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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一章 黑岭亡魂 第二章 山崩石裂 第三章 冢内枯魂 第四章 智斗玉鹰 第五章 鸿门之宴 第六章 笑里藏刀 第七章 水上佳人 第八章 登萍渡水 第九章 两张魔图 第十章 枝头春意 第十一章 不速之客 第十二章 身不由己 第十三章 风火道人 第十四章 活命郎中 第十五章 残师瞎徒 第十六章 金银双瓶 第十七章 古镜奇光 第十八章 亡命之徒 第十九章 玉石俱毁 第二十章 绝处逢生

第一章 黑岭亡魂     过关岭、渡盘江、经普安、抵云南,拨马西南行,遂入万山之间——少年冷红溪,他只不过一十七岁。   在短短的五年时间,他已尽得武林名宿钟先生一身真传,并被推崇为当前不可多得的少年奇才之一。   冷红溪并不自满,他的看法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欲学惊人技,需下苦功夫”,自己眼前这一点成就,实在算不得什么!   大体上说来,他是个高身材、宽肩、明眸,有着坚强的毅力的英俊少年。   这一次黔滇之行,在他来说,实在是冒险的大胆尝试,事买上他也果然遭遇到了极大的灾难!   人马奔行万山之间,路径崎岖,榛莽林密,已有十天之久,而瘴毒蛇兽,断崖悬谷,处处皆是,引颈前路,真有“行不得也”之苦!   在一处四周满是钟乳岩百的斜峰上,他度过了漫长的一夜,可是一觉醒来,不幸得很,坐马竟走失了。   冷红溪怅恨万分,他背着行囊,单手仗剑,继续一路攀行前去。   翻过了这处乱岸,形势豁然开朗。   他真没有想到,在这断崖悬岭之间,竟会有这么美丽的一处地方。   眼前林木苍郁,泉声潺潺,天也似乎低了,大片的云块,白红相间,轻轻的浮在树林的上面。   冷红溪不禁精神为之一振,他匆匆的扑奔了过去,但见林木中夹杂着红黄不等的大小杂花,美极了。   他想:“我的马,也许跑到这里来了。”   林木之间,老藤纠葛,荒草过膝,只是那些红白不等的野花,却像是为人栽种一般,左右前后,很有规律的衍生着,行列井然!   冷红溪微微怔了一下,如果说这地方有人居住,也实在有些难到令人置信!   他徐徐的步入林内,惊动了大群的野鸟,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高有半人的野菊,一色的粉红。   正在这时,他耳中仿佛听到了一声苍老的叹息。   那声音,乍听起来,就好像距离一个朝代那么的深远、晦暗……说不出的阴森、阴涩,令人闻之毛发耸然!   冷红溪吃了一惊,他后退了几步,目光很快的向这附近转了一周,自己不禁哑然失笑。   “那是不可能的!”   他对自己说:“这里怎会有人居住,除非他不是人!”   因为他目光望不见一幢房屋,甚至于这林木之中,连一处岩谷也没有,如果说有人,那么,他会在什么地方?   冷红溪否定了这个怀疑,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但就在这个时候,第二声叹息又清晰的传了出来。   苍老、阴晦,那确实是人的叹息!   冷红溪不由剑眉一挑,长剑一扬,道:“什么人?”   回答的是一阵阴沉的笑声,那声音仿佛是来自空中,又像是发自左右,沙哑的道:   “人,不错了,这一次真正的是有人来了。”   “天啊!”   像是一个囚困在死牢里的犯人,对着光明祈祷一般,沙哑的声音继续说:“这不是在梦中吧?啊!冥冥的苍天……”   那是多么抖动、苍老而令人战粟的一种祈祷:“二十年……二十年了,老天爷,你曾经在梦中答应过我,十年以前就赐给我自由的,为什么直到今天……为什么!”   接着是一阵令人为之鼻酸落泪的干泣之声,每一个音阶和声韵,都像是来自地狱的深处,那声音,好像令这些散布在眼前的野花,也都罩上一层愁云惨雾,而天空中美丽的云块,也黯然失色。   冷红溪持着剑,缓缓的转了一遍,他张大了眸子,心忖常闻人言,深山大泽中有木枭怪物出现、这该不是一个幽灵吧!   “孩子……”   那个声音是一种辛酸的抽搐,低沉、沙哑,但每一下,都像是有力的石柱,而深深的撞入冷红溪的心扉,他说:“不要怀疑我的存在,我和你一样……孩子,我同样也是一个人……一个最不幸的人!”   冷红溪战抖了一下,可是他到底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在他谛听了这几句话之后,不由面色一沉,叱道:“你是谁?身在何处?”   回答是一阵冷涩的笑声,道:“不要这么对我说话……”接着冷冷一笑道:“由你的声音上判断,你大概还不到二十岁,该是不错的吧?”   冷红溪倒退了一步,大声道:“你到底……”   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那么,我该是比你祖父还要大上很多了,这大概不会错吧!”   这一点,冷红溪倒是深信不疑,他皱了一下眉,讷讷道:“可你是谁?我怎么看不见你?”   一阵含糊的低语,老人像是在对自己说话,接着又凄惨的笑了,说道:“你自然会看见我的,孩子!”   冷红溪向前疾行了七八步,他隐约看见一些嵯峨的崖石,但那只是视线中一个模糊的阴影,像是云雾中的“海市蜃楼”。   他紧紧的握住剑把,惊异的道:“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老人咳了一声道:“孩子,我相信你的勇敢,更可断定你是一个充满了同情仁爱的好少年,这些,我只从你的声音中,就可明白的判断出来。”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这也不一定,我的仁爱和同情,是绝不会浪费在恶人身上的……”   他似乎已经发觉到,这隐身不出的老人,对自己在从事一种可怕的说服!   老人笑了,他说:“世上没有一个绝对的好人,也没有一个绝对的恶人,善恶的观点,只在你个人的判断,这一点,孩子,你有何意见?”   冷红溪怔了一下,点了一下头,像是默认了,老人不待他回答,又接下去道:“那么,一人在阴深的石牢里,叹悔了几十年……即使他是一个典型的恶人,也嫌太过分了!”   冷红溪一惊道:“这么说,你是被人关在石牢之内的了?可是,我怎么看不见你?”   他茫然的四下望着,希望能看出一些倪端来。   老人阴森森的笑道:“孩子,如果你被人关禁在石牢内,数十年之久,你会对人生出一种什么看法?”   冷红溪怔了一下,讪讪道:“这个……我不知道!”   老人冷笑了一声:“你自然是不会知道的……”   说到此,他又咳了一声,非常温柔的笑道:“好了,我们还是谈眼前吧!”   冷红溪怒道:“可是我连你身在何处都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清楚,我们又能谈些什么?”   “自然是可以的……”   老人嗡嗡有声的笑了,他继续道:“说实在的,我现在极需你的援手帮助,你该不会拒绝我吧?因为你是我二十年来,惟一见到的人……”   说到最后,笑声已为一阵怒哼所取代!   冷红溪呆了一呆,他已明白了老人不幸的遭遇,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他讷讷的道:“说说看,也许我能帮助你!”   老人呵呵的笑了,可是紧接着他又冷笑了一声,道:“我们不妨谈个交易,老实说,你也不见得就吃亏,我很不高兴听你所谓的也许,或是可能,一个年轻人行事要果断、干脆……”   说到此,长叹了一声,道:“我在你这个年岁的时候,就没有这种毛病!”   冷红溪冷冷一笑,讥讽地道:“所以,你才会在这里住了这么久!”   老人狂笑了一声,声调嘶哑的道:“骂得好!孩子,我们不必谈这些,我是说,你是答应了吧?”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就算是吧!”   “很好!”老人笑了一声,可是立刻又道:“我要告诉你,我很讨厌听你这种口吻,你还是换一种语气吧!”   冷红溪也忍不住笑了,老人继续道:“首先,我们应该移近一点,这在你来说,可以省很多力气,不需要再大吼大叫!”   冷红溪笑了笑,道:“你也一样!”   老人冷哼了一声道,“一点也不一样,你是不能和我相提并论的!”   冷红溪不由面色一红,事实上他在和老人对话时,确实每一句话,都以丹田真力发出,那是很费劲的,于是他点了点头道:“好吧,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过去!”   老人笑了一声道:“好!好!我要想一想……”   冷红溪正自不耐,老人咳了一声道:“这就是了,少年,你先告诉我,在你身前,是否种有一排排的树?”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是一排排种得整齐的花,不是树!”   老人大笑了一声,道:“这是一样的,如果我猜得不错,它们共有五排,该是不会错吧?”   冷红溪依言一算,果然是有五种不同颜色的花树,参差的生着,乃点了点头道:   “你猜得不错!”   “自然是不会错的。”老人颇为自信的道:“现在你听我说,先由第一排花树之间横走过去,再由左面穿入第二排。”   冷红溪已迫不及待的依言行去,老人大声道:“再由第二排正中直入第三排,千万不可走错,否则你将走不通了!”   冷红溪不由一惊,他站住了脚步道:“这些花树排列的秩序,莫非是一个阵式么?”   “一点也不错!”老人冷笑了一声道:“你只要照我之言前进,那是万无一失的!”   冷红溪呆了一呆,现在他才觉得有些后悔,暗责自己也太冒失了,如果老人心术不正,自己可能受害不浅!   但他为人仁厚正直,心中微微一动,却又立刻把这些疑念打消了,继续依言前进。   他照着老人指示,一直走到了第三排花树之间,那是一丛红色的夹竹桃,开得如火一般的红。   老人微微问道:“现在你要前行七步,数出数目字来!”   冷红溪毫不迟疑的前进了七步,高声道:“一二三四五六!七!”   “好!”老人大声道:“现在你仔细看一看在你眼前花木之间,是否有一个空隙,或者有一个石块?”   冷红溪低头一看,只见眼前夹竹桃之间,果然立有一块白色的石碑,约有半人高。   如果不是老人提醒,自己是万万看不出来的,他手按向石碑之上,还未说话,老人已焦急的问道:“怎么,你没有发现?你仔细的再看一看!”   冷红溪冷然道:“我发现了一个石碑!”   老人惊喜的大声道:“推开它,孩子!”   冷红溪依言一掌推去,他掌力极重,一掌下去,那石碑霍地向后一翻,发出了“砰”   的一声。   在冷红溪的视觉里,仿佛是眼前猛然一亮,足下一跄,不知怎么,身子竟自然进到了第四排花树之间。   他口中“哦”了一声。   老人对于这些声音,似乎清楚极了,他呵呵笑道:“好,你现在大概已进来了,我们距离已在两丈左右了。”   冷红溪吃了一惊,道:“可是,我仍然看不见你!”   老人冷笑道:“你马上就可以看见我了,不过,孩子,现在我要提醒你了,你已处身在微妙的“太极两仪阵”之中,你的进退只能由我,却由不得你了!”   冷红溪呆了一呆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人一笑道:“不信,你回过头去看一看就知我所言非虚冷红溪猛一回头,不由顿时就呆住了,那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目光所见处,竟是无限无穷的红黄花树,密密森森的展了出去,来时所见的林木山泉,却成了一个虚无的缩影,远得令人望之模糊不清!   冷红溪不由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猛地身形纵起,足下拔起了七八丈高下。   可是当他身形向下一落,才发现到,仍然是立身在原处未动,这一惊,他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昔日,他从钟先生习艺时,也曾研究过所谓的阵图之学,可是均不外八卦、五行之类,今天这种情形,他却感到意外,惊奇不已!   老人呵呵大笑道:“少年,你还不相信么?”   冷红溪咬了一下牙叹道:“这是一个奇妙的阵式,可是我只要有时间,定能破开!”   “好大的口气!”老人不屑地笑道:“孩子,你是没有办法的,此阵足足费了我五年的思考之力,才算洞穿奥秘,我想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够破开它的了!”   冷红溪冷冷一笑,沉声道:“我该怎么才能走到你身边?”   老人道:“现在就容易了,你我相距就在眼前,其实此阵说穿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冷红溪有些不耐,他真不明白,这老人身处牢内,居然还有心说这些闲话。   令他真正惊奇的是,老人谈话的声音,果然像是近了许多,就如同在眼前一般,这时又闻得老人道:“现在你不妨把身子蹲下来,就可看明一切了!”   冷红溪将信将疑的蹲下了身子,说也奇怪,他本来所见如同“海市蜃楼”的那些远景,赫然竟在目前。   只见无数高峰,嵯峨入云,怪石嶙峋,老藤蔓延,完全是换了一个乾坤。   他忙站起身子,情形却又回复如初,由不得口中惊奇的赞了一声:“妙哉!”   老人冷笑了一声道:“有啥了不起?我能设下更好的,管老儿还梦想这阵式能羁绝我的一生,哼哼!简直是做梦!”   冷红溪皱了一下眉道:“管老儿是谁?”   老人狂笑了一声,怒道:“管青衣,那老天杀的!”   冷红溪不由心中一动,他好像听师父曾经说过,有这么一个怪人,武技高不可测,一向出没在番苗部族之间,他虽是一个汉人,却极少管汉人的事。   当时不禁对眼前这个老人囚禁于此,感到惊奇与怀疑。   老人冷冷一笑道:“孩子,不要多耽误时间,我还预备在日落之前,赶到黔南的飞云岭去呢!”   冷红溪不由又是一惊,因为飞云岭他来时曾经经过,距离这里至少也有五天的路程,这老人居然说要在日落之前赶到,显然是太夸张。   他不由微微一笑,并没有当面取笑他,遂道:“我怎么通过这最后一道阵呢?”   老人紧张又颇焦急的道:“你的轻功如何?”   冷红溪奇怪的道:“你问这个作什么?”   老人冷笑道:“管老儿这最后一关,名谓“子午高桩”,你如果没有能跃腾八丈以上的轻功,休想妄入雷池,那么,你和我也都完了!”   说到此,竟沙哑的笑了。   冷红溪不由呆了一下,心想:“好毒的老人,这话他在开始的时候,竟不告诉我,如我没有这身轻功,岂不要被困阵中,和他一样的,终身不得外出了?”   想到此,真有点儿不寒而栗,对于这个老人,更不禁生出了很大的戒心!   “试试看!”老人急迫的道:“使出你全部的内力!不妨用一鹤冲天!身躯微微向前一点!”   冷红溪到了此时,已是“进退维谷”的局面,他也只有一切听从于老人了。   当时一提丹田之气,两手高提腋下,足尖轻举,猛地两臂一振,蓦地把身子腾了起来。   他自幼从师,元气充沛,轻功上更有独特的造诣,此刻全力施展,身形一起,足足有九丈高下!   在空中翩跹的一折,如同平沙落雁一般,已把身子斜飘而下!   身形一落下,发现眼前景色和方才已迥然不同。   此刻他立足之处,竟是一片悬崖飞岭,四周乱石崩云,天风劲冷,老人于此时大声笑道:“好孩子,真了不起,你已经进来了!”   冷红溪目光四下一打量,只见高峰如林,泉水淙淙,还有高挂的瀑布,山岩之间,遍生着翠绿的松树,浴着天风,时发松啸。   老人又哈哈的笑了,由笑声中证明,他的身子是在剧烈的跳动着,那是一种喜极欲狂的声音:“我自由了……想不到我莫环竟还有今天!”   接着是一阵悲怆的笑声,声如豹吠,闻之令人毛发悚然!   冷红溪这时已能清晰的辨出笑声的来源,他循声扑过去,却见是一处危耸的巨岩。   那声音,竟是自岩壁之中发出,他伏身其上,更证明了这个猜测。   于是他以剑柄,重重的在石壁上击了一下,里面果然传出老人喘息的笑声道:“对了……对了,我就在这里面,孩子,快救我出去吧!”   冷红溪皱了一下眉,无意间,却发现岩前立有一棵古松,高可参天,粗能合抱。   松树之下,置有一块石碑,其上似刻有字迹。   老人这时在里面更急促了,他大声道:“在左面你可找到一个暗门,快去吧,想办法弄开它!”   冷红溪却为那石碑所吸引,走了过去。   也许是年代太久了,石碑上的字体,已很模糊,看不太清楚。   冷红溪蹲下来,用手抹去碑面浮尘,细辨之下,只见上面刻着:   “武林不肖莫环,为余囚禁于此,按其罪状,本该伏诛,但余已久戒杀孽,并体上天好生之德,听其生死于绝谷寒涧之间,壁侧余设有生死门一扇,此门只可由余自行出入,不可妄启,戒之!   天残老人管青衣于   大明宣德甲寅岁末”   看到此,冷红溪不由打了一个冷战,这“莫环”二字,他也像似听师父提到过,只是其生平事迹,已无从记忆了!   可是他就其上的年代屈指一算,果然已整整的有二十年之久了。   这是一个令人吃惊的年代,二十年,想一想一个人关在石壁之内,竟达二十年之久,该是多么吓人?   对石碑之上所谓的“绝谷寒涧”,他不禁有些费解,他想:莫非石壁内还有道路,可通达一个涧谷不成么?   老人在内问道:“小朋友,你可曾找到了暗门?”   冷红溪这时真不知如何是好,他在这石壁侧边,果然发现了一扇凸出的石门!   那石门的形状极特别,如一面扇子似的伸出来,石门正中,设有黄铜机钮,只是年代太久,那铜钮早已成为黑色!   冷红溪一时不敢以手去触摸它,这时壁内的老人,又大声的叫道:“你看到石门上的机钮没有?喂!喂!”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你不是说我能够看见你么?”   老人笑道:“我们马上就可以见面了,小朋友你应该相信我,我绝不会忘记你的!”   冷红溪咬了一下牙,十分犹豫的道:“可是天残老人管青衣,留有言语说,不能妄自放你出来……”   洞内的老人,发出了一声怪笑,道:“你后悔了?”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事已至此,我还会有什么后悔?”   老人呛笑了一声,道:“小朋友,你放我出去就会知道,我会好好的报答你的!”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我救你是为了道义与同情,并不贪图你的报答!”   说着大步走到了门前,用力的扭在铜钮之上,左右扭了一下,铜屑纷纷坠落,石门丝毫未启!   他皱了一下眉,壁内的老人渴望的道:“向前推!”   此言方了,冷红溪已提贯真力于拇指之上,用力向铜钮之上按去!   只听见“轰隆”一声大震,冷红溪就觉得足下立处猛地一陷。   同时他目光似已看见,一个周身一丝不挂,枯黑干瘦的矮小老人,自洞内“一闪而出”,不幸的他却是“一闪而入”。   就像是走马灯似的,那石门竟是一个可以旋转的活门,老人出来了,他自己却转了进去!   冷红溪惊啸了一声,猛地一个转身,双掌齐往身前的石壁上推去,可是那高有数丈,厚有丈许的大石门,他又岂能推得动?   同时他感到自己已置身在一个几乎是伸手不辨五指的黑暗世界里。   这时,他突然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他只觉全身出了一身冷汗,双腿一阵发软,顿时就坐了下来。   洞外传来一阵声如枭鸣的怪笑之声,道:“小朋友,谢谢你了……”   冷红溪像是又生出了一线生机,他伏在石壁上,大声道:“莫环,你快快救我出去!”   洞外传来无情的笑声,道:“小朋友,你上当了,这就是你的报应,如果在十年以前,你救我出来,我不会这么对你,可是现在,太晚了!”   冷红溪大声叫着,声泪俱下,他双手用力的拍打着石壁,可是他的老朋友,似乎已弃他而去,仍然可以听见冷冷的笑声传来道:“你现在的情形,和我当年是一样的,孩子,不要太心急,有一天,你会出来的!”   冷红溪悲怆的大叫道:“莫环,你的良心何在?如果不是我救你,你这老鬼……”   失望、悲切,无比的恐怖,这个十几岁的大孩子,竟热泪滂沱而下!他开始绝望,不再出声了。   莫环像是去而复还,他冷峻的声音,传入石壁道:“这个世界里,是没有公理的,不久,你将会学得生活的办法,石壁中有暗道可通涧谷,那里可解决你每日的饮食问题,你会过得很好!有一天,你也会以同样的手段去对付另一个人,那人和你一样,也是无辜的……”   他接着狂笑着,怒声道:“仇!仇!仇!这一切都是仇!”   空中荡漾着他残酷的狂笑之声,冷红溪擦干了脸上的泪,他知道自己再想出去已是不可能了,想不到同情和仁慈的结果,竟换得了如此下场!   他身躯靠着冰冷的石壁,微微的战抖着,变得比先前镇定多了,他咬紧了牙道:   “那么莫环,你记住,今世我必杀你,有一天,我会去找你的!”   “孩子!你也知道的,那是梦想!”   声音很小,充满了得意,显然的,莫环已经走远了!   悲痛、伤心、绝望……   这一切都过去以后,人,终归还是要活下去的。   第三天了。   冷红溪简直不敢想,这两天他是怎么度过的,每天,他都在失神、痛苦、疯狂、半昏迷之中。   他甚至于各处敲打着石壁,希望能听见一个人的回音,然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现在他是真正的绝望了,并且已经想到,自己今后所面临的日子,那不是梦,不是幻想,而是事实,就好像自己用手摸到冰冷的石壁,是一样的实在。在这荒凉、冷酷的高山之上,也只有像自己这种傻子才会来,恐怕再不会有第二个人来这里了!   其实,即使是有人经过,又有什么用?他能识破那些伪装的阵式?能听得见自己的呼声?能知道在这绝壁之间,还囚禁着一个人?   莫环内功已至绝顶,能以“传音入密”的功夫隔石对自己说话,而自己却是万万做不到的,就算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任何人听见!   现在他也渐渐想开了,三天以来,他一直守在石壁面前,不食不睡,现在他却必须要舒畅一下,而且要吃一些东西!   这是一道长长的石廊,其黑如墨,可是当他顺着走下去不远,就可看见一点星星大小的亮光。   在黑暗之中久远的双瞳,甫一接触到这点亮光,只感觉到双目一阵剧痛!   他用手遮住眼睛,慢慢的继续前进着,却见无数的大编幅,由洞内向着那一点亮光飞出去,投进来!   冷红溪镇定一下,他想道:“那天残老人管青衣石碑之上,所说的深谷寒涧,大概是从这里前去吧?”   想着就继续前行,道路愈走愈窄,到了最后,甚至于要伏身而行!   现在他看清了,那点亮光,果然是一个比面盆略大的出口。   冷红溪心力交瘁已极,三天以来滴水不沾,人已恍恍惚惚,可是这点亮光,振奋着他,使他又生出了一些活力生机。   身子缓缓的往前爬行,也不知道这一条石道,到底有多长,约摸有半盏茶的时间,才算到了那个洞口!   冷红溪喘息了一阵,才把头探了出去,却不由抽了一口冷气,心道好险呀!   原来目光望处,这洞口竟是在一个悬崖的正中,下临涧底,少说也有数十丈高下,翻过头来再看一看上面,更令他胆战心惊,只见峭壁千丈,一平如削,其上除了些青青的苔藓之外,竟是寸草不生。   冷红溪不禁吓得呆了,心说天呀!我可怎么出去呀!   四周一打量,敢情这是一个盆状的涧谷,四周全是高可人云的峭壁,那种高峭的程度,真可谓飞鸟难登,更不要说一个人了。   他心中这才明白,难怪那怪老人莫环,如此高深的功力,也无法脱困,看起来,今后自己要想打算从这里出去,那是休想了。   看到这里,他内心真有说不出的失望、悔恨!发了一会怔之后,这才又仔细的去打量下面的涧谷,说真的,那倒是一个颇为雅致的地方!   只见涧底总共约有二十丈方圆大小,倒是有花、有草、有树,断崖正中,还垂挂着一道飞泉,淙淙的流水自高而下,溅出了满天的碎银珠儿。   垂首望去,真是景致如画。   只是冷红溪一想到,在这个地方,要住十年、二十年……甚至于一辈子,他那一点幽情闲意,顿时又消失了个干净。   爬行了这一段路之后,他已感到相当疲惫,尤其是三天来,粒米未进,那种饥渴情形自可想见!   现在他目光看见了那道泉水,不禁再也忍不住,只觉得口腔内阵阵裂痛,干燥得都似要喷出火来。   只是,望着二三十丈的涧底又不禁有些惊吓。   最后,他只得试图以壁虎游墙的轻功绝技,慢慢的向涧下降去!   这种功夫讲究的是一气呵成,中途是不能换气的!   冷红溪以轻功见长,他曾练过“混元一气童子功”,所以轻功提气造诣颇深。   可是素来师父在传授这种“壁虎游墙”的功夫时,只不过是以数丈高的墙壁为限,像如此高的峭壁,真是想也未曾想过!   他勉强提着真力下游了七八丈左右,已是面红耳赤,双耳内嗡嗡直响!   这时只要气一松,定必下坠入涧底,粉身碎骨无疑,这可真是一个惊险的场面!   他只得把速度放快,算计着离涧底,大概也只有十来丈高下的时候,他是再也提不住气了。   当下只觉得双手一滑,直向涧底坠了下去!   所幸他轻功不弱,在千钧一发之间,犹未忘记强提真气,把身形蓦地向上一提!   就如此,“砰”的一声,地下虽是厚厚的草,却也摔了个不轻。   冷红溪口中“啊哟”一声,好像觉得骨头都散了!   他伏身在潮湿的草地上,好半天之后,才能慢慢的站起来,望了望那洞口,不由有些“不寒而栗”!所幸这一下还没有摔伤,真是万幸。   先前在那地道洞口之时,他尚还觉得冷不可耐,可是这涧底下,却是热得如同火炉一般,四面连一点风也没有!   冷红溪长长叹了一声,现在他也想开了,他想:“我必须要生存下去,否则这么死了,不清不白,连一个收尸的也没有!”   无限的愤恨、激动和复仇的意念,使得他这一刹那变得坚强了!   “管他的,先找点吃的喝的再说。”   在那道瀑布之下,他畅饮了个够,只觉得水质清甜;可又之极!   现在精神好多了,可是饥饿却随之加重!他想:“我不妨找一找看,那莫环,他也是要吃东西的,看看有些什么!”   求生欲是每一个人都与生俱有的,先前,他还打算着设法出去的念头,可是这个念头现在已丝毫没有了。   他如今一切都顺其自然,听凭上天对自己的安排,他知道自己眼前还没有能力挽回这一步劫难,惟一聪明的办法,是设法活下去!   有了这种念头,他就不再盲目行事,而且多少有些“随遇而安”的心了!   首先,他要把这不足二十丈方圆大小的涧底,仔细的察看一番!看看有些什么!   环绕着涧谷四周,生着无数的刺木,也不知是些什么树,结着一个个形同柑橘似的果子,有青有黄,他初步的判断认为,这些是可以吃的!   在这些刺树附近,开有大片的花,花形如人的手掌一般大小。   冷红溪望了一会,也不知这是一种什么花,只觉得异香扑鼻,十分好闻!   靠西面角落处,也是惟一见到阳光的一片地方,他发现,那地方种有百几十棵玉蜀黍,且有篱枝围着。   冷红溪不由冷冷一笑,心道:“这老儿,倒也聪明,居然在此还种有庄稼,难怪他没有饿死!”   心里虽这么骂着,可是到底为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这些玉蜀黍,都已结了果实,一根一根,垂吊在茎上,看上去似较一般玉米大得多!   冷红溪饿得实在受不住了,就过去摘了两个下来,却见靠墙边,似为人工挖了一个凹入的石洞,内中还有一些冷红溪没有想到的东西!   那里面有石几石凳,石灶石斧,还有一束束干柴,堆在一边!   冷红溪不由大喜,他忙跑过去,在石灶一边,找到了全套的生火玩意儿。   最妙的是,还有一个铜锅,擦磨得十分光亮,他好奇的拿起来观看了半天,才看出来,原来是一个古式的战盔!也许是原来落在这涧底的东西,却为那怪老人莫环找到而加以利用了!   有了这些东西,他就不愁会饿死了!   他把铜盔盛了些清水,然后点着了火,把玉蜀黍放在里面煮,倚墙而坐,只等着熟了好吃!   这时候,却忽有另一种声音,把他惊动了!   在那些刺树的尖梢,他发现了数十只长着尾巴的雉鸡,颜色红黑不一,它们可能是结巢于峭壁之间。   冷红溪抬起了一枚石子,正要投手掷去,可是转念一想,却又放下了手来,他想:   “我不能惊动它们,否则以后它们怕不会来了,我必须要另外想办法!”   想着就仰首四处望去,却意外的发现,那些刺树之上,有一个个像是为人结上去的小藤圈,每一个都约有杯口大小,也不知是怎么结成的,未免心中奇怪!   就在他引颈观看的时候,忽有一只黑色的雄雉,为那小藤圈紧紧的套在了腿上,那只雄雉用力鼓翅,竭力地想能腾飞开去,反倒是越套越紧!   这么一来,别的雉鸡纷纷四飞,只剩下那被套住的一只!   红溪不由叹了一声,心想那莫环老鬼,倒也真有些鬼聪明,这种捉鸡的方法,倒也亏他能想得出来!   他见所有的雉鸡都飞光了,才匆匆的走过去,把那只大雄鸡取了下来!   藤圈一离鸡腿,又恢复原状,似如此,真可以无限制的用下去!   就这么,他享受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在热烘潮湿的涧底,一晃已是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   这长时间下来,冷红溪已多少能够适应这种环境,他每天都在涧底,天一黑,则以“壁虎游墙”的轻功,爬到峭壁上的石洞之中,借以栖身!   他也曾数度跑到那个大石门外,用力的敲打叫喊,可是他自己也知道,那是没有用的!   在这十万大山的峭壁绝峰上,是不会有人来的!   也不知多少次,他在那无人、冷森森的壁洞中,饮泣痛哭,可是可怜的孩子,谁能够听得见?谁又会来救他?   他有时候天真的想到,那个叫莫环的怪老人,也许会良心发现了,来设法搭救自己,可是这个想法,在过了五十天之后,已令他感到失望,不再梦想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意外的发现,自己的武功,竟是大有长进,当然一多半也是环境所逼迫的!   比方说,他每天上上下下,就是一种对轻功、内功、体力的绝好锻炼,这种锻炼,竟生出令他不可思议的效果!   另外,这也许是冷红溪独特的发现!   他发现那峭壁上的洞口,是一个锻炼目力、视力最好的地方。   处身在黑暗的地道里,睁大瞳子向着那一点明星般的洞口望去,起初那是极为痛苦的。   可是日子一久,他竟觉得,自己的双瞳在甫一接触那洞口强光之时,居然不再那么刺痛了!   这一个发现勉励着他,每日清晨,尤其是日出的一刹那,他都把握着时间,忍着刺眼的红光,凝神对着洞口直到日光升得看不见了,才肯罢休!   有时候,他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是被人关囚在这个地方,他只是日复一日的这么生活着。   时间是最无情的,也是最有情的!   亲爱的朋友,那只是要看,你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去对付它。   就像这个可怜的孩子冷红溪,我敢说,时间现在对于他也是有极大恩惠的。   在淙淙的流水声里,那些无法记忆的日子,就如同是岩石上的水珠一样的模糊,令人无从去捕捉!   天空飘着鹅掌大小的雪花,是冬天来了。   厚厚的积雪,使得整个的岭陌都变成了一片银色的世界。当然,那个冷酷的涧谷,也不会例外。   冷红溪现在却面临着一个大大的难题!   各位可曾想到,由他居住的壁洞到涧底,要经过数十丈的一段距离,这其间,一平如削,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着手的!   在以往没有落雪结冰的日子,冷红溪可以运用他超人的轻功绝技,不费力地游上游下。   可是如今,冰雪已把这峭壁冻住了,冻得滑不留手,丝毫不能沾身。   冷红溪试了几次,都因为人体的热量融化了壁上的结冰,而险坠涧底,成了涧底游魂!   现在,他才真正的感到寂寞了。   所幸他在壁洞之内,集存了大批的玉蜀黍,这东西是可以久置不坏的!   每天,他都来回的在这深长的地道里上下游行着,一来是怕生疏了功夫,再者,也是借此取暖。   虽然他随身带来了不少的衣物,可是这些东西,他不得不极为小心爱惜的去使用。   他知道衣服破了,自己只能赤身露体,其它各物也是一样的,哪怕只是一条破布,一根短索,他都无不珍惜着它们的价值,因为一旦用着了,对他都有莫大的裨益。   这一日,他默默的坐在壁道之内,望着光亮的洞口,正在练习瞳子。   忽然,他耳中听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那是一种“吱吱”的清脆鸣声,在这大雪的寒天,听起来十分悦耳!   自从住在此地以来,这涧谷之内,几乎没有一样东西是他陌生的,哪怕是飞鸟的鸣声,他也能断定出是哪一种,甚至于是哪一只!   可是这种新奇的声音,却是他第一次听到。   他赶忙潜到了洞口,展目望出去,整个的涧谷,一片银白,大雪似已停了,可是气温冷得很,处身在高壁上的冷红溪,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几乎为之冻凝。   他紧紧咬着牙根,把头探出去!   一件新奇的事情,被他发觉了。   他看见对面峭壁之上,竟出现了十几个前所未见的小动物,那是一种大小如同猴子的东西,只是头形却很像狗,一身白毛,又细又长,两只红色的眸子,就像两颗小玛瑙一般,闪闪放着红光!   冷红溪不由大为奇怪,因为这种峭壁绝峰,一向是没有什么走兽之类的动物出现的,怎会忽然来了这么一批家伙?   这为数约有十几只的白色小猴,正在峭壁断崖之间嬉闹着,吱吱之声,正是发自它们口中。   冷红溪不禁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兴奋,自从来到这地方以来,他还是首次有这种快慰的感觉。   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再孤独了,起码还有这么一群可爱的小伙伴!   高兴之下,不由把身子探出了一半。   对岩飞戏着的一群雪猴,大概是新近方由别处迁来的,它们很欣赏这块地方,这可由它们的欢鸣声中得到证明!   它们那小巧的身子,来回上下的在峭壁上飞驰着,有如星丸跳掷,像是在玩着一种游戏,那种惊险的情形,真令冷红溪为它们捏一把冷汗。   他真担心,它们倘若一个矢手,落入洞底,那还不粉身碎骨!   可是他这个疑虑,一会儿也就消失了,他发现它们是那么纵跃自如,丝毫也不勉强的嬉戏着。   它们之中,有大有小,一共是十七只。   这一群小东西,真正的提起了他的兴趣,消除了他不少寂寞!   他默默的伏在洞口,观赏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最后才发觉到,原来这群小雪猴,一半玩耍,一半却是在觅寻食物。   它们所要吃的,是峭壁坚冰之下的青色苔藓。   这是一种很惊险的场面,在它们吃食这种食物的时候,冷红溪注意到它们的身手,这种身手,令他感到颇为佩服。   只见它们整个的身子,平平的贴在峭壁之上,一双足尖,也是绷贴得紧紧地。   似如此,把小巧的身子,半转过来,分出右手,用尖锐的指甲扣落坚冰,只一勾,就有一块绿绿的青苔,落入它们如樱桃一般大小的小口之内。   一口吃完,绝不稍留,左腕一分,足尖一点,整个身子就会如箭矢一般的再次飞了出去,贴向了另一处峭壁!   冷红溪不由张大了瞳子,几乎看得呆了。   他心里毫无意识的设想:“如果我们人类能有这种身手就好了!”   人们的智慧、灵感,成功或者失败,往往是基于一动念之间所生的反应能力。   冷红溪这一个随便的念头,就如同电流一般的,刹那之间,震动了他的全身!   他不禁脱口“唉呀”了一声:   这一声“唉呀”固然是带来了他自己的一点灵机,却也惊动了雪壁上的那一群雪猴。   只听它们吱吱一阵惊鸣!   在那千仞的冰雪峭壁之间,它们就像是洒出手的一把银珠一般,只一闪,已纷纷逃游得无踪无影!   冷红溪不禁惊得呆住了。   他真后悔自己的愚鲁,望着冷峭的冰壁,他默默的想:“我为什么不能模仿它们的动作,它们不是一群最好的老师么?”   这么想着,内心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只是,由于自己的愚鲁,竟把它们都惊走了,它们可能是永远也不会再来了。   想到这里,真有无限沮丧,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候了许久,仍不见它们回来,他真正的感到失望了。   返回洞中以后,由随身革囊内,找出了纸笔,仅就记忆所得,把那些雪猴的动作画了几种下来,自己在壁边学样练了半天,丝毫不着边际,一气之下,也就不再苦苦的练了!   在洞内,长日的无聊,每天,他除了苦练内功眼力,以及静坐调气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事好作!   望着洞口的白雪,真不知何时冬去春来?   黄昏的时候,他凝目望着那些蝙蝠,自洞口穿进穿出,心里就更冷漠了!   他最怕静下来,因为一静下来,就会胡思乱想,想到自己未来的下场,难免会悲痛伤心!   所以他除了每日子午二时静坐调息之外,其余的时间,只要一空下来,必定要找一些事情做的!   这时,望着那些黑翼编幅,心内不禁动了一动,暗忖道:“自从来这涧谷以来,我每日苦练内功、轻功、目力,却把暗器这一门疏忽了,眼前闲着无聊,何不拿这些蝙蝠来试一试暗器手法?”   这一动念,立刻付诸行动!   好在洞内石子甚多,信手拈上一粒,用弹指功的打法,把这枚石子信手弹了出去!   他原以为自己暗器手法,素来造诣甚高,定必是一击即中!   谁知石子飞出,那蝙蝠只一合翅,就轻轻的让了过去,冷红溪又向另一只蝙蝠接二连三的发了几枚石子,也都落了空!   这么一来,他才知道,原来这并不容易,因为这些蝙蝠,飞行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得令人眼睛都难看清,要想打中它们,非得目力、指力、准头,全都配合到极妙之处,差一点都不行!   “好了!”他冷冷的一笑,自语道:“从今以后,我又多了一门功课了!”   从这一天开始,他在他每日的功课之中,加上了这一门练习,以弹指功,用细小的石粒,去打那些进进出出的蝙蝠。   这是一门极为艰难的课程,在开始的几天,由于他选定的距离较远,几乎连石子都弹不到。   渐渐的,石子可以达到距离了,渐渐地,这些石子已构成了对蝙蝠的威胁。   这一天,天色刚刚微明,冷红溪注目洞外,练习他的视力。   他耳中忽又听到了一片“吱吱”的清鸣之声。   这声音,是他熟悉、盼望已久的了,他不由大喜,匆匆取出了纸笔,潜至洞口!   大雪弥漫里他探首出去,果然他看见那些小雪猴,成群结队而来。   它们可爱灵活的小身体,飞跃起落在峭壁白雪之间,那种姿态真是美妙极了!   冷红溪这一次,却是再也不会错过机会了。   他偷偷伏身在洞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   那群雪猴正在雪壁之上,互相斗殴为戏,起落纵跳,有如星丸跳掷一般。   在冷红溪的眼中,它们有好几次,似乎就要滚落涧底,可是却都能化险为夷,它们那种轻灵的身手,真玄妙到了极点。   如果这些动作,不是出自它们的示范,冷红溪认为人类是绝对无法想象出来的。   他内心怀着无比的激动,一面细心的观察,一面用笔把那些动作,简单的绘画出来!   整整的一个多时辰,他都伏身在洞前,一动不动的观察着,直到日光大现,那群雪猴才呼啸着起落如飞而去!   冷红溪在它们去后,又用了一番心思,在百余个生动的图形之中,选择了最生动的几种,反复的练习。   他发现这群雪猴,最妙的是能利用它们的手掌和足心,还有它们的腰颈部位。   只是这几个部位,也是人们最疏忽的几个地方!   冷红溪抱着钢铁一般的意志,誓必要创出一些人类前所未见的奇招,他是那么的锲而不舍!   日子像箭矢一般的过去了,转眼之间,冬去春来,春残夏至……   又有谁会想到,冷红溪是如何的打发着他的日子!   这两年多以来,他的进步,真令人不敢置信!   那活跃在岭陌上的一群雪猴,虽然是不再出现了,可是由于它们整整四个月的帮忙,冷红溪自它们身上,已学得了耸人听闻的绝技!   他把它们窜伏纵腾等诸般动作,以图像线条,整整的绘制了三百多种不同的姿式,日日勤习。   在这一座涧谷内,他已能一腾十丈,壁虎游墙的功夫,更能一气贴行二十丈高下。   除了一些在先天上不能和雪猴相比之外,其它的地方,他真能把这三百余姿式,模仿得维妙维肖。   这些雪猴,其实它们本来名字应该唤作“狗面白猱”,是天山上的一种稀有动物,不知怎么,这十几只移居到了此地来,它们生性喜雪、喜寒,只有在冰雪的天气里,才会出现,气温一变,它们也就立刻销声匿迹。   它们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性情喜高爱洁,非千仞以上的高峰它们是不会出现的,而且爱洁成癖,周身白毛,绝不使沾染一丝污垢,如果团体之中,有一个白毛染上了泥污,其它各猴定必弃之不顾,永不理睬!   由于它们自幼即生长在峭壁冰峰之上,又喜食壁上青苔,所以身手矫捷在所必然,断非一般猿猴所能望其项背。   冷红溪亲眼看见它们其中之一,掠身追逐一只大鸠,而手到成擒,可是玩了一阵之后,又把它放了,也曾经看见它们在雪化的时候,成群结队的在涧底戏水,竟能在水面上踏波而行,当真是天地之间,一种奇特的异兽!真是闻所未闻!   这三百余招式之中,冷红溪把它们规划成了七套不同的掌法及擒拿法,以及小巧的腾掠身法!   他一日不停的苦练着这些掌法身法,产生了梦想不到的奇迹!   其次在内功调息方面,他也有了不可思议的进展,往往一次静坐能达一昼夜之久,有时性发,引吭长啸一声,四谷齐应,有如雷鸣,自己听来,也不胜惊异。   至于目力、指力,以及暗器的打法,那更不在话下了!   对于目力的精锐程度,他可以用阳光作一个测验,即使是正午时刻,他也能正视烈日,在盏茶的时间之内,目不交睫!   在暗黯的地道里,他能够清晰的分辨那些五颜六色的石块,这些真是他以往所不敢梦想到的!   在这将近三年的日子里,他的暗器手法,也有了惊人的进展!   现在他能够很准确的把那些来回进出的蝙蝠,用弹指之力,发出小石子,自空击毙坠落!   时日一久,那深涧中的蝙蝠几乎已为他打死了一多半。   所以他不得不改变打法,常常以小石子儿逗着它们玩!并不立刻就打死它们。   这么长久的日子以来,每天,他所能听到的,只是自己的声音,喘息、心跳……   西边的老玉米,在他的耕种之下,又多了一大片,秋天时候,结下了大堆的果实。   那道泉水,也经过他巧心的引导,居然在涧底汇积了一个两丈方圆的水池子。   水色清碧,每日,他都在池内洗濯游泳一番,池面虽小,但是很深,你定是不会相信,在这个小池子之内,他竟练就了超人的水性。   在如此漫长、无情、规律的日子里,他几乎忘记了一切,连自己的存在也几乎都忘了。   你也许有过这种感觉或经验吧!   当你静极了的时候,你感觉到整个的天都变得低压下来了。   尽管那是无限的叹息、怅惆、孤独……可是,它毕竟是一种属于你的正常情绪,在这种情绪里,你觉得升上去,沉下来,涨得无限的大,又缩得一点点小……有时候你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你也许还有过一种感觉:   在一个热闹,乱嚣,也许别人都认为是快乐场合里,你会忽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空虚、厌恶,你感到你必须要一个人安静一会,于是你走到旷野中,或者独处在一间静室之内,那一刹那,你的灵魂,忽然感到升华,感到无限的安慰。   这两种情形,说起来,都只有在“静”中,才能体会出来,前者是静的低潮,后者是静的升华,我们往往是无从选择,只有等待它们来选择我们!   但是具有大智慧的人,却善于养性,所谓“运用之妙,发乎一心”,就非长时间的修行,所能见功了。   冷红溪,如果说他麻木不仁,不如说他是已学得了养“性”的方法。   他能在一片落叶,一宗流水,一朵白云之间,得到他自然的快感,可是却也会在一阵秋风里,簌簌泪下,因为他毕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啊!   他含蓄了闪烁的活力,这并不是说它们就消失了,而是待机而发,他绝不甘心,在这冷寞的涧底,虚度此生!   在水面上,他曾发现过自己长长的须发,最初他还常常的用短刃刮剃,日子久了,他也就听其自然了!   春花秋月,寒暑交替……   冷红溪已算不清,自己在这涧谷里,到底消磨了多少个年头!   他只感觉到,峰顶的白雪积满了又化,化了又堆满了,象征着一度春秋,如此,也不知有多少次了!   有一些显著的情形,令他感觉到,大概是岁月不短了!   他感觉到自己完全发育成了另一个人,以前个子已是不矮,而如今却成了昂昂的汉子,来时的鞋子也穿不下了。   除了他留下的一套衣服,以备有一天出去时穿的而外,其它的七八套衣服,都破烂得成了线裙,他仍然舍不得把它们丢弃掉。   在平静的过了好几年之后,他那静止的心,好像又复活了。   尤其是这最近一两个月以来,他简直是有些憋不住了。   他变得和刚刚来时完全一样。   每天,他都会跑到石壁的尽头,大声的吼叫,希望能有任何一个人。听见他的声音,对他加以援手,可是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回。   他相信自己是不能再忍下去,再下去必定是要疯了。   有时候,他会产生一些奇怪的念头:   “如果有人能在这个时候,把我救出去,我必定把我这一身绝技倾囊传授给他,那么,他必定是天下无敌!”   可是,有时候他又会生出无比的恨意:   “我要用这身功夫,杀尽天下的人……杀死每一个拿刀动剑的人。”   有时候,也会和那个怪老人莫环生出一样的想法,那就是想找一个替身来关一关,叫他也尝尝这种滋味。   想到了莫环,他更不禁切齿痛恨!   他之所以这么无日无夜的苦练功夫,主要的是想有朝一日,自己出去以后,用来对付这个狠心的老人!   这么想着,他就更加紧的苦练他的功夫!   雪猴传授给他的那些鬼神莫测的身手,已经被他练得出神入化,并且融汇贯通,自创了无数的绝招,他相信这些招式是骇人的。   唯一遗憾的,是没有一个对手,好用来试一试这些招式的神妙。   内功已练到连他自己也不敢想象的程度,他能像一条蛇一般的卸下肩骨,在涧壁上游行数十丈,劈空掌力能使对岩的冰雪纷纷四溅!   他能够在高岩之上,发掌溅起池中的水,像柱子一般的耸立起来。   涧谷里的蝙蝠已完全绝迹,他的暗器打法,也是惊人已极!   他能够先弹出数粒石子,遂后再追上数粒,而把前面飞临半空的石子打得粉碎!   武功到了如此的境界,也真可以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自此而后,他再进一层,即使是极为轻微的进步,也需要一段极长的时间。   冷红溪这才了解到,武学之不易!   他囊内原带有十余卷旧书,这多年以来,他把它们都读破了,连字都看不清了。   其中他最欣赏的是一部《唐宋词选》,这部词选共分七卷,举凡杜、李、万、秦、周等各家,无不收罗净尽。   他能够把这些人的诗词一字不漏的背出来,进而推敲研究,也颇能填出一些像样的词句来。   那些书籍中还有一卷诗经,一卷易经,以及本朝张太和的红拂记手刻本,宋石湖居士的一卷诗抄,另外就是师授的几卷拳剑掌谱!   这有限的几本书,也就是他所仅有的。   虽然他把它们都念烂了,可是在这一方面的成就,是不能和他的武功相提并论的!   这一天,他练功夫练得疲了。   天气热得实在难受,他就在泉水里洗濯了一番,方自睡在石上闭目小慈,忽然当空起了两声鹤唳!   冷红溪不由睁开了眸子。   在悠悠的白云衬托之下,他看见了两个小白点,正由云端直向这绝高山峰投落而下!   他目光精锐,只一眼已看出了,那是一双极大的白鹤,自高空而下,就像是两粒银丸一般!   冷红溪正要注意看时,这双白鹤已落在了峰上,他心中忽然一动,想道:“常闻鹤性通灵,我何不打它一只下来,养着玩玩,也好给我解解闷儿!”   想着就翻身坐起,由地上拾了一个石块,身形贴着壁边,一阵手足交替,已揉升上去了十五六丈。   他把身子整个贴在峭壁之上,挪出一只手来,那样子同那些雪猴是一模一样的!   这么长久的时间下来,他早已熟练了这种身手,丝毫也不觉得吃力!   似如此在壁上贴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闻得鹤鸣复起,两只红顶白羽的仙鹤,自峰上鼓翅而起。   冷红溪自来此地,也曾见过无数野鹤游云,但是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只见这两鹤双翅张开,足有半扇门板大小!身形一起,快若箭矢一般的,直向云端投去!   冷红溪见机会难得,口中疾叱了声:“着!”   右手拇食两指用力,“叭”的一声,把一枚石子弹了出去!   他此刻手劲之大,已能弹石为粉,这枚石子出手“哧”地一声,紧随着第二只白鹤,直上云霄!   他因是存心要活的,又怕伤重难医,所以这枚石子不偏不倚的,正打在第二只白鹤的左翅翅根上。   那白鹤吃这枚小小的石子打在了翅根之上,负痛“呱”的一声尖鸣,直向着云下峰涧直坠了下来!   冷红溪弹石之时,早已考虑到那鹤落下的部位!   这时那鹤就空打着跟斗,一路直翻而下,不偏不倚,正是向这涧谷之内坠来。   只听得“扑通”一声,那大鹤若非一路扇着双翅,这一下早已骨肉稀烂。   就如此,也够它受的了,只听它“呱”一声,白翼一展,肚腹朝天,顿时就不动了。   冷红溪飘身而下,心中不禁吃了一惊!   他忙赶上去,只以为这一下把它摔死了,用手摸了摸它身上,觉得心还在跳,大概还有救!   当时就小心的把它提到池边,但见这只白鹤果然极美,身材之大,几有常鹤两倍!   全身雪白,更无一根杂羽!   他匆匆取出一根绳索,预备系在白鹤的足上,当他目光方自一接触到这仙鹤的足踝时,不禁大吃了一惊。   原来那仙鹤足爪胫之上,本就系有一道红色的彩带,尚还打着一个蝴蝶结扣的扣花!   那个绸带之间,更系有一个小小的翠色牌子。   这两样东西,一入红溪眼帘顿时使他呆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一个与人有关系的东西,他内心的激动,竟使得他那只递出的右手,疾速的颤抖了起来。   “哦……”他自语道:“这只鹤原来还有主人!”   说着,他紧紧的抓着鹤爪,细细的翻看那面小玉牌,只见牌形微呈椭圆,其上刻有“二白”两个小篆。   冷红溪不由信口道了声:“二白!二白!啊……”   谁知“二白”正是这白鹤的名字,冷红溪这么一呼,那只白鹤竟在地上“呱”的叫了一声,双翅啪啪的打动起来。   冷红溪忙把它轻轻按住,这一霎时,他几乎兴奋得跳了起来。   他似乎感觉到,自己已经得救了。   当时匆匆用绳子把这鹤足系好,一头系在树上,正要转身取水,那只大鹤己抖身站立了起来。   冷红溪见它睁着一双火红的眸子,望着自己,头上白毛根根倒竖,样子像是怒到了极点,一双眼睛,不时的朝自己端详。   冷红溪不由微微一笑道:“摔伤了没有?”   那白鹤“呱”的叫了一声,长颈一伸,竟向他身上啄来!   冷红溪轻轻一闪,已把身子躲到了一边,那大鹤一啄不中,更是大怒,长鸣一声又向冷红溪扑了过来。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好厉害!”   遂又闪身躲到一边,那头白鹤两啄未中,不禁连声的长鸣了起来,双翅用力的抖动着。   这时冷红溪才注意到,它的右翅根下染有一大片血迹,显然是为自己所伤,可是这大鹤视他如仇,却叫他无法近身。   当时为难了一阵,只得取了一些水,放在它身边,自己忙又闪身让开。   那大鹤像是余怒未消,犹自厉声鸣叫着,冷红溪只得悄悄守在一边,过了一刻,那只白鹤才上前饮了几口水。   冷红溪又取了一些玉米,丢过去,白鹤倒是吃了一些,只是他只要一走近,那白鹤定必连声厉鸣不已。   如此,一直过了五六天,那白鹤的性情才稍稍的变得顺和了些!   这日,冷红溪把备好的刀创药,乘着它闭目休息的时候,硬性的给它敷上了些。   却发现那一石子把它伤得不轻,竟把它翅骨打碎了一半,侥幸还未全断,只是它一时要想飞,那是办不到了。   冷红溪不禁大为失望,就只觉得全身都凉了。   可这是他惟一的机会,他不能就此甘心,他要靠这一只大鹤来救自己,如果它不能飞,一切也就完了。   自此,他每日都小心的看护着它。   鹤性通灵,何况这只仙鹤原是为人豢养的,日子一久,它竟和冷红溪建立了奇妙的感情!   冷红溪仍然不敢把它足上的绳子松开,每天他都使它练习着那只受伤的翅膀。   渐渐的,这只白鹤已能在涧底翩翩的飞舞,只是还不能飞得太高!   冷红溪又怕它和自己混得太熟了,以后放它也不走了,岂不糟糕!所以这些日子除了必要的时候,他都远远的避开它!   这一天黄昏,冷红溪见那头大鹤,在树下来回的疾行着,口中呱呱连声,像是已完全痊愈的样子。   他就把早已书好,署名为“亡命人”的一封信,放在一个竹筒之内,用破布封住了竹筒的口儿,然后用细线,紧紧的绑在仙鹤一只足上!   冷红溪满怀希望的松开了它腿上的绳子,它“呱”的叫了一声,在涧底飞了一转之后,又懒懒的落在附近一块岩石之上。   它歪着头看着冷红溪,口中只是连声的叫着,竟是不忍飞去。   冷红溪眼巴巴的望着它,长长叹了一声,道:“二白!去吧,把这封信交给你的主人,叫他来设法救我,快去吧!”   说着扬了扬手,那白鹤歪头又叫了一声,张开双翅在涧谷之内低飞了一圈。   冷红溪还以为它留恋不去,正自失望,却忽见它接着长唳了一声,长颈一扬,竟冲霄而起,一刹那间,已置身青冥,剩下了一个小小的白点。   它在白云里又徐徐兜了个圈子,径自凌云而去!   仰首望着当空,冷红溪长长叹息了一声。   这是一个渺茫的希望,一个梦想。   “如果这鹤儿一去不回,如果它并未飞回到它先前主人之处……”   “或者是它根本就没有主人,那脚上的牌儿,只是早年某人放生时留下的记念呢?”   果真如此,那么一切也就不要再谈了。   一天、两天、三天……   冷红溪都以火热的心情期待着,每天他都大声的叫着,希望能把自己的声音传出去,好令那个好心来救自己的人听见。   可是,他又失望了。   整整的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一点点消息,他火热的心情,也终于又凉下去了。   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如果没有这个希望,他还好过些,最残忍的,是希望的幻灭。人,谁又能生活在没有希望的日子里?   绝望的感觉,再次侵袭着他,他看来是再也振作不起了。年轻人,能够经得起十次失望,而却经不起一次绝望的!   现在,他那支持了多年的意志力,竟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内整个的粉碎了。   他觉得自己是没有救了。   整天,他都沉沉的睡在那块大石之上,连每天的功夫也不练了。   惟一的希望,只是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是的,除了“死”以外,他还能期待什么?   这一日,在他生命里,该是最不平凡的一天!   当他正懒洋洋的倚着树身,遐思异想的时候。   他想着外面的人群、房屋、牛、马、百兽……想着师父、家人……悲哀笼罩着他,他感到一种几乎要窒息的死亡气氛。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一声清亮的鹤唳!   那声音,正是他梦中都祈求的。   一只红顶雪羽的大仙鹤,缓缓的在高空中盘旋着,它是那么的焦急,一转又一转的在白云里转着。   冷红溪翻身由地上跃起,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二白,正是自己亲手放出去的二白!   他放开了嗓子,提足了丹田内力,引吭长啸了一声,这声音足能裂金开石,而传出数十里之外!   他用力的舞着他的手,然后,他发现那只大白鹤果然转了一圈之后,直向着他处身的涧谷束翼下投!   冷红溪不禁喜极而泣,他放声呼道:“二白!二白!”   那只仙鹤缓缓的落下地来,以那双红红的瞳子瞪着他,口中呱呱低叫了两声,直向他身前走过来。   冷红溪忍不住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它,却见它足胫之上,系着一枚青色的竹管!   那竹管正是上次他系去的东西,冷红溪几乎要昏过去了,他抖着手解下了竹筒儿,发现筒口是用棉花塞着,这不是他原有的东西。   他觉得心中一阵狂跳,血液一阵暴涨,几乎都要喷了出来。   他对自己说:“不要慌,定下心来吧……”   冷红溪!你坐下来慢慢的看吧,上天是不会绝人的!   竹筒内是一张绯红的信笺,卷成了一个卷儿,打开来,只觉得似有一阵微微的余香。   信笺上面用画眉小笔写着几行字……   “亡命先生:   大札敬读,对于阁下处境,万分同情,只可惜不知阁下详细困处,云贵万山如林,欲觅一涧无异海底捞针,请即绘一详图赐下,以便尽速相救!   即颂   愉快   字迹娟秀,走笔如春枝着露,分明出于女子手笔,末尾并无具名,只有一颗圆形小印,细判之下,可看出是一个“雁”字。   另有附白,云:   “又:二白翅伤,幸为先生治愈,因其完全康复,始令上门,故姗姗来迟也!”   冷红溪只觉得眼前金光乱闪,纸上字迹,好像一个个都跳了出来,他读完了这封信,高高的叫了一声:   “苍天!苍天……我真的得救了……”   他竟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一时四谷齐应,当空的白云,也似为他的哭声震得滚滚而开!

