王韦光,却受不住吕崇文这几句讥嘲,因彼此距约一丈三四,欲速止吕崇文自尽,已来不及,只得回手摘下月白长衫上的一粒纽扣,闪电般的屈指弹出,正好打在吕崇文拍向天灵左掌的脉门之上!   吕崇文左臂顿时一阵酸麻,自然垂下,老怪韦光自鼻内哼的一声冷笑说道:“小贼休要不服,此时想死,却不能由你!老夫双掌均中奸计,受伤不轻,如今就以带伤的一只右掌擒你,还算不算是以大压小?”   吕崇文哈哈一笑说道:“我自蒙恩师启迪教化,下山行道以来,从不占人半点便宜,休看你是成名老怪,倘仅用一只右掌,吕崇文宁死不愿动手!只要不仗人多。随便你们那个老怪出面,吕崇文接战百合L”   白骨天王韦光,把两只长衫大袖,往上一翻,露出两只鲜血淋漓,尚未全干的手掌,向吕崇文狞声笑道:“小贼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你若非占了我师侄宋三清被擒的一点便宜,恐怕早已在我钟老弟的‘阴寒鬼甲’之下,伏尸多时!放眼天下武林,除了你那老鬼师傅和北岳无忧、南海妙法以外,能接老夫百招之人,可说绝无仅有!以你这般年龄,三掌之内,并还许躲许接,我如不把你震伤倒地,不但任你扬长而去,并把那裴伯羽、欧阳智交你带走!”   吕崇文虽知老怪厉害,但眼看他一双手掌,鲜血未干,不禁雄心顿起!暗想以师门绝顶轻功“七禽身法”,辅以玄门罡气,真不信连躲闪带硬接,就逃不出你老怪负伤未愈的三掌之下!   既然蓄意一试,遂自气贯周身,功行百穴,方对老怪韦光,微一点头,白骨天王左掌扬处,便是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劈空劲气,当胸涌到!   吕崇文双臂一抖,猛提真气,“一鹤冲天”拔起一丈来高,那股劈空劲气,虽从脚下掠过,但因威势过强,仍然把吕崇文身形带得在半空中一阵震荡!   吕崇文虽然心惊自己还是第一次见识有如此威力的劈空掌风,但仍趁着一震之势,一式“风飐落花”,飘出七八尺远,口中仍自故意傲然叫道:“我已说过,生平决不占人便宜,老怪物你若单掌发力,吕崇文可只躲不接!”   白骨天王韦光阴恻恻地说道:“小贼休再利口,你替老夫拿半条命来!”。   双掌在胸前一合,不但不进,反而退后半步,掌缘左右微张,双掌掌心往前一登,这次却不像上一掌一般,毫未发出甚么疾风劲气,但吕崇文却感觉到有一股令人窒息的绝大潜力,向自己身前逼来!   他知道这次老怪是用双掌徐徐发力,上下左右,方向随意变化,必然不容自己再行倚仗绝世轻功闪躲,不由雄心一长,猛运玄门罡气,也自往前一逼,但这次可吃了大苦,觉得面前那股无形潜力,简直重如山岳,自己所发玄门罡气,不但无法前进,反而被逼回头,全身立被潜力罩住,口鼻一窒,便即晕死!   吕崇文刚刚倒地,峰头宛如电掣风飘,又掠上来一条灰影,正是那位铁木大师澄空和尚!   澄空远远见吕崇文倒地不起,“咳”的一声,双眉紧皱,接连几纵便自赶到近前,等看出只是受伤未死,眉头方自略展,他口角向不轻薄,合十当胸,对天南老怪白骨天王韦光施礼说道:“宋三清现在山下,完好无伤,吕崇文却落在老前辈手内,我们今夜初更,就在这丈人峰腰的一片松林之外,彼此互换人质如何?”   老怪韦光点头说道:“老夫兄弟,及阴阳双圣等人,送帖恒山,是与宇内三奇订约明岁岁朝,在这岱宗绝顶,丈人蜂头一会!宋三清、吕崇文互换以后,不到会期之前,若再在泰山周围,发现你们这干不知死活的后辈,可休怪老夫手狠!”   澄空静听老怪发威,依然神色谦和说道:“晚辈等本无意于会期,有所失礼,但裴伯羽、欧阳智既然失陷在这丈人峰头,晚辈等则不得不竭尽微力,与老前辈周旋到底!后话休提,今夜初更,峰腰敬候”。   话完,微一恭身为礼,肩头轻晃,便已退后数丈,回身纵往峰下!   老怪白骨天王韦北,一面命人把晕在地的吕崇文抬走,一面怪声笑道:“想救裴伯羽,欧阳智?老夫一定让你们如意称心就是!嘿……嘿……嘿!”   澄空耳边听得这一串连声长笑,不由头皮发炸,皮肉皆颤,颇不明白老怪何以笑得如此凄厉?   等他回到店内,晓日早升,西门豹、慕容刚,及天香玉凤严凝素,均在愁眉相盼!   虽然听说吕崇文被老怪白骨天王韦光,震伤倒地,人事不知,大家一齐心悬无已!但因只须等到初更,便可双方换回人质,也就在无可如何之下,略为宽解,纷纷各自调气行功,准备宵来再会对方之时,万一又要拼力动手!   西门豹一面端坐行功调匀真气,流转周身,一面心头暗自盘算,苗疆野人方面,因那鸠面神婆常素素,过份厉害,宇内三奇,必须联手应敌,方足一拼!金龙二佛,对那天南大怪,骷髅羽土韦昌,也不过顶多持平,颇难占得胜面!   而丈人峰头,除了桃竹阴阳教主凌风竹、毕桃花二恶,不知何往不算,就单凭天南第二怪,白骨天王韦光,与那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钟如玉二人,自己这面,即已难以为敌!   统盘局面衡量之下,明岁岁朝大会,就连留守金龙寺的醉佛飘云,痴佛红云,一并邀来,仍然是群魔方面,显占优势!要想一举奏效,尽残群魔,使武林中从此清平,必须设法削减对方实力,或另约绝世高人助阵不可!   但举世之中,那里还有比宇内三奇再高的正派好手?西门豹遂不但为眼前吕崇文的安危担心,更为将来道浅魔高的泰山大会,悬忧不浅!   苦思绝虑之下,到底被他想出一线曙光,西门豹那等深   沉稳重之人,几乎独自手舞足蹈起来!   原来西门豹当初在广西勾漏山的一条绝谷以内,发现那册被他当着慕容刚吕崇、文撕毁烧去的“百毒真经,之际,因骤获奇书,极度惊喜之下,竟未继续细搜那座藏经秘洞!   但后来研习那册“百毒真经”,却从经上注解看出,三百年前武林之内,有两位盖代奇人,叫做天游尊者与天缺真人。   天游尊者以百岁光阴,足迹遍历天下,把各门各派的武学精髓,完全设法学在身上,然后以苦心卓行,闭关勾漏山幽谷,研著一部“百合真经”,这部奇经,虽不过寥寥数百字,但极度摘要钩玄,深奥无比!只要能够参悟贯通,则可把本身学得的各种武学,综合发挥,威力自然强大无匹!   天缺真人则因特殊嗜好,搜尽天下的奇毒之物,著作了一部“百毒真经”,二人在功行圆满解脱皮囊以前,把这妙夺造化两册真经,秘藏在同一洞内!   自己所得是册“百毒真经”,既知还有一部更为精妙的“百合真经”,当然又去勾漏山幽谷搜素,但搜遍洞内,亦自毫无发现,才深信这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福缘不属无法强求!   月前相偕诸人之中,慕容刚、吕崇文,均身得无忧、静宁,两家之长,尤其是吕崇文既已精娴卍字多罗剑、 太乙奇门剑,一路上又复磨着他天香玉凤严姑姑教会了妙法神尼新近研创的南海绝学“伽罗十三剑”,并曾扬言将来要把这三种剑术,融会贯通,另行创造一种盖世无双的天下第—剑!   他既有这种志愿,又已学会当世至高无上的三种剑法,若能机缘巧遇,得到那册“百合真经”,定然短期之内,即有大成!再加上那柄青虹龟甲神剑,那怕不慑伏群魔,威震天下?   自己未归正道之前,在兰州桃林,巧施鬼计,假手铁胆书生慕容刚,毒死他父亲梅花剑吕怀民,如今虽蒙他宽仁厚德,义释这种不共戴天之仇,但当年憾事,偶然一上心头,总觉得宛如芒刺在背,无法对此子予以重报!   今夜将人换回以后,如能照自己安排,把双首神龙裴伯羽,及老友欧阳智,也一并救出,则拟请澄空、慕容刚、严凝素等人,暂时退出山东,觅地各自练功,等待宇内三奇,金龙寺二佛,野人山会战鸠面神婆,天南大怪的胜负消息,自己则与吕崇文跑趟勾漏山,试试可有这种绝世机缘,令他明岁岁朝,在泰山绝顶,仗青虹一剑,光寒天下!   用毕晚饭,皓月一升,众人便带被点晕穴的玄龟羽士宋三清,揉升丈人峰半腰,在一片深密松林之外,静待天南老怪韦光,屈时赴约。   天香玉凤严凝素,知道敌强我弱,生怕老怪韦光,与白面人妖钟如玉,一面不放吕崇文,一面恃强硬夺宋三清,所以不但点了玄龟羽士晕穴,并以青虹龟甲剑,始终指定他的要害之上!   时到初更,松林的另一端处,果然出现了一条人影,走到距约十丈,已可辨清正是老怪韦光,白面人妖钟如玉,与另一个肩抗吕崇文的贼党!   西门豹喝声:“对方止步,我们各自先行解开被擒之人穴道!”   天香玉凤严凝素,玉掌轻挥,拍开玄龟羽士晕穴,宋三清悠悠醒转,凶睛方一瞪,看见青虹龟甲剑,精芒如电,正   指在胸前,只得狠狠瞪了这位昔日同列四灵的严凝素几眼,不敢倔强!   那边老怪韦光也伸手解开吕崇文穴道,慕容刚最为关心,提气叫道:“文侄!你的伤势怎样?”   暗影之中,吕崇文一声不答,慕容刚正在疑心是否吕崇文受伤极重,越发担忧之际,西门豹业已猜出吕崇文心意,笑声叫道:“吕老弟,你在龙潭虎穴之内,力敌两个年龄比你大上五六倍的名震江湖魔头,真说得上是虽败犹荣,难道还有什么值得惭愧之处么?”   西门豹如此说法,吕崇文才低低,“哼”了一声,老怪韦光也自扬声问道:“宋师侄,你可曾受这般小辈虐待?”   玄龟羽士宋三清答道:“师叔放心,宋三清不曾有辱天南门下威望!”   老怪韦光自宋三清语音之中,听出他果然未受伤损,遂向群侠叫道:“双方人质既然均已无伤,我们莫再拖延,各自放手!”   说完便将吕崇文放过,这边天香玉风严凝素,也将青虹龟甲剑,往后一撤,玄龟羽士宋三清带羞含恨的忙往师叔白骨天王身前纵去!   玄龟羽士一走,西门豹因防范老怪等人,恃强突袭,立刻抢步上前,接住吕崇文,扬手一把奇腥无比的银色毒砂,飞舞满空,对着白骨天王韦光叫道:“老怪物们!老夫为了应付你们这些穷凶极恶魔头,业已再度动用我昔年七十二般绝毒之物!这一把‘蚀骨银沙’,沾身即死,倘若不信,尽管上前一试!我们今夜换人已毕,就此别过,三月之内,定然叫你们自动把裴伯羽、欧阳智放出!”   老怪韦光,与白面人妖钟如玉,何等眼光?从那漫空飞舞银砂的奇腥之味之上,便已看出此物果然具有剧毒,遂招呼宋三清与另一贼党,转回峰头,并遥遥用真气传声狞笑道:“今夜暂且饶过你们,但要想救出裴伯羽、欧阳智,却除非日从西起!”   这时,心中最难过的却是小侠吕崇文,虽然第一次是西域四佛十三僧,倚众围攻,第二次又是败在天南老怪掌下,不能算是丢人,但两度被擒,总觉得脸上太无光彩!   他心性本极高傲,一想不开之下,竟然不欲再见诸位伯叔,奋身一跃,便往峰旁百丈绝壑纵去!   西门豹在他身旁,急忙一把抱住,并对吕崇文低低说道:“目前且让这干老怪,耀武扬威,我包你在泰山大会之时,可以手刃白骨天王,与阴风秀士!”   吕崇文闻言微觉一怔,他因在丈人峰,与白骨天王,阴风秀士,均曾拼死力战,知道两个老怪,名不虚传,自己功力所限,实非其敌! 目前距离泰山大会之期,不过仅有三个多月,那里会在这样短短时间以内,能有如此进境?   论理不足信,但衡情却又深知这位西门老前辈,对自己从无虚言!他昨夜与老怪韦光最后的一掌硬抗,所发玄门罡气,被人家返逼回头,连同白骨阴风,透骨而入,以致周身百穴及奇经八脉之间,气机滞塞,受损不浅!适才羞愤交集,意欲跳崖自尽,并未怎样觉出,如今被西门豹揽在怀中,好言相慰,心神一懈之下,不禁双颊飞起一片桃红颜色,口内也自发出痛苦微呻!   这时澄空、慕容刚、及严凝素等人,也均赶过,欲对吕崇文劝慰,澄空因昨夜亲见吕崇文被老怪韦光震伤,心中本已暗诧,双方各以真气硬拼,以老怪功力之深,,吕崇文怎会不受伤损?如今见他这副神色,眉头一皱,伸手点了吕崇文黑甜睡穴,向众人说道:“老怪韦光的白骨阴风,一经透体,能令百穴闭塞,骨髓成冰,端的厉害已极!昨夜虽因一来是宋三清刘氏荒坟被擒,老怪投鼠忌器,下手不敢过辣!二来吕崇文所习玄门内功,根基深厚,不致有生命之危,但就这样,也需要两名好手,替他隔体传功,细搜百穴,驱散所中白骨阴风余毒,再加调养,才得复原,我们赶回店中下手施救为要!”   铁胆书生慕容刚,听澄空如此说法,也不禁剑眉深锁,下腰捧起吕崇文,便自各展轻功,下峰回店。   无忧头陀所炼的万妙灵丹,因过份珍贵,只有吕崇文获赐一粒,在枫岭山积翠蜂石室之中,义释深仇,救了西门豹!但另一种固元益气的灵药固元丹,澄空身旁却带得有,解开吕崇文睡穴以后,果然牙齿开关,捉对厮并,全身冷战不休,脸色也逐渐由桃红变为紫黑!   澄空一连喂他服下两粒固元灵丹,及吕崇文身边自带的静宁真人所炼灵药,便向慕容刚说道:“慕容师弟,你与我同在这间内室之中,各以本身纯阳真气,隔体传功,替他细搜百穴,驱散阴寒,但在三日以内,可不能有人惊扰,万一老怪等人下峰挑衅,寻到此间,却不但前功尽弃,还可能使吕崇文蒙受更重伤损!所以这外室护卫之责,端的极重l西门大侠,可有什么万全之策,加以布置么?”   西门豹面色沉重,点头说道:“昨日上午,我已配制了几种昔年所用的狠辣之物,并已在宋三清身上做了手脚,企图从这条途径,搭救峰头被难的老友璇玑居士与双首神龙,所以三日之内,老怪必派人来,但不会翻脸动手!大师与慕容老弟,且请摒除百虑,尽速疗伤,凭严女侠一身南海绝学,青虹龟甲神剑,及西门豹连昔年为恶江湖都不大肯用的三般奇毒之物,保你三日三夜,无人侵扰!”   澄空听他已在宋三清身上,作了手脚,不由略觉宽心,遂与慕容刚先自调匀本身真气,各以一掌贴在吕崇文的“鹿车穴”及“灵羊穴”之上,缓缓传人,冲破吕崇文因本身真气大损,无法自行冲破,以致阴闭难通的“生死玄关”,走“九宫雷府”,度“十二重楼”,转折于“紫微”、“太乙”之间,然后再调玄武,分经玄牝、贤命,下达中元,如此不停反复周旋,细细搜除吕崇文体内所潜的白骨阴风寒毒之气!   这样做法,每一反覆循环,需要一日一夜,共需细搜三遍,才能将寒毒尽除,再用培元固本灵药,调养所受亏耗,所以澄空说是三日之内,不能有人加以惊扰!   一日一夜过后,吕崇文全身抖颤已停,但那种由经脉穴道之间感受奇寒,而现在脸上的紫黑之色,却依然丝毫未变,西门豹、严凝素隔室相窥,知道必需再有两日才得功成,不由一齐暗自心惊,老怪韦光的白骨阴风,果然狠毒难敌!   正在相顾咨嗟,店家轻弹室门,报说店外有一白衣老人求见!   西门豹一听来者是个白衣老人,便知老怪韦光居然自己亲来,忙向严凝素说道:“澄空大师及慕容刚老弟,为吕崇文疗伤之事,不必使老怪看见,严女侠在此守护,我往隔室与他谈话!”   严凝素恐怕西门豹独对白骨天王韦光,有所差错,秀眉一蹙,西门豹业已会意笑道:“老怪此来,是有求于我,不会妄逞凶威,严女侠尽管放心,我往隔室会他一会!”   说完便命店家把那白衣老人,引往隔室自己所居房中,严凝素不便再问,只得紧握青虹龟甲剑,并暗扣伏魔金环防备不测!   西门豹才入自己房内,老怪韦光已由店家引至门前,西门豹挥退店家,满面笑容的请客入室,斟过一杯香茗笑道:“老前辈的白骨阴风,委实厉害无比,我们那位吕老弟,若非练有‘乾元罡气’,及‘太清神功’,此时想已骨髓成冰,那里还能拉着铁胆书生?去往日观峰头,一眺泰山绝景呢!”   老怪韦光休看功力盖世,却对这位名震江湖的“千毒人魔”,一样深怀戒意!那杯香茗,自然点滴不敢沾唇!他本以为吕崇文身受自己白骨阴风,定已命在旦夕,忽听此言,不觉微愕,暗想“乾元罡气”与“太清神功”,均是玄门无上绝学,此子年岁太轻,怎会有此造诣?   但微愕以后,并未多想,阴恻恻地对西门豹说道:“宋三清忽然狂笑不休,可是中了你的‘紫追魂断肠笑箭’?”   西门豹点头笑道:“西门豹因至友欧阳智、裴伯羽,尚在老前辈手中,不得不稍弄狡狯,但‘紫追魂断肠笑箭’,中后狂笑断肠,无药可解,西门豹不敢如此歹毒,只是用了相似而毒性较轻之物,三日之内,保证生命无危,解药则更是现成,只要老前辈千金一诺,答允将欧阳智,裴伯羽放回,彼此明岁岁朝,再行正式较量,西门豹便立刻奉上!   老怪白骨天王韦光,听说西门豹要用宋三清所中奇毒解药,交换欧阳智、裴伯羽,脸上突有一种说不出的神色微微一现!   西门豹何等心机?何等目力,见老怪神色微变,不由心头陡然一颤,目射神光,注定老怪伺道:“老前辈也是当代武林之中的一派宗师,我那两位老友,既已成了你的阶下之囚,难道你还会对失去反抗能力之人,加以伤害?”   白骨天王韦北,霎那之间,脸色便已恢复正常,但已不由暗暗心惊这西门豹好毒的眼力?一阵哈哈大笑说道:“老夫全部依你,且将解药拿来,三日以后,宋三清若告痊愈,便把欧阳、智裴伯羽两个匹夫,皮发无伤的送至此店!”   西门豹正色说道,“老前辈威震天南,谅无戏言?”   白骨天王韦光,又是一阵纵声大笑道:“只要你解药有灵,老夫以数十载威名,保证把他们皮发无伤的送到此处,何必多此一问?”   西门豹又狠狠盯了白骨天王韦光几眼,起身先自屉中,取出一个透明淡绿水球,握在左手,然后又拿了一个三四寸方圆铁匣,向老怪笑道:“老前辈功力太高,西门豹几手俗学,螳臂当车,无法抗衡,所以不得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透明绿色水球之中所贮,乃是‘守宫精’与‘蟓蛇毒液’,沾身即死,无药可治!西门豹身畔,尚有一袋‘蚀骨银沙’,那铁匣以内,却盛的是宋三清需用解药!老前辈且请先行,欧阳智、裴伯羽送到店后,再为交付!”   白骨天王韦光,知道西门豹顾虑自己在取得解药以后,翻脸逞凶,所以早有准备,“蚀骨银沙”,前夜已然见他用过,威力甚强,这水球以内的“守宫精”,及 “蟓蛇毒液”,更是人间至毒,听着都有些暗暗心寒,遂微微一笑,起身出门,西门豹则左手握着那只淡绿水球,右手托着解药铁匣,随后相送!   两人都是当代奇雄,西门豹固然因澄空、慕容刚正在隔室为吕崇文疗伤,丝毫惊扰不得,面对这位武功绝世,一翻脸之间,便可制自己死命的白骨天王韦光,提心吊胆L   但白骨天王韦光,何尝不为这位千毒人魔?手执几般奇毒无比之物,跟在自己身后,而觉得脊骨生寒,汗毛直竖!   双方各怀鬼胎的出得店门,走到较为僻静之处,西门豹驻足向老怪笑道:“老前辈请接解药,宋三清痊愈以后,便请如约放人,西门豹在此恭候!”话完,右手一扬,那只内盛解药的铁匣,便自凌空抛过,老怪韦光伸手接住,拢入袖中,向西门豹,阴森森的冷然一笑,也不再答话,便自扬长而去!   西门豹目送老怪身形一杳,赶紧取出几粒丹丸,自行服下,回到店内以后,一面直对天香玉凤严凝素摇头,一面取出一包药粉,调入水中,仔细净手!   严凝素隔室凝神,已把西门豹与老怪韦光的一番谈话,听在耳内,秀眉微颦问道:“西门大侠你先把解药予人,老怪是否能按江湖道义,如约行事?还有那‘蟓蛇’之毒,虽足以消人骨肉,但轻易难觅,你在此人地生疏,是怎样弄得来的?”   西门豹取巾拭手,神色凝重答道:“天南老怪虽是邪恶一流,但在武林之中,既有这高身份,信守二字却不能不讲,我何曾未发觉他神色有异?好在彼此各用心机,万一真有差池,也够这老怪师徒生受的了!”   说到此处,把那淡绿水球弄破,倾入杯中,一饮而尽笑对天香玉风说道:“蚀骨银沙,确是我匆促所配,至于甚么‘蟓蛇毒液’,严女侠说得不错,一时之间,却往那里去找?不过泡了一杯上好碧螺春,藉着西门豹昔日的‘千毒人魔’恶名,吓吓天南老怪罢了!”   严凝素闻言,也不禁为之失笑,这场风险应代过去,别无波折。但到第三日中午,预计再有半日,澄空大师,及铁胆书生慕容刚,便可各以本身内力真气,相助吕崇文把体内所潜白骨阴风余毒,驱尽之际,西门豹默计宋三清服下老怪韦光所携回解药,狂笑不止之疾,此时当已痊愈,何以白骨天王,甘毁一世盛名,不把璇玑居土欧阳智、双首神龙裴伯羽,送来践约?   想到前日想过的一桩极为不利之事,不由眉头略皱,向天香玉凤严凝素说道:“老怪韦光,这久不来践约,委实令人起疑,难道他们真敢不顾天怒人怨,违反武林道义,对业已被擒之人,再下毒手?……”   一言未了,店家双手捧着—大只朱红皮匣,推门走进,说是有人送到店内,吩咐交与西门豹尊客!   西门豹命店家将皮匣放在桌上退去,双眉紧皱着,注目凝思!   天香玉凤严凝素,也诧向西门豹问道:“西门大侠,这只红皮匣,可是天南老怪差人送来,他们不如约放人,却送这东西则甚,里面到底是何物?我们打开看看!”   西门豹凝神好久,突然全身一颤,泪如泉涌,但仍强忍奇悲,用手向里室一指,意似不令严凝素惊扰澄空、慕容刚、吕崇文三人,以免功亏一篑!低低向严凝素颤叹道:“西门豹身上可能又多添一项罪孽,终身愧对良友!我已大……大略猜……出,这朱红皮匣之中,恐……怕……是……是两……两张带……带发……人…… 皮!”   严凝素闻言,想起老怪前日的阴森狞笑,和那一句“定将欧阳智、裴伯羽,皮发无伤的送至此处!”不由芳心狂震,眼角含珠的便待伸手开启放在桌上的朱红皮匣!   西门豹低声叫道:“蜂虿尚有剧毒,对这恶辣阴险的天南老怪,不得不防,何况在他业已失言背约之下,更是任何手段,均做得出,严女侠你避开正面,用灵龙软剑挑匣!”   严凝素知道西门豹江湖经验,老到已极,如言撤下灵龙软剑,避开朱红皮匣正面,左掌凝功,右手持剑轻轻一挑,果然不出西门豹所料,立自匣内喷出一蓬金色光雨!   严凝素事先有备,左掌轻扬,便把那蓬金色光雨震散,但往匣内一看,不由掩面低头,泪如泉涌!原来西门豹猜得半点不差,朱红匣以内,正是齐齐整整的两叠人皮,一叠是白发白须,另一叠却是微须苍发!   虽系两叠人皮,但五官形态,仍旧依稀可辨,西门豹与璇玑居士欧阳智,多年至友,严凝素与双首神龙裴伯羽,则有十载兰盟,均是到眼便即认出,自己几经浴血苦战,费尽心力想救之下,果然已遭天南老怪毒手,惨绝人寰的剥下人皮,盛在朱虹皮匣以内!   正在严凝素怒愤填膺,西门豹目眥皆裂,但均默默无声,使满眶热泪流淌之际,里室房门启处,吕崇文虎吼一声扑出,抢到桌前盯着两叠人皮,双目之中,暴射无限杀气仇火,不住搓手顿足,地上坚厚方砖,应足寸寸俱裂!   铁胆书生慕容刚,双眉飞煞,面色铁青,澄空大师则合掌低头,不住暗念阿弥陀佛!   片刻以后,西门豹一阵纵声狂笑,划破室中的悲惨沉寂,先伸手掩上朱红皮匣,对群侠说道:“我欧阳老友及裴大侠,虽遭不幸,但西门豹前日已有安排,宋三清三日之内,必然身受奇惨而死,老怪白骨天王韦光,在明岁岁朝泰山大会之时,也更有他意想不到的飞灾恶祸!所以报仇之事,须在将来,目前我们功力人手,均所不敌,必须委曲求全,忍辱负重!老怪既在这皮匣之中,都设了机簧暗算,可见得业已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任何江湖道义!宋三清突然一死以后,天南老怪与白面人妖,必然来此逞凶,我们不必和他拼这匹夫之勇,所以第一件事立即离此,寻一幽秘僻处,静待宇内三奇老前辈野人山之战消息,第二件事是由此时起,西门豹欲携吕崇文单独他往,准于泰山大会正日,赶到丈人峰头!慕容老弟,你能否放心应允?”   铁胆书生慕容刚,知道西门豹此举必有深意,急忙道:“西门兄,对文侄提携,正是他的福缘造化,小弟那有不放心之理?不过欧阳居士与裴大侠,双双遇害,我们就这样悄悄退去,胸头恶气,委实难平!”   西门豹凄然一笑说道:“暂由贼扈,且看天心!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此处不可留,我要先告辞了!”   说完转身向桌上朱红皮匣深深一拜,口中祷祝说道:“欧阳老友与裴大侠的英灵不泯,请随西门豹安息灵山,明岁岁朝,我必令韦光、钟如玉两个老贼,断首飞魂在吕崇文的青虹龟甲剑之下!”   祷毕起身,严凝素已为吕崇文整好行囊,西门豹提着那只朱红皮匣,又向慕容刚细晓谕利害,令其千万暂忍一时之气,静候宇内三奇野人山返来,在明岁泰山大会之上,再合力尽歼群贼之后,便与吕崇文飘然赶往广西勾漏山而去!   铁胆书生慕容刚,天香玉凤严凝素及澄空大师,三人虽为欧阳智、裴伯羽惨遭不幸之事,伤心惨目,怒气难平,但深知玄龟羽士宋三清一遭恶报之后,天南老怪,白面人妖必怒倾全力来袭!西门豹说得好,“暂由贼扈,且看天心!”目前确实只有忍辱负重为是!遂利用“防远不防近”的通常心理,就在泰山左近,租了一宅民房,除了轮班易装,探听宇内三奇行踪是否由野人山返来以外,便均足不出户,由澄空督课,各自痛下苦功,精练师门心法!   西门豹前日在店中交与白骨天王韦光的那匣解药,不但匣外大有文章,连匣中所贮,也是暂时性的解药,防范老怪万一变卦,则宋三清性命,仍在自己的掌握之内!所以天南老怪韦光,白面人妖钟如玉,见宋三清狂笑之疾痊愈,失信背约,惨下毒手,杀害欧阳智及裴伯羽两位大侠,剥下人皮,再在皮厘之中,装设机簧暗算,送去以后,不由得意已极,在丈人峰头,开怀畅饮!   