第二章 山崩石裂     这悲恸的哭声,使整个的山涧都为之震动了。   他是那么的激动、狂喜……几乎接近疯狂,一群火鸠为他的哭声,惊得纷纷鼓翅而起。就像是一片绛雪似的,冉冉升上去。   山谷、峭壁、枯洞,也都为之动容,发出了有如电鸣一般的回音。   冷红溪也不知伏在石上哭了多久,直到他觉得声尽力竭,一些也提不起劲儿,才慢慢的止住了声音!   这时,他觉得一个毛乎乎的东西,在自己脸边擦着。   冷红溪惊得猛然抬头,却见眼前竟是那只大鹤二白。   它蓦地展开双翅,呼呼的扇着。   冷红溪才由激动的情绪中,又回到了现实。   他忍不住扑过去,抱住那大鹤的长颈,感激的道:“二白!二白!你可知我内心的狂喜?不要害怕,我是高兴得要疯了,所以才哭的!”   说着,他伸出手来摸了一下脸上的泪!   手触处,却是有如乱草似的一脸胡子!   这不禁又令他心中怦然动了一下!   他猛然跳起来,跑到池边,低头瞧了一下自己,忍不住竟哑然失笑了。   “我是一个鬼……”   他想:“即使不是鬼,也和鬼差不多了!”   池面上的人影,是那么粗壮,有如山魈一般,乱发滋生如云,黑须挺生如刺,发如须,几乎遮住了他一半的脸,比之昔日的翩翩风采,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望着水面上的自己,冷红溪呆住了。   那只大鹤摇摆着,走到了他身边,伸出了长颈,用嘴去扯了一下他的裤子。   其实不如说是裙子更恰当一些,因为它破烂的程度,已成了一丝丝的线条,垂挂在下身前后。   冷红溪回过身来,苦笑了笑道:“二白,你也来打趣我么?”   那大鹤呱呱的鸣了两声,不住的摇摆着头尾,冷红溪忽然道:“哦!看我多笨,你大概是饿了吧!”   二白点了点头,冷红溪不由大喜,道:“你听得懂话,真太好了,来!”   说着他纵身如飞,已来到了那片老玉米园内,信手摘下两个最大的丢过去。   却为二白腾空用爪接住,翩飞到一边吃食去了。   冷红溪这一刹那,几乎是乱了章法。   他简直不知要做些什么才好,匆匆又把竹管内的来笺取出,打开细看了一遍。   这一次他发出了一阵狂笑之声,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像这么乱喊乱跳了一阵,才觉得情绪安定了下来,再去看那只大鹤。   这时它已吃饱了,舒起一爪,把长颈弯于翅内,竟是睡着了。   冷红溪自语道:“我要赶快绘好一张图,叫这二白送回去!”   在忍耐了长达八年的岁月之后,冷红溪现在觉得一天都忍不住了。   自由的可贵,是在于失去自由者的体会,否则仅是一个空虚的字眼!   他打定了主意,只见他足下一点,已如出巢的燕子一般,向着对崖之上纵去。   他身子向壁上一沾,仅以一腕一足用力,向上一翻,“嗖”一声,已来到了洞口。   紧跟着身形一缩,暴缩如猫,只一伏身,已钻进地道之内,这动作经过长年练习,已熟巧透了,即使闭着眼睛,也不会出任何差错!   入洞之后,他即刻展开工作。   他收藏着几张纸,平日从不敢动,像宝贝似的夹在书卷之内,这时他把它找了出来,尚还平整。   现在他脑子里,细细的思索着此处的位置和地形。   这实在是一个大难题,自己虽然昔日记得出入这山的走法,可是事隔八年,早已模糊了。   冷红溪急得频频捶墙,他用石块,在地上画了好几遍,涂涂改改,最后选择了一个比较近似的图样,又细细修改了一番。   自己看了看,确实也无法再清楚了。   他这才决定,把它画在纸上,于是,他就用牙咬破了食指,直等鲜红的血流出来,他才用它在纸上慢慢的描下来!   如此费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算完成了这件工作。   自己反复的看着这张图样,愈看愈是不像,可是他实在也无法再画出更好更仔细的了。   只好把它小心的叠好,放入竹筒之内,竹筒两边仔细的封好,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这些工作做好之后,天色也渐渐的晚了。   同时他也觉得肚子饿了。   自那天以来,由于绝望的侵袭,已令他忘记了饥饿,想不到一旦恢复了生机,立刻就感到想要吃饭了,意念之于人,是多么神妙!   他把长长的头发,挽了一个发结,拖在脑后,胸前的黑胡子,也打了几个结。   这些发须,在近年来,常会使他觉得不便,吃饭、睡觉,以及游行山壁之时,都要经过一番特别的处理!   虽然是这么烦人,可是他却无可奈何。   几天没有到捕鸡的地方去了,现在那些树枝桠上,正拴着三四只大雄鸡,见他过来,纷纷飞动。   只是,这些经过前人设计,冷红溪改良过的绳套,是那么的巧妙,它们是无论如何也飞脱不了的。   其中一只,因为吊得太久,已经死了。   冷红溪匆匆解下一只,其它的都放了生,他把这只山鸡,用火烤熟后,就着泉水饱吃了一顿。   这一夜,他竟失眠了。   自从来这山涧以后,除了才来的几夜失眠,这么长的日子里,他这还是第一次。   他脑子里所思索的,全是些人的影子。   八年以来,他养成了孤僻的怪异个性,只是他自己还无从体会。   对于人群,他是好奇的,他梦想着与他们相处,可是下意识里,却对他们有一种说不出的忿恨感觉。   他恨他们,这么长的日子里,不来救助自己,他恨他们是生活在天堂的世界,而自己却屈居在活生生的冷酷地狱之中。   这是不平的,永远也扯不平的!   因此,他想到了报复,对整个人类的报复!   想到此,他全身的热血,都为之沸腾了。   整个的一夜,他就是这样的挨过去的!   天亮之后,他最关心的就是那只二白!   因为他全部的希望,都系在二白身上,如果失去了这只鹤一切的希望,也就将成为泡影了。   当他探头外看时,那只可爱的白鹤,正展翅在池面上低飞着,从它啾啾的鸣声中,可以看出它对这个熟悉的环境,是多么的欣赏!   冷红溪飘身而下,中途只在壁上轻轻一沾。   这数十丈高的悬壁,他落下来,竟没有带出一点声音来,这是否是一个“人”所能达到的境界?   就连那只二白,似乎也惊得怔住了。   它收束了双翅,歪着头,看着这个怪异的人!   冷红溪跑过去,抱起它来亲抚了一番,然后道:“二白,我的一切,都在你的身上了,这封信,你务必要为我交给你的主人,不能遗失!”   二白连连的点着头,又鸣了两声。   冷红溪知道此鸟已有些通灵,由此推想,他的那位女主人,也必非常人了。   竹管扎好之后,他轻轻的拍了二白一下,这只大鹤一声长鸣,二足向后一伸,箭也似的投了出去。   在这晴朗的天空中,它那白色的羽毛,与阳光对映着,发出了一点白光,随后变成了一个极小的白点,眨眼之间也就不见了。   冷红溪注目着它逝去的方向,那是直奔“西北”的方向。   他冥冥中,祝福那位好心的朋友,向着西北方向,深深打了一躬道:“雁小姐!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人,是我冷红溪的朋友,你如果能救我出去,我将用我有生之日,来报答你对我的深厚大恩!”   自此以后,他都以一颗火热的心期待着,一天、两天、三天……十天又过去了。   现在他不禁又感到有些失望了,这种日子,真是不好挨呀!   每天,他都像大旱渴望云霓一样的心情,去等待着,可是他又失望了,非但是不曾有人来,就是那只二白也没有再来过!   慢慢地,冷红溪完全绝望了。   多少次的祈求,狂笑、暴跳、饮泣……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他又过着像以前一样的日子了。   他终于不再梦想了。   秋去冬来,当大雪飘飘的落下之时,他才知道,又一个残酷的冬天来了。   现在冷红溪一套遮身的衣服都没有,更不要说御寒了。   他把干燥的玉蜀黍叶子,一片片的穿串起来,周身上下缠起来,当无比的寒流侵袭他的时候,他只能满涧谷的狂跑乱跳着,借以发挥体能的热,来逐退寒冷。   到了夜晚,他就盘坐在地洞里,用内功来御寒。   这是多么苦的一段时间,冷红溪就这么一天天的挨下去。   现在,那自由的意念在他心目中,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不敢去想,想起来,他就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了。   当两壁上的坚冰瑞雪,变成了清水,顺壁湍流而下的时候,他感到春天又来临了!   这几天,他变得异常的懒,所要学的武功,在他来说都已达到了巅峰,可是这些有什么用?   如果永远在这个绝世的涧谷里生存着,武功又有什么用?   他轻轻的滑下了峭壁,见石面上,已生了一层青苔,一种说不出的懒散,令他伏身在地上,痛哭起来。   可是,就在这时,当空忽然起了一声鹤唳!   冷红溪只当是通常过涧的白鹤,毫未在意。   一刹那间,两只雪白的大鹤,已飘身向着他身边落了下来。   冷红溪猛地跳起来,却见二鹤之中,那一只较小的,正是二白,他不由呆了一呆,狂喜道:“二白!二白!”   那只二白低叫了两声,像是给它那个同伴打了一个招呼,二鹤立即旋翅升空而起。   冷红溪不由急猛跳了起来,道:“二白!二白!不要走……不要走……”   二鹤却是不应,只见它们在洞口回旋了一周之后,便向一边飞去!   冷红溪长长叹息了一声,用力的向壁上劈出一掌,石屑纷飞,他狂笑着,就像是一个疯子,双掌左右挥舞,掌风过处,发为闷雷,一时四山都起了回音!   他如此发泄了一阵,状如疯痴!   当他声尽力竭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涧底浮上一层微微的暮色。   冷红溪失意的爬回到他的地洞之内,倒身在玉米叶铺成的地上。   他昏沉沉的什么也不想了。   就在他正要入睡的当儿,他耳中忽然听到一种极为清楚的脚步之声。   这声音使得他精神一振,一骨碌由地上翻了起来。   这几年的时间,他的内功造诣,已到了非凡的境地。   这附近数里之内,一些轻微的声音,也能令他立刻惊觉,这和当初莫环所以能发现他的原因是一样的!   他坐起来,贴耳壁上,静静的听下去!   果然,他听见有清楚的脚步声,似乎是在远处的峰石上行走!当时不由兴奋得全身战抖了起来。   他告诉自己说:“冷红溪,你得救了!”   “把握着这个机会,不要吓跑了他!”   想着他提起了玄阳真力,贴壁道:“朋友!你是一个人来的么?”   那脚步声,忽然停住了。   冷红溪紧张得全身出了一阵冷汗,忙道:“朋友,你不要怕,我只是一个人,我多么需要你的帮助,你能够为我做一点事情么?”   说了这些话,他不自禁的有些脸红,因为这种口气,使他忆起了当年,那莫环向自己求助的声音,不是和自己现在说话的口气,极为相似么?   他这些话,透过了金石一般的坚壁,传了出去。   立刻,就有了回音!   那是一个惊异的少女口音:“你是谁?是和我说话么?”   冷红溪不由怔了一下,心悦道:“原来是一个女的,我这种样子,岂能见她?”   可是好容易盼到了这个机会,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去的,当下激动的道:“是的!是的!姑娘,请你帮助我一下吧!”   那姑娘突然发出惊喜的声音道:“啊!你就是亡命人,是吧?”   冷红溪不由大吃了一惊,道:“你是谁?姑娘……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壁间透过那姑娘咯咯的笑声道:“亡命人,我是来救你的,我为了找这个地方,已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了!”   说着她又学着佛家的语气,念了一声佛道:“阿弥陀佛,可算找到你了!”   红溪不由恍然大悟,他感激涕零的道:“这么说,你是雁姑娘了?我不是画有一张图么?”   那姑娘哼了一声,嗔道:“别提那张图了,害我瞎找一气,你快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好来救你!”   冷红溪犹豫了一下道:“雁姑娘,你静下来,让我告诉你,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你必须要仔细的听。”   那姑娘笑了笑道:“好吧!你说,我听着就是!”   冷红溪道:“姑娘,当初我和你一样,一片好心救人,却反被陷在壁内,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样,所以你要注章的听……”   说着又叹了一声,道:“姑娘,你首先要穿过眼前的一些阵门,这是一位前辈设下的陷阱,很是危险!”   那姑娘笑了一声,冷红溪可以清楚的听见她在翻动一堆岩石的声音。   她一面翻着,一面笑着:“我的鹤儿回来了。”   冷红溪唉了一声,想不到这姑娘如此天真,当下急道:“姑娘,你要注意你眼前那些花树,那是很危险的!”   话声未完,已闻得那姑娘娇叱之声。   红溪忙道:“姑娘,你怎么了?”   那少女大声道:“不好了,天上怎么变红了!唉呀……”   冷红溪不由吃了一惊,忙道:“姑娘,现在你听我说,转过第一层花树,步法是进五步,然后腾身飞越!”   那姑娘依言而行,她一面对她的鹤儿道:“你们是怎么了?莫非有什么危险么?”   冷红溪清晰的可以听见二鹤在空中高声鸣叫的声音,很是凄切。   他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是一种极为不祥的预兆,他倏地回过身来。   透过这条地道,他看见外面天色竟是一片火红,更在此时,耳中听到了一阵极大的隆隆之声。   冷红溪不由大吃了一惊,外面那个姑娘,忽然大声嚷道:“不好了……山崩……我……   我怎么办呢?唉呀……”   冷红溪这时也觉出足下的岩石,频频的摇动了起来,耳闻得万山齐鸣,其声有如万马奔腾一般。   那姑娘悲凄的声音,他仿佛听见了。   可是眼前救命要紧,自己身处在岩石的地道之内,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眼前这种巨大的声音,正应上了“山崩海啸”那句话儿,那是一种千年难得遇见一次的天灾!   冷红溪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自己这时就是喊破了喉咙,那姑娘也是无法听见。   可怜自己九年来,梦想达到的事情,一旦来临,却会在这紧要的刹那之间,遇上了山崩,真正是自己命里该当如此了。   时间已不容许他再作犹豫,他匆匆的爬出洞外,只觉得整个的山涧都在剧烈的摇动着。   当他用最快的身法潜至涧底,这时剧烈的地震已完全发动了,无数的大石由峭壁上滚落而下,所震动的声音,真有惊天动地之势。   这真是惊险绝伦的场面,天空是火也似的红,石滚树倒,山涧在剧烈的摇动着。   冷红溪略一顾视之下,身形飞纵而起,直向对岩的涧壁之上落去。   他身子方向壁上一贴,才发现正有数以千计的大小石块,如万马奔腾似的滚落而下!   这真是一个惊魂欲绝的一刻,冷红溪哪敢丝毫犹豫,当下就壁一滚,已附身到丈许外的一棵古松之上。   松树旁边,有一个半圆形的洼口,他就把身子向里面一倚!   紧跟着一声大震,冷红溪但觉身子重重的在石壁上撞了一下,那种力量,足能把一个人活活撞死。   冷红溪只觉得全身骨节都要碎了,可是接下去的再一次重震,他仿佛被直抛了出去,顿时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天空飘浮着静静的白云,和煦的风慢慢的吹送过来……几只苍鹰在乱岩之间低低的掠空飞着,觅食山崩后那些丧生的小动物。   冷红溪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只觉得全身上下,几乎都要散了。   他整个的身子,半压在一块巨石之下,全身上下几乎是一丝不挂,并且沾满了鲜红的血!   他不由吃了一惊,勉强挣扎着站起来,才觉出腰脸以及左腿上,都有撞伤的伤痕!   原本穿在身上的玉米叶子,这时早已一片片的散落。低头一看,他连忙又蹲了下来。   他脑子这时才完全清醒了过来,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当他目光向四外一扫,又发现眼前的情形已和昔日大大的不同了。   昔日那个如仞峭壁,以及自己存身的地方,现在都已不存在了,只剩下展延百里的巨石断壁,几道泉水兀自在哗哗的流淌着。   冷红溪麻木的又站了起来,眸子里淌出了热泪,他喃喃的道:“天哪!我自由了……   这一次,我是真正的得到自由了!”   他一跤一拐的翻过了无数山石,站在一块较高的山石之上,向远处望了望,他看见有几处倒塌的房屋,距离约在数十里以外!   现在他更完全相信,自己是自由了。   想不到这一次山崩,竟使得整个的山峰,一时之间化为平地,大自然的威力真是不可恩议!   冷红溪走到了一处泉水旁边,弯下身来,把身上的泥污血迹洗了洗,随手在附近剥了一些棕树的叶子,随便围在身上。   他只觉得嘴里一阵阵的发甜,百骸尽酸。   回想到方才那种惊险的情形,真是犹有余悸!自己这条命,可真是拣来的!   坐在一块山石之上,喘息了一阵,他不禁想道:“不知道那雁姑娘如何了?”   想到此,忙站起来,左右看了一眼,哪里有什么发现?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   记得山崩之前,已是暮色将近,怎么这时,日光还这么骄艳?   他仔细想了想,才知道,原来事情已隔了一夜,也就是说,自己已整整的昏睡了一夜!   他必须要尽快的走出这片山地,以免第二次的山崩来临!如果再来这么一次,自己是万万的活不成了。   他勉强支持着身子,一踱一拐的翻越着这些山石,脑中兀自惦念着那个姑娘!   她是一个多么天真而有正义感的姑娘,虽然自己并没有看见她的人,可是可以想象出,那是多么惹人怜爱的一个姑娘!   如果她死了,该是一件多么令自己痛心的事情!   可是眼前,自己实在是没有力量,再去找寻她的下落了,这么大的地方,就是找也无从找起!   他这么向前翻越着,也不知走了多久,才发现前面有一大片庄稼!   只是那些庄稼,东倒西歪,凌乱不堪,耳中却也听到了一些人声。   冷红溪不由吃了一惊,他定了定神,继续前行,当他绕过了最后的一堆乱石之后,他来到一个倒塌的房舍之前。   这时正有一个农人,用棍子在倒塌的房屋堆里翻弄着,一个婆子,哭丧着脸,坐在一边,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冷红溪的蓦然出现,不免令这两人大吃一惊!   那个农人,吓得手里的棍子也掉了。   他身边那个女人,更吓得尖声的怪叫了起来,小孩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那农夫一跳而出,拉着女人大声道:“快走!快走!这是出魈木客,可是招惹不得!”   冷红溪见状大是羞惭,他忙道:“喂!喂!你们不要怕,我也是人……”   可是那一对农人夫妇,早已跑得没影子了。   地上放着一个瓦罐,一堆破行李。   冷红溪实在是饿了,他走过去,把瓦罐打开,里面是一罐子黑面条,还温温的,旁边是一个粗碗。   他也顾不得了,狼吞虎咽着,把这一罐子面都吃完了。   他一不做二不休,又在行李里找出了一套衣服,凑合着穿上,实在是不像个样!   这九年来,他身子已锻炼得像钢铁一样的结实,尤其是两肩和胸部的肌肉,比之原先,几乎宽出了一倍,这农人的衣服,他自然是穿起来太紧了!   他穿上衣服,见包裹内有几两碎银子,也顺手掖了起来,当时正要站起,忽听见一片人声传了过来。   冷红溪忙回头望去,却见先前那个农人,带着一大群人,各持棍棒,直向这边叫嚣着跑来。   冷红溪忙走上去,双手抱拳道:“各位请了!”   他这一句话,不禁把所有的人,都吓住了。   为首那个农人,一边退,一边道:“你……你是人?”   冷红溪笑了一声,道:“自然是人了,我因一时缺衣,暂借你一套衣服及几两碎银子,日后必还。你这是做什么?”   那农人张大了眸子,道:“你既是人,怎么留有如此的头发和胡子,你莫非连一件衣服也没有?”   这时四下的人,已团团的把冷红溪围住了,人群之中,一人大声道:“这家伙一定是个怪物,昨天的山崩地动,必定是这妖怪捣的鬼,来!打呀!”   一声喊打,众声齐应,一时之间,棍棒齐飞,直向着冷红溪全身上下齐打过来!   冷红溪虽说是全身疼痛,四肢无力,可是却也不愿就这么的死在这群乡民手中!   他口中大笑了一声,冷哼道:“愚蠢的东西!”   只见他双手连翻,那些棍棒只要挨着他一点边儿,无不飞上了半天,人群更是东倒西歪,乱成了一片。   这么一来,众人更是吓坏了,纷纷叫着跑走了。   “想不到我冷红溪别世九年,竟被人以怪物视之了!”   想到此,又不禁朗声大笑了起来。   他这么狂笑着,一直笑到声尽力竭,才停住了笑声,自己也很奇怪,怎会有此反常的举动!   那些跑走的人,大概都已尝到了厉害,不再来了,冷红溪也少了些麻烦。   他在众人遗失的物件中,挑选了一口尚称锋利的刀和一支哨棍,又在附近一家倒榻的农家,找了一个地方暂时歇下来,然后把伤处洗涤包扎一番。   第二天清晨,他早早起来,觉得自己几乎可以说是完全复原了,他就插上刀,提着哨棍,独良返回到那片乱石山地中。   他脑子里实在不能忘记那个好心的姑娘,她是死了?伤了?还在不在这里?这要查清楚才是!   崩塌了的山峰虽不多,可是却展延出数十里以外,到处都是大石。土堆和倒了的树。   放眼看去,满目苍夷,好不惊人!   冷红溪展开了身法,在这倒塌了的山峰乱石之间、整整的找寻了一天。   从日出到日落,他几乎把每一块能够移动的山石都翻过了,可是那姑娘的芳踪,仍然是一个谜。   现在冷红溪才感到失望了。   他默默的坐在一块大山石之上,心中充满了悲哀的情绪,他想:“她也许死了……”   这多年以来,自己就像是一个死牢的囚犯一样地活着,没有任何人关怀和同情,最后仅有这个姑娘,可是,她竟为了救助自己,而失去了生命。   这该是一件多么令人痛心的事情!冷红溪整个的心都碎了。   西天的斜阳慢慢的落下去,远处的野狗一声声的长吠着。   冷红溪猛地站起身来,他的眸子变得异常的明亮,足飞处,踢碎了一块斗大的山石。   蓦然间,他对这个世界上的人,生出了一种极度的反感!他要用这双手,用这一身杰出的武功,在这个世界上,做一些惊人的事情。   事实证明了,这个思想怪异、行为任性的可怕少年,在武林之中,所造成的震惊、恐怖,以及一些血淋淋的事迹,果然是五百年以来所罕见的!   一件震惊官署民间的新闻,首次发生!   开封府相国寺街——府衙,十二日夜晚,来一巨盗,该盗身高六尺有余,着黑色长衣,背插红灯一盏,入衙内狱房,杀捕快二人,开死牢铁门,放走服刑待斩之死刑犯六人。   捕头双钩吴虎偕干捕四人赶至,为该盗以凌空掌力,击毙于十步以外,死相极惨。   红灯盗劫狱杀人后,长笑而去,云云……   十日后,洛阳府发海捕公文说:   缉大盗红灯贼一名,姓名不详。   该红灯大盗,身高六尺余,相貌堂堂,着黑衣,背插金色细竿,挑红灯一盏。   该盗夜入府衙,如法炮制,开狱门,凡死囚皆纵之,余仍囚之。   捕头金刀曹子秋,偕其子曹放双双出擒,为该盗以指力凌虚点毙,该盗随即腾身登屋,如青烟升空,顷刻不见踪影,目睹者皆疑为妖魔云云。   曹州府为鲁西大镇,红灯盗竟也光顾。   该盗夜入牢狱,开启死牢,犯人吴天化,妖道士黄羽真人,皆为纵放。   捕头钱二金,俱其威不敢擒,卒令该盗扬长而去。   钱二金忆该盗年貌,谓为一二十四五少年,身高六尺许,方面大耳,仪表极俊,背树红灯。   该红灯大盗,来无影,去无踪,一跃十丈,劫狱时以手捻铁链,链即碎。   捕头钱二金及手下捕快七人,有亏职守,现已收押,详情待查……   红灯大盗,就像一声迅雷,一道闪电一般,震惊了整个天下。   江湖武林中,更如同起了一阵旋风。   对于这个来去如风的大盗,江湖上众说纷坛,有人说该盗是一嗜杀如狂的怪人,有人则说该盗是一侠盗,颇负正义感。   可是平心论之,这个怪客实在什么都不是。   如果说他嗜杀如狂,有几件案子他丝毫不染血腥,只是劫狱而去。   如果说他是江湖侠士,也不然,他的手段太毒辣了,正经侠士,岂会如此为之?   再者,此人所纵放之人,皆为死狱的重犯。   细想起来,这个红灯盗并不认识这些犯人,那么他这么做,为了什么缘故呢?   这真是千万人百思不解的一个问题!   江湖上,对于这一连串有如暴风雨一般的事情,虽然是谈虎色变,却也极具兴趣。   奈楼酒肆间,这位红灯大盗是最热门的话题,到处都在谈论着他。   也有人叫他是红灯大侠的,不管是红灯盗也好,红灯侠也好,此人确是一个生具怪性的奇人。   紧接着以上三件大案子以后,这位诡异莫测的红灯怪客,又在大名府南宫县做下了同样的案子。   整个的河北省被震动了!   很显然,这个红灯大盗,一路北上,其目标,似为当今天子脚下的北京!   所以这两天,天津、保定、北京的大小衙门,无不战战兢兢,就连朝廷也为之不安起来。   由九门提督府发下来的告示,贴遍了天下。   对于这位红灯大盗缉捕的赏格是:   “凡通风报讯因而成擒者,赏白银五百两;   擒交官方者,赏白银三千两。”   这真是一笔巨大的赏额,难怪这些日子以来,大街小巷,人人都嚷着要拿红灯大盗了。   可是这位来去如风的大盗,是什么样儿,在哪里,他们都还不知道呢!   人们捕风捉影,官方锣鼓大张,构成了一股史无前例的缉盗浪潮。   整个的北京城,简直没有一个人不在谈这件事。   由于红灯大盗作案时,背树红灯,标志明显,提督遂颁令京城,今后半年之内,各衙门以及店商民间,一律禁用红灯。   这一规定,实在很在意思,其用意无非是孤立这个红灯大盗,使其无从遁形。   其实这是一件很幼稚好笑的事情,试想,这个怪人,如果不愿暴露形迹,又何必标新立异的在背后树立什么红灯?   提督大人,这一个月以来,日夜为这件事发愁,就是做梦有时候也会梦见这个红灯盗!   北京是在天子脚下,可不比一般。   不要说被这红灯盗杀人劫狱了,只要让对方在这地盘上出现两次,他这个提督也就够瞧的了。   用罢了晚饭之后,这位提督大人万冀舟,在花厅内来回的踱着方步。   他左手上托着白银的水烟壶,两道寿眉紧紧地皱着,花厅内灯光如昼。   这位万大人,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他身后侍立着的是身着青布长衫的长随金福,主仆二人都显得很焦急的样子。   万大人踱了几转,立定了身子,回身道:“金福,你再去看看,派人去请一趟!”   金福躬身答了一声:“是,大人!”   方自转身欲出,目光至处,随即高声道:“禀大人,郭班头到!”   万大人点头道:“快请!”   话声一落,门外已走进一个六十上下,花白须发的老头儿,此人双目深陷,精神抖擞,正是职掌京城三班六衙的大总班头,金豹郭松明。   他面色十分沉着,入厅之后,背墙而立,向万大人请了一个安,道:“禀大人,顺天、宛平的捕头们都在门外听传!”   万大人点头哼了一声道:“传他们进来!”   金豹郭松明答了一声是,上前一步,小声道:“卑职已托人请得大内的皇卫倪大人,以及卑职的一位好友紫面叟邱池出面……”   万大人面色一喜道:“哦!快请!”   金豹郭松明低头一笑道:“此二人身份不同,卑职已把他们款待在安福客栈……”   万大人点头道:“我马上命人去请!”   郭松明面色一红道:“还是派车去接较好!”   提督万冀舟眉毛一皱,终于点了点头,道:“好吧!”   遂命人套车,去迎接这两位高人异士。   这里万大人才算松下了一口气道:“郭捕头你快请他们进来吧!我可是急死了!”   金豹答应了一声,快步出厅,领进四个人,一一向万大人见礼。   万大人命他们一一落座,他们是宛平县的捕头飞爪谢子威,顺大府大班头夜猫子井上飞,副手乾坤掌向英,以及天津县的班头金刀徐永昭!   这几个人,都是十年以上的老捕役了,在他们手上,大大小小也不知侦破过多少案子了。   他们手底下全不含糊,像这样劳师动众的结合在一块儿,还是十年以来第一遭。   这几个月来,红灯盗把他们搞惨了。   每个人恨在心里,可是却也怕在心里!   因为从红灯盗的杀人手法上,他们都能看出共同的一点,这个红灯盗,手法之高,是他们简直不能望其项背的!   金豹郭松明虽有一身惊人的功夫,可是在他审理各处公文之后,对这个怪盗,他也是自叹弗如!   几个人脸色都很难看,落座之后,不发一语!   万大人皱眉道:“请各位此来的目的,郭班头必定已说得很清楚了,这个红灯盗太横行了,现在闹得到处鸡犬不宁,此人不除,北京城永无安静的日子……”   说着他叹了一声道:“今天早晨北代王交待下来,说圣上已知此事,嘱我务必要留意……”   说到此,他站起来走了几步,很发怒的道:“你们要明白,北京所关的犯人,都是些涉及重大案件的人,可不能随便叫他放走的!”   他转过身来,对金豹郭松明道:“关于这件事,你的主意如何?”   郭松明立起来,道:“禀大人,卑职也曾想到这一点,依卑职的意思,北京监狱太多,防守不易,不如统统合在一起,集中全力防守,谅那红灯盗一人终也难以施展!”   万大人点了点头道:“也好,只是……”   郭松明冷冷一笑道:“这红灯盗所纵放的,全是死刑犯人,以卑职看,就把所有死犯,囚在一处,卑职等合力日夜防守,同时该处监所还要加强建筑,设高墙、丝网,明灯暗卡,另外再请大人调一些弟兄来负责巡察,这样就可放心些了!”   万提督点头道:“这些事都不成问题,我会交侍下去,你们自信能拿住他么?”   金豹郭松明不由面上一红,笑了笑道:“卑职等已集结全力,再有卑职好友邱池及倪大人,这二人武功都高出卑职数倍,如全力以赴,那红灯盗谅也不敌!”   万大人跺了一下脚道:“光不敌也不行呀,你们要设法拿下他来!”   郭松明连连点头道:“是!是!”   万大人一双手摸着唇上的短胡子,冷笑道:“这个红灯盗有这么厉害呀?他有三个头?六个胳臂?”   才说到此,金福来报道:“禀大人,倪大人及邱老义士到!”   万提督忙率同众捕快一起步出花厅,花厅外,立着两个年岁相差不多的老人。   但见那位朝廷四品侍卫,一身便服,面色白净,看起来十分瘦弱,一双八字眉,两只精干的眸子。   这人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会武的人,相貌衣着都很文静。   那位紫面叟邱池,此人倒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紫面”老头,两颧高耸,生着一圈绕口胡子,年岁约在六十上下,此人睡眼惺松,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二人只对着这位提督大人点了点头,万大人忙笑道:“有劳二位,快请入内待茶!”   金豹郭松明也笑着和二人打了个招呼,一行人进入花厅落座,交谈不久,那位皇差倪大人便冷笑着对万提督道:“万大人,圣上对这件事很是不放心呢!”   万提督赔笑道:“这事北代王已告诉我了,这一次有倪大人同邱老师帮忙,谅那红灯盗是插翅难飞了!”   这位倪大人,号称一手双镖,姓倪名少英,一身轻功不弱,穿瓦行梁如履平地一般,他最拿手的是暗器,两只手轮替发镖,堪称一绝。   他倒是真心实意想要拿下红灯大盗,借此一显威风,几个人在厅内密谈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才算得到了结果!   就在第二天,所有的重刑犯人,都被集中了。   北京城的“花石子牢房”,真正是如临大敌一样的戒备起来了。   这花石子牢房,特别由金豹郭松明督促着,加高了牢墙,设下了暗卡,丝网,由五十名快刀手,五十名弓箭手,不分日夜的分作四拨,在墙内外守护巡逻。   这一切的准备,不过只为了对付一个人——红灯大盗!   但到如今,这个红灯大盗,他叫什么、姓什么,还没有一个人知道。   整个的北京城都陷于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里!   三杯老酒下肚之后,顺天府的那位班头,乾坤掌向英不禁有了些醉意。   他把酒杯重重的向桌子上一放,愤然道:“红灯盗不来便罢,来了老子要他啃我脚上的泥!”   才说到此,他忽然眼珠子一翻,嘴角直向后抽咧着。   同桌的四位捕头,都不禁一呆!   夜猫子井上飞皱了一下眉,用手拉了他一下道:“兄弟,你喝多啦!”   这一拉,却见他这位卖命的兄弟,身子一个骨碌就倒下了,众人一时大惊!   金豹郭松明马上走过来,扶起他一看,只见他全身缩得弓也似的,顺口流着白沫子。   郭松明面色一变道:“不好了,他是让人家点了穴了!”   众人闻言,刷地散了开来,俱都操起了家伙。厅外传来一声阴森森的笑声。   窗前红光闪处,现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夜猫子井上飞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他就站在窗前,不由猛的推开了窗子。   他看见一个人的背影和一盏晃动的红灯。   井上飞吓得退了一步,哑声道:“红灯盗!”   屋里的四个人,就像是着了一记闷雷似的呆住了。   金豹郭松明咬了一下牙道:“他的胆子也太大了,上!”   说着话,他忽地甩出了一把椅子,发出了咔的一声,人也像一股烟似的跟着窜了出去。   紧随他身后的是飞爪谢子威、夜猫子井上飞和金刀徐永昭!   他们三个人,全都抽出了兵刃,面色紧张!   郭松明身子向下一落,便看见了那个怪人,但见那怪人是那么的沉着,不慌不忙地向前面行着。   金豹郭松明,并不能看见对方的正面,只能看见对方的背影和立在颈后的那盏红灯。   他冷笑了一声道:“相好的,久候了!”   说着足下用力向前一点,如同一只猛虎似的扑了出去,同时口中吐气开声的“吭”   了声,双掌向外一错,用双撞掌的重手法,直向对方背心上猛击了过去!   说来好笑,那人却是连头也不回一下。   金豹郭松明双掌递出,尚离着那人背后尺许远近,却就为一股无形的潜力反弹了回来。   他被迫得一连后退了三四步,差一点坐倒于地。   这一惊,直把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他身后的金刀徐永昭和夜猫子井上飞,也交叉着自两侧扑上来。   徐永昭的一口鱼鳞刀,由下而上,直向着那人右肩上削去,夜猫子井上飞的一支万字夺,却是向着那人肋上猛扎过去!   这两个人的身手,确是够快的了。   两口兵刃甫一递出,那背树红灯的汉子,忽地一声狂笑!   只见他身形向前一塌,斜侧着拧了过来,双手同时向外一伸。   徐、井二人为之大骇,急切间看见来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魁梧少年,长眉斜飞,虎目如星,好俊逸的一副外表!   就在这时,一口刀,一支万字夺,已双双捏在了来人手中。   遂见他剑眉一挑,叱了声:“去!”   双臂一分,徐、井二人就像是蓦然分飞的一双燕子,双双栽了出去,各自滚出数丈以外,顿时人事不省。   这种惊人的身手,使得在场的金豹郭松明和飞爪谢子威,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   飞爪谢子威忽地高声叫道:“拿红灯大盗!拿贼!”   正当他还要再大声的喊下去,只见眼前红光一闪,那高大的黑衣少年,已立在他的面前。   谢子威不由脸色一青,他发觉这个年轻人,那双亮若晨星的眸子里,似乎含着无比的讥诮。   当下厉叱了声:“好强盗!”   双手的鹤爪,分左右直向着对方双肋上撩去!   黑衣少年一声冷笑,双手蓦地向两边一分,谢子威生恐兵刃又为他抓住,当下忙向当中一合,用“韦陀捧杵”之势,向上一弹,直取红灯怪人的面门!   这位宛平县的大捕头,仗着自己鹤爪双廉上的功夫不弱,这么一来,却是为自己结上了死缘!   他的鹤爪双廉方自挑起一半,黑衣人不知怎么左手心向下一压,已贴在了他前心之上,随又微微一抖,叱了声:“去!”   飞爪谢子威整个的人,斜飞起七八尺高下,向下一落,口中吐出一口鲜血,顿时命丧黄泉!   总共不过是一照面的时间,五位大班头,倒有四个折在了人家手中!   金豹郭松明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妄动了。   这时整个的“花石子”牢房,已被惊动了,胡哨、鸣锣之声,响彻云霄!   十数道灯光,自各处射了过来,构成了一个焦点。   焦点的正中心,也就是那个昂昂风仪,背插红灯的少年怪客!   他面色是那么的沉着,不回不避,在红光照射之下,缓缓的回过身子,直向牢房扑去!   金豹郭松明厉吼了一声:“射!”   弓弦响处,数十支强弩,如同雨点一般的射了过去!   红灯少年霍地回身,只见他双掌往空中一吐,疾射的弩箭,倏地箭锋向上,哧哧全都射空了。   随着,他又复转身,直扑牢房正门。   守在牢门前的是二十名抱刀的快刀手和四名本城的捕快,把牢房正门护得水泄不通!   这时见少年扑近,呼地一声围了上来。   为首两名捕快刀还未递出,就被红灯少年横掌微劈,把他二人震得飞了出去。   一时之间,但闻兵刃相磕之声和鼎沸呼叫的大声,响遏行云。   就在众人大乱的时间里,那盏红光四溢的明灯,已来到了牢门的正门口!   他双手向前一搭,搂在了粗如儿臂的铁栅门之上!   很显然,这是一扇经过改装的铁栅门,尺码分量,都比以前加重了一倍!   红灯少年双手向上面一搭,不由得发出了阴森森的一声冷笑。   只见他二臂向前一抖,整个的铁门发出了一阵“嗡嗡”之声,屋顶都似乎要塌下来了。   门前的众捕快见状,俱都吓得向两边狂奔了开去!   金豹郭松明却在这时,奋不顾身的扑了过来。   他职责所在,虽明知以自己这点本事,难和对方一较长短,可是如果走失了要犯,自己也免不了一死。   他双目赤红的怪笑了一声道:“朋友,你这是何苦?”   说着话,他竟是拼出了死命,身形向前一塌,运集内家真力,向外一逼。   同时左右手霍地向当中一凑!   这是一种极为厉害的“抱树铁胎”的硬功夫,郭松明在这一手功夫上,足足花了有十年的苦功,慢说是血肉之躯的人,就是一块石头,在他这抱手之下,也得立时变得粉碎!   金豹郭松明满以为这一手功夫定能奏功,起码可以把对方镇住!   谁知道,他双腕一合之下,只觉得对方少年,全身酥软,如同无骨一般。   他心中不由大吃了一惊,正要加强功力猛夹而下。   就在这时,空中一人喝叱道:“郭班头使不得,还不退身!”   金豹郭松明,本就是惊心万状,此刻闻声,知道是那位皇差倪大人到了。   此人既来,总算多了一个有力的帮手,自己这条命也就不必非拼不可了。   同时他也觉出对方体内,这时像有一股极热的潜力,向外溢出来。   郭松明知道不好,他用力的向后一个倒窜,箭也似的射了开去,可是当他身子落下地时,却仍似有一种无形的潜力,附在他身上。   他只觉得通体上下一阵阵的发涨,不由自主地步履一阵蹒跚,有些头重脚轻之势!   就在这时,他眼前刷的落下了一人。   郭松明抬眼一看,认出来人果然是倪少英,他这时已是面红耳赤,气喘吁吁,不由呼道:“倪大人救我……”   一手双镖倪少英面色甚为慌张,他双手猛地向金豹郭松明双肩上一搭,向下一杀腰,“呼”地一声,把郭松明摔了出去!   在场之人,无不吃惊!   因为他们不明白,这位皇卫倪大人,怎会反而下手对付起自己人来了!   金豹郭松明更是大吃了一惊。   可是现在他连说话的劲儿都没有了,只觉得全身血液一阵怒涨,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被倪少英掷了出去,足足飞出有两丈以外,才“砰”一声,落在地上。   说也奇怪,金豹郭松明,本来的那些痛苦,竟在这一摔之下,霍然都消失了。   可是这一摔之力,也是不轻,直把他摔了个鼻青眼肿,遍体伤痕!   立时就过来了几个人把他扶起来,同时有人怒声叫道:“姓倪的反了,打自己人,弟兄们上呀!”   郭松明挣扎着喝道:“不要胡来!”   他明白,倪少英这样做是为了救自己的命,替自己解除体内的痛苦!   金豹郭松明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完全栽了,栽在这个红灯大盗的手里。   他头昏目眩,在手下人扶持下,咬着牙道:“红灯盗走了没有?”   这时人声较先前更为乱嚣,鼎沸的人声,几乎把天都要给叫塌了。   灯光、箭弩、暗器,交织成一片混乱的网,乱打、乱杀一气,这其中一半以上的人,却根本还没有看见红灯大盗这个人!   那个背扎红灯,高大的黑衣少年,虽是只身犯众,可是态度从容,丝毫也不慌忙!   他双手按在铁栅门上,用力的向外一带,只听见“轰隆”、“哗啦”一阵大响!   尘沙碎石漫天,弄得人人连眼睛也难以睁开。   当尖沙碎石散尽后,大家才看清了,那扇重有千斤以上,粗如儿臂的大铁栅门,竟为那红灯少年,整个的给拉了下来。   如此一来,这石牢的牢门算是大开了。   守在牢内的十五位汉子,大惊失色!   他们目睹这红灯盗的神威,谁又敢独当其锋?一时都吓得呆在那里,进退维谷。   他们不约而同的一齐退向墙壁,没有一个人敢挺身动手。   红灯少年星目向他们一扫,微微冷笑了一声。   他背后那一盏红灯的红光,照着他的脸,那种神威勇武,确是令人不寒而栗。   他向众人看了一眼,目光遂向前面的牢房中望去!   牢房中的犯人,早就景仰着他的大名,这时见状俱皆欢声雷动了起来,叫嚷道:   “红灯侠,救我吧!”   “大侠客,我是冤枉的呀!”   “救命……救救我们吧!”   一时呼声震天,每个铁窗里都伸出了手,这位红灯少年,看到此情,竟朗声大笑了起来。   他突然笑声一敛,道:“你们之中,只怕没有一个好人,死有余辜。”   众犯人不由一怔,旋又纷纷嚷了起来,红灯客接着又发出了一声狂笑,道:“我恨牢狱,恨透了牢狱,我救你们出去不为别的,只为吐出我心中一口恶气!”   接着他冷峻的目光,扫向每一个犯人的脸,冷冷的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之中谁是待死的犯人,可以走出来!”   他说着上前几步,双手用力扳住铁门往上一拉,牢门连着大块的砖石都落了下来,整个的牢房都晃动了,声势端的惊人!   一时之间,犯人像潮水似的涌了出来。   可是紧接着他一声大喝道:“先不要动!”   这时有两个赤着上身的犯人,欲夺门而出,却为红灯少年赶上一步,双掌一吐,二犯应掌倒地,口吐鲜血而亡。   如此一来,再没有一个犯人敢跑了。   他们都纷纷扑倒地上,哀声求告起来。   红灯少年贴墙而立、道:“凡是杀头的犯人走出来。”   众犯哀告道:“大侠客,我们都是要杀头的呀!”   “我们都是死刑犯人啊!”   黑衣少年闻言不禁一怔,他细看了看这些犯人,为数约在百十左右,一个个衣衫褴楼,蓬头垢面。   这种情形,蓦然令他回想起了自己困处绝谷的情形,他整个身子就像抽筋似的抖了一下。   那些犯人,还在乱嚷着:“大侠客,我们是天津来的!”   “我是宛平来的。”   “他们把我们都集合到北京来了,就要问斩了,红灯大侠呀,你可得行行好,救救我们吧!”   红灯少年沉声笑道:“这样倒省了我的事了。”   这时门外喊杀之声,惊天动地,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胆敢冲进来。   红灯少年挡在门口,向众犯道:“你们要想不死,却要好好做人!”   众犯立时同声应是。   红灯少年点头道:“那么很好,现在你们排好队由我身前走过去,不要争先恐后!”   众人全都点头答应,立时排起了一条长蛇队伍。   有那老弱病痛的,也都由其他犯人搀扶着。   当他们由这位红灯客身前走过之时,俱都莫名地打了一个冷战,同时在红灯客的掌缘劈划之下,他们身上的脚镣手铐全数脱落,这条长蛇一般的队伍完全通过之后,红灯客冷森森的一笑道:“你们每一个人,都已被我点了隐藏在内脏内的死穴!”   众犯人都不由吓得怪叫了起来,有那胆小的,竟自吓得哭了起来。   红灯客接着又冷笑了一声,他背后的那盏红灯,更增加了一些恐怖的气氛!   他对众人道:“我已取得你们每一个人的记录,今后五年之内,会有人对你们每一个人暗作调查,如果你们确实改过了,就会有人为你们解开穴道,否则,你们就只有断命归阴了,各自去吧!”   众犯人这才又高兴了起来,叩头如捣蒜一般,可是这时门外,兵马成群,喊杀之声惊天动地。   这些犯人,却没有一人敢走出去。   红灯客一声长笑道:“救人救到底,你们跟我来!”   说着身形微飘,已到了门外。   迎面飞来了一排弩箭,可是这位怪客,却有一身鬼神莫测的功夫。   他双掌挥处,那些弩箭,纷纷的折回,反倒伤了对方自己的人!   如此一来,再也没有人敢用箭射了。   眼看着他,带领着大群的犯人,一字长龙似地,突出重围。   这时却有一人,闪身而出,拦在了前面:   这人是一个面如紫铁的干瘪老头儿,他嘻嘻一笑道:“年轻人你这么做,太不值了!”   红灯少年怒目而视,道:“你是谁?快闪开!”   这老头儿嘻嘻一笑道:“我很钦佩你的这身功夫,只可惜你走错了路,你想想,你所放走的这些人,没有一个好人,都是些坏蛋,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红灯客哈哈一笑,用手指了一下他背后的那盏灯。   那盏形如一只小桶似的红缎灯笼上,写着“替天行道”四个字!   这老头儿就是紫面叟邱池,借着说话的时间,他已把对方的容貌看了个清楚。   红灯客厉声叱道:“老头儿,你再不闪开,我就不客气了。”   邱池发出了一声怪笑道:“小伙子,无法无天,你以为你跑得了么?”   言未尽,抖掌直向对方面门上打去。   邱池自从看到了这年轻人的身手之后,内心已自知不是对手,他这么做,另有用心,是想探出对方一点根底来!   红灯客单掌向外一封,邱池霍地向后一仰,掌风掠空而过,紫面叟邱池又复向上一挺,又用右手中食二指,向着红灯客腹下点去!   红灯客身形猛地一侧,却看见无数兵勇,飞扑过来,叫喊着要把这些犯人抓回去。   他不由大怒,只见他左手一翻,打出了一把暗器。   那些来犯的兵勇,几乎每人都着了一粒,纷纷呼叫着退了回去。   当他们检视所中的暗器,才发现只是一些小小的红豆,可是在红灯客的手腕劲力之下,这些小小的红豆,却都深深地陷入了他们肉内。   这真可笑得很,偌大的提督衙门牢房,这么多的人,对这么一个少年,竟是莫可奈何!   紫面叟邱池,一式点穴手递了个空。   他忽觉得眼前红光一闪,有如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了过去。   这老头儿一身功夫,也非泛泛。   见状之下,就知道不妙,当下拧身错臂,却见那红灯少年双掌突然抖开,直向自己双肋上按来。   紫面叟邱池,暗提真力,猛地吐气开声“嘿”了一声。   双掌同时抖出,直向红灯少年两只手掌上迎去,他这么做,是安心想要试一试对方的真实功力。   只听得“啪”一声,四掌相合之下,紫面叟邱池身子先是向前一塌,接着又向后反弹了回来。   只见他就地一滚,挺身站了起来。   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冷汗涔涔而下,兀自咬牙切齿道:“年轻人,你报一个万儿吧!”   红灯少年哈哈一笑,首次报出了他的名字,他朗声道:“冷红溪!”   紫面叟邱池蓦然听见这个名字,不由心中动了动,他好似很早以前曾听到过这么一个人,只是这个记忆太模糊了。   他咬牙退身念道:“好个冷红溪!”   当他试着举起双手来的时候,一阵剧痛,差一点令他昏过去,这才知道一双腕骨的骨环,竟是碎了。   这时那红灯客,已带领着一群牢犯,向大门扑去!   他那一盏红灯所至之处,简直加入无人之境,没有一个人敢拦阻他,眼看着他行出了大门。   大门外,早已人山人海,虽是深夜,却也挤满了人,这群犯人,很容易地就挤进了人群,溜得无影无踪!   这时四方高叫捉拿红灯大盗的声音,响彻云霄。   冷红溪目视着众犯溜掉之后,仰天发出一阵大笑,蓦地拔下颈后的那盏红灯,身形飞纵而起,落身在正门外的一处刁斗之上。   他把那盏灯插于其上,紧接着用双足一踹刁斗的柱梁子,身形倒窜而出,翩然地落在人群之中。   就这样,他随着乱嚣的一群人,混出了胡同。   他对自己所做所为,并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是他内心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他的那种粉碎牢狱的报复心理,在他破坏了这“花石子”狱房之后,已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这是他欲求报复发泄的第一宗。   在这件事告一段落后,他却又要计划另一件事了,那是他九年困处绝谷,日夜思索的“复仇”。   在这茫茫的人海里,要去找寻一个人,一个老人——莫环!   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多么不可能的一件事!   可是,这却是冷红溪必要做的一件事!   也许那个叫莫环的老人已经死了,也许他已经改了名字了……   最令冷红溪感到愤慨的是,自己除了可以清楚的断定对方是一个老人之外,就连对方是什么一个长相也不清楚!   可是他内心却充满了自信,因为他觉得他目前的这些所作所为,似乎已经把自己在冥冥之中和那个叫莫环的老人,拉得很近了!

第三章 冢内枯魂     成都南门外有草堂寺,为杜工部故宅,多梅竹,风景清雅,时值暮春之交,柳绿桃红,浣花溪上风光如画。   这时,也就是夕阳将下的黄昏时候。   一群水鸟,自溪边的花树丛中飞出来,翩跹戏逐在如带的水面上,红白的羽翼在落日里,点缀出万点天花,它们低空飞掠时,很像是剪空的燕子。   溪边立着一座草亭,红色的亭柱,现出点点剥蚀斑痕,可是它仍然是挺挺地伫立着,有如是一个风骨高超的汉子,傲然地立向人群。   这时正有一个少年,倚柱持竿,面向溪水垂钓。   他身上穿着一袭宝石蓝的绸子长衫,足下是一双黑面薄底的京靴,样子很像是时下一般仕子的模样。   只是他的身材却显得太魁梧了,那一袭绸衫,并不能掩饰他灼烁的内在力和坚实的两膀肌肉。   这些,你只需看一看他那如剑似的一双眉毛和亮若晨星的眸子就知道了,这人是大有来历的!   他已经在这里有相当的时候了,所钓得的鱼,用柳枝儿串着系在浅水边上,为数已达十数尾之多!   提起了这个人,你也许并不陌生,这人正是闹得北京城天翻地覆的红灯大盗_——冷红溪!   只是知道此人真实姓名的,却太少了。   在他大闹北京之后,这一段相当长的时日里,一直都没有再惹事生非,谁又会知道,他是在浣花溪上,这么平静的打发着日子呢!   对于数月前所做所为,他内心感到了一些忏悔,现在想起来,那真是一种毫无意义的举动。   因为他真正的大敌,所要找寻的,只有一个人——莫环!   每当想到了这个人,冷红溪情不自禁的就会咬紧了牙,全身血脉也几乎要炸开了。   这种加诸在心灵上的仇绪是任何人也解不开的,冷红溪一息尚存,这种仇是必须要报的!   只是这茫茫的乾坤里,去找这么一个自己没有见过的人,那是多么的难!是多么不可能的一件事!   因此,冷红溪也只得暂时安静下来。   他相信这个人自己必能找到的,因为上天既然把自己的生命和这个人拉在一块,巧妙的作过一番安排,总不会就此草草了事,两个人总会有见面的一天,这一天冷红溪是梦寐以求的!   他望着鱼纹似的水面,脸上微微泛起了一丝冷笑,他是在嘲笑冥冥的上天,既然不能终生将他囚困在那寒涧里,如今就必须要接受自己的愤恨与报复!这是一件很公平的事!   正当他凝思的时候,这亭子里又来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头戴竹笠,身材高瘦的老者,一袭黑衣,长可及地。   这人六十开外的年纪,肤色黝黑,面上生着一部落腮胡子,其上却坠着一把竹篦。   他一声不哼地走到冷红溪身边,靠着另一根柱子站了下来,面色微微显得不悦!   然后他由腋下拿出一根短棒,陆续地抽出,变成了一根长长的钓竿,放下竹篓,遂也开始垂钓。   他的这些动作,看起来很是熟练,很像是一个专门垂钓的渔人!起码是一个老于此道的人。   冷红溪不禁眉头皱了一下,他是不喜欢有任何人来破坏自己的安宁的!   当时偏过头来,打量了来人一眼。   却见这个人,黑瘦的脸颊,双目微陷,眼圈微微发黑,很像是一个有病的人。   红溪不由微微一怔,心忖自己来此垂钓,已有不少的日子,怎么却从未见过此人!   想着忍下了心中的不悦,继续回过身去钓鱼。就在这时,他手上的钧丝一紧,已经有鱼上钩,冷红溪微微抖腕,把一条半尺许长的鲫鱼钓了起来!   可是巧得很,他身边的那个老人,竟也发出了一声惊呼,提起了钓竿。   他钓起的是一条大头鲢鱼,在钓竿上乱蹦乱跳!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拉竿,因为距离太近,鱼线竟纠缠在一起!   冷红溪不由怒声道:“哪里来的老头儿,莫名其妙!”   那老人也怒道:“岂有此理!你才莫名其妙!”   各自回过身来,猛力地带动鱼竿。   奈何两条鱼线纠缠得是那么紧,就像是弓弦一样,拉扯得笔也似的直。   冷红溪不由大吃了一惊,因为凭自己手腕上的劲力,竟未能一抖之下,抖脱对方鱼线,来人的手劲可想而知了。   这时那个老人,突然哈哈一笑道:“好不识相的娃娃,这玩艺儿岂能硬来的么?待老夫解开便了!”   红溪不由剑眉一挑,朗朗大笑道:“老头儿,不要倚老卖老,有本事自行拉开,用手解开又算什么本事?”   瘦老头鼻中哼了一声道:“老夫在此垂钓,已达十年,你这娃娃从哪里来的?岂有此理!”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我在此钓鱼,也有多日,就从来没有见过你,你这老儿信口胡言,真是老不知耻!”   不想,这老人听了这句话,面色顿时涨得通红。   他忿忿地道:“最近我卧病在床,自然不能来此垂钓,你这娃娃好没来由,你既来浣花溪,难道也不打听打听我‘一竿老人’,真正的年少无知!”   说着瘦臂抖动了一下,两根鱼竿俱都变成了弓也似的弯,钓丝却是仍然未能脱开。   老者似乎也吃了一惊,一双瞳子睁得好大。   冷红溪不由动了好奇之心,他朗笑了一声道:“你这老儿,既是如此夸大,可见有些来头,老儿,如果你能摆脱我的鱼竿,我就服了你,否则你往昔盛名,扫地不要算了。”   黑衣老者,忽然抖动了一下道:“莫非你是蝇面叟的弟子,前来探听老夫的虚实的?”   说着一双瞳子,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冷红溪。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你说些什么,我一概不知,老儿,你只要拉开了钓竿,我就饶你不死!”   黑衣老者面色一阵大变,嘿嘿笑道:“果然不错了,想不到蝇面老儿如此无信,巴山之约,尚有一月,莫非他还怕老夫不践约而去么?”   冷红溪越听越是莫名其妙,不由冷冷一笑道:“你休要胡说,顾左右而言他,要去巴山,先得逃过我这支钓竿,否则岂非废话么!”   黑衣老者苍须颤动,狂笑了一声,道:“娃娃,如此说,你果真是有心而来了!”   他分出一只左手,把胸前的长髯打了一个结,目光闪烁,现出了一片杀机。   冷红溪怒目注定着他,一语不发!   他自从滇南脱困后,这将近一年来,行走江湖,如同虎入人群,所向无敌,从未见过一个敌手,眼前这个瘦弱的老人,却能借一钓竿,和自己争持不下。   虽说是一支鱼竿,可是在武功有造诣者手上,无异兵刃一般。   冷红溪怎能不惊?他冷然道:“老儿,你叫什么名字?冷某手下,不死无名之辈。”   老者哑声一笑,声调发抖,可见全身内功,已贯入鱼竿,他讷讷的道:“我已说过,莫非你耳聋了不成?”   说着鼻中哼了一声,又道:“娃娃,你叫什么?蝇面叟能有你这么一个弟子,也值得骄傲了!”   冷红溪冷冷的道:“你说些什么,我一概不知,不过你问我姓名,我可以告诉你,我叫冷红溪!”   微微一笑,又道,“你知道了我的姓名,大概也活不长了!”   一竿老人斑白的头发抖动了一下,道:“娃娃,你好大的口气!我们今天就看一看谁死谁活吧!”   说着手中鱼竿,又抖动了一下。   冷红溪就觉得对方竿上,传过来一股绝大的劲力,劲力之大,竟差一点使得自己把持不住。   他心中大大地吃了一惊,赶忙定住心神,使出“乾元真力”,随着手腕一抖,一股内力顺竿传了出去。   他寒涧卧冰,九载苦功,内力之充沛,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思议!   这种内力甫一逼出,就见那黑衣老人,整个身子,霍然大动了一下。   他那原本黑瘦的脸上,这时竟泛出了一股红光,两太阳穴上,暴出了无数青筋!   可是他仍然紧紧握住手中的鱼竿,鼻中微微哼了一声。   二人这时俱都不再发言,那两尾原先在空中蹦跃的鲜鱼,这时俱都不再动了,就像是两片鱼干似的,悬在当空。   良久之后,忽见那黑衣老人,身子向前猛的一倾。   他手上的鱼竿,却在这时一折为二!   脚下不由自主,向前一连跑了三四步,才扶柱站住。   他脸色这时变得苍白十分,前胸频频起伏着,同时发出了一长串的轻咳。   冷红溪朗笑了一声道:“老头儿,你可服气了?”   黑衣老者忽然大吼一声,身形一飘,已到了冷红溪身前。   他手上仍然拿着那断了的半截鱼竿,这时竟随着这声怒吼,向冷红溪胸前点来。   冷红溪虽然施出内力,震断了对方鱼竿,却也觉得两腕酸疼,心中不禁对这个老人,生出了一些钦佩。   这时见他向自己下手,自是不敢大意!   他身子霍然向旁一闪,只觉得老者竿顶,透出了一股尖风,所幸未被它点中。   黑衣老人一击不中,更形暴怒。   他口中哑声笑道:“你还想跑开么?”   遂见他足尖向前一迈,黑衣旋回之间,身子竟比一只燕子还要轻快,从冷红溪头顶上直掠了过去!   可是就在这时,他口中又发出了一串咳声。   冷红溪不禁吃了一惊,将近一年来,他一向冷面无情,从未对任何人生过怜悯之心,可是这一刹那,不知怎么,竟会对这个老人,生出了同情之念!   当下,足尖倒点,已飘出了茅亭,摇手道:“你大概是有病在身,我们改日再打如何?”   黑衣老人这时瞪目如炬,全身战抖,闻言之后,狂笑道:“小子,你害怕了不成?”   说着他又咳了一声,步履踉跄的道:“蝇面叟大概是老了,打不动了,才搬出了你这么一个人,你的功夫比他好……你不是他的弟子?”   冷红溪奇怪的望着他,冷笑道:“我看你病势不轻,你回去吧!”   一竿老人又发出了声狂笑,身形忽起,手中的断竿第二次打出,夹着一股无比的尖风,直向着冷红溪当头猛打了下来。   红溪右手向上一伸,“巧猿献果”,这一招无形中含着雪猴的奇异手法。   此式一出,老人神色大变。   连忙向外拧竿,可是对方少年这样的手法,竟是他生平仅见,怪异十分,手中鱼竿,在不知不觉间,已为对方操在了手中。   黑衣老人夺未能夺下来,更因气血上冲,旧疾触发,忽然松开了手,后退了几步。   只见他双肩一动,手指红溪道:“你……你到底是谁?”   说着,足下一跄,“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身形往前就倒!   冷红溪不由吃了一惊,身形一窜,已到了老者身前,右手一伸,把老人揽在臂间。   但见这老人,双目直翻,喘息之声更加急促了。   他的身子慢慢由冷红溪的臂间滑下来,躺在了地上。   这时更见他身子连连颤抖着,那原本黝黑的面色,一刹那,竟变得煞白。   他努力的睁开眼睛道:“你不是……蝇面叟……”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你大可放心,你我是无心而遇,蝇面叟这个人,我并不认识!”   老人这时全身抖动得更厉害,他咬着牙关道:“我的老病又发作了……快抱我回去……   呵……”   说着伸出一手,向附近的桃树丛内指了一下。   冷红溪伸手摸了他一下,只觉得他通体冰凉。   他那双翻出来的眸子,就像是一双大鱼的眼睛,那么无神地看着自己,他是在等待着自己的援手。   冷红溪这一霎时,忽然觉得心软了。   他点了点头,丢下了手上的鱼竿,道:“我送你回去,你家就在这附近么?”   老人用力地点了点头,右手抬起来,又朝那桃林指了一下!   冷红溪就把他抱起来,径自向桃树林中行去!   他进了这片桃花林内,但见眼前一片绯红,满目缤纷,小桥流水,亭馆楼榭,好美丽的景致,真有武陵人骤入桃源一般的感触。   他不禁左顾右盼了一下,不知老人住处何方。   这时他怀内的老人,抖动得更厉害了,并且由喉咙内发出一种沙哑的声音,只听他讷讷的道:“我……不行了……快快……”   冷红溪忙蹲下身子,把老人放在地上,冷然道:“你不要急,我既然救你,你就不会死!”   说着分开双手,分别按在老人肩头之上,默默的贯注内力于双掌,向下一按。   老人眸子忽然张了开来,他像是忽然受了大力,有些不堪负荷之感,可是他却咬着牙道:“少年……你听我说……”   冷红溪摇头道:“你不必多说,只告诉我家在哪里就行了!”   老人苦笑道:“不行了……你还是听我说,我名盛昆,号一竿老人……”   说着一只手探入怀内,掏出一张素帖,抖颤着道:“拜托……你……”   冷红溪好奇的接了过来,只见其上写着:“四月十五日黎明,巴山摘星崖,蝇面叟闵苍拜。”   一竿老人这时喘息得更厉害了,他断断续续的道:“告……诉他……我非失约,我死了……”   冷红溪不由推摇了他一下,冷笑道:“振作一些,也许你还有救!”   一竿老人频频苦笑道:“少年……你知道什么?我这是绝症复发……这一次是不行了!”   说着又沙哑地咳了起来。   冷红溪皱了皱眉,这真是一件棘手的问题,可是自己既然碰上了,却又不能置身事外。   他叹了一声,道:“你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说话之间,忽见桃林内,走出一个彩衣少女。   这少女一身鲜艳衣裙,足下是一双青缎子面的弓鞋,绿绸的汗衫,露出一双雪腕,加上亭亭玉立的身材,看起来委实不同凡俗。   从桃花丛里出来,也正是“人面桃花”,她那弯弯细长的双眉,冰冷冷的一双剪水瞳子,再衬以薄薄的唇儿,这姑娘看起来,确是艳丽绝伦,聪颖可人!   她肩头上荷着一柄花锄,套着一个小花篮,篮内放着几束桃花。   这时她以一双惊异的目光,向地下的老人及冷红溪望了一眼,却匆匆走开了。   红溪本想问问她,看她可知道老人住处,对方既走开,也就算了。   一竿老人在他的臂弯里,汗下如雨。   那张瘦脸,这时又浮上了一层灰白的颜色,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冷红溪的膀子,疾速的抖动着。   红溪不由暗暗吃惊,他知道,这老人活在世上的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了。   当下不禁生出一种凄然之感,说道:“盛老,你还有什么事要交待我么?我必定为你做到,你可以相信我!”   老人眸子里,涌出了两行泪来。   他点了点头,那只抓住红溪的手更紧了,他努力地说道:“我没有什么……亲人,你是我惟一的朋友……少年,我死之后,你把我葬在桃花树下……”   说着一只手又向着桃花林内指了一下,微弱地道:“那棵最大的……我……生平最爱……桃花……”   红溪点了点头,道:“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必定依言做到!”   老人感激的点了点头,死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迟滞的目光,在他脸上游移着道:“少年……你的好心,会得到好报的……我送你一样东西……”   口中喃喃的又道:“幸运的人……幸运的年轻人……”   说话之时,勉力把一只左手抬起来,停在空中,抖动得更厉害了,又说:“这是一个大隐秘……大神秘,你……”   忽然喉头一梗,紧接着全身猛地一挣,顿时就不动了。   冷红溪不禁“啊”了一声,他用手摸了老人脉搏一下,证实老人确已死了。   当下心中升起了一种黯然之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天空的暮色,这时更深沉了,风起处,落英缤纷,冷红溪也不禁眼圈微微红了起来。   他执起老人一只手,无意间,却发现老人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制钱大小的戒指。   那是一枚红色透明玛瑙所制成的戒指,只是花色图案,都显得极为别致。   冷红溪看了看,虽觉得甚为可爱,可是这是死者一件随身的东西,他不愿据为己有。   当时并没有从老人手上取下来,这时天色十分昏暗,他低头看着老人冰冷的面孔,僵直的尸体,心头涌起一阵伤感。   犹记得老人方才之言,他没有亲戚朋友,孤单单的一个人,正和自己相仿佛,现在他死了,所能照顾他的,却只有自己这个陌生的人!这老人的一生,是多么的可悲?   冷红溪不由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他抱着老人的尸体站起来,正不知如何是好。   却忽见迎面又走来了那个姑娘,她只向这边望了一眼,就低着头又匆匆而去。   冷红溪不由猛然呼道:“这位姑娘请转来。”   那少女闻声先行站住,慢慢转过头来,冷漠的道:“有事情么?”   冷红溪上前一步,道:“这位老丈急病发作,死于中途,姑娘家居附近,可知道此老底细,家住在哪里?”   那姑娘似乎还不知老人已死,闻言后面色突然一变,口中“哦”了一声,忽地转过身来。   冷红溪道:“此人姓盛名昆,姑娘认得他么?”   这时那少女的神色,已平定下来,闻言淡淡一笑,道:“啊!我不认识……不认识!”   说着妙目又向着红溪面上扫了一眼,匆匆转身而去,冷红溪还想问她一些别的,可是她却走远了。   这是一处冷清清的桃林,附近并没有一户人家。   冷红溪想到老人方才的嘱咐,就一路向林内走入,抬眼望去,一片花山,山风吹过,更是乱红点点,落英如霞。   他在林内,找到了一棵最大、开放得最盛的桃树,把老人尸身放置树下。   心中却不禁又想到,老人虽说和自己并无交情,可是自己却受他遗言托咐,料理他的后事,如果这么草草把他埋葬,可于心不安!   于是他目光又落在老人那瘦削的尸体上,心中想道,无论如何,一口棺木是应该有的!   可是,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又怕惊动了附近官人,再说尸体无人看守也不好,万一在自己离开后,为野狗拖食,岂不是更糟!   想到此处,他只得决定一切从简了。   当他决定埋葬时,却又发觉手头缺少一件锄头之类的东西,两个人身上,连一口剑也没有。   冷红溪不得不暂时抛下老人的尸首,到别处去找一找,他匆匆的走出桃林,眼前是几块早田,两三个农人在田里挖着地。   冷红溪很容易的,就向他们借到了一把锄头。   匆匆回到桃树林内,他突然意外的发现了一件奇事!   他看见先前那个肩荷花锄的少女,正匆匆的向桃林内行去,这是他第三次看见她了。   冷红溪不禁心中一动,暗忖道:“这姑娘到底是为了什么?怎么老是在这附近出现呢?   他心中甚为奇怪,就把脚步放轻,隐身在一棵桃花树后!   那个姑娘,匆匆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接着就见她足下一点,如同一片彩云似的,纵身到了老人尸身旁边。   冷红溪为之一惊,暗忖道,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她对一个死人,还会有什么举动不成?   想到此,便更是不动声色,看她准备如何。   少女这时匆匆弯下身子,井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才把老人一只手拉起来!   冷红溪忽然看见老人手上那枚红光闪闪的戒指,不由心中又是一动。   那姑娘,也正全神贯注在那一枚戒指之上,她把老人的手,翻来覆去的看了几回,脸上顿时现出惊喜之色!   随即匆匆把戒指自老人冰冷的手指上取了下来。   可是当她转过身来,正想离开的时候,却吓得面色一白,原来冷红溪已站在了她的身前。   少女向后退了一步道:“你……你这个人……”   红溪面色沉着,冷冷的伸出一只手,道:“拿过来!”   少女脸上一红,微嗔道:“拿什么?我只是看看他是谁。”   红溪冷笑道:“你不要骗我,我什么都看见了,那戒指拿给我!”   少女细眉一挑道:“你有什么资格要,这也不是你的东西!”   红溪鼻中哼了一声,目射奇光,向前逼近了一步,少女神色紧张的道:“这戒指原来就是我的,我自然要拿回来!”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你很会扯谎,这枚戒指,老人临终时,已赠送给我了,你还是拿来吧!”   说着又把手一伸,他忽然想起了老人临死前的神情,明白了一切,这戒指,正是老人要送给自己的东西,差一点为这少女偷去。   想到此,他不禁有些愤怒,提高声音道:“拿过来!”   少女柳眉一竖,冷笑道:“好,你拿去吧!”   说着,她忽然右腕向下一压,肩上的花锄向前一翻,没头盖顶的,直向着冷红溪当头打了下来。   冷红溪一声朗笑,右手一翻,已把对方的花锄握在了手内。   少女用力向外一夺,却是纹丝不动。   这一来,她显然是大大吃了一惊,冷红溪一声狂笑,右手向后一带,花锄就到了手中,少女花容骤变,那只持锄的右手,竟自皮破血流!   她没有想到,对方会有如此神力,一时又惊又怕,竟呆住了。   冷红溪花锄到手,只见他右掌作刀状向下一切,那杆花锄顿时从中一折为二,信手抛于一边。   他鼻中哼道:“你还不拿来么?”   少女忽然一咬牙,顿足就跑。   可是她才跑出了两步,冷红溪就到了她身后,她霍地一个翻身,右手五指直向着冷红溪肋下插来!   冷红溪向左一闪,少女右手走空之下,倏又一个翻身,右掌用“小天星”掌式,向冷红溪侧背上打来。   怜红溪右腕一抬,看似无奇,可是那姑娘竟是撤掌不及,为红溪叼住了她的手腕。   她用力向外一挣,只觉一阵彻骨的奇痛,好像骨头都要断了一般,仍然未能脱开对方的掌握。   她忍不住口中“啊哟”了一声。   冷红溪沉声道:“快拿来,否则我会把你这只手捏断!”   少女咬着牙,痛得全身战抖,最后只得匆匆把那戒指递了过来,冷红溪接过,遂自松了手。   少女这时痛得连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指着冷红溪道:“你记住……我不是这么好欺侮的!”   冷红溪朗笑一声,道:“我已经尝过你的厉害了!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少女脸色绯红道:“我总有办法报复的,这只‘两相环’,总有一天会到我的手中!”   红溪一怔道:“两相环?这戒指对你有什么用?你为什么要它?”   少女眸子一亮,忽然一笑道:“你看,这戒指对你并没有什么用吧!它不过是一件很普通的东西,我却很喜欢它!”   面颊上,现出了一双浅浅的酒窝,笑着向前走了几步,妙目望着红溪又道:“给我吧!我会感激你的!”   红溪哈哈笑道:“你这是妄想!”   说着把那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之上,少女见状,顿时不禁现出了失望之色。   她望着冷红溪道:“那么,你能告诉我叫什么名字?你和一竿老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么?”   冷红溪一笑道:“方才我已经说过了,我们萍水相逢,谈不上交情,不过他死时曾说把这戒指送给我,却是真的!”   少女微微冷笑了一声,抚着那一只流血的手,道:“这么说,他并没有告诉你别的什么了?”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他来不及说出,就死了!”   少女脸上微现喜色,冷冷地道:“这么说起来,这只戒指,虽在你手中,其实也等于是一件废物了!”   说着她取出了一小条白色的带子,把手上擦破的地方,包扎了一下,现出很轻松的样子!   冷红溪见这姑娘,彩衣霞帔,风度仪表,均是上乘,只是不明白她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   闻言之下,冷笑道:“本来是一件废物,可是我却不愿被你拿去!”   少女耸肩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就是我不拿,也会有人拿的,我劝你还是不要把它戴在手上,那样太招摇了!”   红溪剑眉一扬,轻狂的道;“我倒要看看哪一个人有本事能从我手指上把这枚戒指拿去!”   少女似乎已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她留恋地望着红溪手上的戒指道:“一竿老人,就是为了保全它,才隐居于此,他武功高绝,一般江湖上人,虽是垂涎这戒指,却是莫可奈何,只是你……”   说着极为轻视的笑了笑,鄙夷地道:“那就太不自量了,江湖上能人异士多的是,这只戒指,他们是志在必得,你一个少年人,虽有点本事,看你到时候有什么能力抵挡他们!”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无知的姑娘,你且看来!”   说罢转过身子,右掌向外一挥,只听得哗啦啦一阵大响,那百十棵盛开的桃树,一齐都弯下腰来,随着红溪掌势过处,弹起了万点飞花,就像是飞舞在当空的蝗虫一般!   半天才散落下来。   少女面色顿时大变,她吓得后退了一步,道:“你……是谁?”   冷红溪笑了一声,道:“你去吧,再要在此罗嗦,可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少女闻言又惊又怒,重重在地上跺了一脚,这才转身如飞而去!   冷红溪傲然的笑了一声,才拿起锄头,在桃花树下挖了一个大坑,把一竿老人的尸身埋入士中。   这时天已渐渐黑了下来,冷红溪站了起来,心中却不无落寞之感!   一竿老人在江湖上,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却想不到临终是如此的凄惨,英雄惜英雄,冷红溪怎不为之黯然?   他在墓前做下了一个标志,心中思忖道,有一天发现了他的家人,也好通知来此为他起灵厚葬!   他在墓前立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子,却发现面前的一枝桃花上,栖息着一只全身白毛的鹦鹉!   这只鹦鹉正偏着头向自己望着,像是在观察着自己的动静!   冷红溪不由淡然一笑,觉得它很可爱,只见它一身雪也似的白羽,顶上一络毛,像一面扇子似的竖着,那双眼睛更像是两粒小玛瑙珠儿。   冷红溪正想用内力隔空把它擒过来。   不想,他的手方抬起,那鹦鹉却“呱”地一声窜空飞去了。   他慢慢的踱出了桃林,来到了茅亭,天已大黑,再说,发生了这件事情,已使他没有雅兴再钓鱼了。   四月十五日。   天微明,巴山摘星崖上忽然来了三位不速之客!   三个人是一老二少,全着白衣。   他们三个人,骑着一白二黑三匹快马,来到了崖前的“垒在亭”前,一齐勒住了缰绳。   为首是一个白冠白面,白发白须的老者,他伸出手来一摆道:“我们下马吧,看来,我们比他先到!”   说着翻身下马,身形一掠,就到了亭内。   他身后的一双白衣少年,年岁均在二十五六,生得豹头环眼,貌相甚为英武!   这两个年轻人,各从一匹黑马上翻身下来。   然后他们把三匹马,拉至亭后系好,才步入亭内,分侍于老人左右!   天上的彤云,这时仿佛为风吹开了,空中现出了一片灰蒙蒙的晨光。   老人伸出一只白瘦的手,摸了一下胸前的胡子,他那张隐藏在长发内的面颊,竟是那么的窄,乍看起来,简直像一个巴掌那么大小,两颧高耸,衬托得他那无血色的一张瘦脸更可怕了。   这老人身材倒是不矮,只是看起来太瘦了,瘦得像是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   他左右的那一对年轻人,看起来,极像是一对孪生兄弟,事实上也确实是的。   二人的高矮胖瘦,几乎全是一般,古铜色的脸腮上,有着青色的须痕,浓眉大眼,一副赳赳气概。   在左边的一个年轻人,双手捧着一口短剑,黑色的剑鞘,佩着同色的剑穗。   他们二人侍立在老人左右,很是恭谨。   这时那白冠老人落坐在一面石鼓之上,他看了一下天色,阴沉的道:“时间还早,你二人留心动静,为师我略为静坐一会,那老儿也该到了!”   说着两只瘦手,轻轻的放在膝头之上,一双眼睛微微闭上,竟安然入定。   不一会儿,东方布满了红霞,天光遂也大亮了起来,瘦老人身形微一晃动,即睁开了眸子。   他身侧的一对少年,兀自直直挺立着,一副神威不可侵犯的样子。   白冠老人鼻中哼了一声道:“盛老儿也许有自知之明,不敢来了!”   他身边那个捧剑的弟子,冷冷一笑道:“一竿老人如果不来,师父莫非就算了不成?”   白冠老叟阴森森的一笑,道:“算了?嘿嘿!没有那么便宜!”   右边那个少年,浓眉一挑道:“师父,依弟子之见,不如此刻就登程,往成都浣花溪去找那老儿……”   白冠老叟摆了一下手,冷笑道:“现在说这些,为时还嫌过早!”   说着又冷哼了一声,道:“盛老儿生平说话,倒是言出有信,今日如无特别事故,他必然会来的!”   那个捧剑的弟子道:“他要是不来呢?”   白冠老叟嘻嘻一笑,道:“日出后他若仍然不来,我们就可回去了,依照规矩,这场比试,他是自甘认输了!”   那弟子神色一喜,道:“往后又该如何?”   白冠老叟一只手捻着长须,冷笑道:“依照约定,我就可索回那件东西!”   他说完了这句话,往东方看了一眼,只见红霞更多更浓了,日出已在刹那之间。   于是他由石鼓上站了起来,微微叹息了一声,道:“我们可以回去了!”   捧剑的弟子道:“师父,我们再等他一会吧!”   老叟一笑,道:“他不会来了!”   说话之时,一轮红日,突地由东方天际一跃而出,红光大盛,远天被渲染成了一大片火红。   白冠老叟一笑,道:“带马,我们赢了!”   可是,当他目光向侧面一扫之时,却不由微微一怔,遂又坐了下来,道:“且慢,有人来了!”   两个弟子为之一惊,顺着师父目光望去,但见一个长身少年,正一步步的向着这边走来!   白冠老叟口中“晤”了一声,道:“我说这老儿是言出有信的!”   说话时,一双瞳子微微合拢,隐隐现出一片杀机。   他身侧那个持剑的弟子怔然道:“不是的,怎不见那一竿老人呢?”   白冠老叟目光再次张目注视,这才发现来人是个少年,一身青衣便履,鼻直口方,神采飞扬。   他那高壮魁梧的身材,似乎比自己这对弟子,更形雄伟豪迈!   这个少年是谁,他并不认识。   三个人俱都好奇的向来人望着,望着对方一步步向这亭子走来。   来人走到亭前,才站住脚步,双手抱拳道:“三位请了!”   白冠老叟冷然道:“少年你来此作甚?是游山过路的么?”   青衣少年目光炯炯的道:“不是的,我是来找你的!”   白冠老人一怔道:“你是谁?”   少年冷然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尊驾必是蝇面叟闵苍了!”   老人面色微惊,点头道:“老夫正是,少年你是谁?找老夫为了何事?”   那豪迈的少年,脸色一沉道:“在下姓冷,只为受一故友所托,前来会你!”   说着手指老人身后二人道:“这二位是谁?”   老人脸上现出一片失望,冷笑道:“一竿老人怎么不亲自前来?莫非死了不成?”   少年冷然道:“你说得不错,我那盛昆老哥,已然物故了!”   白冠老人不禁大吃了一惊,他霍地站了起来,道:“你说什么?”   少的冷笑道:“盛昆已死,在下是受他所托,前来代他会见尊驾,听候尊驾发落。”   蝇面叟面色剧变,口中“啊”了一声,摇了摇头道:“我不信,小伙子,你不要给我来这一套!”   说着一双凸出的瞳子,鄙夷地望着对方,冷森森地一笑道:“他以为不出面见我,派一个少年,就能把这件事情化解了么?”   青衣少年一声朗笑道:“闵苍,你误解了,一竿老人确实是死了,在下受他临终所托,前来见你,确是实情!”   蝇面叟听这少年竟然如此狂傲,直呼自己姓名,不禁勃然大怒,冷笑道:“你是盛昆什么人?”   冷红溪道:“朋友!”   蝇面叟强忍怒火,道:“盛昆不来,叫你一个孩子前来,莫非以为我会网开一面不成?”   冷红溪一笑道:“谁又叫你网开一面了?”   蝇面叟脸色一变,怒容满面道:“你说你是代盛昆前来,有何为证?”   冷红溪自怀内掏出了那张帖子,手微扬,那张请帖,便平平的,直飞向闵苍面前!   蝇面叟闵苍,不由大吃了一惊,他实在没有想到,对方一个少年,竟会有如此精湛的功力。   当下徐徐伸出一掌,把那张帖子接在了手中,低头一看,正是自己亲笔所书,邀请盛昆来晤的字帖,不由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少年,我就向你说话了!”   说着反掌向外一挥,那张帖子,又平平正正的飞回来,冷红溪冷冷一笑道:“主人既已过目,足证不假,这帖子还要它何用?”   只见他掌心迎着一翻,当空响起了一声轻炸,那张帖子,竟炸成了粉碎,随风消散。   冷红溪这一手功夫,顿时把对方师徒三人全都看得呆了!   就在他翻动掌心之时,蝇面叟无意间发现了他戴在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更为之吃了一惊。   他呵呵一笑,抖动了一下身上那袭白绸长衫,道:“如果老夫这双眼睛不花,你手指上所戴的那枚式指,正是一竿老人收藏的‘两相环’,可是?”   冷红溪心中一动,想不到这一枚小小的戒指,江湖上竟是如此重视,足见这戒指定有一番来历了。   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这是盛昆老哥临死时,赠给我的东西……”   闵苍打断他的话,怪笑了一声,道:“只怕你还不配戴它!”   说着遂直直的坐了下来,并回身望望两侧那一对少年道:“这是我两个弟子,少年,我给你介绍一下!”   当下手指那个捧剑的弟子道:“这是我大弟子雷鸣!”   又指着左边那个少年,道:“这是二弟子雷九!”   冷红溪却连正眼也不看那两个少年一眼,蝇面叟嘻嘻一笑。继续道:“看来,你们年岁相差不多,老夫我偌大年纪,如同你交手,不免落人话柄,少年,你如能胜得我这一对弟子,你就可离开巴山自行而去,否则……”   说到此,阴森森的怪笑了一声,道:“小伙子,你这只两相环却要留下来,这是我与一竿老人盛昆的约定,你却不能不遵!”   冷红溪面色冰冷的道:“我那位老友嘱托在下之时,只提到尊驾,却并未说明要会见尊驾的弟子!”   蝇面叟面色一寒道:“这么说,你是要同老夫比试了?”   冷红溪朗笑了一声,道:“如果尊驾甘愿令高足送死,我倒也无所谓!”   此言一出,雷鸣雷九两兄弟,都不由勃然大怒,只见他二人身形一晃,就双双飘身到了红溪身前。   蝇面叟呵呵大笑道:“你二人打一个,不算英雄,雷鸣你回来!”   其中之一,闻言之后,极为勉强的转身而回,剩下了雷九一人。   雷九望着冷红溪忿忿的道:“足下口出狂言,只怕未必能胜!”   红溪一笑道:“雷九,我本无伤害你兄弟之意,只是你师父强迫你上来,我也就说不得了!”   雷九浓眉一挑,虎目圆睁道:“雷二爷不能在二十招之内,把你制服,这身武艺也就白学了!”   说着身形向下一塌,左右双掌同时递出,直向着红溪双肩之上猛然抓来!   冷红溪猜忖这雷九双掌之上,必有千斤之力,而一出手就向自己两肩上下手,分明是想以内力制伏自己,不由微微一哂!   在寒涧九年,不分日夜苦习绝技,他窥通了武术的真谛,身体各部似乎对任何方向来袭的动作,都有一种自然的反应!   雷九的双掌方一袭到,冷红溪两臂一分,便反向他两处脉门之上扣去!   这一招,看似无奇,其实却是奥妙无穷。   雷九向右一偏,可是冷红溪的动作太快,如影之附形,任何人也无法思议。   他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双手脉门,已为对方实实的抓住了。   这一惊,直令他出了一身冷汗,他忽然厉吼了一声,右足倏地抬起,直向红溪心窝上踢来!   可是冷红溪怎会为他踢中,只听他发出一声狂笑,双手向外一翻,雷九偌大的身子,竟为他硬生生的掷了出去。   亭内的蝇面叟闵苍睹状,忽然大叫了一声。   只见他双手一按,已如箭似的飞身而出,身形一落,双手向空一抱,把自空落下的雷九接在手中!   雷九虽是侥幸没有丧命,可是这时却已吓得面无人色,几乎呆住了。   蝇面叟又羞又怒的道:“退下去!”   雷九面红耳赤低头退入亭内,那雷鸣这时却怒容满面的自亭内窜身而出!   他手上已掣出了一口鱼鳞紫金刀,身躯向前一欺,刀尖向上一挑道:“姓冷的,你纳命来吧!”   刀光一绕,“长虹贯日”,由上而下,划出了一道金光长弧,直向冷红溪颈上砍到。   冷红溪鼻中冷哼了一声。   雷鸣的紫金刀砍到,他却是纹丝不动,只剪张二指向外一翻,一贴!   这是冰涧雪猴,采食苔藓的一种绝妙手法!   二指分“八”字式的张开,向外一递,不偏不倚,当一声,正正的压在了雷鸣的刀刃口上!   雷鸣向上用力一起刀,不料刀口粘在对方指尖之间,竟有如夹在石缝内一般,休想撼动分毫。   他这时才知道厉害,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寒战。   他慌不迭的松刀而退,却听得红溪一声冷笑道:“兄弟,慢一点!”   只见他二指一翻,夹在指尖间的那口刀,化作一道金光,一闪而出。   雷鸣身形,本已纵出。却为这口刀自后追上,站在亭边的蝇面叟断喝了一声道:   “徒儿小心!”   雷鸣闻声双手一按,以“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霍地腾身而起。   可是他逃过了上身,却是逃不开下身。   当时刀光一闪,那口刀直直的贯入到他的右腿之内,刀尖由后贯进,自前面穿出,鲜血洒淋得一地都是。   雷鸣惊呼一声,足下一个踉跄,仆地就倒,却为雷九自后赶上扶住。   蝇面叟闵苍这时脸色苍白,发出森森的一声冷笑,道:“姓冷的!难怪你竟敢代盛昆出头,果然是有些功夫,我倒是小看了你了。”   说着把双袖卷起,露出了一双瘦腕,错齿出声道:“不过,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小伙子,你大概还不知道我蝇面叟闵苍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他说到此,仰头怪笑了一声,双手一扬道:“小伙子,告诉你一句话吧,今天你要再想活着离开巴山,只怕万万不能了!”   冷红溪一双眸子,神光四射,微微一笑道:“闵苍,我不妨也告诉你,如果在十招之内,我不能制伏了你,我也就不敢来此现丑了!”   闵苍神色一变,面色发青道:“你……你说什么?十招之内冷红溪一声朗笑,道:“冷某一生言出必践,闵苍,十招之内,我如不能制你于掌下,我就溅血在你的面前,反之,我如胜了你,你又当如何?”   蝇面叟闵苍后退了一步,森森的道:“小子,你给我赌命,就吓得了我么?”   说着他也发出了一声狂笑,面色一沉道:“如果在十招之内,我败在了你的掌下,我就从这山涧跳下去,我们一言为定!”   冷红溪鼻中冷冷哼了一声道:“真的?”   说罢微微一笑,回身对雷鸣雷九兄弟道:“你们赶快准备令师的后事吧!他死定了!”   蝇面叟闻言大怒,厉叱道:“徒儿,把我的剑拿来,我倒要看一看,他有什么惊人的功夫,竟敢如此轻狂!”   雷九巴不得师父出面,为自己兄弟一出胸中怨气。   这时闻言,赶忙把石桌上的那支短剑拿起来,身形一纵,双手奉到了师父面前。   蝇面叟闵苍右手往剑柄上一搭,中指一压剑上哑簧,就把剑身微出鞘来!   冷红溪一打量对方这口剑,只见剑长不过二尺三四,白光闪烁,耀目生辉,二人距离尚有丈许,冷红溪却已能感到剑上阴森森的寒气。   最奇的是,这口剑的剑尖,竟是平的,整个剑身,就像是一条长细的带子。   这样怪异的宝剑,冷红溪倒还是第一次看见,不觉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闵苍一声狂笑道:“这口剑,你认识么?”   红溪冷然的摇了摇头,闵苍哑笑道:“谅你也不知,小伙子,我不妨告诉你,此剑名‘平湖’。乃楚国名匠赤松子生平仅铸的一口利刃……”   说着又是一声狂笑,掌中剑向空一举,白光一闪,距他三尺以外的一截松枝,竟平空折落。   蝇面叟冷笑道:“少年,在你准备和我赌命之前,你未曾料到,老夫我拥有这么一口宝刃吧?”   冷红溪冷冷地道:“倒是没有想到!”   他脑中却不禁忖道:“此剑落在这老儿手上,未免辱没神物,我如今正恨没有一口称手兵刃,真是天赐我也!”   闵苍这时抖了一下剑身,发出一声脆鸣,冷冷的道:“实在告诉你吧,此剑是一位前辈暂借与老夫用的,老夫原要以它对付盛昆老儿,想不到你却代他出头,来抢着做替死鬼!小子,你快亮家伙吧!”   红溪嘻嘻一笑道:“在下对敌,只凭一双肉掌,并没有什么家伙!”   蝇面叟闵苍面色一变,阴冷的笑道:“好狂的小子,这可是你自己找的,怨不得什么人!”   说到此,足下一点,已到了红溪面前,掌中剑向上一点,直取印堂!   冷红溪身子一个倒仰,窜出了丈许以外。   可是闵苍因有十招之约,决不容他有缓手的时间,连忙再次向前一窜,如影附形,掌中剑抄着地面,斜展了出去,带出了一道长虹!   冷红溪一声朗笑,他那未定的身子,仅靠着两手的指力在地面上一个反弹,身形一个倒卷,不偏不倚的落到了闵苍身后。   这位红灯少年,开始发出了他的第一招。   只见他单膝向前微微一曲,双掌一合,猛的向外一推,这是一招“醉倒山门”。   雄浑的掌力,就像是两股风柱,自他掌心内突然涌出!   蝇面叟猛觉得背脊上一种奇热的劲力疾袭而至,不由大吃一惊,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使出全力,霍地向上一拔,对方的掌力,把地面上的山石骨碌碌的飞卷了出去,声势之大,委实骇人!   蝇面叟侥幸逃过一招,已是面无人色。   他身形向前一跄,用手中剑一点地面,瘦躯霍地一个倒翻,就在这时,他左掌向外一扬,只听得“铮”地一声。   由他掌心里,飞出了两道蛇似的暗器!   这两样暗器一出手,一上一下,直向着冷红溪咽喉及小腹上射来!   对于暗器,冷红溪简直是太内行了。   年前在壁洞之内,以石子打蝙蝠,已练成了超人的暗器手法,这样的两件东西,他自然不会看在眼中。   他发出一声狂笑,身子向左一偏,双掌斜着向外一推,巨大的掌风,顿时把这一双蛇形暗器,冲得向一边飞了出去!   这两支暗器在石面上一击,只听见“波”的一声,冒出了一片黄烟!   冷红溪一惊,却见黄烟中,竟飞出了一蓬细如牛毛的小针,向着自己这边反卷了过来!   这一着,倒是冷红溪所没有预料到的!   他长啸一声,第二次向下一塌腰,双掌齐推,掌风像海涛一样的卷了出去。   那为数可观的细针,在这种劲风一卷之下,立时无踪!   这等惊人的功力,当即把对方三个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了!   蝇面叟闵苍这才忽然为自己这条性命,担起心来!   他用力的一咬牙关,用“八步赶蝉”的轻功绝技,起伏之间,已到了红溪身前!   掌中剑平正的劈了出去!白光像抖开了的一匹白绸子!   他把本身内力,悉数贯入剑身,因此使得剑上光华,霍然增强了数倍!   这一剑,看似无奇,其实是暗含着“劈一挂二”的手法,冷红溪面门双肩,全在他剑锋之下!   剑势一出,那蝇面叟危耸的身子,竟是立得笔也似的直,俨然大家身手!   可是,这个借山崩而脱险的少年,他的一切,已不能以常人的能力去加以估计!   他实在是有凡人所不能想象的身手!   这时候,他口中叱了声:“好厉害!”   遂见他整个的头向旁一闪,分出二指,霍地向外一弹,“当”一声,点在了剑身之上!   蝇面叟那原本直立的身形,竟陡地大摇了一下。   他顾不得再使别招,身形一阵蹒跚,足足退出有七八步之多。   当他站定之后,一张脸,已变成了紫色。   他用手中剑,一指冷红溪道:“你……”   “哧”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可是这个老人,生就倔强的脾气,冷红溪一记“弹指神功”,虽然实际上已然伤了他的内脏,他却不甘心就此认败服输。   当时身形向前一扑,运集他仅剩的“一元内力”,双手持剑往外一辉,剑光暴长数丈,如同神龙剪尾一般的卷了出去!   冷红溪微微一笑,身形蓦地向下一缩。   蝇面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因为眼前这个少年,这时竟会缩得如同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一般大小。   那道剑光一掠而过,竟是丝毫也没有伤着他。   闵苍一甩剑把,想把剑锋转回过来!   他这种手法,用来对付冷红溪,显然是太慢了。   就见冷红溪的身子,猛然暴长。   蝇面叟不及抽身,顿被一只铁掌,叼在了他那只持剑的手上。   冷红溪另一只右掌,向下直着一切,闵苍发出了一声痛吼,掌中剑已到了对方手中。   他一连退出了三四步,靠壁而立,脸上的汗珠,如同黄豆一般的洒落了下来。   冷红溪已含笑站在了他面前。   他极为得意的看着手中那口宝剑,微笑道:“闵苍,你输了,这口剑我暂时收下了!”   言到此,身形如巨鹰似的,猛然跃起,又到了雷九身前。   雷九手上拿着那口“平湖”剑的剑鞘,见状,连忙右臂一挥,以掌中剑鞘,向红溪顶门上打下来。   可是冷红溪如何会把他看在眼中,只见他左掌向上一抬,已抓住了袭来的剑鞘。   紧跟着,他右手的剑向前一送,就贴在了雷九项上,雷九吓得面无人色,手上的剑鞘自然的就松了。   雷九就像一尊塑像似的,他只要微一偏动,架在项上的宝剑,定会使他脑袋搬家。   那一边待死的闵苍,却发出了一声断喝道:“住手!”   冷红溪含笑回头道:“怎么样?难道你还不服气么?”   蝇面叟闵苍,一副沮丧的样子道:“姓冷的,你不要伤他,我既败在了你的手下,自当坠涧而死,只是你却不能伤他们分毫!”   冷红溪抽剑退身,目射奇光,道:“这么说,你是认输了?”   蝇面叟面色灰白道:“少年,你武技精湛,令人不可想象,我只想明白,你这一身功夫,是跟谁学的?你告诉我,我死也甘心了!”   冷红溪像是触动了伤心事,他面色极为难看,干笑了笑,道:“我是无师自通,你不会明白的!”   闵苍面色一怔,冷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说着,目光转向他两个弟子,道:“你二人记住,这是你们杀师的大仇人,只是,你们不必为我报仇,你们的武功差得太远了,你们应该去找那位老前辈……”   说到此,又望着冷红溪苦笑道:“也许那位老人家,能够制服你,少年,你是想不到的!”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我叫冷红溪!时间到了,你不必再多所留恋!”   蝇面叟乍听对方报出姓名,不由全身一震,他惨笑了一声,道:“原来你就是红灯盗……老夫久仰了!”   冷红溪一言不发,他把那口新得的剑系于身后,点足退出了丈许以外!   这时雷鸣雷九各自跪地,向着蝇面叟痛泣叩首,同声哭道:“师父万请珍重,不可意气用事!”   蝇面叟一声怪笑道:“为师我生平言出无悔,你二人快快起来离去吧!”   雷氏兄弟,知道师父脾气,虽不敢多言,却仍然跪在一边,蝇面叟望着冷红溪惨然一笑道:“冷红溪,我死之后,我那位前辈,不会与你甘休的,你要注意!”   冷红溪心如铁石,目光直视着他,不发一语,其实对方与一竿老人结仇的经过,他根本是一概不知。   他默默的念着死者的名字道:“盛老哥,你可以安歇了!”   默悼刚完,只见那蝇面叟闵苍,猛然转过身形,一声长啸,直向着山涧之中跳了下去!   雷鸣雷九如同疯了似的扑了过去,可是冷红溪却迎面拦住他们二人,冷冷的道:   “你们不要傻,这么死太不值得!”   雷鸣怒啸了一声,道:“红灯盗,我与你拼了!”   说着猛扑了过去,手中刀猛地挥出。   可是他还离开冷红溪有数步距离,就似为一种无形的潜力挡住,倒撞了回来,手中刀也摔了出去!   他身边的雷九也发出一声怒吼,把身侧的紫金刀掣了出来,道:“冷红溪,你欺人太甚,难道我兄弟连寻死的自由也没有么?”   冷红溪一笑道:“你师父死了,你们就不必再死了!”   雷九一扬刀道:“我们来个玉石俱焚吧。”   说着连人带刀,正要不顾生死的扑将过来,就在这时,一连崖峰上,忽然响起了三声极为悦耳的钹声。   三人都不由吃了一惊,连忙循声望去,只见岭头站着两个绿衣少女,其中之一,手上拿着一面三角形的小旗挥摇着,娇声道:“雷氏兄弟还不知趣快走么?”   这时山风极大,吹得二女身上绿衣猎猎作响,二女装束迥异一般,尤其是每人头上,都戴着一顶连着披风的风帽,远远望去,直如画中仙女一般。   奇怪的是,雷氏兄弟闻言睹状,都不禁面上变色,雷九站起身来,远远抱拳道:   “二位姑娘,可是小寒山庄来的么?”   二女之一,发出一声冷笑道:“你又何必多问?你二人技不如人,尚要与人家死拼活缠,真正不知羞耻,我家姑娘看得有气,才颁下法谕,令你兄弟快去!”   雷九不禁冷笑了一声道:“我兄弟与你们小寒山庄素无瓜葛,为何助纣为虐,欺人至此!”   那个手持铜钹的少女,冷然道:“亏你还说得出口,你们那老鬼师父,平日为恶多端,和我们小寒山庄早有大仇,今日我们姑娘来此,正是要会一会他,不想却有这位冷相公中途出手……现在,你们那老鬼师父已死,冷相公手下留情,网开一面,请你们逃走,你们还要寻死作活,真把武林人物的脸面都丢完了!”   说到此,冷笑了一声又道:“你们再不知趣,惹恼了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制死的手法,可又比这位冷相公厉害多了。还不快滚!”   雷氏兄弟,闻言之后不由互看了一眼,小寒山庄的玉鹰雪雁两位姑娘,他们是久仰了,不要说自己二人,就是师父在场,听见了她们的金钹旗令,也没有不任凭差遣处置之理!   事实上所谓“玉鹰雪雁”两位姑娘。究竟是什么样子,他们还没有一人见过,可是江湖上却有一首歌说得很清楚,那首歌的内容是这样的:“小寒山上有双禽,玉鹰雪雁交相映,   鹰善解语偏利爪,   雁最可人啄如针,   狂歌罢剑江湖来,   莫忘寒山拜彩裙。”   这首歌,近年来在江湖上是脍炙人口,人人争唱,无形中更把“玉鹰雪雁”这两位姑娘说得活灵活现,有如天神一般。   所以雷氏兄弟,听了来人一番话,惊心动魄,十分绝望,当时只得忍气吞声退了开去!   他二人狼狈离去之后,冷红溪尚在五里雾中,他进入江湖不久,哪里知道什么寒山二女?玉鹰雪雁?只是心中微生狐疑。   当下一言不发,因为对方是两个姑娘,也不愿与她们多话,转身就走。   不想才走了两步,就听得崖上姑娘一声娇笑道:“冷相公暂留云步,小婢尚有话说!”   冷红溪不由停身回望,只见二女连袂自崖上飘身而下,就像两朵绿色的云彩似的,是那么轻飘飘的落地无声。   红溪剑眉微微皱道:“你们有什么话,请快快说来,我这就要下山了?”   二女之中,一个娇笑道:“冷相公超人奇技,小婢已经拜赏,令人钦佩,我家姑娘,特命婢子邀请一晤,不知相公可肯赏光么?”   红溪冷冷的道:“你家姑娘是谁,在下并不相识!”   才说到此,忽见另一个姑娘。矣着推了那个姑娘一下,小声笑道:“怪!还有不认识我们姑娘的哩!”   那个头插山菊的姑娘,微微瞪了她一眼,遂把手中三角小旗,扬了一下道:“相公莫非也不识得这面鹰旗令么?”   说着似笑似颦的瞅着红溪,把那面小旗子抖动了一下,冷红溪向那小旗望了一眼,只见旗色纯黑,闪闪放光,正中却用金丝绣有一头展翅金鹰,扬爪张翅,栩栩如生。   他摇头冷冷一笑道:“请恕在下眼拙,这旗子我也不认识,莫非是一面镖旗么?”   那姑娘以手捂唇,“噗”地一笑,又气又恼的睨着他道:“唉!相公,你这句话要是被我们姑娘听见,可就够你受的了,你这人……难道连寒山二女玉鹰雪雁都没有听说过么?”

第四章 智斗玉鹰     冷红溪寒脸摇头道,“什么玉鹰雪雁,我可是不知道,我还有事,告辞!”   说着转身就走,二婢子不由同时一怔!   那个手持鹰旗令的姑娘,一声妖笑,身形一纵,已落在红溪身边,娇声道:“唉!   你这人真是,莫非我们玉鹰姑娘的金面,你也不看么?”   红溪面色一沉道:“你这丫头好没来由,我与她素不相识,见她作甚?你再要惹厌,我可就不客气了!”   谁知他这种态度,对方并不害怕。   就见这姑娘,眼珠子一转,嘻地一笑道:“鹰旗令下,没有一人敢不遵从,相公,我劝你还是识趣一些的好!”   红溪双眉一挑,正要发作。   可是他忽然又忍住了,原因是以自己这身功夫,去同对方一个小女孩争执,传扬出去,岂不惹笑?   当时他冷冷一笑,道:“小姑娘,我劝你最好识趣些好!”   那姑娘一双亮油油的瞳子一转,笑嗔道,“相公你别傻,我们姑娘不会怎么样你的!”   说着抬起一只手背,掩在嘴唇上,低头一笑,似乎有些话,不大好出口的样子!   冷红溪心道怪也,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那个头戴山菊的姑娘,也姗姗的走了过来,她娇声道:“相公,你就是不知道我们小姐,想必这首歌,不会不知道吧?”   话语一顿,竟自婉转的唱了出来,道:   “小寒山上有双禽,玉鹰雪雁交相映,   鹰善解语偏利爪,雁最可人啄如针,   狂歌罢剑江湖来,莫忘寒山拜彩裙。”   她歌声清脆,听来十分悦耳,歌声一敛,秀眉微扬了一下,道:“怎么,这首歌也不知道?”   冷红溪不由冷笑了一声,道。“这么说来,你们那位小姐的爪子很厉害了?只是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说罢左掌向外轻轻一送,掌风过处,逼得那个持旗的姑娘后退了一步。   接着就大步前行,他这种行为,立刻使二位姑娘大为震怒,那个持旗的姑娘一声叱道:“站住!”   红溪回身冷笑,道:“你要如何?”   那姑娘一摇旗令道:“我们姑娘,曾有话交下,违令者死,相公,你要一试么?”   冷红溪闻言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朗笑。   这笑声,使得这双小婢,都不禁面现红云,俱都怒目看着他,冷红溪笑声一敛,道:   “我只知道人家的命要听我的,却不知道我的命倒要听人家的!”   他双掌向上扬了一下,道:“你们上来看看!”   那个头插菊花的姑娘,眼珠子一转,足下一点,就到了红溪身边,旋见她双手一分,直向冷红溪双肩之上捏去,动作十分快捷!   可是红溪又怎会把她看在眼中?   只见他身形一旋,那姑娘已走了一个空招。   这时那个手持旗令的姑娘,也似十分气愤,她冷笑了一声,道:“相公,这可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谁来!”   说着足下一转,手中那杆旗令,带起了一阵疾风,直向着冷红溪头顶上扫了过来。   红溪见那旗令周身黑光闪闪,其质非金非铁,也弄不清是何物编织而成,杆首上那雪亮的锋刃尖子,看来却是锐利无比。   冷红溪容她旗子卷在了面前,忽地身形向左一偏,右手“藏云拿月”,霍地向外一抖,直向她的旗杆上抓去。   这姑娘发出一声尖叱道:“你敢!”   玉腿向前一迈,纤腰猛地一拧,掌中旗令,随着一拧之势,“呼”地一声撤了出来!   这种“倒展旗”的手法,确实是够疾、够快、够狠。   旗面带着一片尖啸,直向冷红溪面颈之间扫至!   那另外的一个姑娘,趁机一垫步,两只玉腕也同时向冷红溪腰上勒来!   冷红溪倒是小看了她们俩了!   这一动手之下,他才知道,这两个姑娘,虽是名属婢女之流,可是一身功夫,却是得自名家真传!   他微微有些惊慌,由此推想,她们二人的主人,那个叫做玉鹰姑娘的人,定必是一个具有非常身手的人了。   在两个姑娘合力出手之下,冷红溪发出了一声长笑,只见他右掌顺着对方的旗边向外一推,对方那掌上的力量已为他化解了一半。   他左掌却也不闲着,只用了五成功力,向外一翻,指尖霍地向上一扬,道了一声:   “去!”   潜力发出,那头戴山菊的姑娘,禁不住嗵嗵嗵一连向后退了四五步。   持旗的姑娘,见状一声怒叱道:“你真正是自己找死了!”   说着一敛掌中旗,正想用“秋扇挥萤”的一招,再将鹰旗挥出。   可是就在这时,冷红溪的二指,已然贴在了她的旗杆之上,他朗笑道:“撒手吧,小姑娘!”   这位姑娘,顿时就觉得手掌心一阵发热,掌中那杆鹰旗令已到了对方手中。   鹰旗令是小寒山庄的威严象征之一,如何能落到外人手中?   这位姑娘旗令脱手,立时吓了一个花容失色。   她惊叫了声:“好贼子!”   旋即忘命似的扑了上来,可是她身子还没有扑到冷红溪身边,这位红灯少年,突然一声狂笑。   只见他手上的黑鹰旗向外一展,由旗身上带出来的风力,竟使得这姑娘站立不住,身形一阵蹒跚,摔了出去,如此一来,两个姑娘,全不禁为他怪异的手法镇住了。   冷红溪哈哈一笑,反复的看着手中的那一杆旗子,只觉得很是沉重,旗身为百炼柔钢打制而成,尤其是顶端那个尖子,寒光闪闪,令人望之生畏!   冷红溪朗笑了一声,信手一丢,那杆鹰旗令就“刷”地飞了出去。   可是旗子尚未落地的刹那之间,却由树丛中猛地闪出了一条人影!   这人只一伸手,就把这杆鹰旗令接在了手中。   冷红溪本欲离去,见情倒不由吃了一惊,他惊诧的向来人望去,发现来人竟也是一个妙龄的少女。   只见她不过是二十左右的年岁,身材中等,皮肤白嫩,两只玉臂之上,各套着一双绿玉的翠环。   她的衣着,更是奇特有异于一般。   一般少女们所穿着的裙子,多是长可及地,而这少女,身上却是穿着一条长仅及膝的短短黑裙。   那袭黑裙,闪闪发亮,看来轻柔异常,衬着她那一双欺霜赛雪的玉腿,格外令人望之销魂。   她双足上,穿着一双长可及踝的黑皮蛮靴,更加神气兮兮!   这姑娘左肋之下,用黑皮带子系着一口长有尺许的短剑,剑柄像是真金所铸,为一个牛头形状。   她头上的云发,用一条银色的链子微微的束着,现出她长长的两弯蛾眉和半截粉颈,右肩头上,用一个水晶的扣花,咬扣着一袭黑色披风,看起来,确实神采飞扬,美绝天仙!   尤其令人奇怪的是,她左腕之上,正栖歇着一只全身白毛的鹦鹉!   她这么蓦然的出现,并不慌张,右手已把冷红溪掷出的鹰旗令接在了手中,神色之间,并不现出一些怒意!   她远远地望着红溪一笑,道:“红灯大盗,果然武技非凡!令人佩服!”   红溪不由微微一怔,因为他的身份极为隐秘,这少女怎么能一瞧之下,就认出了自己,这岂不是怪事?   当时他神色一变,道:“你是什么人?”   这少女轻移莲步,行抵红溪身边。   只见她嘴角微启,轻轻一笑道:“红灯侠不要多心,方才我一双小婢无礼,得罪了你,已为你教训过了,算她们咎由自取,你也就大人不见小人过,如何?”   冷红溪见她说话时,美目时盼,秀眉轻扬,就知道她是一个十分聪颖的姑娘。   当时他冷冷一笑道:“方才还称红灯大盗,突然又变成了红灯侠?不觉变得太快了么?”   少女咯咯一笑道:“侠和盗,有时是不易分清楚的,是不是?”   她说着话,分出一只手,轻轻摸着她肩头上的那只鹦鹉,显出十分怜爱的样子。   冷红溪忽然心中一动,这只鹦鹉,太眼熟了,他想起了一竿老人去世的那一日,在桃花林内,自己所看见的那一只鹦鹉,不就是这一只么?   他不禁暗自呆了一呆,忖道:“莫非我的一切,她已由这只鹦鹉口中得知了?   当时佯作不知,哼了一声道:“我与你素昧生平,你找我又有什么事呢?”   少女轻笑了一声,道:“你这个人也真是的,枉自有这一身功夫,却怎地这么胆小,莫非我还会害你不成?”   红溪心中又是一动,点了点头道:“那么你意欲如何呢?”   少女吟了一声,道:“我在前面清风亭内备有清茶,阁下如不见外,即请就近一谈如何?”   红溪点头一笑道:“也好!既然你们一再相邀,我就打搅了!”   少女闻言,眉角一扬,似甚欢喜,当时转过脸来,对一边的二婢嗔叱道:“没有用的东西、就凭你二人那一点小小的本事,就敢向冷相公递爪子?我看你们简直是找死,还不过来磕头赔礼,要惹我生气么!”   二个婢子,似乎怕她到了极点。   这时闻言之下,慌不迭走上前,真的竟向着冷红溪跪了下来!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不要来这一套,快起来吧!”   说着目光视向少女,浅笑道:“凭她二人这种功夫,还是少出来现眼的好!”   少女闻言脸色一红,更为恼恨的瞪了二女一眼,道:“还不头前带路?”   二婢同应一声“是”,相率前行。   前面是一座石峰,峰势颇陡,这玄衣少女似乎有意在红溪眼前卖弄身手。   只见她微微一笑道,“请随我来!”   说罢,身形蓦地腾了起来,竟自舍路不行,而向峭壁之上落去!   她玉腕上的那只白鹦鹉,却也在这时飞了起来,就在她头前上空翩翩飞舞盘旋着。   但是这位姑娘,在这只白鹦鹉的前导之下,只用一双足尖,飞点着峭壁上凸出的部分,就像是一粒跳动穿行的弹子一般,不多时,已到达峰顶。   她娇声一笑,回身道:“冷相公见笑了……”   可是使她惊奇的是,身后并不见那位冷相公的踪影,这时却听见身后有人答道:   “冷相公在这里!”   少女蓦的回身,只觉脑中“轰”一声,差一点要倒在了地上。   万没想到自己这么快的身手、与对方比起来,仍然是显得太慢了!   那位以红灯为标志的怪客,竟早已先自己来在了亭前,且正在观望着亭前的花草,一副轻松悠闲的样子。   这位玄衣少女,不禁又面上一红。   她微微冷笑了一下,即轻移莲步,行到了亭前,浅笑了一声,道:“相公好快的脚程,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快请入内用茶吧!”   红溪回过身来,一笑道:“姑娘你有什么事,就请实话实说吧,在下是一个直爽人,不惯于吞吞吐吐!”   玄衣女面上又是一红,可是她却很轻松的又掩饰了过去,依然笑脸相向,回身吩咐道:“与冷相公献上一杯南仁松子茶!”   亭内石桌上,置有一份精致的茶具,一旁生有一个炭火小炉,炉上正烹着一个瓦壶,一阵阵的清香随风送过来,令人嗅之神爽。   玄衣少女又环顾左右而言他的笑道,“小寒山的南仁松子茶,闻名天下,只可惜产量极少,采摘不易,功能清心醒神,消火生津,相公你饮上一杯,尝尝滋味如何?”   说着玉手微引道:“请入亭一坐吧!”   冷红溪到此,自不便再现出犹豫不前的样子,当时步入亭内。   在亭内,除了先前那两个婢子以外,另外还有两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模样打扮,皆与先前二女相似,分立在石桌左右。   石桌一旁,设有一张湘妃竹编成的靠椅,椅上置有一个厚厚的锦垫。   玄衣女道了声:“请坐!”   自己就在那张椅子之上坐下,冷红溪遂也落坐在一旁的石鼓之上,这时一个婢子献上了一个细瓷的盖碗,传出香喷喷的茶香。   冷红溪寒涧几年,吃尽了人间至苦,从不曾如此享受过,他接茶在手,轻轻呷了一口,忍不住点了点头。   玄衣女微微一笑道:“这种南仁松子茶,我们小寒山庄倒是采存不少,你如喜欢,等一会包上一些送你就是!”   冷红溪欠身微笑道:“不必了!姑娘芳名在下还不知道呢!”   玄衣女眸子注定着他,一笑道:“我姓什么叫什么,也不必告诉你,这些年,人们都叫我玉鹰,我还有一个妹妹,被称雪雁,相公,你也许有个耳闻吧!”   冷红溪道了一声“久仰”,又道:“姑娘既是住在小寒山庄,怎又会在此清晨,来到这巴山呢?”   玉鹰微微怔了一下,遂点头道:“不瞒你说,年前一竿老人与蝇面叟定约之时,我也在场,因他二人都是当世名家,所以我才赶了一个早,想来看看热闹!”   红溪心中一动,道:“这么说,他们二家因何定约,姑娘必定知道了?”   玉鹰摇头笑道:“老实说,我不大清楚!”   她说话之时,无意间,看见了红溪手上那枚戒指,不觉瞳子一亮,接着笑道:“你手上这枚戒指,可肯借我一看么?”   冷红溪打量她不至于存有异心,遂把戒指取下递过去,玉鹰接在手中,仔细看了一阵,面现惊异的笑道:“如果我记得不错,这戒指,是一竿老人的东西,却又怎会落到了你的手中?”   冷红溪微哂道:“这是我那位老友临终之时,送给我的!”   玉鹰又向手上戒指看了一会儿,面上现出无比羡慕之容,她把戒指还到了冷红溪手内,微笑道:“这枚戒指所藏着的隐秘,你不会不知道吧?”   红溪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迟早我总会知道的!”   玉鹰淡淡一笑道:“我也许可以告诉你一点,但不一定对!”   她笑眯眯的望着红溪又道:“你把这戒指翻过来,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新奇的花样?”   红溪本不想借他人之口以了解这戒指的底蕴,现见对方肯自动说出,好奇心促使他,遂就把这枚戒指翻了过来。   玉鹰眼睛望着他道:“你可曾看到有一个白色凸出的小圆珠?”   红溪目光至处,果见那戒指底圈的地方,有一个圆圆的、白色的小珠子。   玉鹰似甚紧张的问道:“看见没有?”   红溪点了点头道:“不错!”   玉鹰突然站了起来,她掠了一下散披在额角上的头发,自语道:“那就完全不错了,两相环!”   红溪怔了一下道:“什么两相环?”   玉鹰愣了一下,道:“两相环就是这枚戒指。好!你试着按一下那粒小白珠看看!”   红溪不觉用手指向那粒小珠子上一按,只听得“铮”一声,整个戒指的上面一层,全部错了开来。   这真是一种非常巧妙的设计,在戒指的第二层上,现出一幅美丽的图案。   那是两个老人对坐的凸出的图形,两个老人雕凿得栩栩如生,一个是长须垂胸,寿眉出颊的老叟,另一个则是瘦小干枯的和尚。   二老各坐在一方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面对面的坐着,状甚安宁。   至此,冷红溪才知道,这枚戒指之所以披命名为两相环的意思了,他不禁惊诧地道:   “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玉鹰这时已经轻移莲步,走到了他身边,她用手指着两相环上的那两个人道:“这二人,你认识么?”   红溪摇了摇头,玉鹰叹了一声道:“你自然不认得,他们是已经故世达数百年的两个老前辈,这个老人名叫‘天哑’,这个和尚名唤‘二呆’,他二人在数百年前,被天下视为武功至高的武尊,到目前为止,很多的武功学说,还都是出自这两个人的发明与创造!”   说着,她又轻巧的笑了一下道:“红灯侠,这两相环你能暂借我一段时间么?至多一月,我必定双手奉还!”   冷红溪哂笑道:“不行!这是敌人的一件纪念物,我怎能随便借人!”   玉鹰不禁面色一冷;道:“并不是随便借人,你借给我,其实并不吃亏!”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不是吃不吃亏的问题,我只是不愿借人!”   玉鹰面上顿时现出失望之色,她勉强的笑了笑,道:“我可以把这其中的隐秘告诉你听,只要你能借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红溪摇了摇头道:“我宁可不知道,也不愿把它借给你!”   玉鹰闻言,粉面一红,两道蛾眉蓦地向上一挑,退后了一步,道:“你未免太不通人情了!”   冷红溪朗笑了一声,并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他自袖内摸出了半锭银子,往石几上一放,道:“这银子大概可以够付茶钱,打搅了半天,告辞!”   说着正要举步下亭,却不料那位小寒山庄的玉鹰姑娘,忽然身形一闪,挡在了他的面前。   她面上带出一丝笑容道:“红灯盗,我劝你还是答应的好!”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这件事不必再谈了!”   玉鹰气得吁了一口气,道:“这些年以来,从没有一人敢像你这个样子对我的!红灯盗,别人也许怕你,可是小寒山庄的玉鹰雪雁却不会怕你的!”   冷红溪面色一沉道:“我又何惧于你们?”   玉鹰见他发怒,冷冷一笑道:“我不想过分为难你,只是你应该知道,你得罪了我,今后在江湖上是十分不便的!”   红溪一笑道:“我也正想这么告诉你!”   玉鹰姑娘杏目一睁,却又微微眯起,道:“你太不识趣了,我就不知道,有谁能在我鹰旗令下走得开的……你也不会例外!”   冷红溪见她一只玉手,叉在纤腰上,一副要打架的样子,不觉淡淡一笑,道:“你的鹰旗令我已见识过了。不过如此!”   玉鹰哼了一声道:“红灯盗,你要三思而行!”   红溪拂袖道:“我已三思过了!”   才说到此,玉鹰已带着一阵香风,扑了过来,这姑娘右手向上一抖,中食二指分开,直向着冷红溪双瞳之上点至。   冷红溪身形岸然不动,说也奇怪,玉鹰双指已几乎要点上了,却忽然撤招抽身,如同旋风似的退出了数步以外!   她面色微红道:“你的内功潜力,虽是不弱,却休想伤我!”   红溪冷然道:“你敢一试么?”   玉鹰愤愤的道:“我方才反手扣你脉门,以左手击你天灵盖,只怕你那潜力也发不出来,那样,你后悔也无及了!”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只是你却近不得我的身,我所练的内功潜力,与一般人不同,能在五步之内,制人于死命!”   说着五指向外一抓一放,当空炸出了一声轻鸣。   玉鹰及手下四婢,全不禁面色一变。   这姑娘冷笑道:“我方才如以‘风摇墙苇’的手法,以内力暗袭你的两肋,你就会大大的失策了!”   冷红溪一笑道:“那么,我身形下伏,以巧点花灯一招伤你胸腹,你的双掌掌风,正好伤了自己双肋,岂不是自己断送性命在自己双掌之下,那不是更为失策么!”   玉鹰闻言不由微微一愣,她生性好强,到此仍不肯服输,当时秀眉深锁道:“那也未必,我如果拼着性命不要,以‘绞盘沙’毒招攻你两臂,岂不玉石俱焚了?”   红溪一声狂笑道:“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玉鹰怒嗅道:“怎见得?”   红溪冷然道:“你莫非忘了我双掌上发出的无形内力,这内力岂能容你近身分毫、不过姑娘,你的武功的确已很不错了!”   说到此,他轻视的一笑道:“只是要同我比起来,不是我小看了姑娘你,你至少还要再下十年的苦功,才能和我一较长短!”   玉鹰姑娘面色显然变了一下,可是冷红溪的话,确也令她内心折服。   她发出了一声长叹道:“你的武功,确实高明,你能告诉我,你这身功夫是谁教给你的么?”   冷红溪冷如冰霜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冷笑道:“没有人教导与我!我走了!”   说着他步下了亭阶,玉鹰气得咬了一下下唇,恨声道:“冷红溪,你的武功虽高,可是我们寒山二女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怕你……”   跨前数步,又道:“如果你肯把这枚两相环借我一月,我将来必重重报答你!”   冷红溪哂然道:“不必再谈了!”   玉鹰冷冷一笑道:“好!那么,你今后要格外小心,我会用尽方法,对你不利!”   冷红溪不由剑眉一挑,道:“随时欢迎指教!”   说着大步前行,玉鹰姑娘在背后紧紧咬了一下牙齿,道:“你记住就是了!”   说罢,返身自石桌上拿起红溪留下的那一锭银子,冷叱道:“拿走你的银子!”   玉手向外一甩,那锭银子已在她掌心中变成粉碎,就像是一蓬银雨似的射了出去。   这一蓬银雨,分上中下三路,直向冷红溪背影上射了过来,一闪即至。   冷红溪一声朗笑,道:“姑娘,你太客气了!”   霍地回过身来,右手轻抬,已把一蓬碎银接在了掌中,随着他哈哈一笑,张开手,掌心内竟又是一锭完整的银子。   他一收笑容道:“冷红溪出手的东西,概不收回,姑娘既不要,那我就改造给这亭子吧!”   说着右掌向左掌一合,略用玄功,双手蓦地张开,那银子又成了一把细粉。   冷红溪“噗”地一吹,掌中银粉,顿时化成了一片银雾,卷向石亭上空,历久不坠!   这种功夫,使玉鹰又是一惊!   因为谁都知道,银子是软的,捏成碎块并不太难,可是如搓成粉未,那就太不可思议了。   冷红溪这么随便的一手功夫,正显示了他超人的内力,那是一般武林中人梦想不到的!   就在这位小寒山二女之一的玉鹰姑娘惊骇欲绝之际,冷红溪已步下了巴山,时间不过是略为晚了一会儿,太阳正悬挂在中天!   在蒙蒙月光之下,一座巨大的白色坟墓,静静的睡在山窝。   坟墓的四周,闪着点点的鬼火,偶尔传过来一两声野狗的吠声,更增加了这一带的恐怖气氛!   这时,却有两个高大的少年,正向这边行来。   二人面貌相似,身材高矮也相差不多,各人穿着一袭素白色的长衣,在黑夜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对鬼魂一般!   他二人各人手持着一只自纸灯笼,一路翻腾着,甚是快捷,不多时就来到了这座巨坟面前。   然后他们熄灭了灯笼,互相低语了几句,一起在这坟前的大墓碑前跪了下来。   其中之一,伸出手来,在那方碑石之上,用力的拍了三下,沉声道:“晚辈雷鸣雷九,向祖师爷爷问安!”   说着,各人朝着坟前磕了个头。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一阵喀喀之声,那块大墓碑,竟向一边移了开去,墓内泄出了一片昏黄的亮光。   一个冷峻的声音传出来道:“只你们兄弟二人么?”   雷九肃然道:“是的!”   那声音停了一刻才道:“进来。”   二人伏身而迸,进墓之后,雷鸣信手拉动了一下一条通向底内的绳子,又听得一阵喀喀之声,那墓碑,又自行合了起来。   他二人面上都现出极为惧怕的神色,因为他们此刻所要会见的这个人,就连他们死去的师父,对之也是敬怕十分,更不要说他们二人了。   雷氏兄弟,徐徐步下了石级。   石级之下不远处,有一间极为坚实的石室,石室前,垂着一块用各色彩线织成的帘子,它是那么死沉沉的垂着,看起来,把室中的那个怪人与人间的距离,隔得更远了!   在帘边左上方的石墙上,插有一支细若手指粗细的松条,这时已被点燃,放出昏暗的绿色光芒。   二人连带这一次,不过是第三次来到这神秘的坟墓,前两次他们都是站在帘外,只由师父独个人见的。   从他二人脸上的情形,看出兄弟二人似乎都处在极度的惊慌恐怖之中。   雷九这时垂手肃立道:“我兄弟二人,奉恩师遗命,前来晋见祖师爷爷,请准入内一见!”   那人吃惊的道:“遗命?闵苍死了?”   雷九凄然道:“师父已在巴山投涧而死!”   “啊……”那人过了甚久,才道:“你们进来吧!”   雷氏兄弟互看了一眼,答了声:“是!”   当时雷九在前,雷鸣在后,揭帘而入,一入垂帘,他二人鼻端立刻闻到了一种极为浓厚的烟草气味。   在白色的烟雾中,他们看见了那个过去只听过声音,而未目睹过的怪人,禁不住各自打了一个寒战。   他们看见室内砌有一个高约三尺的石台,那石台打磨得极为光洁。   就在那方光滑的石台之上,坐倚着一个怪相的枯瘦老人!   这个怪人的年岁,似乎远比他二人想象得还要高,特别瘦,简直瘦得可怜。   这还不说,最惊人的是,这种天气并不能算热,可是他们眼前这个怪老人,竟是全身上下脱得一丝不挂。   不过在前阴后股的地方,分别遮着极小的一片黑布。   室内只点有一盏小小的松子油灯,似乎这个怪老人,很不喜欢亮光,亮度仅仅容许他们彼此看清对方的脸。   石台一边有一个厚而大的棉垫,是老人用以靠背的。   在他正前面,设有一盘残棋。   其实并不能称为一盘棋,因为并没有棋盘,只是在石面上散放着几粒五色的石子,并画着几道线。   另外在他右手上,架着一支极大极大的烟袋杆儿。   那支烟枪的烟斗看起来足足有西瓜那么大小,而在如此的大斗头之上,却仅仅有黄豆大小的一个小孔,其中插着一小卷黑色的烟叶。   那种刺鼻的烟味,正是由这上面传出来的。   雷氏兄弟几乎不敢向这个怪人直望一眼,他二人进门之后,就跪了下来。   老人徐徐的喷出了一口烟,才直起了身子。   他向兄弟二人望了一会儿,冷冷的道:“你们的师父,是怎么死的?他借我的那一口宝剑呢?”   雷九抬头看了一眼,不由吓得一呆。   他这才看清楚这个辈份极高的老人,是一份什么长相。   只见他头上白发乱蓬蓬的,就像女人似的披到两肩上,乱发中,是一张苍白的脸,苍白得怕人。   他前额生得极高,两颧高高的耸起,一双眼睛,呈“八”字形,向两边垂下,那双瞳子,却是黑油油的发亮。   雷九只敢匆匆一看,就又把头低了下来。   他很是害怕,讷讷的道:“师父他老人家,不幸落败,被迫跳涧身死,至于祖师爷爷那口宝剑,却为对方那贼子抢去了!”   怪老人闻言顿时面现怒容。   可是他并没有立刻发作,长长的吐出了一口烟,道:“怎么,他连一竿老人也打不过么?”   雷九叩头道:“祖师爷有所不知,一竿老人已死,往巴山赴约的,乃是另一人,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少年!”   老人猛地怔了一下,冷哼了一声,道:“是什么样的一个少年?”   雷九战战瑟瑟的道:“此人正是目前在江湖上闹得天翻地覆的红灯大盗,不知怎么,他竟和一竿老人盛昆是朋友!”   怪老人放下烟杆,发了一会儿怔。   雷鸣想起前恨,犹有余痛的道:“这人年纪虽轻,可是武功之高,确实惊人,师父在这人手下只不过走了数招,就落了败,被迫落崖而死,祖师父的那口剑,也被他抢去了,老前辈……你老人家务必要设法为我师父报仇才好!”   怪老人闻言后,发出了一声哑笑。   他重新倚下了身子,道:“你二人先站起来,把事情说清楚!”   二人遂依言站起,把当日的情形,详细地叙说了一遍。   老人只是狂喷着烟,室内整个为白色的烟雾所布满,雷氏兄弟被烟呛得连声的咳嗽,可是老人的烟兀自狂抽不已!   他听完了全部经过情形之后,鼻中哼了一声,道:“这红灯盗少年,到底有多大年岁了?”   雷鸣忙道:“不过二十五六!”   雷九却道:“二十三四!”   老人那双眸子,眯成了一道细缝,点了点头,道:“他的肤色是否同我一样的白?”   雷九怔了一下道:“好像看起来也很白,祖师爷,你老人家问此作甚?”   老人突然站起身,伸出一只手,在乱发上用力的搔了一下道:“果然是他……一定是他……”   他说着话,显得情绪很激动,忽然双手抱住头,把身子蹲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站了起来,鼻中哼了一声,一只手搔着瘦腿,咧着一张大嘴,哧哧哈哈的道:“我的卦象每一次都是很应验的,我出山的时候到了!”   说话时,他的眼睛、鼻子、眉毛,似乎任何一个地方,都在抽动着。   他跳下石台,走到一张石桌旁,石桌上放着一个瓦壶,壶内似乎泡着茶水,他端起来,口对口的大喝了一阵子。   放下了手上的瓦壶后,他才又转过了身子,对着那双惊愕的兄弟冷笑了一声道:   “其实,你们的师父,只不过是偶然发现了我,他的武技很差,他答应供我差遣做些事情,我不过传了他三招两式……”   说到此,目光闪闪的道:“他并没有什么长迸,死了也就算了,你二人用不着替他报什么仇!”   二人一怔,未免心中气愤。   怪老人目光再次看向他们。哑声道:“那个红灯盗,我虽然没有见过,可是方才我听了你们所说的情形,已然知道一个大概!”   说着又操起了那杆烟袋,就近灯火吸了几口,喷出一口浓烟。接下去道:“你们要是找他报仇,无论你们请出什么人来,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雷九咬了一下牙,道:“莫非祖师爷你也不行么?”   老人挥了一下手上的烟袋,怒声道:“我已经说过了,我和你们师父关系平常,不必如此称呼我!”   雷鸣叩了一个头道:“先师故世之前,曾关照我兄弟二人,前来请你老人家……”   才说到此,那瘦小的老人摆了一下手道:“没有我什么事,不要找我!”   雷九打了一个寒颤道:“莫老前辈……”   怪老人忽地颤抖了一下,道:“你说什么?”   雷九吓得面色发青,怔怔的道:“我只是称你莫老前辈……并没有说什么呀!”   老人面色一沉道:“谁说我姓莫?谁说的?”   雷九怔然道:“师父生前好像告诉过我们,你老人家大名是叫莫……”   怪老人阴森森的一笑道:“那是你听错了,我并不姓莫,我姓骆!”   雷九低下头道:“是!骆老前辈,莫非你老人家那口剑也不要了?”   怪老人呵呵一笑,他双手连连搓着,道:“那是我的事!”   雷鸣雷九,二人对望了一眼,全是敢怒而不敢言,他们虽不知这怪老人武功到底有多厉害,只是从以往师父对他的那种恭谨情形上,知道这个人似乎是武功已达化境,高不可测!   因此,他二人尽管心存犹豫,满心不服,却不敢表露出来。   二人之中,雷鸣性较鲁莽,为人直率,他满以为这位老前辈在闻悉师父遇难之后,必定会代为报仇,万未想到,他竟说出这话,非但不肯自己出头,却反倒说出叽嘲自己弟兄之言。   他当时强忍着心中一口怨气,对着老人叩了一个头,怒冲冲的对雷九道:“既如此,我兄弟算是白来了一趟,走,我们上别的地方去再找能人吧!”   雷九闻言,生恐他这几句话,触怒了老人,吓得面色一变,当时忙拉了他一下,正要向老人叩头谢罪,却不料那怪老人,早已会意。   他发出了有如儿啼似的一声怪笑,道:“你二人,以为可以随便来去么?”   雷鸣这时已站了起来,讷讷的道:“老前辈既无意援手,愚兄弟只有告辞……这莫非有什么不对么?”   瘦老人森森的一笑道:“太晚了,你们是不能走了!”   雷九这时面色铁青,吓得跪在地上道:“老前辈,你老高抬贵手……我弟兄无意前来冒犯你老人家,只是师父遗命如此,不得不来……”   老人一双瞳子,骨碌碌在二人身上转着。   他嘻嘻笑了一声,道:“你们并没有什么错,只怪你二人知道得太多了,我本来是打算放你们出去的,如今……哼!”   说着用手指了雷九一下,道:“我的姓名,从来无人知道,你师父必定是趁我不在室内,偷看了我的手卷等东西……”   他冷森森的一笑,道:“他真是死有余辜!”   说着目光向二人一扫,又道:“所以,你们两个人,也就该死!”   二人闻言,就好像当头响了一声霹雳,吓得各自后退了一步,雷九讷讷的道:“不……   老前辈,我只知道你老人家姓莫,名字叫什么并不清楚!”   老人森森一笑道:“这已经够多了!”   说到此,他吸了一口烟,望着二人道:“你们可以自由选择死的方法,只是不得在这间石室之内!”   说罢缓缓坐到一张石椅之上,拿起了茶壶,又喝了几口,似乎根本就不怕他二人跑走似的!   雷氏兄弟浑身战抖,相互对望了一眼,雷鸣紧紧咬着牙道:“老前辈,你不能如此,此事传扬出去,只怕要为千万人耻笑!”   老人怪笑了一声道:“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我知道,又怎会传扬出去!”   他说着,冷冷一笑道:“怎么,你们是自己下手,还是我替你们下手?”   雷鸣忽然转身就跑,雷九犹豫了一下,也随其身后奔了出去,老人却发出了一阵低沉的笑声。   二人扑到了阶前,用力的去推那石门,可是一任施出了全力,却休想推开一些!   雷九脸色大变道:“这可怎么办?我们真要死么?”   雷鸣冷笑道:“事到如今,我们只有一拚了……”   雷九打了一个哆嗦,道:“这……千万使不得!”   雷鸣鼻中哼了一声,以无比的勇气,道:“横竖都是一个死,还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   他紧张得额角上己见了汗,一面推门,一面道:“你听着,我们现在重新回去,假装跪地求饶,你准备好一把暗器,用满天花雨的手法向他打出,我再猛然出手,制其于死地,你听见没有?”   雷九两腿直抖,但是事实上,也只有这么做了。   他抖着声音道:“要小心呀……”   雷鸣冷冷一笑道:“我知道,我们下手要快!”   室内的怪老人,这时忽然发出一阵儿啼似的笑声,道:“没有用的,你们俩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二人一怔,雷九道:“他知道了?”   雷鸣一咬牙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走!”   说着一拉雷九,二人转身重入石室,却见那瘦老人,又已坐到了那个石台之上,正在抽烟。   雷氏兄弟入室之后,一齐跪下,双双道:“老前辈饶命!”   瘦老人鼻中哼了一声道:“我已很久没有杀过人了,可是从现在起,可就说不定了,只怪你们知道得太多了!”   雷九痛泣道:“我们知道什么呢,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你老人家姓莫,姓莫又怎么样呢?”   瘦老人冷冷一笑,点了点头道:“在你们死前,我可以叫你们知道一下,也免得你们死了也做一个糊涂鬼!”   二人咽了一下口水,连连点头。   瘦老人于是冷冷的道:“一点都不错,我姓莫,叫莫环,我前半生,有着一段极为离奇的遭遇,那段遭遇,几乎使我离开了人世,可是我毕竟又活着出来了!”   二人听得莫名其妙,却又不敢多问。   瘦老人苦笑了一下,道:“现在我有一个最可怕的仇人出现了,他与我,必定是势不两立的……这个人可能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个红灯大盗!”   二人全是一怔,老人冷笑了一声接下去道:“这个人如果真是我那个冤家,他的武功必定是高不可测,我不能不事先防备一下,虽然他必定不是我的对手,可是也不会相差多少!”   雷鸣苦笑道:“老前辈如此说,我们正好是同仇敌忾,却又为什么非要取我二人性命不可?”   怪老人阴森森的一笑道:“我对敌向来是一个人,尤其是对付这个人,稍有差错,后果不堪设想,你二人既知我的一切,保不住日后就会走露口风,如此岂不坏了我的大事?”   二人听了这话,才知道他所以要杀自己二人的原因。   怪老人莫环森森的一笑,又道:“再者,你师徒损失了我一口心爱的宝剑,已是该死,我所要的两相环,又没有取回来,反倒落入红灯盗的手中……”   说到此,伸出一只白手,在鸡窝似的头上,用力的搔了一下,怒容满面的道:“这两相环如果落在一般人手中,还没有什么大不了,偏偏就落在了他的手中,以他今日武功,再加上这件东西,不出一年之后,红灯盗只怕天下无敌了!”   说着,用手指着二人,气得发抖道:“你们想一想,你们为我做成了些什么事情?   你们还有脸来此求助于我,要我为你们那该死的师父报仇?”   他说到这里,又发出一阵笑声。   这笑声,真比哭还要难听,听得兄弟二人身上都起了一阵鸡皮粟儿。   雷鸣睹情见状,知道自己兄弟二人,要想讨得活命,已是万不能够了。   他把心一狠,暗中提贯真力于双掌之上。   同时向雷九递了一个眼色,雷九听对方这么说,心也就寒了。   事到如此,也只好与对方一拚了。   这时见雷鸣向他一递眼色,他立刻就会了意。   他兄弟二人双双又拜了下去,口称:“老前辈饶命……吧!”   就在一拜抬起头的刹那,他兄弟各自发出了一声厉吼!   雷九右手向外一扬,自掌心里,一窝蜂似的,飞出了一蓬铁莲子。   这一蓬铁莲子,就像是一片云似的,直向着那石台上的怪老人,全身上下罩盖了过去。   雷鸣却也在同时,又发出了一声厉吼。   他那原本跪着的身子,就像一阵风似的,直向着莫环身上扑去,双掌分左右疾进,发出两股劈空掌力!   他兄弟二人这种双管齐下的动作,确实是厉害到了极点!任何人在无防之下,也是难以应付的。   可是眼前这个怪老人,却是不能以常情去加以衡量!   在两个人这么快的合攻之下,他只发出了一声长笑,雷九的一蓬铁莲子,首先就偏了方向。   只听剥剥落落之声不绝,全都打空了。   雷鸣那就更不用说了,他的劈空掌力,却连对方的人影子也没有沾着。   二人先是一呆,惊顾之下,却发现那个瘦皮猴似的怪老人竟把整个的身子,平平的贴在了屋顶之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张纸一样的平帖!   二人不由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事情一经发动,自无再中途住手之理!   雷鸣大吼了一声,身上向上一长,自双掌之内,发出了两股真力,整个石室都为他这种真力震动了,发出了“轰隆”之声。   他清清楚楚的看见,自己的掌力击中了对方。   而对方的身子也就像一张纸似的,飘落而下。   雷九又惊又喜,以为兄长已得了手。   他跟着一个垫步,扑到了老人身前,口中喝了一声道:“打!”   他双掌向外一吐,使出了“双撞掌”暗合“小大星”的掌力,只听“呼”一声,击了个正着。   瘦老人被击得像不倒翁似的摇晃了起来。   可是跟着,他却又轻轻飘飘的飞到了一边。   兄弟二人打量着这个怪异的老人,都不自禁的呆住了。   那个赤身白皙的老人,竟像平常一样的含笑站立着,从他的表情上看来,就不像有一点不对的劲儿。   二人这时已不容再有第二个念头了。   他们很快的交换了一个眼色,当时一左一右,又向着老人左右两侧猛扑了过去。   他二人俱都使出了“蝇面叟”所传授最厉害的“桑皮掌”,生死关头,掌力格外雄浑。   在他二人忘命合击之下,那个怪老人只是轻轻地笑了一笑,旋即双手不经意地向两边一分。   说也奇怪,二人那么快的动作,并不见得比对方占了一点先!   莫环的双手迎着二人的来势只不过轻轻向外一送,雷氏兄弟,立时就嗵!嗵!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双双跌倒在地!   至此,那位怪异的老人,才发出了一声尖笑,道:“你们俩死心了吧?”   雷九禁不住又跪了下来,大哭道:“老前辈饶命,我……”   雷鸣却不愧是一条汉子,他重重的跺了一下脚道:“雷九,你这是做什么?”   雷九经哥哥如此一喝,跪又不是,不跪也不是,一副可怜的样子。   瘦老人望着雷九怪笑了一声,道:“你真没出息!”   说着又狞笑了一声,道:“我正好借你二人,试一试我新练成的‘无极掌’功,事实证明已离大成不远,你二人可以死了!”   话落,忽地双掌平着向外一翻。   雷氏兄弟,只觉耳边如同响了一声焦雷,一股劲气透耳入脑。   当时连半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就双双栽倒在地。   鲜血,由他们双耳之中,汩汩的流出来,他们只抽动了一下,就一命呜呼!   莫环随即料理二人的尸身。   他把二人用衣服紧紧的扎在一起,然后拖出墓外,就在附近,挖了一个洞,草草的掩埋了。   可是、他的心里,并没有因为杀了这两个人,而得到平安的感觉!   回到了石墓之内,他只觉得心神很是不宁。   他喃喃的自语道:“红灯盗……你真的就是那个人么?”   说着他发出了一声冷笑,返身自一个瓦罐里,取出了几粒红豆,按先天易理推算法,把这几粒红豆洒出去,略为更换了几粒的位置之后,立刻现出了一个卦象。   莫环注目微微呆了一下,旋即缓缓收卦,冷笑了一声,自语道:“这就不错了……”   在这间石室内,他来回走了几步,忽然站定,狞笑道:“红灯盗呀红灯盗,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一抹斜阳,正向西边天际沉去,红红的霞光,把附近的景致渲染得更美了。   在翠绿带彩的溪水之滨,那美丽的桃林深处,冷红溪总算有了一个安适的住处,他那幢完全用青色竹子搭制而成的小楼,确实别致得很!   冷红溪自巴山返回后,暂时他哪里也不想再去了,在他以为,一动不如一静,而且现在气候渐热,不如在这地方过了夏天再说!   浣花溪边蔓生着无数的藤萝,他看中了其中的几株,于是连根带本,挖了回来,把它们移植在自己所居住的小楼四周。   他用绳索把那些幼嫩的枝桠,一枝枚的系好,如此,到来年的今日,这些藤蔓就会长得很好了。   九年的孤独生活,使他信赖他自己的这一双手,现在在享受到自由之后,再回想一下昔日涧底石道中的那些日子,真是……。   当他用石块砸着泥土之时,又使他不由联想到了那些涧底的玉米,自己也是这么一株株的培植它们的!   地洞、石崖、寒涧、大雪、蝙蝠,以及那些不知名的雪猴……这些东西,整整的打发了自己九年时光。   九年是多么漫长的一段日子?在那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自己是如何地以铁一样强的毅力去挨过的。   这一切,无非是自己基于一个人应有的道义,同情心,去对一个陌生的老人莫环加以援手所得到的不合理的报应!   如果一个人,为了道义,去救助、同情另一个人,却得到了如此的报应,请问,这种怨气,又将如何去发泄?   所以在他得到了自由之后,他发誓自己要做一个硬心肠、完全没有同情心的人!   他恨关禁人们自由的牢狱,因此他肆意的到处打开牢房,一批批的放走了犯人。   当他目睹着那些待死的犯人,在获得自由生机后那一霎时的喜悦情形,他以为,那真远比格杀百十个恶人要痛快得多!   其实,这是一种报复的心理作祟,不久他自己也就明白了。   在避居到浣花溪以后,由于静中的体会,使他对这些任性的行为大感不安,他知道由于自己这些行为,己被人们在自己名字下加上了一个“红灯盗”的绰号。这实在是一件令他痛心的事!   因此,他发誓,要还自己清白,要重新在江湖上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物!   人们并不见得都是该死的,除了其中极少极少的大恶人之外,大多数的人都还是善良的,他们和自己更谈不上什么仇恨。   如果说到“仇”这一个字,这茫茫人世上,却仅仅只有一个与自己有仇,那个人就是莫环!   想到了这个人,冷红溪全身不禁血液怒张,眼前金星直冒,他简直不知道,有一天自己找到了这个人之后,应该如何的去处理他?一刀把他杀了?那简直是太便宜他了!   他怅怅的站起了身子,长吁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桃花,喃喃低语道:“桃花啊桃花,你能告诉我那该死的莫环,他还在人间么?他在哪里呢?”   微风过处,落英缤纷,就在这时,他耳中听到了一阵呵呵的笑声。   冷红溪的视听力极强,能在静中体察十丈以外的任何细微动作,可是这时由于沉思愤怒,竟让来人趋近咫尺,方始发觉,他不禁吃了一惊!   他蓦地转过身来,却见桃林边的小路上,站着一个高瘦的老头儿。   这老人头戴一顶马连波的大草帽,身着一套蓝布裤褂,腿下打着高脚绑腿,足下是一双青脸布鞋,一副朴实模样!   但见这老头远远的抱拳道:“请问,这里是红溪兄的居庭么?”   红溪不由剑眉微轩,因为目前知道自己名字的人并不多,这人怎么一开口就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当下不动声色道:“足下是谁?来此何事?”   那人向前跨了几步,笑道:“在下姓丘,此来是专访冷大侠的!”   红溪不由怔了一下,这时那人已把头上的大草帽摘了下来,现出了一张紫黑色的脸膛。   冷红溪一望之下,不由冷笑道:“足下可是北京城的大捕头么?”   那人怔了一下,又上前一步,仔细看了红溪几眼,道:“啊呀!原来兄弟你就是冷大侠呀,看我这双眼睛,唉!你可真会享福,这地方美极了,简直是人间仙土!”   红溪冷漠地道:“足下莫非是来擒我的么?”   这人抱拳呵呵一笑,左右看了一眼,又上前几步,小声道:“兄弟,你猜错了,我丘池可不是替官府卖命的鹰爪子,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   红溪怔道:“你不是北京城的三班大捕头么?”   丘池摇了摇头道:“兄弟,你错了,我可不是吃公家饭的料,北京的金豹子郭松明,乃是我一个要好的朋友,那件事我只是替他帮个场,我要是知道兄弟你这么大本事,这么大的英雄,我也就不现眼啦!”   说着哈哈一笑,一只手在胸前一拍,压低了嗓门又道:“兄弟,你放心,北京的那件案子,冲着我已给你压下去了!”   顿了顿,小声又道:“九门提督那边可是催得真紧呀,这件事要是弄不好,他提督也交不了差,非丢乌纱帽不可!”   一笑又道:“可是,那是他们的事,兄弟你不知道,做官的那份奸、那份坏呀!妈的!这也是给他们一个教训!”   冷红溪冷漠地道:“那么你来此是为了什么?”   丘池面色一红道:“兄弟,说来话长,我们进去细谈如何?”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是一样!”   丘池怔了一下,笑道:“一样!一样!”   他说着就在门旁树根上坐了下来,冷红溪也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丘池抱拳道:   “冷兄弟,你那一手功夫,实在令人佩服,在下是拜服之至!”   红溪一言不发,丘池尴尬的笑了笑又道:“今天我来,是因为有几位好朋友,对阁下你的大名敬佩之至,因此想见一见兄弟你!”   红溪微微一笑道:“这倒不敢当,我暂时不想走动,待以后有机会,再拜访他们吧!”   丘池立刻笑道:“兄弟,你太客气了,我们怎敢劳动你的大驾,只要兄弟你看得起我们,点一点头,我那几位朋友,改天一定来专程造访!”   冷红溪正要一口回绝,可是转念一想,遂又笑道:“丘兄太谦虚了,这几位朋友,目前是作何买卖?”   丘池嘿嘿一笑,眯着一双小眼,道:“这么说,兄弟你是答应了?”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我对于义气朋友,一向是求之若渴的!”   丘池不由面色大喜,他用一只手遮着唇角,道:“兄弟,这就对了,这几位朋友,可以说都是当今线上顶尖儿的人物!”   声音变得更小的道:“老实一句话,兄弟,你本事虽然大,可是一个人到底难成大事,干我们这一行的,讲究的是人多、手众!”   他那两撇小黄胡子翘了翘,又道:“我这几个朋友,可说都老于此道久矣,只是目前江湖上,正派也很有几个厉害人物,如果兄弟你能加入的话,那情形可就完全不同了!”   冷红溪已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含笑道:“如果你们看得起我,我倒是愿意参加的!”   丘池鼠眉一翘,喜道:“唉哟!这是什么话,像你红灯大侠这么大的招牌,我们就是打着灯笼找也找不到呀!”   冷红溪不由牙关一咬,可是他仍然带出一个微笑道:“丘老兄,你所要给我介绍的朋友中,有些什么人物?武艺如何?”   丘池一笑道:“南北十几省的几个人物,都在里面了,武艺虽不能同兄弟你比,可是也够瞧的了!”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那么就烦你老兄作一个召集人,定一个日期,由小弟作东,设几桌筵席,请一请这些了不起的朋友如何?”   丘池双掌抚搓道:“这太好啦!兄弟你真够意思!行!”   说着并挑了一下大拇指,冷红溪冷冷一笑道:“可是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要遵守!”   紫面叟丘池一呆,道:“什么……条件?”   冷红溪冷漠的道:“我要请的是绿林道上的第一流高手,鸡毛蒜皮的角色,你也就不用找了!”   丘池一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这个没问题,兄弟,就冲着你红灯侠三个字,来的人也差不了!”   冷红溪淡淡一笑道:“还有,正派的人物,你可别邀请,我不侍候!”   这句话太对丘池的心意了,他点头道:“这还用说吗!咱们要对付的就是正道上的人,还能请他们来?兄弟,你放心吧,来的人,说一句老实话,可是没有一个好人!”   说着一笑,道:“都是些绿林豪客,江洋大盗!”   冷红溪面色阵阵发青,他强忍着心里的不悦,冷然道:“丘兄,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你可知道?”   紫面叟丘池皱眉道:“只要有名有姓的,我都知道,是谁呀?”   红溪微微一笑道:“这人姓莫名环,是一个老人,你可知道么?”   紫面叟丘池“哦”了一声,道:“是这个人呀,可是很久没听说过他了!”   红溪一笑道:“此人是我一个老朋友了,我一直想见一见他,只是不知他身在何处!”   丘池点了点头道:“这个不难,我慢慢给你打听!”   红溪站了起来,伸出一手道:“丘兄,话就到此为止了,你为我请的客人,名单列好后,请先送给我过过目,我也好略为准备一下!”   紫面叟丘池弯腰笑道:“冷兄弟,你真是太赏面子了,这件事你放心。人是一定到,我明后天就把名单送来,绝错不了,要是没有能耐的人,我也不敢往你府上请!”   红溪一笑道:“不送!”   丘池兴冲冲的戴上了草帽,转身而去。

第五章 鸿门之宴     桃林深处,设有一桌精致的筵席,雪白的台布上,是十样银质的杯箸器皿,在缤纷的落英里,前眺着西下的太阳,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写意情调呢?   红灯客冷红溪,身着白绸衫,在领口左侧上,别着一枝并蒂的桃花,衬着他那长身健美的身材,看来真是英俊极了。   他微微抬头看了一下穹空的浮云,回过身子,对着一边的紫面叟丘池道:“时候已差不多,他们应该来了!”   丘池嘻嘻一笑,弯身道:“你老放一百个心,误不了的!”   冷红溪点了点头,又问道:“菜准备得怎么样了?”   紫面叟丘池笑道:“这个也请放心,你老关照下的菜单,特地从‘新味余’找来的大师傅,还会错得了!”   冷红溪哈哈笑道:“我是问,准备好了没有?”   丘池道:“随传随上!”   他说着拍了一下手,表示自己这件事办得漂亮。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这桃林内,此刻不许任何闲人通过,以免败坏了我们的清静!”   丘池一笑道:“兄弟,你想得可真周到,我带来了几个人,叫他们负责就是,闲人绝进不来!”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这我就放心了!”   丘池哈哈一笑,走上一步,轻声道:“兄弟你可是一举成名了,现在天下谁不知道你呀!今天请的朋友,无不是江湖上响当当叫字号的朋友,可说全是冲着兄弟你,来捧你老的场的。”   说着又上前一步,小声道:“我们私下里,已经有了个决议,今天就公推兄弟你做我们的总瓢把子,你老要是不打算动,总舵窑子就设在你老府上,兄弟,你看怎么样?”   冷红溪哼了一声,道:“这都不是问题!”   才言到此,就见一个汉子由林内走出,远远的道:“丘爷,来了一个客人!”   丘池忙道:“是谁?”   那汉子弯腰道:“血牛峡的峤道长!”   丘池笑向冷红溪道:“兄弟,快请,峤道长是西北道上有名的一个魔头,此老对于御女之木,很有一手,且杀人如麻,这人可是厉害极了!”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既如此,快请!”   说着离座迎出,丘池随后步出,一面道:“峤道长能来这里,真是天大的面子,看起来,他对兄弟你……”   话声未完,却见桃花树下,出现了一个玄衣道人。   这道人六尺高的身材,满头黑发又细又亮,黑油油的挽成了一个大道髻,一张长形的马脸,又红又胖,只是其上凹凸不平,看起来叫人很不舒服。   道人足下是一双高筒靴子,靴上绣着一个裸体的女人,真是不伦不类。   他一步三晃的行到了近前,远远抱拳道:“哪位是红灯侠?贫道失敬了!”   冷红溪身形岸然不动,紫面叟丘池,忙为他们介绍了一下,这道人上下看了冷红溪一番,笑道:“久仰,久仰!”   并伸出一只留有长指甲的手,往冷红溪肩上一搭,冷红溪微微一笑道:“道长请落座吧!”   说着袖子向一边微微一拂,那位血牛峡的峤道长,就身不由主地一连向里面摇荡跌出了三四步。   他往位子一坐,面色一阵大红,遂呵呵笑道:“冷大侠真太客气了!”   冷红溪微微笑了一下,未再作声。   可是一边冷眼旁观的紫面叟丘池,却是肚内雪亮,他知道这位峤道长,必是近日多近了女色,身体淘虚。   这是一个很窘的场面,所幸没有拖得太长,跟着就有人来报告,又有客人来了。   所来的是三男一女,三个男的是鄂北二寇项英、项凤和宜昌的金翅鹏铁针羽。   至于那个女客,却是一个三十许的妇人,生得妩媚妖冶,风情万端。   坐在位子上的峤道长,忽然自座位上站了起来,笑道:“三尾狐傅春娘也来了,稀客稀客!”   说话之间,这一行四人己来到近前。   冷红溪面色沉重的道:“各位太赏光了,请坐!”   鄂北二寇项英、项凤,是一双生得极其矮小的汉子,四十左右的年岁,二人全是光头,没有留发,头皮刮得闪亮发光,那项英留着两撇胡子,生就一双黄眉,黄眼,看起来很不顺眼。   那个叫项凤的,也是一副小鼻子小眼的怪相,下巴上也留有两三寸长的短胡子。   这鄂北二寇兄弟二人一身打扮,也是不伦不类,老人都穿着一件丝质的马褂,穿在身上异常肥大,实在是不堪入目。   可是那位紫面叟丘池,却对这两个人,甚为巴结,立刻为二人让座。   兄弟二人落座之后,一副昂然自得之态,不时的左右看着,好似在座之人,全都不是和他二人同来的,那位宜昌的金翅鹏铁针羽,却抱拳向着冷红溪欠身道:“冷大侠你太客气了!”   冷红溪见这人,七十左右的年岁,生得皓首白发,一身青布衣裤,瘦长的身材,双耳之下,各生着一条长长的白髯,十分清癯,当时不由内心微微一动。   他很是惊异,想不到这群人中,尚有如此一个人物,自己对他,可不能一视同仁了。   于是抱拳道:“阁下太赏光了,快请坐吧!”   铁针羽落座之后,便闻得隔座的三尾狐傅春娘,发出一阵媚笑,道:“嘻!我还当红灯盗是个糟老头子呢,没想到竟是个小伙子!”   说着那双勾魂的眸子,直向着一边的冷红溪身上瞟过来,另一边的峤道长却呵呵一笑道:“怎么,我们的娘娘又动了凡心啦?”   边说边大笑了起来,三尾狐不由脸上一红,唾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亏你还是个道士呢!”   峤道长挤着一对猪眼,大笑道:“我这个道士,可是一天也离不开女人,怎么样,饭后咱们两个……”   三尾狐虽是淫荡成性,可是峤道长这副尊容,她还看不入眼内,再者,在冷红溪面前,她更带着几分做作。   这时闻言尖叫了一声,笑骂道:“我骂你这个臭妖道,你也不拿镜子照照,居然敢打姑奶奶我的念头,哼哼!”   说着把手上的一杯茶,隔桌直浇了过去。   峤道长好似存心不躲,就让这杯茶浇在脸上,一面大笑道:“喝!好浇(骚)!好浇!”   举座都不禁大笑了起来,只有金翅鹏铁针羽,却是冷面毫不动容,他冷笑了一声道:   “道长不要再取笑了,这样对主人不是太失礼了么!”   峤道长不由面色一红,旋又双目一瞪,可是紫面叟丘池,却拉了他一下,道:“算了,道长忍一忍吧!”   这位血牛峡的峤道长,勉强忍下了一口气,嘻嘻一笑道:“久仰铁老师的铁琵琶功夫,得自独门真传,有机会贫道倒要瞻仰一下。”   金翅鹏铁针羽一声朗笑道:“道长不要轻信传言,其实我老头子这一把瘦骨头,哪里受得起道长你一根手指头?”   峤道长一只手重重在桌上一按,猛地站起身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告诉你铁针羽,别人怕你,道长我却是不在乎你……”   铁针羽笑道:“我对于道长,却是怕得紧!”   鄂北二寇闻言全都大笑了起来,项英摇了一下头道:“难得!你二人口说无凭,何不动手一分高下?也好给我们饱一饱眼福?”   金翅鹏铁针羽冷然道:“项老师似乎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了,当着冷大侠的面,岂容我们撒野?”   可是那位峤道长,却误以为项氏兄弟在为自己撑腰,更有意一显身手。   当下他忽地抖手,打出了一支银筷。   这支银筷子,一出手就“哧”一声,直向着金翅鹏铁针羽的咽喉飞去!   冷红溪此时并未在座,他远远的站在一株树下,等待着尚未来临的一个客人。   席上的笑闹,他似乎是充耳不闻。   可是这时,他却猛地回过身来,右手平空一指,只听得“叮”一声。   峤道长那支飞在半空的银筷子,竟自落了下来!   众人全是一惊,一齐向冷红溪这边看来,冷红溪微微一笑道:“各位如有意一显身手,等一会儿是有机会的。”   说罢,他忽又面色微微一沉道:“我们不等了,请丘兄关照上菜吧!”   紫面叟丘池答应了一声:“是!”   却见桃林之外,踱来了一个麻面瘦老人,这瘦老人一头乱发,一颗大头,有如巴斗似的,身上穿着一件走了样的大褂,长仅及膝,背上却背着一把铁伞,还有一顶破斗笠。   他一现身出来,就哈哈大笑道:“我来迟了,主人多担待!”   众人纷纷立起身来,这麻面老人,一面走进来,一面摘下了背上的帽子和伞。   他走到了冷红溪身边,嘿嘿一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名震天下的红灯大侠了?失敬!   失敬!”   冷红溪冷观这大头老人,见他双目神光四射,两边太阳穴更是隐隐凸出,就知道这老人必定有非常身手。   他知道,此老正是这次来客之中,最厉害的一个角色,在两淮道上无人不知的一名巨盗——满天星范鹏!   据说此人,掌中一把铁伞,在两淮一带,横行了将近三十年从未遇过敌手。   这满天星范鹏作案,向以稳重见称,他能十年不作案,可是一作案就可吃上十年,非万金不下手,而且下手必毒辣,哪怕是在场有百人以上,他不出手则已,一经出手,也绝不留一个活口!   所以江湖上,一提起此人,无不魂飞胆落。   冷红溪在丘池口中知道此人以后,特别关照丘池务必要请到他。   为请此人,紫面叟不知托了多少人,才算请动了他。   冷红溪这时见他来到,不由暗喜,他抱拳微晒道:“多谢范兄赏光!”   满天星范鹏卧光朝席上一扫,狂笑道:“难得难得,好朋友来了不少呀!”   说罢望着冷红溪一笑道:“看来主人很够意思,有心给道上朋友拉个交情。”   紫面叟丘池这时抱拳一笑道:“红灯侠因久慕各位大名,是以特着小弟邀请各位来此一聚,范大哥你老能来,真是太好了!”   满天星范鹏哈哈一笑道:“恐怕这并不是红灯侠真正的意思吧?”   说着目光望向冷红溪一笑道:“冷兄你说是与不是?”   冷红溪心中一震,暗忖道:“这范鹏果然是一个精明之人,莫非他竟已看出我心内的企图不成?”   当时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是别有用心的!”   范鹏微微一怔道:“可否说出一听?”   冷红溪道:“我们边吃边谈如何?请各位都入座吧!”   当时由丘他的两个弟子,负责斟酒上菜,冷红溪看了看天色道:“天已黑了,待小弟点上灯火,我们来一个挑灯夜饮岂不是好?”   众人连说妙!妙!紫面叟丘池忙道:“冷大侠你不须自己劳动,我来代劳吧!”   冷红溪摇了摇手道:“我这灯笼只怕你不会点,不必劳神,我自己来!”   说罢欠身而去。   这时已陆续上了六个冷盘,菜肴极为精致,满天星范鹏正待举箸,忽的一愣道:   “噢,一盏红灯!”   抬起目光,向前面望去。   众人顺其目光视处望去,果见桃林正前方,悬起一盏红灯,也都不由哦了一声。   紫面叟丘池哈哈一笑道:“红灯侠请客,以红灯为记,何足为奇?”   众人不禁一齐点头恍然。   就在说话之间,四面八方,一时间,竟又接着亮起了数盏红灯!   这些红纸糊就的灯笼,或高或矮,或远或近,一共八盏,挂在五个不同的方位,看起来八点红星,极为悦目。   血牛峡的峤道长,不由呵呵一笑道:“主人红灯助兴,真好主意也!”   三尾狐傅香娘数了一下,笑道:“八盏,一共八盏红灯,喂!红灯大侠,再多点几盏,才好玩呢!”   她话声一落,却忽有二人推座而起。   这两个人,一个是金翅鹏铁针羽,另一个则是大头麻面的满天星范鹏。   二人几乎是同时之间,各人一按桌面,直向林内扑去!   他二人所扑奔之处,正是来时的道口。   只是当他二人身形刚扑近道口的刹那,却由迎面涌来一股极大的劲力。   二人那么快的势子,吃这股劲力一击之下,竟又双双退了回来。   旋见面前人影一闪,现出了冷红溪的身影。   他对着二人微微一笑道:“来到我这桃花林内的客人,却是来得去不得呢!”   满天星范鹏一声狂笑,道:“姓冷的,你这是什么心意?”   金翅鹏铁针羽怔了一下道:“冷兄,你这是……”   冷红溪望着铁针羽一笑道:“铁朋友,你速速向我手指处奔去,切莫回头,否则我也无法救你了!”   铁针羽不由大吃了一惊、已见冷红溪手向一旁一指,手指指处,正有红灯一盏,应手而灭。   金翅鹏铁针羽已看出了,冷红溪是借请客为由,其用心竟是想将在座之人,一举而歼。   他所燃亮的八盏红灯,乃是按照先天如意八卦图形所设置,在座之人,全被困于灯阵之中了。   这种阵法高深奥妙,绝非他所能突破。   这时闻言,不由惊喜万状,想不到这位红灯盗,居然对自己网开一面,他哪里还能不识好歹?   当时感愧交集,抱拳朗声道:“红灯大侠网开一面,铁某拜领了!”   话落身形急腾而起,直向冷红溪所指之处,如飞而去,果然丝毫无阻。   一旁的满天星范鹏见状,陡发一声狂笑。   只见他双足一点,身形绝快的,也向着冷红溪所指之处扑去,可是当他身形方一接近,却见那原本已熄了的红灯,忽的复明。   满天星范鹏就觉得眼前一花,身落处,却仍然是原处未动,不由吓得呆了一呆。   这时座中众人,睹情之下,无不大惊,纷纷离座而起,紫面叟丘池惑然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满天星范鹏一声狂笑道:“丘池,你还要装糊涂,我们上了你的当了!”   说着他身形一扑,双掌之上,各发出一股绝大的劲力,直向着紫面叟丘池身上袭来。   可怜紫面叟丘池,自己也还在五里雾中,一时躲避不及,竟为这两股掌力,击了个正着。   只听他狂叫了一声,整个身子为范鹏的掌力击得飞了出去,“呼”一声,撞在了一块大石之下,顿时一命呜呼!   鄂北二寇中的项凤怒声道:“范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满天星范鹏嘿嘿一笑道:“你兄弟也是成了名的人物了,难道还没有看出这红灯小子的用心么?我们已中了他的计,被困在了他的红灯阵中了!”   项氏兄弟闻言面色一变。   三尾狐傅春娘却咯咯一笑道:“我却不信,哪会有这等事情!”   他们目光一齐向着冷红溪望去,这位红灯怪客,朗笑了一声,缓步而来。   在场各人连忙蓄势以待,生怕冷红溪骤然对他们下手。   冷红溪这时含笑由他们面前走过,自桌上倒了一杯酒,举向众人,哈哈一笑道:   “这杯酒,是为各人送行的,干!”   说着仰首而尽,诸人全是一愣,那位血牛峡的峤道长,怒声道:“红灯盗,你究竟弄什么玄虚?”   冷红溪放下了杯子,莞尔道:“因为各位即将大行,一去不复返了!”   项凤一声狂笑,手指冷红溪道:“小子,你以为你一个人就能困住我们么?哈哈!   你真是做梦!”   冷红溪朗笑道:“并非做梦,乃是实情!”   项凤冷哼道:“你困住我们用心何在?”   冷红溪冷冷的道:“我并不是困住你们,而是要把你们送出这个世界!”   项凤退后了一步,狂笑道:“我就不信,这数盏红灯,就能奈何我们,看我闯给你看!”   话声中,身形霍地腾空而起,双掌之上,各发出凌厉的劈空掌力,直向着最近的一盏红灯扑去。   可是这称“红灯阵”,正是冷红溪在涧底石洞内,潜心竭智所研创出的厉害阵法之一,项凤哪里能窥出其中奥秘!   他满以为双掌上发出的真力,定能将红灯击灭。   可是掌力发出之后,那看来近在咫尺的红灯,却连摇也没摇动一下。   而项凤却只觉得眼前形势一变,万根巨木,竟好像直朝着自己头上压了下来。   这本是阵法的一种幻觉,项凤也未尝不知,但他仍不能控制内心的惊吓,顿时不由自主踉跄后退,一跤跌倒在地!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你们之中如果有聪明的人,就不必再试了,还是留一点力气的好!”   三尾狐傅春娘,这时才知道了厉害,只吓得花容色变,她抖颤着道:“这是为什么呢?”   大头麻面的范鹏,这时却坐回位子上,反倒比以前镇定了,他用箸子夹了一口菜,放入口中大嚼了一阵,咽下之后,呵呵笑道:“冷红溪,你的心意,老夫我早已识破,你是想让我们自行闯阵,疲极而死么?”   冷红溪冷冷的道:“所以我劝你们最好安静一些!不过,你们迟早都将难免一死!   因为你们平日作恶太多,这是应有的报应!”   满天星范鹏狞笑道:“那也不见得,我就不信谁能取我的性命!”   说着手横铁伞,退后了几步,就地坐了下来。   血牛峡的峤道长,狂笑了一声道:“红灯盗,你所作所为,又算得了什么好人?现在又装什么正经?岂不令人齿冷!”   冷红溪朗笑道:“正因为如此,所以今夜才来上这么一个坏人大会串,看看谁死谁活!”   峤道长自恃所练“雾掌”已有九分火候,他为人桀骜气盛,绝不甘如此受辱,当时一声怒啸道:“道爷我倒要见识见识,你这小子倒底有什么真实本领!”   他说着足尖飞点,猛扑而出,右手向外一挥,自掌心发出了一蓬白雾似的东西。   这股白气,隐隐透着一种腥气,直向冷红溪面上罩来,冷红溪一声朗笑道:“你最该死!”   只见他右手向外一送,峤道长掌心所发出的白气,就像是遇见了狂风似的,瞬即烟消云散。   峤道长二次挥掌,可是这一次他的掌力还未发出来,迎面的冷红溪就如同一只怪马似的自他头顶上猛地掠了过去。   峤道长猛然转身,用双擂掌,又向对方肋上猛擂过去,可是冷红溪不知怎么的,只见他双手一晃,已当胸兜在了峤道长的前胸之上。   这位红灯怪侠,冷笑了一声,振臂一摇,峤道长立即发出一声惨叫,顿时五脏尽碎,七孔流血而亡。   随着,冷红溪手掌向外一送一松,峤道长的尸身就像是一块肉似的,叭一声,摔在了一旁!   他这种杀人的手法,确实吓人已极。   在场这几人,平日无不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可是当他们看到了峤道长的死态之后,也不由为之动容!   鄂西二寇项英项凤,对望了一眼,项凤哼了一声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大哥,我们并肩子上!”   他说着身形向下一矮,手抽处,掌中已多了一口锯齿钩镰刀。   这种兵刃,形象极为特别,看起来有如一弯新月一般,又像是一把割草的镰刀,所不同的是,它的背后却是一排锯齿,通体上下青光闪闪,确实锋利无比。   项凤兵刃在手,似乎陡生无限胆力。   他低叱了声:“大哥,事到如今,你还犹豫什么?”   项英狂笑了一声:“罢!罢!我兄弟与你挤了!”   单手往那袭半长不短的马褂里一探,也把锯齿钩镰刀掣了出来。   兄弟二人,各自向一边一腾身子,两口钩镰刀,同时举起。   就在他二人正要同时出击的刹那之间,忽见那坐在地上的满天星范鹏,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目光向二人一扫,大声道:“你二人想死么?”   鄂北二寇一腔热血,不由得变为冰冷。   项英侧首横刀,冷笑道:“范麻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满天星范鹏,一声狂笑道,“你们这两个糊涂蛋,亏你们还是鄂北有名的人物呢,你们当真要自己送死,又关我何事?”   项英不由脸上一红道:“老范,你难道要我们坐以待毙?”   范鹏嘿嘿一笑道:“在我看,坐着等死总比送死好些!”   项凤冷笑了一声,道:“大哥,理这麻子作甚,我们闯我们的!”   说罢身子向下一伏,就要腾起,可是满天星范鹏却又大声叱道:“不可!”   他身子霍地由地上站起,跃至项凤身前,狞笑了一声,道:“项凤,那峤道长的下场,你莫非没有看见?”   项凤冷笑道:“他武功不济,又怪得谁来!”   满天星范鹏回过头来,见冷红溪仍然站在原处不动,心中似有所悟,就冷笑了一声道:“我们此刻人手不够,不能再牺牲性命了!”   项氏兄弟微微一怔,项英道:“你莫非有什么主意?”   范鹏嘿嘿一笑道:“主意不能说有,可是却也不容易这么快就死!”   说着回身向一边已吓呆了的傅春娘招了一下手,傅春娘忙走了过去,道:“吓死我了……红灯盗真要杀我们呀?”   满天星范鹏冷冷一笑道:“像你这种东西,死一百个也不算多,只是眼前我们还用得着你!”   傅春娘素来娇柔做作惯了,可在这个要命的关头,她也做作不起来了。   她闻言之下,脸色一白,道:“范麻子,我们过去多少还有点交情,你们要走,可要带上我,别不管我呀!”   范鹏冷笑道:“那要看你的命了,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过你们要是听我的话,大家或许还有一线活路,否则……哼!”   项凤道:“事到如今,你还卖什么关子?到底有什么主意,说出来大家研究一下呀!”   范鹏目光向那边的冷红溪一膘,冷冷的道:“你们看他的举动有什么特异之处么?”   三人望了一会儿,均摇了摇头,范鹏嘿嘿一笑道:“我已经注意到了,这小子总是不离开那一块地方,很显然的,那地方是他所布下阵势的一个枢纽,我们如果能逼开他,然后由一人把那地方占领,这阵势就大乱了!”   此言一出,三人都不由动容。   他们依言望去,果见冷红溪含笑负手,站在原处,不言不动,再一想方才他对敌峤道长之时,虽曾腾避回旋,最后却仍回到那块方寸之地!   项氏兄弟不由点了点头,道:“不错,你到底比我们细心一点!”   范鹏冷冷一笑,道:“我没有想到,这小子居然有如此功力,我们眼前不能力敌,只有智取!”   项英皱眉道:“你准备怎么做?”   满天星范鹏道:“方才他说得不错,我们此刻是一动不如一静,我们且耐下心来,等到天亮再说!”   三尾狐傅春娘喜笑道:“对了,天亮了,他的灯笼也就没有用了!”   范鹏冷冷一笑道:“你知道什么?现在你听我说!”   这个大头麻面的绿林怪老,冷冷说道:“方才我已观察了半天,这小子所布阵势奇妙莫测,委实不易突破,不过,我也想到了一个与他对抗的阵法!”   说着他由地上拾起几粒石子,狞笑道:“你们各人守定我石子所落之处,切莫离开,要注意,只要有一环被他破开,我这阵式就失效了,那时受难可就不止一个人了!”   说完右手向外一翻,飞出了三粒石子。   这三粒白色的石子,一出手,落在了三个不同的地方,但奇怪的是,三处却是成为一条直线。   项英点头冷笑道:“麻子,你这阵式,我明白,你这是蛇头阵,是不是?”   满天星嘿嘿冷笑道:“你倒有些眼力!”   项英后退了一步,道:“很好,那么就由你守头位吧!”   范鹏不由面色一红,他倒没有想到项英明见于此。   