玄龟羽士宋三清,本来还可多活两日,但这一饮酒,加上自己所最恨的昔日金兰义弟双首神龙裴伯羽及璇玑居士欧阳智,均已惨杀泄愤,自然饮得略为过量!   他那知性命只在片刻之间,头重脚轻的站起身形,端着一杯美酒,向天南老怪韦光及白面人妖钟如玉笑道:“弟子心头有点泛恶,业已不胜酒力,敬师叔与钟老前辈这一杯,便要先行告退了!”   韦、钟两个老怪,也不知究竟,还待劝他多饮几杯,宋三清突然暴吼一声,面如巽血,双手一掀酒桌,蹦起七八尺高,然后摔下地面,一大口紫黑腥血,喷得天南老怪和白面人妖,满脸满身,腹破肠流,厉声惨嚎,满地乱滚,但一时尚自不得毕命!   白骨天王韦光,知道宋三清所服西门豹解药不真,此时毒性发作,七窍之中,均自狂沁黑血,人已绝对无救!但因平素功力极深,尚在地上血泊之内,滚转裒号,一时还难得断气!   不由又是伤心,又是激怒,几度扬手,想替宋三清加上一掌,免得他多受痛苦,但因二三十载师叔侄情深,始终不忍下手!   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钟如玉,也看出宋三清生望已绝,及白骨天王韦光心意,默运自己的七阴指力,不声不响的隔空向地上的宋三育胸前一指,宋三清才“吭”的一声,方告气绝!   白骨天王韦光,此时方自惨然泪下,白面人妖钟如玉,一面挥手命人将宋三清好好掩埋,一面向老怪韦光安慰说道:“宋三清虽遭西门老贼毒计暗算,但我们还不是剥了他们两张人皮?事到如今,讲甚么江湖礼节?小弟与韦兄联手同往,把那残存的五个贼子,一齐毁掉,以解心头之恨!等宇内三奇来时,素性诱他们深入埋伏,利用各种手段,予以铲除,武林之中,岂不是唯我独尊?再无心腹之患!”   白骨天王韦光,引袖拭泪,切齿狞声说道:“未来之事慢谈,眼前我非要擒住西门豹老贼,把他全身骨骆,一寸一寸的用铜锉锉成骨灰,方消我恨!老贼智计绝伦,忒已狡猾,我们要去快去!”   袍袖展处,与白面人妖钟如玉,双双扑下丈人峰头,但西门豹洞烛机先,早与铁胆书生慕容刚等人,分头鸿飞冥冥,以致韦、钟两个老贼,满怀杀人凶心而来,却落得个颓然而返!   且说西门豹启泰山脚下,率领吕崇文经苏、皖、赣、粤,飞速南驰,路途之间,便告知吕崇文,自己要想带他去往勾漏山幽谷,寻找那部天游尊者遗著的“百合真经”,使他在短期之内,即可倚仗此经之力,融会“太乙奇门剑” “卍字多罗剑”与“伽罗十三剑”宇内三奇的三般绝学,而成为一种出乎诸邪意料之外,威力无比,冠绝武林的罕世绝学,在泰山大会,仗剑降魔,扬名天下!   吕崇文闻言,自然喜极,到得勾漏山后,因西门豹是旧地重游,并未费了多少气力,便自找到自己昔年得那“百毒真经”的幽谷秘洞之外!   这洞共只数尺方圆,并不宽敞,但形势绝佳,洞在谷底,被一片藤箩掩覆,不知内中有洞之人,外观决看不出。   谷内青松翠柏,茂草奇花,恰当洞口之旁,还有一条细灵泉,自谷顶施青曳白,顺壁下流,壁下藓苔之属,滋润得也自绿油油的肥厚如掌!   西门豹在入洞寻经以前,就在那条灵泉右侧,倚仗吕崇文青虹龟甲神剑之力,开出一个深大石穴,把璇玑居士欧阳智,双首神龙裴伯羽的两张带发人皮,连那朱红皮匣,放在石穴之内,移来大石盖好,二人一齐倒身下拜,西门豹暗中祝祷道:“欧阳老友与双首神龙裴大侠,请从此安息灵山!,并望英灵不泯,默佑自己寻得 ‘百合真经’,助吕崇文早成绝学,好在泰山大会之上,尽戮群魔,报仇雪恨!”   吕崇文与璇玑居士欧阳智,虽未识面,但双首神龙裴伯羽,却是极熟,见好好一位光明磊落大侠,竟被恶贼所害,只剩下一层人皮,埋恨幽谷,心头当然凄惶已极,也自誓雪此仇,凭己力所及扫荡群魔,为苍生造福!   进洞以后,西门豹对寸土寸石之微,都不放过,反复仔细搜寻,但连搜三日,几乎连洞翻转,那有丝毫发现?   吕崇文则见这洞中,虽有禅床石桌等物,但似乎过份逼仄,不由对西门豹说道:“天游尊者与天缺真人,身怀绝世武学,宇内名山灵洞极多,何必定要在这逼仄颇甚的小洞之中,参求金丹大道?西门老前辈,你说是否耐人寻味?”   西门豹被他一言提醒,觉得此洞果然太小,可能洞中有洞,但四壁石色无异,敲将上去,也均作实声,禅床石桌各处,几经仔细勘察,找不出机关暗门存在!   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一试愚公移山之法,利用青虹龟甲神剑锋芒,慢慢试挖石壁。   左壁挖了三日,毫无所得,西门豹仍不死心,掉头再往右壁细细挖掘!   挖到第二日时果然挖出端倪,居然在石壁之中,挖出一只长约四寸,宽约一寸的小小铁匣!   西门豹心头狂喜,但因这铁匣过小,不似藏得下一册穷极内家奥秘的“百合真经”,所以又不免疑心起来,轻轻用青虹龟甲剑拨开铁匣,里面果然只是一张素简,和一粒异香挹人的青色丹药!   素简之上写着来人能有虔心毅力,获得此匣,已属可嘉,匣内“换骨灵丹”,足抵二十年内家吐纳,倘若再求深造,定欲得那“百合真经”,则必须甘冒奇险,先把禅床中央的石墩毁去,然后把禅床石桌,一左一右,交错推动,即有奇事出现,但从此若不将“百合真经”,完全融会贯通,即可能永世无法再出尘世!   西门豹、吕崇文,既得骊珠,那里还顾什么奇难绝脸?先把那粒“换骨灵丹”揣好,然后如言用神剑毁去掸床中央的石墩,再行合力推动禅床石桌,果然一阵隆隆巨响,后壁首先往外倒塌,现出天光,洞顶跟着突然碎裂坍堕,二人身在其下,无处躲避,慌忙向那透出天光之处纵去,但一经纵出不由相互惊魂皆颤,外面不是实地,竟是深逾百丈的无底绝壑!   勾漏山幽谷,谷中有洞,洞外有壑,西门豹吕崇文二人,一步纵空,自百丈高处,直坠无底绝壑的生死祸福,暂且不提。先要表叙另一场惊险绝伦的宇内三奇,金龙寺二佛联袂同往苗疆野人山,会斗六十年前,即世无敌手,如今寿过百岁的狠恶魔头,鸠面神婆常素素!   野人山绵延滇西,以山多生苗野而著名,无忧头陀、静宁真人、妙法神尼等宇内三奇与病佛孤云、笑佛白云,一行五人,自藏经青,便到滇西,路途本不甚远。   但因金龙寺四佛,藏人对之敬若神明,见即纷纷礼拜,病佛孤云为了在宇内三奇这等高人面前,避免此类世俗排场及无谓烦扰,特地尽挑些深山幽谷,不走官塘大道。   这样—来,自然略为绕路,等到得滇西,进入野人山,寻找鸠面神婆常素素所居的鬼愁峰、断魂涧之时,行迹居然业已被人看在眼内!   三奇二佛,对这野人山,因系初到,地势极生,加以到处都有“金钱”、“桃花”等类极毒恶瘴,故要想找到那座仅知其名的鬼愁峰与鸠面神婆常素素所居的断魂涧并非易事!   这日搜了几座险恶高峰,走到一条满是落叶的深涧以内,突然听得前路转弯之处,“当”的一声“报君知”,响!   静宁真人侧顾与自己走在一起的病佛孤云笑道:“想不到这样穷山恶涧之中,还听得到‘报君知’响,这位卖卜先生,应非俗士,我们迎上前去,打听一下这座鬼愁蜂、断魂涧,究在何处?”   病佛孤云方一点头,来人已自涧角转出,踏着落叶行来,足下竟然不出丝毫声息!   不但轻功极好,那副长相,也真凶得怕人,两道浓眉,又粗又短,一对鹰跟深陷眶内,眼珠不停乱转,鹞鼻成钩,薄片嘴唇,再配上一张颧骨极高的菱形小脸,领下一撮微须,使得任何稍具江湖经验之人,一望而知,决非善类!   静宁真人到不注意他长相凶恶,却着实为此人踏叶无声的绝顶轻功,及那只鹞眼之中所隐藏的锐利神光,暗暗惊奇这野人山中,居然还有如此武林高手?   明知此人不善,仍然故意稽首问道:“这位先生,贫道有事请教……”。   那面容凶恶,身着土黄长衫,手执“报君知”之人,不等静宁真人说完,便自把薄片嘴皮一撇,目光视地,冷冷说道:“道士们不自种桃洗药,炼气养生,却跑到这‘勾魂涧’中,分明劫数已到,本人有术卜命,无力回天,你何必还要问什么吉凶祸福?”   静宁真人毫不为忤的依然微笑说道:“道人等生平行事,永顺天心,祸福自知,无须问卜,此地既名‘勾魂涧’请教先生, 断魂涧’在何处?”   那人闻言,眼皮连抬都不抬地,以一种极为冷酷的声音答道:“勾魂断魂,不过是一字之差,你们倘若定欲‘断魂’,可在日正天中之时,前行十里!”   一面说话,一面已在缓步前行,毫未见他有何纵跃,但最后“里”字入耳,身形已在二十丈外,脚下却连一张落叶均未掀起?   静宁真人长眉微耸说道:“此人对我们满含敌意,临去之时,又显露了这一手‘凌虚缩地’的绝顶轻功,到底是何来历?”   笑佛白云凝视黄衣人背影,霍地瞿然问道:“道长与此人答话之时,可曾注意他那持着‘报君知’的右手,是否缺一小指?”   静宁真人方自把头一点,无忧头陀也已皱眉说道:“白云大师猜得不错,我也觉得此人那副凶相,颇似当年被故去已久的滇池香兰刺客郭老前辈,施展三才剑法,震断纯钢禅杖,削去一指的法灯凶僧!想不到此人未死,竟在野人山中出现,并已蓄发还俗?”   这法灯凶僧,武功诡异,昔年几与魔僧法元齐名,自为前辈剑客香兰秀士郭心灯三才剑法所败,便自绝迹江湖,传说久化异物!今日突然在这野人山出现,宇内三奇,金龙寺二佛均由不得的多添一份沉重心事!   静宁真人点头说道:“我正觉得此人临去施展的‘凌虚缩地’轻功,世上并无几人能擅,如今想起果是法灯凶僧的独门家数!这些隐迹多年的万恶魔头,一个个的纷纷出世,看来真是大劫将临,我们只好尽己力所及,能挽回几分算几分了!”   说到此处,忽然“咦”了一声,向病佛孤云诧道: “贫道方才问他‘断魂涧’方向之时,他答以“如欲断魂可于日正天中,前行十里”,照这语意推详,‘勾魂’、‘断魂’两涧相通,但何必要激我们,在日正天中,才行前进?”   妙法神尼“哼”了一声答道:“鸠面神婆常素素,确实厉害无伦,至于这蓄发还俗的法灯凶僧,据我看来,却没有什么大了不得!他既有此言,不如素性就在此处,略为休息,等到日正天中,再往前行,到看看这些鬼蜮邪魔,有甚高明手段?也免得他笑我们空负三奇、四佛之名,却对一句虚言,都有所怯惧!”   字内三奇之中,以妙法神尼性情最怪,金龙寺二佛亦颇为骄傲,闻言首先赞同,静宁真人虽较稳重,无忧头陀则更炉火纯青,但也不信对方有甚出奇手段,奈何自己?一齐含笑螓首,就在涧底所积乱叶之上,静坐歇息。   五人各自功行十二周天以后,妙法神尼一看日影,已将正午,遂含笑而起,与无忧静宁及病、笑二佛,顺着这幽涧涧底,向前走去!   七八里路,转眼即过,慢说毫无埋伏,连个虫兽之声,都听不见,涧底草树,也静荡荡的,毫无半丝风色!   但三奇二佛何等江湖经验?从这种沉静得几乎达到死寂的程度上看来,均已觉出似有一桩绝大祸变,即将爆发!   走到昔日法灯凶僧化身黄衣卖卜人所说的十里之处,正好是一段断谷,对谷千仞绝峰之旁,另有一条幽涧,地上堆积的落叶更厚,当涧横放一大块长方青石,石上摆着一具人拳大小的白骨骷髅,和一具形状狞恶的乌铁鸠头,青石正面,并以金刚指力,携出“到此断魂”四个大字!   字内三奇,金龙寺二佛,均自一眼便即认出,那乌铁鸠头与白骨骷髅,正是鸠面神婆常素素,及天南大怪骷髅羽士韦昌的特殊表记!尤其那具白骨骷髅,不同于江湖中所传说的普通表记骷髅令,乃是大怪韦昌贴身所佩!此物既然出现,可见对谷那座千仞绝峰,就是久寻未获的鬼愁峰,峰旁幽涧,也必是鸠面神婆常素素所居的 “断魂涧”!   妙法神尼哂然一笑说道:“鸠面神婆常素素与天南大怪韦昌,均自负一身旁门左道武学,足以盖压天下,无敌武林!怎的却这样小家子气,弄这些不值一笑的玄虚做甚?”   无忧头陀心思最细,彷佛觉得这一段幽涧、断谷之内,过份幽寂,行约十里,竟连一只飞鸟,均来遇上,未免太已异常!而且这种“留物镇人”之策,只是以强凌弱,先给对方心理威胁,常素素韦昌明知三奇、二佛,声势极强,依然如此做法,其中必然另含深意!   第十五章断魂涧瘴毒 鸠面神婆施淫威   鬼愁峰颠顶 三奇二佛困蛮荒   无忧头陀虽然猜出对方隐布阴谋毒计,但就这一反覆筹思,业已等于中了对方圈套!   刹那之间,天交正午,笑佛白云偶然一瞥对涧地上的那些厚厚落叶,仿佛觉得落叶颜色,怎的这黄?方一回头还未及开言,静宁真人已自瞿然叫道:“各位赶紧把自炼解毒灵药,含在口中,对涧金钱瘴起,我们速速后退!”   就这几句话工夫,对涧果然有一片金黄色,微带桂花香味的烟光,自乱叶之中,腾空直起!   这种宇宙奥秘,天然奇险,决非倚仗武功可以克制,三奇二佛知道鸠面神婆常素素,就是在这金钱毒瘴肆虐之下,疯瘫了近一甲子,遂赶紧往后撤身,但才一回头,不禁个个惊心变色!知道果然上了那法灯凶僧化身----黄衣卖卜之人的莫大恶当!   原来身后方才走过的落叶堆中,被这正值天中的强烈日光一照,也自蒸发出一种粉红烟光,慢慢腾起!   这种粉红烟光,名叫“桃花瘴”,与对涧金黄色的“金钱瘴”,异曲同功,厉害无比,人如呼吸过多,顷刻之间,便能化为一滩奇腥血水!   但宇内三奇、金龙寺二佛,何等功力?一见前后红黄烟光腾起,立即口内各含自炼解毒灵药,袍袖展处,略藉壁间草树借力,飞身直登千仞绝壁!   最可恨的是绝壁顶端居然有人隐身,轰隆连声,当头推落两块万斤大石!   绝壁又滑又陡,不是身负绝顶神功,根本无法攀登,三奇、二佛为避毒瘴,勿促寄身萝蔓之间,足下均未站稳,那里禁得起这种突来袭击?   宇内三奇及病佛孤云,各自捞住一根山藤,以“灵猿过树”身法,一荡数丈,躲过危机!笑佛白云则因一块万斤大石,正好砸向当头,手边又恰巧没有藤萝可资借力,只得甘冒奇险,硬用壁虎功游龙术,展开四肢,贴吸山壁之上,暂避粉身碎骨之厄!   万斤大石,带着排山倒海般的风势,掠过身旁,虽未触及笑佛白云,但右角却与他身旁山壁,重重一撞!   方圆丈许的巨石,凌空下坠,与山壁互相一撞,威力何等惊人?笑佛白云只感觉到一阵强烈震动,便被震得神智昏迷,手足一软!往涧底弥漫蓬勃的金钱桃、花毒瘴的黄烟粉雾之中坠去!   无忧头陀距离笑佛白云最近,知道尚一与壑底金钱毒瘴及桃花毒瘴相触,笑佛白云的一条性命,就算交代在这野人山中,遂猛然提足真气,弃却手中山藤,双足一踹绝壁,人往斜下方,电疾扑到,一把抓住笑佛白云的束腰丝带。   病佛孤云师兄弟连心,早就心胆皆裂,找了一块略为突出的崖石寄身,暗用内力掀断手中那盘百丈山藤,遂向纵身救人的无忧头陀抛下!   无忧头陀一手抓住笑佛白云,身形无法在空中停留,眼看业已离那毒瘴所在,弥漫蓬勃上腾的黄烟粉雾不远,突见山藤飞到,伸臂掳住,便由绝壁半腰的病佛孤云,往上援引!   但绝壁顶端,又复飞下—阵石雨,猛袭向无忧、白云二人,静宁真人一荡山藤,飘过无忧头陀这边,半空中道袍大袖一抖,硬用玄门罡气,把漫空石雨,扫数震落!   妙法神尼此时业已愤不可遏,一声怒叱说道:“道长且以玄门罡气,为无忧、白云两位大师,防敌暗算,贫尼非要看看,壁顶究竟是那一个无耻鼠辈!”   话完竟自施展禅门绝学“平步生莲”,身形猛往上拔,真力贯注足尖,每次一点石壁,均自深陷石内,然后借力腾身,便是三丈高下!   等妙法神尼施展绝顶神功,翻上二三十丈石壁以后,壁顶早巳鸿飞冥冥,那有人迹,仍然摆着一具乌铁鸠头,一枝骷髅令,压着一张白纸上写着:   “三奇土鸡,四佛瓦狗,   入野人山,插标卖首。   借严头石,作狮子吼,   警尔痴迷,还不快走?”   这三十二个大字,极尽骄狂蔑视意味,气得个妙法神尼,心头火发,杀气腾眉,搜清四外确无埋伏,先把静宁真人、无忧头陀,病佛孤云,及昏迷不醒的笑佛白云,接应上了绝壁!   病佛孤云深知三师弟笑佛白云,内功极好,虽然用壁虎功贴身石上,受震不轻,但怎会到此刻依然昏迷不醒?   正待细加察视之时,无忧头陀见笑佛白云脸色,在苍黄之中,带着一点隐隐红晕,怪异已极!心头忽自恍然,左手拦住病佛孤云,右手却向笑佛白云胸腹之间,隔空三指!   病佛孤云见无忧头陀突然截断三师弟的血脉流行,心头一惊问道:“大师此举何意?难道我白云师弟,业已中了金钱桃花瘴毒?”   无忧头陀知道金龙寺四佛,在藏边阿耨达池金龙寺,闭关苦练绝艺,足迹少到中原,对这种苗疆毒瘴的厉害程度,可能仅曾耳闻,未经目睹,摇头微叹说道:“大师不知道这种苗疆毒瘴厉害,而方才所遇的金钱瘴,桃花瘴,尤称毒瘴之最!休说人困其中,有死无生,就是把毒瘴的特具香味,嗅入过多,照样五脏皆溶,化作一滩脓血!我救白云大师之际,最预先屏住呼吸,运气自闭百穴故而无妨,但白云大师已因附身山壁,受震昏迷,极可能嗅入了毒瘴香气!”   病佛孤云听无忧头陀说得毒瘴如此厉害,不由眉头深琐,伸手僧袍以内,方想掏取自炼解毒灵药,无忧头陀又复摇头说道:“这种毒瘴能力,非普通药物能解,而且照白云大师的脸上神色来看,中毒还不在浅,那位身上带有雄黄精之类灵药?”   静宁真人,妙法神尼,及病佛孤云,闻言均不禁相顾皱眉,尤其病佛孤云以为若无“雄黄精”之类灵药,笑佛白云既无生望,急得脸上神色为之惨变。   无忧头陀见状,向病佛孤云慰道:“大师与白云大师,仗义相助,致遭此厄,无忧等委实无以为情,既然均未带有雄黄精之类灵药,无忧拼舍四十九年心血,耗费一粒‘万妙灵丹’,包管白云大师,立即复原!”   病佛孤云知道无忧头陀的“万妙灵丹”,是当今武林之中,起死回生的无上妙药,但因此丹无忧穷四十九年心力,共只练成七粒,视同性命一般,自己不便启齿,如今听他慨然自允,不禁喜出望外,连连称谢!   无忧头陀自怀中摸出—粒以朱红蜡丸封固的,龙眼大小灵丹,凑到昏躺石上的笑佛白云口边,轻轻捏破蜡丸,登时—片奇芬,把其中包藏的淡黄色灵丹,纳入白云口中!   当年西门豹饮下自制极为猛烈的断肠毒酒,吕崇文一粒“万妙灵丹”,便能令其起死回生,可见灵效无匹!无忧略候片刻,听笑佛白云腹内微响,便隔空运气,解开先前替他所点穴道,笑对静宁真人,妙法神尼说道:“请孤云大师在此照拂白云大师,我们且去勘察一下附近形势,既已来到野人山,无论是否插标卖首,断魂涧中总不能不走它一走!”   静宁真人,妙法神尼知道白云大师可能有余毒尚待泻清,无忧头陀才特地设词要自己略为回避!   遂含笑点头,三人同往周围,勘察地势,只见适才攀援而上的那条幽涧,又长又深,入口虽在这片百丈绝壁之下,那一头却不知通往何处?   夹涧两座山峰,一座稍低,另一座却极为险恶高峻,妙法神尼指着那座高峰,向无忧头陀,静宁真人说道:“这座险恶高峰,大概是所谓‘鬼愁峰’,不知鸠面妖婆常素素究竟是住在峰上,还是住在涧底?等白云大师复原以后,我们由峰头搜起,一直到涧中,那怕他们飞上天去?”   无忧头陀笑道:“我那‘万妙灵丹’,服后不但立即复原,功力反比以前有所增益,金钱及桃花毒瘴,以正午最烈,夜来稍弱,我们且回峰头,等到月上中天,再去搜寻老怪、妖婆及那阴险刁恶法灯凶僧化身等一干魔头踪迹!”   三奇回到峰头,果然笑佛白云业已复原,与病佛孤云师兄弟二人,深深谢过无忧头陀甘冒奇险,飞身相救,及慨赠起死回生的万妙灵丹大德,五人遂在峰头,各自静坐,等待夜来搜素鬼愁高峰及断魂幽搁!   夕阳红散,玉镜初升,东方云层特厚,蟾光素彩,难得光辉,四外黑影沉沉,加上峰高风大,万树繁喧,并时有不知蛇兽的凄厉鸣吼,以及扑扑乱飞,其大如鹰的异种蝙蝠,织成一个极其恐怖凄凉的野人山之夜!   静宁真人笑向无忧妙法,及金龙寺二佛说道:“这野人山深处,洪荒未辟,确实是个极其险恶之地!适才那几声毒蛇怪兽鸣吼,听来猛烈狞恶已极,决非寻常习见之物!金钱、桃花毒瘴以及奇蛇异兽,往往不是人力所易防范,我们少时搜素鬼愁峰、断魂涧,除了注意鸠面妖婆,天南老怪,法灯凶僧化身等阴谋暗算以外,对这些秉天地至阴、奇秽之气所生的蛇虫瘴气,也须……”。   话犹未了,三奇二佛同时静默无声,因为听到鬼愁峰,断魂涧方面,传来一种奇异声息!   那种奇异声息,起初极低极细,宛如一缕游丝,飘渺夜空,又似发自箫笛之中,又似出自人口以内,但越来越洪,越来越烈,半盏茶时过后,简直如同百万天鼓齐鸣,加上四周峰壑回音,好似连地皮都在震动,威势委实慑人已极,那些兽啸蛇啼,也自然而然地,全部静寂,只有山风狂吹,似在助益这种怪音声势!   三奇二佛,知道怪音必系鸠面神婆常素素所发,内家罡气练到这种一啸之威,能使虫兽慑伏,风云变色地步,着实惊人!正在环顾皱眉之际,听得怪音渐渐又复由洪转细,细成一缕可辨语音,反覆叫着:“宇内三奇与金龙寺二佛,既到野人山中,怎的不来见我?”   笑佛白云比较最为性暴,何况又在断魂涧,吃了金钱、桃花毒瘴大苦,及被巨石震了一下,无名业火,早蕴心头!如今听得鸠面神婆常素素传声叫阵,方自把头一抬,要想发话,请大家立往搜素之际,坐在左面第二位静宁真人,却目注岩下一大片沉沉暗影后方,朗声问道:“严下来者何人?莫非是三十年前纵横云、贵,川,湘的法灯大师与贫道的天南旧识---骷髅羽士?”   岩下连声阴森怪笑,闪电般的,飘上一黄一白两条人影来!   黄衣人正是三奇二佛在勾魂涧中,所遇的法灯凶僧化身,白衣则是个又矮又瘦,宛如一具骷髅骨架上面,披着一件白色道袍的面容冷漠骷髅羽士!   黄衣人岸立岩边,首先发话说道:“道长听觉之聪,与目力之健,令人佩服!但‘法灯’二字,早在死鬼郭心澄的三才剑下,永世除名,老夫业已蓄发还俗,恢复原名侯密,苗疆卖药济世,人称‘九指先生’!”   说到此处,略微一顿,见三奇二佛,静默深沉,不作丝毫喜怒之色,遂把面容一冷,继续说道:“野人山化外蛮区,你们宇内三奇,金龙寺二佛,无故不会到此,如今既然结伴同来,又向侯密打听断魂涧,是不是想见见鸠面神婆常素素?”   笑佛白云早就怀疑对方是在岩顶抛石,暗算自己之人,眼皮一翻,依旧端坐不动,反向那自称“九指先生”的侯密冷冷问道:“风月无今古,林泉孰主宾?宇内名山胜水,或是穷山恶水,只要兴之所至,任我们结伴遨游,野人山何能例外?难道你就凭老妖婆的那点凶名,你残缺不全的九根手指,或是天南老怪的几枚白骨骷髅,就唬得住任何人么?”   这几句话,说得火药气味极浓,太不好听!九指先生侯密,昔年以法澄凶僧之名,为恶江湖,被香兰剑客三才剑削去一指以后,蓄发还俗,苦练了几桩绝艺,正待往滇池报仇,香兰剑客,业已作古,满腹深仇无处发泄之下,在这野人山中,巧遇鸠面神婆常素素,两人气味相投,侯密替常素素奔走各地,采集灵药,准备以药物内功,双管并进,治好常素素两腿风瘫痼疾,同下中原,独霸武林,杀尽所有异己的正派侠士!立意如此,故而自负极高,听笑佛白云的语中讥刺他被人削指之事,眉稍轻轻一挑,鼻中“哼”的一声,阴恻恻地说道:“就因为残缺不全,侯密才以二十年苦功练就了‘天残指法’,你是全手全脚之人,尝尝我这仅存四指的右手滋味怎样?”   话音方落,右手四指平伸,丝丝破空锐响,几股奇劲无比的罡风,直向坐在右面末了一位的笑佛白云,当胸袭到!   笑佛白云早就存了斗斗对方之念,哈哈一笑,双掌胸前合十外翻,佛门“大金刚掌”的掌力猛发,向九指先生侯密的“天残指”劲,迎头撞去!   病佛孤云因三师弟身中瘴毒初清,即以真气内力,硬拼强敌,颇为替他担忧!无忧头陀则深知自己那一粒“万妙灵丹”效验,只有使笑佛白云功力,比未中瘴毒之前更高?所以毫不动容含笑相视!   果然罡风劲气互接之下,两人势均力敌,均是原式不动,但心头却各自一震,九指先生侯密惊的是这笑佛白云,被自己岩头抛石,震下绝壁,眼看还中了金钱、桃花瘴毒,如今短短半日,不但伤毒痊愈,而且在元气定然尚未尽复之下,能够接得住自认无敌江湖的“天残指”力,则若在未受伤毒之前,岂非还要胜过自己?笑佛白云则深知无忧头陀的那一粒“万妙灵丹”,不但使自己伤毒尽除,并觉出所炼真气更纯,内力更沛!这种功力骤长的情况之下,又是以双掌之力,敌他四指,而结果落得平平,足以见得这九指先生侯密的一身武学,绝不在大师兄病佛孤云,及宇内三奇之下!   九指先生侯密,一向傲视武林,不料出手第一招,就不曾占得便宜,心内虽吃一惊,但因还有辣手未施,一阵纵声狂笑,震得四外林木,落叶纷纷,右手乎伸的四指,极慢极慢的向里微钩,正待再度出手,笑佛白云也自凝神待敌之际,侯密身旁那位形如带气僵尸的天南大怪,骷髅羽土韦昌,伸手一拦,对着静宁真人,干笑几声说道:“泰山一别三十年,韦昌兄弟,想煞道长!五月初旬,曾使人投帖恒山,附以骷髅令、白骨箭及桃竹阴阳幡等信物,邀约道长,及无忧大师,潮音庵主,在明岁岁朝,重开泰山大会!你们能邀金龙寺四佛合力,难道韦昌就不能有三五知交助阵?鸠面神婆常大姊,闻报三奇二佛,结伴同入野人山之讯,极为震怒,特命侯仁兄及韦昌传话,告知道长等人,彼此最好明岁岁朝,泰山一会,因在断魂涧动手,无论地利人和,均对诸位大大不利,常大姊神功盖世,也不肯要占这种便宜!但你们如果定欲倚众逞能,则只要明夜月正中天,尚来退出百里之外,鸠面神婆常大姊,便即亲临此间,叫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才叫无双武学!   