换句话说,守“头”位者,危险最大,更可怕的是,这个位子只能被打,不能打人,但却非常重要。   满天星范鹏已亲眼看到冷红溪的功力,自忖难以担当,是以叫别人顶缺,没想到被项英看穿,他为人阴险,诡计多端,当时眼珠子一转,一笑道:“傅姑娘,你守头位,项氏兄弟守二三,我殿尾!”   三尾狐傅春娘微微一怔道:“我为什么……”   才说到此,范鹏已冷笑道:“要不然,你殿后好了!”   傅春娘这时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略一思忖,遂向“头”位上纵去。   项英在她纵去后,冷笑道:“范麻子,你好狠的心!”   范鹏嘿嘿笑道:“你们自己也不肯去,还废话什么?”   项凤冷哼了一声道:“那贱人死活倒不去说她,只是麻子,你切莫再只顾自身安危,出卖我们兄弟!”   满天星范鹏沉声一笑,目射凶光道:“这本来是一条死中求活的办法,谁也没有把握,你兄弟这么能,何不另想一法呢?”   鄂北二寇面色一红,对望了一眼,硬把这口怨气吞下肚去。   项英冷冷一笑道:“麻子,现在我们不得不听你的,可是我们如果中途发现你又生异心,可就别怪我兄弟翻脸无情,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逃不了你!”   满天星范鹏冷笑了一声,道:“项矮子,你真是知恩不报,如非我即时制止,只怕你现在早已死在了那小子手上了!你们只须注意着自己的安危,就不用管我了!”   言罢身子一跃,到了最后的一棵桃树之下,项凤回头对项英道:“看来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项英沉声道:“我二人前后呼应,必要时,我们顾自己要紧。”   说着二人同时腾身,在当中二三位落下。   冷红溪遥遥立在一盏灯下,见状冷冷一笑,想不到对方居然会有此一着。   他所设下的本是一个活阵,因动生变,想不到对方却想出了这个以静制动的方法。   他略一盘算分析,朗笑一声道:“范鹏,你以为这区区的蛇头阵,就能与我抗衡么?”   满天星范鹏呵呵笑道:“我们不动,你也就无法可想,你只要一动,我们就可合作发挥威力,那时尚不知鹿死谁手呢!”   冷红溪哈哈大笑道:“范鹏,你果然有几分聪明,只是你这种弃友自存的私心太令人齿冷了!”   满天星厉声道:“你这是什么话?”   冷红溪一笑道:“可笑你这三个朋友,竟然不觉!”   听了这话,傅春娘首先动心,吓得花容失色,项氏兄弟也更加疑惑,三个人一齐回头,注目望着满天星范鹏,范鹏冷笑了一声道:“你们总不会相信这话是真的吧?”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蛇头固是送死,蛇身也是两面受敌,你们三人死到临头,尚还不知,真正好笑!”   项氏兄弟,勉强镇定不语,那傅春娘却叫道:“范麻子,是真的么?”   范鹏冷笑道,“他是有意离间,你不要上当,守定岗位,不要听他胡言,否则你命休矣!”   三尾狐傅春娘将信又疑的回过身去,冷红溪这时狂笑了一声,道:“可笑你们竟误把我当作了同类,真正是大错特错了,你四人为恶江湖,恶贯满盈,今日是报应到了!”   “呛”一声,已把背后一口长剑掣了出来,不料就在这时,满天星范鹏突然抖手打出了一把“摄魂钉”!   这一把“摄魂钉”,挟着一片劲风,直向冷红溪全身罩了过去。   冷红溪一声朗笑道:“死在目前,尚敢逞凶!”   掌中“平湖剑”,就空一绕,就把袭到的暗器,全数击落在地。   他右手向左右一挥,两盏红灯一明一灭。   就在灯光明灭之间,他身子已跃到了傅春娘身前丈许左右。   三尾狐傅春娘“呛”地一声也掣出剑来,冷红溪微哂道:“无知的女人,你也敢在我面前动手动脚?”   右手长剑向外一逼,三尾狐傅春娘身子急向后退,可是无形中却似有一种力量,约束着她。   她不由吃了一惊,却见冷红溪冷笑看着自己道:“傅春娘,你上了范鹏的当了,不信你动一下你的剑看,看看能伤得我么?”   说着身子向前猛的一扑,傅春娘骇然之下,举剑就刺,可是她剑身还未递出,就发现自己整个身子,被一股潜力定住了。   当时吓得她忙自收回长剑,冷红溪已带着一声冷笑,自她头顶上掠了过来。   冷红溪一声狂笑道:“傅春娘,你还不醒觉么?”   掌中剑向外一抖,把她一片衣角给削了下来。   三尾狐傅春娘,这时真是吓瘫了,方寸全乱,其实,如果此刻她能定下心来,由于这“蛇头阵”法,是四人一体,相互呼应,虽然她位于最暴露之处,短时之内,尚不至于有何危险。   可是这时,她却是意志崩溃了。   冷红溪再次长剑一挥,她就大叫了一声,猛地由位上纵了出去。   满天星范鹏早已有备在先,此刻见状,立即狂啸了一声,腾身而起,直向左侧方猛纵出去。   这位绿林怪杰,身形飞射方向,正好将跃退的三尾狐傅春娘的身子挡住,这女人此时早已乱了方寸,失了主宰。   她见范鹏向侧方飞纵,只以为有路可行。   当时大叫道:“范鹏,带着我走!”   一面加速向范鹏身边扑去。   满天星范鹏好不愤恨,因为傅春娘如不临阵脱逃,他位于最后,本可利用阵尾方便于乱中脱逃。   现在,由于傅春娘的脱离岗位,整个阵式已破,他如不速逃,就没有机会。   想不到这个时候,傅春娘居然又缠上自己!   满天星范鹏恼怒之下,一声冷笑道:“好!我就送你回家去吧!”   说着双掌向外一封,傅春娘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对自己下手,待看出了不对再想闪躲,已是来不及了。   满天星范鹏十指向外一送,竟发出了他独家所练的内气阴功。   只听“砰”一声,三尾狐傅春娘发出一声惨叫,连退六七步,“哧”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顿时栽倒在地。   满天星范鹏身形陡然又拔起来,双掌齐出,直向一旁桃林内扑去,他双目赤红,形同疯狂!   这是他要命的关头,他如果不能在一击之下,突破对方的阵势,自己这条命也就完定了。   所以他双掌之上,已使出了全部内力。   可是他掌风至处,面前的灯笼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这种情形,很明显的是自己仍然失去了时机。   满天星范鹏大惊之下,正预备转身和敌人一拚死活,可是就在这时,一只枯瘦的手臂,陡然自林内探出,一把抓在了他的身上。   范鹏大吃一惊,正要出声,却闻一个极为苍老的声音在耳边说道:“想活命就不要出声,随我来!”   枯臂向外一带,满天星范鹏那么高的功力,竟在这一带之下,就好像是一只小鸡似的,被提了出去。   黑暗之中,他为人带着,就像电光似的飞驰着,当身子被放下的时候,他只觉眼前一亮,已在桃林之外!   身前是几方大石,天上的月光很亮。   满天星范鹏摇了一下头,几疑身在梦中。   他定神再看,面前立着一个一身白丝长衫,极为矮小枯瘦的老人。   这老人正冷笑望着他,满天星范鹏自认阅历极丰,可是眼前这个桔瘦的老人他却不知是何来头。   当下怔怔地道:“阁下是谁?何故救我?”   老人那张瘦脸之上炸开两道笑纹道:“你不要管我是谁,凭你这身本事,对付红灯盗还差得很远,想报仇非得想办法,不可轻举妄动。”   范鹏麻面一红道:“老兄,你……”   那瘦小的老人微微一哂道:“这个仇,你还打不打算报?”   范鹏怒目欲出,道:“自然要报,这个天底下,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老人一笑,道:“当然是有他没有你!”   范鹏不悦道:“老兄你休要轻视我太甚,我范鹏也不是脓包!”   老人嘻嘻一笑,目射奇光道:“在冷红溪眼中,你就是脓包!”   范鹏不由黄眉一竖,可是一想到眼前这个老人绝非一般区区之辈,就不敢发作了。   当下咽了一下唾沫道:“你未免太长他人威风了!”   老人目光闪烁的望着他,道:“范鹏,我指引你一条复仇之路,你可知小寒山的玉鹰雪雁么?”   满天星呆了一呆道:“当然知道,不过素无来往!”   老人冷冷一笑道:“很好,现在,你就快找她们二位,然后设法和她姐妹联成一气,再来报仇!”   范鹏退后一步,摇了摇头道:“老兄,你说笑话了。”   老人微怒道:“怎见得?”   范鹏冷冷的道,“你哪里知道,那玉鹰雪雁最是矫情,我又与她们索无来往,怎能……”   才说到此,老人又冷冷一笑道:“我既命你前去投奔,自有道理。”   说着自袖内抽出了一节白玉雕成的竹子,递过道:“你只管到小寒山庄去,见着了玉鹰雪雁,取出此物,就说是我叫你去的好了。”   范鹏一愕道:“老人家你到底是谁?”   老人双目一瞪道:“我说过不要多问!”   范鹏还真有一点怕了对方,因为由这老人气派、言语上都可看出极为不凡。   当时忙道了声:“是!”   老人回头看了一下,道:“冷红溪现在正在阵内找你,他绝没有想到我老人家能出入他的阵中,有如往来平地一般……”   说到此,唇角带起一个深沉的冷笑。   范鹏绝处逢生,自是庆幸不已,此刻睹情见状,奇道:“老兄,你也和冷红溪有仇?”   老人冷峻的道:“我的事你不要管!”   范鹏又咳了一声:“是!”   老人冷然的道:“你找到玉鹰雪雁之后,只须把这‘玉竹节’呈交,她二人必会待你如上宾,但一切行事,你却要听命于她二人,知道么?”   满天星范鹏闻言不自然的笑了笑道:“这个……”   老人冷峻的望着他,道:“你莫非不服气?”   范鹏轻咳了一声,搓着手道:“她姐妹固是天下知名,可是我满天星却也是一个人物,再说她二人毕竟是女流……”   老人冷诮的道:“女流?哼!不是我小看了你,凭你这身能为,对付玉鹰也许还差不多,可是在雪雁面前,你却连她一个指头也抵不上!”   范鹏呆了一呆,垂首道:“雪雁姑娘的本事,我是久已知道的!”   老人瘦脸一拉道:“她的本事,是我传授给她的!”   范鹏不由大吃了一惊,口中“哦”了一声道:“老前辈莫非就是古墓老人么?”   老人闻言呆了呆,点了点头道:“不错!”   范鹏立刻拜倒在地,道:“老前辈神龙行天,范鹏今日肉眼得见,真是何其幸也,你老人家只管吩咐一切,范鹏绝对照办!”   老人呵呵一笑道:“有关我的一切,你不许对第二人泄漏,否则虽千里之外,我也必取你的性命!”   范鹏打了一个冷战,道:“是!是……”   老人又哼了一声,道:“我如不是看你武功不错,小有名头,今晚也就不救你了……   快去!”   范鹏磕了一个头,站起来,道:“我这就去小寒山,拜见二位姑娘!”   老人冷笑一声道:“你告诉二位姑娘,红灯盗绝非易欺之人,嘱她二人不可轻举妄动,一切照我所书行事!”   范鹏怔了一下,心说哪里有书信呀!   可是他已为老人神威所慑,不敢多问,只道:“是!是!”   老人冷冷一笑道:“今后无论何处,见我只作未见,你要记住!”   满天星范鹏呆了一下,道:“是!”   老人挥手道:“去吧,由此出去,可直达大道!”   说着抬手一指,满天星范鹏拜了一拜,顺其手指方向一路纵驰而去。   冷红溪在满天星范鹏乍然失踪后,不由大吃了一惊。   起先,他尚以为,范鹏必是被困在阵中,可是当他遍找不见之后,才知道对方竟是真的脱逃了。   这倒是他所料想不到的。   想不到满天星范鹏竟然有此功力,自己倒是太小看了他了。   当时匆匆返阵,却见鄂北二寇项英项凤,正在阵内横冲直撞,连声怒啸不已。   冷红溪这一现身,他兄弟二人就同发一声怒吼,双双腾身扑至,项英身形向下一伏,掌中钩镰刀,“刷”的一声,直向着冷红溪腰上斩去。   冷红溪身子向上一拔,项英的兵刃立时走了空。   项凤随后赶到,怒叱了一声:“我宰了你这小子!”   钩镰刀平着向外一推,使了一招“推窗望月”,掌中刀直向着冷红溪面上削到。   只见刀光一闪,其快如风。   冷红溪身子向后一倒,就地一滚,他这一口刀遂也走了空招。   项凤抽刀换步,二次又向外递,就时间上来说,他显然是太慢了。   冷红溪一声轻笑道:“去吧,项老二!”   只见他右手向外一探,己握住了项凤的刀柄,项凤急忙向一边旋身,冷红溪左手却已像是一把刀似的,砍在了项凤的脖颈之上。   项风口中“吭”了一声,就一头栽倒地上,一命呜呼!   项英在一边正要递招,见状吓得打了一个冷战。   这时他已为冷红溪神勇镇住了,哪里还敢再战,也顾不得身外的阵法,猛地纵身,向外面就闯。   冷红溪一声冷笑,身形陡地腾起。   只一起一落,便到了项英身后。   这位红灯客,是安下除恶务尽之心,他本打算把这些人一举尽歼的。   却没有想到,自己一时疏忽,竟让其中最恶的一个人逃走了。   所以他此刻的愤恨,是可以想见的!   这时他焉能再放走第二个人?   故此,他右臂提贯真力,猛地一抬右腕,正要发力向项英击出。   可是,却有人比他还快。   那项英身子往前一冲,忽觉迎面一股掌风击了过来,这股掌风劲疾的程度,竟不在身后冷红溪之下。   项英再要回身已是不及!   只听见“叭”一声,这一掌正正的打了他一个满脸开花,项英的身子,也为这迎面而来的掌力,打得飞了回来,“叭”一声,落在地上,也就不动了。   冷红溪连忙收掌,不由微微一怔。   却见迎面人影一闪,出现了一个一身着白袍的瘦小老人,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   说着向冷红溪一抱拳道:“小哥儿,你的手法真利落呀!”   冷红溪打量对方面貌,眉头微皱。   他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当时奇怪的道:“老兄,你是怎么进来的?”   白袍老人点了点头道:“方才我在山后散步,见一大头麻面老人由林内仓仓惶惶跑出去,不知何事,乃就进来看看,却见老弟正和这两个人动手!”   微顿又道:“由外貌上判出,那两个人绝非好人,所以在这人想逃走的时候,就补了他一巴掌……”   他目光向四下一望又道:“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冷红溪点了点头,他只道这阵式,是被满天星范鹏所破的,所以并未起疑。   当下目光在老人身上一转,点头道:“多谢老兄帮忙,尚未请教大名!”   白衣老者微微一笑道:“我姓白,阁下大名是……”   冷红溪由对方双目,以及方才手法上判断,这老者具有非常的身手,自古英雄惜英雄,不禁对这老者生了几分好感。   当下浅笑道:“在下姓冷!”   白老头目光向四下一扫,诧然道:“哦,红灯!你不要就是红灯盗冷红溪吧!”   说着忙以手掩口,道:“请恕我失言,这是人家如此说的。”   冷红溪一笑,道:“红灯盗,红灯侠,都无所谓,白老请稍待,容我把这些尸体处置一下,再与你闲话吧!”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冷少侠,你要如何处置这些尸体呢?”   冷红溪想了想,笑道:“大不了挖一个大洞,把他们埋了!”   白老头摇头一笑道:“那就太费事了!”   冷红溪微怔道:“这么说,莫非白老你有什么妙法不成?”   这矮小的老头,拉了一下身上的白袍大褂,微微一笑道:“老夫身边有一瓶自炼的,化尸神散,正好为老弟效劳一下。”   冷红溪不由喜道:“这样就太好了,只是太麻烦你老了!”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好说,好说,我带在身边,还未用过,正好用来试一试它们的功效如何!”   说着又微微一笑道,“有劳老弟你为我备个灯笼!”   冷红溪身形微起,摘下了一盏红灯,这白老头,已自身上取出一个像鼻烟壶似的黑色瓶子。   二人遂一同来至一具尸身旁边。   白老头抬起一只脚,用脚尖一踩死者下巴,死者就张开了口。   冷红溪见他打开了扁瓶的瓶盖,用小指上的长指甲自瓶内挑出了一些红色的粉未。   然后把这些药粉弹入尸身口内,又在双耳内弹了些,似如此又转到第二具尸身旁边如法炮制。   他走到血牛峡峤道长身前时,注视了一刻,道:“这道人平日无恶不作,死得好!”   又看向三尾狐傅春娘的尸身,摇头道:“淫乱胡为,人尽可夫!”   冷红溪奇道:“莫非这些人,白老都认识?”   白老头嘻嘻一笑,摇头道:“并不认识,我是不与这类人物打交道的,不过,他们在江湖上都很有名,我都知道!”   说着,又用手指着地上的女人道:“这女人,虽是没有什么本事,可是她生平面首三千,其中很有几个厉害的人物!”   笑了一笑,看着冷红溪,道:“不是我杞人忧天,冷兄弟今后你可要特别小心,这些人可是不容易对付的!”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这一点,我倒不放在心上!”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当然,以老弟你这一身功夫,对付这类人物,是游刃有余的!”   说罢收起瓶子,拍了拍手道:“好了,只消一盏茶的时间,这些尸体,就会化作一摊脓血了!”   冷红溪见这老人,双手白皙,很有些斯文意态,不禁对之多了几分好感,当时笑道:   “多劳了,如果白老无事,席上酒菜尚热,我们共饮一杯如何?”   白老头目光向酒筵上看了一眼,白眉微皱,冷红溪道:“怎么,白老有事么?”   白老头一笑道:“事情也谈不上,只是我住处步行尚不算近,不便再打扰了!”   冷红溪见他欲去,就婉留道:“白老为我解决了问题,感激不尽,且吃些水酒,容小弟亲自送您回去如何?”   白老头想了想,笑道:“也好,盛情难却!”   说着就入席坐了下来,冷红溪甚为高兴,移过了一盏灯,并为他酌上一杯酒。   这位白老头倒是好酒量,酒到杯干,不多时,就干了八九杯,菜也吃得很凶。   这样一来,就更对了冷红溪的胃口了。   于是他就想问问这位老人的家世一切,可是白老头却不等他开口,就先自推杯而起道:“不行了,我要回去了!”   说着身子晃了一下,道:“好!好酒!”   冷红溪道:“这是贵州的茅台,白老如喜欢,再来几杯好了,不过,我看你已醉了。”   白老头哈哈一笑道:“不妨事!”   伸手拿起桌上酒瓶,嘴对嘴,咕咕噜噜的直灌了起来。   冷红溪见他已是步履蹒跚,哪里再能如此豪饮,忙劝阻道:“少喝一些吧!”   话犹未完,白老头已沙哑的叫道:“痛快!痛快!”   他把手上的酒瓶,霍地向外一掷,叭一声,摔了个粉碎,身子摇了一下,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哈,看来今夜,老夫当真遇上了知心的朋友了,哈,哈……哈!”   突然整个身子,旋了出去,一路踉跄着道:“我……要回去了!”   身子一歪,“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冷红溪忙上前扶起他道:“白老,你吃醉了!”   白老头这时眼光发直,摇晃着身子,突然喝道:“臭贼!照打!”   竟自猛地一掌,直向冷红溪面上劈来!   冷红溪只觉得他掌风疾劲,为自己生平所仅见,不由大吃了一惊。   因为相隔距离极近,这一掌如为他打上,那还得了!   当时忙把身子一偏,足下疾点,斜掠而出,白老头充沛的掌力过处,哗啦一声,撞倒了两三株树!   冷红溪惊心之下,却不禁更对这白老头生出几分钦佩,他身形再闪,又回到了白老头身边,道,“白老,我扶你到屋里躺一躺吧。”   这时白老头又已躺倒地上,冷红溪弯下腰来,想去扶他,却忽闻得白老头口中含糊地骂了一声:“老贼!”   一把向着冷红溪腰间抱来,冷红溪生恐对方扑空跌倒受伤,故没有十分躲闪,遂被白老头一把抱了个正着。   冷红溪一笑道:“白老你认错人,我是冷红溪!”   说着正要扶自老头站起,不想白老头口中狂喊了一声:“老贼,我杀了你!”   冷红溪就觉腰间一紧,奇痛无比。   白老头的双腕,就像是两道钢箍似的,冷红溪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差一点疼昏了过去。   他在地道中九年的冰冻烘焙苦练,已几乎成了金刚不坏之身,可是这白老头如此一抱,却使他有筋骨欲碎之感。   冷红溪这才知道了厉害,他此时已不便开口说话,因为一说话,难免真力外泄,那时很可能就要丧身在一个醉老头的手下了。   当时,他强自提起了一口真气,用“坐伏牛桩”的内功,硬把一身童子功力汇集于腰间。   如此一来,才觉压力稍减。   尽管如此,冷红溪也已涨得面红耳赤,只觉得双耳嗡嗡作响,额角上冷汗涔涔而下。   二人持了很久的时间,白老头才忽然咳了一声道:“我……我不行了!”   猛地放松了双臂,又仰面倒了下去。   冷红溪长长吁了一口气,抹了一下额角上的冷汗,身形踉跄了数步,才站定了身子。   这时他腹肋等处,兀自隐隐作痛。   一阵夜风吹了过来,他打了个冷战,弯身看了一下地上的白老头,心道:“好险呀!   若非我冷戏溪有一身超人的内外功夫,方才必定死在此人的铁臂弓手之下了!”   他吁了一口气,忖道:“好厉害……好厉害……想不到当今天下,除了我冷红溪以外,还有如此高手,看来他尚是在昏醉之中,竟然就有如此功力,若是清醒时,那还得了!”   当时定了定神,就走向老人身前,不过,这一次他有备在先,却不敢靠得老人太近了。   却见白老头,前胸起伏,满头大汗。   显然,他也是疲累到了极点,此刻只是呼呼的打着鼾,弄不清他是睡着了还是怎么样。   冷红溪不由冷冷一笑道:“白老,厉害的‘铁臂弓手’,如非小弟骨架子硬,只怕早已死在你老的双臂之下了!”   白老头翻了一个身,口中含糊地说道:“我今欲醉,君且去……哦……好大的月亮!”   冷红溪摇头一笑,抬头一看,当空不过是一弯上弦新月,这老头竟说是好大的月亮,看来他是真的醉得很厉害了。   他不由微微感到一些愧疚,因为是自己留他喝酒的,如今他喝得如此酩酊大醉,自己是“莫辞其咎”的!   想着遂又唤道:“白老!白老!”   白老头已鼾声震天,不再答应了。   冷红溪这才敢走近他,当时犹恐他再乱出手脚,就分开双手,分别抓住他一双手脚,轻轻的把他提了起来。   接着身形一纵,回到自己的竹楼之内。   在灯下,他把白老头安置在自己的竹床之上,却发现白老头一张瘦脸,已变为死灰般的颜色。   想是方才用力过甚之故,整个白袍,几乎全为汗水所浸透,须眉上尽是汗珠。   冷红溪叹了一声道:“何苦……”   就用绸巾,把老人脸上的汗水拭了个干净。   老人双拳紧握,牙关紧咬,好像要打架的样子,冷红溪不由暗暗好笑。温言劝慰道:   “放松一点,白老,你好好睡一觉吧!”   说着就去分开他紧握的右掌,可是出乎意料之外,老人的手竟是握得非常紧。   冷红溪用了很大的力,才分开了些,老人也顺势张开了手掌。   在老人掌心之内,赫然现出一物。   冷红溪一看之下,不由“哦”了一声,退后了一步,遂又摇头苦笑道:“荒唐!”   说着就由老人掌心里,把那东西拿了起来。   那东西非是别物,原来就是他戴在手指上的那枚“两相环”,想必是方才相拥之际,为老人无意抓入手中的。   可笑,冷红溪本是一个绝顶聪明之人,此刻由于热情侠心作崇,竟对每件事都不加深思。   他重新把戒指戴到手指上,白老头这时却忽地睁眼,结结巴巴地道:“怎么了?我没有……喝醉……你是冷……兄弟吧?好个冷兄弟,红灯侠……老夫……服了你……啦!”   冷红溪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现在你总算认出我来了……白老,你是喝醉了,不妨在我这蜗居住一夜,明日再回去吧!”   白老头忽然发出一阵狂笑之声,震得整个竹床吱吱作响。   旋又见他双目连翻,满口牙齿咬得“咯咯”乱响。   这白老头好似内心充满了一腔嫉愤,平日无从发泄,以至于醉酒之后会有此不自禁的激动表现。   灯光之下,冷红溪仔细打量着这陌生的老人。   这才看清这老人是一副矮小的身材,年岁对于他是一个谜,很不容易猜测,七十岁、八十岁,甚至九十岁,都可能,在他干瘦的面容上,有一道道极深的皱纹。   这些皱纹,每一道,都似乎代表着一个惨痛的生活经历,或是悲苦岁月的剥蚀。   他那苍白无血色的皮肤,也似是因为长久的背弃阳光所致,他的手脚很大,尤其是那双大手,手指尖上,生有厚厚的黄茧,令人想到他是一个长出苦力的人。   可是,他那一身衣着,却又是那么高雅,丝袍缎履,分别是儒者官宦出身。   这个人,委实令人难以了解!

第六章 笑里藏刀     冷红溪端详着这个人,只觉得此人老迈、苍白,可是却似乎又具有坚强的毅力,天生的是一副强者不服老的性格,老实说,对于这一类的人,冷红溪是非常欣赏的!   他活动了一下身子,只觉得方才为对方所抱的地方,似乎仍然隐隐作痛。   由此可见,对方虽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却负有一身令人匪夷所思的超人功力,这一点,冷红溪是怎么也想不通的!   他也曾偶然怀疑到对方可能是莫环,可是莫环是他所憎恨的小人,而眼前这个老人,却是他所赏识的!   这其中就有了“偏见”的成分,一个人是不肯轻易把罪恶加诸在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身上的,这是一般人普遍的通病!   因此,尽管他觉得眼前这个白老头,在某些地方有点像莫环,冷红溪却直觉的否定了这个可能!   他为白老头斟上了一杯白水,扶着白老头坐了起来,白老头很快的把杯中的水喝了个光。   红溪正要把白老头放平在床上,却忽然被他抓住了右腕,只见他双目突开。   冷红溪见他那双眸子充满了血丝,不由十分同情的点了点头道:“老哥哥,你安下心来再睡一觉吧,明天回去也不迟!”   白老头含糊地笑道,“小兄弟……好功夫……好本事!”   红溪微笑道:“你还不是一样,我冷红溪行走江湖,至今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交的朋友了……”   说到此,他发出了一阵豪迈的笑声。   白老头一双红丝满布的眸子,半睁半闭地打量着他,喃喃的道:“兄弟……我佩服你这身本事,了不起……当今少年辈中,只怕是绝无仅有!”   说罢,他发出了一阵呵呵的笑声。   这几句话,似乎深深刺痛了红溪。   他不禁想起了十万大山山涧里,长久的非人岁月,那些忘不了的、生命里的灰色的日子……   当时不由得冷冷哼了一声,苦笑道:“可是你却不知道,我学得这些功夫的代价……”   说着他自嘲的一笑又道:“谈这些干嘛,你睡觉吧!”   可是白老头却不肯作罢,他似乎对这几句话,很用心的去听。   他坐起来一些,含糊地道:“我清醒多了,小兄弟,你是……”   冷红溪拍着他肩膀道:“睡觉吧,我也要休息了。”   白老头嘿嘿笑道:“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谁配收你这样的徒弟?”   冷红溪微微叹息了一声,道:“我是无师自通……”   白老头紧跟着问:“无师自通……那么,你是一个人研创出来的了?真了不起!”   冷红溪含笑道:“那是一段非人的遭遇,不谈也罢,老哥哥,你歇息一下吧!”   说着把老人抓着自己的一只手解开,白老头似乎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这时口中喃喃咕咕说了些别的,就倒下来睡着了。   冷红溪吹灭了灯,径自登楼。   第二天,天方黎明,冷红溪步下楼来。   他早已习惯自己服侍自己,现在有了一个新客人,他是乐意招待的。   他端着一份精致的早点,匆匆步入白老头的房中。   可是当他推开了房门的一刹那,他怔住了。   原来室内的桌案之上,摆着一碗香粥,几样小菜,很是精致,冷红溪不由剑眉微轩道:“怪也!”   却闻得身后,白老头的笑声道:“小兄弟起来了?我正要找你来用饭呢!”   冷红溪放下了手上的饭食,惊讶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是怎么弄的?”   白老头呵呵笑了两声,一面步入室内。   白日看来,这个白老头又是一番容相了。   他那苍白的脸,这时看来,似乎红润多了,头顶那一块缺毛的部分,闪闪发着光。   他眸子里闪着光芒,步履轻便,进室后笑道:“小兄弟,我和你一样,都是习于早起工作的人啊!”   红溪指着桌上的粥菜道:“可是这些……”   白老头不等他说完,就含笑道:“很简单,这粥乃是用附近野生的乔麦熬煮而成的,至于菜……也就是就地取材!”   说到此,他呵呵一笑,对着冷红溪一拜道:“昨夜酒后失态骚扰,感愧良深,这一顿早饭,聊表寸心,小兄弟,你尝尝老哥哥我的手艺如何?”   冷红溪不由朗笑了一声,道:“这就太不敢当了!”   说着就坐了下来,打量着桌上的三样小菜,一碟香菇拌笋丝,一碟火焙竹鸡,还有一小碟是麻油三花!   三样小菜,发出的异香,真令冷红溪有些垂涎欲滴,他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大赞道:“妙!妙!”   白老头盛上一碗香粥,微笑道:“这林内的竹鸡真多,肉厚骨酥,火焙极易,你尝一块!”   冷红溪入口一尝,香酥肥嫩兼而有之,不由赞不绝口,白老头哈哈笑道:“如果没有你的厨房,以及必要的配料,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冷红溪笑道:“怎么我没有看见你呢?我也是才从厨房出来的呀!”   白老头吃了一口,道:“我一向惯于早起的!”   说着,他目光落在了冷红溪的手指之上,哂道:“如果我眼力不差,兄弟你手上所戴的,必是那枚武林中传说的异宝两相环!”   冷红溪微微一笑,摘下戒指道:“是与不是,请你过目便知!”   白老头接过细瞧了瞧,点头笑道:“正是此物,老弟,你的福气不小啊!”   说罢随即递还,冷红溪接在手中,哂道:“人人视此为珍物,我却看不出有何奇处,不过它是一位故友所赠,也就显得很珍贵了!”   白老头沉沉的道:“兄弟,你可知这枚两相环的奥秘么?”   冷红溪一惊道:“不知,白老你莫非清楚?”   白老头哈哈一笑,摇头道:“我如何能够得知?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   冷红溪不禁感到十分失望,白老头笑声一停道:“兄弟,你不要多疑,我只不过是随便问问而已,兄弟,你昨夜设阵杀人,那一着好不厉害,令人折服!”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那些人死有余辜!”   白老头嘻嘻一笑,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我想兄弟你志不在此吧?”   冷红溪不由吃了一惊,道:“白老此话何意?”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小兄弟,你什么事也瞒不过老哥哥我这双眼睛的,我昨夜第一眼看到你,就看出你内心必是怀有深仇,也许你心中怀恨着某些人可是?”   红溪不由怔了一下。   白老头按着他的手,哂道:“小兄弟,不要骗我!”   冷红溪苦笑了笑,点了点头,白老头诧异道:“这就令我不解了,以小兄弟你这一身功夫,还会有什么仇人不成?”   冷红溪长叹了一声,咬牙切齿道:“此人不除,我这一身本事,也就白学了!”   白老头笑哈哈的道:“这么说,这个人必也不是弱者了?小兄弟,你能否说出他的名字来听听?”   红溪黯然道:“白老,不是你提起来,我倒是忘了,我正要向你老打听一个人,你老阅历丰富,也许知道也不一定!”   白老头放下碗筷,不言声。   红溪冷冷一笑道:“此人姓莫名环,是一个武技极为精湛的老贼!”   白老头眯缝着二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这么个人。”   冷红溪不由一惊,道:“哦……真的?”   白老头哈哈一笑道:“非但知道,我们还有过一度来往,怎么,小兄弟你和此人有什么梁子?”   冷红溪全身颤抖了一下,道:“哦,太好了,此人现在何处?白老,你可知道?”   白老头哧一笑,道:“这就难了,这人一生野鹤游云,只怕找他十分不易!”   冷红溪用力地一拍桌面,发出了嘭的一声。   白老头吓了一跳,微笑道:“怎么了?”   红溪长吁了一口气道:“天涯海角,我也势必要找到他!”   白老头眯眼笑道:“老弟你有这番心意,终必能够如愿以偿的!不过……”   说到此,他面上浮起了一丝阴影,接道:“就我所知,那莫老儿,好像一生与人并无瓜葛,你怎会恨他如此?”   冷红溪直直地看着他,道:“这是一件令人不可置信的事,但是,却不幸发生在我的身上!”   白老头咳了一声,道:“照理我本不该多问,不过,我实在想知道一下内情,小兄弟你能够说说么?”   冷红溪恨声道:“说起来只能更增加我的愤恨,白老,你既然和那老贼有过一度交往,我就把这段经过说与你听听也好!”   白老头抚掌称是!   于是,冷红溪遂把那一段往事,沉痛地道了出来,白老头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语。   不过,他中途却发出了几次冷笑。   可是这种冷笑,冷红溪只意味到是一种同情的表现,他说完这一段隐痛之后,仇火更炽,频频咬牙。   白老头不由呵呵一笑道:“这的确是一段很动听的故事!”   笑声一敛,道:“原来你是如此出来的,这真是天意如此了!”   冷红溪沉痛地道:“这是上天怜悯我,给我的恩惠,我如一生一世不出来,也只有罢了,可是既然出来了,这笔如海深仇,焉能不报?”   白老头似乎也有些伤感,他低下头,喃喃的念了一声,目光中透出一片黯然神色。   良久之后,他微微一笑道:“我想那莫环,当年在山涧里,只怕比你更苦,过的也是非人的生活!”   冷红溪愤然道:“他是罪有应得,可是我却是他一手所害,这九年来,我真不知是怎么挨过去的,有一天我找到那莫环,我要他受尽了折磨才死!”   白老头嘿嘿一笑,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接着他又道:“可是兄弟,就我所知那莫环可不是容易对付的人,这九年来,他当然也不会闲着,也许他也练成了惊人的武功,你可不能小看了他!”   冷红溪微微呆了一呆,点头道:“这一点,我也曾想到了,万一我技不如他,也是命该如此,可是我不能因此而中止了我对他的复仇意念!”   说着站起来,冷冷地笑了一声!   白老头黯然一笑道,“小兄弟,你这九年来,学到了一些什么功夫?”   红溪摇头一笑,道:“也没有什么,可是,我己尽了我所有的努力!”   说到此,一只燕子自楼台下掠空而入,冷红溪霍地回头一指。   那燕子就空一滚,随即坠了下来。   白老头惊慌地离座而起,抬起了那只燕子,可是那只燕子却在他手心上翻了个身,呢喃一声,又翩然的飞去!   白老头面色显然一变,道:“小兄弟,这是什么功夫?”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也说不上什么名字,只是,我常常用这种手法,戏耍山洞中那些来往的蝙蝠罢了!”   白老头点了点头,忽然冷笑道:“小兄弟,我可以告诉你,你这正是‘如意神指’的上乘功夫,你年纪轻轻,有此功力,真也该自豪了!”   冷红溪一惊道:“这么说白老你对于指法一道也是行家了!”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也说不上是什么行家,只不过年岁大的人,见识多一点而已!”   方言到此,窗前黑影一闪,方才那只燕子,又自剪空而来。   这一次白老头却发了先招。   只见他挥手凌空向外一指,喝了声,“下来!”   燕子像红溪方才所点的一样,“咭”一声,跌了下来,冷红溪走过去,弯腰拾起,嗟叹道:“燕子何辜,白老哥,你真忍心!”   白老头一怔道:“它死了?”   说着走过来,自红溪手中,把那只燕子拿了过来,低头一看,不由面色一变。   原来,那只燕子这时自口中吐出了一股鲜血,己然回生乏术了。   很显然,是白老头凌空指力所毙。   二人这种轻描淡写的举动,事实上等于是在较量内功。   这一个回合里,就表面看来显然是冷红溪赢了!   各位只要想,以他二人的内功指力,要想杀死一只燕子,是不太难的!   可是要使燕子不受伤害,落地,就擒,那却是不容易,白老头显然是明白这一点。   他呵呵笑道:“这也是它命该如此,它如不是先为你指力所伤,也就不会为我指力所毙,所以说,你我二人都是杀它的凶手啊!”   冷红溪微笑不语,可是经此一来,他对这个古怪的老人,也就更生出了一种敬服之心,益发不敢轻视!   他很怀疑地道:“白老哥,你这一身功夫,又是跟谁学的?”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和你一样,无师自通!”   说着他一抱拳道:“打搅多时,我也该回去了!”   冷红溪正要出言挽留,白老头已步出室外,笑道:“我就住在百里内的景太岗上,过几天我来请小兄弟去玩玩!”   冷红溪道:“我送你走一程吧!”   白老头没再推脱,二人步出院外,红溪忽然想起一事道:“也不知那些尸身如何了?”   白老头嘿嘿一笑道:“我们去看看便知!”   谈说间已来到三尾狐等陈尸之处,只看到了几根头发和黄水几摊,红溪大是惊异道:   “这化尸的药真太灵了!”   白老头微笑道:“我炼得尚有,下次见面可以送你一些。好了,不敢再劳步了!”   冷红溪为了收拾隔晚尚未撤除的残乱筵局,也就不再远送,互相抱拳而别。   白老头去后,冷红溪不觉甚是高兴。   想不到,这浣花溪上真有奇人,自己来此不久,先有一竿老人剖腹相待,后有这位白老头的邂逅。   看来,真是人生何处无知己了。   他以一份异样的喜悦心情,去接受这个陌生老人的交情,这份友谊在他来说,是极为珍视的!   小寒山庄前,林木萧萧。   在那镶有琉璃扁石的大院墙外,是一行行的松树,有翠绿茵茵的草地,有艳红如火的夹竹桃花,风景绮丽,令人望之不忍移步。   人人都知道这小寒山庄,人人也都知道,小寒山庄内的玉鹰、雪雁两位姑娘,可是说起来,见过这姐妹两个人的,可就太少了。   本书前面,曾提到过那位风华绝代的玉鹰姑娘,对她有过一个大概的介绍。   至于那位雪雁姑娘,却还未曾见她出现过哩!   其实,玉鹰、雪雁不过是她们二人的雅号,她们都各有本来的名字。   二女是同胞姊妹,玉鹰较雪雁要长三岁,为姐,芳名舒修文,雪雁为妹,芳名舒又青。   姐妹二人,除有一身绝高的武技之外,最了不起的是,还都生有一副姣艳如仙的容貌。   武林中对这么两个绝代娇娃,真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是怕也怕到了极点。   二女虽是同胞姐妹,但在作为及个性上,却显然有别。   就性情上来说,姐姐修文人颇自负,任性而为,稍不如意,就会杀人,她风华盖世,一颦一笑,也不知颠倒了多少武林少年。   修文交游不忌,所以那些为数众多的少年之中,颇多蒙受过她的青睐,尝过她的甜头。   可是侍候这位大小姐,真有如公蜂侍候母蜂一般,一个不好就有性命危险。   这位大小姐,可真是翻脸不认人的,即使是再亲近的朋友,一个不对,她也是说翻就翻,杀个把人,在她来说,那是“隔壁死头小牛”——小事一桩!   至于那位二小姐,雪雁舒又青,可就不同了。   这位小姐,就容貌上来说,可用“闭月羞花”四个字来形容,较她姐姐绝不逊色!   只是见过她的人,实在不多。   除了必要的事情之外,她很少涉足江湖,偶尔出庄,人们惊艳之下,真有仙女下凡之感。   她天生的一副美人胚子,高身材、白皮肤,还有款款的细腰,和一对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   不要说,她对你看上一眼,你受不了,就是偶尔的眼波儿向你一瞟,你也会窒息得透不过气来。   这位雪雁姑娘,正如同她的雅号一样的玉洁冰清,她洁身自好,不大喜欢交游。   她骄傲,可是那只是一种女孩子的自尊,她风趣,却不放浪下流。   在小寒山庄内,上上下下提起这位舒二小姐来,没有人不竖大拇指的!   人们之所以惧怕她,是因为那首歌:   “小寒山上有双禽;   玉鹰雪雁交相映,   鹰善解语偏利爪,   雁最可人啄如针,   劝君罢剑江湖来,   莫忘寒山拜彩裙!”   这首歌其中的那句“雁最可人啄如针”,正是形容她的,不知内情的人,由这一句歌词,不知把她想成是一个如何厉害的人了。   其实她之所以被称为“啄如针”,这其中有一个小故事,那是因为某年某日,大荒二老兴师问罪,欲寻玉鹰拚一死活。   是时,适逢那位玉鹰姑娘不在,雪雁姐妹精深,出面应付!   她深知二老非比等闲,不易取胜、因此别出心裁,当场赠二老五言诗一首。   这一首诗,明捧暗损,一面歌颂二老威望,一面却讽刺二老,对付一个女孩子,竟劳师动众,倾巢而来,胜之不武,不胜可笑。   词句美妙,诙谐讥讽兼而有之。   想不到这首诗,竟令二老大惭,收兵而回。   她这种化干戈为玉帛的手法,博得了全武林的喝彩,因为这一次和大荒二老交锋,不是凭武功,而是凭口才,所以才得了这句“啄如针”的美誉。   其实见过这位二小姐的人,无不赞颂她落落大方,谦和风趣的。   小寒山庄因为二女而得名,正因如此,也就时常有些武林中人,自命不几的常常来此走动了。   这些人,自然大多数是为“寒山拜彩裙”而来的,可是其中也有不少是因慕美色而来的。   因为他们只要能进得“小寒山庄”,总是能有机会,得以见到这两位姑娘的!   在晴空万里无云的酷暑之下,松林间的蝉声,交鸣成了一片。   时间虽已接近日落,可是大地上热气并未少退,除了这小寒山上凉风习习,平地上,真是“人行一尺土,汗也!”   小寒山庄的一扇侧门开着,两个青衣的小子,正在买西瓜,忽然岭陌间响起了一阵蹄声。   两个小子,一名柳串儿,一名杨七,乃是小寒山庄里的听差小子。   蹄声一响,二人一齐侧目而视。   只见一匹灰马,风驰电掣而来,马背上坐着一个头戴大草帽的汉子。   这匹马,就在他二人身边,猛地停住,扬起了一双蹄子,发出一声长嘶。   柳串儿已选好了一个大西瓜,由于这马挨得太近了,使他吓了一跳,手一松,西瓜“叭”一声落在了地上,摔个粉碎。   柳串儿破口大骂:“王八蛋,狗娘养的,没长眼睛么?”   抬头一看,对方是一个大头麻面,目光如炬,黄发黄须的老人,面色极为狰狞。   柳串儿不由怔了一下,那麻面老人嘿嘿一笑道:“小子说话客气一点!不要出口伤人!”   柳串儿和杨七,平素何等威风,凭着小寒山庄四个字,简直无人敢惹,早已养成了他们骄狂的性情。   眼前这个大头麻面的老人,一副庄稼人打扮,又能有多大来头?   柳串儿把一双小眼一瞪,叱道:“出口伤人?没有揍你这老小子就是好的了,你给我滚下来!”   麻面老人一翻身下了马,笑道:“下来了,又如何?”   卖瓜的一看要打架,忙把担子挑到了一边,柳串儿见对方居然敢对自己回嘴,早已忍耐不住。   这时见他下了马,如何能够忍受得了?   当时由地上捡起了那摔烂的西瓜,一抖手,直向着麻面老人面上砸了过去!   这西瓜眼看就要飞到麻老人面上,忽见那麻老人冷笑了一声,右手平空一推,呼的一声。   那西瓜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柳串儿再想闪躲,已是不及,只听“噗”的一声,那原本已摔烂了的西瓜,正好砸在了柳串儿的脸上,摔了一个稀巴烂!   柳串儿啊哟了一声,摔倒在地上。   一旁的杨七见状大怒,他也不想一想,对方既能平空用掌力把西瓜打回来,自己一个小厮,能有多大本事!   当时只听他怒叱一声,道:“麻子,你敢来这里打人?”   话声中,身子向前一窜,到了麻老人身边,右拳猛地向前一伸,直向麻老人面上捣去。   可是他的右拳方自走出一半,那麻面老人一翻手,已叼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杨七疼得“啊哟”一声尖叫,向后面猛然夺手,那麻子一声冷笑道:“去吧!”   振腕向前一送,杨七整个身子蓦地飞了出去,“扑通”一声,倒栽在地上!   柳串儿见了,在一边大嚷道:“反了,这简直是反了,我去叫人去!”   说着转身就跑,麻面老人闻言呵呵笑道:“小寒山庄,老夫今天真正的见识了,哈……”   经过如此一闹,庄内焉能不知?一时之间,已自门内跑出了七八个人来,其中半数以上,都是女的。   她们看见闹事的,竟是一个麻子,一时俱都破口大骂了起来。   这麻面老人,非是别人,正是受莫环所嘱,来此投奔小寒山庄二女的满天星范鹏!   满天星范鹏在绿林道上,有着极高的声望,他那一身本事。也确实不弱,因而养成了他目空一切的习性。   这一次虽是受了莫环嘱咐来此投奔二女,可是在内心里,他是非常不服气的,总以为对方是两个女流,自己却是声名显赫的一个前辈,如果真就这么投奔,实在说不过去!   有了这种心意,所以他才故意地惹事生非。   这时眼见惊动了庄中,满天星范鹏哈哈大笑道:“我只当小寒山庄是卧虎藏龙的地方,谁知道却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声音宏亮,气态豪壮,目空一切。   话声方了,那柳串儿和杨七,己各自拿着兵刃,带了七八个小伙于,各自操着家伙,飞奔而来。   柳串儿走在最前面,手持双刀,高声叫道:“我宰了你这个麻子,作麻子汤喝!”   说着已扑了上来,手上的双刀,一上一下,直向着范鹏颈项腰肚两处致命的地方砍到。   满天星范鹏一声冷笑道:“你也配!”   只见他双手向外一抖,不知怎么,柳串儿手上的双刀已到了他的手中,紧跟着他一抬右腿,柳串儿就像一个球似地飞了出去,顿时就摔得昏死了过去!   他身后那几个小子,这时一拥而上,叫嚷声中,刀棍齐下。   可是满天星范鹏,如何会把他们这些人看在眼中?   当时就见他手中双刀左右一磕,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刀棍一起飞上了半天,那些小子转身就跑。   满天星范鹏,哈哈一笑道:“要跑可是不行!”   话落身形一晃,已置身在人群之内。   只见他双刀连点,不明白的人,只以为那些小子不死必伤!   可是却不是如此,随着他的刀光闪动之下,那几个小子,俱都顿时如同木塑似的不动了。   如此一来,才把众人给镇住了。   他们这才知道,这个麻子原来是个大有来历的人,他竟能以刀尖,来点人身上的各处穴道,这种身手自然太惊人了。   满大星范鹏以飞快的手法,点住了那几个拿刀动棍的小子之后,嘿嘿笑道:“奴才被人打了,主人不能不出面吧!”   说着他一丢手上双刀,向一边众人抱拳一笑道:“麻烦哪位入内通知一声,就说我麻子说的,主人若不出来,嘿……”   双眸子里血光迸现,续道:“那可就怪不得我,我就要代你们主人惩戒一下这几个奴才了!”   话声一落,就见人群内走出一个妙龄少女,一身大紫,丹眉凤眼,十分美俊。   这少女伸出一只玉手指着范鹏,道:“你是干什么的?懂得规矩不懂?”   范鹏见对方神态,不由一怔道:“姑娘就是玉鹰、雪雁二位姑娘之一么?”   少女冷冷一笑道:“二位姑娘,岂能随便与生人说话?我不过是二位姑娘手下一个弟子,这庄子里的事,我还能大小拿一点主意,你有什么事,只管对我说就是!”   说到此,又冷笑了一声,道:“不过,今日之事,也不能善罢甘休了,你先把这些人穴道解开再说!”   范鹏一听对方,不过是二女手下一个弟子,顿时宽心大放。   他呵呵一笑道:“小姑娘,你说得好轻松!他们动手打人,莫非就算了不成?”   少女娇叱道:“我叫你解开他们穴道!”   范鹏嘿嘿一笑道:“有本事小姑娘你自己动手解也就是了!”   少女鼻中哼了一声道:“小小点穴手法,又有什么玄虚?待我解与你看!”   说着娇躯一转,已到了被点穴道的众人身边,只见她玉手连出,在每人背后拍拧了一下。   转瞬之间,她又飞身回到原处,冷笑道:“这有何难?”   可是话声未了,她忽然呆住了。   原来方才为自己所解救的几个人,竟然仍自站在当地,纹风不动,那穴道竟是丝毫也没有解开。   少女姓胡名小莉,乃是玉鹰手下的第二个弟子,人称“玉手”,倒也有些实学。   此时见状,不由又气又愧。   当时身形一纵,又到了一名被点穴者身前,双掌一前一后,同时按在了这人的身上,用解穴法再次一拍一拧,却见那人血目怒突,身子晃了一下,仍是不能活动。   当时惊怒之下,她正要以真力解穴,却忽见那麻子呵呵笑道:“小姑娘,这可是万万使不得!”   胡小莉怒目道:“为何?”   范鹏嘿嘿笑道:“如果你不听我的话,妄想用真力开穴,那么这个人就死定了,那时可不要怪我!”   玉手胡小莉恨声道:“你到底用的什么手法?”   满天星范鹏狞笑了一声道:“你只当是普通点穴手法么?哈哈……”   他说着又朗笑了一声,道:“告诉你吧,这是‘分心闭血扣手’,岂是你这个小姑娘所能解得的?你真是太不知自量了!”   胡小莉一听,不由“哦”了一声,退后一步,道:“那么你是……”   满天星范鹏冷冷一笑道:“我姓范。姑娘,你不要耽误时间了,还下去通知你的两位主人……”   说到此,冷冷一笑,鄙夷地道:“你们两位姑娘,能够解开也不一定!”   胡小莉秀眉一竖道:“姓范的,你也太狂了,你要见玉鹰、雪雁二位姑娘,自是可以,只是二位姑娘一出来,只怕你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满天星范鹏冷笑了一声道:“你如不去通禀,那么这些人也性命不保了!”   抬手指了指那些被点了穴的人道:“在一盏茶时间内,如不解开,这几个奴才全要精亏血耗而死,信不信由你!”   玉手胡小莉闻言不禁一惊,她一打量这几个被制的人,见他们无不是凸目怒张,状极痛苦,这才心中有些着急。   她当时向一边姐妹丛中递了一个眼色,立刻有人会意,转身向庄内走去。   这一边,胡小莉冷笑道:“在你会见二位姑娘之前,先要看一看你是否能够抵挡得住我!”   说着身形一转,向满天星范鹏扑去。   胡小莉出手,素以“快速”见称,是以得了一个“玉手”的雅号。   她双掌一错,就逼到了范鹏肋边。   满天星范鹏来此虽非为敌,可是他用心却是要使得玉鹰、雪雁对自己刮目相看,所以才会如此冒失!   这时眼看胡小莉掌到,范鹏哈哈一笑道:“你大概还差了一点!”   话声中身子向后一坐,两只大手由左右向正中一抄,向胡小莉两只腕子上叼来。   胡小莉身形向后霍地一退,就势双掌抡起,以“大摔手”,猛然向范鹏两臂之上打下。   可是满天星范鹏身法奇快,她双掌尚未上身,范鹏的大手就霍地向上一翻。   只听“砰”一声,胡小莉一声娇呼,一路向后退了回来。   范鹏赶上一步,正要再发掌力,当场令对方出丑。   就在这瞬息之间,门内一声清叱道:“大胆!打!”   “哧”的一股掌力,正好迎上了范鹏所发的掌力正头,两股力道一接,范鹏身子微微一摇,向后退了一步。   他面色一变道:“什么人?”   只见门前彩衣连闪,走出来五个少女,前四后一。   前面四女,各着一身紫色风裙,绿色水袖绸衫,秀发之上,各系着一条金色带子,看起来益发显得亭亭玉立,婀娜生姿!   四女一出门,立即向两边一分,让后面那个长身玉立,锦衣彩带的玉鹰姑娘走到前面来。   范鹏对寒山二女虽是久仰,可是还从未见过。   这时他一打量这个少女,但见她云鬓轻摆,娥眉淡扫,一双瞳子不怒自威,却又有说不出的妩媚!   她长长的身材,白如凝脂的肌肤,再睨着她身上那一袭玫瑰色的裙衫……   范鹏几乎看得呆住了。   他咽了一口口水,心忖道:“这大概是正主子来了,难怪她姐妹使武林中许多人迷成那个样子,原来竟有如此姿色呀!”   想到此,不由自主地抱拳道:“这位想必是小寒山的主人之一了!在下失敬了!”   玉鹰一出门,眸子只向他微微一扫,并未发言,这时那个被打的玉手胡小莉,忙扑倒地上哭禀道:“请师父作主,这个姓范的,太欺侮人了……”   说罢,又用手指了指那几个被点了穴的人,道:“这几个庄丁,都叫他给制住了,弟子功力浅薄,解救不了,尚请师父出……”   才言到此,那位玉鹰姑娘蛾眉一挑,一挥玉手道:“知道了,你退下去!”   胡小莉磕了一个头,忙退至一边。   范鹏见状,不禁内心有点后悔了。   他已由器宇动作上看出了眼前这个姑娘,武功绝非泛泛,自己来此本是奉命投奔,如今惹上这个麻烦,岂非不智么?   可是他天生是一副不服人的脾气,自负太甚,身上又有莫环的信物,却也不惧!   当时嘿嘿一笑道:“阁下就是小寒山二女中的玉鹰姑娘么?”   不想,那姑娘却连正眼也不望他一下,他不禁甚是气恼,正要恶言相向,却见随同玉鹰出来的四女之一,一声叱道:“大胆的村夫,见了我家玉姑,还不跪下磕头,想死不成?”   范鹏冷冷一笑,尚未发言,忽见玉鹰舒修文向那少女一摆手道:“你不要多口,我自有道理!”   范鹏听这位玉鹰姑娘口音中,带着很重的四川口音,自己本是四川人,不觉有一些亲切之感!   却见那姑娘向他点了点头,愠然道:“足下可是满天星范鹏么?”   范鹏不由有些惊喜地道:“正是在下,姑娘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玉鹰……”   才言到此,玉鹰展颜一笑道:“不必客气……”   范鹏心神一荡,正不知对方何故如此客气,已见玉鹰手指着那几个被点了穴道的人道:“这几个人,是足下所制的么?”   范鹏麻脸一红,嘿嘿笑道:“既是姑娘动问,在下这就为他们解开就是!”   当时就要上前动手,那位玉鹰姑娘一声轻叱道:“住手!不劳费神。”   言罢,娇躯一闪,已到了那几个人身前,玉腕连翻,叭叭之声过处,每人身上均着了一掌。   随着她的出手,那几个小子,纷纷都倒在了地上。   可是当他们站起之时,每人的穴道,俱都解开了!   满天星范鹏见状,老脸通红地叫了一声:“好!”   玉鹰杏目向他一扫,道:“范鹏,你的死期到了!”   范鹏不由一怔,冷冷一笑道:“姑娘这是何意?”   玉鹰淡淡一笑道:“这多年来,还从未有过一人,敢来到我这小寒山庄撒野的,你姓范的,可算是第一人!”   范鹏嘻嘻一笑道:“姑娘你错了,在下天胆也不敢来此胡闹,实因贵门丁惹事生非,先出手打人,在下才代姑娘略加管束……”   玉鹰鼻中哼了一声,道:“这么说,我倒要谢谢你了!”   范鹏双手连摇,呵呵笑道:“那可是不敢当!”   虽在玉鹰面前,他仍然改不掉他那种轻狂的态度!   玉鹰杏目半合,贝齿微露,道:“俗语说,打狗还看主人面,你打了我门下这么多人,岂能就此算了?”   范鹏嘿嘿一笑,道:“姑娘意欲如何呢?”   玉鹰莲步轻移,到了范鹏身前,后者有些不大得劲的后退了一步。   玉鹰望着他冷冷一笑道:“你且看来!”   范鹏一怔道:“看什么?”   玉鹰用手向一边峭壁上指了一下道:“那些生长在峭壁上的古松,你可看见了?”   范鹏顺其指处,果见峭壁上生有十数棵松树,这些松树大异于平地所生。   因为平地生树,大多是由下而上,可是这些松树,却是横着伸出,枝桠几乎全没入云雾之中。   松树向上,约二十丈可至峰顶,松树之下,则是千仞悬崖。   由涧下卷起的寒风,令人遍体生寒。   范鹏点了点头,道:“看见了。”   玉鹰浅浅一笑道:“很好!范鹏,我要告诉你,我知道你在武林中略有地位,武功不弱,否则你不会如此轻狂。”   范鹏仍不明究竟地听着,玉鹰接下去道:“我们小寒山有这么一个规矩,就是服强不服弱!”   范鹏心中兀自不解,讷讷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玉鹰微微一笑道:“这个很简单,你的功夫强,就是打了我们的人,我们只有服了你,非但如此,还会待你如上宾!”   范鹏心中一动,忖道:“我也正是此意!”   想着就笑问道:“如果功夫不济呢?”   玉鹰秀眉向两边一分,冷冷地道:“那可就是自讨苦吃了,要受我小寒山庄的‘七餐七宿’之苦!”   满天星范鹏一怔道:“何谓七餐七宿?”   玉鹰鼻中哼了一声,手指峭壁上的松树道:“七餐乃是餐风,七宿乃是宿露,不过,小寒山的风露,可是有异于一般的!”   满天星范鹏闻言不禁呵呵大笑道:“妙!妙!妙呀!”   玉鹰等他笑声一停,面色一凝道:“范鹏,你可愿一试么?”   范鹏连连点头道:“在下不才,虽不敢以强者自居,却也不会轻易服弱,但不知姑娘你所谓强弱,如何定法?”   玉鹰鼻中哼了一声,微微冷笑道:“这很容易,足下只要纵身到那些松树之上,在每一棵树尖上踏行一遍,然后再从容上来,这就算是强者了,我姐妹非但对你方才的侮慢不较,且还会以上宾待你!”   范鹏嘿嘿一笑,走至崖前。   他俯身向下看了一看,除了涧底深有千仞,并无其他出奇的地方,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范鹏不是太笨的人,他内心暗想:如果仅仅如此,又有何难呢?   他再细细的打量半隐在云雾里的那几棵松树,自信以自己超人的轻功,定能来去自如,于是回头一笑道:“姑娘可得言而有信!”   玉鹰点头一笑道:“这是自然。不过,在未实行之前,你最好三思,否则,后悔莫及!”   范鹏冷哼了一声,道:“姑娘大可放心,范某不试则已,否则断无不成功的道理!”   玉鹰微微一笑道:“我可以告诉你,这多年来,来到小寒山惹事生非的人确也不少,可是葬身涧底的,也是不少!”   范鹏一怔,道:“莫非竟无一人能上下自如不成?”   玉鹰一笑,道:“自然是有,只怕足下无此能力吧!”   满天星范鹏不由勃然大怒,可是他终又接着一笑,道:“姑娘不必激将,我范鹏虽是不济,却也未把这件事儿看在眼内,且待我现丑吧!”   这时众人见他竟有意接受这项考验,俱都围了过来。   这么多人,把隘口都围满了,他们要看这麻子如何上下自如。   满天星范鹏呵呵一笑,把裤管袖头扎紧了一些,一面问道:“姑娘下去过么?”   玉鹰冷冷一笑:“这是我姐妹时常玩耍的地方……”   范鹏闻言点点头,道:“好!范某下去了!”   话落,右手一捞前襟下摆,整个人先向上窜起了丈许高下,然后笔也似直,直向峭壁间松树上落去!   他身子方坠下一半,忽然发现足下白云有如白浪似地在疾滚狂卷着。   范鹏不由大惊道:“不好!”   可是这时身在半空,已无能为力了。   急切间,还算他聪明,当下猛地压下一口真力,打了个千斤坠儿,就如此,那疾卷而来的狂风仍然把他身子猛地扬了出去。   范鹏心惊胆裂之下,足下一盘,总算被他找着了一棵松村的尖梢,定住了下落之势。   可是他却觉得四下飘来的狂风,有如排山倒海一般,竟使得自己无法站立起来。   并且更觉得自己落身的这棵松梢,似乎像柳条儿似的软。   在狂风里,人和树,都摆动得很是厉害。   看眼前情势,休说踏遍树梢,再爬上峰顶了,单就是定住身子已都困难。   满天星范鹏至此才知上了大当,叫了声“苦也”!   抬头看峰上,众人就像甲虫一样的小,且似乎都在取笑自己,指指点点笑成了一团!   范鹏真是又愧又恨,当时双足分踏在两根较粗的枝桠之上,丹田运力,勉强站了起来。   狂风,紧抄着他的头皮刮过去,这要命的风时上时下,吓得他亡魂直冒!   忽见峰上的玉鹰玉手频挥,道:“范鹏,你武功不弱,只要踏遍了松树,再上得峰来,你就算胜了!”   范鹏冷笑了一声,咬牙道:“那是自然!”   他说着,身形一弹,向着第二棵松树梢上落去!   可是迎面刮来的一阵狂风,却把他硬给挡了回来,急切间,他一翻右手,才被他拉着了一根枝叉,幸免落涧!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先前的自负狂傲,此刻是一丝也没有了。   他攀附在原树之上,第一次感到害怕了。   玉鹰居高临下,冷笑了一声道:“范鹏,你此刻知道厉害了吧?”   范鹏怒目向峰上看了一眼,玉鹰是用“千里传声”的功夫,向他说话的。   只听她脆笑咯咯地道:“不知自量的东西,现在你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罢一摆手,就要离去,范鹏大惊,呼道:“姑娘休走!”   玉鹰回头下视道:“范鹏,这是你自找的,你以为小寒山庄是易欺的么?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满天星范鹏大声叫道:“你用计陷人又算是什么英雄!”   玉鹰笑道:“这是你自愿的,又怪得谁来?老实告诉你吧,我方才本想杀你,只怕脏了我的手,才想出这个好办法,你认命吧!”   说到此,又脆笑了一声。   范鹏锐气尽去,不由气急败坏地道:“我只当你们小寒山二女,是如何了不起的人物,原来却只是设计陷人的小人!”   玉鹰并不生气,脆笑道:“随你怎么说,你是活不成了,你不是要七餐七宿么?只怕你一餐一宿,也受不了呢!”   满天星范鹏努力的一弹身,抱在了第二棵松树之上,树梢颤抖得十分厉害。   他俯脸下望,几乎吓昏了过去。   当时再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高唤道:“姑娘救……救命!”   就见那峰顶上的玉鹰姑娘,一声笑道:“好!”   玉手猛地向下一抖,满天星范鹏内心一喜,他满以为对方必是抛飞索下来了。   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却只见银光一闪,一蓬牛毛似的细针,就像一片针雨般的,直向自己全身射来。   满天星范鹏,虽说有一身功力,可是此刻却苦于无法闪身。   眼看着这一片银雨,随风而下。   如无奇迹发生,范鹏是必死无疑了。   猛可里,他耳中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清叱道:“姐姐不可!”   一股极大的风力,由范鹏后方直卷了过来!   那一蓬银雨,眼看已到了范鹏身边,猛地为这股风力一撞,一齐向外一偏,刷一声,向涧底落去。   范鹏惊魂甫定,连忙抬头上望。   但见身后上方,另一座凸出的石峰之上,立着一个白衣白帽的姑娘。   落日的红霞,斜照在她的身上。   虽是距离甚远,可是范鹏仍能很清楚的看清这姑娘的姿容!   她那修长丰腴的身形,有如玉树临风,面容五官之美,真使范鹏疑为“仙女临凡”!   虽是在要命关头,范鹏也不由得怔了一下,他立刻知道,这位姑娘,必是雪雁无疑了。   当时不由大呼道:“雪姑娘救命,我来此是有事的啊!”   只见那白衣雪雁,向着玉鹰道:“此人虽是罪大恶极,既落松上,就该听其自生自灭,姐姐你何必再落井下石呢?”   范鹏闻言,顿时凉到了底。   又闻玉鹰一笑道:“你倒真是菩萨心肠,这麻子自恃武功,打伤我门下多人,岂能便宜了他?”   雪雁轻叹了一声道:“姐姐,你莫非忘了我们恩师临终所言么?姐姐如能手下稍稍留情,未尝不是一件功德呢!”   玉鹰见妹妹竟然当着敌人以及门下弟子,说出此话,不由大是气怒。   当时一声冷笑道:“想不到对这种败类,你还会代为求情,我就偏要杀了他,看你又如何!”   范鹏这时实在忍不住了。   他大声叫道:“姑娘息怒,在下是奉命而来,与二位姑娘有所商量的啊!”   玉鹰一声冷叱道:“无耻麻子,你还要耍什么花样么?”   说着探手入怀,就要取针,另一边的雪雁生性宽厚,见状忙高声阻止道:“姐姐先不要忙!”   玉鹰冷笑道:“你还真相信他的话么?”   雪雁舒又青道:“听听无妨!”   言罢向着峭壁下的范鹏,清叱道:“范鹏你说什么?”   满天星范鹏抱在松枝之上,冷笑道:“你们要杀我也无妨,只是你们将如何向莫老前辈交待?”   二女闻言,不由对看了一眼。   玉鹰冷笑了一声,道:“什么莫老前辈?”   范鹏嘿嘿一笑,道:“古墓老人莫环,二位莫非不认识么?”   此言一出,二女不由面色一变。   玉鹰冷冷的道:“你与他老人家又有什么关系?少胡说八道,你以为这样,就可逃得活命么?”   满天星范鹏内心把这位玉鹰恨之入骨,只是这时自己生杀大权操在对方手上,不得不暂时低头。   他强自忍怒,冷笑道:“我说的句句是真话,你不信就算了!”   一边的雪雁道:“你既是莫老师父差来的,可有信物?”   一言提醒了范鹏,当时冷然道:“自然是有,只是现在不便奉陈!”   玉鹰冷笑道:“你休信他的鬼话,杀了他算了!”   雪雁解颜一笑道:“姐姐你何必如此性急,我们先看看他的信物再说!”   说着就见她身子蓦地直线下落,范鹏几乎还没看清楚她是怎么下来的,对方那亭亭玉立的身子,已然俏立在自己面前。   只见她一双足尖,仅仅立在一根粗如人指的小松枝之上,一任那树枝为狂风吹得左舞右晃,她身子却像钉在上面一般。   单凭这一手功夫,就使范鹏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远看这位雪雁姑娘,真像是月里嫦娥一般。   她那细长黑黑的柳眉,白里透红的一张清水脸,樱唇欲滴,贝齿生辉。   天下,竟会有这么绝色的女子!   范鹏勉强站起身来,道:“谢谢姑娘活命大恩!”   这位雪雁姑娘,冷冷道:“你说有莫老师的信物,如是真的,自可饶你活命,否则,我姐姐只怕放不过你……”   范鹏鼻中哼了一声道:“范某乃是奉命来与二位姑娘商量大事,不意玉姑娘如此不通人情,令人遗憾!”   雪雁已有些不耐,她伸出手道:“信物呢?”   范鹏平素是多么骄狂的一个人,可是今天在二位姑娘面前,却硬是一点威风也使不出来。   当时叹息了一声,探手腰间,把莫环交给他的那支玉竹节拿了出来,道:“姑娘请看!”   雪雁骤见之下,不由面色微变,她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道:“不错,我们上去说话!”   说罢左手猛地向范鹏身上一抓,却又收回,面色微微一红道:“你能上去么?”   范鹏苦笑道:“我若能上去,也不会俯首示弱了!”   说着麻脸上说不出的不带劲儿,雪雁杏目向他一瞟,想笑又忍住了,轻颦道:“仅只这么一点本事,就来这里惹事么?”   话落当胸一把抓出,范鹏方自吃惊,已觉身子为对方提起,接着一晃,贴身壁上,再一弹身,已落在峰顶之上!   满天星范鹏不由暗道了声,“惭愧!”   想不到自己一身武功,在江湖上是如何的声望,今日在对方一个姑娘手下,简直就像是小孩一样了。   心中想着,定神一看,自己正立在众人身前,迎面而立的,正是自己切齿痛恨的玉鹰姑娘:   他不由面色一青道:“姑娘这番大恩,范某人没齿不忘!”   玉鹰冷笑了一声,目视雪雁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雪雁把玉竹节递过道:“姐姐看这玉杖,不正是莫老师的信物么?”   玉鹰接过看了一看,点了点头。   她转望满天星范鹏道:“这东西如何到了你的手中?凭莫老师父身份,岂能与你相交?”   范鹏不由哈哈大笑道:“姑娘你太抬爱了!”   玉鹰不由秀眉微蹙,正自举棋不定,不知如何来处理这件事才好,雪雁忽然抬头,伸手接过玉杖,双手一捏,只听“吱”的一声。   范鹏一惊,再看那节玉杖,已自分为两节。   雪雁并伸二指,自第二节玉杖内,抽出了一片竹叶,玉鹰忙凑近观看。   竹叶上写满了黑字,二女略一过目,似都会意,玉鹰点头一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你为何不早说?”   范鹏冷冷一笑道:“杖内有书信,我并不知,可肯借范某一观?”   玉鹰冷冷一笑道:“此事与你无关,莫老师既关照你效力,你就在小寒山庄住下就是,只是庄里的规矩你不能不知道!”   说着唤了声:“天青!”   立时就见她身后四个着紫裙的姑娘之一,应声而出,玉鹰面色凝怒道:“传话给留宾室的鬼脸李通,叫他好好招待这位客人,庄里的规矩,要详细地告诉他知道,出了差错,我可是不饶。去!带他下去!”   天青弯腰答了一声:“是,弟子领命!”   满天星范鹏闻言睹情,只气得麻脸铁青,冷冷笑了一声,道:“既如此,我告辞就是!”   说罢才一举步,却忽听那位玉鹰一声叱道:“站住!”   范鹏只觉面前人影一闪,那位玉鹰姑娘,已站在了自己面前,只见她杏目圆瞪道:   “你想走,恐怕没有这么容易!”   范鹏道:“这是为何?咦!”   玉鹰冷笑道:“莫老前辈特别关照,你今生今世,休想再出这小寒山庄了一步了。   还不进去!”   范鹏呆了一下道:“这……这……为什么?”   说着,他狂笑了一声道:“哦!我明白了,莫老儿好厉害的手段,他是怕我说出了他的隐秘!”   接着又冷笑道:“我偏要走!你们……”   才说到此,玉鹰身后的四大弟子,一齐动手,只听得“呛”的一声,四口剑已一齐抽了出来,剑尖全指向他的身上!   范鹏不由麻脸一涨,怒目向玉鹰面上望了一眼,才叹了一声,道:“罢!罢!我随你们入庄作客终身就是!”   说着转身直向小寒山庄之内行去,玉鹰微微点头,四女随其身后而入!   众人全都退走之后,雪雁不由秀眉微皱,问玉鹰道:“这信中所说的冷红溪又是谁呢?”   玉鹰咬了一下嘴唇,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两相环就在这小子手上!”   雪雁不禁冷冷一笑道:“莫老师也未免太小题大作了,凭他一个后生小子,又能有多大道行?”   玉鹰一笑道:“这人武功委实不弱,你不能轻视他!莫老师既如此交待你,我们就该早日动身下山才是!”   雪雁舒又青那双剪水瞳子,在玉鹰身上一转,道:“这人也就是你说的那个红灯盗么?”   玉鹰鼻中哼了一声道:“谁说不是!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工夫,想不到这小子竟会跑到浣花溪去!”   她说着又不禁微微一笑道:“不是我说你,你不要自命不凡,平日是谁也瞧不上眼,如果你看见了这个人,只怕……”   雪雁冷笑道:“只怕怎么样?”   玉鹰绷脸一笑道:“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雪雁面色微红道:“别说他是一个强盗了,就是正经的侠客,我也不会瞧他一眼!”   玉鹰想到月前冷红溪与自己敌对时的那种神采,顿时神往不已,她面上浮起桃花一般的笑容,道:“是个强盗,可和别的不一样……”   雪雁不由面色一冷,她真想不到姐姐竟会说出这种话来,轻轻叹了一声,直向庄内行去!   玉鹰不由面色微微一红,用脚在地上踢了一下,啐道:“呸!我这是怎么了?想疯了么?”遂也缓步走入“小寒山庄”内。这片山庄,占地并不十分大,其实所谓“山庄”,不过仅只寒山二女及其弟子等十数个人在此落居而已。   庄内有七座翠楼,是按“七星”形势建筑的,分别名为“摘星”、“探星”、“望星”、“盼星”、“巧星”、“迷星”、“泻星”等七座。   七楼均为二女自己绘图设计,请精明匠工依图建就,真可谓集雅美大成,构造之巧妙,直令人有“鬼斧神工”之感!   二位姑娘,各居一楼,玉鹰住在“盼星楼”,雪雁喜静,则住在后面的“摘星楼”。   夜深了,一切罪恶的事情都在这时发生,但当夜更深时,距离光明的明天也就更近了。   多情的姑娘,常常会在这时想着她们的心事,就像“摘星”、“盼星”楼上的姑娘也是一样的……   偶然的一粒石子,能使一池清水骤起千万涟漪与无穷变幻!