静宁真人静静听完,微笑说道:“泰山别后,荏苒卅年,不想韦大兄仍把昔日青竹九九桩之上的一剑之仇,记得这般真切!贫道及无忧大师,潮音庵主,本来早不问世事,各自清修,但恒山接帖之后,知道武林以内,仍然免不了一场莫大风波,加上闻得韦大兄命驾野人山,邀请鸠面神婆助阵,贫道等仰体天心,欲弭浩劫,才特地来此!韦大兄若能泯除一切恩仇意气,自然最好,不然在这化外苗山,彼此作一了断,胜者各如所志,败者埋骨蛮荒,何必明岁岁朝,把个五岳名山的岱宗丈人峰头,又复弄得一片腥风血雨?”   天南大怪骷髅羽士韦昌,狞笑一声说道:“道长说得好不冠冕堂皇?你们分明是怕鸠面神婆常大姊,再入中原,才想到野人山来,倚众逞凶,却偏要用个什么‘仰体天心,欲弭浩劫’的名目,加以遮盖!武林中,江湖上,强存弱死,:胜者为雄!什么叫‘天心’?又什么叫‘正义’?不过全是些欺人之语!’韦昌不是不愿在此地,作一了断,只因昔年败在泰山丈人峰头,天下群雄的众目之下,如今自然要在原地,柬邀各派人物,重行领教,以雪旧耻!常大姊言出不二,今夜月到中天,你们倘若仍在此岩,便不啻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说完与九指先生侯密,方一回身,笑佛白云扬声问道:   “你们与三奇的旧怨不谈,日间岩上抛石,暗算伤人的,是那个无耻鼠辈!”九指先生侯密,黄衣一飘,回头阴恻恻地说道:“两块万斤大石,不过是为你们略警痴迷,真要想超度你们,在侯密无非举手之劳,那里还用得着‘暗算’,二字么?”   笑佛白云听见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岩头抛石,正是此人,不由气上心头,一阵震天狂笑,方待正式斗这九指先生一斗,病佛孤云却自适才“大金刚掌”与“天残指”力互换一招之上,看出师弟功力,微逊对方,不愿第一次过手,便使己方折了锐气,遂抢先起立,向九指先生侯密,冷冷说道:“我这‘病佛’之号,名符其实,终年病苦,活得无聊己极,尊驾既然只费举手之劳,就烦你超脱贫僧,早登佛域如何?”   病佛孤云,诚心显示功力,这几句话,字字发自丹田,并不尖锐强烈,但声一入耳,对方心头即随自己话音之高下疾徐,震荡不已!   骷髅羽士与九指先生两个罕世老怪,何等知识?知道内家真气能练到这种“叩心钟”的地步,比起“狮子吼”之类,又进一层,这位黄焦焦、满脸病容的金龙寺四佛之首,果不寻常!但九指先生自视绝高,一双鹰眼微翻,觑定病佛孤云,方待启唇,突然风送一片密云,月光立为所掩,断魂涧方面,也传来几声幽幽鬼哭!   岩头骤然一暗之下,双方都怕对方乘机突下辣手,正在彼此留神戒备,那来自鬼愁峰、断魂涧的几声鬼哭,业已引得远山近壑,全起啾啾,并在乱草密林,峰腰谷口等处,现出无数绿荧荧的鬼火,忽明忽灭,随风飘舞!   这时三奇二佛,均已听出来自断魂涧方面的鬼哭之中,竟然有一种低沉凄厉,闻之令人心魂欲飞的奇异语音,仿佛在叫:“他们反正活不过明夜三更,韦老大和缺指头的老侯,不必欺负这几条釜中之鱼,赶快回来,我还有事!”   骷髅羽土韦昌,倾耳一听,对九指先生侯密笑道:“常大姊现用‘九幽心语’相召,且容他们多活一日,真要不知好歹进退,明夜一并超度便了!”   一面说话,一面自怀中掏出三个比核桃略大的白骨骷髅托在手中,向静宁真人发话说道:“韦昌念在彼此多年旧识,一再良言相劝你们,把性命留到明春,这野人山毒虫异兽太多,并不是埋骨最佳的理想所在!明夜常大姊来比之前,适才那种‘九幽心语’,仍将三发!在她第三次传声之后,这片岩头,便无殊罗刹屠场,任何生物,均将在常大姐绝世神功之下,碎骨粉身,永堕修罗地狱!”   话完黄衣白影同飘,骷髅羽士与九指先生,仍从来时现身之处,退往岩下!   金龙寺二佛不大识得天南老怪韦昌托在掌中的那三只白骨骷髅来历,但宇内三奇尤其是静宁真人却深知老怪韦昌昔年偶游东海,无意之中,发现一只千年难见剧毒无比的三爪金龟与一条奇大星鱼,斗得两败俱伤,奄奄一息! 韦昌坐收渔人之利,轻轻易易的取得三爪金龟剧毒所聚的三块项骨,巧运匠心,雕凿成三具白具骷髅,并自七窍之中,注入猛烈炸药,外以胶泥封固,不但能随心意出手爆炸,丈许方圆以内,中人立死,无药可救以外,无论何种清水美酒,以此物略浸其中,即含有剧毒,无色无味,一滴断肠!   老怪重视这三具白骨骷髅,无殊第二生命,临去之际,取出托在手中,分明是示威阻止自己等人随后追击!照两度所闻鸠面神婆常素素一刚一柔的真气传声看来,妖婆功力果然可怖!这些凶神恶煞,狠毒无伦,正好倚仗地势熟悉,及有自己等人意料之外的九指先生侯密助阵,在这野天山中动手才对!但却不此之图,一再虚声恫吓,要拖到泰山大会决战,究竟是何用意?   病佛孤云,见静宁真人任凭天南老怪发话退去,却在凝神想事,颇为不解,含笑问道:“道长想些什么?然方才所闻老妖婆的内家真气凝炼程度,确实已入化境,很不大容易斗呢?”   静宁真人遂把心中所疑,向众人说了一遍,无忧头陀点头说道:“我也看出天南老怪色厉内荏,但却颇难猜测他们用意何在?常素素既已扬言明夜来此,我们若再搜素鬼愁峰,似乎显得过分小气,不如各作功课,在此坐待!”   金龙寺二佛,妙法神尼一齐点头,静宁真人却含笑说道:“当初我们原计之中,并没有把这突如其来的法灯凶僧化身九指先生侯密计算在内,如今既然又添此人,功力并似乎在老怪韦昌之下,是个扎手劲敌,我们应敌人手,是否应该重行分派?”   无忧头陀略一沉吟说道:“我们原来所计,颇为周全,添上此人,确实非加另外安排不可!无忧想请孤云大师,专对九指先生侯密,无忧负责天南老怪骷髅羽士韦昌,白云大师请与静宁道长,潮音庵主,合手应付鸠面神婆常素素,不知是否妥当,诸位有何高见?”   病佛孤云觉得这样安排,只要自己缠得住九指先生侯密,无忧则足可制服老怪韦昌,三师弟白云随静宁、妙法,合斗鸠面神婆,即令不胜,也无败理!当然赞好,其他诸人亦均别无意见,五人遂在岩头静待明宵恶斗!   一日光阴,刹那即逝,转眼东山之上,已现冰盘,此夜到是风弱云稀,清光无限!   三奇二佛知道一场武林罕见的凶险拼斗,顷刻即来,各自端坐凝神,使心头一片空明,毫无渣滓!忽然岩下响起一声极难听的怪啼,笑佛白云方一嗔目,静宁真人笑道:“老妖婆虽极凶残,但甚守信誉,她既说过要等什么‘九幽心语’三发以后才来,决不早到!这声怪啼,似是什么蛇虫之属?……”   话犹未了,岩下“呼”地一声,翻上一条又长又大的白影!   白影是条体粗盈尺,项生红冠,长达两丈有余的罕见白鳞怪蟒!   怪蟒上岩之后,捷若风车似的,蟠成一堆蟒阵,蟒头一偏,又向岩下难听已极的“呱呱”叫了两声!   无忧等人知道峰下定必还有什么恶毒之物!   果然不到片刻,岩下跃上一条苍影和一团金星,而鸩面神婆常素素所居的鬼愁峰、断魂涧方面,也已断断续续响起了前所已闻产九幽心语”的凄切鬼泣!   那团金星,是一只比磨盘还大的金色蜘蛛,八只长足,长满金毛,上岩之后,不住乱蹦,一蹦就是两三丈高,口中时作怪啼,神态狞恶已极!   苍影却是一只通臂灰猱,双爪捧着一大张柬帖,向三奇二佛一扬,帖上写着两句常用的口头语道:“阎王注定三更死,决不留人到五更!”   无忧头陀等人,虽然觉得鸠面神婆常素素,居然又遣所豢虫兽逞威,有点暗暗好笑,但也看出来的白蟒、金蛛与通臂灰猱,均是凶毒无比的蛮荒异物!   病佛孤云见白蟒蟠成蟒阵,静静不动,目光虽凶,到还不太讨人厌恶,灰猱可能通灵,也未显甚凶态,只有那只金色巨蛛,不停咆哮,遂向无忧头陀笑道:“本来我们不值与老妖婆所豢畜类计较,但这只蜘蛛,过份凶毒,却要给它尝点厉害!孤云西域闭关,曾经练了一种下乘小术,名叫‘玄阴透骨掌’力,伤人无形,就拿这孽畜,试试手罢!”   话完右掌一翻,遥控虚按,毫未见甚罡风劲气发出,那只金色巨蛛,就倏然微一抖颤,扒伏在地,凶威减却不少!   病佛孤云本是一时嗔念,那知天道不爽,福善祸邪,就这无意之中,对金色巨蛛,用“玄阴透骨掌”的奇寒暗劲一击,竟收莫大功效,对来岱宗绝顶丈人峰的大会之上,群侠方面,才不致一败涂地!   就在金蛛扒伏微抖的一霎之间,白蟒、灰猱两声极其凄厉的怪啼怒啸起处,匹练抛空,灰影电射,带着一片腥风,猛向三奇二佛扑到!   三奇、二佛,本作半圆形的环状而坐,无忧头陀居中,静宁、妙法与金龙寺二佛,分列左右,一见这蟒、猱发威怒扑,中坐无忧头陀,突然气发丹田的一声“哈哈”大笑!   这声大笑,宛如久郁闷雷,突然爆发,威力之强,不但把那来势汹汹的白蟒灰猱,凌空震落,哧得全身抖个不已,远峰近壑,也似一片雷喧,并不比昨夜鸠面神婆常素素所发洪烈巨声,弱却多少?   无忧头陀以自炼般若禅功之中的“罗汉音”,化成笑声发出之后,倏然起立,僧袍大袖,贴地双挥,把那凶威已杀的金色巨蛛,白鳞毒蟒及通臂灰猱,一齐卷下岩头,并向鬼愁峰、断魂涧方面,提气发话说道:“无忧等久仰鸠面神婆大名,在此敬候一会,但这些无知畜类,却不必令其前来,免得无忧等人因它们凶毒神态,引起嗔心,多造杀孽!”   无忧话音刚发不久,断魂涧方面的第二阵幽幽鬼哭之声   又作,这一次似乎隐隐约约喊着三奇二佛名号,虽然不甚真切,但叫得至惨奇凄,听在耳中,连三奇二佛这等定力之人,居然也觉得有点毛发森森,不大自在!   恰在此时,乌云蔽月,下了一阵不小山雨,雨过云收,四外峰壑之间的磷磷鬼火,又复在草树丛中,忽隐忽现!   妙法神尼笑道:“野人山属化外蛮区,这一片景色,更是宛如鬼域,我们在此会斗天南老怪,九指凶人,及六十年绝迹江湖的鸠面妖婆常素素,到真是武林之中的一件莫大盛事……”。   一言未了,鬼哭之声又作,这次不是发自断魂涧方面,竟似就在三奇二佛所坐危岩左近,但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的飘渺变幻不定!   三奇二佛心中一懔,知道鸠面神婆即来,无忧含笑向妙法神尼,及金龙寺二佛说道:“妖婆三番两次以这种鬼哭扰人,我们何不合力也给它来场‘伏魔禅唱’,超度超度这些化外蛮荒的孤魂野鬼?有劳静宁道友,代为护法!”   说完三僧一尼垂帘闭目,合十当胸,口内喃喃梵唱,立时大作!   这四位僧尼,佛学极深,何况“伏魔禅唱”,又是这种鬼哭邪声的莫大克星,所以禅唱初起之时,四外的凄凄鬼哭,虽然也自号啕掩抑的声势加强,但那消多久,只听得梵音琅琅,响彻天闾,三种凄凄切切的鬼哭邪声,业已只剩一丝半缕,到了若无地步!   “伏魔禅唱”也到尾声,三僧一尼,同时开目,一声极其庄严详和,而清越宏亮的“阿弥陀佛”佛号宣处,四外鬼哭磷火一齐收歇,天空也自云破月来,蟾光大朗!   就在此时,鬼愁峰,断魂涧方面,现出八盏红灯,宛如飘云一般,稳捷轻灵的,霎那之间,即到了那三奇二佛,所处的危岩之下!   面对常素素、韦昌、侯密,如此三个绝世凶儿饶你宇内三奇、金龙寺二佛,武功威望再高,也由不得的懔然深怀戒意!   无忧头陀方招呼众人起立戒备,那八盏红灯,己自岩下宛如平步凌虚的拔空而起,落在岩边,原来是八只身高六尺,似猩非猩,似猴非猴,满身墨绿长毛的凶狞人立怪兽,一爪抬着一具满嵌珠宝,上覆虎皮的软榻,另外一爪,则各执一盏红纱宫灯,榻上坐着一个身披七彩织锦长袍,白发如霜,披拂数尺,眼眶深陷,双睛微阖未开,脸型上丰下锐,配上钩鼻尖嘴,活脱脱像个怪鸟成精的貌相狞恶老妇!昨夜来的九指先生侯密,与天南老怪骷髅羽士韦昌,则在榻前左右分立!   九指先生侯密,今夜带有兵刃,右手一柄蓝汪汪的长剑,剑尖往两边倒卷,形若双钩,左手是一双黑黝黝看来沉重非常的卖药郎中惯用虎撑,胁下一边悬着一只鱼皮口袋,另外一边却现出匕柄上有微翼的暗器,不知是刀、是剑?   天南老怪骷髅羽士韦昌,则把他那三枚视若性命的白骨骷髅,用一根金线,悬在项下,怀中抱着一柄以白骨作为锤柄,骷髅作为锤头的独门兵刀骷髅锤!   三人八兽,走到与三奇二佛距约一丈之处,倏然止步!   三奇二佛,一看侯密、韦昌那样满身披挂,就知道对方这次是倾全力而来,今夜一战,不知道要有几人,遭受劫数!   无忧头陀单掌一打问讯,天南老怪韦昌已自抢先发话说道:“常大姊六十年未开杀戒,不愿一朝破例,决定今夜彼此文比!因你们共是五人,常大姊独显三项神功,韦昌与久指侯兄,也各凑一样,只要你们自知不敌,常大姊,恩施格外,再给你们数月光阴,等泰山大会开始,准你们认错认输便自一切不究,否则再行一—处死!话日讲完,如无异见,韦昌便即自行献丑!”   无忧头陀深知鸠面神婆常素素,决非一二人主力能敌,何况又加上九指先生侯密一个意外劲敌,颇感今夜之战,凶多吉少!惟因三奇二佛名望所在,纵令骨肉成灰,也不能稍形畏缩,只有一拼!如今听老怪韦昌这样说法,心中自然微宽,但又深深诧异,以对方如此凶毒人物,一再要延期决战,甘愿纵虎归山错过良机,究竟是何用意?   静宁真人、妙法神尼与金龙寺二佛,,均悬同一心思,暗想目下不拼也好,且看看这位闻名已久,但未会面的老妖婆常素素,到底有多高功力?来日泰山大会时,也好预作打算!   骷髅羽士韦昌,见三奇二佛默不作声,不禁微微一笑,方待施为,那位九指先生侯密,却把手中奇形双钩长剑及镔铁虎撑,放在鸠面神婆常素素所坐软榻之上,向韦昌叫道:“韦大弟,你先让我一场,侯密要向昨夜那位以大力金刚掌自恃,藏边金龙寺的高手领教领教!”   笑佛白云,知道对方指的自己,应声越众而出,冷冷说道:“侯朋友!便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算算那笔无耻卑鄙,推石伤人的旧帐,任凭划道,白云无不奉陪!”   九指先生侯密,听笑佛白云当面斥责,眼中凶光一闪但面上并未变容,只是阴恻恻地说道:“大师的金刚掌力,昨夜可能未展所长,今宵侯密向你领教一手‘划地为界,隔石传力’!”   说完,在一块平坦大石之上,伸出右手食指一划,立时日火星飞,划出一道深约半寸石槽,自己盘膝坐在石槽前方,手中另外检了一团海碗大小青石,隐含险恶阴笑的静待笑佛白云,同样动作!   笑佛白云知道九指先生侯密所出的这种题目,表面文比,其实各凭内力硬拼,毫无缓和地步,反比动手过招,更为凶险!   遂也用指划了一道石槽,伸出右掌,与九指先生侯密,隔着那块青石,互相暗传真力,打算谁能把对方逼得不支收手,或是坐下移动,触及所划石槽,便算得胜!   宇内三奇及病佛孤云,一看双方所划石槽,便知笑佛白云的真力方面,可能要比九指先生侯密弱上一筹,尤其是病佛孤云,关心师弟,眉梢更笼忧色!   果然不出诸入所料,起初一段时间之内,两人互以双掌抵住那块青石,宛如老僧入定一般,毫无动作!但想是发现功力相差无几,不出全力,胜负难分!彼此脸上慢慢现出紧张神色,胸腹起伏稍剧,呼吸微闻声息,双掌之间的那块青石,也渐渐为掌力所损,不断有石粉散落!   又过了一盏茶时分,比海碗略大的极坚青石,只剩下拳头大小,两人所坐的平石之上,却高高堆起了一堆石粉!   九指先生侯密与笑佛白云,则均自双颊飞红,喘息如雷,但明眼人可以看出侯密尚能支持稍久,笑佛白云则汗如线滴,鼻翅狂颤,似已败在顷刻?   静宁真人知道此时双方骑虎难下,为争胜起见,各把真力全部发出,连自己本身,都已无法控制!只要那块逐渐缩小的青石一碎,双方真力直接相触,必然惨剧立生,笑佛白云功逊一筹,可能喷血毙死,但侯密一样难免重伤!   但目前形势,谁先收手,谁就可能招致极大伤害,委实极难排解!眼看病佛孤云,业已急得搓手顿足,心中好生不忍,想以自己乾元神功、玄门罡气的无形潜力试上一试!   主意打定,遂向脸上也露出无可如何惶急之色的骷髅羽士韦昌说道:“这一场静宁代白云大师认败,且先把他们二人……。”   话犹未了,软榻上坐的鸠面神婆常素素,眼皮微抬,自鼻中“哼”了一声说道:“认败就好,要解开他们还不容易?”缓缓举起瘦得像根枯柴般的手臂,露出一只指甲极长,卷成一堆,堆在指尖的右手,微伸食中二指,虚空遥指,相隔千丈以外的九指先生侯密及笑佛白云便自双掌垂落,齐被制住!隔空点穴虽难,到难不到宇内三奇及金龙寺四佛之中功力最好的病佛孤云,但要隔空点到十丈以外,不籍任何飞花落叶或米豆等物借力,却委实骇人听闻,高明已极!   病佛孤云赶紧抱回师弟,先喂了他三粒本门灵丹,然后替笑佛白云解开被常素素所点穴道!笑佛白云穴道一开。呛出两口淤血,觉得自己一再失挫,有碍众人手脚,不由满面愧惭之色!静宁真人对白云略为安慰,缓步而出,这时骷髅羽土韦昌,也把九指先生侯密治好,见静宁真人出场,诡笑一声说道:“道长与韦昌昔年旧识,我们比划一场也好,这次题目,应由道长出了!”   静宁真人笑道:“贫道等人千里远来,一切皆在韦大兄算中,客随主便,不必再来什么客套虚文,请自施为,静宁勉强学步就是!”   骷髅羽士韦昌,比较阴刁,不像九指先生侯密那般凶狂自恃,何况昔年泰山大会的青竹九九桩之上,与兄弟白骨天王韦光联手,尚且败在静宁真人的太乙奇门剑下,虽然一别三十年,刻苦埋头,自信功力突飞猛进,但怎知人家到了何等地步?所以绝不肯照第一场那样生死硬拼,只想不关痛痒的探测一下昔日强仇的今日深浅?   遂自软榻之上,取下两个拳大铁球,指着平石之上,被侯侯、密白云两人弄碎的那一堆石粉,向静宁真人说道: “内家掌力练到极致,足可化石熔金,方才侯兄与白云大师用铁掌化石,韦昌想与道长试一试以内力熔金如何?”   静宁道长含笑点头说道: “贫道早巳说过勉强学步,韦大兄尽量施为,静宁敬观绝学!”   骷髅羽士韦昌取了一枚铁球,合在双掌之中,闭目凝神,潜聚功力!   约过盏茶时分,韦昌身着的月白道袍,突似水面生波般的,微微抖颤两三次后,含笑开目,双手左右一分,竟把一枚拳大铁球,生生扯成了长约三尺的一根铁棍!   然后再以右手食中两指,随意一夹,铁棍便夹断三寸!   韦昌指上施功,硬把一根铁棍,整整夹断成十截以后,才自面含得意之色的向静宁真人说道:“韦昌献丑,贻笑方家,敬请道长赐教!”   静宁真人此时深知自己一行目的,业经整个变更,如今只在探测老妖婆常素素,究竟一身武学,到了何等地步?而且既然决心,仍俟泰山大会,双方才作最后决断,则此时何必过露锋芒?遂不去取那另外一枚铁球,只把骷髅羽土韦昌用指力所夹的十截断棍,捡在手中,默运禅元神功,双掌一挤,再复揉团片刻,便自伸手交还韦昌一枚原形铁球,含笑说道:“韦大兄既说泰山事,泰山了,静宁敬如台命,我们目前便到此为止!但贫道等远涉蛮荒,就为的是赡仰鸠面神婆妙夺造化的绝世武学!如今高人咫尺……”   坐在软榻之上的鸠面神婆常素素,不等静宁真人话完,双眼倏然一张,岩头诸人立觉冷电似的寒光一闪,目注三奇二佛说道:“我老婆作事情,向来公平,第一场‘隔石传功’老侯占了优势,至于第二场韦老大的内力熔金,铁指断棍,虽然不俗,但因装模作样的提气运力半天,却比不上静宁归本还元的手法来得自如,所以应作败论!”一胜一败,彼此扯平,如今老婆子要把三般薄技,作一次施为,你们五人之中,只要任何一人,能照样学到我的八成以上,常素素立时跃下这百丈绝壁,把残生交代在断魂涧口!”   三奇二佛听见鸠面神婆常素素,居然敢出如此狂言?但绝未加半点轻视,反而深深觉得这老妖妇可能有什么出奇不俗的绝世功力,一齐面容严肃的凝神注视!   鸠面神婆常素素话完,见三奇二佛沉默无言,凝神注视,遂把那张又尖又阔的嘴角微掀,脸上浮起一片哂然冷笑,慢慢伸出鸟爪似的双手,向六七尺外,虚空一抓,适才骷髅羽士韦昌与静宁真人较技所用的两枚拳大铁球便似有物牵引一般,向鸠面神婆掌中,凌空冉冉飞去!   “运气吸物”,能把人拳大小的两枚铁球从六七尺远,凌空吸到掌中,这份功力,委实绝世罕见!三奇二佛心头同自一震,但面上依旧镇静得不露丝毫神色!   鸠面神婆常素素,把那枚铁球,吸到掌中,目光微往一丈七八以外,生长在岩壁石隙之中,但虬枝伸入岩顶平地丈许左右的一株古松,瞥了一眼,霍地长长吸了一大口气,双手一扬,那两枚铁球,便白化成两点寒星,冲天直起!   她这一手,不但三奇二佛,难解其意,连九指先生侯密,与骷髅羽士韦昌,也想不出鸠面神婆常素素,向上抛起两枚铁球,算是显示那一门子的功力。   但等铁球映着月光,冲天飞起三四丈高,余势竭后,向下坠落之时,立有闻所未闻的奇事发生,把宇内三奇,金龙寺二佛,九指先生侯密,及骷髅羽士韦昌等七位当世正邪两道之中出类拔萃的领袖,一齐震得相顾失色,叹为观止!   原来鸠面神婆常素素,往上所抛的两枚铁球,自空落下之时,恰好落在那株古松向岩横生虬枝旁侧两根细如小指的树枝之上!   其中一枚铁球,宛如含有无穷吸力,轻轻落在树枝之上,树枝只是微微向下一垂,但随即弹起,铁球却似是枝上长了一个绝大松子般的,随枝起伏,并不坠下!   另一枚铁球带着破空锐啸落下,“喀嚓”一声,树枝立折,但折枝及地之时,极似有人在树枝之上,加了无坚不摧的内家真力,竟使折枝没入石地之中一寸有余!   宇内三奇、金龙寺二佛,觉得鸠面神婆常素素,能把刚柔两种劲力,练到这等控制自如地步,确实出神入化,举世无敌!   无忧头陀哈哈一笑,向那上附铁球的松枝,屈指微弹,再伸右手虚空一抓,劲气罡风划空生啸,松枝应声立折,铁球也被无忧头陀,抓得凌空飞回手内!   鸠面神婆常素素怪眼一翻说道:“你这样就算了……?”   无忧头陀,微微一笑,截住她话头说道:“常婆神功绝技,果然天下无双,我等今夜服输,如言等明岁岁朝,在岱宗丈人峰头,再行领教!这枚铁球,无忧要留作野人山之会纪念!”   说完,便与静宁、妙法及病、笑二佛,向鸠面神婆常素素等人,举手为礼,飘然纵下危岩,退出野人山外!   其实三奇二佛,上了一个莫大恶当!因为鸠面神婆常素素一身功力,虽然卓绝无比,但她那非人武功所能抗拒的两腿风瘫痼疾,却尚未痊愈,只可坐在软榻以上,而不能丝毫动转!   三奇二佛若仍依原计,先避开这下半截形若废人的鸠面神婆,合力扑杀九指先生侯密、天南大怪韦昌,然后收拾老妖婆,定然手到功成,那里还会中了对方缓兵之计?使者妖婆治好宿疾,再出江湖,几乎无人能制!   这些后事,暂时不提,且先表叙勾漏山幽谷之中的西门豹与小侠吕崇文所遇奇险!   西门豹、吕崇文自移动石床石桌,后壁首先倒塌,现出天光,跟着洞顶也自往下崩坠,二人忙中无处可避,只得往那透出天光的后洞壁外纵去!   但一出洞外,不禁惊魂俱颤,万念皆空,洞外竟是一条深逾百丈目不见底的奇险绝壑!   二人武功虽均同属上乘,但这从百丈上空,疾坠绝壑再妙的身法,也自无从施展!   西门豹此时心中委实难过到了极点,自己本来是想带吕崇文到这勾漏山幽谷秘洞之中,搜寻那册天游尊者遗著的“百合真经”,使他能够速成绝世武功,在泰山大会,仗青虹—剑,尽歼群魔,光寒天下,以报他义释深仇,不念自己旧恶之德!   那知居然有此大变,洞中失足,一坠百丈,分明有死无生!自己性命倒看得颇淡,但把吕崇文也葬送在绝壑之内,斩断吕氏香烟,使骨肉成泥,真遗恨难泯!   二人原是并肩下坠,吕崇文看出西门豹脸上的凄惶神色,半空中朗然大笑说道:“老前辈带我来此求经盛意,吕崇文至死不忘!至于目前奇险,晚辈到未悬心,自古道死生有命,我真不信能在泰山绝峰天南老怪白骨天王韦光,与自面人妖阴风秀土钟如玉的手下逃生,却会送命在这绝壑之内!我们且摒百念,各觅生机,与素魂恶鬼及要命阎王拼上一次!”   西门豹想不到吕崇文有如此胸襟,及这般镇静,但就这片刻之间,壑底业已如飞上迎,相距那些看来慑人心魂的嶙峋嵯峨,足以令人洞胸穿肠,碎骨粉身的尖锐怪石,不过二三十丈高下!   就在这危机瞬息,千钩一发之中,西门豹目光瞬处,看见壑中有一团黑影,往上飞来,不由灵机一动,向吕崇文喊道:“你仗七禽身法,尽量贴近绝壑,利用青虹龟甲剑一试生机,我则在这只飞鸟身上,碰碰命运!”   吕崇文被西门豹一言提醒,他们如飞下坠,本来离那千寻绝壁,不过一丈有余,遂猛提真气,右手持剑,左掌劈空击向前方,略为借力,腰中挺劲,把头往后一扬,居然贴到距离绝壁,只有三三尺左右!   这样一来情势更险,因为绝坠并非一平如砥,不时有怪石突出,自空落下的速度极高,任何稍微碰撞,都足以断肢折骨,厉害无比!   但吕崇文是抱必死之心,怀求生之念,那里还顾得着这些伤损艰危?乘着距离接近,猿臂长伸,青虹龟甲剑精芒腾处,便向石壁之中搠入!   青虹龟甲神剑,虽然说是洞金穿石,锋利无比,但一来绝壁崖石,又坚又厚,二来吕崇文百忙之中下坠,悬空发剑,有力难施,所以这一剑只刺入石中,不到三寸,再被吕崇文身躯的下落重力一带,又复裂石而出,仍往壑底坠去!   不过经这略一停当,坠势自然缓和不少,吕崇文手足在被崖石擦伤几处以后,二度把握生机,因为这次坠落得贴壁较近,遂觑雄石隙之中挺生的一株蟠虬古松根际,又复一剑刺去!   这一剑却刺了个实而又实,没树至柄,吕崇文不禁心中狂喜,借力翻上古松,而身体距离壑底,仍有十丈,凭自己功力,无法纵下之际,突然“哎呀”一声,猛运真力,拔出深陷古松之内的青虹龟甲神剑,脱手化成一道电闪青虹,掷住壑底,人也不顾粉身碎骨之危,跟在剑后,往下飞扑!   原来西门豹看出自壑底飞起的一团黑影,是只似鹤非鹤的黑色大鸟,遂一面发话喊吕崇文倚仗青虹龟甲神剑之力求生,一方却把命运孤注一掷,在那只大鸟,飞过身旁的刹那之间,勉强拼尽全力的,硬在空中来了一式“野鹤孤飞”,身躯平飘四五尺远,张开双手,一把向那只黑色大鸟抱去!   那只黑色大鸟,本在刺空直上,虽然看见有人坠落,但想不到人会横飞,还要抱住自己,自然闪避不及,一把便被西门豹抱个正着!   但西门豹匆忙之下,抱的未免不是地方,竟把黑色大鸟的双翼一齐束住,黑鸟无法飞腾,这一来并未收到他藉鸟缓落的预期之效,反而饶上一只大鸟,连人带鸟的向壑底落去!   半空中又无法松手,改抱别处,等到西门豹觉得展眼便到壑底,即将碎骨粉身之际,想起自己既难脱死,何必还要害得这只无辜大鸟一齐送命?满怀歉疚的把手一松,准备放鸟逃走,那知怪事又生,鼻端一阵腥风,黑鸟不但不曾向上高飞,反而双翼狂煽,口中凄声连鸣,好似不由自己的被一般奇异吸力,吸得如同陨星飞堕一般,直落壑底!   自己身躯也已及地,但感觉到所触不是尖锐坚硬的石块,而是落在一堆滑腻腻,腥膻膻,而又颇有弹性的物体之上!   原来那只黑色大鸟,与这壑底盘据的一条锦鳞巨蟒,乃是死敌,每日均要互相斗上几次!   这次黑鸟斗败,飞往壑上,却偏偏被西门豹一把抱住,随同坠下!   那大蟒虽然厉害,但因身不能飞,眼睁睁看着仇敌逃走,无法追击,正自怒无可泄之时,突然看见人鸟同堕,血盆大口一张,便自等待大嚼这样自天而降美食!   倘若西门豹始终抱着大鸟而降,则无疑人鸟齐膏蟒吻,偏偏在那即将及地的瞬刻之间,想起何必害鸟同死?撒手放鸟,这一念之善,居然上体天心,反救下了西门豹的一条性命!   人鸟一分,人降鸟飞,大蟒因彼此经常相斗之故,自然不愿仇敌再逃,遂不顾噬人,先顾吸鸟,蟒蛇特具的吸力一喷,便乘那只大鸟初脱西门豹怀抱,尚未及振翼发力之际,把鸟吸下壑底,而西门豹却在大蟒全神吸鸟,无暇对他袭击的刹那之间,落在蟒身之上!   蟒身虽然不比山石,但这高坠下的强烈震动,仍自难当,酉门豹立时便被震晕,滑下蟒身,昏死在壑底的两块山石凹处!   大蟒把黑鸟吸入口中,快意歼仇之后,血吻一张,喷起一天黑色鸟毛,一对凶睛,又复觑定西门豹,红信吞吐,馋涎直滴!   吕崇文松上所见,便是这种奇险景色,虽然相距十丈,但青虹龟甲剑是自上往下,斜斜飞掷,大蟒强仇果腹,美食当前,那里还会想到半空中会飞来这柄要命神剑?青虹电射,血雨飞空,一剑正好在七寸要害,贯穿至柄! 吕崇文心系西门豹安危,人随剑后,不顾一切地跟踪扑到,恰好大蟒要害中剑,垂死发威的猛一昂头,吕崇文急中生智,双手抓住蟒颈剑柄,半空倒甩车轮,头下脚上的凝注真力,便极其美妙的以青虹龟甲神剑,在蟒项之上,顺势带着一片蟒血裂皮而下!大蟒七寸中剑,本已难活,在颈项之上,被吕崇文开了一个丈长裂口,一阵翻腾,搅得壑底树木断折,乱石飞舞之后,便自气绝!   吕崇文自石凹之中,抱起西门豹,一察脉象,知道只是受震过巨,以致晕死,遂喂他服下两粒师门治伤灵药,并略为按摩,西门豹便自悠悠醒转!   两人谈起适才惊心动魄的所遭所遇,均觉冷汗沁身,西门豹见吕崇文手腿肘膝等处,被崖石擦破见血不少,遂为他一一敷药,吕崇文看着那条长达五丈有余的死蟒及一地碎石,向西门豹笑道:“老前辈方才晕死之际,若非恰巧置身这两块大石凹处,也未免被巨蟒临死发威的乱卷乱翻所伤!而我自十丈高空,奋身下扑,若不是这蟒突然抬头接我一下,蟒既不会死得这样快法,我也难免收势不住,有所伤损!可见得生死之数,冥冥中真有前定呢。”   西门豹深提一口真气,微一吐纳,觉得所受剧震内伤,经吕崇文喂下静宁真人灵药之后,已不碍事,遂向吕崇文摇头笑道:“命虽前定,但由心转,我方才若不撒手放鸟,此时当已在蟒腹之内,可见得为人之公道,能本仁心,即臻多福!天游尊者与天缺真人,两位老前辈,把‘百合真经’,藏在这种非拼万死,无法相寻的绝地之中,足见珍贵无比!我们奇险已过,稍微歇息歇息,便该再下苦功,找找这册关系正邪兴衰,武林祸福的秘笈奇书所藏之处了!”   吕崇文抬头抑视坠身之处,但见卅丈以上,便被云封,两边峭壁陡立,慢说无路可通,连足资援引的藤蔓草树之属,均不多见,全是些又肥又厚的奇滑藓苔,不由瞿然说道:“天游、天缺两位老前辈,在上面洞壁之中的留示,果然不错,老前辈固然轻功绝世,吕崇文师门的七禽身法,也不算差,但对这苔厚藓滑的百丈峭壁,却无法平步蹑虚而上,不等到寻得真经,练成绝学,确实无法离此,重履江湖的了!   西门豹恢复了平日的从容气慨,含笑说道:“这才叫背水一战,破釜沉舟,我们找不到‘百合真经’,就休想生出此壑?来来来,我们且自看看周围形势。”   二人仔细勘察一遍,不由得越发死心塌地!原来这壑虽有数十丈长,并多曲折,而是条死壑,四周全是些刺天削壁,毫无出路! 壑中景色颇佳,十来条细细清泉,自百丈壑顶,潺潺滴滴,漱石下流,但流到离地五十来丈之处,却汇成一道不小瀑布,匹练横空,自云中曳白拖青,顺壁飞落!   西门豹、吕崇文二人,因不知要在这绝壑之中,逗留多久?既有这条飞瀑,饮水无虞,食粮却丝毫不敢浪费,所以协议之下,为了节省所带干粮,不如先吃那条死蟒!   好在蟒肉无毒,味又绝佳,二人足足吃了有十余日,才把大蟒吃了不到四分之一,但这段时间以内,却把这条绝壑的一树一石,几乎均已搜遍,“百合真经”却依然找不出丝毫踪迹!   这一日夜间,因绝壑太深,又常有云雾封锁,月光难透,故而壑底漆黑一片,几乎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程度!   西门豹与吕崇文在石上盘膝对坐,均自因久搜“百合真经”不获,来免心头略烦,吕崇文微微“咳”了一声,西门豹听后一阵歉疚,含笑说道:“崇文老弟!你被我为了一册虚无飘渺的‘百合真经’,害得经历奇险,并等于幽囚在这绝壑之中,委实太已冤枉,西门豹问心难安……”。   语犹未了,吕崇文便即接口笑道:“晚辈敬慕老前辈,敬慕的便是肝胆照人,干云豪气,如今怎的说出这种话来?这一趟勾漏山奔波,老前辈一心一意,还不为的是我?虽然‘百合真经’尚未到手,但不是业已得了一粒足抵二十年内家吐纳功力的‘换骨灵丹’?又陪我亲历奇险,同困绝壑,简直恩同天大,德比海深,要说心头难安的,应该是我吕崇文,老前辈你有何不安之处?”   说到此处,头上暗影以内,传来扑扑振翼飞翔之声,与几声尖叫,吕崇文又复笑道:“蝙蝠最喜住在暗洞之中,此壑既有蝙蝠,可能还有甚么暗洞?不曾被我们寻到!常言说得好:‘若是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们只要不了不休,继续搜寻,除非天游、天缺两位老前辈的留示不真,我就不信搜这‘百合真经’不着?”   西门豹哈哈大笑道:“好一个‘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是有心人,西门豹也是有心人,我们找寻这册‘百合真经’,立意也是上体天心,欲使你速成绝艺,尽扫群魔,挽回世劫!不死于百丈坠身,不死于巨蟒之口,而会困死在这绝壑之中,仰问苍天,决无是理!老弟台说得真对,我们不了不休,同心戮力!”   吕崇文接口笑道:“但有一事,晚辈要事先声明,倘觅得‘百合真经’,自然在老前辈教迪之下,一同参究,但这粒‘换骨灵丹’则吕崇文万不敢领,老前辈如若执意相让,则只有连那‘百合真经’,不学也罢!”   西门豹眉头微皱,还未答言,突然空中一只巨蝠飞过,二人面颊之上,均自落了几滴冷水!   吕崇文心头蓦地一动,西门豹突然拍手笑道:“吕老弟!大概苍天有眼,妖孽当诛,找到这册“百合真经”有望了!”   吕崇文适才心头虽也灵光一动,但听西门豹这样喜洋洋的肯定口吻,不禁又复怀疑问道:“老前辈怎地忽出此言,是不是为了方才蝙蝠身上,落下来的两滴冷水?”   西门豹点头笑道:“这两夜并未下雨,水从何来?除了那条自壑腰凌空飞抛的瀑布以外……”。   吕崇文不等西门豹话完,便即叫道:“我所想的,大概与老前辈差不多,是不是瀑布之后,可能有洞!蝙蝠自洞中   冲瀑布而出,身上才会带有水珠!   越说越觉所想有理,不由高兴得跳起身来,笑声叫道:“老前辈!我们搜瀑布去!”   西门豹含笑说道:“你怎的如此性急?要搜也得等到天明,此时三尺以外即难辨物,那里找得出瀑布后秘洞?”   吕崇文自己想想,也觉好笑,二人这回心中有望,烦忧尽祛,天心益发泰然,宁神静坐,展眼便已天明,睁眼互作微笑,身心均觉舒适已极!   吕崇文指着那条溅雪喷珠,宛如凌空匹练的瀑布,向西门豹笑道:“老前辈,这幽壑之中,就是这条瀑布最美,倘若洞在瀑后,岂不是成了水帘洞了?”   当先纵身,便自沿着飞瀑,往上细细搜去!   瀑布两侧的石壁因水花飞溅,苔藓被湿搁得又肥又滑,极难攀登,二人费了不少力气不过搜了十七八丈,但仍自毫无秘洞迹象。   吕崇文的两道剑眉,方自微微一皱,西门豹着足一块突石之上,指着头顶数丈说道:“吕老弟你看这一段山壁,是两边向前凸出,当中凹进,瀑布顺势飞泻而下,宛如一道天然水槽一般,极可能瀑后藏有我们所料秘洞!但瀑布飞坠颇急,偶一失足,便告碎骨粉身,却怎样向瀑后探测?”   这时脚底那块突石,生根不稳,难禁西门豹久站,竟自活动起来。   西门豹急换过一处,突石业已落入飞瀑之中,“轰隆”一声,砸得水花四溅!   吕崇文灵机一动叫道:“老前辈,我们找些拳大石块,用暗器手法,打向瀑后,不是就可以试出有洞无洞了么?”   西门豹不由暗笑自己怎的突然糊涂,连这种办法都想不出!但这绝壁之间,那里来的趁手石块,二人只得各自觅了一块大石,默运神功,硬用掌力击碎,揣在怀中,又复巧纵轻登,援上五丈。   西门豹驻足打量这道宽约八尺,形如水槽的石壁,约莫长达七丈,自己等落脚之处,正在中间,柑距飞瀑,则有两丈远近。   遂向吕崇文说道:“你我每隔五尺,投一石块,你从上面探测,我自下面试起!”   吕崇文应声脱手一石飞出,只见水花溅处,“达”的一声,分明瀑后仍是坚厚石壁,石块也自弹回,被瀑布冲得向下落去!   但西门豹这边情形,均自不同,喜得二人心中狂跳!   第十六章苍天佑善人 水帘秘洞求真经   群魔聚巢穴 黑云滚滚起风波   原来西门豹抱着希冀心情,脱手一石穿瀑而入,却未听见丝毫触及石壁之音,石块也不曾弹出!   西门豹心头一阵狂跳,再加一石,仍然如同先前一般,连他这等沉稳之人,遂也不禁喜得大声叫道:“吕老弟不必再试,秘洞在这里了!”   身历绝险,连日苦寻不得之下,一旦曙光顿现,吕崇文自然欣喜欲狂,正待纵身冲入瀑布,却被西门豹一把拉住笑道:“虽然试出瀑内秘洞位置,但一来究竟隔着一道水帘,难知究竟,二来洞中是否藏有毒蛇异兽等猛恶之物?冒失冲入,危险实在太大,你吕氏门中一脉单传,香烟待续,又正是有守有为的少年英雄,这舍命冲瀑一事,还是把青虹龟甲剑,借我去吧!”   吕崇文心中方想那有这种道理,但西门豹手口一致,动作快捷之极,业已在他背上掣出青虹龟甲剑,剑先人后的身形纵起,猛往斜下方,适才投石之处冲去!   这样做法,委实奇险无比!因为倘若万一该处不是所想秘洞,或者所纵部位稍偏,均将被那百丈飞瀑,凌空冲入壑底,落得粉身碎骨!   所以吕崇文的一颗心,简直狂跳得几乎体外可闻,俊目凝光,一瞬不瞬,注视着仗剑飞身,冲向瀑布绝壁之间的西门豹,准备万一有所不幸,自己纵拼百死,也要加以援救!   但苍天终佑善人,西门豹默运玄功罡气护身,手持青虹龟甲神剑,猛冲之下,只觉水气逼人,身上微微一凉,业已带着半身水渍,冲进瀑布之内!   而瀑内果如所料,是个又深又黑大洞,西门豹心头狂喜,因瀑声轰隆,言语难传,想把青虹龟甲剑伸出瀑外,替吕崇文作个标志,但飞瀑狂泻而下l虽替秘洞织成一道水帘,离洞口却尚有数尺之遥,青虹剑连手长伸,仅能达到瀑布内缘,无法伸出瀑外!   西门豹方想另外找件较长之物,但由暗看明,由里看外,却看得颇清,瀑布水光之中,又有一条人影,隔空电疾飞来,直向手中的青虹龟甲剑尖撞到!   西门豹不禁亡魂俱冒,赶紧顿时收剑,肩头猛在洞旁崖壁之上一撞,几乎滚下绝壑,而吕崇文也已一身水渍的冲瀑而入!   原来吕崇文不知道西门豹想找件较长之物,替自己作为标志,只见他穿瀑而入之后,竟自毫无讯息,心中一急,记准方位,不顾一切地,随后也便扑过!   若不是西门豹眼快心细,在水光之中,发现人影,几乎正好撞在自己的青虹龟甲剑剑尖之上,冤枉无比的送掉一条性命!   二人事后回思,均觉心悸,洞中除了水光反映,看得见当前一段以外,转折之处,便即暗影沉沉,难以辨物! 。   好在西门豹身边,几乎江湖用物,无不齐备,取出火摺晃着,仍由西门豹仗剑护胸,缓缓前行,但一转进内洞,二人不由深深惊诧!   原来洞内竟是一大间极其高广石室,壁间灯内,并有不少存油,西门豹点灯以后,发现室内丹床药灶,一应俱全,但最令人触目惊心的,却是丹床之上,一左一右,分别两个草织蒲团,蒲团上面,却还端端正正的坐着两具骷髅白骨!   二人至此,方始恍然大悟,这座瀑内秘洞,才是天游尊者,天缺真人,真正的修真之所,则这蒲团之上的两具骷髅,也就不问可知,必然是天缺真人与天游尊者遗蜕!   西门豹、吕崇文想通之后,心头一片肃然,双双摄衣向丹床上天游尊者天缺真人的遗蜕,恭谨下拜!   拜毕起身,西门豹喟然叹道:“天游天缺两位老前辈,超化己达三百年之久,而蒲团以上,骷髅不散,坐像犹存,足见真正把内家神功,练到了骨化金钢的地步! 但功行高到如此,却仍然免不了乘化轮回,所留示后人的,依旧不过是两堆白骨!由此可知神仙一道,虚幻无凭,人生百岁光阴,万不能等闲流转,令其弹指轻过,总要为社会或人群或为后世留下一点可歌可泣,难以磨灭的不朽痕迹,才算是不曾空负在六道轮回之中,披得这件人皮一次!”   提到人皮,不由想起璇玑居土欧阳智与双首神龙裴伯羽来,二人又是一阵深深感慨!拜毕遗蜕之后,自然就是着手寻找那部心目中所渴望的“百合真经”,秘洞既已寻得,真经却不需像以前一般的苦事素求,吕崇文一眼望去,便看见丹床当中的长方经桌之上,摆着一具长约七寸,宽约四寸的透明晶盒!   取过一看,晶盒无盖,是个整体,盒中果然盛着一本厚才两三分许,上书四个铁线篆字的“百合真经”! 但经上附有小签,说明封经晶匣,万物难开,只有放在胸前,硬用本身的纯阳三昧真火,把晶匣炼得微微见软之时,再以宝刀宝剑,才能划破晶匣,把中藏“百合真经”取出!   吕崇文看完,略有不信,向西门豹笑道:“老前辈!我们找这真经,已找了不少时日,若再用纯阳三昧真火慢慢炼软晶匣、又不知要炼到几时?晚辈的青虹龟甲剑,无坚不摧,用它试上一试好么?”   西门豹眉头微皱说道:“青虹龟甲剑,虽是大漠神尼故物,号称无坚不摧,但天游尊者留示,也决非虚语,好在所重只是‘百合真经’,不重晶匣,你用神剑试试也好!”   吕崇文遂以青虹龟甲剑尖,在那只晶匣之上,轻轻一划,但听“嗤”的一响,却连丝毫痕迹,均未划出!   这样一来,吕崇文越发不信,剑眉微剔,把晶厘放在地上,觑准匣角,扬手便是一剑劈去! ’   神剑精芒扫处,把石地到劈裂了一条大缝,但封经晶匣,却仍完整无伤,吕崇文这才死心塌地!   二人既然打算遵照天游尊者留示,用本身纯阳三昧真火,慢慢熔化晶匣,自然要在洞内久居,经仔细察看以后,这石室中自用各物,竟大半齐全,丹床之上,因有真人尊者遗蜕,不敢亵渎,遂清扫石地,相互对坐,吕崇文把晶匣递向西门豹,请他施功炼化!   西门豹摇手笑道:“论谋略机智,及江湖经验,西门豹落了个‘老成’二字,但这提聚纯阳三昧真火,却是丝毫不能取巧的正宗内家功力,你幼受静宁道长老前辈,八载心传,自然要比我这半路出家之人,高明不少!尽管摒除万念,一意施功,我替你负责食水之需,及防万一有甚外来侵扰便了!   吕崇文如今百合真经在手,想起西门豹出生入死,身先险难的费尽心力,不由感激得浃骨沦肌,从怀中摸出那粒“换骨灵丹”,递向西门豹笑道:“晚辈有言在先,这粒换骨灵丹,务请老前辈服用!”   西门豹起先微微一怔,但随即伸手接过,纳入自己口中,取来一碗泉水服下,含笑说道:“我已如你之意,服下这粒足抵二十年吐纳功力的‘换骨灵丹”你赶快百念齐蠲,一心提聚纯阳三昧真火,速炼软这封经晶匣,争取时间为要!”   吕崇文见西门豹服下‘换骨灵丹’,心头稍安,也就欣然把那封经晶匣,在胸前贴肉揣好,一心莹然,提聚自己的纯阳三昧真火!   调元聚气的炼了三天,晶匣依旧坚如铁石的,连半丝软化痕迹,都看不出,吕崇文心中着急,气机更觉不纯,晃眼五日过去,仍无凑效征兆!   西门豹一旁也觉皱眉,这日见吕崇文用完一遍玄功,头上业已热气蒸腾,纷纷汗落,但因久久无功,脸上未免现出沮丧神色!遂起身到洞外舀来一杯清泉,自怀中取出一粒丹药,化入泉中,递与吕崇文笑道:“凡事欲速不达,这部‘百合真经”,是武林之中的无上奇珍,如今居然已在我们手中,只隔一层晶匣未开,应该业已满足!你连日运功辛劳,先喝下杯内宁神益气灵丹的清泉,略为歇息,再慢慢提聚纯阳真火,俗语云:水到渠成,在机缘未至之前急也无用!”   那粒灵丹溶入水中之后,泉水变得绿阴阴的好看已极,而且更有一种奇香淡馥,不必饮下,令人闻在鼻中,都觉得神清气爽!   吕崇文心中暗想西门豹老前辈的花样真多,身边何时曾有这类灵丹?自己与他同宿同行,怎的竟不知晓?   接过灵泉,因口中颇渴,两口便自饮完,忽然丹田之内,奇热如焚,全身骨节也觉得又酸又胀,并且格巴格巴的微微作响!   这种奇异现象突生,吕崇文不由大为惊诧,方自抬头向西门豹看了一眼,西门豹脸上微微含笑,手下却如电掣风飘,骈伸二指,疾点吕崇文黑甜睡穴,吕崇文骤出不意,“吭”的一声,便被点倒!   朦胧隐约之中,仿佛觉得西门豹功贯双掌,火热如焚的在自己周身不住按摩点拍,弄得筋骨之间舒服无比,竟在飘飘欲仙的情况之下,渐渐完全失去知觉!   整整过了一日一夜,吕崇文始告醒转,自己觉得神旺气充,极为舒泰!   见西门豹坐在身旁,含笑相视,不由起身笑道:“老前辈在泉水之中,所溶灵丹,叫甚么名称?这一觉睡得我好不痛快! ”   西门豹含笑不答,却自地下捡起一小块最为坚硬的青花石卵,反向吕崇文问道:“石卵之中,数这种带有青花的,最称坚硬,以你所炼指力,能将这石卵捻成粉末么?”   吕崇文被西门豹这莫明其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摸头不着,照实答道:“这种青花卵石,倘若大上十倍,我一掌把它拍成七八小块,能办得到,但若像如今这般大小,凭二指之力,捻成石粉,大概除了我恩师与无忧师伯、妙法师叔等宇内三奇,或许有此功力之外,连慕容叔父都未必办得到呢!”   西门豹听完点头笑道:“你说得不错,但我看你自这一觉睡醒以盾,气色大异昔时,不妨运足真力,试上一试!”   吕崇文也觉得自己体内气机,流畅已极,真力充沛得几乎有点不须提气凝功,随时均可发出之状,遂用右手拇、食、中三指,撮住那块青花石卵,微一使力,竟自石粉籁籁应手下落地上!   吕崇文见—自己只睡了一觉,功力竟会突然增进到与恩师仿佛,不由惊得跳了起来,但他毕竟绝顶聪明,眼珠一动扑到西门豹面前,拉住他双手,抬头注视西门豹,以一种激动口音问道:“老前辈你……那日是不是用了偷龙转凤手法,不……不曾服下那粒天游尊者所留的‘换骨灵丹’?”   西门豹以一种宛如慈父般霭然神色,把吕崇文双手,握在掌中,轻轻抚摸说道:“一粒‘换骨灵丹’,加上一册‘百合真经’再加上你本来所擅的三奇绝学,才可以有望在泰山会上,仗青虹龟甲一剑,诛除那些穷凶极恶魔头,永靖江湖,光寒天下,我如分享一粒‘换骨灵丹’,不过自己徒增二十年吐纳功力,却可能使你因本身火候真力稍差,不能把‘百合真经’所得,发挥尽致,饮恨泰山,难施济世宏愿!但若当时坚拒不服,你又必力加推让,不知要费多少口舌,所以才悄悄换下,溶在泉水之中,与你……”   说到此处,吕崇文业已感动得匍匐西门豹足下,肩头抽动,泪如线滴!   西门豹轻轻抚着吕崇文肩头笑道:“西门豹每一想起当年罪孽,总觉对你负疚太深,区区一粒灵丹之报犹有不足,何必如此在意?但天游尊者所遗的这粒‘换骨灵丹’,功效之大,委实惊人,你昏睡以后,我并未费却多大心力,便引导你体内真气,打通‘督’,‘任’二脉,冲破‘生死玄关’达到内功之中,极难达到,的最高境界!如今以你功力,据我估量已斗得过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钟如玉,再把‘百合真经’参透,精研出一种‘太乙奇门’、‘卍字多罗’、‘伽罗十三’三奇合一的盖世无双剑法,则慢说天南双怪与桃竹阴阳二恶,恐怕连鸠面神婆常素素也足可一斗了!”   吕崇文被西门豹说得雄心万丈,跳起身来,再度抱着那只内封“百合真经”的晶匣,猛提自己的纯阻三昧真火!   这次与先前果然大不相同,才练一天,晶匣便已变成微呈乳白之色,运足真力捏时,也似觉得稍有一点柔软!   吕崇文恐怕功候未到,素性又练两天,但晶匣再无异状,遂仍放在石地之下,拔出青虹龟甲神剑,轻轻一划,晶匣果然迎刃而解!   “百合真经”既得,吕崇文与西门豹二人,就在这幽壑秘洞,天游尊者、天缺真人的两具遗骨之前,彼此研究分析,穷参苦练!   他们在此练功的静静参悟之事,暂且不提。先要交代那三位忍辱负重,就在泰山附近藏身的澄空大师,铁胆书生慕容刚与天香玉凤严凝素!   白骨天王韦光、阴风秀士钟如玉两个老怪,见宋三清惨死,又搜素慕容刚等所居客店不得,当然以为业已远飑,那里想得到他们还素性住在附近,所以这一段时间之内,到也相安无事。   澄空、慕容刚,严凝素三人,每日均是两人在所居民房之内刻苦用功,一人出外,探听贼势及宇内三奇野人山之战的胜败消息。   这日轮到慕容刚出外探听,夕阳已堕,仍未归来。严凝素与铁胆书生,本来已是爱侣,最近这一日厮守,情感更进,因平素大家曾有规定,清晨外出,黄昏必回,慕容刚突然破例,可能出了甚么岔事?不由芳心忐忑,向澄空大师说道:“师兄,他至今不返,莫非有甚……”。   澄空大师不等她话完笑道:“我慕容师弟那一身功力,又是用西门豹所赠易容丹,易容出外,纵然遇上老怪韦光,被他看出本来面目,只要不自恋战,一样能够脱身,不会有甚差错!但师妹既不放心,我们便耽误半日功课,且自易装前往丈人峰左右一探!”   天香玉凤严凝素心系铁胆书生,自然赞好,她如今每逢出外,全是一身土布农妆,脸上再一搽西门豹在积翠峰石室留赠慕容刚、吕崇文的易容丹,把个绝代佳人,硬变成了四十来岁的乡村农妇!   澄空则不用易容,他设法弄来一付假发,再穿上慕容刚的一袭青衫,倒也文文雅雅,十足是个书生模样!   二人化装完毕,彼此相视一笑,便往丈人峰脚下的方向行去!   行到丈人峰脚,月已东升,二人看见有两个劲装壮汉,挑着酒食之类,好似上峰力乏,坐在一块青石之上歇息!   从那装束打扮,一望便知正是峰头贼党,二人遂各展轻功,悄悄掩到两个壮汉的身后林中,想听听他们口中之言,可有甚么关系自己的特殊消息!   澄空大师与天香玉凤,均是一等一的绝世轻功,两个下等毛贼,怎会觉察?只听得其中一人说道:“今天探峰之人,武功也算极高,老天王若不亲自出手擒人,几乎又被他跑掉!”   另一个壮汉接口道:“今夜桃竹阴阳教主回山,高手更增,那些所谓侠客之流的白道人物,来得再多,也不过送死罢了!”   澄空、严凝素听得有人探峰被擒,心中不由一惊,严凝素方待潜行上峰,看看究是何人被擒?橙空却忽然纵身出林,一下便把那个壮汉点倒!”   严凝素不明其意,也只好跟出林来,澄空要过她灵龙软剑,指着一个壮汉心窝问道:“你方才说是峰头有人被擒,赶快说出被擒之人的形相年龄,饶你不死!”   冷森森的剑峰,直抵心窝,壮汉那敢不说?战战兢兢答道:“我们奉命下山,赶办精致酒食,为桃竹阴阳教主接风,并没有看见被擒之人,只听说一个老头和一个少女,要报甚么剥皮之恨!”   澄空与严凝素从这要报剥皮之恨一语之上,便已猜出是九现云龙裴叔傥与裴玉霜父女,在丈人峰头为白骨天王韦光所擒,那双首神龙裴伯羽,已因自己等人,救援无力,惨被老怪活剥人皮,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任这父女二人,遭受毒手!   所以澄空剑峰一紧,再自问道;“桃竹阴阳教主,何时回山?