第七章 水上佳人     一抹斜阳,垂挂天际,点缀得这浣花溪更美了。   在和煦的春风里,冷红溪一竿在手,其乐融融,他此刻正聚精会神地在钓一尾“松花鲈”,说起来这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工作。   从上午起,到现在为止,这尾老松花鲈,始终在跟他斗法,它甚至已三次吃去了冷红溪钓钩上的饵,而冷红溪都未能觉察。   现在,冷红溪又看见了松枝似的水纹正在鼓动着,向这边移来,他知道这尾老鲈又来了,不禁微微一笑,自语道:“这一次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当时钓竿一平,正要全心地去垂钓,忽然间,斜对岸的芦苇里驶出了一叶小舟,带出了一圈圈的水上涟漪。   冷红溪不由恨道:“糟了!”   果然那尾老鲈鱼,只因有一点动静,就被惊得潜下水底,冷红溪一脸怅然,横目前望,只见那叶小舟,正慢慢的向着这边划过来。   船上共是三个人,却没有一个男人!   冷红溪微微有些惊奇,不由认真打量起来。   那是一叶两头高、当中低的平底小舟。   一个梳着大黑辫子的普通乡下姑娘坐在正中操桨,而在两头尖上,却坐着一双绝世佳人。   冷红溪不看犹可,这一看之下,心弦为之一震。   只见二女,各人戴着一顶平顶宽沿的草帽,居然每人手中也持着一根长竿,在水上垂钓。   坐在船头的那个姑娘,一身月白绸衣,腰系着一条绿色的丝带。   她一只雪白的玉手,正自轻轻拉着帽边,远远地向着自己这边微笑着.   冷红溪只能看见这姑娘的一张嘴和隐在帽影下高高的鼻子,仿佛美到了极点,他剑眉微微一轩,再看船后那个俏立着的姑娘,更不禁为之呆住了。   只见那个立在船后的姑娘,一身紫色的衣裤,俏立在船板之上,有如玉树临风,在她后肩上,斜背着一管翠萧,小蛮腰看起来几乎是双手可握,可是腰下那丰腴的臀部,却能令人遐思。   总之,那是任何一个男人看了也会动心的身材,只可惜,冷红溪所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而已。   眨眼之间,这叶小舟,已划了近来,离着冷红溪立身的这个亭子,已只不过四五丈左右,接着缓缓停住了。   那个摇船的姑娘,甩上了一个绳圈,套上了岸上的石头,小船就一丝也不动了。   冷红溪原非是好色之人,可是这两个姑娘那种绝色姿容,却令他怦然心动。   他暗暗道了声“怪也!我天天来此垂钧,怎么没有发现过这样一对姑娘?看样子她二人又不像是偶然来此……”   脑中如此想着,目光不禁又望了过去。   只见那个背向着自己的姑娘,仍然是背向着自己,一心一意地在水上垂钓。   可是那另一个坐在船头上的姑娘,正微微抬起头来,又向着这边笑了一笑。   冷红溪心中又是一动,因为这姑娘那张脸,看来竟是那么的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他心中奇怪,又向这姑娘看了一眼。   这一眼,竟惹得那个姑娘咯咯地笑了起来。   冷红溪只看见她那一口如扇贝似的细齿,在阳光里闪闪发着亮光,心神不禁又大大的震动了一下。   他遂把目光移开,面色同时红了一下。   他本是一肚子的不高兴,可是对这样的一双佳人,却是无从发作。   当下定了定神,注意力又回到了手上的钓竿之上。   那尾老鲈鱼,经此一惊,半天没再出现,冷红溪想下些引子,诱它出来。   就在这时,忽闻那个背向着冷红溪的姑娘,一声清叱,长竿一甩,手上的鱼线,平空甩出了两三丈以外,在水上倏地一掠一拉。   阳光之下,但见水面上鳞光一闪,一条三尺长短,细齿密鳞的鲈鱼,竟被她钓了起来。   冷红溪看清之下,真是又惊又气。   这姑娘所钓起来的这尾鲈鱼,正是自己苦守了整日,而未能钓起来的那尾“松花鲈”。   想不到,这姑娘垂钓之术,竟是如此之高,一上来就把自己猎取的对象抢了去,他心中着实地不是味儿。   那姑娘,钓到了这尾松花鲈,似乎甚为高兴,转身笑道:“姐姐你帮着我,把这家伙取下来!”   她口中说着话,似有意又似无意地目光向上一抬,远远的瞟了冷红溪一眼,却赶忙又把目光移开了。   冷红溪这才看清了她的庐山真面目!   只觉得眼前一亮,对方少女朝霞似的面影,竟使他吃了一惊。   只见她一张鸭蛋似的脸盘儿,眉似远山,目如凝波,瑶鼻之下的小小樱口,看起来吹弹可破,那散在前额的数缕青丝,更平添了几许妩媚。   冷红溪几乎看得怔住了。   他确信这样美的一张脸,是自己生平所仅见的,内心禁不住嗵嗵地跳了起来。   这时那姑娘已在她姐姐的帮助之下,把那尾鲈鱼自钩上取了下来,忽然目光向岸上一扫,正好与冷红溪的目光对在了一块。   她脸色微微一红,遂向坐着的那个姑娘道:“姐姐,我们走吧!”   坐着的那个姑娘,偏过脸来向着冷红溪一望,淡笑道:“慌什么,你看人家不是也没有走么?”   说着不自禁的,又向着冷红溪媚笑了一下,无限风情传送了过来。   只是冷红溪此刻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个俏立在船尾的妹妹吸引住了,对姐姐的这份情意,竟是未能领会到。   这个坐着的姑娘,似乎心里有气,手上的鱼竿,微微一抖动,立刻有数点水珠,向冷红溪直飞了过来。   冷红溪不防之下,竟为溅在了脸上。   当时只觉脸上一凉,不由“啊”一声,伸手摸了一下,才知自己只顾看那立着的少女,竟遭到了另一姑娘的戏耍,一阵羞惭,同时心中有些不悦。   白衣少女却咯咯一笑,道了声:“傻小子!”   随即回身对那摇船的姑娘道:“咱们回去吧!”   小船在溪水上打了一个转儿,向来路上划去。   冷红溪不知怎么,竟站起了身子,只见他手中长竿微微一扬,竿上的鱼线,平飞出去,不偏不倚的,正好钩在了对方小舟的后舷之上。   以他那出神入化的功力,虽只是细细的一条鱼线,却仍然把那条小船给拉得定住了。   小船上的三位姑娘。都不由一惊。   那个坐在中间的姑娘,口中“咦”了一声,加重手力的划了两下,小船仍是纹丝不动。   立在后座的紫衣少女,猛地回过身来,那双剪水双瞳向着冷红溪一瞟,冷冷一笑道:   “你……”   只见她玉手向后一挥,“咚”一声,冷红溪身子微微往后一跄,才知鱼线,竟已为她挥断。   那姑娘又狠狠地向着冷红溪瞪了一眼,似要发作,前面那白衣少女已自惊觉,忙回头笑道:“算了,我们回去吧!”   紫衣女这才回过了身子,小船才又慢慢地向前驶去。   冷红溪不由暗暗吃了一惊,深深的钦佩这姑娘功力了得!   因为这条鱼线,虽是细细的,可是一经自己内功注入,可就非同小可了。   然而对方一个少女,只是这么轻轻一挥,用手上的指甲,竟把鱼线割断了!   再说这条鱼线隐于水中,自己竿尖点水,再精明的人,乍看之下,也不易察觉出来,而这位姑娘竟能一眼识破。   只凭她这种判察之力,已不是一般江湖姑娘所能比拟的了。   冷红溪微微一呆,遂即抽回鱼竿,猛地纵身上了一艘小木船,这条小木船系在一边,主人不在,冷红溪不管许多,运动双桨,紧紧追了下去。   前面那叶小舟在溪水上行驶甚快,冷红溪这时与之相距,最少也在十丈以上。   只见对方划行约有里许左右,竟在一处生满了苇草的岸边停泊下来。   那一前一后两个姑娘,并未等小船靠岸,即双双拔身落向了岸上,冷红溪忙也把小船停下,飘身上岸,却见二女提着鱼具以及那尾活蹦乱跳的松花鲈,向附近林内行去!   冷红溪由好奇心促使,决心要察查一下这两个姑娘的底细。   当时,他匆匆自后面跟了上去,二女已步入竹林之中!   这片竹林,乃是一片野生的高大黄竹,纠结蔓延,范围极为广阔,微风过处,发出一片沙沙哑哑之声,甚是悦耳,只是人行其内,却不易发觉。   冷红溪踏入林内,却已失去了二女的踪影。   他一个人摸索着瞎找了一阵,由于竹林内枝叶丛生,要想找两个人,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不容易,走完了这片林子,眼前是一片生满了杂花的斜坡,坡前有一小湾溪水,水淙淙地流着,夕阳下,就像是一条红色的带子一样。   几只翡翠鸟儿正在溪边的石头上,弄着身上漂亮的羽毛,而在溪的两岸,又生长着十数株山茶花,看起来很是清雅!   冷红溪不由赞叹了一声,想不到这附近,除了“浣花溪”桃林之外,竟然还有如此一处美丽的地方。   眼前这条如带子似的小溪,必定是流向浣花溪去的,溪水上头,有一所道观,红红的墙,绿绿的瓦,有几个道士。不知在观前树下做什么。   冷红溪不由点了点头,心说,那两个姑娘,该不会落身在道观之内吧!   想着他就由袖内,摸出了折扇,“呼”的打了开来,一面扇着,一面往前面走过去。   那几个道士,有的拿着竹笆,有的拿着箩筐,正在几棵槐树下,打着槐花。   冷红溪走了进来,一个道人就停住了手,向着冷红溪嘻嘻一笑,道:“先生莫见笑,这些槐花蒸好了可以吃,让它们被风吹跑了怪可惜的!”   冷红溪合上了扇子,一笑道:“这位道长,你可看见两个姑娘,由此经过么?”   那道人立时双眼眯成了缝。笑道:“看见过……嘻嘻!”   旋即甩手向前面一指,缩了一下脖子道:“往那边去了,先生好眼力!”   说着,还翘了一下大拇指,红溪一笑,抱拳别过!   他顺着道人所指方向,又一径走了下去。   草地上,有几个头扎发髻的小孩在放风筝,冷红溪也没有招呼他们,继续前行。这地方看来较诸先前更美了。   又来到一户人家,白粉墙,高大的宅门占地极广,门前立着三根极高的旗杆,象征着此宅主人三代都是科举功名出身的。   冷红溪迟疑间,忽见前面花树丛里,二女的影子一闪而没,他连忙绕了过去。   就在一片刺花花丛中,发现了两扇小红门,门内布置着藤架、秋千,一座娇小玲珑的小楼耸立着,楼前植有桃花和杏花,开得正盛!   冷红溪不由止步,道了声:“是了,必定是住在此地了!”   正在引颈张望,就听得楼内一个女子口音笑道:“快去把门关上,别让那小子闯进来!”   冷红溪面色一红,已见楼内跑出一个一身绿色衣裙的姑娘,模样儿很像是一个婢女,可是看起来比一般的使女要标致多了。   这姑娘高高的个子,细眉大眼,一张清水脸,看起来很是敏慧大方。   她一跑出来,呆了呆,右手指尖轻轻咬在嘴里,“哦”了一声,望着红溪道:“你是干什么来的?”   冷红溪摇头一笑道:“随意走走!”   这姑娘向他瞟了一眼,噗的一笑道:“留心砸了你的鼻子!”   说着双手面前一推,“碰”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冷红溪吃了一个闭门羹,自己也觉得甚为好笑。   他定了定神,想道:“我这是何苦?”   当下正要转身,忽听得身后嘻嘻一笑,一个老人的声音响起道:“窈窕淑水,君子好逑,老弟,好风流呀!”   同时一只手,在他肩头上轻拍了一下。   冷红溪猛然大吃了一惊,倏地一个转身,却见竟是自己日前甫行结交的好友白老头儿,不由面色微微一红,笑道:“白老开玩笑了,我不过是随便走走罢了!”   白老头今天仍是一身白,白色的丝绦扎在腰间,他那满脸的皱纹,望着冷红溪时,一条条都张开了。   在夕阳下,看起来,这个人似乎是太老了。   但是他这时呵呵一笑,执起冷红溪一只手笑道:“不要赖嘴,年轻人哪个不喜欢这个调调儿!来,小兄弟,你到我那里坐坐去!”   冷红溪既为对方看破行踪,再不承认也不行了。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好吧!”   说着又恋恋不舍地向着朱红小门之内看了一眼,白老头见了,呵呵一笑道:“要说,这两个小妞儿,可是长的真不错,兄弟你真是好眼力!走,我们慢慢谈谈,也许我老头子,还能帮你一个不大不小的忙。”   说罢又嘿嘿一笑,径自向前面行去。   冷红溪忙跟了上去,他本以为这白老头住处必定离这里并不很近,却未曾想到,不过是拐了个弯,就见有一幢花石砌就的小平房。   白老头笑指着道:“呶!你看,这就是我那蜗居了。老弟,你可别嫌简陋!别嫌脏!”   呵呵一笑,右手三指,向着冷红溪肩头之上按了下来。   可是冷红溪却一沉肩膀,白老头三指拍了一个空。   冷红溪并非是有心如此,他只是不喜欢人家拍拍打打的,觉得那样子很不舒服。   白老头却也毫不在意,用手在嘴上摸了摸,呵呵又笑了几声。   其实,又有谁能说白老头是无心的呢?或许这一次,他三指之上,暗含了内家真力也未可知!   二人走到了门前,白老头伸手在门上一根细索上一拉,两扇大门便自行打了开来。   冷红溪随他向门内走入,回身看了看,二女所住的那幢小楼,就在前面不远。   而且她们的后门,正对着白老头所居这间石屋的大门,不由觉得甚为希奇。   入室之后,白老头笑道:“老弟,随便坐,别客气!”   冷红溪见室内陈设很是简陋,几把竹椅子,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个瓦壶和几只茶杯。   这大概是一间堂室,堂室之后通连着一间卧房,内中却是十分雅致。   冷红溪可以看见那间房内一些摆设,无不是上等质料,奢侈已极,看起来这老人,是一个很会享受的人。   白老头倒上了一杯茶,笑道:“兄弟,这地方你觉得怎么样?”   冷红溪点了点头,目光一扫,瞥见窗前有一个甚为高大的竹架,架上飘悬着数百根红色的细绳子,每一根绳子上,皆系着一枚通用的制钱儿。   在微风里,这些制钱互相碰击,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声响,十分悦耳!   冷红溪心中微微一动,惊异的道:“白老倒是用功得很,在下真是失敬了!”   白老头怔了一下道:“老弟,你这话怎么个说法?”   冷红溪手指外面的竹架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白老哥,你这必定是用来练习暗器听风用的,可是?”   白老头呵呵笑道:“猜错了,猜错了,我不过是爱听它们碰出来的声音罢了!”   冷红溪微微一笑,也不再追问,心中却止不住暗暗想道:“你也不要对我装模作样了,还当我看不出来么!”   自古以来,凡是有功夫的人,几乎都是犯着同样的病,那就是生怕别人知道会功夫,是以冷红溪对此倒也不见怪。   白老头忽然眯着眼睛笑道:“老弟,你可知那两个姑娘是谁么?这两个人,可是不大好惹呢!”   冷红溪笑了笑,没有说话。   白老头咳了一声,道:“兄弟,你可知道江湖上盛传的小寒山二女,玉鹰、雪雁么?”   冷红溪不由心头一震,他点了点头,道:“知道的!”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那么,你猜猜她们俩又是谁呢?哈哈!你与她们倒真是郎才女貌呢!”   冷红溪忽然忆起月前为一竿老人赴约之时,所见过的那个“玉鹰”姑娘,果然正是方才坐在船头的那个姑娘,推想起来,那个后面的姑娘,当必是雪雁无疑了。   当下他哈哈一笑道:“久闻这两个姑娘一向是居住在小寒山庄,怎会来到了浣花溪上?”   白老头摸了一下下巴道:“那你就错了,这姐妹二人在各省各郡,凡是风景美好的地方,都有驻脚之处,她们每年都会来此住上一些时候!”   冷红溪冷冷的道:“这倒是冤家路窄了,那位姑娘,不久前与我有过一点过节,想不到在此竟又碰上了!”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这只是你的想法,其实我看那位玉鹰对你倒是不恶!小兄弟,这件事,我愿作个冰人,给你们双方撮合一下。”   冷红溪摇了摇头,笑道:“白老,你不要错会了我的意,我决没有这个意思!”   白老头笑道:“得啦!这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冷红溪淡淡一笑道:“这两个姑娘是不怀好心而来的,我避之犹恐不及,哪里还会找上门去?白老,不要再谈这件事了!”   白老头那双老于世故的眸子里,闪动着一种迷惘的光芒,遂又微微一笑道:“一切随你就是!”   于是二人话锋一转,又谈了一些别的,直到天色大黑,冷红溪才起身告辞。   白老头一直送他走了很远,才独自返转。   此时繁星点点,银河寂寂。   四下环境是那么的静,只有喳喳的昆虫鸣声和轻微的潺潺流水之声。   冷红溪来到溪边,发现自己来时所乘坐的那一艘小船,已经不在了,倒是在不远的地方,停着一叶小舟,其上空无一人。   他就走过去,方待腾身而上的当儿,忽然,他觉得颈后一股寒风吹了过来,劲势甚为尖锐。   他困处涧内九年,早已练成了独特的接发暗器手法,自是不放在心上。   当时身形微微向前一伏一转,顺势右手袖子向后面一拨一拂,“叮”一声,已把袭来的暗器打落在地。   他低头一看,见是一支颇为细长的针状之物。   这种暗器,倒是他生平仅见的。   当下,正要弯身去抬,就在这时,“哧哧”又是两声尖啸。   这一次却一连飞来了两枚,黑夜里看不清发自何方,只觉银光一现,这两枚钢针,已飞临到面前!   由来势上看,是直取双目。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好手法!”   说着倏分双手,各以二指,向着飞来的两枚钢针之上点去,“叮叮”两声,两针遂落。   可是就在这两枚针状暗器方自落地的刹那之间,“哧”一声,一枚极小的铁丸,又飞到了他的眼前,直向他眉心“窄窍”之上打到。   冷红溪不由暗吃了一惊,来人这种手法,显然是十分的高妙了。   以不同的暗器,连环发射,这在暗器手法上来说,有一个名字,叫做“暗扣血花”,非得高明传授,是不易做到的!   今夜此时,设非他是冷红溪,只怕谁也不易躲开这三针一丸。   就是他,也是丝毫不敢怠慢,肖下膝头向下徽微一点,双掌霍地向前一拍,“啪”   一声,就把这枚红色的小钢丸夹在了掌内。   经此一来,他不由勃然动怒。   他口中低叱了声道:“相好的,暗算伤人,算得了什么英雄!”   他口中说着,双掌同时向着两个不同的地方推了出去,巨大沉实的掌力,使得掌风过处,枝叶横飞。   同时,霍地拔身而起。   但见就在溪水旁边,一座荒弃的石亭,屹然的静立着。   冷红溪拔起来的身子,有如是凌霄的大雁,双手一合一分,翩然向亭上落去。   蓦地,迎面涌来了一股罡风!一个姑娘的口音道:“去!”   冷红溪就势在空中一翻,避开了掌锋正面,向下坠落。   就在这瞬息之间,他看见一条极快的影子,自石亭之内霍然的拔了起来,有如一鹤冲天,足足升高有六七丈高下。   这身影,以极为美妙的身法姿势,直向附近的一棵大黄果树上落去!   在川发境内,这种黄果树遍处皆是,树身奇大,枝叶繁茂,一棵树覆盖八九丈方圆是常见的。   眼前这棵黄果树就差不多这么大,黑压压的,看起来真是吓人!   那条美妙的身影,向树上一落,即隐没不见了。   冷红溪在愤怒头上,如何能甘心受此戏弄就此算了!   当下他冷哼了一声,猛地一个“鹞子翻身”,把身子窜了起来,紧随着向树上落去!   他足尖方自一接触到树枝,目光尚未看清一切,眼前黑影一晃,已有一人猛然欺近身前。   那是一个一身玄色紧身衣靠的姑娘,身材修长,可人已极,一头秀发结成了个奇怪的发结。   最奇的是,这姑娘面上罩了一个“心”形的面具,将五官正中遮去了一半,使人难窥真貌。   这黑衣少女陡然现身,手下可是毫不含糊。   只见她身子向前一欺,右掌已用“梭形掌”向前一推,直取冷红溪肋下穴眼。   冷红溪朗笑了一声,右手倏地向外一翻,用切手向对方手腕之上削去,那黑衣少女也冷笑了一声。   只见她双足在树枝上用力一点,全身疾窜了起来,向正中浓密的枝叶间隐去。   可是冷红溪岂能任她如此而去?   他狞笑了一声,道:“姑娘,打了人想走可是不行!”   他口中这么说着,双掌一并,蓦地向外一推。   只听得“砰”地一声,整个树身,都为之震动了。   在动荡着的树波里,一声娇叱,拔起了一条倩影,向一边草坪中落去。   冷红溪见她现了身形,不由冷笑道:“姑娘,你还想跑么?”   说着双手在树枝上一按,“嗖”一声,又复腾空而起,可是草地上的那个姑娘,却似有心在考究他的轻功一般。   冷红溪身子方自一落,她却又蓦地腾了起来。   似如此,三起三落,全是一般无二。   这种情形,看来很是好笑,冷红溪不动,她也不动,冷红溪只要一动,她也跟着起身。   虽只是起落几个动作,冷红溪却已经看出来,对方这个夜行少女,果真是负有一身过人的奇技。   可是这种情形毕竟是不能坚持甚久的,冷红溪急怒之下,使出了“潜龙升空”的轻功绝技,足足地把身子拔起了十丈有余。   他身子平着向外一飘,可就把彼此的距离,拉得更近了。   夜行少女好似自知跑不脱了,她倏地身子一转,双手互交着,向外一击,整个身子在草地上一个翻滚,避开了正面,来到了冷红溪的侧面。   紧接着,银牙一咬,身形霍地又向下一塌,右手疾探而出。   她竟用“铁弓手”向冷红溪背上猛打了过来。   这是一式内家的重手法,可是冷红溪却视若无睹,毫不回避。   只听得“叭”一声,少女的一只玉手,结结实实的打了个正着,她清叱了声:“躺下吧!”   同时莲足飞起,在冷红溪胯上一点,飘身退出了两丈以外。   当她回过身子,再瞧冷红溪的时候,却不由吓得呆住了。   敢情对方就像个没事人儿似的,仍然立在原来的地方,由他面上那种微笑的表情看,分明是没有什么痛苦的样子!   黑衣少女,平素自负极高,因为差不多的人物,在她手下,几乎是没有一个能讨得好的!   眼前这个红灯盗冷红溪,虽说在江湖上声名显赫,可是在她想来,不见得就怎样了不起。   却没有想到,甫一交手,对方竟是如此一个棘手的人物,最后那种情形,更是大大地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冷红溪朗笑了一声,道:“姑娘,你这两手三脚猫,还差得远呢!”   说罢身子霍地拔起,向下一落,一式“金豹露掌”直向黑衣少女肩上捺下。   黑衣女见自己重手法,居然没有把对方打倒,心中已经有点慌了!   这时眼见冷红溪扑到,忙把身子向下一缩。   那亭亭玉立的娇躯,竟缩成了一团。   冷红溪双掌捺了一个空,才知道对方竟擅缩骨御肌之术,不由也吃了一惊!   黑衣女发出了一声清叱。   娇躯猛然向后一倒,竟比箭还快的倒窜了出去,可是冷红溪今夜已下定了决心,说什么也不叫她逃出手去。   他冷笑了一声,施出了浸淫多年的“隔空取物”内家功力。   只听他一声断喝道:“回来!”   右手五指蓦地向外一抓,五指分发出了几缕内家真气,黑衣女身子本已扑出,却为这无形的内力硬生生地又抓了回来。   她身形一个跄踉,差一点摔倒在地。   冷红溪一声朗笑道:“姑娘,你可认输了?”   说着身子方自向前一飘,忽见对方少女肩头一沉,一声娇叱,一口寒光夺目的宝剑,已由她手中翻了出来。   冷红溪断断没有料到,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对方竟能掣出了兵刃。   当时为之一怔,慌不迭向后疾退。   剑光一闪,冷红溪长衣下摆,竟被斩下了一块,黑衣少女乘势一翻腕,掌中剑“白蛇吐信”,照着冷红溪咽喉上就点!   冷红溪因此更被激怒了。   只见他长腕一翻,用中食二指,在剑身上一敲,“当”地一声,黑衣女掌中剑禁不住向下一沉,连手心都麻了。   她不由大大吃了一惊,剑尖一抖,正要挺起来,却已是来不及了。   冷红溪右手二指,已捏在了她的剑身两边。   他冷冷一笑,道:“放手吧,姑娘!”   二指向上一提,那口剑“嗡”地一声,猛地冲空而起,黑衣少女面色一变,向后退了一步。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姑娘你也太不知自量了!”   说着左手向空一抓,已接住了自空中落下来的宝剑,低头细细观赏起来。   黑衣女此刻似乎已呆住了。   当她发现对方手中所持的宝剑,是自己所有时,立时又猛地扑身而上,双手疾探,向冷红溪握剑手腕抓来。   冷红溪微微一笑,剑尖一挺,正好指向在她的前心,她只要再前进一步准死不能活,顿时就被镇住了。   冷红溪一笑道:“我与姑娘素昧生平,何故暗中害人?”   少女忽然冷笑了一声,道:“你是个横行不法的强盗,人人得而诛之,对你这种坏人,还有什么客气的?”   声音之美,直令冷红溪心弦震动。   他闻言之下,狂笑了一声,道:“佩服,佩服,只是姑娘诛人不成反被人诛,这却是姑娘没料到的吧?”   黑衣女一双澄波的眸子,在黑夜里,似乎格外分明,滴溜溜地在冷红溪身上转着。   她缓缓的说道:“你的功夫虽然高,可是我却也未尽所长,实在说起来,我也不见得就不是你的对手!”   冷红溪见事到如此,她仍然还不服输,不禁“哧”地笑了一声。   少女似乎很是气愤,咬了一下嘴唇,道:“你打算如何?”   冷红溪朗笑道:“我要把你擒回家去关起来,臊一臊你的脸,然后再看情形处置你!”   黑衣少女忿忿道:“不行……”   冷红溪一笑道:“不行也得行!”   说着一抖剑身道:“走!跟我上船去!”   那姑娘精眸微转,忽然道:“姓冷的,你看看谁在你背后?”   冷红溪忙转头张望,就在这刹那之间,那姑娘身子猛地向前一欺,左手探处,已捺在了那口剑的剑把之上。   同时之间,右手疾使“玄乌划沙”绝招,向着冷红溪肘腕之间划到!   冷红溪一声狂笑,身子猛地一拧,竟平空倒立了起来。   那姑娘一招失手,连忙双手向外一扬,想用“崩手”,把冷红溪给摔出去。   可是冷红溪的身子,竟像是粘在了她的手上一样,休想甩开分毫,他那偌大的身子,在倒立起来之后,那少女觉得似乎又仅仅只有四两重。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松开了剑把,纵身后退。   她身子刚刚纵出数丈,冷红溪已如同一片浮云似的又落在了她的身前。   他冷冷一笑道:“姑娘,你逃不了的!”   少女又退后了一步,道:“宝剑我不要了,你让我走吧?”   红溪冷笑道:“你说得好轻松,姑娘,我看你还是知趣一点的好!小船就在溪边,我们现在上船吧!”   少女低头想了想,冷然道:“好,看你又敢把我如何!”

第八章 登萍渡水     冷红溪把她那口剑反手提着,冷哂道:“你不要打逃跑的念头,一有异动,我的铁掌之下,你就休想活命了!”   黑衣女一声不哼,很快走到了溪边,纵身上了小船,船身不过只轻轻颤抖了一下。   冷红溪不由甚是惊奇,因为就这一点看来,这个少女的武功太好了,她又是谁呢?   她为什么要对自己施以暗害的手段呢?   想到此,内心更加纳闷,决心要问个明白。   只是对方是个女流,若于暴烈手段,却不便用在她的身上!   他心中这么想着,亦已登上了小舟。   那姑娘上船之后,俏立船尾,背向着冷红溪,月光映照着她那修长的身段,真是美极了。   冷红溪望着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当时微微一笑,道:“姑娘,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黑衣少女缓缓扭过头来,道:“我是谁?”   冷红溪一笑道:“日间在浣花溪上,我们已有过一面之缘,姑娘你忘了么?”   少女似乎因为被对方猜破了行藏,微微叹息了一声。   只见她玉腕一抬,把面上的心形面具摘了下来,信手丢弃于溪水之内。   这时小船已飞快的驶到了对岸,冷红溪率先上岸,雪雁足尖微点,也跟着纵上,她面色如冰的道:“冷红溪,你把我如何?须知这深更夜半,你我男女有别!”   冷红溪冷然道:“等我查明后自会放你!”   雪雁冷冷一笑,耸了一下香肩,回身就走,冷红溪忙跟上道:“姑娘,你还是老实一点的好!”   他话声方落,忽见雪雁身子倏地一个猛转,右手向外一扬,自掌心内“哧哧哧”一连飞出了三枚钢针。   这三枚钢针一出手,就成品字形,直向着冷红溪咽喉以及两肩上三处穴道射到。   冷红溪早已防她有此一手,见状一声冷笑。   旋见他右手向外一挥,巨大的掌力,使得那三枚钢针一齐反折了回去。   雪雁吃了一惊,顿时花容失色。   她纤腰一拧,“嗖”地一声,窜了出去。   不料她身子方一落地,却发现冷红溪满面怒容的挡在前面。   说着二指一分,向外一点,雪雁武功高超,强过乃姐玉鹰多多,无奈冷红溪的功夫太高了,高得不可揣测!   她见冷红溪并指点来,知道是隔空点穴,忙自运气,两肩欲待抗拒。   可是冷红溪那种刚柔兼具的指力,足能穿透金石!   雪雁只觉周身一凉,不禁打了一个寒噤,顿时就萎然倒地,人事不省了。   雪雁舒文青,慢慢地醒转过来。   她觉得身上极其不舒服,试着挪动,才知道双手双足,都为一根有弹性的带子,紧紧地束绑着。   她骤然吃了一惊,慌不迭的睁开了眸子。   室内有一盏昏暗的灯,闪闪烁烁的灯光之下,她看清了这是一间青色竹子的阁楼,自己被反绑在一张大竹床上。   本来,以她的功力,是不难挣脱起身的,可是冷红溪这种绑法,很是内行,令她无法施展力量,现在,即使想转动一下身子也不能够。   她挣了一下,未能挣脱,当时气得玉齿紧咬!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声冷笑,道:“我要是你,我就干脆不动!”   雪雁陡然一惊,她还不知道身后有人。   当时忙转头张望,昏暗中,她看见了一双明亮的眸子,那种炯炯光亮的程度,真令她为之吃惊。   如不是她此刻亲见,她绝不会相信,人世之间,竟然会有这么明亮眼睛的人。   她这一瞧,也看清了那是谁了,正是那使她无可奈何的少年,冷红溪。   冷红溪整个人坐在暗影里,乍然看去,仅仅只能看见他那一双亮若晨星的眼睛。   现在他冷冷的发话道:“雪雁姑娘,你屡次意图脱跑,使我对你没有信心,所以我只好这样来对付你了!”   雪雁涨红了面颊,冷笑道:“你是一个残忍、冷血的人!”   这句话,激得冷红溪发出了一声狂笑。   他站起了身子,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了雪雁跟前,注视着她的脸。   那是一张他所见过最美、最可爱的脸……   那微红的面颊,水汪汪的一双眸子,冷红溪几乎对她心软了,可是她这句话,却深深的刺痛了他。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你说得不错,我是一个狠心的人,我会用厉害的手法来对付你,虽然你是一个女人!”   雪雁冷笑道:“你下手吧,你这个无耻的强盗,杀人如麻,你快点杀了我吧!”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暗中对我下毒手,是谁支使你的?”   雪雁闭上了眸子,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说着又睁开了眸子,道:“我不是说过了么?人人都想杀你!”   冷红溪朗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我不相信,一定是有人支使你来的,现在,我必须要给你尝点苦头。”   雪雁闻言,一双眸子在他身上转了转,道:“你果然是个冷血的人!”   忽然,冷红溪双目猛地一张,由他双瞳之内,射出炯炯的奇光,接着仰天发出了一声令人震颤的狂笑。   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是一个冷血的人,因为我曾无辜地受了九年的痛苦煎熬,我的热血已经冷却了……”   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晃动了一下,激动的道:“我的冷,是因为我来自一个比冰还冷的地方,我呻吟呼救……天啊!”   这使他想起了过去的一切,一双眸子几乎都要喷出了火来。   雪雁在他的吼声里,似乎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战粟,她留意到,一张檀木椅子的把手,竟然在对方的握力之下,变为粉碎。   冷红溪发出了更大声的狂笑,他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手指指向雪雁,狞笑了一声,道:“说!是谁叫你来的?为什么对我暗算?”   雪雁摇了摇头道:“没有人叫我,是我自己来的!”   冷红溪手指一抖,舒又青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她忽然发觉,由对方指尖之上,射过来了一股无形热力,有如一条蛇似的钻进了她身体之内。   雪雁不由大吃了一惊,她紧紧咬着牙关,不发一声。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你不会忍耐多久的!”   说着指尖又向前指了一下,雪雁随即就觉得体内那股热气,猛然暴涨了数倍,所过之处,仿佛血脉都为之涨开了。   她再也忍不住,尖叫出声,全身一阵发抖,竟再次的昏死了过去!   这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周围的环境是那么的静,天已蒙蒙的有些亮了。   雪雁渐渐苏醒,痛楚已失,内心充满了对冷红溪的愤恨,不自禁的流下两行泪来。   她此刻真想一死算了,她摸不清,对方这样对付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由于心力交瘁,她不自禁地沉沉的睡着了。   这时候,却有一只手伸过来,手上拿着一方雪白的绸巾,小心地为她揩着脸上的泪痕。   雪雁忽然惊觉,猛地转过脸来,却只见一个飘浮的白影子一闪而没入另一房中。   这件白衣服,是她所熟悉的,那是穿在冷红溪身上的,莫非……   舒又青冷冷一笑,扭过头不去理他。   未久,她又沉沉的睡熟了。   这一觉,足足睡了有三四个时辰。   当她再次醒转的时候,天时似已又近黄昏。   她转了下身子,猛地坐了起来,看了看眼前的一切,这才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不由微微发了一阵呆。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明明为冷红溪捆着四肢的,此刻怎会好好的没事呢?   当下忙自床上跳了下来,才又发现,地上有四截被扭断了的绳子。   舒又青拾起来看了看,确定了正是方才绑着自己的东西后,不由暗暗道了声:“奇怪!”   想着一转身,又见桌子上放着一个红木的盒子,这是方才自己没有见过的。   她好奇的揭开来一看,竟是一盘尚热的包子。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忽然,又把手收了回来,心里讶异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看他方才那种气势,好像要把我打死才甘心的样子,怎么此刻竟又改变了主意呢?”   想到此,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忽又发现案旁,斜倚着一口闪闪发光的宝剑。   舒又青赶忙过去拿起来,看了看正是自己之物。   她摇摇头,把它插回鞘内。   更令她惊奇的是,方才受了如此痛苦,此刻应该是疲累不堪才对,可是她却反倒觉得精神十分抖擞,丝毫也不觉得什么不适!   不过,她此刻对冷红溪仍在深深的痛恨之中。   当时,轻轻把宝剑抽了出来,左右看了一眼,这间阁楼之内,别无他人,这是一间书房,布置简单,藏书也并不甚丰。   由这间书房通出去,地上铺着一道细细的,像是用竹叶铺成的垫子。   雪雁舒又青秀眉一扬,胆子大增。   她掂了一下手上的剑,想道:“我不如此刻偷偷潜出去,结果了他!”   想着她就悄悄的走出书房,踏着这条竹叶地毯,一直走到了另一间房间之前。   那是一间半圆形,四面轩窗的敞室。   舒又青悄悄的走到近前,才发现室门未拴,只用身子微微一靠,门就敞开了一半。   室内光线很明,此时此刻,冷红溪正盘膝坐在一张又厚又软的大蒲团之上。   舒又青不由吓得止住了脚步,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她把身子隐在门后,向房内望去。   冷红溪面向着窗口,穿着一身很宽的衣服,跌坐在蒲团之上,并非是在静坐调息,而是在练一种功夫。   雪雁注目望了好一会,才看出了一些端倪,一时几乎惊得呆住了。   她看见冷红溪正缓缓的张开一只手掌,比向窗口,那只手掌微微的抖动着,竟有一串为数约有百片以上的青绿色的叶子,由窗外翩翩飞进来。   这些树叶子,都是窗前那棵大树上的,也不知那是一棵什么树。   看起来,那些树叶就像是一列缓缓飞动的蝴蝶似的,一片片的飞进来,每一片都有巴掌大小。   奇怪的是,它们一片片都在冷红溪的掌心之上叠合起来,很快的,他那只右掌掌心,已聚了厚厚的一叠。   然后冷红溪又缓缓的抬起了左手,展掌微微的抖动了一下,一片片的绿色树叶,又开始自窗外飞了进来,向他左手掌心集中。   只不过刹那时间的功夫,他的一放手掌上,已经聚满了树叶,形成厚厚的两叠!   冷红溪平伸着双掌,忽然双目一张,鼻中闷哼了一声,双掌同时向外一抖,两只手掌上的树叶,就像是乍然起飞的千百只蝴蝶一样,全数的都散开了。   这些骤然散开了的树叶,在室内回旋一匝,又成串的飞出窗外。   在即将落山的红日映照之下,那情景,实在是好看极了。   门外的舒又青,看到此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到现在,她才开始真正的了解到对方的一身本事,实在是太高了,高得令人叹为观止。   她本打算伺机下手的,现在却再也不敢动了。   忽然,她看见冷红溪转过身来,向着门前微微一笑,舒又青不由大吃了一惊。   可是冷红溪却又转回了身子,口中自言自语的道:“这一次饶过了你,下一次再犯在了我的手中,可就没有如此便宜了,去吧!”   他是背向着雪雁发话的,说完了这几句话,双掌突然平着向正前方一推。   只听得“轰”一声,似乎整个的竹楼都为之震动了,那沉实的反震之力,竟使雪雁面前的两扇门“碰”的一声关了个结实。   若非她退身很快,只怕非被门扉把脸打肿不可。   雪雁呆了呆,想到了凭自己的武功,与对方比起来,那实在差得太多了。   眼前这种情形,分明对方是对自己留情,有意放自己脱逃了,要是再不走,那可就太不知趣了。   想到此,不由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出手。   她把宝剑插回鞘内,低低的叹息了一声,黯然的穿窗而出。   气馁、伤心、恼恨……   她恨,恨冷红溪那种狂傲的态度,可是内心却又不自禁升起无限钦佩,对方那一身杰出的武功,实在是太高了,高得令人羡慕。   她一路走着,想着,不觉来到了浣花溪上,回头看了一眼,未见冷红溪的踪影,她才真正的放心了。   突然,她想到了莫环,心中不由十分纳闷。   对莫环这个怪老人,她实在是认识得并不多,这个人的确是一个怪异而身负奇技的人,他和冷红溪之间,又有什么仇怨呢?   以他那一身功夫,莫非也怕了冷红溪不成?   想到此,她更是满心迷惑!   她还记得,自己姐妹二人,初次在那座古坟之前遇见莫环之时,对方那可怖的样子,后来竟蒙他传授了自己姐妹许多功夫……   以后每隔一个月,自己姐妹二人都必去访他一次,这个怪老人也每次都将一种怪异的功夫传授给自己二人。   可是直到如今,自己对这个怪老人,仍然是一无所知,他又会和冷红溪有什么纠葛呢?   雪雁这么细心的推想着,不觉已来至溪边。   当她操舟渡过溪水,上岸之后,却意外的发现莫环正立在一棵树下。   他好似早知雪雁将在此时回来一样,来此等候。   这时他向左右看了一眼,道:“回去再说。”   说着转身先行,雪雁满腹狐疑,只好快步跟上,一直回到了所居的那幢小楼。   进门之后,莫环立刻回身,道:“想不到,你还能回来,我只道他已下手把你害了!”   雪雁十分气愤的坐了下来。   玉鹰微微一笑,道:“莫师父,你老人家放心,那姓冷的,才舍不得害她呢!”   雪雁叹息了一声,望着莫环道:“莫师父,我姐妹只怕斗不过这个人,他的功夫实在太高了,如非是他手下留情,也许我……”   面色一红,把头低了下去!   莫环冷冷一笑,道:“我原来的意思,并不是要你们动手去跟他打架呀!”   雪雁苦笑了笑道:“你老人家该知道,此人是一个软硬不吃的人,我看除了老师父之外,任何人都奈何不了他!”   摇头一阵苦笑,又道:“如果老师父不介意,我想先回小寒山去……”   莫环双手互叉着,桀桀一笑道:“雁儿,你太沉不住气了……”   说着,双目之中,神光闪烁。   雪雁望着他这双眼睛,立即忆起了冷红溪的那双光亮的眸子,不知怎么,在这两双眸子之中,她感觉出有一种同样的色彩。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冷酷和忧郁。   当时不由打了一个冷战,莫环双手互捏着骨节,发出一阵“咔咔”之声。   他深沉的笑了笑,道:“难道你没有机会暗算他么?”   雪雁舒又青,摇了摇头道:“那是行不通的……老师父,这个人武功太高了!”   莫环桀桀一笑道:“你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舒又青于是把方才隐身室外所见的情形,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莫环闻言之后,脸色显然是大大的变了。   他冷森森的一笑,低下了头,切齿出声道:“好小子,这九年他果真没有白费……   想不到他竟练成了……”   二女在一旁,都不由怔了一下。   玉鹰忍不住道:“莫老师父你说什么,莫非这个人你老人家很早就认识么?”   莫环一双枯皱的眼皮,无力地耷了下来。   玉鹰这句话,像是令他生出了莫大的感慨。   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目光炯炯地望着窗外,点了点头,道:“很早……九年以前,我就认识他了,那时候他不过是武林中的一个小角色而已……”   说到此,森森的一笑又接下去道:“那是在云贵十万大山里……”   “他这一身功夫,等于是我成就他的……可是,现在,他却要找我这个老头子拼命!”   说着桀桀怪笑了几声,目光望着玉鹰道:“你说,这个人,他的良心何在?”   雪雁闻言到此,不由打了个战抖,她讷讷的道:“老前辈……你是说,这冷红溪是住在云贵的十万大山里?”   莫环点了点头,冷笑道:“不错。”   他似乎显得很不安宁,双手互捏着道:“我原以为,他会死在涧谷之中,谁知这小子命长,非但没有死,九年来,他却练成了惊人的奇技……”   雪雁一张脸,这时变得一片苍白。   她那双眸子里,充满了迷惘、惊奇、喜悦、忏悔……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   莫环怪笑了一声,道:“可是,他终究还是要死在我手中的……”   雪雁强自镇定道:“莫老师,冷红溪既被困在十万大山涧谷中,又如何能出来呢?”   莫环桀桀怪笑了一声,道:“这一切都是天意,你们知道去年那次大山崩吗?”   说着摇头一笑,又道:“你们当然不会知道的……那次山崩,把千仞的高山都夷成了平地,冷红溪就是在那一次逃出来的。”   雪雁舒又青不由“哦”了一声,现在她已证实了冷红溪,竟然就是这数月来,自己所梦魂萦绕的那个人!   “竟是他……这太奇妙了!”   她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一时竟流下泪来。   她内心不住喃喃的诉道:“天呀……就是他啊,他竟然没有死?这太令人难以相信了。”   她还记得自己在接获白鹤二次传书后,是如何焦急地去找寻这个陌生的人,就在即将见着这个人的时候,发生了山崩。   舒又青在一双白鹤的援助之下,侥幸的逃得一命,可是那个被困在山涧内的可怜人,却不知死活。   依雪雁的判断,他是断断的不能活了。   为了这件事,她不知流了多少次眼泪。   这个人她虽然没有见过,但却有一种奇妙的感情,深深的藏在她的心底,直到如今还丝毫不曾改变。   这时,她忽然知道了,那个人就是冷红溪,真有说不出的惊喜。   她只觉得双脚一阵发软,尚幸她是坐在椅子上的。   莫环目光向二女一扫,冷冷的道:“我方才所说的每一句话,你们都不可走漏,要千万记住!冷红溪我自有办法去对付他!”   玉鹰点了点头道:“你老人家放心好了。”   莫环森森的一笑道:“如今我已有了一计,定能送他归阴!”   雪雁不由一惊,道:“什么计?”   莫环冷冷一笑,站起来道:“你二人随我来!”   二女一齐站了起来,莫环推开窗门,飘身而出,率先前驰,玉鹰雪雁紧随其后,向前行去。   只见莫环身形奇快的纵驰着,不多时,已来至浣花溪旁。   这时月正当中,照得四下里亮同白昼。   浣花溪水上泛出万道银蛇,沙滩上的贝壳,映着月光,闪闪如天上的星辰一般。   莫环立住了脚,二女也同时站住了身子。   雪雁十分关心的道:“你老有什么计谋,能害死冷红溪?”   莫环一双深沉的眼睛一转,双眉紧紧凑在了一起,突然挥了挥手道:“你们去吧!”   舒又青不由一怔,玉鹰忙拉了她一下,道:“老师父有计较,我们就暂且走开吧!”   她二人匆匆离开了河边,雪雁忍不住道:“你看莫老师能害死那个冷红溪么?”   玉鹰舒修文冷冷道:“他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我们上了他的当了!”   雪雁停下脚步,道:“怎么上当?”   玉鹰冷冷一笑,道:“我们只是听从他的差遣,与那冷红溪为敌,只怕等到冷红溪死了,那枚两相环却落在他的手上!”   雪雁此刻反倒不在意两相环,只关心着冷红溪的安危。   自从她知道冷红溪是谁以后,她的一颗心,再也无法安静了。   对于冷红溪这个狂傲的人,她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了,他那英俊的影子,兀自频频的出现在她的意念之间。   现在她所想到的,不再是他那狰狞的一面,而是他为自己拭泪的深情。   他为自己解缰、送餐、还剑……   这种种,不都能说明了,他对自己是有情的吗?虽然他倔强,他固执,可是这些小地方,却在在都暴露出他并非是一个冷酷的人。   想到了这些,雪雁是再难克制自己了。   她深深的为冷红溪担心,当下不由脱口对玉鹰道:“姐姐,你也愿意他死么?”   玉鹰在她脸上注视了一会儿,冷笑道:“我并不在意他的死活,我只关心他手上那枚戒指,我们得尽快想个办法把它弄过来,否则一入莫环之手,我们就休想再要了!”   雪雁这时心情很乱,她知道玉鹰这个人是心狠手辣的,凡是对她有利的事,她是不择手段的。   当时她没有出声,偕同玉鹰到了楼上,推说想睡就独自退回到自己房中。   她把房门关好,内心不住波动。   这时她连饥饿都忘了,她想到莫环,他此刻又是在如何的部署呢?   想到这里,她实在忍不住,决心要去查明一下。   当下匆匆推开了窗子,穿窗而出,直向浣花溪边驰去。   她深怕为莫环发现了,对于这个怪老人,她是存有戒心的,一旦为他发现了自己的来意,那可就凶多吉少了。   所以她不敢直接走去。   浣花溪边有一座小山,占地虽不大,可是山势却很细长,足足逶迤出去三四里之遥。   雪雁为了隐秘行藏,不惜远行。   她展开身形,直驰向这座小山,以她那轻灵的身法,不一刻就到了山峰之巅。   如此,她只需借着一块山石挡住身子,就能清楚的看清下面的一切了。   在平静的溪岸上,那些五光十色的贝壳,在月光之下闪闪发光。   她静静的留意着,果然看见远处的河岸上,有一个蜘蹰的影子,细看之下,正是莫环。   雪雁不由心中暗暗高兴,她轻轻的展动身子,向面前驰出数十丈远近,然后把身子隐好,如此一来,她就距离莫环甚近了。   月光之下,但见那个老头儿正自踽踽独行着。   他是在用他的脚步量地,走几步停一下,然后又走几步,又停下来。   雪雁心中甚是纳闷,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干什么。   忽然,他看见这个怪老人,猛地把身子腾了起来,直向水面上落去。   雪雁不由大吃了一惊,暗忖道:“莫非他竟能赤足踏水不成?”   意念中,就见莫环右手自大襟兜儿里摸出一样东西,打出去,一道白光,落向水面。   雪雁看不大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不过她猜想定是一枚贝壳。   但见那贝壳在水面上“哧”地划出了一道白线,莫环的身子向下一落,单足足尖,不偏不倚的在那枚贝壳上一点,随着身子又腾了起来。   接着他又打出了第二枚贝壳,身子同时又向着那第二枚贝壳上落去。   如此一枚接一枚,直向溪水上流而去,他那起伏的身子,宛然就似一只戏水的海鸟般,一刹那就消失在溪水的那一头了。   这种情形,看在雪雁眼中,简直把她吓呆了。   她现在才知道,此人的一身轻功,竟是到了如此的地步。   以他这种身手,若是和冷红溪相较,真不知鹿死谁手了。   正当她惊心动魄之间,莫环却又去而复还。   他那快捷的身手,在如带的溪水上起落着,起先只看见一个小黑点,有如星丸跳掷一般,不多时就显现出身形轮廓,他那蓬散的头发,被夜风吹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鬼魂似的!   他那么倏起倏落的纵驰着,刹那之间,已驰到了近前,他是那么如意的打出一枚枚的贝壳,而每一枚都恰到好处。   最后,他仰首发出一声长啸,足下用力一点,双臂一振,已自水面上拔空而起,飘飘然的落在了岸上。   雪雁几乎看清了他每一个动作。   这时又见他一抖长衣的下摆,把剩余的几枚贝壳落在了地上。   然后他弯下了身子,细细地在自己双足上察视。   雪雁忽然想到了,他是在察看自己脚上的水。   果然就又见他脱下了鞋子,在月下细细的察看,良久之后,他才冷冷一笑,脸上现出一种失望的神色,又把鞋子穿上。   他又开始在沙岸上来回踱步,内心似乎正在考虑着一件重大的事。   寒月下的莫环,形状恐怖极了。   他那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上,一丝丝的被风吹得飘扬起来,像是一头发怒的母狮子,可是自两肩以下,那瘦嶙嶙的骨架子,看起来又活似一具僵尸。   雪雁舒又青躲在山石之后,看得真有些害怕。   她想再看清楚一些,但是足尖方移,却不留心踢动了一粒石子。   那粒小石子咕咕一响,直滚了下去。   舒又青不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当时双掌在石面上一按,整个身子箭也似的飘出,猛地伏了下去。   就在她身子方自躲好的同时,一条飞射来的影子,落在了她原先藏身的地方,现出了莫环那透着张惶失措的身形。   他冷冷的一笑道:“什么人?”   雪雁伏在地上连一口大气也不敢喘,莫环桀桀一笑,双掌向下一压,道:“出来吧,相好的!”   忽见他掌势向前一推,发出了“轰隆”的一声闷响,似乎整个山谷都为之震动了。   迎着他掌力的正前方,一连三座小石峰,都整个的倒塌了下来,一时树倒石飞,声势端的惊人!   舒又青看得正自惊心,却忽见一只小狸,猛地由身边窜过,向一边的草丛之中逸去。   莫环本是背朝这边,猛然一个转声,叱了声:“谁?”   但见他右手掌斜着向外一分,猛劈而下,草丛中发出了“吱”的一声。   莫环身子跟着纵起,已扑到了草丛中。   他向着深草内一探,右手已提起了那只山狸,看了看,嘿嘿一笑,道:“原来是你这小畜生,吓了老夫一跳。”   说着一振腕,把那只山狸掷了出去。   紧接着,莫环又复展动身形,向峰下疾驰而去。   雪雁舒又青以为他仍然返回浣花溪边,谁知却是头也不回的一径离去了。   偷看了半天,舒又青再没有发现什么,只是看见了莫环在练功夫,他究竟搞什么鬼呢?   黑夜里,四下无人。   莫环独自一人,在悄悄的部署着,他把一束束的干柴,远远的包围在冷红溪所居住的竹楼附近。   他做这件事很是小心谨慎。   因为像冷红溪这样的人,是不能轻视的,若是为他发现了一些风惊草动,自己可就前功尽弃了。   他把这为数无法估计的干柴,一束束的,隐放在竹楼四周的林子里。   这些柴火,他是按照自己所设想的一种阵法,周密的部署起来的,只要火势一起,漫天的大火,再加上他所布的毒阵,相信冷红溪是插翅难飞。   为了这个计划,他已暗中准备了半个月了。   对付冷红溪这样的人,他不敢轻举妄动,必要做到十拿九稳的地步,才敢下手。   现在,他自林内找出了早已藏好的十桶桐油,将之慢慢浇洒在设好的干柴之上。   这一切都作好之后,时间已将近天亮了。   莫环怅怅的望着即将破晓的天,他希望这时候能来一阵东南风,那么他就可以趁风纵火了……   他的希望,马上就兑现了。   这真是天从人愿的事,东南风忽然吹起来了,树梢草尖都被吹得弯下了身子,在这夜幕沉沉里,发出了瑟瑟之声。   莫环眉开眼笑,频频点头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他遥遥的望着那座冷红溪所住的小楼,狞笑一声,道:“小子!你的死期到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够逃过我这火蛇阵!”   说到最后一句,他自身上取出了火拆,迎风一晃,火冒一尺。   然后,他就用它引着了一小堆干柴。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一点火,在夜风助长之下,立刻燃开了。   随着他起飞纵跳,四面的干柴,全为他引着了,风助火势,一时之间,这片桃树林子,已变成了一片火海!   火势顺着莫环的部署,一路烧下去,看起来共分八股,如同龙蛇一般的,直向着冷红溪所居住的那幢竹楼攻去!   大火漫延了整个山谷,整个的半边天,都被照红了。   望着这大片的火海,莫环面上,现出了大颗的汗珠,他眸子里爆出愤怒发泄的喜悦。   在如此的大火之下,他想道:“除非冷红溪是神仙,否则他断断是跑不掉的!”   他立在一块大石上,目睹着火舌爬上了那幢竹楼,发出了吱吱喳喳的声音,大股的浓烟由楼上冒出来,竹楼被燃着了。   他冷笑了一声,心内不禁想道:“这一次他定是活不成了!”狂啸着腾身而去。   这场大火声势之大,惊人已极。   当红红的火光和炙热的空气,隔着浣花溪水,袭过对岸时,玉鹰、雪雁才由梦中惊觉过来。   玉鹰由床上跳起来,大声嚷道:“唉呀!火!火!”   雪雁也惊慌失措的,由卧室内扑出来。   姐妹二人几乎撞了个满怀,雪雁面色惶恐的道:“是哪里起火?”   玉鹰指了指窗外,二人双双跑下楼,跑到门外,只见隔岸的火势,已扑到了溪水旁。   所幸那溪水甚是宽阔,又是逆风,没有漫延过来,否则就不堪设想了。   玉鹰看到此,长长吁了一口气道:“阿弥陀佛,幸亏有这一道水,好大的火呀!”   雪雁舒又青,这时一言不发。   她面色十分苍白,紧紧咬着下唇。   忽见她身形一窜,纵上了楼顶,然后展目远远地眺望过去,隔岸是一片火红,大火之下,已分不清哪里起火,哪里没有起火,目光至处,只是火和浓烟。   “糟了……”   她紧紧的互捏着手,暗暗想道:“冷红溪不知怎么了?也许他已经……”   想到此,脑中一阵轰然,差一点从房上摔下来。   定了定神之后,她立刻跑回房内,换上了一套紧身衣服,匆匆赶出楼外,飞也似的向着溪边赶去。   玉鹰见状怔了一下,马上也赶了过去,她一面追,一面道:“又青,你要干什么?”   舒又青焦急的道:“我要过去……我……”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不知要怎么说才好。   舒修文冷冷一笑道:“你不要傻,这么大的火,你要死么?”   雪雁不由秀眉一扬道:“我自会处理,你不要管就是了!”   说着又要纵身而去,玉鹰一把拉住她的手,冷冷笑道:“你是担心他?你不要……”   雪雁用力把她的手摔开,又要转身,却忽听一声冷笑道:“你们姐妹不要怕,这火是烧不到这边来的!”   二女全是一惊,赶忙回身,却见莫环,带着一副神秘的冷笑,慢慢走过来。   雪雁只好站住了身子,她强作微笑道:“我怕它会烧过来,想去设法扑灭它!”   莫环嘿嘿一笑,摇了摇头道:“你放心,姑娘!”   说着走上几步,眼望着对岸,频频点头道:“这火不久就会停的,太好了……太美了!”   他一面说,一面轻抚着双掌,二女不由甚是纳闷,玉鹰忍不住问道:“你老人家早知道了?”   莫环哈哈一笑,目光扫向二女,道:“两个傻姑娘,这正是我老头子苦心计划的呢!”   雪雁不由一惊,面色发白道:“莫非这火,是你老人家放的?”   莫环哈哈一笑,道:“谁说不是,为了这把火,我费尽了苦心,那小子是插翅难飞了,他虽有一身功夫,这一次,却不得不认命低头了!”   听了这几句话,雪雁的腿几乎都软了。   她靠在一株树上,一言不发,只觉得全身上下出了一阵子冷汗。   玉鹰也几乎呆住了,她讷讷的问:“老师父,那冷红溪武功精湛,只怕这场火,未必能困得住他吧?”   莫环鼻中哼了一声道:“傻孩子,你知道什么!”   接着更是得意的道:“在那竹楼四周,我设有极为厉害的一种阵式,分八面向中心集中,每一道火路,有三明三暗,六处火穴……”   说到此,他笑了一声又道:“那冷红溪要是聪明,他最好是在楼内不要出来,虽然仍是一死,却比在外面死得舒服,要是他自恃武功,想涉火而逃,那简直是自找苦吃了!”   雪雁不禁打了一个冷战,道:“这么说,冷红溪是不能活了?”   莫环森森的一笑道:“这是自然,姑娘,你的气也可以消了。哈……”   说罢舞臂狂笑了几声,在他的笑声里,雪雁感到一阵无比的寒意,她自语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想不到,一个盼望已久的人儿刚刚出现,竟是如此快的又消失了,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顿时感觉到生趣索然。   莫环目光望着对岸,喃喃地道:“为了慎重起见,你二人不妨过去看看。”   雪雁立时点头道:“好!我马上就去!”   莫环摇头笑道:“现在不行,等火熄之后,你们再过去,否则,你二人困在火内,连我也是救你们不得了!”   雪雁沮丧的垂下了头,如果这时莫环注意到她,定必会发现她的失常之态,只是他此刻全部心意都在隔岸观火,哪里还会留意到其他!   那阵大火足足烧了有半个时辰,整个的桃树林变成了一片残灰!   在天色微微发明的进候,大火熄灭了。   黑色的焦土上,到处都在冒着烟,远远望去,满目苍凉。   附近的人们,一起围拢到岸边观望。   当他们发现,昔日醉人的桃源,一夜之间,竟变成了焦土时,皆都不胜感慨,纷纷在指点谈论着。   莫环在人群逐渐消散之后,对二女道:“好了,现在你们可以过去了!”   玉鹰皱了一下眉道:“冷红溪如已烧死,只怕尸身莫辨,如何还能认得出来呢?”   莫环微微一笑道:“这很容易,他手指上戴有那枚两相环,那是不会被火烧坏的!”   这句话,不由使玉鹰心中一动。   她立刻含笑道:“我倒是忘了,好吧!”   说着拉了雪雁一下道:“咱们走吧!”   二人立时纵身登舟,小舟清乃的向着对岸驶去。   上岸之后,地上的热气,仍然十分的烤人,有几处地方,还在冒着火星子。   她二人行了一阵,已能看见冷红溪所居住的那一所小楼,只是此刻看来,实在太凄惨了。   那所原来爬满了牵牛花,绝色可爱的竹楼,如今一半已塌,剩下的一少半,也只剩了几根空立的支架,黑黝黝的,歪歪地立着,只要再来一阵风就能倒下去。   看到此,雪雁不由一阵心酸,她忽然站住脚步,不忍心再走近,玉鹰惊问道:“你怎么了?”   雪雁摇了摇头道:“我不过去了,你去看看也是一样!”   玉鹰眼珠一转,点了点头道:“也好,那你就在这里等一等吧!”   说着一只手捂着鼻子,因为地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实在难闻,两只脚站在地上,也烫得很难受。   她纵身来到了楼前,就近看了一下,但见竹楼内的一切已整个的化为灰烬,实在是凄惨得很。   玉鹰脑子里不由想道:“冷红溪绝不会死在屋内,我还是先在附近找一找吧!”   于是她就在附近焦土地上,寻了一周,目光所至全是一株株的枯树林子,都成了焦黑的颜色,却是不见冷红溪的尸体。   她不由甚是怀疑,最后只好走进了那半座废楼,半座楼架仍存,不过变成了木炭,勉强的没有倒下来。   她在楼下的废墟里找寻了一阵,仍未见冷红溪的影子,就腾身上楼!   玉鹰、雪雁姐妹二人,各人都有一身了不起的工夫,她身子飘然的落在了楼架之上,整个的楼身,轻轻地晃抖了一下,并没有倒下来。   忽然,她目光触及到一样东西——那是一具尸体,玉鹰吓得战抖了一下。   她提起一口丹田之气,轻轻的飘身过去。   就在一根黝黑的横架上,面朝下的垂挂着一具尸身,看起来比一只狗大不了多少。   这尸身上的衣服,已烧成了碎片,只是并未裸露,整个的人,看上去黑糊糊的一片。   玉鹰不由叫了声道:“天呀,莫非这就是冷红溪的尸体么?”   继而一想,常听人言,人如是被火烧死,定必会缩小甚多,看来这是一个人,是无疑问了。   想到冷红溪昔日俊逸豪情,再看一看眼前这具尸身,她也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内心也起了一丝悲哀的感觉。   玉鹰是一个很现实的姑娘,她只讲究现实,崇拜存在的一切,很少为过去或已不在的事情感伤。   略微定了定神之后,她纵身过去,用脚尖在那具尸身上一挑,“嗵”一声,那尸体就摔落地上。   舒修文紧随着飘身而下,却见那尸体已翻了过来。   她仔细的认了认,辨出果然是冷红溪。   但使她奇怪的是,对方的脸面,仍然很是完整,没有一丝损伤,不过脸色黝黑,似为火烟熏烤所致!   舒修文忍不住叹了一声,道:“傻小子,你这么死了冤不冤呀!”   说着又用足尖挑起对方一只手,在右手手指上,果然发现了那枚两相环。   玉鹰顿时心内一喜,她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人在附近,当下匆匆把这枚戒指取到了手中。   她是一个聪明自私的人,两相环乃是一件武林中人人皆欲得之的异宝,她怎能不谨慎小心?   为了这枚戒指,她曾费了多少苦心,此刻到了手中,怎能再拱手让人?   她心中略微一动,匆匆又把这枚戒指,藏于头上发内,然后转身走出林外。   雪雁眼巴巴地望着她道:“找着了没有?”   话才说完,突然向前面指了一下道:“莫老师来了!”   玉鹰不由心中一惊,忙自回身,就见莫环负手由一株树下,徐徐走过来。   他穿着一件灰白的长衫,走起路来飘飘然地,冷冷一笑道:“怎么,死了没有?”   玉鹰点了点头道:“是他,已经死了!”   莫环右手向天空中狂舞了一下,桀桀怪笑了一声,道:“好!死得好!”   接着手向玉鹰一伸道:“拿来吧!”   玉鹰神色自若的摇了摇头道:“那枚两相环却不在他手上,也许已被别人拿去了,这可怎么好呢?”   莫环嘻嘻一笑,目光凌厉的望着她道:“修文,你不要来这一套,快拿过来!”   玉鹰强自镇定道:“莫师父,真的……没有!”   话声才了,莫环已风也似的,扑到了她的面前,猛然抓住了她两只手,看了看。   又在她身上摸了一下,玉鹰不禁面红耳赤的挣开来,道:“你……你不能这样!”   莫环阴森森地一笑道:“谅你也不敢骗我,我就不信会有人比我还快!”   说着足尖微微一点,整个身子,如飞也似的窜进了枯树林内,三数个起落,已到了那幢烧焦了的竹楼面前。   他忍不住狂笑了一声,双掌平空向前一推,只听“轰隆”一声,剩下的一半废楼,也倒了下来。   在灰烟迷蒙之中,他发现了地上的那一具尸身。   莫环慢慢走了过去,注视了一下,森森一笑道:“姓冷的,这不能怪我,我老了,是没有足够的精力来对付你这样的年轻人了!”   又仰天桀桀一阵怪笑,道:“我只当你已练成了玄功,不畏火焚,如此看来,你还嫩得很呢!”   说罢他走过去,细细看了看冷红溪的两只手,果然没有那枚戒指,不过左手无名指上,却有一个鲜明的戒指印迹!   莫环不由面色一沉道:“小丫头欺我太甚!”   他正要唤玉鹰过来,无意间,忽见冷红溪那黝黑的脸上一阵颤抖。   莫环大吃了一惊,道:“不好!他竟然还未死?”   话声中,更见冷红溪的面部肌肉颤动得更厉害了。   紧接着冷红溪那双闭着的眸子,猛地睁了开来,射出了两道如炬的目光。   莫环口中啊了一声,猛地一掌挥出。   可是他的掌风过处,冷红溪那看来缩小的身子,却一个疾转,“呼”一声,已飞出了四五丈以外。   只见他在空中的身子,霍地一阵伸动,在咔咔的骨节暴响声里,已恢复了他原来的形象。   莫环猛然色变,他后退了一步,“哧”地又劈出了一掌。   可是冷红溪的身形,就像是一只空中的风筝一样的,轻轻地一飘就躲了开去。   接着他又飘飘然地落下地来,身子剧烈的抖动了一下,脸上的烟灰,就好像是一层摔碎的蛋皮似的,全数脱落下来。   莫环这时整个的一张脸,已变成灰白的颜色,他讷讷的道:“你没……没有死!”   冷红溪狂笑了一声道:“白老头儿,原来是你!”   他那如炬的目光中,几乎要迸出火来,向前走了几步,手指着莫环道:“原来你就是莫环!”   说到此,又狂笑了一声,道:“我还一直把你当作朋友……莫环,十年来的这一笔深仇,我们今天要算一算了!”   莫环冷冷地道:“冷红溪你要三思而行,你认定了是我的对手么?”   冷红溪想到眼前之人,正是自己十年黑狱的切齿大敌,也就是这个人,使得自己几乎冤死绝谷寒涧!   面对着这个人,他不禁一阵头昏目眩,差一点坐倒地上,他太激动了。   他一双手缓缓举起,又缓缓放下,他对自己说:“我不能就这么打死他,这样太便宜他了!”   想到此,两眶热泪,在眸子里打着转儿,他用手指着他道:“莫环,在我们决生死之前,我必须要明白一件事!你要告诉我!”   莫环目光旁扫,他很快的就已想到了对付冷红溪的办法,当时阴森森的一笑,道:   “有话请说!”   冷红溪双手用力的互捏着,切齿说道:“当初在十万大山里,如不是我救你出来,只怕你早已死在涧内,你……你怎么恩将仇报!”   莫环冷冷的一笑,道:“小子,这话你就说错了,我这是报你的大恩,怎会是恩将仇报?”   冷红溪气得身子晃了一下,莫环怪笑了一声,道:“如不是我,今天你哪会有这一身功夫?你非但不报深恩,却反而对我如此……”   说罢,他桀桀怪笑了起来。   冷红溪闻言之后,只觉得全身汗毛一根根都立了起来,他向前走了一步,冷然道:   “今天我要你死在我手下,莫环,你有什么本事,尽管施展出来就是!”   莫环冷冷一笑道:“小子,你太沉不住气了,方才我已说过,我们打起来,你也不一定准行,你不过被关了九年,我却在那里住了二十年……虽然说我年纪老了,不如你年少气旺,可是你自信能打得过我么?”   冷红溪厉叱了一声,道:“有你无我,有我无你,你不必多说,快快动手吧!你可以划出道儿来,我一概接受!”   莫环低头思忖了片刻,冷冷一笑道:“很好,我如一再相让,你还当皇我怕了你,冷红溪,你看此时天光大亮,此处纵是偏僻,只怕仍难免有外人干扰!”   说着,嘻嘻一笑道:“如果你真要玩命,今夜三更,我老头子在浣花溪畔的沙洲上候你,小子,你敢去么?”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莫环诡笑道:“你放心,小子,我莫环也是响叮当的人物,我并不含糊你!”   冷红溪咬牙切齿道:“我至时一定去就是了,莫环,你是跑不脱的!”   莫环冷冷一笑,道:“我这项上人头,早就准备好了,小子,只要你功夫行,随时你都可以拿去!”   说到此,耸了一下肩膀道:“只怕你功夫还不够,小子,现在你要是反悔还来得及,活着总比死了好!”   冷红溪强持平静,微微一笑道:“莫环,如果你这是向我讨饶,我告诉你,太晚了,今夜三更,我们沙洲上会。你去吧!”   莫环桀桀怪笑了一声,道:“好,今夜三更,我可是过时不候,你记好了!”   话落双臂一振,蓦地腾身而起,落在了一株烧枯了的树身之上,再次腾身,足足拔起了有十丈高下,转瞬之间,已自无踪。   冷红溪微微呆了一呆,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当下忙纵身出林,却不见了玉鹰的踪影。   他微微冷笑了一声,道:“你也跑不了的!”   淡月稀星之下,冷红溪来到浣花溪旁。   他看了看天上的星河,知道此时正是三更,已到了他们约会的时间。   眼前是一片狭长的沙洲,无数的贝壳,闪闪发光。   冷红溪纵身落上了沙洲,惊起了几只水鸟,啪啪的振翅之声,打破了四下宁静的气氛。   就在此时,一声冷笑传来:“冷红溪你来了么?老夫候你多时了!”   冷红溪抬眼望去,只见在一片乱石尖上,坐着那个老人莫环。   在银色的月光之下,他那瘦削苍白的脸,看来实在可怕得很,这时他轻轻地一按双手,已自乱石尖上飘身而起,落在了冷红溪对面。   他鼻中哼了一声道:“小子,你看这地方可好么?”   冷红溪点了点头,十分悲切的道:“莫环,闲话少说,我们的一段冤仇,现在就了一了吧!”   莫环嘻嘻一笑道:“你不要慌,莫非还怕这浣花溪的水,淹你不死么?”   冷红溪瞳子一瞪道:“快请出招,冷某要不客气了!”   