是凌风竹?是毕桃花?还是凌、毕二恶同回山?”   壮汉昨得魂不附体,全身颤抖地答道:“听说毕教主约在初更时分,先行回山,韦老天王要用活剥人皮好戏,来为毕教主接风下酒”   澄空与严凝素,一听这“活剥人皮”四字,旅店之中,朱红皮匣之内的那两张带发人皮,便自赫然在目,由不得全身上毛发皆竖的,打了一个寒噤,澄空默运真力,隔空连指便把两个壮汉,点了晕穴!   略一凝思,便向严凝素说道:“毕桃花初更一到,裴大侠父女,便又要惨遭剥皮之灾,我们纵冒百险,也不能再让这种人间惨剧重演!还是借这两人服装,略为易容,不动声色的混上丈人峰头,相机应变!”   严凝素点头赞好,两人遂仔细改扮,挑着两担酒食向丈人峰而去!   二人装束既改,又特地略为避人,自然轻轻易易的,便上得峰头,卸去所挑酒食等物,只见上次严凝素、吕崇文与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钟如玉恶斗的那片广场之上,竖立着—块绝大木板,板上缚着一个长衫老者,与一个美貌少女,正是意料中的九现云龙裴叔傥父女,但均昏迷不醒!   木板四外,有不少匪徒严密防卫,场中并备了一席酒宴,但座上空空,想是所谓要替桃竹阴阳教女主毕桃花妖妇接风之用!   二人见老怪韦光及阴风秀士钟如玉此时均不在场,正想乘机下手,先把裴叔傥、裴玉霜父女救下,并力逃出重围,但倏然峰下两枝火箭,高飞入云,立有城事匪徒,向大厅之内禀道:“启禀老天王,钟护法、毕教主回山,并有贵客同来,已到峰下!”   澄空大师与天香玉凤严凝素二人,均系心细如发l知道韦、钟两个老怪,即将出场,自己二人装束容貌虽变,但若站在明处,仍易令人生疑,瞥见场旁有一小屋,遂闪身入内,从门后往外窥视,并因下手救人,必用暗器,天香玉凤严凝素把自己仅存的五枚“伏魔金环”取了四枚在手,澄空则在室中找到一大把铁钉备用!   这时老怪韦光,与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钟如玉,果然闻报出厅,走到场中所设的席上坐定,不久便见峰下冉冉升起八盏红纱宫灯,红灯之后,由八名壮汉,抬着两乘小轿。   左面一乘轿上,坐着一位身穿桃红色宫装,年约三十三四的绝媚中年美妇,右面一乘轿子,则坐着一位身穿玄色武士劲装,漆黑脸膛,但剑眉虎目,看去五官颇为端正英俊的壮健男子。   澄空大师,与天香玉凤严凝素,一齐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就是觉得与毕桃花妖妇同来的那位黑脸武士,面貌虽然陌生,但偶一盼顾,乃坐在轿上的那种姿态,却又好像熟极熟极!   老怪韦光,与白面人妖钟如玉,双双起身笑道:“毕教主怎的一去这久方回?凌教主何以未来?这位朋友怎么称呼,请与韦光、钟如玉引见!”   毕桃花与那黑脸武士,飘身下轿,含笑说道:“毕桃花与教主此次回转黔西,收歇彼处教务,全数迁来这丈人峰头,以致稍稽时日,凌教主尚需半月,才可回山,这位宋朋友,单名一个“危”字,武功极好,是我特地邀来,彼此共襄盛举!”   说到此处,向那黑脸武士宋危,迥眸一笑,笑得冶艳无比,骚媚入骨!   天香玉凤严凝素,看见毕桃花这等下流神态,不由自心中作呕,暗想无怪恩师痛恨此女,果然卑鄙无比!但计算妖妇年龄,最少也有五十以上。怎的如此驻颜有术 ?   她玉洁冰清,不沾尘俗,所以猜不透毕桃花何以有术驻颜?但澄空大师却心头雪亮,知道妖妇定然不知害了多少青年,才保得她自己的红颜不老!   毕桃花向宋危做了个媚笑之后,手指老怪韦光,及白面人妖钟如玉,说道:“这两位就是威名久震江湖数十年的白骨天王韦光,与本教护法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钟如玉,寒兄上前见过!”   宋危对这两位盖世魔头的凶名,竟似并未怎的在意,只把双手微拱,一声不响地,便自当先走到席中坐下!   宋危这种傲慢神色,几乎把两个老怪气煞,但碍于毕桃花妖妇情面,只得互看一跟,暂时隐忍,同自落坐!   天香玉风严凝素,本已觉得宋危神态极熟,这一见他那几步行走,登时心头雪亮,但随着便是一阵腾腾乱跳,向橙空大师低声附耳说道:“怎的是他?这样对面相坐,倘若万一被老怪识破,岂不太已危险?”   橙空这时也已看出这位随毕桃花妖妇同来的宋危,竟是今日清晨在自己与严凝素静坐用功之时外出,迄未回转的铁胆书生慕容刚所扮,略一寻思,向天香玉风严凝素,低声笑道,“我慕容师弟,除了和老怪韦光,曾在刘氏荒坟曾过了一次手之外,仅与阴风秀士钟如玉,峰腰互换人质之时,匆匆一面,如今所用又是西门豹的极好易容妙药,连我们初见,都认不出来,何愁对方发觉?我们且在暗中留神,准备等他先行发动,然后再于最有利时机,出手便了!”   天香玉风严素凝,虽觉得澄空所说有理,但仍然由不得深为铁胆书生担忧,这一来心分两头,更为忐忑不已!   毕桃花看出慕容刚所乔装的宋危神情傲慢,韦钟两老个怪,面上已现不快之色,急忙举杯敬酒,岔开话笑道:“我在泰安府外,即已闻报,老天王及钟护法,擒住了两个上峰滋事的裴姓父女,要在今夜剥皮下酒!那木板之上,绑的定是,何不立刻动手?”   老怪白骨天王韦光,一阵狞声笑道:“双首神龙裴伯羽,背盟负义,倒反四灵寨,被我将他和那璇玑居士欧阳智,一并剥了人皮,可说罪有应得!不想他族弟裴叔傥父女,居然螳臂当年,要想来此报仇,正值我因宋三清遇害,怒火难消,才出手擒住他们,留待毕教主回山,在席前活剥人皮,做一样新鲜别致的下酒之物!”   说到此处,向铁胆书生乔装的宋危,微微一笑说道:“裴叔傥父女二人,均系被我点了晕穴,毕教主推崇宋兄武学极高,有烦代为解开穴道,使他父女死得明白一点,则更为有趣!”   慕容刚此时正想怎样设法,先把昏昏沉沉的裴叔傥父女救醒,听白骨天王韦光这样一说,正中下怀,估量绑人木板,不过离设席之处,两丈左右,自己近来刻苦修为,功力又进,大可隔空施为,以“豆粒打穴神功”一试!   遂自席上拈了两粒冰糖莲子,方待出手,忽然瞥见老怪韦光,与白面人妖阴风秀土钟如玉脸上,均自流露出一种极其毒辣的阴恶笑容,令人一望便即肌肤生栗,毛发欲竖!   慕容刚虽然微诧老怪叫自己动手解穴,不过是嫌自己神情傲慢,想藉此考较可有真实功力,作这阴诡笑容,似属不当?但绝未想到其他方面,两粒冰糖莲子,业已破空生风,脱手飞向被绑在木板上的裴叔傥、裴玉霜父女打去!   暗中潜窥的橙空、严凝素二人,也是想等慕容刚“豆粒打穴神功”解开裴氏父女被点晕穴,恢复神智以后,再行暴起救人脱身,但好端端的怪事突生,慕容刚所发的两粒冰糖莲子,乃是凝注真力出手,破空作响,威势不凡,却在即将中裴氏父女之时,平白无故的左飞三尺,掠空而过!   白骨天王韦光,与阴风秀土钟如玉,是另怀鬼胎的狞笑注视,毕桃花妖妇是不知究竟的含笑相看,但见这种突如其来的怪事发生,均由不得愕然一怔,瞩目四周,场外屋宇沉沉,那有丝毫异状?   慕容刚也觉得怪不可解,二次凝足十成真力,“呼呼”连响,又是两粒冰糖莲子出手,裴叔傥父女的前胸要穴!   这次在大家凝神注意之下,看出端倪,就在冰糖莲子将到袭叔傥父女脚前之际,从离绑人木板右面最近的一座墙角之后,吹出一缕微风,那极强力量的两颗莲子,便即随风一偏,又自绑人木板左侧,掠空飞过!   这一来白骨天王韦光与阴风秀士钟如玉,首先离座起立,待有所动作,那墙角暗影之中,已先响起一声清朗佛号,现出了宇内三奇之中的南海潮音庵主,妙法神尼,手指白骨天王韦光道:“韦光老怪,你也是多年潜修之人,心肠怎的这等歹毒?裴叔傥父女,被你点了‘五阴绝穴’,在未以我佛门‘般若禅指’或玄门‘乾元神功’’解救以前,一纸拂身,胜于刀割,重要穴道稍受重力,更是五脏尽裂,狂喷黑血面死!你自己下此毒手不算,还想借刀杀人,岂非天理何存!神人共愤!”   妙法神尼这一现身,果然宇内三奇的名头所在,韦、钟两个老怪,立被镇住,不敢像往日那等骄狂嚣张,只各眯着一对凶睛,向这位三十年前威震群魔的潮音庵主,严密注视!   铁胆书生慕容刚,此刻心中却不禁一迭声的暗叫惭愧!自己原想倚仗西门豹易容妙药,混上峰头救人,那里料到韦光老贼如此狡猾,替裴叔傥父女点的不是普通晕穴,而是‘五阴绝穴’若非妙法神尼来得凑巧,两颗冰糖莲子,无殊成了裴氏父女的要命之符,何以问心?何以对人?更如何向裴玉霜心目中的爱侣小侠吕崇文交代?岂非聚九州之铁,铸错一身,纵然尽倾北海西江之水,也难洗此恨!   他这里正在惊恨万端,身旁那位桃竹阴阳教的女教主毕桃花,因昔日被这位妙法神尼,追得天涯海角,无法逃生,几乎一见她那件灰色僧袍,便即魂飞胆落!如今虽有所恃,炼成几般毒物,但凌风竹不在身畔,心中终觉怯惧,方自悄悄起立,想掩过一旁,妙法神尼那炯如寒电的目光,已盯住毕桃花道:“毕桃花!三十年前,你与凌风竹在祁连山朝笏峰头,被我用两枚‘度厄金铃’,打下千寻绝壑,想不到居然侥幸逃生,活到今日三十年作恶,定然蘖重如山,凌风竹未到,我决不单独杀你,但死罪暂免,活罪难容,铁胆书生何在?与我赏这妖妇,一记‘般弹重掌’!”   毕桃花此时胆怯想溜,慕容刚恰好在她身后,一听妙法神尼命令,神功倏运,双掌齐推,便如言施展北岳无忧秘传的“般禅掌”力,照准妖妇后背击去!   毕桃花也料不到这个前途相识,爱他精壮勇武,想收为裙下不二之臣,几经劝说,才肯上峰的宋危,就是大敌铁胆书生慕容刚所扮!听妙法神尼叫铁胆书生攻击自己,正在注意人从何处出现?背后劲风到处,般禅双掌已挨了个实而又实!   幸而慕容刚遵妙法神尼之言,暂时不要她命,保留了两成真力未发,只将妖妇震得腾飞八尺,口吐桃花,晕死在地,自己却乘韦、钟两个老怪一愕的刹那之间,足尖点地,一式“孤鹤倒飞”,退向妙法神尼身侧!   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钟如玉,与白骨天王韦光,虽一样有点疑心这位宋危,来路不对,才骗他动手解穴,等裴叔傥父女应手惨死之后,暗察神色反应,便可看出这宋危是否敌人派来卧底?但再也想不到他就是铁胆书生慕容刚本人!   毕桃花受伤,慕容刚一退,阴风秀士钟如玉,因昔年未曾会过妙法神尼,不知厉害,首先暴怒难遏,怒叱一声,长衫大袖展处,随后凌空追扑!   妙法神尼冷笑一声,还未有所动作,室中暗藏的澄空大师与天香玉风严凝素,已自乘机冲出!双双把手一扬,严凝素四枚“伏魔金环”飞起三枚,澄空一把大铁钉,却以满天花雨手法,疾打钟如玉,但与严凝素一样心思,故意把两根较粗钉头,留在掌中未发!   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钟如玉,纵身追扑慕容刚,全副精神均注意在那位名列宇内三奇,号称群魔煞星的妙法神尼身上,那里想得到在暗室之中,会突然出来这两位对头?天香玉凤严凝素的“伏魔金环”,他昔日会过,深具戒心,所以一见这三圈金光,便知此人竟是严素凝改扮,半空中右手大袖一挥,向左横飘数尺,轻轻避过!   但那位以满把铁钉出手的澄空大师,暗器虽然寻常?发钉之人的手劲功力,却又深厚无比,高过天香玉凤,一大篷钉雨,呼呼怪啸,宛如万峰齐飞,威势强大无比!   白面人妖钟如玉避过“伏魔金环”,迎向钉雨,见有这般威力,也不由深自惊心,默运自己看家绝技“七阴指力”,右手食指一指,再随势舒掌一推,阴寒澈骨的劲气狂飙起处,漫空钉雨,果被纷纷震落!   两般暗器施袭,均自无功,白面人妖钟如玉,得意了个哈哈大笑,但—个哈哈才只打出半声,澄空严凝素同声又复断喝叱道:   “钟老怪休要张狂,你再尝一下!”叱声之中,两人预先留下未发的一环二钉,均自出手!   这回是把全副功力,贯注在一件暗器之上,所以威力比先前所发,强过很多!环如金轮飙转,迅疾无俦,钉似电掣星飞,破空生啸,打在正是钟如玉的左右两腕!   白面人妖钟如玉,此时身在半空,才运“七阴指力”震落澄空大师的一蓬钉雨,想不到对方在极度匆忙之间,还有暗器再度出手,如换常人,想避万难,老怪功力,毕竟不凡,忽的一声长啸,尽散体内浊气,身躯自空中平坠三尺,把一环二钉,恰巧避过!   铁钉“刷刷”地两声,掠袖而过,但那枚“伏魔金环”,却在业已偏飞以后,一旋一转,又复回头,正好打中白面人妖钟如玉右手手背的“阳豁”穴上!   钟如玉一见伏魔金环旋飞回头,便知不妙,但此时业已无力再躲,只得在金环将中未中的刹那之间,勉强一沉右手,卸去对方几成劲力,就这样老怪钟如玉也被这枚南海独门暗器“伏魔金环”,打得怪吼一声,右半身麻木不堪,手臂低垂,所炼极为毒辣的“七阴指力”,短时以内,已自无法施展!澄空大师与天香玉凤严凝素,得手击伤白面人妖以后,双双纵身到那绑人木板之旁,准备先将九现云龙裴叔傥父女放下,再图解救!   妙法神尼见状喝道:“素儿与澄空侄不可妄动,裴叙傥父女被点‘五阴绝穴’,此时万碰不得,你们守住木板,防备其他贼子侵害,其他不必多管!”   可怜此时最难堪的,却是天南第二怪,白骨天王韦光他此时方喂被慕容刚震晕的毕桃花服下丹药,眼看白面人妖钟如玉中了“伏魔金环”,正在暗运功力疗伤,暂时巳难动手,只剩自己一人,如坐视对方从从容容把裴叔傥父女救走,则传扬开去,情何以堪?但若逞强动手,自忖充其量与妙法神尼斗个平平,那几个难惹难缠的铁胆书生,天香玉凤及乔装寨丁的澄空和尚出手之时,却叫自己怎样应付?   老怪终因久负盛名,忍不住心头这口恶气,缓缓走向妙法神尼,一张本来就白得不大有血色的马脸之上,越发逐渐惨自得宛如朽败多年的冢中白骨!   妙法神尼知道老怪韦光这样慢慢走路,是藉机提聚他所炼的白骨阴功,此人三十年前,即负盛名,如今二度出山,自然更非小可,所以表面依然沉稳从容的微含冷笑注视,其实把自己南海小潮音三十年苦参的“伽罗神功”,也不动声色之中,提到九成以上!   白骨天王韦光,心中早起毒念,认为今夜虽在丈人峰头自己的巢穴之中,若论情势,依然己弱人强!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对方毫无所伤的安全退走,必须力智兼施,虚实并用,遂在走到距离妙法神尼一丈五六之处住足,双眼凶光觑定妙法神尼,狞笑连声说道:“妙法老尼你休要得意,可知道老夫这丈人峰上,埋伏有无数你意想不到的绝顶高人,你们已如网中之鱼,瓮中之鳖!”   妙法神尼口角微哂,尚未答言,白骨天王韦光倏地双臂一张,全身骨节一阵山响,左手一指侧方,说道:“喏!桃竹阴阳教的凌风竹教主,业已现身,光凭他那一面‘玄竹灵幡’,也就够你们这一群消受的了!”   攻敌必先攻心,老怪韦光这一句话,便收了攻心之效,因为凌风竹是妙法神尼早年爱侣,后来变心负义,又成了刻骨深仇,听说此人一到,妙法神尼关心过甚,由不得的目光略瞬!   左侧方暗影沉沉,那有什么桃竹阴阳教主凌风竹的丝毫踪迹?妙法神尼知道上当,但就在她那目光一瞬之间,老怪韦光白衣飘处,人已凌空电疾飞起,双手十指箕张,射出丝丝寒气阴风,直向绑在木板上,神智昏迷的裴叔傥、裴玉霜父女抓去!   在木板周围担任护卫的铁胆书生慕容刚,天香玉凤严凝素,及澄空大师,此时已由妙法神尼指破裴叔傥父女是被点了“五阴绝穴”,则深知慢说有人加以伤害,即略受丝毫掌风指力,一样便即身遭惨死,返魂无术,故而三人分成品字形环板而立,对各方加以严凝注视!   白骨天王韦光这一凌空飞扑而来,在人尚未到之前,便已寒气袭人,阴风砭骨,澄空大师居中,知道防卫太难,不能容有丝毫阴毒之气袭入,忙自喊道:“慕容师弟、严师妹,赶快各运你们的‘玄门罡气’,与‘伽罗神功’,布成一道无形屏障,阻挡老怪的‘白骨阴风’,莫令丝毫侵入!”   慕容刚、严凝素也深知厉害,如言施为,澄空大师本人却采以攻为守之策,拼着受些伤损,凝足幼随无忧头陀苦炼的‘般禅神功”,护住周身要穴,双掌在胸前合十,往外一穿,竟迎着白骨天王韦光,飞身直上!   韦光暗算伤人的白骨阴风,为慕容刚“玄门罡气”及严凝素“伽罗神功”所阻,不由大怒,正待等身临切近,猛然加功,把二人的真气震散,突见澄空大师,居然胆大包天的飞身迎上,遂把一腔盛怒,转对来人,左手翻掌猛劈,但澄空深有自知之明,只以六成功力接掌,却以四成功力,借劲飘身,又事先运功防护,虽被白骨天王韦光,震出七八尺外,双掌酸疼,其实并无大碍!   白骨天王韦光冷笑一声说道:“北岳无忧门下,也不过如此……”。   话犹未了,妙法神尼的清朗口音,起自身后说道:“欺凌后辈,还要自鸣得意,简直无耻已极,人家不过如此,你又如何?接得住妙法一掌,便算你不曾白在高黎贡山苦参三十载!”   一股无比罡风,随着话声,直向白骨天王韦光后心,猛袭而至!   韦光这时脚尖业已点地,肩头一塌,双掌回翻,硬以白骨阴风,与妙法神尼隔空接了一掌!   他三十年高黎贡山潜修苦炼,功力本与妙法神尼相若,但一来“白骨阴风”究属左道旁门,比不上“伽罗神功”是禅门正学,二来丈人峰头,好手只剩自己一人,孤立无援,心头生怯,三来妙法神尼的掌风语气,势挟雷霆,宇内三奇的威名久震,又是昔年心中所怕人物,几般因素凑巧,白骨天王韦光的十成功力,无形减去一成有余,“白骨阴风"与“伽罗神功。一接,竟被震得腾腾腾地退出三步!妙法神尼哈哈笑道:“一别三十年,我以为天南双怪韦氏兄弟变成了什么盖世魔头?原来故我依然……”。   话音未了,远处突然极其阴森的一声冷笑,有人发话说道:“三十年高黎贡山,我弟兄虽然所学不多,你在南海小潮音,也不见得就炼成了什么惊人绝学?”   人随声至,白影飘空,阴毒寒飙,盖头猛压而下!   妙法神尼闻声便知,苗疆野人山中的天南大怪骷髅羽士韦昌,也已赶到,生怕鸠面神婆常素素也来,心中到着实吃了一惊,凝足“伽罗神功”拂袖生风,往上一迎,这回到是势均力敌,一震而开,来人落地现身,果然是心目中所猜的天南大怪!   白骨天王韦光,见兄长一到,凶威又炽,兄弟二人双双并立,面对妙法神尼,四手缓缓上提,正待恃众进扑,左右两方,突然又响起一声宛如惊雷的“阿弥陀佛”,与一声清亮悠长的“无量寿佛”!   随着无量佛号,人随声至,一条灰影,疾似长虹电射,轻如飘絮落花似的飞坠场中,正是宇内三奇中的静宁真人,向天南双怪稽首为礼笑道:“韦大兄已在野人山中,见过一面,韦二兄却是三十载初逢,贫道静宁,问候天南旧友!”   那声宛若惊雷震人心魄的“阿弥陀佛”,却是宇内三奇中的第一位,无忧头陀所发,无忧到后,却未理天南双怪,一伸右臂,把那块绑人木板,连人带板一齐托起,走到韦昌、韦光兄弟之前,慈悲双目,齐射精光,注定白骨天王,及他身后腕伤未愈的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钟如玉说道:“杀人可恕,剥皮难容,韦光、钟如玉,你二人心肠过毒,泰山大会之上,必遭天报!时机未到,老纳暂且宽容,道长与庵主此刻也不必费手,且让他们从容布置布置!”   宇内三奇一齐现身,天南双怪骷髅羽土韦昌,白骨天王韦光兄弟,才炽的凶威,又复杀尽!但白骨天王韦光,眼看裴叔傥父女,被人救走,那肯甘心?知道“五阴绝穴”未解之前,稍受外伤,便无生理,遂哈哈一笑说道:“算你们说得对,时机未至,暂且宽容!韦光兄弟,今夜让你们下山,明岁岁朝,彼此再决生死!”   “死”宇才出,佯装拱手送客,月白长衫大袖,倏地双挥,卷起一股冰寒彻骨的白骨阴风,直向无忧头陀手上托的裴叔傥父女袭去!   字内三奇,何等人物?见白骨韦光发话之时,脸上阴晴不定,眼珠连转,知道口蜜腹剑,必有凶谋,所以在他白骨阴风才发,三奇便即同声怒叱,并以“般禅佛掌”、“玄门罡气”、“伽罗神功”三般武林绝学,一齐施为,把白骨天王韦光,震得狂吼一声,飞出一丈以外!   骷髅羽士韦昌,羞怒交并,几度伸手摸住胸前的白骨骷髅,想逞凶威,但因敌势过强,鸠面神婆常素素,及九指先生侯密来援未到,只得忍气吞声,眼看着无忧头陀居中,托着绑人木板,静宁真人,妙法神尼,一左一右翼卫,澄空、慕容刚,严凝素等人,随在身后,从从容容的步下丈人峰头而去!   白骨天王韦光,被这宇内三奇合手一震,虽然对方未出全力,但也伤势不轻,经韦昌喂药调治以后,问起鸠面神婆常素素,怎未同来?兄长何以一人独返?   韦昌眉头略皱,告以详情。原来鸠面神婆常素素,所患风瘫痼疾,别无特效疗法,必须用宇内三奇在野人山所见的那只金色巨蛛,慢慢吸去寒毒,再自以极高内功,调和“玄武罡气”、“寒灵丹精”,才能恢复久僵下体!   那只金蛛,本是九指先生侯密,费尽心力,替她觅来的洪荒异种,但想不到野人山用以示威,竟挨了病佛孤云一记玄阴透骨掌,这一掌内含颇重寒毒,蕴在金蛛腹内,替鸠面神婆常素素吸那两腿寒毒之时,竟自越吸越重,等到发觉有异,业已不仅前功尽弃,并永绝治愈之望!   鸠面神婆常素素,盛怒之下,一掌击毙金蛛,再与九指先生侯密,骷髅羽士韦昌细一计议,觉得以自己精纯内功,往外提那寒毒,原无不可,但一到丹田,人即无法禁受,只有设法将双腿寒毒,并聚一腿,然后引刀自断,才可以独脚姿态,参与泰山大会!   天南大怪骷髅羽土韦昌,野人山试技以后,知道倘若鸠面神婆常素素不出,仅凭自己弟兄,及九指先生侯密,可能敌不过宇内三奇,何况对方还有金龙寺四佛助阵!故在无可奈何之下,赞同此议,并恐宇内三奇离开野人山,扑奔泰岳丈人峰头,所以请九指先生侯密,伴同鸠面神婆,等她断腿以后赶来,自己先行遄返中原,接应兄弟白骨天王韦光,与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钟如玉!   白骨天王韦光听完瞿然问道:“常大姊断去一腿以后,是否还抵得住无忧、静宁、妙法等三个老鬼?”   骷髅羽士韦昌说道:“常大姊神功盖世,我等望尘莫及,一腿之失,不过残缺难看,对内力神功无碍,算不了什么大事,有她一人,足抵字内三奇,剩下金龙寺四佛,我兄弟与钟、侯二兄,业已稳操胜算,何况凌、毕二位教主的阴阳幡也非武林俗手可敌,二弟不必忧心,且命人打扫宾馆,静候鸠面神婆常大姊与九指先生驾临,在泰山大会,称雄天下便了!”   白骨天王韦光听兄如此说法,心内稳安,他与毕桃花妖妇,同病相怜,一个挨了铁胆书牛慕容刚的般禅双掌,一个挨了宇内三奇的神功一震,外表虽已照常行动,其实内伤不轻,遂在丈人峰头,由骷髅羽士韦昌及那手腕为天香玉风严凝素伏魔金环所伤的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钟如玉相助,用内家吐纳导引功力慢慢调治!   按下天南双怪韦光兄弟这面不提,且说宇内三奇无忧头陀、静宁真人,妙法神尼、等将裴叔傥、裴玉霜父女,救往山下。   慕容刚因所居民宅,主人既好,地势又极僻静,逐将师伯等一行,引至该处,无忧头陀放下裴叔傥、裴玉霜父女,仍然未解绑蝇,笑向妙法神尼、静宁真人说道; “这种‘五阴绝穴’歹毒无比,非费上三五日工夫,替他们舒畅奇经八脉,驱尽淤血不可,裴叔傥由我救治,裴玉霜则烦劳庵主下手,道长请为护法,并将野人山经过,说与慕容师侄等人知晓。”   静宁真人含笑点头,无忧、妙法遂往静室之中,各运神功救治裴氏父女,静宁真人问起西门豹、吕崇文何往,慕容刚禀以吕崇文被老怪白骨天王韦光所伤,伤愈之后,西门豹自告奋勇,携吕崇文同行,并未说明目的,只称有把握使吕崇文在明岁岁朝,泰山大会之时,以青虹龟甲神剑,尽歼群魔,名扬天下!   静宁真人点头笑道:“这位西门怪侠,实是菩萨中人,文儿随他同行,有益无害!不过明岁岁朝的泰山大会,对方除天南双怪,阴阳双恶,白面人妖钟如玉、九指先生侯密等黑道之中的极高好手以外,还有那武功玄不可测的鸠面神婆常素素为之助阵,我们宇内三奇,与金龙寺四佛联手赴约,自忖尚居六成败局,西门豹却有何术使吕崇文如此速成绝艺?届时功成!”   澄空、慕容刚、严凝素,也猜不出其中究竟,慕容刚听得九指先生侯密之名陌生,问起静宁真人,静宁真人遂把苗疆野人山一会,鸠面神婆常素素,显示绝顶神功之事,向三人细述一遍,并告以病佛孤云,笑佛白云业已回转阿耨达池,到时金龙寺四佛,一齐赶到丈人峰头赴约!   第十七章正邪两不容 约定泰山决胜负   多行不义事 恶贯满盈报临头   慕容刚又把双首神龙裴伯羽、璇玑居士欧阳智惨遭剥皮奇祸,西门豹以牙还牙,使玄龟羽士宋三清中毒亡身等情,禀告静宁真人,静宁真人也为老怪韦光此种惨酷暴行,发指不已!   天香玉风严凝素突然想起一事,向慕容刚问道:“你今晨出外,怎会化名宋危,随那妖妇毕桃花混上丈人峰头,打她那一下几乎震断心脉的般禅双掌呢?”   铁胆书生慕容刚,含笑说出—番话来!   