莫环摇手笑道:“小子,你也太俗气了!”   冷红溪不明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由怔怔的望着他,莫环向溪边踱了几步,微微一笑道:“我们不妨来赌一次输赢!”   说着那双深陷的双目一翻,道:“赌注是你我各人这一条命!”   冷红溪忍不住一声狂笑,道:“这是自然,莫环,你还想拖延时间,妄图幸免不成?”   才说到此,他忽然转脸向着一边的小山望了一眼道:“什么人?”   莫环冷冷一笑道:“小子,那是一只狐狸,不要庸人自扰!”   冷红溪怒声道:“既如此,我们不必再耽误了,我已说过,只要你划出道儿来,刀山剑树,我也决没有退缩之理!”   莫环嘻嘻一笑,道:“这样很好,我先说出你听听可好!”   冷红溪没有出声,莫环手指着水面上道:“我们在这水面上较一阵轻功如何?”   冷红溪不由心中一动,十分纳闷,暗忖道:“这老儿竟然要与我比试轻功,这是什么居心?”   虽然他真恨不能当时一掌,把对方毙于掌下,可是对方既已划出了道儿,自己却不便拒绝。   当时心中思忖道:“这老儿可能轻功不弱!”   不过他自信困处寒涧九年,每日上下冰壁,以及观察雪猴儿嬉戏动作,已练成了绝世的轻功,当不至于输给对方!   想到此,鼻中哼道:“你要怎么个比试法?”   莫环桀桀一笑,道:“寻常轻功,自不在足下高人眼内,我们不妨在这水面之上较一阵‘登萍渡水’,小子,你以为如何?”   冷红溪冷笑道:“我方才已说过了,只要你说出方法,无不奉陪,只是这胜负如何分法,你却要事先交待清楚!”   莫环呵呵一笑,道:“这个自然!”   说着跷起了一只脚,道:“我们就以脚上的水迹,来决定彼此功夫的强弱,你看可好?”   冷红溪向他脚上看了一下,他穿着一双软底薄皮的凉鞋,自己再看看足下,是一双鹿皮快靴,俱都是适宜轻功施展的!   当时点头沉声道:“很好,我们就这么办!”   莫环阴沉的咳了一声,道:“小子!我把话先说到头里,你我可是大冤家,不死不休!”   他说着在头上搔了一下道:“这么吧,假如这一阵轻功比下来,如果是我输了,我也不叫你费事,自己就一掌把脑瓜打开,横尸在你面前,你说干不干脆?不过,小子你要是输了呢,又怎么说?”   冷红溪冷然一笑道:“随你处置好了!”   莫环嘿嘿一笑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说罢伸出一只手来,冷红溪在他手掌上重重地击了一下,就算立下了誓约。   莫环又嘿嘿一笑,开始俯身,在沙地上,捡拾着贝壳,冷红溪不由心中甚为吃惊。   他知道对方是要借着贝壳在水面上的漂浮之力,来起落身子,只此一斑,已可想见这老儿轻身功夫有多精纯了。   他看在眼中,遂也顺手折断了几根芦苇。   莫环鼻中哼了一声道:“小子,用芦枝固是好,只是黑暗中,只怕看不清楚!”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没有理睬。   他把手上的芦苇,一截一截的折好,目光投向水面上。   莫环这时已拾够了贝壳,见冷红溪直直的向他足下望来,嘻嘻一笑道:“放心,小子,这是很公平的!”   他手指着足下道:“你我二人鞋子现在都是干的,我们上岸后各人脱下鞋子,互相一看就知道了。”   冷红溪勉强忍着,凭心而论,他真懒得和对方多说一句,自己要目睹着此人即刻死在眼前,才算是出了自己一口怨气。   当时冷笑道:“我们现在就各试身手吧,我实在讨厌你这种不干脆的人!”   莫环桀桀一笑道:“这叫冤家路窄,碰上了你没有什么办法,不过,小子,你也别骄傲,现在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说不定你小子……”   冷红溪怒道:“你倒是比不比?”   莫环胸有成竹,倒是不慌不忙,他森森的一笑又道:“听着,我们并列由此前进,到了前面钓鱼亭处,再转回来,其间不可偷懒!”   冷红溪一声冷笑,只见他右手一挥,整个身子,嗖一声已纵了起来,直向溪水面上落去。   然后他打出了一截芦枝,足尖轻轻一点,水面上不过微微现出了一个极小的圈圈,他的身子,就再次的腾了起来,身势之轻灵巧快,宛似一只点水的蜻蜓一般!   莫环看在眼中,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他真没想到冷红溪居然有如此的轻功造诣,自己虽然是轻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与眼前这少年比起来,仍然差了很多。   当下,他微微俯身探手,把两只鞋上的活扣解开。   就在这双鞋内,另有一双同式样的鞋子,必要时他只须一招手,就可脱掉外面的一双,那么可想而知,里面的一双,自然是一双又干又新的鞋子。   带着一个神秘的微笑,这个阴险恶毒的怪老人,也把身子腾了起来。   他从容地打出贝壳,这些他已熟练了。   在那条如带的溪水面上,二人身法施展开来,就像是银汉中的流星也似。   一时之间,已是一度来回。   冷红溪像一阵风似的,飞扑上了沙岸,竟较莫环快出了半箭之多。   就在他上岸背对着莫环的刹那之间,莫环身形一弯,已把穿在外面的一双鞋脱了下来。   那双鞋,自鞋面以下,已为溪水浸得湿透。   接着他身子向前一弹,也扑到了沙洲上,顺势手向前一送,已把手中的鞋,埋入河滩之内。   然后飘飘然的落在了冷红溪的身边。   二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目光,各自向着对方的鞋子上望去。   冷红溪那双鹿皮快靴,尖端上,有一道寸许左右的水迹,其它地方,丝毫没有为水所湿,这种轻身功夫,直令莫环咋舌!   可是他却发出了一声怪笑道:“小子,你输了!”   说着脱下了右足上的一只鞋,抖手打过来道:“你请过目!”   冷红溪右手往空一拍,那只飞来的鞋,“叭”的一声,落在地上。   他低头,向鞋上望去,不由微微一怔。   那只鞋上,由鞋面而鞋底,竟连一粒水珠都没有沾上。   看到此,冷红溪面色大变。   他不相信莫环能有如此高玄不可思议的功力,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不容自己不信。   这一刹那,他内心骤然感到一阵不可言状的痛苦,几乎为之窒息了。   九年不分日夜寒暑,勤苦练功,一旦发现并不能制胜敌人,这种失望的震撼,就像是忽然被一道闪电击中了。   他身子晃动了一下,目光中浸满了泪水,长叹了一声,道:“你赢了……”   又苦笑了笑,道:“我已生趣毫无,足见得上天是有意把我这条命,交到你这种恶人的手里了……”   说到此,他紧紧咬了一下牙,道:“下手吧,快一点!”   莫环轻咳了一声,道:“所以说小子,什么事都不可过分强求,你本来是可以活的……”   说着又阴笑了一声,道:“我这个人,很不愿看人流血,小子,你本来可以无声无息的死在深山大涧之中,可是你偏不肯对命运低头,现在又如何?”   冷红溪长叹了一声,双膝一盘,坐在了沙地之上,他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是我命该如此,不必多言!”   说着,他瞳子里,突又冒出了怒火,道:“如果说人死有鬼,我仍然是放你不过的!”   莫环发出了一声狂笑,道:“小子,你是痴心妄想,在你死前,我还要向你要回两件东西,你肯给我么?”   冷红溪一笑道:“两相环已为玉鹰取去,至于这口剑,原非是我的东西,你也无须向我要!”   解下背上长剑,掷在地上。   莫环一俯身,拾剑在手,看了看,正是自己那口心爱的宝刃,使他所没有想到的,是玉鹰果然欺骗了自己,她竟敢骗走了两相环!   当时微微呆了一下道:“冷红溪,你这话就令人难以相信了,你既是装死,却又为什么任那玉鹰把两相环取去?”   冷红溪苦笑道:“我是要看一看,那位要制我于死的朋友到底是谁。”   莫环面色一变,呵呵笑道:“小子,你很聪明,只是一切仍属枉然!”   狞笑了一声,又道:“我不会用剑杀你,我制人于死的方法,永远是别致的。哈……”   说着,他用手指了一下前面的浣花溪,道:“我已经为你选择好了死的地方,你看这地方如何?”   冷红溪冷冷的道:“那里很好,你快下手吧!”   莫环点了点头道:“小子,你不会受什么罪的,我要先点住你的穴道,叫你不能动弹,然后再用这一块石头……”   又指了指附近的一块斗大的青石,石上竟连着一条绳索。   冷红溪不由心中一动,冷笑道:“这种方法,果然很是别致,我自点穴道,免你费事!”   语毕并中食二指,向着右肋下“桑门”穴上一点,随即仰身而倒,人事不省!   莫环微微一呆,他走近以手在冷红溪脉门补上一指,狞笑了一声,道:“很好,这小子好硬!”   说着腾身过去,把那块数百斤重的大石提过来。   就用上面的绳子,紧紧地捆在冷红溪的双足之上,然后左右看了一眼,把冷红溪连人带石抱了起来。   他疾行到了浣花溪边,就在此处,溪水湍急,形成了一个极大的漩涡。   这是浣花溪一处水最深的地方,转动的漩涡,可以使鹅毛沉底,不要说是一个人了,何况又是一个失去知觉,足垂大石的人。   莫环注视了一刻,发出了一声冷笑,只见他把冷红溪连人带石,向漩涡里一丢,“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水面上浮起了一连串的水泡,转瞬之间,一人一石,踪迹不见。   莫环的身影方自消失,另一条人影随之出现。   那是一个姑娘,她神色至为焦急仓惶的来到了近前,向前面溪水微一注视,即纵身跃入水中。   水面上只微微激起一道细纹,这姑娘美妙的姿势,宛如一条人鱼似的。   她那杰出的水功,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在这鹅毛沉底的漩涡里,她巧妙的运用着她的双足,瞬息之间,己沉入水底。   然后她盲目的用双手在水底摸着……   上天有眼,冷红溪的身子,竟然为她摸着了。   这姑娘轻轻把冷红溪僵直的身子提起来。反手拔下腰间一口短刀,把冷红溪足上的绳子割断。   这一切动作,她做得又快又熟练。   割断了绳子之后,她并不马上浮起来。   只见她插好了短刀,用一只春葱似的玉手,紧紧捂着冷红溪的口鼻,不使他再继续的喝水。   然后,她上下打动着她的一双脚,就在水底下,一直向前游去。   她的速度极快,不多时,已游出了十余丈外。   可是她仍然不敢浮出水面,怕的是为岸上莫环发觉,她知道,自己的武功,是不能和那个可怕的老人相提并论的!   似如此,她又向下游潜游了数十丈,才缓缓的浮出了水面。   在一株杨柳树下,系着她一叶小舟。   这姑娘分出一只手,轻轻的拨着水面,另一只手,却把冷红溪紧紧地抱在怀内;半仰着身子,把冷红溪头露出水外,这些动作写来是如此的累赘,可是在她做起来,却是那么的轻而易举。   渐渐地游到了小船旁边,她伸出一只手按住了船头,身形霍地向上一窜,哗啦一声,已抱着冷红溪坐在了小舟之上!   小船晃动得很是厉害。   这姑娘迅速的把身上那件油绸子的衣服脱了下来,放在船头底下,然后摇了摇满头的秀发。   月光照着她那美丽的脸,大大的眼睛,为水浸湿了的眉毛,微微张动的鼻翅。   她秀眉微微皱了皱,又把冷红溪抱起来,放在自己双膝之上。   接着她用两只手,重重地压在冷红溪的两处后肋上,用力的向下一按,冷红溪立即喷出了一大口水。   这姑娘面色一喜,她连续不断的用力去压,冷红溪也就一口接一口的吐着水。   忽然,她停住了动作,轻轻把小船向树后的阴影内移去。   她那双灵活的眸子,注定在远处的岸边上,脸上现出一种惊慌失措,而又有一些妒忿的表情。   岸上立着的,竟然也是一个姑娘,一身玄色夜行衣,面色苍白。   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不时地向着这附近张望着。   小船上的姑娘,忙把身子俯下去,不使人船发出一点声音。   似如此,过了一会儿,岸上那个少女,才叹息了一声,踟蹰的转身离去。   岸上的少女走远之后,船上的少女才又悄悄地划动小舟,直向下流驶去。   江水湍急,舟行极快,不多时已行出了数里之遥!   两岸林木萧萧,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小船上的姑娘,忽然横桨把小船定住了,她美目左右的向岸上望着,这时夜幕低垂,除虫声噪耳,别无声息!   她把小船缓缓的向岸边拢去,岸边生满刺人的藤萝,小舟隐入其中,便再也动弹不得了。   这姑娘似乎一心只惦记着冷红溪的安危,小舟泊岸后,她竟来不及系好,就抱起冷红溪,腾身跃到岸上。   月色之下,这一带环境清幽,清风吹过来,夹着野柚子花香,令人神智清爽。   向前行了约半里之遥,有一大片湖沼。   这片湖水,占地颇大,银月俯照,就像镜子似的明亮,不时有几条银色的鱼跃起来,更显得诗意盎然,就在湖水一边,有一道人工铺成的弯曲小路,循路向一座高岗绕上去,那柚子花香更浓了。   就在柚子花树围绕之中,有一个丝瓜架子,一座玲珑的茅舍,隐在瓜架之后。   茅舍前插着一盏红纸灯笼,照出昏暗的红光。   少女抱着冷红溪一路飞纵而上,来到茅舍前,她用身子向着木门一靠,“吱”一声,门就开了。   室内的布置虽然很简陋,但是干净异常,窗明几净,一个白衣少年,正面窗坐着。   他有一张十分俊秀的脸,只是那双瞪着的光亮瞳子,看起来,却是有些显得过于呆板。   少女一进屋,就把冷红溪放在了一张躺椅上,急唤道:“哥哥,快帮我看一看他,恐怕不行了!”   那白衣少年缓缓的站起了身子,冷冷一笑道:“是谁?你怎么又管人家的闲事了?”   少女焦急的看了他一眼,跺脚道:“这可不是闲事……现在没有时间说清楚,哥哥!   你得先看一看他,这人身上还被点了穴呢!”   白衣少年身子移动了一下,他右手拿着一支小指粗细的白色竹竿。   只见他身子一转,已来到了姑娘近前。   接着他伸出一只白手,摸在了冷红溪的头上,一面讷讷的道:“一个男人……是谁?”   少女咬了一下嘴唇,道:“红灯盗,就是我以前跟你提及过的那个人!”   白衣少年怔了一下,这时由他眨动着的瞳子看来,敢情竟是一个瞎子。   只是他双瞳如常地睁着,如果不仔细的观察,很不容易为人发现。   这时他那两道如剑的眉毛,忽然向上一挑,怒容满面的道:“小妹,你疯了么?这种人还要救他?”   少女急得拉住了他一只手,道:“哥哥,求求你,你先别问为什么,听我说,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坏人,你先救活他再说吧!”   白衣少年一甩手,坚决道:“我不管!”   说着把身子转了过去,少女顿时面色一黯。   她伸出两只手,微微地按在冷红溪双肩上,仔细的看着冷红溪,突然眸子一红道:   “他……他要死了。”   白衣少年冷冷一笑道:“想不到你竟然会去同情一个强盗!”   少女闻言直起腰来,叹了一声道:“哥哥,你莫非不想要那枚两相环了!”   白衣少年突地一怔,慢慢转过身来。   少女见状,知已说动,又冷冷一笑道:“你莫非忘了那两相环是在他手中么?只有他才知道那戒指的下落……”   说到此,又叹了一声道:“如果他死了,什么也都别想要了!”   白衣少年呆了好一会儿,才叹道:“你说得不错,那枚戒指,我们必须得到,不能让别人拿去!”   说着把手上的白色竹竿举起来,放在冷红溪的身上,讷讷的问道:“他落水了么?”   少女点了点头,道:“不错,但我已把他肚子里的水逼出了一些,这人本事极大,可能在你之上!”   白衣少年鼻中哼了一声,脸上带出了一些不屑之色,道:“既然这么高的本事,怎又会失足落水?”   一面说着,一面提起竹竿,落在了冷红溪左胸上,稍停,他点了点头道:“你放心,他死不了,他身上还有别的伤么?”   少女关怀的望着冷红溪,轻叹了一声,道:“他并不是失足落水的,而是与人打赌,受了那人骗,被迫点穴落水的,如不是我救他,他只有冤死水底了……”   白衣少年冷冷一笑,道:“与他打赌的那人是谁?”   少女叹了一声、道:“哥哥你先救他要紧,这人死不得的!”   白衣少年放下了手上的细竿,轻轻叹了一声,道:“七妹,我看你对这个人倒是挺关心的……”   说罢,双手轻轻地摸到了冷红溪的脸上。   一个失去视觉的人,触觉往往有超人之处,白衣少年只摸了几下,就已知道冷红溪的容貌如何。   他睁大了那双瞳子,很是惊异的道:“这人年岁原来并不大啊!”   少女抿嘴一笑,半皱着眉道:“谁又说他年纪大来着?”   白衣少年又长叹了一声,道:“仪表不凡,如此的一个人,却竟会去做杀官劫狱的事,真令人想不通!”   少女扬了一下秀眉,道:“也许他别有隐情!”   白衣少年鼻中哼了一声,忽见他双手一转,已把冷红溪整个的翻转了过来。   然后,两只手由颈而至尾椎,很快的作了一次推拿,眉头皱了一下,道:“奇怪!”   说着又在冷红溪左肋之上,沿着肋骨,一根根的推摸上去,右面也照样摸了一遍。   一旁的少女不由甚为忧急的道:“还有救没有?”   白衣少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左右动了一下,很是惊异的道:“那个点他穴道的是什么人?”   少女答道:“一个老人,样子很可怕!”   白衣少年点了点头,道:“这人手法很高明,所点竟然非穴路脉门,而是骨节扣环,幸亏救得早,再晚片刻,只怕这红灯盗,即使能救活,也要落得一个终生残废了!”   少女不由打了一个冷战,道:“哦……好险!”   白衣少年双手互搓了一下,道:“我今日救他,全是看在那戒指的份上,至于这个人,我是不齿相交的!”   说完,双手向冷红溪两肋骨缝内猛的一插,然后双腕一抖,只见冷红溪伏着的身子一阵疾颤,竟发出了一声长吟。   少女见状,不由喜道:“好了!哥哥你真好本事!”   白衣少年哼了一声,道:“你说得不错,这个人果然武功高超,要是换了别人,只我这一式插手,他也就挺不住了!”   他说罢把冷红溪身子往下压了一下,又用一只右掌,在冷红溪背心上推按了一阵,只听得“哧”一声,自冷红溪口中喷出了一大口水!   他双手来回推拿,冷红溪一连喷出了五六口水,最后直到一点水也没有了,他才住手。   少女见状,那双紧皱的眉毛,霍然松开了。   白衣少年这时把冷红溪放回到椅子上,道:“不碍事了!”   拿起他那白竹竿,道:“这个人,至多一盏茶的时间就可醒转,我不愿守在他的身边!”   说罢直向另一间房内行去。   少女皱眉道:“他醒后如果知道你救了他,必定会感激你的!”   白衣少年发出了一声轻笑道:“我才不希罕他的感激呢!”   一挑门帘子,走进房内。   少女直到此时,一颗心才放下了,她心中充满了喜悦,端过一张椅子,坐在冷红溪身边。   在灯下,她细细地看着他的脸,脑子里不禁想起了昔日的一幕。   那一天,在桃花林子里,自己本来已由一竿老人手上取下了那枚戒指,却不想又被他夺了回去。   按理说,自己应该恨死他才对,可是……   可是,不知怎么,从那天以后,这个人的影子竟时时出现在自己心中,就像是自己内心的深处,烙上了一个印记。   她用右手支着头,细细地看着这个人。   真的,她活到这么大,还不曾见过这么英俊的男子,他是那么风度翩翩,却又赳赳雄伟,而有丈夫的气概。   想着,想着,她的脸不禁微微有些红了。   冷红溪忽然紧咬牙根,打了一个寒战道:“好冷……”   少女赶忙站起身来,在一边茶桌上,倒了一杯茶,送过来,用一只手,把冷红溪的身子微微托起来,然后把茶杯送到他口边。   冷红溪闭目喝了几口,忽见他右腕一分,姑娘闪身不及,竟为他推出了七八步以外,一跤坐倒。   她惊呼了一声,道:“你怎么了?”   冷红溪忽地睁开了眸子,他一只手按着椅子,猛地坐了起来。   当他目光看见了眼前的少女,不由微微一呆,他摇了一下头,又细细的盯着她看了一阵,讷讷的道:“你是谁……怎么一回事?”   少女一面由地上爬起来,一面冷冷的说道:“我是谁?你可真健忘,再看看吧!”   冷红溪不由怔了一下,点了点头:“我认得你,你是偷取戒指的那个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少女又气又好笑的盯了他一眼,道:“说话客气一点好么,谁偷你戒指了?要不是我今天晚上救你,你呀……”   冷红溪忽然忆起先前之事,不由面色一阵苍白,坐了下来。   他垂下了头,冷冷笑道:“姑娘,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多事了。”   少女微微一笑,道:“还说我多事?”   冷红溪看了她一眼道:“姑娘,你不知道,我与莫环打赌,有约在先,你如今把我救起,日后相见,岂不要被他耻笑?”   说着,陡然右掌翻起,直向自己天灵盖骨上击下。   少女见状,不由大吃了一惊,她猛然扑过来,双手用力的拉住了他的手腕。   冷红溪怒道:“此事与你何关?”   姑娘急道:“你上当了,冷红溪,你被那个老头儿骗了!”   冷红溪不由剑眉一挑,道:“我技不如他,怎是为他所骗?”   少女“哎呀”了一声,放开了手,道:“那老人是谁我不清楚,不过,他欺骗了你却是真的!其实他轻功比起你来,差得太远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自身侧百宝囊内,取出一双鞋子来,冷笑了一声,道:“你自己看看,也就知道了!”   说罢,把那双鞋递了过来,冷红溪将信又疑的接过了鞋子,细细一看,不由面色一变道:“这双鞋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少女浅浅一笑道:“红灯大侠,你受骗了,你大概没有留意到,那老人脚下是穿着两双鞋!”   冷红溪口中低低的“噢”了一声,他紧紧地握住一只拳,道:“你怎会知道?”   姑娘甜甜一笑,一面掠着她为水弄湿的头发,目光看着他道:“你们比武,自始至终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怎会不知道呢,那老人最后登岸时把这双鞋埋在沙里,整个的鞋都被溪水打湿了,是我偷偷地挖出来的!”   这几句话,使得冷红溪不由呆住了。   他忍不住冷冷地一笑,用力地咬了一下牙齿,道:“好厉害的莫环!”   他忽然想起,在自己和莫环交谈之时,似乎附近曾传出一些声音。   现在,他才想明白,不由问她道:“莫非你就藏在浣花溪旁边的山上?”   少女含笑摇了摇头道:“我才不那么笨呢?那是另外一个关心你的人!”   冷红溪脱口道:“是谁?”   少女眸子闭了闭,微微一笑道:“雪雁,我看见她了,只是她却没办法救你!”   冷红溪不由呆了一卜,他望着眼前这个好心的姑娘,只见她一头秀发,被水浸得湿淋淋的,身上虽穿着水衣,却也有多处被打湿了。   他很是过意不去的道:“多谢姑娘,今夜你对我的大恩,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你的!”   少女抿嘴一笑,道:“这事也是凑巧,那时候,我正在溪水里摸鱼,你们来了,我不敢出来,只好潜在水中,躲在溪边,要不然我也不会去救你!”   冷红溪立起身来,向少女深深一拜道:“不论怎么说,冷红溪这条命是姑娘所赐,如非是姑娘相救,说穿诈情,我今生只有含冤而死了!”   少女冷冷一笑道:“那位雪雁姑娘也看见了,她早晚也会告诉你的,她们姐妹一向骄傲,目中无人,我不想答理她们,所以带你来此,并没有招呼她!”   冷红溪一笑道:“姑娘,你错了,她姐妹二人,已为那老头儿收买,与我为敌,那雪雁根本不是想救我,想害我倒是真的!”   少女似乎呆了呆,她摇了摇头道:“不会吧,我看雪雁那小妮子,对你挺关心的,你恐怕误会人家了!”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不必再谈她们了,还没有请教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面色一红,道:“我姓简,名春浓……你听过了也就算了,可别记在心里。”   说着脸色更红了,像似发现说错了话,当时左右顾视了一下,窘笑道:“真正救你的可不是我,你还不知道!”   冷红溪皱了一下眉,道:“是谁?”   简春浓一笑道:“我只是把你由水里救起来,带到这里,真正为你解开穴道的却是我哥哥,他叫简秋!”   说完向内屋指了一下,冷红溪忙道:“我太失礼了,可否请出令兄一见?”   春浓摇了摇头,用手指了一下自己双目,极小声的道:“他是个瞎子!”   冷红溪立起身来,道:“既如此,请姑娘带我入内一见可好?”   简春浓摆了一下手道:“他已睡了,明天再见吧!”   冷红溪默默地坐了下来,道:“姑娘你也该歇息了,我可否在这里借住一夜,明日再走?”   简春浓呆了一呆,讷讷的道:“当然可以……你明天就要走了?”   冷红溪忿忿的道:“我岂甘为那老贼所骗?”   春浓冷冷一笑道:“你新伤方愈,自信能打得过他么?”   这一句话,提醒了他,当下他试着运了一下气,才发现果然有些力不从心,当下不由长叹了一声,道:“简姑娘,你说得不错,看样子,我只好在此打扰几天了!”   简春浓眉尖一扬,似乎很是高兴,点头笑道:“你只管安心在这里住下,每天有得你吃就是了,再说,我们还有点事求你呢……”   冷红溪一怔道:“姑娘有事请说,我必尽力。”   简春浓一抿嘴,道:“只怕这件事,你不会答应,嗯……现在太晚了,你还是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谈吧!”   说着站起来,道:“我带你到房里去吧!”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好,多谢姑娘!”   于是简春浓端起了灯,领着他走进左边第一间房间。   进门之后,冷红溪见是一间尚称宽敞的雅室,室内设有一张竹床,挂着青纱蚊帐。   一旁有一张方桌,上面有茶壶茶碗,还有四把椅子,一边墙上开着扇窗子,清风吹进来,很是凉爽。   简春浓把灯搁下,道,“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说罢转身自去,冷红溪坐下来,脑子里却不能忘记过去的一切,自己九年含辛菇苦,想不到才一见仇人的面,却又差一点为他所害。   如此看来,这莫环实在是一个诡计多端的人。   想到此,他只觉得全身上下热血澎湃,几乎不能自己,这时忽又听得叩门之声,传人简春浓的声音道:“你看我,竟然忘了给你拿衣服换,快拿去换一换吧!”   冷红溪闻言才惊觉自己此刻所穿的,竟然还是一套湿的衣服,当时开了门,从春浓手中接过一套衣服。   简春浓笑道:“这是我哥哥的,你先将就着穿一穿吧!”   冷红溪道了谢,随就关上了门。   看着手中的衣服,想到了姑娘的那张面颊,这位天地之间少有的大英雄,心中不禁微微动了一下。   可是像他这种奇人,是不会向谁低头的,换句话说,那是不容易去爱上谁的!   在灯下,他脱去了湿衣,换上了这身衣服,除了稍瘦一点外,勉称合适!   这时,天色已微微发亮。   他和衣静坐在床上,试着调息顺气,不一刻,竟自浑然入定了!   小院里满是摔碎了的花影,阵阵地郁香,由小窗中送进来,冷红溪醒转过来,天时已是不早。   他试着提了提真力,竟然是完全恢复了。   他轻轻地推开了门,却见堂室内静无一人。   冷红溪慢慢踱出去,走到院中,见花园里,种着各种花卉,有海棠、大丽花、美人蕉,开得烂红一片。   另一旁有一个小小的温室,其中种着樱草、望江南等等。   由此可见,主人兄妹,是如何文雅的人士了。   他很少机会能见到如此多的花,心中不禁大为舒畅,不由信步向前面的花棚下行去。   不料他脚下方跨出一步,却忽闻一人冷冷说道:“怎么,想不告而别么?”   冷红溪猛然吃了一惊,忙转身,只见在一处小小的藤萝花架下,坐着一个白衣少年。   少年面带不屑,手上拿着一支白色细长的竹竿。   冷红溪立刻想到了这个人必是简春浓的哥哥简秋,连忙上前一步,含笑道:“这位可是简恩兄么?小弟昨日来得鲁莽,太失敬了!”   简秋面上好似没有什么表情,翻着一双眸子,道:“这不关我什么事,是我妹妹救你回来的!”   冷红溪道:“小弟为人点了穴道,幸为简兄解开,否则此刻已不堪设想了!”   简秋冷笑道:“我本来是不该多事的,是七妹一再求我!”   说着,手中的竹竿,狠狠的在藤架上抽了一下,怒声道:“我简氏门中,世代清白,还不曾有人与匪类结交,你的身子如已方便,请自去吧!”   冷红溪不由面色一变,两道剑眉,猛的向上一挑,可是却慢慢又敛去了怒态。   他低低叹息了一声,自语道:“不!我是不能同恩人动手的!”   想至此,就微微一笑道:“简兄,你有所不知……”   简秋在椅于上狂笑了一声道:“红灯盗的大名,我兄妹是久仰了,打官劫狱难道是正道侠士所为?”   手中的细竹竿指向冷红溪,一声朗笑又道:“那是你幸运,我简秋双目失明了,否则,又岂能容你如此横行?”   说着又冷冷一笑,道:“浣花溪是有王法的地方,你还是快快离开这地方的好!”

第九章 两张魔图     冷红溪不由微微一笑,他才发觉到,这个瞎子简秋,敢情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必有相当的身手,当下诙谐的道:“我的房子已为人烧了,不搬也不行了,简兄大可放心!”   简秋睁着一双大眼,冷冷的道:“这就是了。冷红溪!我辈人物,习武技,在于行侠仗义,如果自恃武功,打家劫舍,那就失去习武本旨了!”   冷红溪朗笑一声道:“善恶发乎一心,行事在于一己,小弟行事,只为了无愧自己,别的,又岂管得了许多!”   那白衣简秋,忽地坐正了身子,道:“我是诚心的劝你!”   红溪一笑道:“还是不劝的好!”   才说到此,那简秋手中的细长竹,陡地翻起,直向冷红溪面门上点来。   冷红溪早已防备他有此一手,当下伸出二指,向着点来的竹上一拨,只听得“嗡”   一声,那节竹枝,竟如同是一张弓似的弯了过去,枝头反向简秋面上点去。   简秋微微一愣,面色倏地一沉。   他手上的竹枝,再次一挥,又像是一条细索似的,向冷红溪腰间缠了过来。   冷红溪这时已看出了这简秋虽是一个瞎子,可是一身功夫却很了得,不由动了好奇之心,有意试探一下他的身手。   于是足尖一点,如飞似的,自简秋头上掠了过去。   可是简秋就好像背后生了眼睛一样,红溪的身子方一沾地,他已迅速的转过了身来。   冷红溪身子向下一伏,右手并二指,向简秋肋下就点,简秋道:“你休想!”   左手向外一翻,用手掌向红溪指上切来!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果然高明!”   身子已像秋风似的飘上了屋脊。   简秋好似为人戏耍,生出疾怒,当下暴吼了一声道:“下来!”   说着只见他身子霍地向下一矮,右掌平着向外一推,发出了“轰”的一声。   冷红溪就觉得一股暴风,直向自己卷了过来,显然这简秋已动了肝火,居然向自己使出如此重手法来了。   他不由也有些生气,只是再怎么样,对方兄妹,是自己救命恩人,不能也以重手相对!   冷红溪这时如再稍有迟疑,连人带屋只怕都不能幸兔。   简秋所发出的这种掌力,足能把这幢茅舍,震成粉碎,茅舍乃是他兄妹本身所有,岂非是太不智了?   冷红溪有见于此,遂一声冷笑道:“何必动怒!”   说着端坐屋脊,右掌以八成内力向外一吐,只听“轰隆”一声闷震。   那简秋不由一连后退了四五步,呼一声,撞在了一棵树上,才算没有栽倒。   那一幢茅舍,也发出了“吱吱”声响,冷红溪叱了声:“不好!”   右掌在屋脊上按了一下,才算把欲倒的茅舍定住了,他的身子,在这时候,也像燕子似的飘了下来。   当时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了简秋身边,冷冷一笑,道:“简兄好厉害的气波功夫,小弟拜识了!”   简秋这时面色通红,两腮鼓出甚多,好似正在运气一般,闻言后,他并不能立刻回答,鼻中只哼了一声。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还是不要急于开口的好!”   简秋一双白眼翻了又翻,退后了一步,好不容易,才把一口气咽了下去,冷笑道:   “难怪你如此骄狂,原来果然有些功夫!”   红溪一笑道:“你那九转气波固是厉害,却是敌不住我的‘乾元真力’,方才如不是我以真力贯入梁柱,只怕这幢房子,已为你气波所毁,那么你们兄妹今夜只好露宿了!”   语罢又哈哈大笑了几声,退回架下,坐了下来。   简秋不由脸色一阵通红,他冷笑道:“我自毁居屋,又关你何事?”   说着陡然转身,“呼”地一掌劈了过来。   冷红溪双手一按椅把,“嗖”一声窜了起来,只听“叭”地一声脆响,红溪所坐的那张木椅,竟震了个粉碎。   简秋自知没有击中,冷红溪已落到了藤萝花架之上,他紧咬钢牙,第三次出掌猛袭。   所施展的,仍然是“九转气波”,只听得一声大震,那藤萝花架,炸成了寸寸碎片,满空飞舞。   冷红溪长笑声中,身子如同一只凌霄大雁似的向空腾起,足足有十丈高下。   可是瞎子简秋,似乎能测知他身在何处。   只见他右手向外一翻,“哧”一声,手上竹杖,已化为一截镖枪,直向着冷红溪腾在空中的身子飞去。   树林子“哗啦”一响之后,就静下来了。   良久,没有一点声音。   简秋先是一愣,过了一会,他才缓缓移动了一下双足,身子一阵颤抖。   他讷讷的自语道:“噢……他死了!我……”   自语至此忽地双手抱着头,蹲在了地上,面上现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道:“天啊……   我真该死,我……我作了什么事啊!”   说着他跳起来,直向那片树林中扑去,他用双手摸着每一棵树,面颊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口中讷讷的呼唤道:“冷兄……冷红溪……”   “这时候,一只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道:“简秋,我还没死呢!”   简秋猛地转过身子,不由颤抖了一下道:“噢……”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如非你这点恻隐之心,只怕已死在我掌下了!”   说着把手上的竹枝,还到他手中道:“拿去你这要饭的棍子。”   语毕转身而去,简秋这时面部肌肉连连的抽动着,又羞又愧,又气又惊,他赶上一步,道:“冷兄……”   冷红溪转过身来,微微冷笑道:“怎么?你还要打么?”   简秋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   红溪微微一笑道:“那么,你又有何事?”   简秋冰冷的面颊上。带着羞惭,道:“红溪兄,你是我所遇最厉害的人,你的武功高深令我钦佩!”   红溪一笑道:“你过奖了,我想,你若非双目失明,武功不会在我之下。”   简秋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双目即使不瞎,也绝非你的对手。”   说着双眉微敛又道:“你是我生平仅见的一个奇人,你的功力太强、太玄,有一种超乎自然的力量,我认为,在一个现实环境里,是不能达到的。”   冷红溪不由默然了,他脸上现出了一个钦服的笑容。   这是他所听到过、一个最真切深入的对他的分析。   简秋又接下去,道:“你的掌力充沛,可盖八方,先师曾说过,气机通二眼,可盖上下,通四穴而达左右,开先天而抵六面,走四服伏先天而改六合!”   说着,他紧紧的抓着红溪一只手道:“你……竟然已达到了最高之境界,真正令人难以置信,请问冷兄你今年……”   冷红溪一笑,道:“你的见识卓绝,令人佩服,只是这个天底下,有一些事情是违乎常理的,人的意志力量,可以化不能为能,简恩兄……”   他有些激动的晃了晃手,道:“只要你有毅力,像我如今这种成就,是不难达到的!”   简秋怔了一下,讷讷道:“你学会这一身功夫,如此运用,岂不可惜?”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你怎知我是如何的运用?”   简秋不由脸色一红,冷红溪叹息了一声道:“不打不相识,今日一打,我们倒成了朋友了,简兄,我告诉你,我学这一身功夫,只是为了执行一项任务,舍此,别无所求!”   简秋冷冷的道:“总不会是劫狱杀官吧!”   冷红溪叹了一声,道:“恩兄你误会了,我这一身本事,是为了复仇,我恨牢狱,是有原因的!”   二人谈说着,来至舍前,各自落座,简秋很注意的去听他想急于知道的下文。   风从树梢上吹下来,地上的小草,被吹得一齐弯下身子,简秋的雪白衣衫,也在轻轻拂动。   他是个十分英俊的人物,长长的眉毛,笔直的鼻梁,那双眸子,如果不说出来,你一定不知道他是一个瞎子。   冷红溪看着他,不由低低叹息了一声。   简秋似有所悟,一笑道:“一个人双目失明,倒少了不少的纷忧,所谓目不见、心不烦!”   冷红溪好奇的问道:“这里,只有你兄妹二人?”   简秋点了点头,冷红溪又问:“别处还有亲人么?”   简秋冷峻的面上,浮出了一丝苦笑,道,“自然是有!”   冷红溪忽然发现自己是多么失检,去打听人家不愿说出的事情,是最不识趣的,这就好像别人来打探自己是一样的可恶!   他想到了这一点,就不再多问了。   简秋这时笑了笑道:“七妹下山,八成是抓鱼去了,也应该回来了!”   一句话提醒了冷红溪,当时转头向岭下看去,却见一条人影,疾行于山道上,已距岭上不远。   果然是简春浓,只见她头戴一顶平顶宽边的大草帽,上身是笋色的小袄,下着八幅风裙,身形之巧快,有如星丸跳掷,霎时间已来到了舍前。   只见她右手拿着一支银色鱼叉,左手则提着一个柳条串儿,串着四五条尚在蹦跳的鲜鱼。   她看见了冷红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你好些了?”   冷红溪深深一拜道:“多谢姑娘,我已全好了。”   简春浓提了一下手上的鱼串,道:“我们这乡下地方,没有什么好菜待客,我钓了几条鲜鱼,冷兄也好下酒!”   红溪一笑道:“姑娘盛情,怎好打扰?”   简秋这时在旁微微一笑道:“我这妹妹,最是刁顽,今天居然也会有此好心,真是难得!”   话落朗声大笑了起来,春浓偷偷看了红溪一眼,面色一红,扭了一下身子道:“哥哥……”说着就跑进去了。   简秋又哈哈一笑,道:“冷兄,我妹子的‘豆鼓辣鲫’最是拿手,你等一会一吃就知道了,只是冷兄,你与我兄妹结交,可要付出相当的代价呢!”   冷红溪怔了怔,哈哈一笑道:“俗语说,为朋友两肋插刀,简兄有话但说无妨,就是要冷某我这颗人头,冷某也不会令你兄妹失望!”   说罢又朗笑了一声,真个是气吞山河。   简秋闻言似乎一阵激动,道:“冷兄言重了!”   他站起来笑了笑道:“冷兄快人快语,果然是条热血汉子,我倒是大大的失敬了,请受我一拜。”   说着当真就要拜下,冷红溪忙把他扶住,道:“恩兄要是如此,就太不够意思了,不知有何差遣,但说无妨!”   简秋缓缓坐下了身子,突然摇摇头道,“有关我兄妹的奇特身世,不说也罢!”   他一面说着,一面翻着那双看似有神的眸子,连连苦笑不已,冷红溪立刻就想到对方兄妹,必有什么难言之隐,人家不肯说,自然不便多问。   当下就把话题扯开,又谈了一些别的,这时简春浓已自房内走出,笑向二人道:   “饭菜俱已齐备,请吃饭吧!”   说着走过来,拉住简秋手上的竹枝,向红溪极为多情的一笑,冷红溪不禁一阵面热,顿时就把脸转向了一边。   入室落座之后,红溪见桌上的莱,是一盘豆豉鱼,一盘烧豆腐,一盘干焙笋干,还有一盘是甜莱,是用冰糖浇炸的“拔丝山药”,正中的汤,是笋片、香菌、冬菰、豆苗、黄菜、白菜合煨成的,看上去颜色甚美。   这四菜一汤,虽不十分名贵,可是出自姑娘的玉手,却看起来好看,闻起来好闻,令人垂涎三尺。   冷红溪不由赞道:“简姑娘真个好手段。”   简秋这时落座之后,只用鼻子闻了闻,就笑道:“这四菜一汤大致不差,只是笋焙得过老了!”   春浓瞟了红溪一眼,笑哼道:“你就少挑剔一点吧,哥哥!”   冷红溪微微吃惊,因为那简秋,只凭嗅觉的能力,竟能判出有几个菜,甚至还可知道它的火候,不由笑道:“简兄,你虽失明,看来却甚于有目呢!”   春浓笑道:“他呀!鼻子才精呢!别打算瞒他一点!”   简秋突转不悦,嘿嘿一笑。道:“当着高人面前,我岂敢放肆!”   说时,那张白脸上,更现出一片秋霜,春浓忙向红溪递了一个眼色,摇了摇手,又指了指眼睛。   红溪立刻会意,知道这简秋,不愿别人提起他伤心之事,自己无意间说到他失明,定是已触到了他的隐痛,当下就缄口不再多言了。   简秋本是情致很高的,自此以后,却就神色黯然,一言不发,只顾低头吃饭。   简春浓明白这位兄长的个性,知道这顿饭他是闷定了心中好不遗憾,只得勉强找些轻松的话题,与冷红溪谈说着。   简秋吃了两碗饭,道了声:“冷兄慢用!”   就起身退去,春浓待简秋走后,微笑向红溪道:“我哥哥就是这个样子,你不要介意!”   红溪剑眉微轩道:“令兄武技高强,为人正直,不愧是一位侠士,姑娘有兄如此,也值得骄傲了!”   春浓慨叹道:“只可惜他的眼睛……”   冷红溪道:“我看令兄瞳子灵活光采,无异常人,不知病在何处?还能挽救么?”   春浓苦笑了笑,道:“救是有救,只是……”   美目中涌现泪光,伤感的道:“我哥哥是五年前,为一恶魔以化风毒针所伤,针中二目、就此失明,他本是一个十分风趣诙谐的人,如今却变得脾气孤癖,不可理喻!”   红溪放下碗筷,冷然道:“我这次绝处逢生,幸为姑娘所救,令兄亦对我有恩,方才令兄曾言,姑娘有事相托,尚请明言,我必尽力报效!”   春浓不由面色一喜,道:“真的?我哥哥已对你说过了?”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令兄只言有所相托,并未说明为了何事!”   简春浓一双瞳子平视着红溪,笑道:“既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我们想向你借一样东西,不知你可会答应?”   红溪一怔道:“什么东西?”   简春浓摇头笑道:“你不会答应的!”   红溪道:“姑娘但说无妨!”   春浓面色微显尴尬,低头绕了一下裙带,方抬头正色道:“我们想向你借那枚‘两相环’一用,可好?”   冷红溪怔了一下,点头道:“我这条命,都是贤兄妹所救,小小一枚指环又算什么?   只是那枚指环刻下并不在我的身上,却如何是好?”   春浓不由面色一黯,苦笑道:“我知道你是不肯借的,这也没有关系……”   冷红溪剑眉一扬道:“姑娘你这就错了,莫非不信我说的是真话么?”   简春浓轻叹了一声,道:“冷兄有所不知,想那两相环,乃是武林中一件至宝,人人均欲得之,就是冷兄不肯借用,我兄妹也无怨怪之理,只不过我哥哥的眼睛,永生不能复明罢了!”   冷红溪一惊道:“这是为何?”   简春浓黯然道:“两相环内所载的两位前辈,据说尚有一人在世,我哥哥的眼睛,乃是这位老前辈的一个弃妾所伤,当今天下,除了那位老前辈之外,别无救主。”   冷红溪闻言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一定设法讨回那枚戒指就是。”   春浓微愕道:“如此说来,那枚戒指,当真不在你手上了?”   冷红溪冷笑道:“我生平绝不说谎!”   春浓怔了一下,叹道:“听我哥哥说,这枚戒指不可轻落人手,否则被人得了先机,就无足为贵了!”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姑娘可知道玉鹰、雪雁二位姑娘么?”   简春浓点了点头,道:“怎么不知,那位雪雁姑娘还跟到你半路呢!”   冷红溪哼了一声道:“我那枚两相环,就是为那玉鹰取去。只怪我当时太自负了,不然她又岂能由我手中把东西拿去?”   简春浓秀眉微颦,道:“这婢子和那古墓老人,似乎已分道扬镳,如果那指环一直在她手中,倒也不足为虑,只怕落入那老头儿手内,就堪忧了!”   红溪知道她所指的古墓老人,必是莫环,当下双眉如戟似的立了起来,冷冷一笑道:   “姑娘放心,那枚戒指既然如此神秘,我必定找回来相赠,以谢贤兄妹救命大恩!”   简春浓一双明澈的眸子,直直的注视着他,似有无限深情,她嫣然一笑,道:“我只是愿意救你,可并未望你报恩!”   说话之间,忽闻室内传出了呻吟之声,冷红溪不由吃了一惊,道:“这是怎么了?”   简春浓轻叹了一声,道:“是我哥哥,他眼睛里的毒又发作了!”   红溪讶然道:“他不是已失明五年了?怎么到如今还会有此情形?奇怪!”   春浓苦笑道:“冷兄不必担心,其实这已是他的老毛病了,这五年来,他都是如此忍受过去的,半个时辰后就好了!”   冷红溪道:“这太可怕了,姑娘,我可以助他一下么?”   说着站了起来,直向室内行去,简春浓忙追上,道:“你要小心!”   冷红溪不解的回过身来,简春浓小声道:“我哥哥最不愿人家这时见他,你想看看,请随我来,千万不可让他发觉,他是翻脸不认人的!”   冷红溪点了点头,当时就随着简春浓绕至室外,简春浓又小声道:“他的眼伤每天午时都要发作一次,每一次都要半个时辰左右,他这时的样子很难看,你不看也罢!”   冷红溪摇头道:“看看无妨!”   简春浓叹了一声,向房顶上指了一下道:“你绕到后面,房顶上有一天窗,当可看见一切,只是千万不要为他发觉!”   冷红溪点了点头,纵身而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用“踏雪无痕”的轻功绝技,走到了后檐,果见房顶上支有一个小小的天窗!   这时,他更可清晰的听见一声声的呻吟之声,自窗内传出,那声音,似乎较方才更为痛苦了。   冷红溪轻轻伏下身子,室内一切,尽入眼底。   这时只见那简秋全身上下脱得赤裸裸的,仅仅在腰眼之下,围着一块绸巾,全身汗下如雨,正以中食二指,用力的点在双目之上。   那种情形看起来,就好像是想把自己的一双眸子挖出来一样。   他是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之上,面前放着一个黑色的瓦罐,罐盖是开着的,内中装着一种黑色的丸药,每一粒都约有黄豆大小。   简秋似在忍受着一种极度的痛苦,他虽是盘膝坐着,却战抖得很厉害,口中更是不住的发出呻吟之声。   似如此约有小半盏茶的时间,他整个的脸上,又现出了一片紫色,全身也抖动得更厉害了。   冷红溪目睹如此情景,不禁同情心大起。   他猜想,简秋此刻正是以内家的“阵魔”气功,在与藏在瞳子内的剧毒苦撑,那呈现在面上的紫色,也就是瞳子里的毒汁。   只是,他始终无法把这些毒汁逼出体外,反倒使自己更痛苦了。   这样又过了甚久,只见他伸出一只战抖的手,自罐内摸出了几粒黑色药丸,塞入口内,那紫黑色的脸,才渐渐恢复如前。   这时,他的呻吟声,也才由大而小。   简秋就像是大病初愈似的站起了身子,用一大块布巾,擦着身上的汗,似乎很是疲倦,不久,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这是残忍的一幕,冷红溪几乎看得呆了。   他那铁石的心肠,忽然也变得软了,想不到人间竟然会有如此惨厉的酷刑。   一个由痛苦深渊侥幸走出来的人,是最能同情和体会另一个人的痛苦的!   冷红溪看完了这些,冷冷一笑,自茅屋上飘身而下。   他那飞起来的身形,有如是一只白鹤,轻飘飘的落在了简春浓身边,春浓苦笑了笑,道:“你都看见了?这多少年以来,他都是这样的忍受着痛苦……他妄想以自己的内力,把瞳子里的剧毒逼出来,可是这样,只增加了他的痛苦!”   冷红溪喃喃的问道:“那罐子里是什么药,有何功效?”   简春浓轻叹了一声道:“那是我哥哥自己开方子配制的一种药丸,是用捣碎的百合掺和山药以及纯蜜制成的,功能上痛壮血,我哥哥说,如果不是这种药,他早就死了!”   冷红溪紧紧地咬了一下牙,道:“你能把伤害令兄的那个人的名字告诉我么?”   简春浓看了看他,摇头道:“谢谢你的好意,我们简家的仇,是不容外人代报的,何况我哥哥更在神前发过重誓,要亲手杀死那人,所以,你就不必多事了!”   冷红溪抬头想了想,也觉势必如此,就好像现在有一个人。蓦然的告诉自己,要为自己报仇,杀死莫环,自己也必定是不乐意的。   他很能体会这份心情,一个人受了不少的苦,总希望能等量的加之于对方,要用自己的手泄恨加在对方身上,要用自己的眼睛,去享受那一霎时的快意。   冷红溪是不愿剥夺人家这种权利的,他只是感觉到,自己似乎应该去找回那枚戒指,把它赠给简秋,这样也就能使得自己心安了!   想到此,他就对简春浓点了头道:“我的身子已完全恢复了,谢谢你的救援,我现在就想走了!”   春浓怔了一下道:“你现在就走?”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我走了,我要把那枚戒指我回来。再见吧!”   说着头也不回的,直向岭下行去,简春浓追上了几步,想把他叫回来,可是她的手刚举起来,却又放下了,她想:“我凭什么把人家叫回来呢?叫回来又对他说些什么呢?”   这一刹那,她仿佛感觉到整个身子都凉了,这是多么奇妙的现象啊,谁又知道,平空的一粒小石子,已在姑娘的内心,激起了多少的波澜呢?   玉鹰舒修文,偷得了那枚两相环后,禁不住内心的狂喜,趁着莫环不在,忘命似的逃出了浣花溪。   这几天,老实说,她也确是吃够了苦头了。   她知道,自己要想瞒过莫环那个老魔头,那是不可能的,因此小寒山她也不敢回去了。   就在第三天,她已来到了青城山附近。   到了这里,她那一颗悬心,总算暂时放了下来,因为自己只要往山里一躲,饶你莫环多厉害,也不易找着自己了。   玉鹰是一个私心极重且极为聪明的人!   她知道这枚两相环的一些来历,有了这个东西,自己就能练就一身不可思议的功夫,那时候自己就谁也不怕了。   这一次逃出来,她除了随身的一些银两外,竟连一个使唤丫鬟也没有带,一路奔行,更是偷偷摸摸的,生恐遇上一个认识自己的人!   如果有一个人发现了自己,传言出去,莫环就会循踪追来,那样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可笑她昔日是如何的身份地位,今天这种形迹,简直比一个贼也不如!   她独自一个人,沿着岷江坐舟而下,到达青城山麓时,正值莺飞草长的季节,青城山上好一派风光。   舒修文在山下买了一匹马,备了几天的食物,就骑上马,向青城山上行去!   “青城”乃是蜀省名山之一,有甚为开阔的山路通向内山,其上庙宇连云,香火十分兴盛,每年上山进香拜佛的人,络绎不绝。   舒修文乘骑登山,走了一个上午,已入内山深处,山路逐渐的难行,又走些时候,几乎连马走起来也有困难了。   不过,这时的风景之好,却使她心旷神怡,不觉疲劳。   眼前是一片参天的巨石,石色纯青,其上满生着野草飞藤,乍然看去,就像是一条巨蛇伸展出身子一样,仰望天际,白云飘浮,似乎就在山边,伸手可及。   舒修文系好了马,倚在一块大石上喘了喘气。   忽然,她似乎听到了一阵淙淙的流水之声,不由精神一振!   长途的奔走,已使得她精疲力尽,口干舌燥,全身上下香汗淋漓,是非要洗涤一番不可。   当下由马背上找了一套干净衣服,带了布巾等物,就向那水声发出处找去!   果然,当她绕过了前面那块巨石,就看见了一片石湖,湖水清澈见底,水源则是来自巨崖边的两道泉水。   这时正有三两只白乌在湖上嬉戏,舒修文一来,把它们都吓飞了。   舒修文不由为眼前这种奇景吸引得呆住了。   想不到深山之中,竟会有如此一个地方,如能在此找上一个洞府,静修几年,苦练功夫,岂非是好?   想到此,芳心不由怦然。   可是她此刻又饿又渴,顾不了这些!   当下就以山泉当茶,吃了一些东西,精神也就好多了。   望着清洌的湖水,她实在忍不住,深山无人,自己何不洗个澡,舒服一下?   小寒山上,也有一个巨大的天池,二女天天在池里戏水为乐,长年累月,已养成了一种洁癖,后来搬居到浣花溪后,也常在无人的深夜,在溪水中纵情游戏。   这时,眼见这么一湖清水,四下又无人迹,她如何还能忍受得住。   当下就找了一个凸出的山石,遮住身子,匆匆脱下衣裙,露出了羊脂似的玉体,在湖边试了试水,觉得还不太冷,她就纵身而入,边游边洗,玩了一个舒服,直到兴尽,才上岸,擦干了身子。   这时阳光为当头的树阴和崖峰遮住,只有和煦的风轻轻吹过来。   舒修文只觉得无限的适意,她所坐之处,是一块又平又大的青石,好似为人工打磨过一样的光滑。   她暂时没有穿衣服,懒洋洋的倚下了身子,望着自己丰腴白嫩的身子,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在想,这一次自己如能学成绝技,再次下山,必定要物色一位如意郎君才是,起码那人要像冷红溪那样的英俊才行!   冷红溪那张秀逸英俊的面颊,突然呈现她的眼前,可是她立刻又想到了红溪被烧焦的尸体,那种丑陋可怕的样子,禁不住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   这时她更体会到了莫环的可惧,不自觉地呆了一呆,自己要是为他抓到,简直太可怕了。   当下就坐起了身子,玉手偶移,红光闪烁,她的心不禁又动了一下,目光凝视在玉指上的那枚红色有如玛瑙一般的戒指之上。这枚两相环约有制钱般大小,通体晶莹亮澈,是用一道银白的玉托子托着的。   其实那红色的既非玛瑙,白色的亦更非是玉石,只是看起来甚为相似而已!   舒修文忍不住就把它摘了下来,自从到手后,她还未曾仔细的看过,为的是逃跑还来不及!   这时深山无人,不愁为人发现,她就凑在眼前仔细的观赏起来,那红光闪烁的宝石两边,有两个黑色凸出的小点子。   舒修文用手轻轻一按,“喀”的一声,那块红色的宝石,竟自动翻转过来,现出了一僧一道两个凸出的坐相。   二人各自盘膝端坐,四掌相对,十分严肃。   舒修文细看这两个人像。   和尚生得方面大耳,貌相清奇,双眉奇长,似是一个有极深造诣的奇僧。   再看那个道人,面相清癯,五官清秀,如柳长须垂挂在胸前。   二人两侧,是两壁悬崖,仅仅留出一线长天,舒修文见其上甚多水迹,当下就用一块布巾在上面擦了擦,愈觉两个人像刻得栩栩如生,试用手在二人身上按一下,却见那一僧一道竟自又转过了一边,现出了另外一面来,是二老的一个蹲相,仍然是四掌相叩,看不出是何用意。   玉鹰舒修文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她知道这所谓的两种形相,必定是含有深意在内的,只是不易猜测。   她坐起身子,正想再细细地端详。   忽然一只白手伸过来,把她手上的戒指拿了过去。   玉鹰不由大吃了一惊,吓得倏地转过身去,只见距身侧数尺的地方,站着一个全身黑衣,面容瘦削的妇人。   这妇人年岁很难推断,看起来约在四十左右,但也许已很年高,因为她双耳上方的发丝,已经有一点点花白颜色!   她生得眉长且细,目深而大,鼻直口小,倒是一个美人的胚子。   只是那一双颧骨,却显得过高,周身上下,瘦得可怜,一双白足,套在一双黑色细鬃所编织成的弓鞋之内,全身看起来,倒是干净已极。   她左手提春一个竹篮,其中放着几束野生的百合,右手却拿着那枚两相环,细细的看着。   玉鹰又惊又怒,当时娇叱道:“你这妇人,好大的胆!”   猛地窜起来,向那妇人扑去。   那妇人冷冷一笑,伸出一只玉手,向玉鹰一指道:“看看你这个样子!”   玉鹰低头一看,不由羞了个满面绊红,原来这时自己还是赤身露体,寸丝不挂。   她吓得惊叫了一声,又退回到原来的地方,并蹲下身子,那妇人森森地笑了起来。   玉鹰这时真是又羞又急,偏偏她放在石上的衣衫竟不见了,妇人冷笑了一声,道:   “你这姑娘,好没有一点规矩,这地方你也不问一问是谁的地方,竟然如此放肆!”   玉鹰这时真要急疯了,当然,主要还是为的那枚两相环,落在了对方手中。   她出生入死,好不容易弄到了手的东西,这么轻易的就被别人夺去,如何能令她甘心?   当下她气得发抖道:“你……还我的戒指来!”   那妇人阴森森的一笑,过高的双颧更高了,道:“我们慢慢谈,谈到这枚戒指……”   说着她又把戒指凑在眼前仔细看了看,一笑道:“果然不错……姑娘,我应该好好谢谢你才是!”   玉鹰几乎要扑出去,她冷笑道:“你休要做梦……我的衣服呢?”   说着不自禁站了起来,左右看了一眼,当她发现那妇人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时,顿又不好意思的蹲了下去,这一霎时她真急得想哭了。   她大声道:“你这妇人……你要怎么样?”   黑衣妇人点头一笑道:“好一个美人胚子,我若再不给你衣服,看你这丫头还如何做人!”   说罢转身走至一块大石后,拿出了玉鹰的衣服,冷冷道:“拿去穿上!”   随手把衣服丢了过来,玉鹰接在手中,只气得玉面发青,当下转到石后,匆匆穿上,又忙走出来,那妇人,就像是一具僵尸似的,仍然立在原处。   玉鹰扑上去道:“你这女人,还不快还我的戒指来!”   妇人阴森森的一笑,道:“你的戒指?亏你说得出口!”   说着缓缓抬起右手,把那枚红光闪烁的戒指,端正的戴在她那瘦削的中指之上。   望着这枚戒指,妇人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她在戒指上哈了一口气,然后在衣服上擦了擦。   玉鹰自这妇人一出现,就知道对方绝非是无能之辈,所以始终忍着没有妄动。   这时见状,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我名舒修文,江湖上人称玉鹰的就是,你知道么?”   妇人森森一笑道:“什么玉鹰不玉鹰,我可不知道!”   舒修文怒道:“莫非你连小寒山二女都不知道?”   黑衣妇人惨白的脸,又带了一丝冷笑道:“不知道。”   玉鹰不由面色一变,她忍着怒火道:“妇人,这戒指对你是没有用处的,快还给我,它不过是一件寻常的饰物罢了,如果你真需要钱,我可以送你一些!”   那妇人闻言,突然尖笑了一声,道:“既是一件寻常的饰物,你又何必非要不可?   姑娘,为了这个,我已祈求了将近几十年了,今天……”   说着把那枚戒指,就近唇边亲了一下,道:“今天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想不到我苦思而不能到手的东西,竟然会送上门来!”   她说到这里,向玉鹰点了点头道:“为此,我特别对你通融,虽然你弄脏了我的湖水……”   冷冷一笑,挥手喝道:“你走吧!”   说罢,她转过了身子,拖着一对僵直的腿,向前面行去。   至此,玉鹰已忍无可忍。   她怒叱一声,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女人,莫非你家姑娘还怕了你不成?”   话声中,双足一点,飞也似的扑了过去,双手一抖,分向那妇人两处腰肋之上插去。   可是妇人只向前一跄,玉鹰那么凌厉的掌势,竟打了空,这令她不由吃了一惊,当时二次一拧腰,施出了“劈空掌”!   只见她单掌向外一抖,叱了声:“打!”   掌风劲疾,“呼”地一声,直向对方整个后背撞去。   妇人忽地向侧边一旋,有如走马灯似的转了一圈儿,玉鹰的劈空掌力,竟是连她的衣边也没有沾着。   舒修文愣了一下,可是她绝不能就此甘休。   当下娇叱一声道:“你还不还我的戒指?”   说着第三次扑了过去,这一次,她使出了最为得意的“剪翅挑针”手法!   所谓“剪翅”,是指她两只手掌掌缘上的交叉功夫,“挑针”则是翻起的指尖。   这是小寒山二女成名江湖的一种极为毒辣的劈点手法,能在同时之间,伤人筋骨,点人穴道,使对方顾此失彼,防不胜防!   谁知道,这么厉害的功夫,施展出来,对付对方这个黑衣妇人,仍然是不见效果。   只见那妇人不知怎么的向前一跄一矮。   舒修文竟然又扑了一个空。   这样一来,玉鹰舒修文,才算真正的被镇住了。   她呆立在当地,怒声道:“你到底是谁?”   那妇人慢慢回过身子,冷冷一笑道:“我倒是小看了你了,想不到你竟然还有些本事,可是你的这点本事,要想同我来打,却差得太远了!”   接着冷冷一笑,又道:“你还是走吧!”   舒修文银牙紧咬,道:“这枚戒指,你如不还给我,我就不走,你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   妇人两道细眉向上微微挑起,道:“你不必问我是谁,总之,这枚戒指,和我有着极深的渊源,我不会白要你的!”   说罢右手向下一抖,自袖内落下了一串光华灿烂的明珠,道:“这串珠子,你拿去吧,足够你享用一生的了!”   玉鹰气得面色发白,道:“谁希罕你的珠子,要钱我多得是,我要你把戒指还给我,否则我绝不与你甘休!”   黑衣妇人面色一沉,只见她瘦躯一拧,已立在了舒修文面前,玉鹰不由退后了一步。   那妇人微微怒道:“你这丫头真太不知趣了!”   舒修文冷笑道:“你抢了我的东西,居然还如此蛮横!”   妇人冷森森地笑了笑,道:“好,你说这戒指是你的,你可知它的确实来历么?如果你说得不错,我就还给你,否则……哼!”   玉鹰怒声道:“它叫两相环,我岂能不知?”   妇人怪笑了一声,道:“武林中何人不知它名叫两相环,只是何谓两相?此物是谁留下来的?图中两像又是何人?你也知道?”   舒修文不由面色一红,旋即冷笑道:“两相是指的正反二相,也是虚实二影……”   妇人微微一怔,冷笑道:“你居然还有些见地,那么这枚戒指,又是谁留下来的?   图中二像又是谁呢?”   玉鹰脸色又是一红道,“那和尚是云天禅师,道人是……”   妇人冷峻的目光,在她身上一转,道:“谅你也不知道,实话告诉你吧,那道人乃是大春岭的风火道人,也就是我的丈夫!”   舒修文不由大吃了一惊,她讷讷道:“你说什么……这太不可能了!”   妇人阴阴的一笑,道:“你知道什么,我那丈夫生性风流,精擅采补之术,遍结红颜知己,共有九房妻妾,我是他的第八房妻子,姓阴名素裳,外号人称‘夺命鬼爪’,姑娘,你可曾听说过么?”   玉鹰打了一个冷战,道:“可是你的年岁还这么轻,你会还没有死?”   阴素裳咯咯一笑道:“年轻?你知道我今年多少岁了?”   玉鹰摇了摇头,阴素裳抬起一只瘦手,掠了一下头发,道:“我今年八十一了!”   玉鹰不由“哦”了一声,她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貌似中年的妇人,竟然已是寿高八十,这太玄妙了。   阴素裳冷冷地一笑,道:“你不要奇怪,我因深谙驻颜之术,可惜这种功力在我四十三岁时才练成,否则,我看起来不会比你大多少的!”   玉鹰将信又疑的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一个老前辈,就更不应该抢夺后辈的东西了,传扬出去,岂不要被人耻笑!”   阴素裳冷冷的道:“这东西,既是我丈夫之物,我理当收回,何谓抢夺?再说我还用这串明珠和你交换!”   说着指了指地上的珠子。   玉鹰冷笑了一声,道:“谁要你的珠子!你这些话鬼才相信,天下哪会有这么巧的事?”   阴素裳冷削的面上,炸开了几条无情的笑容,道:“你以为我是凑巧走来,遇见你的么?那你就又错了!”   玉鹰这时真恨不能一把把戒指抢过来,可是她已领教过对方的手段,不敢造次了。   夺命鬼爪阴素裳说到此,尖笑了一声,她把右手抬起来,目视着那枚戒指,森森地道:“这枚戒指,和我心灵相通,只怪你无知,竟然累次拨动它,昔日我那丈夫招唤我时,就是拨动当中玉石,你更不该以布擦拭,如此我就知道了!”   玉鹰好像是在听神话一样,她冷笑道:“你说得太玄妙了。”   阴素裳怪笑了一声,道:“事实如此,不容你不信,好了,我已为你耽误了太多的时间,我要回去了!”   说罢右手微微一提长衣,身子已纵到一块大岩石之上。   舒修文这时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眼看着自己拚死弄到手的东西,竟为对方唾手得去。   她急怒之下,脱口道:“且慢,这戒指并不是我的,我如归告,他势必不会与你甘休的!”   阴素裳本已登岩欲去,闻言又慢慢的转回身来,鼻中哼了一声,道:“是谁?”   舒修文上前一步,冷笑道:“是一位老前辈的,他不过是托我暂管的……”   阴素裳冷冷一笑道:“你那老前辈叫什么名字?”   玉鹰实在不愿意提起莫环,可是这时候,她实在是逼急了,当即大声道:“那位老前辈姓莫叫环,是一位很厉害的人物,你可知道?”   此言一出,阴素裳果然面色一变。   她忽然身子一拧,又落在了玉鹰面前,冷冷的道:“莫环!你是说被天残老人管青衣制服囚禁的那个老儿,又出来了?”   舒修文点了点头道:“不错,他如今功力越发的厉害了,阴素裳,这枚两相环如果不还给我,他岂会与你甘休?”   阴素裳森森的一笑道:“你少拿他来吓我!他不来则已,如果真要不知死活来找,我正好叫他尝一尝我的厉害!”   玉鹰见威胁无效,大是失望,她呆了一呆,不知如何是好。   阴素裳望着她,冷笑了一声道:“我本来可以放你走的,既然你说出了莫环,我只得让你在此委屈些时候了。”   说罢右手一抡,直向着舒修文肩上抓来。   玉鹰不由大惊,她双足一点,已如同燕子似的窜了出去,然后接连几个纵身,逃出了这片石林,来到她的坐马附近!   夺命鬼爪阴素裳如飞追到,尖笑道:“丫头,你跑不了的!”   双臂齐张,向舒修文两肋抓至。   舒修文这时已扑到了坐马身边,她见逃既不成,也只好转身一拚了当下一振手腕,把插在马鞍上的那口长剑掣了出来,随着一声娇叱,长剑绕出了一片银光,直向着阴素裳头上斩去。   阴素裳身子猛的一腾,让过剑锋。   可是舒修文二次一压剑身,剑走“金鸡抖翎”式,刷地一剑又向着阴素裳双足上削去。   阴素裳冷叱了一声,道:“好丫头!”   长袖一拂,竟向舒修文的长剑卷来。   只听见“呛啷”一声,舒修文掌中的剑,险些脱手飞出。   毕竟小寒山二女,不是泛泛之流。   但见她右足向前一跨,掌中剑“秋扇挥萤”,猛地撩起来,反向着阴素裳面门上劈去。   阴素裳向下一缩,忽然探出一双白皙的瘦手,向着剑身的侧面拍来。   玉鹰冷笑一声,她在这口剑上果然有惊人造诣,也怪那阴素裳太过轻敌。   就在阴素裳的双掌眼看已快触及剑身的刹那之间,玉鹰舒修文长剑倏地一翻,剑面换成了左右之势,而剑刃却成了上下之势。   阴素裳双掌上运有气炁,本不怕寻常刀剑。   可是玉鹰舒修文这口剑上光华闪烁,阴素裳却不敢轻易尝试,她霍地双手向外一分,而玉鹰这口剑却在这时,疾同电闪似的卷了过去。   阴素裳怒叱了一声:“大胆!”   身子倏地反窜而起,舒修文的剑,把她身上那袭黑色的绸衣下摆,削下了一尺左右的一大截来。   夺命鬼爪阴素裳一声厉啸,身子向前一塌,右手向外一掠,自她五指内,发出了极为厉害的五道内炁,玉鹰只觉得右手手腕蓦地一紧。   就听见“当啷”一声,她手中的剑,已落在了地上。   阴素裳猛跃过来,就在这时,玉鹰姑娘口中却又娇叱了一声:“打!”   玉手向外一抖,刷!刷!两股尖风起处,自她掌心里,飞出了一双拇指大小的钢镖。   这两支镖一出手,分左右直向阴素裳双瞳打了过来!   这一次,玉鹰可是不容易再伤着对方了。   就见阴素裳冷冷一笑道:“你是休想!”   她那双瘦手忽地一扬,已把双镖接在了手中。   玉鹰舒修文,不由大吃了一惊,她转身就退,身子霍地腾了起来,向那马背上落去。   可是阴素裳比她还快,只见人影一闪,阴素裳已先她而落在了马背之上。   玉鹰双手一分,想用“飞鹰搏兔”的手法,把她打下马去。   然而阴素裳在马背上的身子,忽地不见了。   舒修文方自一怔,忽觉得腰眼上一麻,顿时“啊哟”一声,已掉下地来。   她脑子里仍然很清楚,可就是四肢麻软无力,想说一句话也办不到。   夺命鬼爪阴素裳怪笑了一声,道:“这可不能怪我,谁叫你要逃跑呢。来,跟我回去吧!”   说着抓起她的身子,向马背上一放,拉着马,向一旁的山道上行去!   前行不远,路旁山花开放得更美了。   玉鹰舒修文坐在马上,暗暗忖道:“完了,这女人不知要如何来摆布我!”   想着之间,阴素裳又停下马来,把她自马上拉下,用手在马身上拍了一下道:“好,吃草去吧!”   这附近,遍地都是翠草,那匹马早已饿了,就低下头,慢慢啃嚼着青草。   阴素裳一只手夹着舒修文,走至一道峭壁前,只见她用手向壁上一推,壁上现出了一间洁室。   然后她把玉鹰抱进去,重重地放在地上,冷冷一笑,道:“现在我把你的穴道解开,你不要妄图逃跑,否则我手下是绝不留情的!”   说罢双手平空一按,舒修文身子不由地在地上一滚,顿时就恢复了过来。   自问是逃走不脱了,倒也安下心来。   她低低叹了一声,道:“你这是何必呢?抢了我的东西,还要我这个人!”   阴素裳指了一下椅子道:“你随便坐!”   玉鹰舒修文恨恨的坐在了椅子上,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间石室,只见甚为宽大,后壁上有两扇木门,分别通往另外两间内室!   最怪的是,这石洞内的四壁上,竟悬挂着数十张挂图,图中的人像,是一个清瘦的道人。   她留意看了看,认出那道人正是戒指内的那个“风火道人”,不由大是惊异。   阴素裳这时解颜微微一笑道:“小妮子,现在你总应该相信我了吧,我丈夫四十九张行功坐图,有一半在我手里,你看!”   说着,她向壁上指了一下,又冷笑道:“现在加上两相环上的虚实二影,不出一年,我的功力,就能大进,天下无敌!”   玉鹰心中一惊,当下冷冷的道:“原来风火道人的绝学,落在这里,只是你只有一半行功坐像,又有何用?”   阴素裳冷冷一笑道:“你这丫头,果然有几分见解!”   玉鹰冷笑了一声,道:“再说那和尚的坐相,你却一张也没有,而根据那环上虚实二影,僧道二人的绝学显有生克之妙,你怎敢胡练乱来?”   夺命鬼爪阴素裳,咯咯一笑道:“你说得不错,可是你却不知道那和尚的四十九张行功图,以及我丈夫的四十九张坐图,全数都藏在一个地方,这地方,我不久就能知道了!”   舒修文冷冷的道:“只怕不会如此容易!”   阴素裳高兴得手舞足蹈,扬着手道:“两相环,就是这枚戒指,这枚戒指里不但可以告诉我那些行功图的藏处,而且能告诉我成道飞升的八个字诀!”   说罢她更大声的笑了起来,一面手指着舒修文道:“可笑你这丫头,竟然如此愚昧,到手的东西,竟是无福消受!白白的便宜了我!”   玉鹰听得头发丝儿一根根的发炸,她冷冰冰的道:“既是如此,你就应该与我分享才对!”   阴素裳狞笑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一般江湖中人,只是以讹传讹,人人都想得到这枚两相环,其实这戒指即使在你手中,对你也一无用处!”   玉鹰冷冷一笑道:“你难道以为我功力不足么?”   阴素裳冷笑了一声,点头道:“当然,你的修为是不够的,只是那九十八张行功坐图,如无二十年的静中功夫,也万难参透,更遑论飞升八字诀了,所以你不必后悔!”   舒修文听她所言,内心一阵热一阵凉,反正戒指已不在自己手上了,后悔也无用处,不如安下心来,先设法在此住下,以后再伺机盗得戒指,想必也不见得就有多大的困难。   当时叹了一声道:“我如今失落了两相环,就是你放我走,我也已不敢回去,因为那位莫老前辈是放不过我的。”   阴素裳双眉一挑,道:“你只管在这里住下,我看你根骨禀赋,都还不错,你如愿意,我就收你作个徒弟……”   冷冷一笑,又道:“这可是你天大的造化,你如拜我为师,将来不愁学不成绝技,那莫环如找上门来,自有我来对付,你看好是不好?”   玉鹰舒修文闻言,叹了一声,点了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她站起身子,上前一步,拜下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阴素裳想不到,只随便一说,对方竟然立时答应了,心中好不高兴。   盖因舒修文武技不弱,根骨又好,人又如此漂亮,这样的徒弟,她又到哪里去找,自是大喜。   当下立刻堆下了笑脸,道:“快快起来,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玉鹰就坐在了一旁,阴素裳笑道:“你拜我为师,我必不会亏负你,想我在此青城山,已有数十年了,平日只是在这山上走走,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如今你来了,我倒是不再寂寞了!”   舒修文一言不发,她心里这时正在想着:“看这阴素裳武功不弱,不在莫环之下,既然如此,我也只有在此安心住下,先学些本事,以后有机会再说,那两相环我一定是要拿回来的!”   阴素裳这时又问她多大岁数,以及身世等等情形,她一一照实答了。   二人这一谈起来,倒显得十分亲近了。   阴素裳就叫她把马上简单的衣物拿进来,把她带到一间内室之中道:“以后你就睡在这里,虽没有床,但是我可以拿几张兽皮给你,这里入夜甚冷!”   玉鹰昔日是如何身份,何等的享受?落得如此惨况,情何以堪。   可是她外表并不带出一丝不满之色,反倒作出一片喜悦神情,笑道:“这地方太好了,今后我要好好的在这里下苦功,向你老人家学些真工夫!”   阴素裳笑道:“我的功夫,和一般武学大不相同,今后你学了也就知道了!”   接着又问玉鹰道:“你断荤没有?”   玉鹰摇了摇头道:“没有!”   阴素裳笑了笑,道:“你既拜我为师,就要依从我的规矩,从今以后你要慢慢试着吃素,像我一样!”   玉鹰只得点了点头,阴素裳又带着她,前后走了一周,看了看附近的情形。   舒修文满心想去看一看对方居处的情形,可是阴素裳并没有带她去,只对她说:   “我的居处,你不可妄闯,我素性喜静,你如有事,只要在门边石上轻叩一下,我也就可以听见了!”   玉鹰点了点头道:“师父放心!”   阴素裳见这个弟子既聪慧又可人,更是高兴。   自此玉鹰舒修文在这青城山住了下来,光阴荏苒,不知不觉,已是一月过去。   一月以来,这师陡二人倒也彼此相安。   只是玉鹰舒修文却发现到,这个师父性情甚是古怪,尤其是她所居住的那间石室,最忌人近,记得有一次玉鹰无意由她门前走过,就惹得她大发雷霆。   这样一来,舒修文不觉更动了疑心。   她知道师父素来练功,都是在晨夜子午二时,她练功夫,绝不让外人偷看,始终是紧紧关闭在那一间石室之内!   因此,在一个天尚未亮的清晨,修文早早地起了身。   她悄悄步出室外,想由后山绕过去,至师父居处后面探看一下究竟。   可是当她绕过后山,却发现师父早已起来了,正在湖边练着一种奇怪的功夫。   玉鹰不着犹可,这一看不禁大大吃了一惊,一张玉脸顿时涨得绯红。   原来那夺命鬼爪阴素裳,此刻竟脱得一丝不挂,露出一身瘦骨。   她这种样子,并非是沐浴戏水,而是在练着一种不堪入目的功夫——可能是一种魔功!   只见她双腿骑马似的分开立着,一双瞳子似睁又闭的直视着前方的湖水,却见湖水竟被吸起一股,直直的注入到她小腹上的肚脐之内。   一刹那间,她那看来瘦小的肚子,竟膨胀得如皮鼓一般。   玉鹰看得心惊肉跳,忽又见阴素裳拖着奇大的肚子,走出约有十步以外,然后站立住身子。   舒修文心说:“天啊!她这是在干什么?”   阴素裳那赤裸的身子,蓦地仰翻下去头顶几乎都挨到了地上,隐隐听得她口中长长的哼了一声。   玉鹰正看得莫名其妙,说时迟那时快,就见由阴素裳肚内狂喷出一股水柱。   这股水柱,由阴素裳肚中喷出来,足足喷起了有三四丈高下,看上去简直像是一条细长的水龙一般,这股水花,足足的喷了有小半盏茶的时间,才算喷完。   这时,阴素裳才立正了身子。   只见她面色通红,气喘吁吁,走至一块平石之上,坐了下来。   玉鹰不由看得呆住了,她不知道师父所练的是一种什么功夫,反正她知道,这是为一般正派人物所不取的。   当下偷偷地潜回房内,师父在外面练功中,这倒是一个偷察她房中情形的好机会。   想到此,她心里跳了一下,当下,悄悄的行至师父房前,试着用手推了一下,木门微微启开了一缝。   玉鹰舒修文,深怕师父此刻转回来,所以不敢立刻进去,只敢在门外向里面张望。   这时,她见阴素裳那间房内,燃着十数盏青灯。   这些灯光,乍然一望之下,几乎耀花了修文的眼睛。   整个房内的布置,也令她大大的吃惊!   只见那十数盏灯,放在十数个不同的地方,每一盏灯,都是放在一个灯架之上,那些灯架更是长短不一,所以室内的光线很不调和。   修文目光再向四处一扫,才明白了一个大概。   原来每一盏灯光,都照着一张壁图,由于壁图悬挂得或高或矮,所以灯架的高度也不一致。   舒修文再一留意那些壁图,那张粉脸,顿又变得绯红了。   她低低地啐了一口道,“倒霉!”   当时正要缩回头来,无意间目光掠过其中一张画上,却发现了师父的色相,竟也在图中。   好奇心的鼓励,终于她大着胆子,向那张图上望去。那是一张春图。画中人之一,正是自己的师父——阴素裳。   只是画上的她,显然比如今年轻多了,称得上是花容玉貌,雪肌冰骨,尤其是眉目之间,洋溢的那种冶艳淫荡之色,简直令修文感到面红耳赤。   她本想不再看了,可这是师父一件不可告人的大隐秘,自己太想知道了,究竟这些图,对她有什么用呢?   有了这种心情,她只有忍着内心的羞涩,继续看下去。   她留意到那春画中的男人,是多么俊美的一个男人,身材修长,眉秀目俊,尤其是那一身结实的肌肤,看起来简直栩栩如生。   这个男人,经她细认之后,终于认出了,这个人就是两相环上的那个道人——风火道人。   玉鹰看到此,两朵红云直飞上双颊……   她是一个天真性纯的姑娘,哪里见过这些,那一颗处子芳心,禁不住怦然大动了起来。   须知舒修文这个姑娘,本就有些任性不羁,只是年轻不更事,从未涉及过男女间事。   这时,这些惟妙惟俏的春画,就像是一支尖锐的钢针,深深地刺入她的芳心内,她再也挺受不住,不由自主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   当时就如同吃醉了酒似的,吱地一声,推开了门,大胆的走了进去。   立时,她感受到了另外一个新奇刺激的世界。

第十章 枝头春意     玉鹰舒修文面色绯红地推开了这扇门,目前为那些奇异的色彩,炫耀得几乎为之昏眩。   她感受到一个她有生以来,从未经过的色情奇异世界,使她害羞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可是,眼前的一切,对于一个本性冶荡的少女,该是多么大的一个诱惑?   终于,她慢慢地移身而入,轻轻地又掩上了房门。   映在她眼前四周的,乃是十数幅巨大着色的春情图,这些春图,比之以前所见更要神秘刺激多了。   只见图上那个俊美的男人,正自以各种不同的姿态,与数名美女周旋着,或坐或卧,或立或仰,无不惟妙惟肖,令人心惊肉跳。   玉鹰先是一眼也不敢看,可是当她看了一眼之后,全身上下,立时起了一种微妙的作用。   她只觉得全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倦怠,是那么的春意盎然,懒洋洋地。   于是第二眼,第三眼……   她再也不能克制自己了。   那些大幅的图布之上,炫耀着人性与灵肉的魔影,或高或矮,或上或下,真可谓之春色无边,如醉如痴。   这时,她已失却了理智了。   只见她惺忪着那双剪水双瞳,绯红着双颊,如痴如醉的逐幅往下看去。   那些图布上,是以一种独特的颜料所着色的,看起来每个人物英奇魁伟,娇艳欲滴。   由于这些图悬挂的地方特殊,角度、灯光配合到“恰好”的地步,是以,当你每转一个身,抬一下头,或者侧一下身子,无不有一幅新奇刺激的图画映在你眼前,使你激动的内心更加激动,有如是“火上添油”一般!   舒修文一个天真热情的女孩子,哪里经得起这种魔鬼的诱惑!   当她看到第五六幅图时,已禁不住春心荡漾,粉面汗湿,当时只觉得身子一颤,手一抖,端在手上的那盏翠灯壶“叭”一声摔了个粉碎。   舒修文后退了一步,“啊”了一声,禁不住腿一软,一跤坐倒在地上。   可是,她那春意盎然的一双眸子,却始终离不开这些荡人心神的春图。   她弄不清这些图实际的用途,阴素裳何故把这些东西悬挂在起居的内室,这些都是猜不透的事,可是她却已无心再去思索这些事了。   当她再进一步观赏,始认出了那个俊美的男人,正是前室所看到的同一个人,也就是戒指上的“风火道人”!只是那时并未作道家发式而已。   九女之中,其中有一个,正是阴素裳!   如果不是舒修文亲目所睹,她真不敢相信,阴素裳竟是这么妖冶荒淫的女人。   不同的灯光,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图画,构成了令人心神战瑟的意乱情迷的情境。   玉鹰只看得香汗淋漓,面泛桃花。   她勉强站起了身子,却发现就在这间房子正中的地方,立着一个奇怪的手把状的东西。   舒修文立刻想到,这可能是一个重要的机关枢纽,就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伸出右手,抓住了那个木柄,向下微微一压。   立时,就觉得眼前一花。   她这微微一压之下,眼前可就另外又现出了一种奇景,那所有的挂图,竟全部转成了另一面!   舒修文不由大吃了一惊,细向那些转过的挂图上看去,却发现是男女裸体练功的十数帧功谱,其状丑怪到了极点,那种丑恶大胆的程度,几乎要把她给吓得昏了过去。   当时忙又一扳把柄,一阵丝丝之声后,才又恢复了原样。   玉鹰这时芳心嗵嗵直跳,正不知如何是好的当儿,忽然,她觉得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这一下,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猛然转过身来,却发现原来是师父阴素裳。   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已回来了,她站在距离玉鹰约有丈许光景处,满面青霜,似有微怒。   玉鹰不由得脑中“轰”一声,猛地跪在了地上,颤声道:“弟子误入禁地,罪该万死,尚请念在无心,你老人家饶了我吧!”   阴素裳这时像是方才浴毕,全身裸露,现出羊脂似的一身白肉,只在要紧之处,披遮着一袭薄如蝉翼的细绢,隐约的现出粉脐玉股,甚是诱人。   这时,她闻言之后,冷冷一笑道:“我早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会偷偷进来的!”   玉鹰垂着头,羞愧得无以复加,闻言竟哭了起来,一面泣道:“师父,我不是有意的……我……”   阴素裳冷冷一笑,道:“你不要哭,我只问你来此有多少时间了?”   舒修文挥泪道:“不太久……”   阴素裳不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你胆子太大了,这些东西,并非是我不许你看,只是……唉!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了。”   说着她丢开了身上的薄绢,裸着身子,在一张象牙扶手的靠椅上坐了下来,面上带出了一个十分神秘的微笑,向舒修文瞟了一眼。   这一眼,令舒修文不由得心神又为之一荡。   她叩了一个头道:“弟子不该来此,事出无心,师父你老……”   阴素裳摇了一下手,微笑道:“你也不必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说你也就明白了!”   用手向四下一指,又道:“这些图,你自然都看过了?”   玉鹰面上一红,讷讷道:“没有……只看了几张!”   阴素裳媚笑了一下,道:“只要三张就够多了,徒儿,你已中了魔了,这是为师我保留了近三十年的‘阴阳太乙春魔图谱’,常人只须看上一眼,也受不了,你却能看了许多,足证你血气充沛,功力深厚!”   她说到此,顿了顿,一笑又道:“只是,这些图画,已破了你少女天癸,从今以后,你已不再是处女之身了!”   舒修文不由大吃了一惊,当时心中不无怀疑,只是师父这么说,她却也不便顶撞。   当时痛哭流泪道:“师父你要救我一救……”   阴素裳冷笑了一声,道:“你不要哭,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你没有什么危险,从今以后,你可以来此,我们可以共同参习这种功夫!”   玉鹰怔了一下,阴素裳咯咯一笑又道:“起来吧,傻孩子,这正是你的福分呢!”   舒修文有些莫名其妙的站了起来,红着脸道:“师父的话,我……我不大懂!”   阴素裳一笑道:“傻丫头,天下没有不懂的事情,本来我还在考虑你是不是可以练这种功夫,现在事实已证明了,你能!”   说着嫣然一笑,道:“你既然已不是处女了,以后也就不要怕了……”   说到此,向四面的壁画上一指,又道,“慢慢的,这些图上的妙趣,你都能懂!”   舒修文虽说是生性冶荡,可是到底是正经姑娘家,乍闻此语,不由吓了一跳,当时红着脸摇了摇头,道:“不……不……我不能学这些!”   阴素裳冷冷一笑,道:“现在不学,也来不及了!”   玉鹰退后了一步,道:“我不能学这些……不能!”   阴素裳嘻嘻一笑,忽然拉下了那袭遮在身上的轻纱向前走了几步道:“你看我,看着我!”   舒修文不明所以然的向前看了一眼,立刻羞得面红耳赤。   她方才有勇气,面对着那些淫画,可是现在却不敢直视一丝不挂的阴素裳,当下忙用双手遮住了脸。   阴素裳见状,面色一沉道:“我知道了,你不必害羞,现在我有办法为你解决!”   说罢忽的一扬双臂,直向着舒修文身上扑了过来。   舒修文忙向左一闪,只以为师父是向自己下毒手,心头暗惊。   阴素裳一声大笑,两只白瘦的手爪,忽又扬了起来,第二次向下一塌,十指一抖,就有十股强劲无比的劲力,由她手指尖上传了出来。   玉鹰暗想,事到如今,只有不惜一死,去与对方一拚了。   可是不容她采取行动,阴素裳的“勾魂鬼爪”已抓住了她身上的衣服。   只听她一声怪笑,双腕向外一扯,呼啦一声,舒修文身上的衣服,竟为她拉下了一大片来。   这种情形,对一个少女来说,实在是极窘的事情。   舒修文惊叫了一声,忙向外一跳,可是随着阴素裳所抓之处,现出了她的雪白肌肤。   她又惊又怒的大声道:“师父你……你要干什么?”   话未说完,阴素裳的双手,已再次的抓在了她下身裙带之上,跟着一拉一扯,整个的衣裙全都脱褪了下来。   现在舒修文整个的玉体上,只剩下一袭红色的肚兜儿,大半个身子,已赤裸在外。   阴素裳目光一扫,似乎呆了一下。   紧接着她怪笑了一声,道:“果然是个美人胚子,只可惜你师公不在,要不然……   哈哈!”   舒修文既羞且急,转为暴怒。   她娇叱了一声,道:“老淫妇,你好不要脸!”   说着猛地扑出,双手向外一抖,直向着阴素裳两肩之上打了过去。   可是阴素裳身子一扭,玉鹰已打了一个空,却听得背后一声轻笑道:“小妮子好不知高下!”   玉鹰闻声向前一伏,疾转过来,用弓手反打阴素裳的前胸,阴素裳又是一声娇笑。   她那赤裸的身子,却突由玉鹰的头顶上掠了过来,玉鹰身子一挺,却忽然看见了自己那种半裸的样子,禁不住羞得呆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阴素裳的一双手,又拉住了她身上仅有的那一件肚兜儿,狂笑道:   “脱光了,你自己看一看吧!”   玉鹰惊叫了一声,全身上下,已然是寸丝不挂,只被脱得成了一只赤裸裸的白肥羊!   阴素裳身形一飘,上了一张石几。   然后,她用那双充满了神秘欲火的瞳子,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赤裸的漂亮徒弟,禁不住连连点着头,道:“果然不错!”   玉鹰发出一声尖叫道:“我与你拚了!”   又腾身猛扑了过去,阴素裳一声冷笑,向外一闪,舒修文又扑了一个空。   阴素裳却轻浮地在她身上拍了一下,又飘身到另一个地方,玉鹰正要再扑过去,可是当她看见了自己这种样子,几乎要羞得昏了过去。   当下,忙又蹲了下来,双手遮住上身,急得想哭,愤恨的道:“阴素裳,你要干什么?”   她一面说着,一面把阴素裳方才脱下的那件纱披拿过来遮在身上,阴素裳冷冷一笑道:“你不用遮遮躲躲的了,我们都是女的,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玉鹰咬紧着牙道:“那么,你快把我衣服还给我……我马上走,我们师徒的关系一刀两断了!”   阴素裳微微冷笑道:“现在已经太晚了,小妮子,你别装正经了,你是什么人,我也早把你看清了,现在……”   得意已极的笑了笑,又道:“我给你看一件东西!”   说罢走到正中的一个直立的檀木香柜边,打开了抽屉,由其中取出了一个金色的纸盒,微微笑了笑,道:“这东西你一定喜欢,拿去看看吧!”   抖手把这个盒子丢了过来,正落在玉鹰身前,舒修文冷然道:“这是什么东西?”   阴素裳一笑道:“好东西,你一看就知!”   舒修文哼了一声,道:“你还想骗我上当?”   可是她目光一扫,无意间,却看见那金色的小盒盖边角,似乎露出一块红色的薄纱。   当下不禁芳心一动,忖道:“莫非是一件衣服不成?自己这个样子,穿一点总比不穿的好。”   想到此,就伸手揭开了盒盖,果然她发现,其中有一袭薄薄的红纱。   看起来,那不像是一件衣服,可是她的手,却禁不住轻轻把它拿了出来,却发现是一块微有异香的纱巾。   舒修文吸进了少许异香,不由得心神为之一荡,当下用手一抖,只听见“波”一声,纱巾伸展开来。   当空洒出了一阵粉红色的浅雾,舒修文只吸进了半口,就再也禁受不住,整个的身子,软瘫了下来。   她只觉得全身这一霎时,竟是一点力量也提不起来了,身上有一种懒洋洋地怠倦感觉。   她目光中,所看见的,乃是四周五彩缤纷,放出异彩的春画,那些画上的男女,在她眼前,似乎都活了,一对对的翩翩起舞着。   看到此,她一颗芳心,整个地都融化了。   虽然她脑子里,仍想着要振作,可是她的眼睛却是怎么也离不开那些画上变幻着的魔影。   忽见阴素裳玉掌一拍,叱道:“大胆的舒修文,为师的命令,你还敢不听么?”   叱罢,就见她赤裸着身子,走到了一座垂吊着的金钟面前,手持金锤,“当!当!   当!”一连敲了三下。   钟声悠扬,有如天乐一般。   玉鹰舒修文乍然闻得这种声音,竟似着了魔似的站了起来。   只见她玉面绯红,媚目漾波,直向着阴素裳身前姗姗行去。   阴素裳见状,尖笑了一声,道:“小妮子,你也有就范的时候呀!”   说着玉体频旋,竟自婆娑的在这间悬满了春画的房间内,狂舞了起来。   可叹舒修文先看魔画,后闻魔钟,早已中了魔,此时此刻,满脑满目,皆是无边春情。   这时,她竟然也忘却了羞耻之心,随着阴素裳赤裸裸的婆娑舞了起来,但见秀发飘飘,白脂颤颤,波光臀影,极尽妖冶之能事。   在阴素裳的指引共舞之下,她舞得如痴如醉,几乎无法自己。   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一声轻笑,道:“妙!妙!如此资色,真是人间哪得几回见啊!”   舒修文醉痴之际,循声看去。   就见室壁石窗上,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个羽衣星冠的俊美少年。   只见他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尤其是那双俊秀的眸子,散放出无限情意。   他像是一个年轻的道士,可是衣着却又过于华丽,自头至脚,全身看来,都含着无比的娇媚、温柔。   这个人,似男又似女,他有男人的体魄,却又有女子的娇柔。   只一眼,就把玉鹰舒修文整个的心给勾住了。   她忽然停住了舞步,直直地望着这个人,芙蓉面颊上,涌上了一片红霞。   阴素裳见状,娇声向那少年笑道:“小冤家,怎么这会才来,这个小妮子,还是清水货呢!”   少年道人,此时一双瑶目,已整个地为玉鹰吸住了,闻言之后,媚笑着道:“姐姐,这位妹妹是几时来的?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呢?”   阴素裳目光瞟着他,笑道:“怎么,合了你的心了吧?”   少年道人一躬道:“姐姐是我再造恩人,此情此谊,永生不忘!”   阴素裳啐了一声道:“不要滑嘴了,这小妮子可是我的徒弟,你不要太欺侮她了……”   说着目光向玉鹰一瞟道:“现在,交给你了!”   身子一纵,已退到了另一间房中,那少年道人,立即笑着向玉鹰深深一拜道:“妹妹好一副如花玉貌,在下都看得呆了!”   舒修文不由心神为之一荡,她中魔在先,早已乱了心志,此时哪里经得住对方如此软语温存,不由望着对方媚笑了起来。   少年道人向四周看了一眼,道:“阴大姐真是太糊涂,这些灯干什么不点起来呢?   待我点亮了灯光,与妹妹你尽情一舞如何?”   说完甜甜的一笑,玉鹰不由得又是心神为之一荡,竟向着他点了点头。   这娘娘腔的道人,嘻嘻一笑,又道:“妹妹,你真是太好了!”   身形纵起,有如点水的蜻蜓一般,在这间秘室的四周飞旋了一圈,立刻就有红黄蓝白不同的各色灯光,自四壁上照了下来。   室内光线经过如此一来,顿呈奇趣!   那羽衣星冠的美少年,随即一松双手,轻飘飘如同一片枯叶似的落了下来。   紧跟着他身形一抖,已把身上彩羽所织的长衣脱了下来,露出了雪白的肉体。   玉鹰舒修文昔日虽是名重江湖的女豪之一,可是像今日所遇的这种色情场合,却是从来也未曾经历过,不由得整个身子都软了。   又见这美少年,双手连拍,竟自旋旋转转的,在室内扭舞起来。   天下尽多女人,借歌舞以取悦男人,可是以歌舞取悦女人的男人却是不多。   眼前这个美少年,载歌载舞如在无人之境,不时地向着舒修文望上一眼,一颦一笑,无不媚人已极。   随着他动人的舞姿与歌声,舒修文竟赤着身子,慢慢走了过去,也随着他一同舞了起来。   他二人手携手,在如此的灯光色彩气氛之下,翩翩起舞,自是风情万种,销魂蚀骨已极!   不知什么时候,歌舞渐歇,双双跌入爱河,跌入了罪恶的深渊!   当春情、睡意,都已成了过去的时候,玉鹰舒修文睁开了惺忪的眸子。   她似乎隐约记得一些隔晚的情形,仔细一想,禁不住大大的吃了一惊,一骨碌自床上坐了起来。   她喃喃自语道:“天啊……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   想着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全身上下,竟是寸缕不挂,这一惊,更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室内的一切,似乎已和昨日有一些改变。   那些悬挂在四周的各种春画,皆已变成了正气磅礴的山水、风景、花卉等名画,丝毫也看不出什么淫邪的玩意儿。   四周那些迷人灯光,也都熄灭了,代之的是轩窗齐开。和煦的微风,懒洋洋地吹进来,使人有“春眠不觉晓”的感觉!   舒修文赤裸着身子跳下床来,想找衣服穿,羞愧交集,落下伤心之泪。   就在这时,室门“吱”一声,被推开了。   玉鹰慌忙用床上的绢被遮住了身子,却见阴素裳同一个玉面少年含笑走了进来。   想到了昨日的一切,她简直连头也不敢抬,呜呜哭得更厉害了。   阴素裳见状咯咯笑道:“小妮子,你不要伤心,我知道你是受了委屈了,不过这又能怪谁呢!你放心,师父我今后绝不会亏待你就是……”   说着丢过来一套衣服道:“你快穿上了吧!”   玉鹰接过了衣服,又落了几滴泪。   她面上仍带着些醉人的红晕,偷偷向师父二人睨了一眼,就见那个昨日陪伴自己共舞共寝的美少年,正向自己媚笑不已。   舒修文又羞又气,不由冷笑了一声,道:“无耻的东西,我舒修文岂能与你甘休?”   少年郎君嘻嘻一笑,上前一步,朝玉鹰深深一拜,道:“妹妹息怒,在下这厢有礼了!”   舒修文气得把身子向一边一扭,那少年道:“妹妹你还生我的气么?”   舒修文猛地转过身来,正要一掌打过去,可是她目光至处,那是多么姣好风流俊秀的一张面孔呀,况且昨夕一会,恩情已种。   她只觉自己是受了大大的委屈了。   当下翻身倒在床上,又放声痛哭了起来。   那少年见状,似乎有些手足失措的样子,阴素裳却向他递了个眼波,那少年立即趋前,轻拍着舒修文笑道:“妹妹不要伤心,我并非是无义之人,俗谓疾风知劲草,路遥知马力,日久天长,妹妹你也就知道我这个人的心了!”   舒修文抽搐了一下,转过身子道:“我认识你是谁呀?你们男人……哪有什么好东西!”   少年闻言温柔一笑道:“妹妹你要这么说,可就未免太狠心了!”   舒修文遂又坐起了身子,泪眼看着他道:“说真的,你到底姓什么叫什么?怎么这么大胆子,胡乱的就……”   说着面上又不由浮起了两朵红云,竟接不下去。   少年深深一拜道:“妹妹你听了,在下乃是百峦山道士,人称‘春心公子’,姓戚名文君,和令师阴仙子,乃是多年至交,妹妹你放心,我戚文君绝不会负你就是!”   玉鹰舒修文好似曾听说过这么一个人,却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闻言之后,那所谓的委屈,居然消了一半,当下看了他一眼,道:“你还是道士呢,哪有你这个样的道人呀!”   春心公子戚文君,嘻嘻一笑道:“妹妹取笑了,在下的道法高深……”   媚笑一声,手指一旁的阴素裳道:“不信,问你师父就知道阴素裳啐了他一口道:“扯你娘的蛋!”   说着一声娇笑,走过来手拍玉鹰肩膀道:“你呀!也别再难受了,说起来,你可是因祸得福,还不穿上衣服!”   玉鹰自昨日沉迷后,中毒已深,闻言非但不怒,竟自垂头微叹道:“弟子命薄无知,一切由师父作主便是!”   阴素裳一笑,道:“这就是了,乖孩子,师父是不会亏待你的,这个人道法武艺俱极高超……”   指了戚文君一下,笑了笑又道:“你们有了昨日的感情,他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提到了昨天,舒修文情不自禁的又有些伤心,落下了两滴酸泪,一面呐呐道:“但愿师父眼光不差,要不然……我才叫冤呢!”   戚文君一笑道:“妹妹你怎又作此语,我戚文君岂能是寡情寡义之人!”   舒修文听他这么说,也就芳心略定,默默地用一双澄波的眸子望着他!   戚文君遂用一块白色丝巾,小心的为她揩着脸上的眼泪,媚声媚气的道;“好妹妹,你可别再哭了,叫人多心疼呢!”   玉鹰天真未退,竟不由地破啼为笑,当下推了他一下,就拿着衣服,到另一间房内换去了。   她换好了衣裙,重新回到室内,向着阴素裳一拜,道:“弟子昨日对师父多有开罪,尚请师父原谅!”   戚文君一笑道:“你放心吧,你师父冲着我也会原谅你,非但如此,我们今后还要更照顾你呢!”   玉鹰小嘴一嘟道:“谁跟你说话了?贫嘴滑舌的!”   引得那春心公子哈哈大笑了起来,阴素裳这时伸手扶起她来道:“方才我已同文君商量过了,你二人既已有如此情谊,我可不便再叫你徒弟了……”   说着口咬指尖,微一沉吟道:“这么吧,以后咱们干脆就姐妹相称,要说起来,我当然是大你太多了,可是……”   才说到此,那戚文君已连连拍手道:“妙!妙!别可是可是的了,你们姐妹相称,最好不过了!”   玉鹰舒修文闻言只得低下头叫了声:“姐姐!”   阴素裳格格一笑,道“得了,我的好妹子,你呀,你今后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有我和春心公子在你身边,谁也不敢欺侮你!”   戚文君手持纨扇,扇了两下,道:“我们现在已经另立了一个门户,名叫‘彩虹会’,不久就要开山行道,大肆广招会徒弟子,你就坐这彩虹会内的第三把交椅!”   舒修文一笑道:“小妹才疏艺浅,如何能担此重任?”   戚文君浅浅一笑,道:“你不要客气,小寒山二女的大名,江湖上谁人不知,玉鹰、雪雁,名重一时……”   说到此,眯眼笑道:“玉鹰姑娘我是见过了,令我三生难忘,只是那位雪雁姑娘却无缘识荆!”   说着又媚笑了一声道:“妹妹如果能把那位雪雁小姐也介绍进咱们的彩虹会内,必然生色不少!”   舒修文乃是一个极为细心的姑娘,一听就明白了戚文君的心意,当下冷笑道:“我妹妹才不会来这里呢!”   戚文君秀眉一扬,道:“为什么?”   舒修文不好当面点破他的心意,又笑了笑,道:“我妹妹为人正直,人品武技,都比我强上许多,她才不会来这里,再说那个老怪物,也不会容她走开!”   戚文君一听玉鹰谓雪雁人品比她还好,立刻面上露出了垂涎之色,听到“老怪物”   三字,却又不禁冷笑了一声道:“你说的老怪物,又指的是谁?”   舒修文皱眉道:“此人的来历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我却知道他姓莫名环,我们都称他古墓老人!”   春心公子戚文君鼻中哼了一声,道:“这个人我是知道的,不过你大可以放心,我们现在正在练一种厉害的功夫,一旦功夫练好之后,便谁也用不着怕了!”   温柔的一笑,又接道:“何况此刻我们手上还有那枚两相环,就更不用怕着谁来了!”   舒修文不由也放了些心,遂道:“话虽如此,可是那莫环已知道两相环是被我拿来,绝不会与我甘休的,我们还是早一点作个准备才好!”   戚文君哈哈一笑道:“妹妹,你的胆子太小了,有我戚文君在此,保证你一根汗毛都不会伤着的!”   阴素裳也笑道:“你既然投奔到我,彩虹会门中,什么都不必牵挂,那莫老头不来则已,要是来了,就叫他尝一下我和文君合使的“春心大阵”的厉害,管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戚文君闻言,点头笑道:“这话不错,妹妹你现在总可以放心了吧?”   说着又发出了一阵贱气的媚笑,玉鹰本是一个天真任性的姑娘,生性极不驯人,可是奇怪得很,竟然对这春心公子戚文君,生出无限热情,当下一颗芳心就真地放了下来。   自此以后,她就在这山上住了下来,每日里纵情声色,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一切!   她随着二人,练了许多过去从来未曾见过的功夫,自以为功力长进了不少。   其实戚文君同阴素裳二人所习,皆是正派武林中人所不齿的,尽管功夫高妙惊人,却为一般正派侠士所鄙视!   玉鹰中魔日深,非但不知逃避,且在这些正派所不齿的功夫上,痛下功夫。   她人本聪慧,武功又有极深的根底,自然再学这些功夫,就容易得多了。   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已由戚文君及阴素裳二人身上,学得了各种淫媚神术,此时她中毒之深,已接近无可挽救的程度了。   转眼之间,冬去春来。   舒修文来到了这青城山,已是一年有余,日子倒也过得悠闲,每日练功之外,就是声色自娱。   现在,她外貌上看来,已不再是一个大姑娘的样子了,而像是一个发育得极为丰满的少妇。   由于生活得单调,她已有些生厌了。   再者,春心公子戚文君那种不男不女的样子,她也确实有些厌了。   有时候自己想起来,也觉得有些悔恨,把整个的青春,要是葬送在这个人身上,未免太也不值了。   可是她每一次这么想,却没有毅力能够跳出火坑,反倒是越陷越深。   偶尔想一想在小寒山时的情景,都不免有些神思,想到自己今日的情形,真有一点罪人的感觉。   这一日,她由百峦山回来,由于那戚文君逼着她去找雪雁同来,双方闹得有些不愉快。   玉鹰赌气回来,一个人在路上愈想愈气,暗恨戚文君占有了自己,还不知足,居然又垂涎雪雁,难道自己姐妹二人,还能共事他这样一个人不成!   愈想愈气,不觉流下了几行眼泪!   这时已是黄昏时分,当空一抹朱霞,渲染得十分有趣,无数倦鸟由此而彼,在空中懒散地飞着。   舒修文想起自身身世,倍感伤心,独自匆匆的在山道上奔行着。   由此至青城山拔天岭阴素裳的洞居,不算太近,可却是她一条常走的熟路。   这里有青葱葱的树林子,还有野生的竹子,尤其是那些高可参天的古松树,风吹过,发出一片轻啸之声,听来更是悦耳。   松树正前面,有一道瀑布,由五十丈的高峰上倒溅下来,数里之外,都可以听见冲激的水声。   因此,这附近“白云观”的道士,就在瀑布正前方五十丈的地方,筑了一个茅亭,供人坐息。   只是道士们的好心,却白用了,试想一般常人,哪有如此闲情,攀登到这千仞高峰之上,来观赏瀑布景致,因此这亭子始终是空着,偶尔给道士们自己歇歇脚。   舒修文每来到此处,总是情不自禁的要在这座亭子里歇一下腿儿,今天,她当然也不例外。   她远远地走过来,却发现那茅亭外面,拴着一匹全身是黑毛,而面生白毛的大马,正自仰天长嘶不已。   舒修文不由怔了一下,心忖道:“怪呀!莫非今天这亭子内竟会来了什么雅客不成?”   想到此,心中甚为惊讶。   当时就加快了脚步,直向着亭子行来,那匹大黑马见她行近,更是长啸不已。   玉鹰远看这匹黑马,耳尖目圆,鼻大鬃长,乃是一匹典型的千里良驹。   尤其是它那四只蹄子上,俱都生着长可垂地的黑毛,形成四只袋状。   看到这情形,舒修文不由微微一惊,她已认出了眼前这匹黑马,正是武林中万金难求的“沙漠豹”,乃是新疆一种独特罕见的马种。   舒修文昔日在江湖上,为求一匹如此的良驹,不知费了多少苦心,尚未能到手,想不到此时此地,竟会发现到一匹,她心中不由一阵狂喜。   当下匆匆行到亭前,也不看看亭内的游客是谁,便细细地打量着这匹万金难求的良骥。   但见这匹“沙漠豹”,不时的扫尾仰首,连连嘶叫,舒修文不禁笑骂了声:“畜生,看看也不行么?”   看了一会,迈动莲足,步上了茅亭。   她心中暗想着,不知这马的主人,是何等样人,这匹马他肯让不肯?   想着,抬头向前一看,不由顿被吓得呆住了。   原来,她只顾看亭外的马,却不知亭内竟然是如此一位客人。   就在亭内的石几上,面向下卧着一个长发少年。   因为是背向上方,舒修文看不见他的脸,但可以看见他的一个背影,仿佛十分矫健。   他似乎已经死了,舒修文走进来,他竟是动也没动一下,亭外那匹马,却叫得更厉害了。   玉鹰本不愿管此闲事的,可是却因为一来这地方人迹罕到,忽然出现这一人一马,令她动了好奇之心。   再者她还要确定一下,到底对方死了没有?如果已经死了,说不得这匹马就可归自己所有了。   有了这双重的原因,所以她必须弄个明白,她皱了一下眉,道:“喂,你是什么人,怎么啦?”   一连说了好几声,那人伏着的身子依然纹丝未动。   舒修文忍不住过去把他一翻,那人口中“啊”了一声,竟连连颤抖起来。   他这么一转过面来,舒修文又吃了一惊。   目视处,对方竟是一个极其英俊的少年。   只见他生得修眉正鼻,唇薄齿齐,脸上满是汗珠,他似乎本已昏厥,玉鹰这一翻他,才令他又忽然复苏了过来。   紧接着,他双瞳蓦然睁了开来。   当他发现身边的舒修文,似乎呆了一下,启唇道:“姑娘……救我!”   说着身子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又复昏了过去。   玉鹰与春心公子、阴素裳等往还以来,已然被薰陶得不知羞耻为何物,任性放荡。   因此,当她乍然一见对方那张英俊的脸,禁不住春心大动,暗暗奇道:“怪啦!想不到这地方,竟然会有如此俊美的一个少年,怎么我一直都没有看见过他呢?”   想到此,笑眯眯的在那少年肩上一拍,道:“你怎么啦?什么地方不得劲是不是?”   那少年早已昏厥,如何还能说话。   舒修文问了两遍,见他不答,忽然看见他一只手按在胸口,状至痛苦,不由一惊。   这才想到了,对方必定是受了伤了。   当下也顾不得再跟他说话,匆匆把他身上衣服解开,然后把他轻轻捧起来,平放于石桌之上。   只是这一刹那,对方眉宇之间,已聚集了一团黑气,牙关也咬得更紧了。   舒修文跺了一下脚道:“糟了,你这人……”   说着忙为他把外面的一袭宝蓝绸衫脱了下来,这才发现,少年双臂之上,各缚着一口尺许长短的短剑,两口剑,形式均极古雅,看来别致已极。   舒修文一眼之下,就看出定非凡品,只是这时候,她一心惦念着少年的安危,却也没有心情再去注意这些。   长衣脱下来,少年双手用力地抓在前胸,不时地摆动着头。   舒修文见他状至痛苦,不由秀眉微皱,道:“你放心,我会救你的!”   那少年这时又已醒转,他点了点头,讷讷道:“谢谢姑娘救命之恩。”   舒修文一笑道:“你先别谢,你是什么病我还不清楚呢!”   少年十分痛苦的张开了眸子,用手向丛林深处指了一下,道:“毒瘴,瘴……”   舒修文吓了一跳,忙依其手指方向望去,果见林木深处半空中,似有几道浅红色的烟丝状的东西。   她不由大惊道:“那‘冷瘴坪’乃是人迹鸟兽都不能去的地方,常人只要吸进少许,也是无命,你竟然还能留得命在,已是万幸了,只是……”   她皱了一下眉,又叹道:“我们住在青城山的人,都会留意到这一点,配有秘药,只是那只能用于预防,用来驱毒却不知行不行了!”   说着伸出双手把他抱了起来,向亭外行去。   少年心内明白,只是全身麻软,不能行动。   这时见状,他微弱地道:“姑娘……我们上哪里去?”   舒修文叹了一声道:“我早先曾听人说过,以冷水换气,可以令瘴毒减退一些,不妨试试!”   少年感激的道:“姑娘是我束子凯的救命恩人……”   舒修文心中一动,似乎脑子里,曾有过这个人的名字,当时却也没有追问。   不久来至水边,舒修文道:“你要暂时忍受一点痛苦,最重要的是,要守住中气,不令散开,这一点,你能办到么?”   少年此刻似乎已忍不住那将要窒息的痛苦了,守中气在此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也只有一试了。   他咬紧了牙关,点了点头。   舒修文就蹲下了身子,只见她玉指一分,双双点在了束子凯两处穴道上。   紧接着,她又把束子凯头部,慢慢的向水中浸去,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那清冽的水中,浮出了一些黯红色的东西。   玉鹰把他由水里拉起来,束子凯头部方出水面,就“哧”一声,喷出了一股水苗。   舒修文见状笑道:“你这条命总算保住了。”   说罢一面取出自用的香帕,为他把头上脸上的水珠擦净,一面自身侧取出一个扁盒,内中是一些黑色而有异香的油膏。   舒修文用手指沾了一些,轻轻在他鼻下抹了一阵,束子凯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睁开眼来。   舒修文对着他甜甜一笑,道:“不碍事了!这地方不好睡,我们还是回亭子里去吧!”   随即仍然把他抱起来,束子凯瘴毒既去,只是体力却非马上可以恢复得了,他四肢无力地睡在舒修文的玉臂上,俊脸上现出了一些不安。   走进亭内,玉鹰把他轻轻放下来。   束子凯以感愧的一双眸子,望着修文,道:“尚未请教姑娘芳名……在下永生不忘。”   舒修文这时近看这束子凯,只见他眉长目秀,英毅挺拔,那种气质,却又非春心公子戚文君所可比拟,不由有些个想入非非。   当时只管以一双含情的眸子,睨着他微微发笑。   束子凯不由脸上一红,就把目光转向一边,修文咯咯一笑道:“说起来我们还是同姓呢,我也姓舒!”   束子凯惊奇的看着她道:“在下是束,一束东西的束,姑娘也是么?”   修文笑眯眯地道:“那就错了,我姓舒,舒服的舒!”   束子凯双手抱拳道:“失敬了!”   修文看着他,微微咬着下唇,道:“你看来并非是本地人,来此有什么事么?”   束子凯点了一下头道:“有的……”   却又摇了摇头道:“没有。”   舒修文根本也不注意这些,见他样子滑稽,忍不住笑了一下,束子凯叹了一声,道:   “想不到青城山上,竟然会有如此厉害的瘴毒,如非姑娘相救,在下这条命,只怕是保不住了!”   修文笑道:“这点小恩惠又算得了什么,你要不是这么漂亮,我……”   说到此,似乎发觉话不应这么说,当时就把话止住,目光向着他一转,道:“说真的,你来此青城,又是为了什么?假如有事没有办完,我为你效劳,如何?”   束子凯这时勉强坐了起来,闻言摇头苦笑了笑道:“在下所要办的事,只怕姑娘不易帮忙……”   舒修文笑着道:“好吧!那还是留给你自己办吧!”   这时束子凯背倚亭柱,经过清凉的山风一吹,体力已是恢复了不少,他那双俊秀的眸子,向着玉鹰凝望了一下,道:“舒姑娘,你就住青城山么?”   修文点了点头道:“你呢?”   束子凯摇了摇头道:“我不住在这里,我是由剑门关来的!”   舒修文愈看这人,愈觉其丰神俊俏,实是自冷红溪之后,自己所见过最美的一个男人了。   虽然春心公子戚文君,远较此人温柔妩媚,可是自戚文君身上,却永远找不出像此人这种俊朗刚毅的男子气概!   她不由芳心大动了一下,只是自己一个女人家,初次和对方见面,到底也应该有些矜持,不好太过放荡。   当下强忍着心内的欲火,微笑问道:“剑门关又在哪里,很远吧?”   束子凯点头道:“不近,那地方很接近川北,我时常在川北地方行走,为土司们处理调解一些纠纷!”   说到此,那双俊秀的眉毛,蓦地分了开来,现出一些慷慨兴奋之色,他用手指了一下亭外的马道:“姑娘请看,这匹沙漠豹,就是平儿盖的土司赠送给我的!”   玉鹰一笑道:“这匹马,我真是爱极了。”   束子凯闻言呆了一会儿,突然剑眉一挑,正色道:“姑娘既然喜爱,这匹马我就送与姑娘好了!”   说着留恋的向那匹爱马看了一眼,道:“虽然它是我最心爱的……”   玉鹰一笑道:“得了,看你那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我才不忍心要呢!还是你留着自己骑吧!”   柬子凯面色微微一红道:“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一匹马又算什么?你如收下,我也就安心一点了!”   舒修文突然一跳而起,窜亭而出,落在了那匹“沙漠豹”的身边,笑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说着就伸手在马鬃上摸了摸,那匹沙漠豹唏聿聿一声长啸,玉鹰吓得后退了一下,摇头道:“算了吧,我才不敢要呢!”   束子凯见状也笑道:“这是因为它对你不熟的缘故,相处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修文笑眯眯的望着他道:“你能有这份心就不错了,我心领了!”   说罢,玉手在马鞍上微微一按,身子如同一缕青烟似的,“嗖”一声,已回到了茅亭之内。   束子凯见状微微惊讶道:“姑娘好高明的身法!”   舒修文甜甜地一笑,道:“小寒山二女,你可知道?”   束子凯眉头一皱,冷然道:“我怎会不知,不过那两个姑娘也未免太狂一点了,早晚有一天……”   说到此,目光起棱,玉鹰忍不住一笑道:“你要怎么样呢?”   束子凯微微一笑道:“我只是看不惯她们的骄狂,有一天,她二人要是犯在了我的手上,我要好好教训她二人一番!”   舒修文望着他媚笑了一声,玉手按住他肩头,道:“兄弟,你就好好地教训她们吧!”   束子凯一怔道:“姑娘这是何意?”   说着沉了一下肩,不自然地把舒修文的手推了开去,玉鹰笑眯眯地道:“我就是玉鹰舒修文,你说你要怎么办吧?”   言时杏目含着无限娇媚,斜着身子,那么轻轻地睨着他,束子凯面色一红,大窘道:   “啊……姑娘你是玉鹰,舒……这这……”   忙站起身来,抱拳苦笑道:“玉鹰姑娘,请你原谅,在下焉能与恩人动手?是我说话太没遮拦了!”   修文嘻嘻一笑道:“我才不会与你一般见识呢,快请坐下吧!”   束子凯落座之后,显得很是尴尬。   舒修文这时看这束子凯,越觉其丰神俊朗,只是初次见面,不便作太露骨的表示。   她突然心中一动,暗忖道:“我何不略为施展一些魔法,把他迷倒,然后……”   主意拿定,当下巧移莲步,走到了束子凯近前,伸出一只雪白玉手,握住了束子凯的铁腕。   这种动作,令束子凯有如触了电似地颤抖了一下,那张俊脸,霎时变得绯红,禁不住讷讷的道:“姑娘你……”   舒修文见状一笑,她才知道对方果然是个纯朴、从未近过女色的少年,芳心更是暗喜不已。   当下弯下腰来道:“兄弟,你不要害臊,我问你一句话,你可别多心,实在说,我一个人住在青城山上,朝朝暮暮,怪闷人的,今天遇见了你……”   束子凯脸上大窘道:“姑娘你……放开手!”   舒修文赌气把他的手一摔,别转了身子,道:“算了,原来你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我还把你当成是一个有为的侠客呢!”   束子凯怔了一下,木讷地自位子上站了起来。   他低低叹了一声,向着玉鹰深深一拜道:“姑娘,请原谅我的失礼……我太不对了。”   玉鹰慢慢回过身来,望着他扑哧一笑道:“算你会说话!”   说着又拉住了他的手,这一次,束子凯实在不敢再挣开了,他左右看了一眼,讷讷道:“要是有人看见……”   修文一笑道:“这地方,并无外人,除了那观里的道士,可是他们也知道我的厉害,不会多管闲事。”   束子凯剑眉一扬道:“我视姑娘为当空皓月,请姑娘尊重!”   玉鹰不由面色一红,可是正因为如此,这束子凯在她心目中,也就更觉得可爱。   当下闻言,她缓缓地松开了手,坐到了石凳之上。束子凯见状,反倒有点过意不去的道:“姑娘不要误会……我实在是敬重你过甚,才……”   修文杏目微乜,见他满脸真诚,不禁也有些感动,奈何她日习淫邪魔术,早已中毒甚深。   束子凯这几句话,只能令她觉得他更可爱。   当下她微微一笑,道:“你说的是真的?”   束子凯昂然地点了点头道:“姑娘是我救命恩人,岂能以戏语相向?”   玉鹰浅浅一笑道:“你不要左一个恩人,右一个恩人,叫得我全身上下怪不舒服的!”   束子凯道:“可是姑娘确是我的恩人呀!”   玉鹰见他一笑,露出贝齿竟有几分和冷红溪相似,禁不住心旌一摇,当下叹了一声道:“我只是一个孤独的女子罢了,有谁理我呢?”   束子凯一惊,道:“玉鹰、雪雁名重江湖,形影不离,姑娘怎说孤零一人呢?”   舒修文叹了一声,道:“我姐妹因仇家迫害,已分了开来,如今,彼此不知各人下落!”   束子凯星目一亮,愤然道:“姑娘那仇人姓甚名谁,我束子凯生受姑娘活命大恩,无以为报,愿为姑娘复仇泄恨!”   玉鹰望着他点了点头,笑道:“这么看来,你这个人倒还有些良心……只是我那仇人身手厉害,只怕你也敌他不过!”   束子凯冷笑道:“姑娘但请将他的名字赐告!”   玉鹰冷冷的道:“他叫莫环,你可知道?”   束子凯吃了一惊道:“噢!是这个怪人……”   舒修文一笑道:“他是一个很厉害,武技很高超的老人,只怕你……”   束子凯朗笑了一声,道:“在下蒙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既知此事,焉能与那莫环甘休?”   说完抱了一下拳,道:“打搅姑娘多时了,再见吧!”   修文见他要走,如何容得,忙站起身道:“你先慢走!”   束子凯回身道:“姑娘还有事么?”   舒修文一笑道:“你忙些什么?你看时间也不早了,该是吃饭的时候了,我正好带有食物,我二人就和着泉水,吃一些岂不是好?吃过了东西,你再走,我不留你!”   柬子凯略一思索,遂点头笑道:“姑娘想得真周到,这样果然很好,我鞍内也尚有一只烧鸡,待我取出来给姑娘佐餐!”   说着就由他那匹沙漠豹的皮鞍内,取出了一个油纸包儿,舒修文也自囊内取出一个红木的扁匣,内中盛有食物,二人就着泉水吃了一饱。   这时天空已现出了一些暮色,丛林内浮起了淡淡的云烟,束子凯将身站起道,“姑娘请珍重,我要走了!”   舒修文杏目向左右一扫,不见任何人迹。   她顿时芳心一横,由身边取出一块小小红绢,笑道:“你脸上还有泥水!”   说着,走过去,用那块红绢,向束子凯面上擦去,束子凯怔了一下,忙道:“不敢劳动姑娘!”   探怀掏出白绢,正要自己擦试,舒修文的红绢已到了他的面前,只见她玉手一抖,“波”地散出了一股红烟。   束子凯怎会防到她有此一着?   等他觉出不妙,鼻中已吸到了一种奇异的香味,但觉得身子一晃,只道了声:“不……   好!”   双腿一软,砰的一声,己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玉鹰舒修文不由呆了一呆,只觉得一颗心通通乱跳不已,当下匆匆把束子凯抱了起来。   她正要把他抱上那匹“沙漠豹”的背上,就在这时,忽听得一声冷笑,令人毛发悚然!   舒修文大吃了一惊,止步循声望去,却见亭后一株古树下,立着一个身高不过四尺的矮子!   这矮子由年岁上看去,大概在七十以上,一头白发,穿着一件类似麻袋的怪样衣服。   他那副容貌,看起来可真吓人。   短眉珠目,塌鼻巨口,一双耳朵极大,头也大,很有点像画上的南极仙翁。   这矮老人手上拿着一截竹子,向着舒修文一指,开口道:“胆大妄为的贱婢,还不放下人快滚!”   舒修文本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来了,一看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不由胆子立时又壮了起来。   她哈哈一笑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你这人是哪里来的?”   矮子嘿嘿一笑,道“贱人,这青城山上,并不是只有你们一家,遍处都是能人,今日本真人路过此处,眼见你如此乱来,岂能容你?”   面色一沉,怒声又道:“快快把人给我放下,走你的,本真人念在你方才救人的一点善心,暂时饶你活命,否则,哼……”   说到此,扬了一下手上的竹杖道:“那可就是你自讨苦吃了!”   舒修文这时仔细一注意这矮子,见他身上那套麻布衣服,虽是片片补绽,却洗濯得一尘不染。   再看矮老人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更是有异于一般常人,因此不由暗暗心惊。   可是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人,她如何又舍得放手?   当时冷冷一笑道:“你既然口称真人,想必是这附近观内的道人了,莫非你竟不知道勾魂鬼爪阴素裳的洞府就在附近,岂能容你如此猖狂?”   矮老人森森的一笑,道:“贱人,你抬出那老贱妇,本真人就害怕了不成?无耻无知之极,还不放下人与我快滚!”   舒修文这时把昏迷中的束子凯放在亭内的石凳之上,冷笑道:“你要留下这个人也行,只是矮子,你得露两手功夫,给姑娘我瞧瞧!”   矮老人短眉一挑,叹了一声道:“我看你这贱人真的是变了!”   长叹了一声又道:“也罢,今日我要不展露几手功夫,你这贱婢也无法下台!你且看来!”   说着手中竹杖,向着远远的崖头上,虚空的轻轻一击,只听见“哗啦”一声大响。   但见峰头上冒起了一阵白烟,紧接着轰隆一声,落下了无数大石。   这些石块自数丈高的崖顶上,翻滚而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石块水珠溅了个满天都是,声势端的惊人已极!   矮老人呵呵一笑道:“这功夫,虽不足为奇,谅你这丫头却也无法做到,你服气了没有?”   舒修文暗吃一惊,自知不是对方敌手。   可是此刻要她放弃束子凯,却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当下就见她抱拳为礼道:“前辈的功力果然厉害,弟子真是有限不识泰山了!”   矮老人冷冷一笑,道:“你中魔太深,倘不洗心革面,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一双突出的瞳子,微微地闭了一下,喃喃自语道:“可惜……”   就在这刹那之间,舒修文忽地身形向外一探,右手倏地一扬,只听得嗤嗤两声尖啸。   由她掌心之内,飞出了一双钢镖。这对钢镖一左一右,成弧形向矮老人左右两处太阳穴上射来,快同石火电光一般,一闪而至。   麻衣老人一声大笑道:“好丫头!”   只见他手中竹杖,就空左右一拨,“叭叭”两声脆响。一对钢镖,已为他击得飞上了半天。   舒修文惊怔之下,一抬手,抽出了背后长剑,叱了声:“老东西,我与你拼了!”   足下一点,已窜到了老人面前,掌中剑“白蛇吐信”,直向老人喉结上点去。   矮老人一声狂笑,只见他大头一歪。   舒修文这一剑,竟是由他颈边滑了过去差一点没有刺中。   就在舒修文挫腕抽剑的刹那间,这麻衣老人突然一声冷叱道:“撒手!”   竹杖一挥,“当”一声,舒修文这口剑,直向半空中飞了出去,舒修文不由又大吃一惊。   情急之下,但见她足下向后一退,要施展出“诸天神魔迷魂大法”,来与这丑老人一决高下。   矮老人见她一退身子,已猜知她有此一着,不禁也微微吃惊。   虽说是邪不侵正,可是这矮老人,童身修道,至今日地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时正逢他气走三关,魂定九窍的时候,对一切邪门外道,避之犹恐不及,哪里还敢轻易招惹?   尤其是舒修文这种魔女大法,更是修道之人的克星。   麻衣老人一见她退身迎敌,就知不妙。   这时,竟然也顾不得再救束子凯了,方自腾身欲起,舒修文已娇叱一声,直扑上去。   但见她玉手一扬,又发出了一双钢镖。   麻衣老人在空中一翻一滚,已把一双钢镖接在手中,他身子在空中“细胸巧翻云”,蓦地一翻,轻飘飘地落回地上。   可是紧跟着,舒修文又一声尖叱道:“道人,你哪里跑!”   麻衣老人就觉得,两股微热的风力向自己两肋袭到,他身子甫和这两股风力一触,立即心神为之一震。   当下暗叫一声,“不好!”   目光望处,那舒修文这时竟赤裸着整个上身,露出了丰满颤动的一对玉峰。   矮老人目光一触,大叫了声:“好贱婢!”   猛地腾身而起,掌中竹杖,使了一招凌厉无比的“醉打西河”,直向舒修文头上打来。   舒修文初以魔法对敌,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羞耻之心,见状连忙向外一旋。   要按规矩,这种“诸天魔女大法”,一经施展出来,共有一百0八式变化,紧紧相连,扣人心魄,最是修道之人的大忌。   只因她一时心软,多少尚有些羞怯,又怕毁了对方的道基,是以老人一叫之下,她不由吓了一跳,慌不迭向后一转。   麻衣老人这时只觉得心神一震,打了一个寒战,当时吓得忙立住了脚步,用手中竹杖一指舒修文道:“大胆的婢子,还不快滚,你莫非不知道,行此妖法当遭天谴么?”   舒修文怔了一下,立即取过上衣,遮住了前胸,一双眸子,望着亭内的束子凯,满面不舍之态!   麻衣老人强自镇定道:“此子天性纯厚,你何忍害他?你只要放过了今天,将来此子当是你……”   说到此,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还不去么?再不走,本真人可要拼着一甲子功力,以内家三昧真火对付你了!”   舒修文闻言后,向二人各望了一眼,轻轻叹了一声,转身而去。   她走了之后,那麻衣老人仍觉得心神摇曳,不由皱了一下眉道:“不好……莫非我……”   思忖间,忽觉得胯间,有一丝异感,探手一摸,这矮老人不由神色一变,连忙坐于地下。   他手指所触到的,是一滴冰冷的元炁,多年苦修,毁于一旦,怎不令他痛心疾首?   所幸他定力深厚,再者对方及时收手,否则自己简直是一败涂地,不堪设想了。   尽管如此,精关一开,元炁走漏,也非他三年五载不能关闭的了!   想不到一时义愤,管人闲事,自己却落得了如此下场,怎不令他伤心!懊恨!   他呆呆地坐在地上,如丧考妣的哭丧着脸,向着亭内的束子凯看了一眼,长叹了一声,站了起来,走了过去。   他把束子凯抱在了怀中,本只想在此把他救醒过来,打发他上路。   可是转念一想,怕此人又落在了玉鹰之手,再者自己如今下场,多为此人所起,眼前自己正用得着此人,何不借他返回洞府,征求他的同意,由他助自己一臂之力,然后再放他下山也不为迟。   主意打定,他就把束子凯放在马背上,叹息了一声,牵着马,踽踽地向着对面山道上行去。