原来慕容刚清晨易容外出,在茶楼酒肆之内,一直混到黄昏,也未听得宇内三奇野人山之行及丈人峰贼党的丝毫消息,正在拈杯心烦,暗想是否倚仗容貌已变,素性向丈人峰左近,装作游山,探听消息之时,突然有两个彪形壮汉,走进酒肆,慕容刚一见那身装束,便知是峰头贼党,又恰好座在自己隔席,逐招呼店家添了两样酒莱,凝神窃听。   听来听去,听出有父女二人,因要报什么剥皮之仇,在峰头被擒,慕容刚一听便猜出是裴叔傥、裴玉霜父女,昔日裴叔傥与自己萍水相交,极为投契,裴玉霜又是吕崇文的心中爱侣,不由心急如焚,要想回转居所,赶紧与澄空、严凝素,合谋营救之策!   但急听壮汉话风又变,这两人居然均是桃竹阴阳教主妖妇毕桃花的面首,因听得毕桃花今夜回山,特地下峰来远迎争宠!   慕容刚心中电转,暗想以澄空师兄,严凝素及自己三人之力,硬闯峰头救人,根本无此可能,何如仗着易容有术,试探,可能随着这从未见过自己的妖妇毕桃花,混上峰头,暗中将裴傥父女救走!   念头打到此处,雄心顿起,恰好那两个彪形壮汉,酒毕起身,慕容刚遂悄悄尾随,以铁胆书生这身功力,对方自然毫无所觉,跟到丈人峰下的一片林口,其中一个壮汉遥指远方冉冉八盏红灯笑道:“毕教主已来,我们到得恰是时候,且各凭运气,看看今夜谁先中选?”   慕容刚从江湖传言,及这两个壮汉口中,听出毕桃花定然是个武功颇高的荡妇妖姬,对于这种人物,自己与她萍水初逢,必需有甚特别表现,方易结识!   看出这两个壮汉,眉横杀气,满面邪恶,遂咳嗽一声,自暗处现身走出。   这时那八盏红纱宫灯,业已距此只三五丈远,两个壮汉眼见突然撞来这么一位陌生人物,双双把浓眉一剔,目注慕容刚狞声叱道:“那里来的村农,竟敢冲撞毕教主大驾,莫非找……”。”   找死的“死”字,尚未出口,慕容刚哼了半声,动如电闪,左手骈指点中一个壮汉的胸前要害,右手默运般禅掌力,凌空吐劲,另一壮汉,狂吼一声,震得飞出六七步远,便自双双了帐!   两壮汉方死,八盏红纱宫灯,也到近前,灯后是两乘软轿,一乘轿上,坐着一个貌如女子,目光隐带骄邪的俊美少年,另一乘轿上,却坐着一个神情荡逸飞扬的中年美妇,眉目之间,并在向隔轿少年,互传情意!   一见地上两个壮汉横尸,妖妇毕桃花不由柳眉双剔,杏目笼威,但一眼看见慕容刚从容卓立的英姿,虽然以药易容,变成黝黑脸膛,不是原来的星目剑眉,冠玉双颊,但那种潇洒安详,英挺俊拔,气吞河岳的风标,却依然故我!   妖妇一看便知这杀人之人,不同流俗,煞气渐消,荡笑连声,眉梢竟自堆起媚邪春意,俏生生地“哟”了声一问道:“这两个是我手下之人,怎样开罪壮土?致遭惨死!”   慕容刚平日与天香玉凤严凝素,虽然似海情深,但只是灵犀一点,心坎温存,高雅圣洁无比!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媚声浪气的荡逸之态,逐连眼皮抬都不抬的简简单单八字答覆:“盗贼媚邪,人人可杀!”   毕桃花越看慕容刚这种高傲神色,越觉得比寻常一般软骨头的男子,可爱得多,方又盈盈一笑,红唇微启,尚未开言,她身旁另一乘软轿之上,坐的那位目光隐带媚邪的俊美少年,本是滇南巨寇,粉燕子萧遥,看出自己这位新交姘妇,竟对拦道卓立的黑汉生情,不由妒火中烧,冷笑一声,双手微按轿杆,人便飘然飞起!   他外号粉燕子,轻功自然不俗,飘起两丈来高,半空中缩腰拳足,一连两个车输,轻轻落足山道,手指慕容刚,满面骄狂无比的神色说道:“泰山丈人峰方圆百丈,乃是有尺寸之地,岂能容人妄自撒野?萧遥要把你碎尸万块,为这两个已死朋友报仇,你且报个万儿,粉燕子手下,从来不杀无名之辈!”   铁胆书生慕容刚一见粉燕子萧遥的那副佻挞轻狂神色,便觉此人可厌,再一听他自报外号,越发知道必是下五门的淫邪恶贼!嫉恶之心方自一动,忽然想起自已这样做法,本旨在于要随妖妇混上峰头,设法搭救裴叔傥、裴玉霜父女,若不吊妖妇胃口,怎能达到目的?   遂根本不理粉燕子萧遥,扭头向妖妇毕桃花微笑问道:“我叫宋危,家住关外长白山头,闻得桃竹阴阳教主之名才特来岱宗拜会,但我已经杀了教主两位相好,再杀一位,教主不心疼么?”   毕桃花本来觉得慕容刚挺拔不群,英姿勃勃,是自己心目中最理想的人选,但神情过份冷漠,恐怕不易上手勾搭!   如今见他自报姓名,不仅笑颜相向,言语之中,并还隐含挑逗之意,邪心蔽智,竟然喜上眉梢,抿嘴一笑说道:“粉燕子萧遥的“三阴绝户掌”,名震滇南,不比地上那两个蠢货,你杀得了么?”   这几句话,分明含有激将之意,粉燕子萧遥听在耳中,几乎连肺都快要气炸,暗想与毕桃花相识以来,一往情深?怎的今夜一见此人,便自喜新厌旧,语气中恨不得要鼓励对方,快把自己置于死地?   钢牙一挫,趁着那自称宋危之人,与毕桃花相互笑语,分神旁骛,毫未提防之下,猛运自己成名绝技“三阴绝户掌”力,—掌生风,便往对方左胸击去!   离胸只有数寸,掌风业已飘衣,慕容刚犹如未觉,直等实胚胚的挨了萧遥一掌,才微退半步,双目一翻,精光四射神威十足的说道:“我念你远自滇南赶来,却在这岱宗丈人峰下横尸,煞是可怜!才让你一掌,倘如识趣,速返南荒,再若片刻迟延,宋危不再留情,定叫你魂归地府!”   粉燕子萧遥的“三阴绝户掌”力,功能裂石开碑,慢说他自己,连毕桃花也所深知,这位宋危居然坦胸受掌,毫无伤损,委实太已惊人!萧遥这等恶贼,讲甚脸面情义,何况人又极其狡猾?知道再如逞强动手,定系白白送死,遂借着慕容刚话头,把双拳一抱说道:“萧遥敬如足下之语,青山不改,你我后会有期!”话完转身,便向来路走去!   慕容刚万想不到对方会籍机下台,就此抽身,到弄得只好眼看着这自己本来想杀的下五门恶贼,扬长而去!   毕桃花则因知萧遥连妒带羞,此去必然翻脸成仇,自己又曾与他深有肌肤之亲,传扬江湖,未免大为难堪!遂眉间突现杀气叫道:“桃竹阴阳教下,从来不容叛教之人,萧遥已犯死罪,宋壮士,你代本教处置如何!”   慕容刚闻言,不禁为这粉燕子,萧遥的无耻贪生与毕桃花妖妇的反脸无情,心肠毒辣,打了一个寒颤!   但一来萧遥这等恶贼,杀之为世除害,二来妖妇既然如此说法,也正是自己良好的进身之阶,遂答了一声:“宋危遵命,粉燕子萧遥休走,大好泰山,你何不就在此间埋骨?”   人随声起,以云龙三现身法,故意逞能,目光笼住萧遥,双掌胸前虚抱,缓缓外翻,特地留给对方一个防御机会?   萧遥真想不到这自称宋危之人,肯任自己逃走,而一往情深的情妇毕桃花,反有如此毒心?他本以轻功见长,认出对于头下脚上,凌空飞扑的这种云龙身法,极难躲避,遂趁对方缓缓翻掌,似在提聚功力之际,来了个先发制人,肩头微塌,装做胆怯前窜,其实脚跟点地,倒纵而起,施展铁琵琶重手“怨女弹筝”,十指齐伸划向慕容刚的丹田要害!   慕容刚早把玄门罡气凝足,故意容他指尖沾衣,然后突地纵声长笑,左掌一挥,只听萧遥一声惨叫,十指齐被玄门罡气振断,胸前又中了一记般禅重掌,凝空飞出七八步远,一口鲜血喷得满地桃花,便告毕命!   慕容刚是故意小显身手,把内功轻功,及劈空掌力,全在这一击之中,加以表现,毕桃花看得自然惊喜非常,以为自己不但添了一个精壮面首,桃竹阴阳教内,也又增加有力臂膀!   慕容刚就是这样得了妖妇欢心,取代粉燕子萧遥之位,坐着那乘软骄,随毕桃花混上丈人峰头,等妙法神尼命令自己处置妖妇之时,便出其不意地,给了她约莫七成真力的般禅双掌!   天香玉凤严凝素,听他娓娓讲完,才知究竟,笑向静宁真人问道:“无忧师伯与家师,把裴大侠父女救好以后,寓泰山大会之期,已不在远,我们是不是就在此处,等侯到时赴会呢?”   静宁真人笑道:“会期不在远,我们自然不必他去,而且此次会后,我与你师傅及无忧大师等人,便将真正潜修,再不出世!所以也要趁这一段时间,再传授你们几手功夫!这所民宅,地既隐蔽,主人又颇老实,就在此间等到明岁岁朝,与那些凶恶魔头,一作决算便了!”   慕容刚问起金龙寺四佛,怎样相会?静宁真人告以彼此约定到时直接赶往峰头,甚至连离字十三僧之中的好手,也要带来几个!   九现神龙裴叔傥与裴玉霜父女,被白骨天王韦光所点的“五阴绝穴”,虽然恶毒绝伦,但在无忧头陀、妙法神尼两位大行家,悉心替他们一经一脉的细细驱散淤血,并运功治疗之下,过了三日三夜,也就齐告痊愈!   裴玉霜听说吕崇文随西门豹之行,竟有那高成就希望,也代他觉得高兴,诸人遂在这民宅以内,由宇内三奇亲自督课,刻苦用功,准备在泰山大会之时,尽歼群魔,替莽莽江湖,整治出一片清平世界!   驹光流转,一展眼间,已是家家腊鼓,户户春灯的年终时间,丈人峰头,桃竹阴阳的另一位教主凌风竹,也已回山,但鸠面神婆常素素,与九指先生侯密,却始终未见来到!   宇内三奇方面,也同样为西门豹、吕崇文二人不知去向眼看会期即届,依然音讯沉沉,而添了不少悬忧杂念!   一到年终,明日便是大会会期,武林各派中人,因天南双怪在半年之前,即已传柬相邀,所以聚集在泰山脚下者,为数不少!   无忧头陀知道不能再等西门豹,遂与静宁真人、妙法神尼,召集慕容刚等人说道:“明日便是泰山大会会期,武林正邪两派兴衰,在此一战!虽然鸠面神婆常素素,太已厉害,几乎无人能敌,但我们不问成败,仍须各尽其力,与这些妖邪一搏!明日动手主旨,经我与道长、庵主合议定为“首恶不放一人,胁从则尽量宽恕!”但首恶之中,个个都是隐迹多年的厉害魔头,你们小一辈的恐非其敌,应尽量避免逞强,只须留神注意贼党有甚意外的阴谋毒计,不奉我命,不得出手!”   澄空、慕容刚、严凝素及裴叔傥父女,虽然觉得无忧头陀小心过甚,但因深知天南双怪厉害,也就一齐点头领命!   岁朝正午,众人由宇内三奇率领,同上丈人峰头,只见天南双怪的巢穴以内,处处布置一新,广场之上,高高搭起一座擂台?宾主双方,均在两侧的新建看台落坐!   此次大会的设立目的,是天南双怪韦昌、韦光兄弟,为了要想一雪三十年前,此时此地,会斗宇内三奇,在青竹九九桩之上,败给静宁真人的一剑之耻,并就此树威江湖,自居武林霸主!   所以主体只是天南双怪,与宇内三奇及双方所邀助阵好友,其余各派人物,则仅系接获请柬,来此观光这一场武林盛会性质!   天南双怪,以盛筵及清洁素斋飨客以后,便由天南大怪骷髅羽士韦昌,走上擂台,向济济群雄,抱拳说道:“今日这泰山大会,乃韦昌兄弟及桃竹阴阳教凌毕两位教主,邀会宇内三奇无忧、静宁、妙法三位道友,互相一了三十年前旧债所设,但其他各派的武林朋友,如若有兴,一样可以彼此印证所学,韦昌先为交代,等撤席换茶,双方便可登台,各觅对手!”   无忧头陀目光细搜主坐看台天南双怪这边,不曾发现那位鸠面神婆常素素,及九指先生侯密在内,不由微觉诧异,但天南双怪、白面人妖,也何尝不为金龙寺四佛至今未来而心头略觉宽解!   须臾席罢,换上香茗,桃竹阴阳教的女教主,妖妇毕桃花,因含恨上次平白挨那铁胆书生慕容刚所扮宋危的般禅双掌之仇,又暗料妙法神尼不致第一阵便自出手,即便出手,自己与凌风竹业已有备,正好倚仗这三十年来所得,与其一了旧债!所以身上粉红色的宫装抖处,带着一片香风,纵上擂台,手中拿着一枝纯钢所铸,但与真花色泽一般无二的三尺来长桃枝,站在台口,发话说道:“毕桃花敬请铁胆书生慕容刚上台一会!”   慕容刚因无忧头陀,来时曾嘱咐自己等人,不可逞强妄动,故虽听妖妇指名叫阵,并未应声,只把目光一瞥师伯,暗中请示!   无忧头陀以金龙寺四佛尚未见到,不便第一阵烦妙法神尼,而慕容刚自二寺次下天山之后,功力业已高过澄空,遂微一点头,默允他应邀出阵!   慕容刚本来沉稳,虽在丈人峰头,出其不意地,使妖妇吃了一场大苦,但深知妖妇与凌风竹二度出世,既然敢随天南双怪信物“骷髅令”、“白骨箭”之后,并传 “桃竹阴阳幡”,邀斗妙法神尼,必有所恃!故而心中连半丝轻敌之意全无,青铜长剑出鞘以后,人才起身,身御青衫,剑泛青光,便如一道青虹,直射台上!   妖妇毕桃花这还是第一次看见铁胆书生的本来面目,荡意媚情,又不禁为对方的英姿侠骨,微微生波,以手内桃枝,下指慕容刚,摆了个风情万种的姿态,堆起一脸娇笑,浪声浪气的哟了一声说道:“看不出驰誉江湖近二年的铁胆书生,竟还是个小白脸?但脸虽白,心却太黑,你那天打得我……”。   慕容刚对妖妇手内的那根奇异兵刃纯钢桃枝,特别注意,见枝分三岔,并有不少细碎枝节,及十来朵淡红桃花,不由暗想这根钢铸桃枝的三岔主干,自然能锁对手兵刃,细碎枝节,亦可用来点穴,但那附在枝上的十来朵桃花,却厉害何在?   他这里正捉摸不出对方奇形兵刃奥秘,妖妇的那几句话,已近尾声,铁胆书生看不惯她那副荡态,截断所言,插口说道:“丈人峰头,慕容刚般禅双掌,再增两成真力,毕教主未必能够活到现在?这演武台上,较技为先,在下敬领高招,毕教主请!”   毕桃花见慕容刚神情冷峻,语意如刃,不由把挨那般禅双掌之恨,记在了心头,嘴角一披,顿时把荡态媚姿,化做了凶威杀气,说了声:“你自己一再找死.可别怨你毕教主心狠手毒!”   桃枝一挺,用的竟是剑招“玉女投梭”,往铁胆书生分心便刺!   慕容刚认定对方这奇形兵刃,定有不凡威力,不肯遽尔相接!   毕桃花见对方避招不接,眉梢微动,就势沉肘横枝,果然铁胆书生所料,一恨两寸来长的尖锐小枝,正好直向右腰“章门穴”上袭到!   慕容刚猛然驻足吸胸,使那纯钢桃枝,稍差分许的掠衣而过,自己掌中的青钢长剑,趁隙还攻,一式“倦鸟投巢”,照准毕桃花咽喉点至!   毕桃花想不到他敢用如此险招,遂乘着一招扫空,就势带回纯钢桃枝,往对方长剑之上便搭!   慕容刚知对方想用桃枝锁剑,顿肘收腕,以极其准确手法,仅用剑尖贯注真力,一点桃枝主干尖端,“叮”的一声,荡开尺许!   但就从这双方兵刃轻轻一触之上,慕容刚业已知道前日自己是侥幸,这妖妇不仅内功真力不弱于自己,桃枝并是中空,定然大有玄虚,最佳的应付上策,只有设法逼得她无法施展!   主意一定,“卍字多罗剑”已随心念发动!自第一式“灵山拜佛”,奔腾变幻,宛如百剑同挥,形成一片剑山,威势无比!   但妖妇三十年前,即是一流好手,自与凌风竹二人,在祁连山被妙法神尼以两枚度厄金铃,打下绝峰,万死一生以来,日夜衔仇,悉心苦炼,功夫又有大进,所以不但能在卍字多罗剑下应付从容,铁胆书生若非剑法神奇?真力充沛,几乎早遭挫败!,   桃枝百变,剑影千重,斗到七八十招,妖妇心中,业已微微惊恼!   暗想自己再出江湖之意,本在向南海潮音庵主妙法神尼,寻仇报复!如今若连这铁胆书生,都收拾不了,却怎样,对得起绝塞穷边的卅年苦练?   她这纯钢桃枝,不但中空藏有迷魂毒雾,连十来朵桃花的花蕊,并全是夺命神针,只要机钮一开,便能在动手之间,自桃枝之上暴射多蓬针雨,随后弥漫毒雾之后,飞袭对方,针针奇毒,极难防御,端的厉害无比!   但这些毒针,是妖妇的看家绝着,非对付妙法神尼这等人物,不肯轻易施为!如今只用内力,慢慢把枝内毒雾,逼向枝端,准备一发迷魂,擒住这铁胆书生,细细凌辱,最好能够设法收为禁脔!   刹那之间,双方过手已近百招,妖妇毕桃花一招“毒蛇寻穴”,刺向慕容刚丹田,但中途收手,暗用内劲,一震桃枝,顿时自桃枝之上,腾起一片粉红烟雾,浓香袭人的弥漫当空,妖妇再举左掌,用柔力微推,逼得那片香雾,笼住铁胆书生,人也跟在其后,骈指点向对方“幽门”大穴!   天香玉凤严凝素,自然最为关情,见粉红香雾一腾,便知不妙,拼命赶往台前,但救援已自不及!   正在芳心狂震,惊魂欲碎之时,台上“砰”然巨震,结果却颇为出人意料之外!   因为铁胆书生慕容刚,昔日自铁扇阎罗孙法武的“追魂铁扇”,及毒心玉麟傅君平的“淬毒鱼肠”之中,业已深深领略这种中空兵刃的厉害程度,所以在青钢长剑与对方兵刃一碰,听出桃枝不是实心以后,业已深自戒备,红粉香雾才腾,便已摒住呼吸,觑准妖妇随后进扑身形,左掌一推,般禅掌力便自劈空击去!   般禅掌力的高明之处,就在先柔后刚,出手无声,但面前隔着一层粉红香雾,却又不免露出痕迹!   妖妇毕桃花本在骈指疾点慕容刚的“幽门”大穴,见香雾突似有物冲荡,往外一飘,便知对方居然事先有备,未被点倒,自己欺身过近,无法避招,赶紧化指为掌,也是一股劈空劲气,疾拍而出!   她仓卒变式,略为吃亏,双方掌力交接,“砰”然巨响之下,心头一震,往后退了三步!但铁胆书生因立处已近台边,真力一发,摒气自然稍松,一丝浓香入鼻,脑际微晕,足下立时便软,竟自台口坠下!   天香玉凤严凝素,这时恰好赶到,一把将铁胆书生慕容刚接住,正要斥责妖妇毕桃花无耻,用这种下流手段暗算伤人,耳边一声清宏佛号,恩师妙法神尼,业已上台,并向自己微一摆手!   严凝素知道思师与桃竹阴阳双恶,积怨甚深,既已亲自出手,自己当然不必多事,赶紧抱回慕容刚,由静宁真人喂下两粒灵丹,也就醒转无事。   妙法神尼一上擂台,毕桃花由不得心神微慑,往后退了几步!   妙法神尼面罩寒霜,慈悲双目中的炯炯精光,一注毕桃花,冷然说道:“你还不通知凌风竹,一齐见我?”   话音方落,忽地侧脸旁视,只见半空飘影,正是昔日青梅爱侣,后来负义变心,与妖妇合谋,将自己推入大海的凌风竹!   凌风竹如今身为桃竹阳阴教主,装束得颇为怪异,金圈束顶,散发披肩,身上穿着一件八卦织金边道袍,手中持着一根长约四尺,形似墨竹,但质系铁铸之物,近尖端处,并缠有半红半白软绸,似是一面未曾展开的旗幡之类!   妙法神尼一见此人,由不得的心中厌恶,方自“哼”了一声,凌风竹双目之中,射出一种凶狡诡谲光芒,向妙法神尼说道:“韦傲霜,当年我夫妇虽与你有仇,但祁连山朝笏峰头,受你两枚度厄金铃,恩仇应该已了!我们传桃竹阳阴幡,邀你来此一会之意,旨在彼此把话说开,并不一定非拼生死,难道你三十年南海潜修,连这一点过眼云烟,都丢不下么?   妙法神尼深知凌风竹诡诈异常,他这故作说词,可能是藉机拖延,好让妖妇毕桃花,准备什么毒计?遂貌作不觉,其实暗暗留神答道:“当初若不是你负心背义,把我推入大海之中,韦傲霜也不会有今日成就,三十年南海潮音庵中,潜心般若,到确实如你所云,昔年火气,渐渐消磨,你们既在刀丈绝峰,坠崖不死,前仇可不再计,不过本着侠义立场,却难容任何人创立什么桃竹阳阴邪教……”。   毕桃花听至此处,倏地插口问道:“倘若我们非创不可,便怎么样呢?”   妙法神尼长眉双剔,目射精光,断然答道:“那贫尼只有上体天心,为民除害!”   “害"字刚刚出唇,音还未落,毕桃花一阵格格荡笑,手中桃枝一颤,十来朵桃花花蕊,齐化粉色飞针,带着一片香雾,照准距仅数尺的妙法神尼弹射而至!   妙法神尼一来洞烛机先,识透鬼计,二来这三十年之间,南海小潮音,别无所事,一意苦参,把佛门中无上降魔大法,“无相神功”,业已炼到可以无形御物地步!但因再入江湖,志在凌、毕二人,所以野人山中及上次在这丈人峰头,均自深藏若虚,未曾施展!   如今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妖妇心肠毒如蛇蝎,乘着双方答话之际,便下绝情,不由杀心顿起,默凝无相神功,目光一注,四外飞针,如遇无形坚壁,纷纷自落!   并也乘着对方不明就里,极度惊疑之间,倏地宏宣佛号说道:“阿弥陀佛,贫尼三十年来,开杀戒了!”   右左双掌一扬,不理凌风竹,运足伽罗神功,专击妖妇毕桃花一人!   这是妙法神尼重出南海以来,初度显示真实功力,威势直如山崩海啸,石破天惊,这股难以抵挡的劲气狂飙,硬把毕桃花自台中震得飞出一丈三四,跌下擂台,七窍狂喷鲜血,立时毕命!   凌风竹再也想不到一别卅年,妙法神尼武功高到这般地步?毒计害人未成,劈空一掌,便使桃花命赴黄泉,剩下自己一人,战既心胆皆怯,逃又无法下台,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妙法神尼已向他微微一晒说道:“凌风竹,你居心险恶,犹甚于毕桃花,我特地略为延诛,让你把这三十年来所得,尽量施展,好教你死而无怨!”   说完微撩僧袍,探手撒出自己威震武林的灵龙软剑!   凌风竹论真实功力,虽然还逊妙法神尼,所恃只是几般小巧毒技!   最怕的是妙法神尼不令近身,左一掌,右一掌的劈空遥击!如今听对头给自己机会施展三十年来所得,并已亮出灵龙软剑,心中不由仇火顿燃,生出几分侥幸之念!   他手上这根形如墨竹,而质系铁铸之物,名“玄竹夺魄幡”,制作得极其歹毒!幡身之上,凿有无数目力难见的牛毛细孔,孔中贮藏特炼毒液,平时并不外喷,只在与对方兵刃相触之时,略为传导,但至多相触三次,对方持刃之手,便感麻木难动,然后展开缠在铁杆之上毫无作用的半红半白的软绸,惑乱对手心神,实则乘机按动柄端暗簧,把那前半截带有铁链的锐利幡尖,飞出伤敌,无不穿心立毙,是极少失手的!   妙法神尼虽深知凌风竹阴恶险毒,但他想不到他这根“玄竹夺魄幡”上,会有这多巧妙,正在双方各自凝神,活开步眼,款待进招缠战之际,峰下传来几声号角,天南大怪骷髅羽士韦昌,起立向台上叫道:“凌教主暂时停手,随我迎宾,鸠面神婆常大姊到!”   凌风竹闻言,把手中“玄竹夺魄幡”一收,手指妙法神尼说道:“韦傲霜,你三十年前,把我打下绝峰,今日又杀我爱妻,彼此结有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凌风竹迎接高朋过后,再与你一决生死!”   金龙寺四佛迄今未到,而极令宇内三奇头痛的鸠面神婆常素素已来,妙法神尼也正想与无忧头陀、静宁真人,略为计议,遂点头说道:“当着天下各派英雄之面,谅你也无颜逃走,我且宽诛片刻便了!”   凌风竹目射凶光,切齿一“哼”,转身纵下擂台,因妖妇毕桃花尸首,业已有人收拾,遂即随同天南双怪韦氏兄弟,白面人妖钟如玉等人,往外迎接引为最大靠山的鸠面神婆常素素,及九指先生侯密!   妙法神尼回到本台,无忧头陀呵呵笑道:“毕桃花妖妇伏诛,庵主多年心愿,已了一半,想不到卅年小别,庵主居然练成了无相神功?我们少时尽量设法先翦除对方党羽,等老妖婆常素素出手之时,三人合力相抗,只要应付得宜,并不见得就准居败局呢!”。   妙法神尼笑道:“大师休要怪我隐瞒,实因对无相神功尚未练到火候,抵御几根飞针之类,虽还见效,但如遇上高明对手,只有弄巧成拙……”。   话方说到此处,往外迎客的天南双怪等人已回,不但把鸠面神婆常素素,九指先生侯密接来,连藏边阿耨达池金龙寺的“病、醉、笑,痴”四佛也已一并延进!   双方各增宾朋,自然免不了先来一阵寒喧,病佛孤云向静宁真人说道:“道长!可能是江湖有福,妖孽当诛,你看鸠面妖婆常素素,怎的好端端的断去了一条左腿?”   宇内三奇闻言,均觉—愕,瞥眼向那方自软轿下来,大模大样,坐在敌台正中的鸠面神婆常素素看去,果然见她那件八彩织绵长袍之下,左腿已无,胁下拄着一根金丝藤杖!   常素素这条腿是断在病佛孤云,野人山打那金色蜘蛛一记“玄阴透骨掌”之后!但三奇四佛,均不知情,正纷纷猜测,以老妖婆这身罕世功力,怎会有失去一腿之事,天南双怪的手下贼党,又有人向对台报道:“寨门以外,又有来宾,说是定要白骨天王阴风秀士二人,亲自往接,不然要立时放火,烧去大寨!”   以天南双怪名头,又有鸠面神婆这多武林特殊好手,坐镇此间,居然有人敢如此出语捣乱,也实出于对台群寇的意料之外!   白骨天王韦光,与阴风秀士钟如玉,因今日身是主人,任凭来人怎样无礼,也应先行迎进,再在擂台之上,动手处置,遂只得眉头微皱,双双起立,离座出迎!   但等把来人迎进之后,韦、钟两个老怪,恨得眉腾杀气,铁胆书生慕容刚、天香玉凤严凝素等人,却又喜心翻倒,原来正是那令白骨天王韦光最感头痛难缠的西门豹与容光焕发,肩插青虹龟甲长剑的小侠吕崇文,双双来到!   西门豹、吕崇文,见过诸人之后,静宁真人先把爱徒拉到怀中,向脸上仔细端详,再在周身骨节穴道,按摩一过,回头向西门豹正色问道:“西门老弟,贫道真有点佩服你那里来的这大神通?区区数月之别,你是怎样把文儿调理得几乎等于脱胎换骨?”   西门豹暗笑自己何曾会有什么神通?不过天游尊者所留的那一粒“换骨灵丹”,效力足抵二十年内家吐纳而已l   但静宁真人只看出吕崇文真气弥沛,根骨迥异,尚绝想不到自己二人业已贯通了一部盖世奇书,神妙无比的百合真经,素性瞒他片刻,到时岂不意外惊喜?   所以含笑答道:“此事话长,等尽歼群魔,把这场功德完满以后,再行细细禀告诸位前辈!西门豹想先处置了这个惨剥我欧阳老友及裴二侠令兄双首神龙裴大侠人皮,毫无人性的天南老怪白骨天王韦光,以慰泉下英灵,并谢我来迟之罪!”   宇内三奇,虽知西门豹、吕崇文这一老一小二人,不知去向数月,必有异常遇合!但听西门豹这几句话口气,似乎那武功几与自己等人仿佛的白骨天王韦光的一条性命,就在他掌握之中,不由又均有点半信半疑!   西门豹本来轻功已自极俊,这一通“百合真经”,吕崇文感恩图报,又把所得三奇心法,尽量相传,所以虽未服有“换骨灵丹”,内功真力方面,进境稍浅,其他功力却也与吕崇文同样的一日千里!   他诚心气恼天南双怪,并与群贼一记当头棒喝,故而略为炫露,未见丝毫作势,全身便自东看台腾起,宛如世外飞仙,凌虚蹑步般飘然而过,轻轻妙妙,点尘不惊的落在了擂台之上!   这一手震世骸俗的罕见轻功,不但引起来此观光的天下各派群雄,一个个出自内心的暴雷喝好,宇内三奇的意外惊赞,天南双怪等人的诧异愤妒,连那目空一切,以为普天之下,唯我独尊的鸠面神婆常素素,也眉头微皱,“咦”了一声,暗向身旁的九指先生侯密、骷髅羽士韦昌,打听新来的这位葛衣老者,究竟是武林之中的那号人物T   西门豹落足擂台之上,因知道这场泰山大会,天下武林各派中的主要人物,大都应邀观光,遂有意以己为镜,惊劝世人,一提真气,报出昔日名号说道:“九华山千毒人魔西门豹,敬请白骨天王韦光,上台一会!”   这“千毒人魔”四字,惹得未知细底的武林群雄,纷纷一阵惊诧,均想不到在宇内三奇一边的人物之中,会有这位名慑江湖的盖世魔头在内!   既想不通其中究竟,当然会向知悉内情之人请教,人口如风,片刻之间,无人不知昔日江湖人人侧目的千毒人魔,如今业已成了一位光明磊落的白道大侠!这桩美谈,从此遍传武林,誉腾众口,不知影响了多少尚有慧根,偶积恶业之人,效法西门豹尽忏前非,革面洗心,回头向上!   白骨天王韦光,则心中疑惑万端,自己曾经会过这西门豹数次,怎的数月不见,就会变得有这高功力?   人家既在指名叫阵,以自己名头,怎能不应?何况也正想杀却此人,为师侄玄龟羽士宋三清,雪恨报仇,自忖动力,足能纵过擂台,但决不如西门豹那么轻灵美妙,何必开始便贻笑于人?遂故作从容的丝毫功力不施,利用擂台两侧所设扶梯,慢慢走上!   西门豹何等厉害?藉机挖苦笑道:“两台之间的这点距离,在名满江湖的天南双怪讲来,还不是举足即过!韦老前辈这样缓缓而来,莫不是在想怎么处置我这‘千毒人魔’之策么?”   白骨天王韦光,脸上微红,双眼倏张,凶光暴射!   西门豹摇手笑道:“老前辈且慢逞威,西门豹若无几分降龙手段,也不敢在天下英雄之前,批逆龙麟,真人面前不必再说假话,你剥了西门豹好友璇玑居士欧阳智、双首神龙裴伯羽的两张人皮,我也略使小计,取得了玄龟羽土宋三清一条性命,双方仇深似海,今日一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过西门豹外号千毒人魔,阴损出名,怎样比赛,还是由你出题目,否则使你这天南老怪,死在九泉,也难以心服口服!   白骨天王韦光,虽然明知西门豹定有甚么尖酸刻薄主意,但他设词太妙,自己因天南双怪的盛名所在,不能不在明知故犯之下,硬中对方的激将之计,双睛一眯,凶光炯炯,觑定西门豹冷然说道:“以老夫身份功力,再若出题,你还不眨眼之间,就在我掌下做鬼?不必挖空心思激将,任凭出甚题目,只要公平合理,韦光无不奉陪,好在以你那点能力,老夫随时随地,都能令你骨化飞灰,为我师侄宋三清,报仇雪恨!”   西门豹微微一笑说道:“你既然为了天南老怪的这点虚名,让我出题,西门豹要先和你比赛吃点东西,分了胜负以后,便即过手!”   白骨天王韦光,听不出西门豹话中含意,只听见要先比赛吃点东西,想起对方外号“千毒人魔”,一身是毒,不由有点胆颤心寒,但话已出口,只得硬着头皮答道:“韦光早就说过,任凭划道,无不奉陪,你要比吃何物?”   他口中如此说法,心内却已定计,万一西门豹要吃甚么奇毒之物,自己便素性不顾名头,把这“千毒人魔”出其不意的一掌震死!   西门豹见老怪答话之间,色厉内荏,眼珠乱转,早知其意,但故作看不出对方毒计,遂微笑问道:“老前辈今日以盛筵款待天下武林同道,厨下总有鳝鱼?”   白骨天王韦光,莫测高深,点头示意。   西门豹诡秘一笑说道:“请老前辈传渝,命厨下准备两大碗活鳝生血!”   活鳝生血,毫无毒质,并能强力补身,白骨天王韦光,不禁宽心大放,摆手命入赶紧准备!   这种别开生面的比赛办法,比一场生死肉搏,来得更觉新奇,连鸠面神婆、九指先生、天南大怪及宇内三奇等东西两台首脑人物,也均看得极有趣味!   活鳝生血送来之后,西门豹接过一碗,向白骨天王韦光笑道:“这活鳝生血,滋味绝佳,并能强力补身,老前辈喝尽一碗!”   说完,便把手中一大碗鳝血,慢慢喝完。   白骨天王,自始至终,双眼紧盯西门豹,注意他可曾在另一碗鳝血之中弄鬼?   如今见西门豹只自行喝了一碗鳝血,对另一碗连手都未沾,知道无妨,遂冷笑一声说道:“慢说是一碗活鳝生血,便是一杯穿肠毒药,韦光照样敢饮!我饮完之后,看你还有甚么花样?”   说罢,也把那碗鳝血,一饮而尽!   西门豹见老怪韦光,喝下鳝血以后,微微一笑说道:“世间往往皂白难分,若此心无愧。万仞刀山,何异康庄大道?倘神明有灵,一杯鳝血,照样等于毒药穿肠! 西门豹先前说过,胜负分后,再行过手,如今各尽鳝血—杯,胜负未分,西门豹先行告退,但望老前辈好生度过你在世间的最后片刻光阴!”   边说边已运用来时所展绝顶轻功,飘然离却擂台,最后那“片刻光阴”四字,是在空中发出!   这一来,真把个白骨天王韦光,又气又疑的僵在台上,气的是自己上台之意,本在处死西门豹,为师侄玄龟羽士宋三清报仇,却想不到这狡猾绝伦的千毒人魔,只骗自己喝了一大碗活鳝生血,便即藉词不战而去,并且说走便走,追已不及!   疑的则是照他临走所云,“要自己好好度过在世间的最后片刻光阴”的语意看来,似乎这碗鳝血之中,确实含有剧毒!但鳝血明明出自山寨厨中,并经仔细注意西门豹不曾沾手,究竟毒自何来?要不要真信他所言,服下一点解毒灵丹之类?   老怪白骨天王韦光,疑潮起伏之际,西门豹又卓立本台,向他传声笑道:“老前辈以惨无人道手法,剥去我老友欧阳智及双首神龙裴大侠的两张人皮,使西门豹不得不重施昔日小技,以牙还牙,叫你也尝尝心肘寸裂,是个甚么滋味?千毒人魔从无虚语,你还不回台,安排后事?难道真要使这彼此动手过招的擂台之上,血污狼藉?再若不信我言,且自微提真气,试试你的丹田,可有异状?”   白骨天王韦光,真被西门豹说得毛骨悚然,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鳝血之中的毒自何来?如言微提真气,面上立即勃然变色,因为果然觉得丹田之间,发胀颇剧!   这时天香玉凤,站在西门豹身后,低声问道:“西门兄,我也明明看你,不曾碰过那另一碗鳝血,到底那玄妙何在?”   西门豹微微一叹说道:“老怪少时必然死得极惨,若不是他惨无天理,活剥人皮,我早已回头,岂肯仍用这种毒辣手段对付?鳝血本来无毒,倘有丝毫异状,这老怪狡若天狐,又对我这千毒人魔,特别留心,那里还肯中计饮下?”   天香玉凤严凝素,正想鳝血既然无毒!老怪怎会死得极惨?尚未及再向西门豹询问之时,天南大怪骷髅羽士韦昌,兄弟关心,听西门豹说得那般严重,急忙飞身纵过擂台,向白骨天王韦光问道:“二弟,这老魔头出名阴毒,你到底觉得怎样?不论真假,先服几粒自炼解毒灵丹,总不会错!”   这时所有各派群雄,也均莫明其妙的注视变化,偌大的会场之中,立时鸦雀无声,一片肃静!   白骨天王韦光,如言服下几粒自炼解毒灵丹,手抚丹田,向骷髅羽土韦昌,皱眉说道:“除了丹田之间,发胀颇剧以外,别无异状!但我对这狡滑老魔,特别注意,鳝血之中,分明无毒,怎……”   说到此处,面上神色,倏然又是一变!   骷髅羽士韦昌,惊问所以,白骨天王韦光皱眉说道:“此时已自丹田,渐渐胀到胸腹,并有点忍受不住,所服灵丹无力解毒,赶快,回台请常大姊看看,或者她有办法!”   骷髅羽土韦昌,知道以兄弟那样精纯的一身内功,章然忍受不住,中毒必定极剧,赶紧手搀白骨天王,兄弟双双用力,一跃而起!   西门豹见状冷笑连声说道:“不知死活的老怪,这一用力飞身,管保你立时腹裂肠流,魂归地府!”   说至此处,突地仰头悲呼:“欧阳老友与裴大侠的在天之灵,请看西门豹代你们报仇雪……”。   一言未了,斗空中传来白骨天王韦光慑人心魂的凄厉狂吼,跟着便是“波”的一声,血雨飞花,他丹田小腹之处,竟然自动爆裂,肝肠外溢,不但立时恶贯满盈,并弄得与他把臂同飞的天南大怪,骷髅羽士韦昌,一身上下,全都是鲜血!   天南双怪对人虽狠,对自己则兄弟骨肉,自然同气连枝,韦昌见兄弟莫明其妙地惨死西门豹手中,不禁钢牙咬碎,一探怀中,摸出那三枚仗以成名,用海外奇种三爪金龟项骨,及猛烈炸药所制,剧毒无比的骷髅,扬手化成三点银星,电疾般的向西门豹当胸射到!   静宁真人见天南大怪含忿出手,竟以三枚白骨骷髅同发,知道厉害,忙向无忧头陀,妙法神尼及金龙寺四佛说道:“上人庵主与我合用玄功,将这白骨骷髅,往上震起,四位大师,则请防护台上诸人,千万不可令这些碎骨沾身,沾身即死!”   话音方了,三点银星业已飞到台前不远,宇内三奇因这类毒物,一触即炸,己方事先防护,或可无妨,但观光群雄,不知要受多少殃及?所以全用阴柔暗劲,六只大袖轻挥,便似有股无形大力,托得那三枚白骨骷髅,遂往上斜斜飞起!   但才起数尺,便惊天动地般自动爆炸,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中,满空全是毒骨横飞,宇内三奇暗叫不好,立即化柔为刚,袍袖再拂,一阵极其强烈罡风,震飞了漫空毒骨的十之五六!   金龙寺四佛,同样施为,但范围太广,碎骨太多,依然有一片银砂,恰好直向观光台上的各派群雄飞射!   各派群雄,本来正被这极紧张的场面,镇静得鸦雀无声,但如今事变突生,却又弄得纷纷大乱!   吕崇文反手拔剑,倏然离座,人如电射,剑似虹飞,半空中不知怎样施为,青虹龟甲神剑,宛如飙轮电转,闪起一层密密剑幕,硬替观光台上群雄,格落那毒骨所化的一片银砂,人也就势“细胸翻云”,翻起半空,运用七禽身法“雁影孤飞”,回转本台!等人归原座,青虹龟甲剑并已入鞘,神情自若,宛如无事一般,与隔座的女侠裴玉霜,仍低低笑语! ’旁人只惊奇诧异吕崇文年岁轻轻,怎会练出这高的轻功身法,及如此神奥难测剑术?但宇内三奇却均从吕崇文长剑一挥,化出密密剑幕之上,看出他竟似把各家的独门剑术,合融为一,而更加发挥!   这种融会贯通之道,成就极难,区区数月光阴,有此大成,不论是恒岳无忧、南海妙法以及北天山冷梅谷静宁真人,全部目注西门豹,钦佩无已!   骷髅羽士韦昌见自己的撒手绝学,又告无功,不由咬牙切齿,欲待连身飞扑,那位桃竹阴阳教主凌风竹,因衔恨毕桃花惨死,也想就此掀起一场混战,但鸠面神婆常素素却摆手止住他们,阴阴说道:“韦老二虽然死得太过可疑,但既有我在此地,他们一个也难逃命,不过迟迟早早而已,何必自乱章法,贻笑天下群雄?老侯的 “天残指”劲,练得不错,先会对方一阵,让我再仔细看看,他们的实力到底怎样?”   宇内三奇这边一人未伤,妖妇毕桃花及白骨天王韦光却已双散送命!韦昌、凌风竹等,自然把整个希望寄托在鸠面神婆一人,双双强忍奇悲,并如言由九指先生侯密,纵上擂台,去向对方叫阵!   就在对台群邪议论之间,天香玉凤严凝素因见白骨天王韦光,果然惨死,心中疑团未释,芳唇微启,正待再问,西门豹已向她笑道:“严女侠是不是又要问我,那白骨天王韦光是怎样中的毒么?   天香玉凤含笑微一点头。   西门豹笑道:“对付这等凶狡老怪,必须深谋远虑,那里能够当面下毒?这毒我是下在数月以前,今天不过借一碗质本无毒,但性却相克的活鳝鲜血,使其隐在脏腑丹田之间的毒素,往外发作而已!”   天香玉凤严凝素,被西门豹一言提醒,想起数月前,澄空、慕容刚用内功替吕崇文疗伤之时,老怪白骨天王,来到所居店中,为玄龟羽士宋三清讨取解药,曾自西门豹手中,接去一只铁匣!   西门豹送走老怪,递匣以后,立即用药净手,自服灵丹,并有双方各用心机,倘有差池,足够老怪生受之语!   可见今日白骨天王韦光的杀身巨毒,确在数月以前,便由那只铁匣之上,传入体中,这位千毒人魔,幸亏业已回头,不然这种谋略心机,岂不令人太已可怕?   想通这桩秘密之时,恰好九指先生侯密,登台搦战!   病佛孤云,因三师弟笑佛白云,在野人山中曾吃了侯密暗亏,一见是他出阵,僧袍微摆,宛如一团黄云,飘身到台上!   九指先生侯密也知道病佛孤云是金龙寺四佛中的最强硬手,自己这边接连失利之余,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败,遂把一向骄狂的傲态全收,探手撤出一柄蓝汪汪的长剑,剑尖向两边倒卷,成一双钩,横举当胸,左手并已凝足“天残指”劲,宁神待敌!   病佛孤云,见侯密手中这口奇形兵刃,比吴钩剑多出一钩,比跨花蓝却又少了一节尖锋及柄端护手!   但剑光发蓝,分明蕴有奇毒,忽然想起武林之中,有一件罕见兵刃,名叫“双绝毒蛇钩”,是用十三种毒蛇毒液淬炼,见血封喉,侯密手中,可能即是此物!   心中一懔,微撩僧袍下摆,自腰间取出一根一尺来长,似幡非幡,似仗非仗,一头是一月牙,另一头则是一个塑十二锐齿金色圆轮的奇形兵刃,双手一分?竟然长出一倍有余,约达四尺左右!   病佛孤云,双手捧住自己兵刃,向九指先生侯密,微一合十说道:“侯施主掌中兵刃,大概就是称绝江湖的‘翠绝毒蛇钩’,贫道这根‘日月金幢’,自信也非俗物,我们不分胜负,不下此台如何?”   九指先生侯密,听病佛孤云叫自己“双绝毒蛇钩”的名称,颇觉对方渊博!但见病佛孤云撤出一根非幡非仗的,“日月金幢”,心头未免也是一惊,因深知这种 “日月金幢”是用西域紫金所铸,任何宝刀宝剑,所不能伤,当年大漠神尼万法大师,在北天绝顶,剑劈西域魔僧之前,就曾被魔僧所用的“日月金幢”把神尼兵刃 “青虹龟甲剑”崩缺一口,如今病佛孤云手中,竟是此物,自己“双绝毒蛇钩”虽有奇招,仍需特别小心谨慎!   想罢,微微一笑答道:“侯密的这柄双绝毒蛇钩,恐怕不足挡大师西域异宝一击,今日高人毕集,好手如云,我们不必多事耽延,侯密要先行得罪了!   “双绝毒蛇钩”微领,用了一招极为平凡的“毒蛇寻穴”,斜向病佛孤云的丹田点到!   当日野人山绝岭,双方恶颜相向,反而平静无波,如今当着天下各派群雄,彼此各顾身份,你一声“施主”,我一声“大师”,称呼得颇似火气毫无,但两人心中,均自深深体会出这才是一场真正凶险绝伦的生死搏斗!   以九指先生的武学造诣,第一招出手,决不会如此寻常,病佛孤云,右手拄定“日月金幢”,卓立如山,不接不避的静观其变!   侯密心机何等诡辣?这一招看来平庸的“毒蛇寻穴”,果如病佛孤云所料,中蕴无数玄机!   但见对方以静制动,稳若泰山,侯密竟把一切变化均停,化虚为实的倏然加急来势,疾点丹田要害!   病佛孤云知道自己只一换步避招,对方便即乘隙永占先机,攻势将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   所以在对方“双绝毒蛇钩”将到未到之时手中本以日轮拄地,月牙向天的“日月金幢”,猛然一翻,顿时幻起一片金光,用日轮之上的十二锐齿,锁格来刃!   侯密也真老练,见病佛孤云不动,他保持了个原招不变,如今“日月金幢”才挥,双绝毒蛇钩,立时控腕微收,左手食指一伸,蕴蓄已久的“天残指”力,突然吐劲,一丝锐啸罡风,飞袭病佛孤云右胸,但在“天残指”力吐劲同时,微停的“双绝毒蛇钩”比原式更疾,依旧闪电般的向丹田点到!   这种左右齐攻,分途并进的手法,虚虚实实,颇不易防,换了武功稍弱之人,连第一招均难逃得过侯密毒手!但病佛孤云身为西域一派武学宗师,功力不逊九指先生,岂会轻易上当?左掌以“金刚掌”力,发出一股劈空罡气,遥拒对方, “天残指”劲,手中“日月金幢”却加力多转半圈,看来是改以月牙拒钩,其实藉这一荡之势,右足微退,略避“双绝毒蛇钩”,竟然化守为攻,“日月金幢”挟着锐啸劲风,照准侯密左肩,斜劈而下!   九指先生侯密,试出对方这根“日月金幢”,果然不俗,清啸一声,在台上拔空丈许,手中“双绝毒蛇钩”施展自己得意钩法“龙飞九式”,幻起一天钩影,已凌空扑倒而下!   他这“龙飞九式”七式在天,两式在地,看似凌空飞击,威势较强,其实那两式足踏实地,不大起眼的两招,才是真正的杀手绝学!   病佛孤云一见对方起式,便知这套钩法不凡,也自施展西域“日月金幢”威力最强的“伏虎降龙七十二式”对敌!   一位是凶邪魁首,一位是西域宗师,这场狠斗,可看得各派群雄跟花缭乱,目眩神摇,满台钩影幢光的呼呼劲风,越来越快,渐渐二人身形均杳,化作了一团蓝影!   二人铢两悉称,功力相若,战来也就特别惊险,七八十个照面之中,九指先生侯密几乎挨了病佛孤云一招石破天惊的“日月金幢”,病佛孤云也险些被对方诡辣无伦,虚实难测的“双绝毒蛇钩”法“龙飞九式”所乘!   又过片刻斗满百招,九指先生一式“金龙掉尾”,格开“日月金幢”,手指病佛孤云笑道:“如此打法,便再打上—天,大概你我依旧难分胜负!   病佛孤云也觉得自己已把金龙寺的镇寺幢法“伏虎降龙七十二式”,展尽精微,未占胜面,遂点头说道:“侯施主所说不差,你想出了什么高明比法?”   九指先生侯密,自恃内功真气,及耐战韧力极强,左掌一伸,微笑说道,你我以左掌相贴,互较玄功,右手兵刃互搭,并比内力,兵刃一沉,或步跟一动,便算落败!”   病佛孤云微笑点头,遂以左手改执“日月金幢”与对方“双绝毒蛇钩”相搭,右掌一伸,两人掌心互贴,一面互传内力,一面暗较玄功!   两人何以均自同意这种丝毫不能取巧的硬拼硬比?因为两人各自存了私心,病佛孤云以为对方不知自己练有“玄阴透骨掌”力,抵掌较功,正好用以伤敌!九指先生侯密则左手之上的中指无名指指甲,均与“双绝毒蛇钩,一般,喂有剧毒,准备能胜固好,万一发现不敌之际,利用贴掌良机,随时均可以此毒甲制胜!   相持足有顿饭光阴,两人依旧轩轾难分,但病佛孤云脸上微现笑容,因为自知已有取胜把握!   原来病佛孤云,深知若在较功中途,改用“玄阴透骨掌”力,狡如九指先生,必会立时发觉,所以开始抵掌之际,便已如计施为,果然侯密虽觉对方掌心微凉,而并未在意!   但耗到此时,侯密已觉得丹田之中,微生寒意,并且越来越冷,不由大吃一惊,知道病佛孤云,竟亦深有心机,自己存心弄人,谁知反而中了对方暗算!   危机虽现,侯密自估功力,尚足以再耗半个时辰,遂暗用“金刚挂地”内功,故意装出寒意难尽,身上微起抖素!   病佛孤云果然上当,以为功成即刻,骤加真力,便舒掌一推!   九指先生侯密,早有预计,足下步眼不摇,身躯稍晃左掌微缩再前,似在蓄力抗拒,其实就这一缩一前,已用极其尖锐的中指毒甲,把病佛孤云指尖,略为划破少许!   病佛孤云想不到对方指甲有毒,虽觉微痛,并未在意,这时九指先生侯密,所中的“玄阴透骨掌”力,确实正在发作,病佛孤云看出端儿,自然全力施为,以致使指尖柒有剧毒,随着本身真气,加速传导周身,刹那之间,也自觉四肢微麻,心头作恶,不由大惑不解!   他们勾心斗角,两败俱伤,外人却不知情,只见九指先生侯密,全身发抖,似已败在顷刻!   白面人妖阴风秀士钟如玉,与九指先生侯密未还俗前身法灯凶僧,便即交好,此时见他情势不利,但也看出病佛孤云,同样足下微浮,不由分外关心,手持湘妃竹折扇,走到台口,倚柱而立,注目凝神,准备万一侯密先败,便即过台接应!   是时小侠吕崇文的炯炯神目,不停电扫诸邪,尤其对鸠面神婆,及白面人妖,特别注意!   因为一个是群邪今日的最后靠山,一个是惨剥裴伯羽、欧阳智人皮的主谋人物,自己昔日也曾在他手下,受过屈辱!如今绝艺既成,这白面人妖钟如玉,要敢在台上未分胜负之前,有所妄动,便先把他斩在青虹龟甲剑下!   病佛孤云,此时亦知同样中了对方暗算,只得一面以本身真气,暂遏毒力蔓延,一面准备突以“玄阴透骨掌”全力施为,好了结九指先生侯密,赶紧回台服药疗毒!   但他吃亏是在身中暗毒,本台之上,包括宇内三奇,竟无一人看出业已有此剧变!所以醉佛飘云、笑佛白云、痴佛红云,均在遥指全身颤抖的九指先生相互笑语,等待自己的大师兄扬威得胜!   台上两人,此时均系以数十年性命交修的一口真气,勉强支撑,等候对方先行倒地!但手中兵刃,无力再持,“日月金幢”及“双绝毒蛇钩”,同时撒手,哨啷啷的金铁交鸣,使得东西主客两台,及所有观光群雄,全自心神一震!   宇内三奇,及醉、笑、痴三佛,见“日月金幢”落地,才看出病佛孤云似受暗伤,一样难支,与对台的无忧头陀,天南大怪等人,均是一般动作,站起身形,准备接应!   这时病佛孤云,撒手“日月金幢”之后,想起妙法神尼、西门豹.双双歼敌,倘轮到自己出手,便告无功,岂不太已丢人,纵然拼舍这条残生,也要为金龙寺四佛,保全声誉!   念头打定,仅留二成真力,暂保中元,突然嗔目开声,“玄阴透骨掌”的阴柔暗劲,加上“金刚掌”的雄浑刚力,倏然猛吐!   九指先生侯密,若非功力极厚,早在发现身中对方“玄阴透骨掌”力之际,便已骨髓成冰!如今勉力支撑这久,那里还禁得起病佛孤云这竭尽余威以“玄阴透骨掌”及“金刚掌”合并施为的全力一击?   先是遍体一片冰凉,然后胸头如受千钧重压,狂吼一声,便即跄踉退出几步,倒地不起!   病佛孤云,勉强转身面对群邪,哈哈一笑,但见眼前青虹腾彩,血雨弥空,鸠面神婆、天南老怪,宇内三奇,及师弟飘云等,均也纷纷飞纵而来,同时怒叱,但自己精神一涣,毒力难支,也便仆倒擂台之上!   第十八章众侠荡群魔 终为江湖除隐患   正义胜邪恶 一剑光寒十四州   原来病佛孤云嗔目开声,怒震九指先生之际,白面人妖钟如玉便知不妙,神功默运,人似飞虹,赶往擂台接应!白面人妖身法,捷如电闪,快速无伦,但身才纵起空中,耳边—声:“凶狂老贼,残害双首神龙,璇玑居士两位老前辈的罪魁祸首之中,有你一个,今日报已应临知还不拿命来偿!”   清叱声中,一道耀眼青虹,已自带着森森剑气,当头疾落!白面人妖钟如玉听出是吕崇文口音,但想不到一别数月,对方功力竟会增加数倍,声才入耳,青虹龟甲剑冷电似的精芒虹彩,已到当头!   老贼极为沉稳,临危不乱,此时他当然顾不得再救什么多年老友九指先生,双臂一抖,施展绝世轻功“巧渡天河”,横飘六尺!   吕崇文师门七禽身法,最擅长的就是凌空飞腾变化,何况此时服过“换骨灵丹”,研通“百合真经”,溶合宇内三奇的各擅神功为一,自然更为神奇莫测,吸气转身,追纵再到,神剑青芒暴长,拦腰又是一剑狂挥,口中自哂道:“白面人妖怎的不战先逃,你的‘七阴指力’及昔日在这丈人峰头恃强凌弱,耀武扬威的威风何在?”   这两句话,极尽挖苦能事,白面人妖自视绝高,那里忍受得住?不再避剑,凌空转身,湘妃竹折扇运足真力,疾敲吕崇文横扫而来的青虹龟甲剑!   吕崇文可已力量用老,无法变招,但在白面人妖钟如玉,湘妃竹折扇眼看敲中青虹龟甲剑脊之时,蓦地纵声长笑手腕微翻,剑身—侧,湘妃竹折扇即被神剑锋芒,从中一分为二!   吕崇文丹田提气,左掌蔽向下按,人又平升七尺,掉头下扑,剑影蔽天,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招术?及怎样施为?半空中血雨飞花,白面人妖钟如玉,便被青虹龟甲剑斜肩带背劈成两截!   这三招两式,双方全是凌空变化,毫未脚踏地上,只看得天下群雄,目眩心惊,全为吕崇文神威所夺,叫起一声暴雷大好!无忧头陀与静宁真人、妙法神尼,一齐赶往擂台,察看病佛孤云得胜以后,突然扑倒,半空中瞥见吕崇文神威奋发,剑斩白面人妖,认出那神奇莫测,威势无伦的一剑之中,融合了妙法神尼“伽罗十三剑”中一招“天女散花”静宁真人“太乙奇门剑”中一招“倒泻天河”及自己“卍字多罗剑”中一招“万法朝宗”,因面对西门豹使吕崇文武学,在极短期间,突飞猛进之故,也已猜出了几分究竟!   这时鸠面神婆常素素,与天南大怪骷髅羽士韦昌,也自主台赶来,因她与九指先生侯密,关系较深,虽见白面人妖钟如玉,在吕崇文青虹龟甲剑下飞魂,依然未加理睬,只领先飞擂台,察看侯密死活!老妖婆功力,委实惊人,她在诸人之中,是最后起身,铁杖一点,凌空飞越,居然仍比宇内三奇,早到半步!但到后一看,九指先生侯密,身中“玄阴透骨掌”力,并负伤硬拼多时,等无法支持,才告倒地,故此时骨髓皆凝,全身僵冷得如同冻死人般的,业已返魂无术!   鸠面神婆常素素,牙关一挫,照准中毒甚深,晕绝台板上的病佛孤云,“呼”的一声,扬手发出一股强烈无比的破空劲气!这时宇内三奇,也到台前,无忧头陀当先喝道:“常素素休得妄逞凶威,要想较量功力,少时我们陪你比划,如今生者待救死者何辜?双方还是先行为他们料理善后为要!”   话音之中,无忧头陀的“般禅佛掌”,静宁真人的“乾元罡气”,及妙法神尼的“无相神功”一齐施为,合三奇之力,恰好护住病佛孤云,与鸠面神婆常素素所发疾风劲气,一撞而开,半斤八两、未分轩轾!鸠面神婆常素素这劈空一掌,是蓄怒施为,足有九成以上真力,竟被宇内三奇合手抵住,不由也微觉一惊,又见金龙寺三佛,跟踪来到,遂冷笑一声,半语不发,目光微瞥骷髅羽士韦昌,示意他料理侯密后事,自己则铁杖一点,飞回主台,寻思少时怎样制胜宇内三奇之策!   醉佛红云等人,把大师兄病佛孤云抱回本台,见孤云面色已呈青黑,虽然心头尚存有一息微温,眼看即将无救,不由均自相顾嘘唏搓手顿足。   笑佛白云在野人山内,曾中金钱、桃花瘴剧毒,魂游墟墓,所以深知无忧头陀的万妙灵丹力能起死回生,但此丹过于名贵,自己已获一粒,无颜再求,故而眼望无忧头陀,嗫嗫嚅嚅;难以启齿!   无忧头陀虽然穷毕生之力,只炼得七粒万妙灵丹,一粒赐给吕崇文,救了西门豹,一粒救了笑佛白云,自己仅存五粒,但炼丹之旨,本在救人,所以毫不迟疑的又取出一粒万妙灵丹,递与笑佛白云!笑佛白云以一种不可言喻的感激神色,接过灵丹,救治病佛孤云,无忧头陀却向静宁真人,妙法神尼说道:“常素素妖妇果然厉害,我们适才三人合力,才抵住她劈空一掌,少时妖妇万一当着天下群雄,按武林规矩,向我们个别素战,却真不大容易应付……”。   说到此处,突然想起一事,偏向旁座正在皱眉暗想心事的西门豹笑道;“吕崇文剑劈白面人妖钟如玉之时,我看出他已把‘太乙奇门剑’、‘伽罗十三剑’、‘卍字多罗剑’三种剑法,融合贯通,这种境界极高,最快摒除百欲,埋首十年,吕崇文却在数月之间,有此大成,太已令人惊奇!无忧曾闻传说,三百年前,有位武林奇人天游尊者,周游天下,亲习各派绝学,然后以一甲子空山岁月,著成一部 ‘百合真经’……”说到此处,西门豹接口笑道:“万事均难瞒过老前辈法眼,西门豹这几个月之间,确在广西勾漏山的一条绝壑以内,与吕老弟共习天游尊者遗著的‘百合真经’!”   无忧头陀见自己果然料中,越发惊奇,西门豹遂将勾漏山绝壑历尽艰危,寻得“百合真经” 等情,向宇内三奇细述一遍,并说明吕崇文虽服“换骨灵丹”及融会三岢绝学,成了一种盖世无双剑法,但适才亲见鸠面神婆常素素,武学高不可测,恐怕在功力方面,依然要比老妖婆弱上两筹,所以正在苦思怎样才足以除此魔中巨擘!为莽莽江湖永持公道!   无忧头陀听完,也自闭目沉思,片刻以后,双目倏然一睁,恰好看见对台鸠面神婆常素素,正手拄铁杖,缓缓起立,原来常素素与天南大怪韦昌,桃竹阴阳教主凌风竹等人商议之下,觉得除了常素素亲自出手,制服宇内三奇一途之外,这泰山大会就算一败涂地!常素素从方才那凌空一掌以上,体会出自己纵然能胜宇内三奇,也极费力!彼此胜负存亡,均系于这最后一战,何必在如此紧要关头,再逞骄狂?素性向他们按江湖规矩,一对一个较量,取胜岂不易于反掌?   所以走到台口,嘴皮根本未见怎动,却发出沉雷似的巨响,向宇内三奇喝道:“无忧,静宁及南海妙法!你们窃号宇内三奇,自尊正派,藐视天下群雄,常素素今借这泰山大会,要见识见识你们到底有什么惊人手段?你们是倚众逞强?还是按江湖规矩,一个一个上手?”   无忧头陀见果然被自己料中老妖婆肺腑,幸而如今业已成竹在胸,不然真要当场窘住。   真气猛提,也用佛家“天龙禅唱”神功答道:“常素素,你昔年恶迹,几满江湖,如今不在苗山,幸保首领,却要跑到这丈人峰头,为狂暴残虐的韦氏弟兄,助长凶威,岂非报应临头,自速其死!你如四肢尚全,宇内三奇中任何一人,均足胜你,但如今不论是无忧或是静宁道长、潮膏庵主全不屑与一腿已残之人,过手较功……”。   鸠面神婆常素素与无忧头陀,就这个一问一答的数语之间,因一个用的是功力钝厚,举世无匹的“夺魄魔音”,一个用的却是佛门无上神功“天龙禅唱”所以各派群雄之中的功力稍差人物,一听常素素语音,即觉心神巨震,魂魄欲飞,直等无忧头陀祥和清平的语音入耳,才又惭渐宁静,才恢复原状!   无忧头陀说到此处,常素素竟以为他知道一对一个,不是敌手,借着讥讽自己残腿为名,设词避战!方自怪吼一声,无忧头陀又向她摇手笑道:“你且慢情急,今日这泰山大会,韦氏兄弟是仗你作为靠山,倘若靠山不倒,此会功德难满,江湖中岂非不得从此清平,还要再费一番手脚?所以无忧与静宁、妙法两位道友,虽然不屑斗你这缺腿残人,却要临场授艺,隔体传功,令静宁道长爱徒吕崇文,代替我们以青虹龟甲剑,会会你这蛮荒老怪!” ’   鸠面神婆常素素,听无忧头陀竟要令一个后生下辈,来斗自己,不由气得七孔生烟!:虽然知道吕崇文就是方才那凌空剑劈白面人妖的英挺少年,剑法果然神妙,但若与自己过手,根本任何剑法施展不开,举手之间,便可制其死命!   獠牙一挫,暂且强忍盛怒归座,倒要看看这宇内三奇,是怎样的临场授艺,隔体传功?   无忧头陀向常素素交代完毕,见老妖婆满面悻悻之色,怫然归座,遂也唤过吕崇文,命他在自己及静宁真人,妙法神尼之间,盘膝坐好!   吕崇文也不知无忧师伯还有甚么武术绝学,要这临阵磨枪之下,传授自己,但深知这一战关系正邪两派兴衰,及天下武林祸福,那敢丝毫待慢?如言静摄心神,盘膝坐好,无忧头陀业已嘴皮微动,用“传音入密”神功,专对他一人说道:“我与你恩师及妙法师叔,因不知天南双怪,一别数十年,武功到了何等地步,遂各费苦心在所创,‘卍多罗剑’‘太乙奇门剑’及‘伽罗十三剑’之中,综妙钩玄,又合力精研出三招威力无伦‘伏魔三式’!你既获天游尊者遗著‘百合真经’,能把这三种剑法精微,综合发挥,定然可以触类旁通,在极短期间,记熟这‘伏魔三式’!   吕崇文本来就是天悟神聪,再一通“百合真经,凡属武功,便自一学就会,见无忧师伯,是对自己单独传音,知道事关机密,不能为他人听闻,遂也不答话,只是将头微微一点!   无忧头陀微笑又道:“这‘伏魔三式’变化无穷,在这匆促之间,不能全部相传?好在你已习‘百合真经’,只要骊珠一得,百变皆可自通,我如今借箸代剑,便将基本手法传你!”   说完自皋上取过了根竹筷,略作比划,他人看来毫无神奇,但吕崇文因已得剑术三昧,深深领略这“伏魔三式”,真有鬼神不测之妙!   无忧借箸传剑之后,与静宁真人、妙法神尼一商议,又向吕崇文说道:“你如今虽已身怀举世无双的剑术绝学,及有青虹龟甲剑!斩金切玉的神物在手,可知仍不足与鸠面妖婆常素素一搏么?”   吕崇文剑眉双剔,俊目一张,无忧含笑又道:“老妖婆的真气内力,炼到一掌可敌我与你恩师,及妙法师叔,足见惊人!你剑术再高,也禁不起人家隔空一击,却是怎样与他斗法?”   略停又道:“所以临场授艺之外,还要隔体传功!天游尊者的‘换骨灵丹’,足抵二十年内家吐纳之功,我那穷毕生之力,炼就的‘万妙灵丹’,若与无病之人服用,每一粒担可抵得上三五年潜修苦练!丹共七粒,一粒赐你救了西门豹,两粒捧了笑、病二佛,尚余四粒,我让你一次服下三粒,再与你恩师、师叔,拼耗真气,合手为你立时打通‘任’、‘督’两脉,则不啻在片刻之间,增加了半甲子功行,加上神物仙兵.及绝世剑术,当可与老妖婆常素素放手一搏的能力了!”吕崇文听到此处,才知道无忧师伯,竟要为自己费上这大苦心,并把稀世难求的“万妙灵丹,一赐三粒!”   正在极端高兴,无忧头陀却已“狮子吼”神功,嗔目大声向吕崇文喝道;“这样之后,你的武功,当世之中,业已无人能制,速在服丹之前,与我立个誓来!”   吕崇文被无忧头陀这一声大吼,吼得心头一片清凉,知道这位师伯始终嫌自己煞气太重,赶紧肃容合掌答道:“吕崇文得师伯、恩师、师叔之恩,习成绝艺,除却鸠面妖婆之后,对任何恶人,只加度化,决不开杀戒,有违此誓,天诛地灭之!”   无忧头陀点头一笑,随从怀内取出三粒“万妙灵丹”,赐给吕崇文服下!   吕崇文服丹之后,无忧头陀吩咐他六蕴齐空,一神内照,伸出双掌,与静宁真人,妙法神尼,左右互抵,自己则以右掌,轻按他头顶“百会穴”,宇内三奇各自拼耗真气,缓缓传功,要在这顷刻之间,为吕崇文打通“督” “任”两脉,并促使所服“万妙灵丹”药力,遍达周身百穴!   那知传功以后,发现吕崇文不但“督”、“任”二脉早通,连内家认为极难冲破的“生死玄关”,也已冲破!   无忧头陀等人知道这定是那粒天游尊者遗赠的“换骨灵丹”之效,’三奇微微相视一笑,竟均立意为武林中造就一株空前未有的绝代奇葩!身上各是一阵热气腾腾,齐把“般禅神功”、“乾元罡气”、“伽罗神功”等功力,尽量施为,自吕崇文双掌顶心缓缓传入,素性要替他把奇经八脉,一齐打通!   吕崇文此时在真气内力方面,已有极高造诣,所以不但能够潜神内照,万虑皆忘,并能以本身真气,配合恩师及师伯、师叔等的体外传功,流转周身,游遍奇经八脉!   勾漏山幽壑绝世奇逢,再加上宇内三奇,三位盖代高人的苦心孤诣,终使吕崇文在这短短时间之内,达到其他人穷毕生之力,亦难有望的内家至高无上境界!   等到他全身经脉通畅,神归紫府,气纳丹田,感觉到有一种说不出来酌舒适之际,宇内三奇那高的功力,居然全是一身大汗,六目齐开,脸上各自现出一片安慰已极的和详微笑!   妙法神尼首先向无忧头陀及静宁真人摇头笑道:“三十年不曾流汗,这片光阴,费力之大,真不啻与常素素老妖婆缠斗三五百合呢!”   吕崇文满怀感激,拜谢师恩,此时鸠面神婆常素素,因根本连宇内三奇,都看不起,那里会把吕崇文看在眼中,业已等得不耐,扬声叫道:“你们何必做张做致,慢说这样一个年轻小娃,就换了你们三个老鬼中的任何一人,还不是顶多十合之内,便即难逃一死!”   宇内三奇由她狂傲,也不加理睬,只示意吕崇文,已可上台应敌!   吕崇文如今身负绝世神功,反而沉稳起来,不像初涉江湖那等急躁,因面临大敌,谨谨慎慎的把全身细一找扎,倒提青虹龟甲剑,方待飞身,西门豹又把他拉向—旁,并絮絮耳语。   吕崇文听得连连点头,等西门豹话一讲完,真气稍提,便即连人带剑化作一条电疾青虹,凌空飞落擂台之上!   以一柄青虹龟甲剑,独斗鸠面神婆这等盖代凶邪的胆识,再加上那身绝世轻功,又引起观光席上各派群雄一个发自内心的震天大好!   鸠面神婆常素素,此时尚大模大样的端坐椅上,她本来自恃功力,要等吕崇文纵身之后,就抢先赶去,甚至在半空中便了结对方,再找宇内三奇算帐!   那知吕崇文说走就走,身法又快得宛如电掣虹飞,不由口中“意“了一声,因抢先已自不及,遂素性等对方身落擂台,才缓缓起立,左手铁杖轻点,便自“呼”的一声,带着一阵极劲强风,凌空飞过!她身还未到,那股破空劲气,便震得擂台格格作响,威势果然猛烈无比!   但吕崇文自来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雄心万丈,此时绝艺在身,更不会为老妖婆的威势所夺!一声断喝说道:“对你这等万恶凶邪,吕崇文不再讲甚么江湖礼数,妖婆看剑!”   话声之中,剑聚一片青芒,拦腰横扫!   鸠面神婆常素素,见吕崇文这副毫不畏怯的气吞河岳神情,认定自己只要随意挥手,便可了结对方,所以到立意看看这被宇内三奇派来对付自己的年轻人物,到底有些甚么样的神奇武学?   脚才点地,剑光已如大海狂涛般的横掠而至,老妖婆不负盛名,虽然只剩一腿,但灵活丝毫未减,“嗤”的一声冷笑,身形业已抢入剑影之中,七彩织锦长袍的大袖,向吕崇文作势虚拂!   吕崇文滑步避势,推剑进扑,身游九宫,光分八卦,足下并暗踩五行方位,他一开始用的就是师门所授的“太乙奇门剑”法!鸠面神婆常素素,锦袍飘飘,在青芒剑影之中,从容游走,并冷笑说道;“北天山剑术,号称震压武林,原来不过其中掺杂了点浅薄不堪的奇门八卦……”。   话犹未了,吕崇文已自叱道:“老妖婆休要轻狂,赶紧还手,不然小爷胸罗万象,等我绝学一施,你便连喊冤枉都来不及了!”   话声之中,剑招又变,只见青虹如电,人影如风,一个吕崇文化成七八个吕崇文般的,把鸠面神婆圈在当中,每一剑都像是千手同挥,洒落一天剑气,改用了无忧头陀独门降魔绝学“卍字多罗剑”法!   鸠面神婆依旧毫不匆忙,任凭吕崇文奇招迭出,均沾不上她半丝七彩长袍衣角,口中并仍晒笑说道:“好个‘胸罗万象’可惜全是些俗技庸招,我不等你把所谓‘绝学’施出,。决不还手!但还手之下,你如能逃过三招,我便返野人山鬼愁峰,永不出世!”   吕崇文行前得了西门豹指教,成竹早在胸中,根本不理鸠面神婆,只把三奇绝学,由“太乙奇门剑”化到“卍字多罗剑”,由“卍字多罗剑”化到“伽罗十三剑”后的尽情施展!   同样一趟剑术,在功力高低有别的二人手中施展,威力便自不同!吕崇文此时何等功力?施展的又是宇内三奇的绝世剑术,只见剑光如海,剑影如山,看得各门各派中平素以剑法自雄之人,一个个目眩神摇,舌矫不下的叹为观止!   无忧头陀也向静宁真人、妙法神尼说道:“文儿这几手剑术,已足睥睨当世,但三易绝学,却连老妖婆的半丝衣角都难沾,足见令日若不是妖孽当诛,种种机缘凑巧,不但我们要把一世名头,扔在这泰山绰顶,武林之内也必妖邪肆虐,魑魅横行,正人英侠之流,蒙受无边浩劫!”   宇内三奇感叹声中,小侠吕崇文已把“伽罗十三剑”,使到尾声,一招威力无伦的“伽罗礼佛”,剑光化作朵朵青莲,飞袭鸠面神婆,口中叫道:“老妖婆仔细留神,吕崇文让你这夜郎自大之人,见识一下,甚么叫做剑术之中的盖代绝学!”   纵身震剑,顿时满台密罩砭骨精芒,悟自“百合真经”,融精提粹,使人莫测所来的神奇剑法,已自使出!   鸠面神婆常素素,本已觉得那一招“伽罗礼佛”,威力不凡,略为退步避势!突见吕崇文剑招又变,不但威力大上一倍有余,而且那漫空飞落的森森剑影,其快其奇,竟使自己认不出对方是甚么招式,及攻的那一部位?   老妖婆何等见识?也何等凶毒?吕崇文绝学才施,便知自己不能再让对方尽情施展,还是赶紧凭着举世无匹的深厚功力,一掌震死吕崇文,再找宇内三奇决斗!   她毒念虽定,但吕崇文把握了对方心头转念的刹那先机,一剑快似一剑,一剑狠似一剑的一连十八剑疾攻,剑剑均是莫知所来,莫知所攻的极度神奇,根本使天下群雄,看不清谁是吕崇文?谁是鸠面神婆?只见一片青色精芒之中,裹着一围彩影,满台翻滚!   台下群雄,虽是武林各派之中的顶尖人物,但何尝见过这样一场石破天惊,空前未有的龙争虎斗?而且看情形还是吕崇文的一柄青虹龟甲神剑,占着上风,遂口不停的,又是一个发自内心的暴雷大好!   裴玉霜见意中人神威奋发,也高兴得眉飞色舞,但宇内三奇,即反而渐渐地神色凝重起来,西门豹也低声向铁胆书生慕容刚说道:“老妖婆领略了这种盖世无双的神奇剑术必然还手在即,武林祸福及正邪兴衰,就看吕崇文的临场应变如何?片刻之间,便可分晓了!”   慕容刚也看出鸠面神婆常素素在吕崇文变幻莫测的青虹龟甲剑影之中,情势虽险,身法不乱,似在暗中潜聚功力,准备一掌立毙吕崇文,遂由不得地担心吕崇文虽服“换骨灵丹”研通“百合真经”,并经宇内三奇,,临场授艺,隔体传功,但如此速成,究竟是否抵得住鸠面神婆常素素近百年的潜修功力?   西门豹见铁胆书生剑眉双蹙,猜出他心内愁思,含笑说道;“慕容老弟不必忧心,吕崇文所获这几样神功灵药,那一样不是罕世难逢的至宝奇珍?老妖婆这样虽然凶毒绝伦,据我判断,也定在青虹龟甲剑卞,难逃一死的了!”   说到此处,台上动手的吕崇文,突似把那套神奇莫测的剑法,业已使完,竟自从头再行重复施展!   铁胆书生慕容刚见状不由生疑,因自己深知“卍字多罗剑”法轮常转,招数无穷,“太乙奇门剑”也有正反阴阳各六十四手,“伽罗十三剑”则一式之中,暗中藏十三式,循环变化,无了无休!吕崇文既通“百合真经”,融妙钩玄,更应万化无穷,怎的才这顿饭光阴,便须又从头重复起式?   鸠面神婆常素素却不知对方业已研通天游尊者的“百合真经”,她本来颇为心惊吕崇文剑法,过份高明,以自己这等罕世无匹的灵奇身法,腾挪闪避之间,依然剑剑均在生死边缘,惊心荡魄!   如今见对方招术业已反覆循环,认定吕崇文剑法虽高因年龄有限,所学止此,遂在剑影之中,冷笑一声说道:“怪不得三个老鬼,差你出阵,这套剑法,果然颇有威力!但如今黠驴之技已穷,反覆循环,不足对我施展,还是乖乖纳命,换你师傅受死!”   左臂铁杖点地,稳住身形,恰好吕崇文跃身丈许,空中发剑,青虹龟甲剑化成一道夺目青虹,迎头劈下!   鸠面神婆倏地一阵极长声的桀桀怪笑,执杖拄地的左手拇指一弹,弹出一道疾猛劲风,直撞青虹龟甲剑,右掌却以无形阴手,照准吕崇文当胸,虚按一掌!   吕崇文因一开始动手,鸠面神婆即不会还攻,所以在极度警惕小心之下,不免略为松懈,一剑迎头劈下,对方屈指轻弹,那股劲气之强,竟是从来罕见!、青虹龟甲剑猛然一震,知道若不撒手,神剑可能要被老妖婆钓弹指罡风,生生撞折!   无可奈何右手一松,“嗡”的一阵朗脆龙吟,青虹龟甲剑连转三圈,腾空飞起一丈—二!   吕崇文神剑方自脱手,胸前又是一片奇寒如冰的无形劲气涌到!   他此时身驱犹未落地,左手微挥,先以四成“玄门罡气”,略挡对方无形潜力,猛提真气,停在下落之势,再行双掌合力,往下一推,施展七禽身法“欲降还飚”,又复凌空直上!   四成左右的玄门罡气,自然被鸠面神婆一震即散,余力往前一涌,正好吕崇文不拼而退,借劲腾空,去得真如鹰隼之疾,又在半空抄住已被震飞的青虹龟甲剑柄!   鸠面神婆常素素,见对方这等乖巧,杀气益透双目,右掌一翻,“百步追魂阴手”,化无形为有形,卷起一片宛如山崩海啸的劲气罡风,再度向吕崇文凌空袭到!   吕崇文此时也被鸠面神婆常素素逼得怒火高腾,雄心万丈!竟自略变西门豹所授的诱敌之计,右手抄青虹龟甲剑柄,就势舞起一片青光剑气,护住当胸,左手却以十成功力,硬接一掌!   他虽然曾服“换骨灵丹”及“万妙灵丹”等罕世奇妙药,又被宇内三奇拼耗本身真气,打通奇经八脉,如今功力方面,业已冰寒于水,青出于蓝!但一来单掌吐劲,身躯又在凌空,二来鸠面神婆常素素潜修苦练的近百年修为,何等威力?所以双方互发的内家真力劈空劲气互接之下,吕崇文跟前一黑,心头巨震,几乎被人家震得飞出擂台,若不是光密如幕的青虹龟甲剑气护住当胸,一条小命,真要被人家一掌交代!   这种情形之下,只要鸠面神婆跟手再来一掌,吕崇文必然劫数难逃!所以不但西门豹、慕容刚,裴玉霜等人大惊失色,连宇内三奇脸上,也一阵急剧震动!   前文曾经交代,吕崇文如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凝于水,而寒于水!功力真较宇内三奇犹有过之!一掌硬拼,他虽然震得心跳耳鸣,吃亏稍重,但鸠面神婆常素素脏腑之间,也是一阵血气翻腾,深深吃惊这年轻对手,何来如此出人意料的深厚功力?   慢慢一步一步向前,凶睛觑定吕崇文,看似故意示威作态,狞恶无比!其实也在借这一步一步的缓进之间,调匀自己真气,以备二度发力!   吕崇文一掌受挫,不由深悔自己气盛逞强,他不知鸠面神婆同样受震不轻,需要略为缓延,才能二度发力,以为只要对方再一挥掌,自己便即难逃毒手!   这一战,身膺正邪兴衰的天下武林重望,吕崇文业已棋差一着,不敢再事逞强,只得随着鸠面神婆踏进一步,自己便后退一步,使两人之间,始终保持一丈左右距离,并以青虹龟甲剑,横护当胸,也趁这双方缓进缓退的刹那光阴,纳气归元,企图调匀恢复几乎被那鸠面神婆一掌全部震散的内家真力!   这种情势,比那剑剑生死呼吸,更觉紧张,全场一致鸦雀无声,凝神注视,但绝大多数的武林群雄,均在暗替吕崇文担忧不浅!   吕崇文退约十步,真气调匀十之七八,正想再有刹那光阴,自己便可恢复全部功力,施展新得自宇内三奇的“伏魔三式”,与老妖婆常素素拼命一搏!但此时常素素业已聚足神功,冷冰冰的一声阴笑,右掌倏推,那种劲急无俦的排空罡气,又自二度出手!   一根合抱粗细的擂台大柱,首当其冲,“喀嚓”暴响,硬被生生击断,擂台上高约三四丈的台顶,立时倾塌不少,碎木纷飞,满台—片烟雾!   吕崇文一掌知戒,那里还敢硬抗?好在他此时轻功一道,举世无双,等鸠面神婆掌风甫出,真气一提,施展七禽身法中的“鹤翔太空”,飘身已在丈许以外!   鸠面神婆常素素,怎肯留情?她根本不用跟踪追击,擂台一共不过七八丈方圆,以左手铁杖拄地,右掌不断劈空发力,一连十来掌惊天动地的劲气狂飙,打得吕崇文展尽奇妙轻功,宛如一只大鸟般的在阵阵连绵不绝的劈空罡气的隙缝之间,翻飞躲闪!   此时不但铁胆书生慕容刚,侠女裴玉霜等,紧张得心头乱跳,连宇内三奇,也均忧形于色,静宁真人念了一声“无量佛”号,向无忧头陀,妙法神尼说道:“上人,庵主!文儿万一有所不幸,为了剪除这盖世魔头,你我只好与老妖婆并骨泰山……”。   言犹未了,西门豹接笑道:“老前辈不必担忧,吕崇文老弟在那一掌受挫之后,业已深知戒惧,照我授计,要耗去老妖婆四成真力,才出杀手硬拼!他如今所展身法,系出自‘百合真经’,由七禽身法进化而成,名为‘天龙无象’!足可支持半个时辰之上”   说到此处,忽地“咦”了一声,眼望擂台,脸上也转忧疑神色!   原来吕崇文施展自“七禽身法”脱胎进化而成的“天龙无象”身法,闪避鸠面神婆常素素威力无比的劈空掌风,虽然有惊无险,但时间一长,吕崇文毕竟年轻人好名心切,暗想适才自己施展精妙剑术,圈住老妖婆之际,台下不住暴雷喝彩,如今却被人家一轮劈空掌力,打得翻来闪去,四外鸦雀无声的好不难堪!   自己这种“天龙无象”身法,只要提住一口真气,便可借着对方掌凤,东飘西荡,根本不甚费力,而老妖婆掌掌均须蓄足内劲,可能消耗已不在小,再延片刻,何不拼死与其作最后一搏?   他这里心意方定,鸠面神婆常素素也觉对方所用的凌空飙翻闪躲身法,从来未见,过份惊奇,自己非出全力,不克奏功,獠牙格支支的一挫,竟把那报铁杖插入台板之中,独腿屹立如山,左右双掌,一齐吐劲,并算准吕崇文闪避方向,右掌先发,以二成内动虚击,左掌才是真蓄足十成真力施为,立意一击成功,把对方毙于掌下!   谁知奸谋虽毒,天意难逃,吕崇文若仍按西门豹授计,必须把老妖婆真力耗去四成以上,才可力拼,则定然依旧以“天龙无象”身法闪躲,决想不到人家突然弃杖,改用右手虚击,左手来制自己死命,岂非难逃此厄?   如今立意一拼,全身功力贯聚左掌,硬接对方掌风,却反而出乎妖婆常素素意料之外,以实击虚,令妖婆上了莫大恶当!   掌风一接,老妖婆二成虚劲,当然抵不住吕崇文十成实力,眼前金花一转,右臂疼痛欲折!尚幸功力太深,赶紧提气运功,传出绵绵暗劲!   吕崇文觉得老妖婆真力怎的突然太弱?心头未免生疑,就这一转念之间,对方强大无比的绵绵暗劲,已自传出!   吕崇文福至心灵,诈做乘胜追逼,左掌再压,口内并“嘿”的一声,似出全力!其实业已收回六成真力,化作一片无形罡气,护住后背要穴!   果然鸠面神婆常素素,见他吐气开声,全力下压,心头一阵狂喜,把近百年功力,全聚右掌,在震天怪啸之下,倏然吐劲,硬把个小侠吕崇文,凌空击出一丈五六,跌落台口,连青虹龟甲剑,也自被震得把握不牢,在右手往上飞起数尺!   鸩面神婆常素素,见吕崇文是背向自己,跌落台板之上,见对方硬拼,受了这重打击,连青虹龟甲剑俱已把握不牢的情形之下,居然仍在挣扎欲起!那里还肯宽容?她也来不及拔杖拄地,就用独足一跳,跳到吕崇文身后,骈指吐劲点向后背“精促穴”,意欲点倒以后,抓起生生撕裂,岂不把天下群雄,连宇内三奇一齐震住?   那知吕崇文根本未曾与她真正较力,四成力借势飘身,六成力护住后背,青虹龟甲剑往上诈作脱手抛起,也正是想用一招新学“伏魔三式”之中的“抛剑阴魔”绝学!   人似挣扎欲起,其实是在右手抛剑,左手接剑,但鸠面神婆宛如石火雷光,来得太快,吕崇文左手才抄住青虹龟甲剑柄一缕劲疾强风,业已袭到后腰“精促穴”上!   鸠面神婆果然不愧称为盖世魔头,吕崇文六成真力所化罡气护身,竟依然禁不住她的隔空一指!后腰一阵酸麻,双腿便自无力站起,翻身发剑!吕崇文知道自己弄巧反拙,命已陷危,但幸有六成真力护身,穴道虽被点中,神智尚不致应指昏迷,钢牙一咬,青虹龟甲剑当作甩手箭使用,自左肋下倒甩而出,人也就此昏死!   鸠面神婆常素素吃亏在目力太锐,见吕崇文后腰中穴,看出双腿一软,便知大功告成,一阵得意狞笑,俯身便欲抓起对方,活生生地撕成两片,示威泄忿!   但她这阵得意狞笑,才笑出半声,便转成凄声怒吼!吕崇文一面昏倒,一面自左肋下射出一道精芒,青虹龟甲剑整个贯穿鸠面神婆心房,只在她那七彩织锦长袍之外,露出一截剑柄!   这时宇内三奇及西门豹、慕容刚、裴叔傥等人,均已纷纷赶到,只见鸠面神婆常素素,依然独腿屹立,身躯微作前扑抓人之状,但胸前背后,鲜血如泉,满面极度狞厉之容,人已死去!   吕崇文则奄奄一息,气若游丝,西门豹、慕容刚、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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