第十一章 不速之客     束子凯翻了一个身,觉得身子无比的困倦!   他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盏昏暗的灯光,耳边可以清晰的听见外面淙淙的流水之声,似乎也感觉到自己是睡在一张冰硬的床板之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   想着,他猛然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鼻端立刻接触到一股清冷冷的夜风,敢情天已经黑了。   经过冷风一吹,他似乎已经醒了很多,慢慢的,他也记起了是怎么一回子事了。   “可是,我怎么又会到了这里,莫非那女人已经……”   这么一想,他不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慌不迭的跃身下地,目光所触,四周是青色的石壁,一只三脚的小香炉之内,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石壁上,悬着一具极为古雅的筝。   束子凯蓦然想到了他的那匹马,正要夺门而出,一个略嫌嘶哑的声音,似乎憋着气道:“小伙子,沉着气!”   束子凯吃了一惊,他还不知道,这间室内,另外还有一个人!   当下急忙转过身来,果然他看见了一个人!   就在墙角,有一个大蒲团,蒲团之上,骑马单裆的站着一个矮小大头的老人。   这老人乱发如云,正中头顶,似乎挽有一个道髻,上身穿着一件麻制的上衣,下身却穿着一种细草编成的短裤,裤边都毛破了,露出了一双其瘦如柴,其上满生黑毛的瘦腿!   这老人似乎正在练一种功夫,他两只手盘在胸前,正在滚动着一枚西瓜般大小的铁球。   那枚铁球或许因为他长年抚弄的缘故,已经变得黑光闪闪,光可鉴人!   老人头上身上,都已见了汗,可是他仍然不停手的在盘弄着。   束子凯不由皱了一下眉道:“老人家,你……我怎会来到这里?”   这老人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道:“贫道为了救你,险些毁了我几十年的道基,已然吃了大亏了!”   束子凯更是不解,惊道:“你可以说清楚一点么?”   老道人鼻中哼了一声,他手上本是在玩弄着大铁球的,这时突然嘿了一声!   就见他两只手向上一推,那枚大铁球霍地飞了出去。束子凯心中方自惊愕,却见那大铁球起势虽猛,落势却是极其缓慢,飘飘然,就像是一枚纸球似的,落在了一个石格之内。   看起来,那大铁球就好像是为人轻轻托住了放下来一般!   这一手功夫,束子凯不由深为折服!   他本人也是内家高手,这种以气拱托的功夫,名叫“千手拱壁”,是一种极难练的功夫。   想不到这荒山野地,竟然有如此奇人。   当下,他抱拳道:“道长这一手‘千手拱壁’的功夫,实在是令人折服,在下失敬了!”   道人不由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你来历不凡,果然是不错的了!”   说着步下了蒲团,一面坐了下来,一面冷笑道:“莫怪那妮子会看上了你!”   束子凯忽然想起前情,“啊”了一声,面色微微发红道:“道长说的那女子,可是舒修文……姑娘?”   道人望着他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小寒山二女之一的玉鹰舒修文。”   叹息了一声,又道:“只是,此时的玉鹰和当年的玉鹰,却是有雪泥之别,我真为这孩子可惜!”   束子凯怔了一怔,回忆着道:“我只记得她用一块红色的帕子……”   道人摇了一下手,道:“那是‘冷香雾’,是春心公子戚文君的玩意,若非是贫道适时救你,你此刻只怕已不可收拾!”   束子凯不由脸色大红,痴痴的道:“真想不到,她竟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道人冷冷的道:“可是,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她救你,那桃花毒瘴的解药,倒是难寻得很,只怕你这一命,早已不在了!”   束子凯愧然的点了点头,道:“这一点,我永生不会忘记!”   这矮老道喟然长叹了一声,道:“这笔账,你们怎么个了法啊!”   束子凯向道人深深一拜道:“道长保全在下性命名誉,恩同再造,请受后辈一礼。”   果然深深的拜了下去,这老道倒也不避不让,实实地受了他一个礼,柬子凯拜罢恭敬的问道:“尚未请教前辈的大名?在哪一处道观修仙?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道人一笑道:“你的问题太多了!”   说着站起来,向前踱了一步,道:“贫道赤云子,原是在天台山的白云观修真,只为躲避一个厉害的仇家,才来到此地,在此青城结蓬已有十数年了!”   束子凯闻言点了点头,赤云子一笑道:“少年,你姓甚名谁?来到这青城山,只怕并非是偶然的吧?”   柬子凯叹了一声道:“后辈姓束名子凯,来青城是为查访一个人的下落,只是苦寻了一日,竟是不见踪影!”   赤云子一笑道:“少年人,你不要急,你要找的人,我知道在哪里,等过两天我带你去!”   束子凯吃了一惊,微微苦笑道:“我要找的人,道长你怎会知道?”   道人嘿嘿一笑,在脸上摸了一把,道:“大家的心意都是一样的,你想要的,也就是我想要的,小伙子,我且问你,你要找的那个人,可是一个妇人?一个厉害的妇人?”   束子凯不由退后了一步,道:“这个……你……”   道人哈哈一笑道:“其实这已经不能算是秘密了,江湖上已经有不少的人知道了这件事,也有不少人到青城山来过,可是……”   束子凯不由急迫的问:“可是怎么样?”   道人冷冷一笑,道:“就从来没有一个人成功过!小伙子,你也是白来一趟,最后也定是铩羽而归!”   束子凯呆了一呆,道:“道长,你说的是谁?”   赤云子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冷冷笑道:“风火道人的第八小妾,阴素裳。”   束子凯不由面色一红,赤云子哈哈一笑道:“是也不是?”   束子凯知道瞒他不过,只得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道长,你也在找她么?”   赤云子鼻中哼了一声,道:“我早已找到了她,我只是在等机会……”   说到此,向着束子凯瞟了一眼,一笑道:“可能我们是找同一样东西!”   束子凯心中惊震,但表面上却不显露出来,他淡淡一笑,道:“道长所指又是何物?”   赤云子嘻嘻一笑,道:“我们还是心照不宣的好!不过,小伙子,你倒是错过了一个机会!”   束子凯翻了一下眼皮,不明其故,赤云子冷笑道:“你可知那阴素裳的情形么?”   束子凯又摇了摇头,道人笑道:“小伙子,不瞒你说,那阴素裳正是玉鹰舒修文的结拜姐妹,二人同住在一起,当初你如果结交了舒修文,倒不愁见不着那阴素裳了!”   束于凯更是大吃了一惊,道:“这是真的,她又怎会同阴素裳搅在了一块?”   道人嘻嘻笑道:“这就不清楚了,小伙子,现在你先在我这里住下,过几天,我就带你去,我们来一个君子协定如何?”   他一面说着,一双瞳子,却在对方身上转着,可以想象出这个矮道人,是一个相当工于心计的人。   听了他这几句话,束子凯心内不由动了一下,冷然道:“什么君子协定?”   赤云子嘿嘿一笑道:“我在此鹄守那阴素裳已有数年,对她的行动、根底,了若指掌,即使她的住室内外,也是清楚得很,你却是什么也不知道!”   束子凯道:“既如此,你为何还不下手,取你所要的东西?”   道人闻言面色一红,鼻中哼了一声,道:“正因为有困难,所以我才要跟你谈这个协定,你可愿意听下去?”   束子凯点了点头,道人冷冷一笑道:“你说得不错,我本来是可以早把东西取到手中的,只是……”   说着低头紧紧咬了一下牙,道:“你应该知道,我们修道人,最忌讳的是什么!那阴素裳所练的功夫,也正是我们道家最大的克星……”   束子凯一怔道:“这么说,那玉鹰莫非也是……”   道人点了点头道:“不错,她现在与阴素裳及春心公子为伍,中毒已深,我方才说过,今天的玉鹰已非昔日可比了!”   说到此,抬头看了柬子凯一眼又道:“我还没有说完呢,小伙子,我可以供给你有关那阴素裳的一切消息,以及她的起居作息时间,然后由你待机下手,也许你能够除去她,取得你所要的东西!”   束子凯一怔,冷冷一笑道:“这么说,道长,你岂不是要落空了?”   赤云子一笑道:“不然,东西到手之后,你先要借我一个时期,以半年为限,至时我必定双手奉上,你以为如何?”   束子凯摇头微笑道:“这事情行不通的!”   道人面色一沉,冷然道:“我为你受了伤,救了你一条性命,莫非你连这一点牺牲也不愿意么?”   束子凯略一思忖,站起身来,叹息了一声,道:“好吧,只是,我们何时下手呢?”   赤云子见他竟然答应下来,不由甚为高兴,当时点了点头道:“此事不忙,我还要看一看你的武功如何,要知道那阴素裳非比等闲,玉鹰舒修文也不是她的对手呢!”   束子凯冷冷一笑道:“方才我是无心,才会被那舒修文迷倒,否则,她是不会得手的!”   道人一拍手道:“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过这事情你却是急不得,尤其是她二人背后,还有一个厉害的戚文君!”   戚文君这个人束子凯是久仰了,当下冷笑了一声,道:“此人在江湖上声名狼藉,却不曾想到,竟然也来了青城山,我倒要见识他一下!”   赤云子冷笑了一声,道:“他三人此刻朋比为奸,正在从事创立‘彩虹会’,预备广招弟子,一旦此会创成,江湖势将大乱了,不过小伙子,我们志在取物,不在树敌,你却要小心了!”   说到此,他忽然沉静了一下,道:“小伙子,当今江湖上盛传有一个叫‘红灯盗’的年轻人,你可曾听说过?”   束子凯道:“此人我是久仰大名了,听说此人武技独树一帜,高不可测,道长忽然问起这个人又为了什么?”   赤云道人鼻中哼了一声道:“这个人你有他的下落没有?”   束子凯摇了摇头道:“自从他大闹天下,劫狱杀差,已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后来又听人说,在浣花溪他结识了一竿老人,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赤云道人点了点头道:“这就不错了,这个人,我们必须要找到才行!”   束子凯想问个明白,道人却又把话岔了开去,他内心不由微微一怔,暗忖道:“那阴素裳拥有风火道人一十四张图谱,倒无足贵,最重要的是‘白牛堡’的一张地图,有了那张地图之后,最后一步,就该是那枚‘两相环’了!”   想着,他不禁眸子一亮,微笑道:“其实,两相环在红灯盗手中,已是天下尽知的事了,你又何必不说!”   赤云道人一怔,微觉失望的道:“这么说,你也知道了!”   束子凯冷笑了一声道:“道长,你莫非还想从红灯盗手中,把那两相环取过来不成?”   赤云子冷笑了一声,道:“这是以后的事了,谁知道呢!”   说罢站起身来,走过去把灯拨亮了一些,灯光照映着这间石室,照映着这个丑陋的道人,只见他大头刺发,凸目如珠,由外貌上看来,此人是可怕极了。   束子凯危难之中,幸得此人援手,保全了自己一世英名,就此而论,他对这赤云道人是不胜感激的,可是赤云道人并不能因此就算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因为世上一切的事,事先都是无法估计的!   在灯火之下,柬子凯想到这些,他不时的翻着眸子,向赤云道人打量着。   赤云道人看了一下窗外,用手向一边指了一下道:“天不早了,老弟,你也该睡了!”   说着他就走向那个大蒲团坐了下来,双目垂帘,不再言语。   束子凯一日疲劳,也有些倦了,当时就倒身床上,他脑子里很乱,东想,西想,不一刻也就入睡了。   第二天,他的精力显然是恢复了。   这个大头道人赤云子,却是一意的在练一种功力——滚弄那只大铁球。   束子凯自是不知道他因走漏了元炁,正以本身内家真火,重新生炉,推动那只铁球,乃是为了促进他体内的热力之故!   这种情形束子凯看了很不耐烦,他本来可以作别而去的,只是已和赤云子有了那个约定,不便反悔。   山居无聊,吃山芋、首乌,饮冰冷的泉水,束子凯困闷了一天。   他有好几次,都想去找赤云子谈谈,可是这个道人,竟是整天不发一语,只是苦苦的运动那个铁球。   晚饭后,束子凯步出室外。   青城山上红雾弥漫,白云来去,立在峰头上,山风猎猎的吹动着他那袭薄衫,有些“高处不胜寒”之感!   忽然,他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也看见他了。   那是一个长发披肩的老人,乍然看去那样子就像是一个女人,只是哪里会有如此丑陋的女人!   他那披肩的长发,其白似雪,在夕阳下闪闪发光,那张脸,看过去就好像是一个未曾剥了皮的荔枝一样,红得可怕,皮肉都好似翻过来一样。   这个人周身上下,看起来几乎没有四两肉,他虽然穿着一件雪白的绸子衣服,却好像那件衣服是挂在一个衣架上那么的空虚单薄。   束子凯暗暗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由崖上飘身而下。   他轻功超人,落地无声。   那老人一只手上原本拿着一个草帽,这时见状拿起来遮住眼前直射的阳光,向束子凯点了点头道:“年轻人,功夫不错!”   束子凯近看这老人,一双细小的眸子,几乎全都陷在了目眶之内,闪闪放射着精芒。   他不由又吃了一惊,当下立定了脚步,抱拳道:“这位老丈请了!”   那老人嘻嘻一笑,由石头上站了起来道:“老丈我是来自关中,是专为游赏青城来的,不想走到这里,竟然会迷了路!”   束子凯点了点头道:“老人家,你要下山是么?”   老人含笑点头,面上的肉都叠在了一起,他咳了一声道:“小友,我还要向你打听一个人,你可知道么?”   束子凯皱了一下眉道:“你要问的是哪一个?”   白衣老人桀桀一笑道:“小友,有一个姓舒的姑娘,住在此山,你可知道她的住处么?”   束子凯闻言又是一惊,道:“你说的可是那位玉鹰姑娘么?”   老人立时面色大喜,点头道:“不错,正是她,小友,你可知她住在何处么?”   束子凯打量了他一眼道:“我不太清楚,你是她的什么人?”   老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然笑道:“我是她的一个堂伯,你知道该由哪条路去找她么?”   束子凯正要答话,忽闻得身后赤云道长笑道:“束老弟,有客来访了么?”   束子凯闻言忙自转身,却见赤云道长正由崖上走下来,忙道:“道长,你来得正好,这位老丈……”   说着又转回身子,不由怔了一下道:“咦……人呢?”   赤云道人已来到了近前,鼻中应了一声道:“朋友来访,何故躲躲藏藏,岂不令人失望了!”   可是他的话说完了,并没有一点反应,束子凯皱了一下眉道:“这人好快的身法!”   赤云道人暗中使了一个眼色,道:“既如此,我们就回去吧!”   说着,他猛然身形一伏,双手向地上一按,倏地一个转身,抡掌发出极大的两股内力,直向附近一株大树扑去。   掌风过处,枝飞叶扬,只听得“喀喳”一声大响,那棵大树的上半截,竟为他的掌力震得完全断落了下来。   只是树身倒下,却不曾看见一个人影。   赤云道人脸色不由一红,束子凯怔道:“他已经走了,道长何必如此!”   赤云道长尚未说话,忽听得身旁不远的一座大石之后,传出了一声哑笑道:“道人,你这是何苦?”   二人不由大吃一惊,赤云道人足一点,蓦地腾身而起,一掌向石后打去。   一声长笑,紧跟着,一条疾劲的白影,由石后窜了起来。   赤云道人那么快的身手,依然是连这人的衣角也没有挨着。   眼看着那条白影,如同星丸跳掷似的,一路倏起倏落的直向岭下驰去!   以束子凯和赤云道人的目力,竟看不出他使的是何种身法!   赤云道人赶上了一步,大吼道:“相好的,打!”   这“打”字一出口,就见他手腕子猛地一抖,自掌心内“嗖”地一声,飞出了一支“蛇头白羽箭”,只一闪,已到了那白衣老人身后。   那白衣老人狂笑了一声道:“谢了!”   他那飞驰着的身子,并未停下来,只是整个的身子,如同风车似的一个疾转,雪白的衫袖只微微的一拂,已把那支蛇头白羽箭,震向了一边。   紧跟着,这个怪异陌生老人,发出了儿啼似的一声怪笑,身形再转,有如云端白鸥,只几闪几纵,已没了踪影。   束子凯不由喃喃的道:“这人好快的身法!”   赤云道人这时面色通红,双手紧紧扭在一起,半天才叹了一声,道:“太快了,想不到此人竟有如此身手,太令人惊异了!”   束子凯奇怪的道:“道长莫非认识这个人么?”   赤云道人喟然一叹道:“我虽不识此人,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只怕他不会就此罢手!”说着双眉紧皱,一脸忧虑之色。   束子凯不由摇了摇头道:“我看并不尽然,这人并不是来找道长你的,他是在问那个玉鹰的下落。”   赤云子惊道:“真的?他说些什么?”   束子凯就把方才白衣老人所说的话说了一遍,赤云子听了之后,冷冷一笑道:“这就不错了,束老弟,看来,他们要提前动手了,我们必须抢先出手,迟了只怕东西就到不了手了!”   束子凯不由心中也吃了一惊,赤云子咬了一下牙,道:“事不宜迟,今夜我们就动手,方才来的那个老人,必非善与之辈。”   说着眉头深皱,转向束子凯道:“这人长相如何,你可曾看清楚了?”   束子凯就把那白衣老人的形象,详细说了一遍,赤云子低头沉思了片刻。   当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却带出一种恐惧之色,呐呐的道:“照你这么说,我倒想起了一个人,如果是此人来到的话,你我万难与其一争短长!”   这几句话,使得束子凯也不由怔了一下,道:“道长以为他是何人?”   赤云道人鼻中哼了一声,道:“你也许年岁尚轻,这件事你不知道,你可知道在数十年前,为天残老人管青衣所制服的一名巨盗,姓莫名环,人称‘鬼见愁’的人么?”   束子凯不由“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道:“道长所说的这个人,听先师说过,似乎已经死了,怎会在此出现,太不可能了!”   赤云子摇头苦笑道:“你哪里知道,这鬼见愁莫环并没有死,近闻传言,此人已二度出世了!”   束子凯剑眉微轩,道:“此人如果仍在人世,只怕年在百龄以上了,道长何以见得方才那老人就是他呢!”   赤云子自从方才失手于白衣老人之后,似乎已减了豪气,显得很是沮丧。   闻言,他冷冷一笑道:“你方才所说,正与传说中的莫环相似,再者别的人,也不会有此功力,这人为管青衣关闭在绝谷石壁间,有数十年之久,二次出世,其功力只怕当今再无一人能抵挡的了!”   束子凯闻言冷笑道:“道长也太多虑了,你我既和他无冤无仇,他怎会一再找我们麻烦?我们不去招惹他也就是了!”   赤云子叹了一声道:“莫非你还不明白,他也是为阴素裳而来么?”   束子凯剑眉一扬道:“既如此,我们今晚就下手如何?”   道人慨叹道:“我本意是想恢复了体力之后再出手的,如此看来,事不宜迟,我们就在今夜下手吧。来,你随我回去!”   说着身形一跃,已攀上悬崖,几个起落,便到了所住的岩洞门前。   束子凯跟踪而至,赤云子进得洞室后,面色沉重地道:“阴素裳其人,你也许尚未见过,不可轻敌,今夜你对敌时,可要特别注意!”   束子凯点了点头,赤云子遂自一个长圆的葫芦之内,取出了两粒红色扁长的丹药,递给束子凯道:“你小心收着!”   束子凯皱眉道:“这药丸有何用处。”   道人冷然道:“那妇人一身媚骨,淫荡无比,其人虽丑,但所习销魂媚术,却非一般人所可抵挡,这也正是多少年来,许多人丧身在她手下的道理,这两粒丸药,乃是我采集本山的乌风草所炼成的护魂丹!”   接着又嘱咐束子凯道:“这两粒药丸,虽不能抵抗那妇人及玉鹰等人的媚术,可是却能抵挡她们的销魄帕,有一粒含在口内,也能给你增加一分镇定,只可惜乌风草有限,多年来我只不过采了百株,勉强炼成了十粒丹药,以前又用去了数粒,如今只剩下了四粒,你我每人两粒,到时含于口中,就不致为她们的香帕迷倒了!”   说着,他又取过了一个用竹根做的大笔筒,道:“至于那阴素裳石室内有些机关布置,这多年以来,我暗中观察的结果,这张图样……”   他说罢,遂伸出一只手,向笔筒之内摸去,面色倏地一变道:“哦……糟了!”   连连摇动那竹根笔筒,哪里还有任何东西在内!赤云道长骇然退后了一步,喃喃的道:“我们太疏忽了,此事必系方才那人所为!”   说到此,重重地跺了一脚,道:“我多年来的心血,竟为他垂手得去,岂能令我甘心?哼!我倒要见识见识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竟敢如此欺人!”   又退后一步,一跤坐倒。   柬子凯不由连忙上前道:“你怎么了?”   赤云道人叹了一声道:“阴素裳房内各处设有机关,系当年风火道人为她设计的,其中有几种很厉害,不知道的人极易着其道儿,不死即伤!”   束子凯心中一惊道:“那张图上莫非都已注明了?”   赤云道人恨恨的道:“虽不能说全部,也有十之七八。唉!”   束子凯冷笑了一声道:“这人太卑鄙了,莫非道长自己所绘的也记不得了?”   赤云道人仔细想了半天,道:“大概还有个印象,今夜我们非得冒险一试了,否则可就难免为他捷足先登了!”   于是赤云道人,又大概地把阴素裳以及春心公子等的武功门路说了一遍。   整整的一天,二人都在养精蓄锐之中,好不容易,黑夜终于到了。   束子凯把自己装束一番,又去门外看了看他那匹沙漠豹,赤云子由室内走出来,见情却道:“不必骑马了,你随我来!”   说罢身形腾起,直向岭下扑去,束子凯紧随其后,二人一路纵跃如飞,一时之间,已奔行了约有数里之遥!   未几来到了一片石峰面前,脚下却有一道断崖相隔,赤云子指了一下峰上道:“我们所走的乃是一条捷径,如是正面走近,必为他们发现,这样走是危险了一点,你自信轻功可以过得去么?”   束子凯一笑道:“道长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话落足下一点,整个身子平着纵了出去,捷比飞猿似的,已把身子贴在了壁石之上。   只见他双掌如同豹爪似的,一阵急爬,转眼升上了数丈,赤云子见状不由呆了一呆!   老实说,他自救下束子凯之后,始终并不知道对方功力如何。   这时,他才恍然有所悟,原来对方这个少年人,竟身负如此奇异功夫,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心中也不禁微微有点喜欢。   当下身形微晃,也向着陡壁之上纵去。   这个道人所施展的功夫,是轻功中的“壁虎游墙”,和束子凯的“豹掌功”,显然有些差别。   百十丈高的陡岩峭壁,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二人已先后爬到了顶端。   赤云子微微喘息着,道:“小伙子,你这身功夫不坏,我确是小看你了!”   束子凯十根手指,已为这百十丈的石壁磨得火辣辣的,几乎都发麻了,赤云子小声道:“你往下看,我们要去的地方已经到了!”   束子凯顺其手指处一望,果见峭壁之下,生有一片花树,十分整齐美雅,像是人工栽种的一般。   月光正映照着一片静水,水面平明如镜,天上的星月都现于水底,湖水四周,堆叠着一些奇怪的山石。   束子凯自高处下望,直似面临着一个奇美的琼瑶世界,美极了!   赤云子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们现在下去,要注意,不可带出一点声音来!”   说罢他身子反转过,向石壁上一贴,慢慢地直向壁下游去,束子凯也依法炮制。   他强自提起一口真气,一直游到了壁底才敢喘出这口气,内心不由暗自吃惊,设非自己内功轻功不弱,只这座峭壁就无法降落,更遑论其它了。   赤云道人见他下来了,轻声道:“好功夫,现在,你注意着!”   接着,他用手指着正前面一座山峰道:“那地方就是她们的洞府,内里装置表面无奇,其实却处处藏着凶险,不可大意!”   说完,向束子凯比了个手势,陡然拔身而起,直向那平滑的石峰前扑去。   束子凯也展出“八步凌波”的功夫,几个起落已来到了近前。   这时赤云道人,却把脸轻轻贴在石壁之上,一路听下去,束子凯悄悄跟着他,忽见道人立住了脚步,点了点头,轻声道:“是这里了!”   语毕双掌平伸而出,向石壁两边用力一按,口中却急促的道了一声:“退!”   就见他身子如同狂风似的反窜了起来,直向一片怪石之上落去,束子凯闻声忙也紧跟着腾身而起。   就在他身形方自腾起的刹那之间,只听“叮叮”两声脆响,自石壁两侧,同时飞出了两口飞刀。   这两口飞刀像是为机簧弹射而出,劲道极大,设非二人即时退身,只怕难以避开,此刻飞刀没有刺中人身,双双都击在石壁之上,反弹而出,像是两颗流星似的,全都落于池水之中!   束子凯不解,为何山壁上竟然会射出暗器?   可是意念未完,就见石壁之上,缓缓的张开了一扇大门,门内透出彩色的灯光,照着门内纯白色的玉阶!   束子凯暗自吃惊,赤云道长拉了他一下道,“快进去,门就要关上了!”   果然话声未落,那扇大石门,又缓缓的往回关,二人慌不迭的各自腾身扑上前去,闪身而入,身方入内,那扇大石门已关了个严密不透!   赤云道人悄声道:“这是那阴素裳平日坐息的石室,我二人入内,必定会惊动她们,不过,不要紧,由我来抵挡她们,你可以下去取东西,要快!”   束子凯点了点头道:“好,只是如何下去呢?”   赤云子用手在第一级石阶处一推,只听一阵“丝丝”之声,地上竟开了一个方形的梯口,现出了一个黝黑的大窟窿。   时间已相当急迫,束子凯也顾不了许多,顿时飘身而下,梯口即又合上了。   赤云子正要转身推开大石门,忽听一声尖笑道:“原来是你这个道人,只怕你是来得去不得了!”   赤云子猛然转身,就见廊道尽头,出现了一个苍白枯瘦的妇人,正是阴素裳。   她穿着一袭黑色的肥大长衣,袖口卷起,露出一双瘦白的腕子。   赤云道人冷笑道:“阴素裳,你已恶贯满盈,贫道今日取你性命来了!”   说着右手一翻,“崩”一声,一支蛇头白羽箭,直向阴素裳面门打去。   阴素裳怪笑了一声,双手交叉着,向空中一抓,已把这支白羽箭接到了手中,双手一折,折为两断。   赤云道人之所以匆匆出手,实在是怕她又施出媚功淫术,自己一个修道之人,最害怕的就是这个!   当下足尖一点,扑到了阴素裳面前,右手一翻,一口冷森森的长剑,已掣到了手中。   阴素裳怪笑了一声道:“你是找死!”   说着后退了一步,右手倏地打出一个红团,像是一团薄绢,射向赤云子面门,忽然“啪”一声,炸了开来,散出了一股异香。   可是赤云道人,口中早已预先含有乌风草炼成的护魂丹,是以香帕飘过,他仍然无恙。   阴素裳见状大怒,狞笑了一声,道:“无知的道人,你妄自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却是不知轻重!”   秀眉一剔,伸出一只瘦手,指着赤云子又道:“以你这一点道力,竟敢与我相争,太不知自量了,真是令人可笑!”   赤云子一抖手中剑,足尖飞点,再次扑出,掌中剑扫出了一片寒光,直向阴素裳腰上斩去。   阴素裳右手一晃,瘦同鸟爪的手掌,抓向赤云子胸口,媚声唤道:“妹子你来,你报仇的时候到了!”   随即便见另一扇石门推开,玉鹰舒修文娇笑而出,向赤云子看了一眼,道:“又是你这个道人!道人,你抢了我的人,今日又来作甚?”   赤云子不知怎么,一见玉鹰出面,他就禁不住有些心惊肉跳。   实因舒修文人本聪慧,这些时日以来,与戚文君、阴素裳苦心习练左道媚术,以其天生丽质,冰肌玉骨,时间虽不太长,已然学成了令人想象不到的功力!   全真道人赤云子,乍然见她出现,自然要禁不住心头大动了。   当下他怒叱了一声,道:“无耻的姑娘,还不退下,莫非竟敢助纣为虐不成?”   玉鹰媚笑着,晃了一下身子道:“道人,姑娘功力初成,今天正好拿你来试试身手,你且看来!”   说着香肩一晃,上身那一袭粉纱汗衫已自脱落,露出了一抹酥胸,赤云子大吼了一声道:“好个贱人!”   只见他长剑一挥,真力贯入剑锋上,划出一道银虹,直向舒修文身上卷来。   可是一边的阴素裳却怪笑了一声道:“不要假正经了!”   说着右手忽地一挥,长袖蓦地抖开,如同一条怪蛇般的,向着赤云子剑上卷去。   同时她口中曼吟了一声道:“妹子,你得拿出点劲儿来,放心,有老姐姐我在旁边,他伤不了你一根汗毛!”   赤云子这时才知自己已陷在了两个女人的魔阵之中,一个不好,只怕自己数十年苦练的道基,都要坏在这两个女人手下。   想到此,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当下他再也不敢与二女纠缠,倏地一个转身,左掌平推而出,掌力充沛,“轰”的一声,直向石壁上击去!   他原以为,以自己这么沉实的功力,必定能把石门打开,可是掌风过处,只不过发出了极大的一声闷响,石门并未震开。   赤云子这时真是乱发怒张,大吼了一声,猛地又转过了身子,掌中剑“长虹贯日”,猛地挥出,直向阴素裳颈上挥去。   阴素裳格格一笑,瘦躯忽然荡起,贴上了室顶,赤云子剑势走空。   他目光扫处,却见舒修文这时竟狂舞了起来。同时由她口中发出一片乱人心神的歌声。   赤云子不由又打了一个寒战,退后了一步,冷汗涔涔而下。   阴素裳见状,娇声笑道:“道人,你的道力也不过如此!”   狂笑了一声,又道:“妹子,来吧!”   说罢就见她瘦躯一摇,身上那袭黑纱衣服,竟滑落而下,露出了她一条赤裸的胴体!   赤云子厉吼一声道:“无耻的妇人,你以为我就怕了你这不要脸的女人不成!”   叱声中,但见玉鹰纤腰微扭,亦已把一条长裙脱了下来,露出了一双玉腿。   在丰腴的玉股之上,不过是横遮着一条黑色的薄纱,赤云子一见之下,忽的面色大变。   发自二人口中的冶荡歌声,这时更是惑人,但见玉鹰轻灵的舞姿、纤腰、玉股及粉颈酥胸,交织成一片肉色的影子。   赤云子忽然“啊呀”一声,伸出一只手,在顶门重重拍了一掌,并盘膝坐了下来。   阴素裳见状,发出了一阵浪笑,猛地身形倒立起来,两只手在地上交互挪动旋舞着,其快如风。   玉鹰更是臀波如浪,纤腰似蛇,玉腿翻飞,动人心魄。   赤云子忽地双目大睁,大吼了一声。   他身子一阵疾抖,但觉一阵恍惚,一点元阳,已突破精关,走失无踪。   这时的赤云子,就像是一尊蜡像似的,坐在当地一动也不动了,他那张焦黄面皮,现出无限枯萎之色,阴素裳一声怪笑道:“行了,妹子!我们给他留一口气吧!”   玉鹰站住了身子,道:“大姐,他是怎么了?”   阴素裳冷冷一笑,道:“我们已然破了他的道基,此刻他元精走失,人已陷于昏迷之中,在半个时辰之内,当可醒转,那时我们再来问他好了!”   说着打了个哈欠道:“我们还是睡觉去吧!”   玉鹰舒修文微微呆了一下,似乎有点于心不忍,道:“大姐,依我看,还是开了门,放这道人去吧!”   阴素裳冷笑道:“现在放他也已经晚了……”她的话方自出口,目光忽然一冷。   这时玉鹰已穿好了衣裤,正要转身进屋,一听阴素裳话音有异,猛地转过身来,吓得她面色一白,道:“你……你……”   暗影里,一个白发蓬乱,长可披肩的白衣老人,正以一双慑人心魂的眸子,向她逼视着。   由这白衣老人的眉目之间,可以看出来,他是在如何的怒忿之中。   阴素裳呆了一下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说着匆匆穿上她那袭黑衣服,灯光之下,她看见了白衣老人那一张脸,简直是奇丑无比。   只见他面色白红相间,有如半熟的荔枝皮一样的颜色,肉似乎是翻出来的,两颧高耸,双眉呈八字形,向两边垂下,之下是那双老得几乎睁都睁不开来的眼睛!   玉鹰这时猛地靠近阴素裳,道:“大姐,他就是莫……”   白衣老人一声怪笑道:“丫头!你骗得我好苦!”   玉鹰这时脸都吓白了,她极为害怕的道:“莫老师……我没有……我……”   白衣老人狂笑了一声,目光一凌道:“不要给我来这一套,快拿来!”   阴素裳乍闻此人就是传说中的古墓老人,不由一惊,遂笑道:“失敬了,请进去说话吧!”   莫环哈哈一笑道:“阴素裳,你先站在一边,等一会老夫还有事情与你商量,现在不要多口!”   阴素裳不由冷笑了一声道:“莫环,不要欺人太甚,别人怕你,我阴素裳可不怕你,你还是快快出去的好!”   莫环这时一双瞳子,直直地盯视着玉鹰,狞笑了一声,道:“玉鹰,你竟敢不听我的话么?”   说着慢慢的向前逼近,玉鹰对这个人,可是怕到了极点,见状呐呐的道:“那戒指,我已给了……给了……”   说至此,眼睛向着阴素裳望去,莫环忽然站住脚步,目光向着阴素裳移去,冷然道:   “原来已落在你的手中,阴素裳,你乖乖的还我,还有那风火道人的二十四张坐功图,以及白牛堡的地图,少一样也不行!”   阴素裳尖笑了一声,道:“这些东西本是属于我的,你凭什么索取?真正是恬不知耻!”   莫环桀桀一笑,道:“这么说,你是不想活了?”   阴素裳猛地右手一振,打出了一张彩帕,在莫环脸前“波”地一声轻炸,散出了一些彩色的烟丝。   莫环怪笑了一声道:“区区小术,也敢在老夫面前玩弄,老夫不给你一些厉害,谅你是不会甘心的!”   话落右手一抬一晃,自他五指尖上,发出了一股极大的劲力,有如一柄无形的钢钩,直向阴素裳身上抓来。   阴素裳就地一滚,已到了莫环足前。   只听她怪啸了一声,全身一个疾挺,猛地由地上翻了起来,一双鬼爪交叉着,直向莫环两处肋骨上插去,其快如风!   “噗”一声,竟为她抓了个正着。   可是阴素裳却只觉得对方枯瘦的身体上,竟是较之棉花还要软上许多。   她那一双手,直似整个都要陷了进去,这才猛然觉出不好!   顿时向后一仰,双足用力的一踹,身子倒窜了回来,可是当她倒窜的身子尚未站稳的当儿,长发披肩的莫环已来到了她的面前。   只见他脸色极为狰狞,一双箕盘大手,自两边猛抓了过来,掌风劲疾,势不可当。   阴素裳右腕一分,只觉得对方力重万钧,这才知道不好了,性命交关之下,她猛然一口咬碎舌尖。   随即血口猛的一张,“噗”地喷出了一口血雨,直向着莫环整个头面之上罩了过去。   莫环满操胜算正在得意,怎么也不曾想到,对方竟有如此一手!   他虽然很明白内家高手这种所谓“碧血箭”的厉害,可是由于相隔的距离太近的缘故,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逃得开了。   当下只好双目一闭,运气于面,实实地受了对方这一口血雨!   这千百点血雨,每一粒都贯注了阴素裳的内力,不亚于铁豆金砂!   只听得“噗”一声,全数都击在了莫环那张奇大的丑脸之上!   莫环虽说是功力奇高,可是这种硬接硬受的情形,焉有不痛之理,只痛得他怪啸了一声。   顿时就见他仰面倒了下去,除了双目之外,那张丑陋的脸上,就像是开了一朵血花,鲜血就像是喷出的雨似的,急涌而出。   阴素裳侥幸得手,却有自知之明。   她很明白,自己的功力,远非是莫环的对手,如不乘机而逃,势必要丧生在莫环掌下无疑!   当时,也顾不得再招呼玉鹰逃命,双足一顿,猛地向石门扑去!   她双手在石壁之上一击,触动机钮,现出了石门,怪笑了一声道:“姓莫的,老娘不奉陪了!”   足尖飞点,如同箭矢似的,向洞外投射而出!   负痛狂啸的莫环见状,牙齿错得直响,一声大吼道:“阴素裳,你纳命来!”   吼声中,右臂一摇,使出了多年苦练的“玄阴鬼掌”,五只手指尖上,射出了五道锐风。   只一捞,就抓住了阴素裳的一只右腕!   遂听他一声狂笑道:“你还要跑么?”   右手一拧,“喳”一声,一只手臂,竟为他生生地扭了下来。   阴素裳惨叫了一声,顿时向前一栽,昏死了过去。   也许是她命不该绝,就在这时,一条奇快的人影,自前方一窜而至,双手向前一伸,接住了她的身子。   来人正是春心公子戚文君,可是他眼见莫环如此厉害,哪里还敢出手!   阴素裳昏厥倒地,他拼死现身抱住,他心里实在惦记的是玉鹰舒修文,但却已没有勇气去救她。   当下他一咬银牙,抱着阴素裳流满鲜血的身子,回身打出了一掌“枣核镖”。   这一掌喂有奇毒的“枣核镖”,夹着一片疾啸之声,直向身后的莫环全身上下打去,同时口中大声叫道:“还不藏于暗室之内,更待何时!”   这一句话,他是说给玉鹰听的,立时生了效果。   舒修文正感走投无路,闻言不由生出一线希望!   她猛然扑到了玉阶前,用力的一推,一阵丝丝声中,现出了一个黝黑的洞口。   舒修文这时也顾不了许多,一闭双眼,猛地跃身而下,身子方启落下,莫环己追扑而至。   他骤然发现这处暗室,不由长啸了一声,掌力过处,玉阶被震碎了大半,发出了“哗啦”的一声大响,莫环的身子,也直落了下去!   玉鹰舒修文自是轻车熟路,身子落入暗室之内,立刻向前扑去。   可是莫环也随后赶到,他发出忿怒的啸声,道:“舒修文,你还想跑么?”   一掌劈出,暗室里就像是响起了一声雷似的大震。   在这无匹的掌风之下,玉鹰身子被震得整个栽了出去,莫环狞笑了一声,他是习惯于暗中视物的,当时向前一纵,就到了玉鹰身后,正要下毒手把她毙于掌下。   玉鹰发出了一声娇呼,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忽然由壁角处,探出一只手。   这只手先是微微一扬,打出了一把金钱镖,向莫环全身上下射去,继而一把抓住了玉鹰一只手腕,向内一带,玉鹰就被拉了进去。   惊魂未定的舒修文,不禁更是大吃了一惊。   她猛然扬起左掌,向这个人脸上打去,可是却为这人把她这只手也拉住了。   她听得耳边一个男人的声音道:“想活命就不要出声,我是束子凯。”   玉鹰为之一呆,只觉得身子被束子凯一路拖进了一间暗室,她不由又惊又喜,道: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束子凯轻轻一嘘,道:“不要作声,这个老怪物太可怕了!”   莫环昔日山涧囚禁期间,练成了一双夜眼,故此暗室内一桌一椅,他都看得很清楚。   当他正要找寻玉鹰的时候,忽然他看见了另一个人,这个人吸引了他的兴趣!   他看见一个人的背影,缓缓的靠近墙边,这个人正是方才的那个道人赤云子。   赤云道人原本是静坐在外面的,想必是后来醒了过来,在混乱中偷偷的潜下了地下室!   莫环已杀红了眼,当时正要猛下杀手,可是当他看见道人那种鬼鬼祟祟的样子时,不由心中微微动了一下,把已伸出的手,缓缓的又收了回去。   他看见这个道人,正两只手交换着,在壁上摸索着,不由暗忖道:“莫非这道人知道阴素裳那些东西的放处不成?”   一念及此,赤云子似乎已摸到了窍门。   就见他右手在那块方形的壁石角上,用力的推按了几下,石壁上现出了一个高有六尺宽有三尺的长方形洞门,赤云子面上立时现出喜色来。   莫环不由也随着一喜,他悄悄的行进,见赤云子潜入门洞之内,过了甚久,才见他又悄悄的走出来。   在他的手上,已多了一个黑色的木盒子,莫环忽然横过身来,拦在了他的面前,冷森森的笑了一声道:“还是你聪明,老夫倒要向你致谢了!”   说着一把就向赤云子手上的漆盒之上抓去,赤云子为阴素裳与玉鹰二人之“诸天淫魔大法”破了数十年坐练的道基,前功尽弃,只是他身上的武功,仍然还未全消。   他本可以乘乱逃得活命,只因一时动了贪心,竟又潜入地室,想把阴素裳所藏的地图等物盗走。   他这一目的,果然达到了,而且更令他出乎意料的是那只梦寐难求的“两相环”,居然也在阴素裳的手上,这是他事先所未曾想到的!   赤云子这时欣悦的程度,真连自己身上所受的伤都忘了。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莫环这个老魔头,竟是早已看清了他的一切!   这时闻言,赤云子不由呆了一下,他猛然向后退了一步,右手用“金豹露掌”的招式,照准莫环当胸一掌打了过去。   可是他的掌力过处,空自发出了一声大震,却连对方的衣边也没有沾着,非但如此,就是对方的人影也没有看见!   这一惊,赤云子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他立刻觉出了不妙,足尖用力的一点,想把身子纵出去!   可就在这时候,他领受到了一股他生平从未领受过的奇异风力,向自己背心逼了过来。   顿时他感到一阵心慌,嘴里一阵发甜,“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身子也随着向前一栽,死于非命。   莫环狂笑一声,拾起了那黑木盒子,打开看了看,其中是一叠图画和那枚两相环,另有一个用蜡封着的桑皮纸信封。   莫环高兴得狂笑了一声,匆匆盖上盒盖!   这是多么奇妙的一种安排与设置,阴素裳总算为她自己报了仇了。   就在那漆木的盒盖一合上的刹那,只听“刷”的一声,竟由木匣的四角,蓦地射出了一大片细若牛毛的钢针。   莫环要想闪躲,是怎么也来不及了。   匆忙间,他猛提丹田真气,“噗”地一口喷了出去。   可是那飞来的钢针,是如此的多,如此的细,要想全部闪过,是不可能的事情。   莫环只觉得双目一阵发麻,顿时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足下一跄,差一点坐倒地上!   可是他的双手,却仍用力的抱着那个匣子,凭着他数十年暗中生活的经验,向前走了几步。   然后他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冷笑道:“舒修文,老夫去了,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也就是你的死期到了!”   说罢他凭着直觉与敏感,走出了地下室,潜行到树林中!   从此,他将是一个双目失明的老人,可是这件事,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一个人知道。   这位武技惊人,心地阴险的老魔头,显然也知道双目失明的后果,因此在今后的十年之间他将不再出现武林,他要凭着所得到的两相环和那张前往“白牛堡”的地图,去从事一次大的冒险尝试。   一切都安静之后,束子凯才叹了一声道:“姑娘,我们可以出去了!”   玉鹰长长吁了一口气道:“要不是你来,我这条命,只怕已经死在莫环手中了……   真太可怕了!”   接着,他二人由暗室中走出来,玉鹰亮起了火折子,把附近的灯点着了一盏,照了照眼前的情景。   她走过去,用脚翻了一下赤云子的尸体道:“这道人死得好惨!”   束子凯内心一阵难受,紧紧的咬着牙,道:“这个姓莫的,手段也太毒了,早晚有一天,我要报此仇!”   “真的,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来到这里?你是怎么进来的?”   束子凯叹了一声,苦笑了笑道:“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这道人对我有恩,我要把他埋了!”   说着抱起了赤云子的尸体,向上面行去!   玉鹰跟了出来,见好好一座洞府,被打了个乱七八糟,地上还留着阴素裳的一只断臂,惨不忍睹。   舒修文到底是一个本性不恶的女孩子,想到了这些日子来的相处之情,也不禁有些黯然!   这时束子凯在附近地上挖了一个坑,把赤云子的尸身掩埋了起来。   玉鹰一直看着他把这些做好,才笑着道:“你同我一起找我姐姐去吧!”   束子凯怔然道:“谁是你姐姐?”   玉鹰笑道:“阴素裳呀,她和戚文君在一起,我知道那个地方,我们就去如何?”   束子凯冷冷一笑道:“我不去!”   看了玉鹰一眼,冷然又道:“你若非当初救我,今日我也不会救你,其实以你的行为,真是死有余辜!”   舒修文不由玉面一红,正要发作,却又开颜一笑道:“你也不能怪我,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呀!”   束子凯这时与她近谈,愈觉其美艳无比,不由心神微荡,不忍再去责备她。   当下叹了一声道:“那戚文君、阴素裳都是人间败类,姑娘与他们交往,只怕‘近墨者黑’,还能学得什么好来?不如现在就离开他们的好!”   舒修文中恶已深,自非束子凯片语所能改正。   她闻言格格一笑,道:“你这个人真是的!我又怎么坏来了?你倒是说说看!”   束子凯痴痴的望着她,道:“姑娘如不听我好言相劝,只怕日后会后悔莫及……”   才说到此,玉鹰已媚笑了一声,道:“不要再说了好不好?我听你的就是了!”   说着把上身微微向束子凯怀内倚了倚,束子凯不由心神又为之一荡。   当下用力一掌把她身子推了开去,冷笑道:“你还想用媚术诱我不成?姑娘,你可是看错人了!”   玉鹰曼吟了一声,道:“你真是我的小冤家!”   一只玉腕,忽然搭在了束子凯肩上,那双妩媚的眸子,向束子凯微微一瞟,束子凯顿时只觉得心神震撼,不由地直着双眼,向玉鹰望去!   舒修文勾魂媚术,如今已不在那阴素裳之下!   束子凯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如何能承受得住?   这时敌人既去,冷月似霜,夜凉如水,眼前一池清水,就像镜子一般的平滑明亮,被月光反映成一池银光,情景如此富有诗意,身边的人儿,更是眉如柳,眼波如水,哪消几番施展,那束子凯已入其彀中。   玉鹰把整个的身子,都投在了束子凯的怀内,只见她樱唇半启,秀发蓬松,一颦一笑,无不美到了极点!   束子凯此刻是玉人在怀,吹气如兰,真有“乐不思蜀”的感觉。   他那原本如钢铁一般的意志,在玉鹰的眼波之下,渐渐地瓦解崩溃了,只觉得眼前一片茫然!   玉鹰这时,也使出了混身的解数。   明月镜波,相映成趣,池边的一双人儿,更是相偎相依,鸳鸯交颈,一个翩翩少年,一个绮年艳女,眼看将要……   蓦然,岭头上出现了一个长身少年。   这少年二十三四的年岁,身着一袭黑绸长衫,猿臂蜂腰,剑眉星目,一副神威不可侵犯之态。   他蓦然来到,无异是对情人石上这双男女的一记棒喝!   两个人蓦地分了开来,长身少年呆了一下,旋即冷冷一笑道:“打搅了!”   束子凯大窘之下,猛然跃至一边,道:“你是谁?”   黑衣少年冷冷一笑道:“我姓冷,是来找她的。”   说着,向玉鹰指了一下,舒修文这时仔细的向这人看了一眼,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道:“冷红溪……”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冷红溪不是被烧死了么?而且是她亲眼看见的!   这一发现,真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当时大叫一声道:“鬼!打鬼!”   束子凯本就有点心虚,闻言后更是不辩虚实,当下一声怒吼,双掌一沉,用“排山运掌”的重家手法,“呯”一声,击了过去。   掌力过处,黑衣少年不过是身上的衣服飘动了一下,可是他立着的双足,却是寸分也没有移动。   束子凯吓得退后了一步,今夜的怪事之多,真令他疑在梦中,他真不敢相信目前这个黑衣少年,是一个活着的人,因为活人岂能有这么大的功夫?   想到此,他不由感到头皮一阵发炸!   当下探手豹皮囊内,摸出了一双“瓦面透风镖”,叱了一声:“打!”   手腕子一扬,已把这一双钢镖打了出去,二镖一上一下,直向黑衣少年冷红溪胸腹两处射去。   眼看着双镖一闪而至,黑衣少年鼻子里哼了一声,只以手指向空指了两下。   那飞来的一双钢镖,竟“当”一声落了下来。   束子凯不由又后退了一步,吓得有点发傻,他身边的玉鹰这时也打出了一把金钱镖。   少年冷红溪又哼了一声,右手连袖向空中一挥,一片叮咚之声,那一把金钱镖全数都落在了地上,竟没有一枚伤着了他。   舒修文一见不妙,转身就逃。   她足步方动,却见那冷红溪又挡在了面前,冷笑道:“姑娘,还我戒指来!”   舒修文打了一个哆嗦,道:“你……你的戒指已为莫环拿去了。”   冷红溪不由剑眉一挑,只见他右掌平空一挥,玉鹰就只觉得耳边如同是响了一声焦雷似的,顿时一跤栽倒在地,大声叫道:“我不骗你,是真的!”   说着又猛地由地上跳起来,两只手就像是两把钩子似的,直向冷红溪面上抓去。   冷红溪身形一闪,右手虚空一指,用“隔空点穴”的手法,一指点在了玉鹰的肩井穴上。   舒修文身子一软,又倒下地来。   冷红溪望着她冷笑了一声,正要猛下毒手,忽见束子凯猛地扑上来道:“且慢!”   冷红溪回头冷冷的道:“你还不服气么?”   束子凯叹了一声,道:“你的武功太高,我不是你的对手,你与她有什么仇,我也不便多问,只是有一点我却要为她证明—下!”   冷红溪哼了一声,道:“证明什么?”   束子凯慨然道:“那两相环以及白牛堡的地图,全为莫环拿走了,这是真的!”   冷红溪不由面色一沉,冷冷的道:“你亲眼所见么?”   束子凯点头道:“当然。”   冷红溪不由叹了一声,紧紧咬牙道:“这么说,我是晚来了一步……”   束子凯道:“他走了不久,也许追上去还来得及。”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莫环是何等角色,怎还能追上?”   说罢目光一扫地上的玉鹰,剑眉一挑,道:“此女见利忘义,留她何用?”   话落一掌打去,束子凯忽然以身相挡,冷红溪大吃了一惊,骤然收掌,奇怪的望着他道:“你这是为什么?”   束子凯脸色一红,呐呐地道:“此女对我有恩,足下要杀她,不如先杀了我,请快快下手吧!”   冷红溪喟然长叹了一声,向束子凯望了一眼道:“你这人少年性刚,一脸正直,如此多情,只怕日后会受此女之害……”说到此,又冷笑了一声道:“你们去吧……”

第十二章 身不由己     束子凯闻言,不由面色一红,他低头叹息了一声,走到了舒修文身边。   玉鹰此刻秀发蓬松,泪流满面,抽搐着道:“你别管我,走你的吧,我还是死了的好!”   旋又粉颈一扬,转向一边的冷红溪道:“姓冷的,你又何必假惺惺,要杀就杀,姑娘我才不在乎,你杀吧,杀呀!”   她一面说着,一面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只累得她气息喘喘,香汗淋淋。   冷红溪看着她这一番做作情形,不由得冷冷一笑,想不到数日不见,此女竟变成了如此泼贱,不由甚有感触,足见“近墨者黑”这句话是不错的了。   那束子凯这时见状,不由大惊,他只以为玉鹰真要寻死,当下慌不迭的去抱住她。   玉鹰哭哭啼啼,衣衫半解,酥胸玉腿,半隐半现,那模样儿,当真是“楚楚可怜”。   可是这些情形,在冷红溪眼中,只有陡增厌恶,毫不动心。   舒修文哭闹了一阵,见冷红溪伫立如松,不为所动,也觉出无味,当下抹了抹脸上的泪,冷冷一笑道:“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不该把那枚两相环由你手上拿下来,可是,谁知你是装死的!”   束子凯轻轻推了她一下道:“你少说一句,我们走吧!”   他此刻,已对此女种下了情因,生恐她多言激怒了对方,自取杀身之祸!   可是他又怎么知道,舒修文那种水性杨花的个性,这时她因见冷红溪已无愤怒,竟又动了勾引之心!   实在的,冷红溪是她梦寐所不能忘的意中人,自从昔日在巴山一晤之后,冷红溪的影子早已根深蒂固的隐藏在了她的心中,这种意念是没有法子改变的。   因此,舒修文在误认他已死之后,感情上是受了相当波动的。   这时,出乎她意料之外,冷红溪非但没有死,看起来,却似乎出落得更为英俊,舒修文怎不动心,相形之下,束子凯虽是英俊潇洒,却显得黯淡无光。   她用她那双醉人的眸子,向冷红溪一瞟,然后又作出一个媚态,对束子凯道:“你不要劝我,我呀!我才不怕他呢,叫他打死我好了,叫他杀了我好啦!”   一边说,一面勉强站了起来,可是接着又娇哼了一声道:“哎哟!我的腿……我的腿!”   说着又坐了下来,两只手在腿上揉抚,只见她玉腿半裸,凤目微睨,带出万种风情!   冷红溪不禁更为感慨,他为此女的堕落感到悲哀!   他仍然记得昔日在巴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此女风范威仪,确曾令自己钦慕,曾几何时,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堕落至此!   当下禁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转身而去,忽听得束子凯一声唤道:“红灯侠请转!”   停步回过头来,他这时才注意到这个叫束子凯的人,只见他眉目间虽是一团正气,但印堂暗含着一些乌黑的晦色。   当下,冷红溪黯然一笑道:“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束子凯抱拳道:“在下束子凯!”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束朋友,我看你还不失是一个正直的汉子,男子汉大丈夫,要提得起放得下,不为女色所误!”   才说到此,那舒修文又道:“哎哟!我的腿……我的腿……”   束子凯立时面色大变,道:“冷大侠,你要救她一救……为她把穴道解开吧!”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束兄!此女中恶已深,莫非你还看不出来么?也许这样,她还少为一些恶,其实她照样可以行动,只是无法再用武功罢了!”   舒修文听到此,不禁吓得面色一白,她忽然一挣束子凯的双手道:“既然这样,还是叫我死了吧!”   说着竟一头向身边的大石之上撞去,束子凯哪知她是做作,见状大叫道:“不可!”   他猛地一探右手,压在她的肩上,把她硬生生的拉了回来,她却是哭闹着不依。   束子凯被闹得频频叹息,狼狈不堪,他以一双求助的眼光,望向冷红溪,道:“冷大侠……求你破格为她解开了穴道吧!”   冷红溪见状,知道束子凯此刻对玉鹰已种下了孽情,非人力所可以挽回了,不由叹了一声道:“我知你爱她太深,只是束子凯,你如不听我好言相劝,日后必会后悔!”   束子凯摇头苦笑道:“我不后悔!”   冷红溪鼻中哼了一声道:“一失足成千古恨,你如答应我离开此女,我就马上为她解开穴道。可好?”   舒修文闻言,依在束子凯怀中,嘟了一下嘴,道:“凯哥哥,不要答应他,我才舍不得离开你呢!”   说着并伸出了一条粉臂,轻轻攀在了束子凯颈项之上,带出一副绝美娇柔的姿态!   束子凯本己硬下心来,想答冷红溪一个“好”字,却是再也无法启口了。   他脸色涨得通红,轻轻把玉鹰的腕子分开来,望着冷红溪呐呐不能出声。   红溪不由双目一睁,怒声道:“怎么样?你莫非甘心为此女所误么?”   束子凯身子微微抖了一下,他咬着牙道:“我……我……”   玉鹰却伏在他胸上嘤嘤的哭了,她泣道:“你就离开我吧!别叫我把你害了,我是坏女人,狐狸精……”   她愈这么说,束子凯越是放她不下。   只见他面色发育,望着冷红溪,摇了摇头道:“我……我不能离开她。我爱她!”   冷红溪不禁怔了一下,遂道:“那么,你们去吧!”   束子凯忽然抽出了长剑,只见他甚为激动的道:“冷大侠,你的心也太狠了,你如不解开她的穴道,我也活着无味……”说着剑光一绕,直向自己颈子上抹去!   可是他怀内的舒修文,早已防他有此一手,这时见状,狠命的拉住了他一只手,泣道:“你好……你先杀了我吧!”   束子凯赶忙把宝剑扔在了一边,只望着冷红溪频频苦笑不已!   冷红溪见状,冷然道:“束子凯,这是你心甘情愿,今后如有所悔,恨你自己吧!”   说到此,面色一沉,厉声向玉鹰道:“我现在为你解开穴道,论罪你死有余辜,只是为了这个人……”   他用手指了束子凯一下,冷冷一笑,道:“为了他,我饶你一次,你应该从今洗心革面,好好对待此人……”   玉鹰用一双凄怨的眸子,望着他冷冷笑道:“你又何必救我?”   冷红溪恨声道:“我已说过了,为了他,还有你妹妹雪雁,她比你好多了!”   舒修文一愣,道:“你见着我妹子了?”   冷红溪摇了摇头,玉鹰却嘻嘻一笑道:“我明白了,八成你是看上了雪雁了吧?是不是?嗯?”   柬子凯不由大惊道:“修文,你不要乱说!”   舒修文格格一笑道:“我还当他是多大的英雄呢!原来也是个……”   冷红溪不由剑眉一挑,待要发作,可是当他看见束子凯那种痴情的样子,顿时又心软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来,虚空一指,舒修文不由打了一个冷战,束子凯大惊道:   “你……”   冷红溪一声冷笑道:“不要怕,她的穴道已经解开了,你们走吧!”   说时舒修文闻言,偷偷活动了一下,果然身上舒畅多了,知道所言非虚,顿时胆子就大了许多。   她发出了一声媚笑道:“你这个人,可见还有一点良心……我还以为你是铁石心肠呢!”   冷红溪冷笑道:“舒修文,你如洗心革面,这位束兄正是你的良伴,今后如果负他,我决不会饶你!”   舒修文巧笑道:“什么时候,你怎么也学会了碎嘴了?”   她一边说着,脚步巧巧的向前移动着,束子凯不由心中起疑,正要阻止,忽见玉鹰一声娇叱道:“你也躺下来吧!”   她手中蓦然打出了一张彩帕,就像一片彩云似的,飞到了冷红溪面前,然后“波”   的发出了一声轻炸,散开了一片五彩色的烟雾!   束子凯见状大惊道:“你这是作什么?”   “呼”一掌,直向当空击去,可是无需他多此一举,那张彩帕却早为更大的一阵风力吹上了半空,“叭”一声炸了一个粉碎!   束子凯只怕冷红溪会加害玉鹰,心中大惊,猛地扑上前去,拦在了玉鹰身前。   可是冷红溪并没有出手,他冷笑了一声,道:“方才我已说过了,这一次我原谅了你,如果下一次再犯在了我的手中,可就怪不得我手黑心辣了!”   玉鹰呆了一呆,冷冷的道:“红灯盗,你只敢欺侮我,放着莫环却不敢对付,你又算是哪门子好汉?”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你以为那老贼跑得了么?你们快去吧!”   说着两道剑眉蓦的一挑,现出了无限杀机,束子凯不由拉了玉鹰一下道:“我们走吧!”   玉鹰对于冷红溪,虽说是还没有死心,可是对方就像是一尊石刻的神像似的,似有一种神圣的尊严,令人不敢侵犯!   她无可奈何的随着束子凯步上了山道,冷红溪伫立在大石上望着他二人的背影,叹息了一声。   对于玉鹰舒修文这个人,他感到很惋惜,他曾经目睹过她光辉的一面,可是现在却又看见了她堕落,甚至于步入毁灭的一面。   冷红溪对她惋惜,想对她施以援手,可是她却硬把自己推向千里之外!   冷红溪突然忍不住唤道:“束兄请回!”   束子凯怔了一下,玉鹰赌气道:“不要理他,别过去!   可是束子凯仍然转身走过来,他走到了冷红溪身边道:“冷大侠何事召唤?”   冷红溪看着他,诚挚的道:“束兄,你是一个有为的人,千万不要为女色所迷惑……”   束子凯面色一红,呐呐道:“我知……道!”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此女随那阴素裳,日子已久,焉能学得什么好来?她中恶太深,只怕本性难再复见,你要设法使她重见天日,这才是我辈应有的本色!”   他语重意诚,束子凯当时点了点头道:“冷兄所言,在下永记心中!”   红溪微微一笑,道:“此间事了,我仍会返回浣花溪上定居,今后你如有事,可至彼处找我,我定助你一臂之力。好,再见吧!”   在冷红溪那双光芒四射的瞳子里,束子凯可以看出来一份真情,不由得甚为感动!   这时舒修文却已显得不耐烦了,她独自转过身子,朝山下行去。   束子凯忙追上去,玉鹰冷笑道:“你们说些什么?还瞒着我不成?”   束子凯面色一红道:“没有什么!他只是告诉我定居浣花溪,让我们以后有事可以找他去!”   舒修文闻言,心中一动,就把这句话记在了心中。   他二人渐去渐远,只剩下了两个飘飘的影子。   冷红溪望着二人的影子,不知心中是一种什么滋味!   他似乎也有一点点羡慕的感觉,脑子里不知怎么,竟然浮起了那个叫雪雁舒又青姑娘的影子。   他默默地想:“不知她如今又怎么样了?”   这时山风呼呼,把他身上的那袭绸质单衣吹得猎猎的飘了起来,附近的松树梢儿,更发出了一片哨子似的声音来!   这位不可一世的当今奇侠,这一刹那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之感。   他仿佛是又回到了昔日困处岩穴的生活领域之内了。   那些无限无尽的寂寞日子里,只有日月星辰,山风山雨为伴,在那阴沉隔绝的寒涧里,自己是如何的在打发着日子,一天……两天……   后来,一只白鹤的出现,才为自己带来了希望,才使得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初次有了“生”的希望!   因此,那个署名“雁”字的姑娘,该是唤起自己生机和信心的第一个人了。   她也是得到自己真情的惟一的一个姑娘了。   可是她竟然会在山崩罹难惨死,且尸骨无着。   想到此,他禁不住双手用力的互捏着,发出了一阵格格的暴响之声。   这是他生平所感到最愧恨的一件事,试想一想,那个女孩子是为了救他,才会遇上了这件事,怎能不令他愧恨!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眸子里一阵酸酸的感觉,竟然滚下了两行泪来!   他是铁石心肠,从不曾因为一个女孩子而落过泪,这还是第一次!   就在川峰上,他不知道站了多久,好像一切都麻木了,突然,他身后有人发出一声冷笑!   冷红溪心中一动,慢慢转过身来。   他看见身后数丈处,一棵老松之下,立着一个苍白消瘦的妇人!   这妇人瘦得怕人,身着一袭黑衣,被山风吹得左右不停的飘动着。   尤其是她那张尖削苍白的脸,看起来竟是一点血色都没有,这时候出现这么一个人,的确够奇怪的。   冷红溪双眉一挑道:“你是谁?”   说着右掌微微的抬了起来,那妇人见状,面色一紧,退后一步道:“不要动手,我不是你的对手!”   冷红溪这时才发现她一只右手,竟齐腕折断,其上裹着白布,隐隐现出血迹,分明是新近为人所伤!   这时那妇人,向着他森森的一笑,道:“请不要误会,红灯盗,你的大名我是久仰的,请坐下一谈如何?”   冷红溪不由微微一惊,因为自己一向极为隐秘身份,眼前这妇人,怎会一见之下,就认出了自己?   当时他略一迟疑,遂向妇人走了过去。   他站在这妇人身前,沉声道:“你是谁?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那妇人凄惨的笑了笑,道:“红灯盗冷红溪天下知名,我怎能不知?”   冷红溪沉声道:“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妇人发出了一声惨笑,道:“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   冷红溪微微怒道:“我怎会知道你是谁?你快说!”   妇人桀桀笑道:“冷先生,你请坐,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同你商量一点事情,也可以说请你帮个忙……”   说到此,微微顿了顿,又接着:“当然,这是有代价的!”   冷红溪心中一动,当时不动声色,由这妇人的外貌上看起来,他想到了一个人,当下冷笑道:“你说吧!”   妇人伸出那只枯瘦苍白的左手,在长发上理了一下,面上现出了一种沉郁的表情。   她望着冷红溪苦笑道:“冷先生,方才你对舒修文的一切我都看见了,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你的武功高不可测,我一直不相信外间对你的传说,可是今天见了你之后,我才真正的相信,你的武功的确太高了!”   说着她紧紧咬了一下牙齿,道:“以你的武功来说,那莫环绝不是你的对手!”   冷红溪不由一震道:“你认识莫环?”   妇人桀桀冷笑道:“何止是认识,我与他之间,已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说到这里,她那双深陷的眸子里,射出了一种狠毒的目光,接着黯然一笑道:“所以,你看,我们应该是同仇敌忾吧?”   冷红溪鼻中哼了一声,道:“你莫非就是阴素裳?”   妇人望着他点了点头,又有些忌讳的道:“不错,你大概对我有些误会,其实玉鹰舒修文是自己投入我门中的,并不是我硬要收留她……”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这一点我也不去管它,这是她自甘堕落,我只问,你我素无来往,你找我商量些什么?”   阴素裳桀桀的一笑道:“冷先生,你不知道……”   说着,她扬了一下那一只断手,道:“你莫非没有看见?”   冷红溪不由吃了一惊,道:“啊!那只断手原来是你的?”   他忽然想起了石洞内那一只断手,不禁甚是惊讶,阴素裳却咬紧了牙道:“不错,此仇我势在必报……”   一双锐利的眸子,在冷红溪身上转了转,遂又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那枚两相环是你的,可是也被莫环拿去了,另外他还偷走了我二十四张功图谱和去白牛堡的一张地图……”   说到这里,声音发抖的续道:“这几件东西,落在了他的手中,你应该知道后果,如果你不及时加以防止,假以时日,就不堪设想了!”   冷红溪笑了一声,道:“你和他并无二致,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应该是你,亏你还有脸提起!”   阴素裳叹了一声,脸红道:“话虽如此,你却不可不防!”   轻叹了一声,又道:“如果你能把这些东西找回来,我情愿把两相环奉还,另外附上功谱十二张……”   阴阴的一笑,又道:“这些东西,可是旁人梦想不到的!”   冷红溪不由好笑,道:“我如果找到了这些东西,这些东西自然会属于我,又何必要你来分给我?”   阴素裳不由一怔道:“这个……”   接着她桀桀一笑道:“红灯盗,你果然聪明,不过你忘了,这些图谱,世上看得懂的人,不过只有三个人而已……”   她说着冷笑了笑,道:“我和风火道人昔日的关系,你大概知道,这些图谱除我之外,天下再也无人能解!”   冷红溪心中微异,道:“你方才不是说,有三个人知道,怎么又说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阴素裳森森一笑,点了点头道:“你这句话说得不错,是有三个人知道,不过那是当初的事情,如今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因为那两个人,已经都不在了!”   红溪故作吃惊道:“此话怎讲?”   阴素裳那张瘦削的脸上,带出了一丝冷笑,她看着冷红溪道:“知道这些功图的人,一个是先夫本人,另外就是他所收的一个记名弟子和我,先夫既死,那弟子如今下落不明,因此我可以说,如今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一个人!莫环虽得到了那些东西,依我看来,无异是废纸几张而已,不过……”   冷红溪甚为好奇的听着、忽道:“风火道人原来还有一个记名弟子在世,这件事我倒是没有听人说过!”   阴素裳微微呆了呆,似乎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她停了一会儿,才冷笑一声,道:   “这件事除我以外,天下并无别人知道,此人即便是还在人世,也不会有人找得到!”   冷红溪一笑道:“那也不一定,也许莫环就知道这件事,如果他知道这件事,而找到了那个人,你的价值也就失去了!”   阴素裳不由面色一变,她猛地站了起来!   冷红溪就见她那一张瘦脸上,像抽筋似的抽动了一下,益发显得瘦得可怕!   这时候,她怪笑了一声,道:“红灯盗,你不要吓唬我,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冷红溪对这件事,不禁深深感到了蹊跷与好奇,当下沉下心来,问道:“为什么不能?”   阴素裳冷笑了一声,道:“其实告诉你也无所谓,因为那个人是个瞎子,一个瞎子是没有能力去看东西的!”   冷红溪骤闻此语,不由得心中一动,他忍不住面色大变了一下,道:“噢……这个人,你可知姓什么?”   阴素裳望着他嘻嘻一笑道:“冷红溪,你莫非还要打这个人的主意不成么?我不妨告诉你说,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到此,她用手拍了自己胸口一下道:“现在放着眼前我这个人,你何不请教?我们两人合作是最恰当不过了,以你的武功,我的……”   冷红溪一笑道:“这件事对我有利,我愿意与你合作!”   阴素裳闻言不由大喜,却又拧着双眉,道:“你说的是真的?”   冷红溪朗笑了一声,道:“只是我要知道风火道人那名弟子的名字,你可愿说出来?”   阴素裳怔了一下道:“你何必要问?”   红溪冷笑了一声,道:“这人我必须要注意找寻,以免日后为莫环所得!”   阴素裳摇头道:“我方才已说过了,这人即使为莫环寻到,也无济于事,因为他是一个瞎子!”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你如此一说,我倒明白了,这个人可是姓简?”   阴素裳不由全身动了一下道:“你……咦!你怎么知道?”   冷红溪朗笑了一声,笑声之中,有一些凄凉,现在一切都明白了!   原来那个简秋竟是风火道人的记名弟子,难怪他武功那样高奥,原来简秋的双目,竟是为这个女人——阴素裳所害!   他顿时明白了这一切,禁不住全身一阵热血沸腾。   顿时,他发出了一声狂笑!   阴素裳陡然后退了一步,冷红溪笑声一敛道:“这个人名叫简秋可是?”   阴素裳呆道:“你见着他了?”   冷红溪点了点头,冷笑道:“阴素裳,这件事你可以放心了,那简秋确实已双目失明,无异是一个废人,他与我还有一些渊源呢!”   阴素裳打了一个冷战,她极力的注意着冷红溪的脸,想从对方的面色上,察出一些端倪来。   然后,她试探着道:“你们原来认识……他现在住在何处?莫非仍在秦岭?”   冷红溪心中一动,才想到,那简氏兄妹移居浣花溪,定然是一件隐秘事情,不欲为这妇人所知,自己如一时口无遮拦说了出来,岂非不妙?   想到此就点了点头道:“我是在秦岭遇见他的,不过此刻是否还在,就不得而知了!”   阴素裳紧张地道:“他当时可曾与你说了些什么?”   冷红溪摇头道:“此人禀性固执,难与人处,我与他虽有一面之缘,却无深交!”   阴素裳这才算放下了一颗心,当时点了点头道:“这个人一身本事,已得先夫真传,武功在我之上,只怕和你差不了多少吧!”   冷红溪一笑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了,你口口声声说先夫先夫,莫非那风火道人已经死了不成?”   阴素裳面色又不禁红了一下,现在她才真正的发觉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一个极为精明的人,他几乎什么事都知道,当下不由存下了戒心!   她转了一下眸子,露出了森森白牙道:“这还用说,十年前大春岭之劫,人人都知道,先夫风火道人,遭了六九天劫!”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我的见闻太浅陋了,这件事我还不知道!”   忽然,他对阴素裳冷笑道:“有一位朋友在侧偷听,何不请出来一谈?”   阴素裳不由一怔,正要出言,冷红溪倏地转过身子,朗声笑道:“朋友,你这又何苦?”   说到此,右手蓦地向外一抖,侧掌如刃,一掌劈出去,只听附近那棵大树上,发出了“喀喳”一声暴震!   整个的一大截树干,连着大片的枝叶,蓦然间飞坠了下来,发出了一声大响!   就在这声大响之中,一条人影,如同飞隼似的,自那截树干的枝叶内,腾身而起!   他身形极快,直向一边的树丛中逸去!   可是冷红溪显然已是愤怒极了,他知道,这人必是阴索裳一伙,自己如果就这么任他逃走,面子上也太不好看了。   当下狂笑了一声,道:“相好的,请暂留尊步!”   话声一落,就见他上身向前微微一躬,有如一支脱弦利矢,“嗖”一声,已射了出去!   他这种起势,看来又比先前那条人影快得多了!   就在树梢的摇动上下之间,两个人已成了首尾相接之势!   冷红溪已到了这人身后,他看见了,前面之人,是一个衣着华丽,腰肢窄细的男人!   冷红溪十指指尖向上一挑,掌心向外一吐,双掌掌心所发出的内力,犹如是一道铁墙一般,直向前面这人背上撞去!   这人身子向前霍地一倒,足下一拧,又向一边的草丛中遁去!   冷红溪这时更看清了,这人是一个油头粉面,有些女相的人物,心中顿时生出无限恶感!   他没有想到,这个妖里妖气的人物,居然还有些功夫、心中微微一动!   就见这人,身子在草丛中一个滚翻,在他身子转动之间,竟然打出了一团纷绢。   冷红溪鼻中闻到了一阵香风,当下忙屏息,同时右手平空一挥,已把那飞来的粉绢,击上了半天!   这不男不女的人,忽然细声叱道:“好小子!”   只见他双手一拍,冷红溪仿佛觉得身前一震,他知道这些淫功媚术,绝不能对自己构成威胁,可是却也讨厌得很!   他生平最恨人练习如此功夫,此时见状,倏地双眉一竖,厉叱了声道:“朋友,你纳命来吧!”   口中说着,再次的向外击出了双掌,双掌一前一后,有如是两只钢锤似的先后击了出去!   他这种掌力甫一击出去,就见那人发出了一声闷哼,猛然推出了右掌,来迎接冷红溪击来的左掌,身子很厉害的摇了一下,退后了一大步!   这时冷红溪右掌掌力又到,这人竭尽全力的又推出了一掌,可是两股掌力对击之下,胜负立分!   红溪所发出的掌力,足足把这人击出了八九步以外,就见他面色一黄,嗵一声坐到地上!   冷红溪一声朗笑,衣襟飘扬中,已到了这人身边!   他一声冷笑道:“足下请速速报名,冷红溪掌下不死无名之辈!”   这人一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只道了一声:“你……”霍地仰身就倒!   一旁的阴素裳见状大惊,猛地窜了过来,她悲切的道:“文君……”   说着弯下身子,一只手把这人扶起来,却见心上人这时面如金纸,嘴唇发乌,禁不住一阵心酸,淌下了两行泪水,猛地银牙一咬,转过身来!   冷红溪就在她身边,阴素裳道:“你好狠的心!”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这是他咎由自取,又怪得谁来!”   阴素裳似乎极力在忍受着内心的痛楚,她紧紧咬着牙齿道:“这人并非是无名这辈,他乃是百峦山的春心公子戚文君,他师兄桃三郎,谅你也有个耳闻,这件事如果桃三郎知道了,是绝不会与你甘休的!”   说话间,那戚文君又吐了一口鲜血,全身一阵抽动,阴素裳不由双眉一皱道:“你莫非见死不救么?”   冷红溪对于这位“春心公子”,倒知道得不多,可是他师兄桃三郎,却是久仰得很,深知此人乃是魔教中一个厉害的主儿!   可是对于这件事,他并未放在心上!   这时见那戚文君伤势如此,心中也有些后悔,虽说此人平素为恶多端,死有余辜,究竟和自己并无深仇大恨,当下冷冷一笑,道:“你既然如此说,我倒要留他的活口了!”   说着右手缓缓探出,搭在戚文君前胸之上,戚文君在他手掌方一触胸的霎时之间,蓦地睁开了眸子,抖声道:“你……你还要下……毒手?”   冷红溪鼻中哼了一声,道:“论你平日所作所为,本该让你即刻就死,只是听说你有个师兄桃三郎,此人我倒想要见一见,如你死了,连一个传口讯的人都没有,岂不要落空了?”   戚文君闭上眸子,喘息道:“我师兄必定会找你算账!”   冷红溪一笑道:“这样我就安心了!”   说罢,两只手虚空的在戚文君身上揉按了一下,退后一步道:“你现在已可行动了!”   阴素裳不由甚为惊异地望着他,道:“这么快?”   却见那戚文君,由地上一翻而起,举手照着冷红溪面上就打,可是手掌方举起一半,忽然抽手退身,脸上现出一种痛苦之色。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我方才忘了说了,你的气海已开,精气炁力,已为我的乾元真力震散,短时间再想为恶,甚至于练功夫,只怕是不能够了!”   戚文君闻言,暗提了一下真气,只觉得丹田一阵发酸,差一点站立不住,这才知道对方所言并非虚假,不禁面色大变。   冷红溪一笑道:“去找你师兄去吧!”   戚文君自知比起对方来,自己武功差得太远了。如不见好而退,这条命也怕保不住了,当下含恨一言不发,转身自去!   阴素裳追过去,二人低语了几句,春心公子就独自走了,阴素裳虽是一肚子的气恨,可是她好不容易骗得冷红溪入彀,自不会就此放过。   她冷冷一笑道:“这也是他自己找的,算了,你大可放心,他是不会去告诉桃三郎的!”   冷红溪淡然一笑,不再多言。   阴素裳顿了顿,接下去道:“我方才跟你商量的那件事,你意如何?“冷红溪既知道阴素裳就是伤害简秋双目之人,更知道她素性为人淫恶,如此恶人,早就该一掌打死,其所以虚与委蛇,无非是想由她口中,探知一些有关“两相环”的情形,以及仇人莫环的下落。   有了这种想法,他才耐下心来,这时他点了点头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简秋双目失明,是无能为力的!只是此子不除,今后对你终是不利。”   阴素裳一惊,道:“怎会对我不利?”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因为简秋双目是你所害!”   阴素裳不由面色一变,蓦地后退了一步,接着怪笑了一声道:“冷红溪,你真会开玩笑……”   红溪目光逼视着她,道:“一点也不是开玩笑,因为他也知道那两相环以及功图上的许多秘密,所以你才会起了凶心……”   阴素裳面色大变道:“是谁告诉你的?”   她一面说着,一只独手,缓缓探入衣内,冷红溪笑了一声,道:“还要人家来告诉我么?这一点我是不会猜错的。阴素裳,你的心太毒了,所以现在,你才会断了这只手,这是天意……”   阴素裳全身抖动了一下,独手又缓缓的抽了出来。   她虽是已摸到了独门暗器“红云散花毒针”,可是却没有勇气发出,因为像冷红溪这种大敌,如果一击不中,后果就不堪设想。   所以她考虑再三,终于又放了回去,面上不自然的笑了一笑,道:“你果然聪明,不错,那简秋双目是为我散花毒针所伤,因为他知道得太多了,仗着先夫风火道人对他的宠爱,他眼睛里哪有我这个师娘?”   冷红溪鼻中哼了一声,道:“只怕简秋不会放过你的!”   阴素裳不由呆了一呆,桀桀笑道:“我如今虽然只有一条膀臂,却也不会怕他这个瞎子,你可以想到!”   说到此,冷红溪忽然面色微变,只见她凝声屏息的听了听,树林内传出了一片哗哗被风所吹动的声音。   阴素裳自断臂后,早已成了惊弓之鸟!   她之所以冒险来与冷红溪交谈,实在是想借他的武力,来防范本身的安全。   她并且断定,那莫环必定就在附近,这时见状自是吃惊,不由害怕地问道:“听到了什么?”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也许是我听错了!”   话方说完,又听得一片乌鸦噪鸣之声,就在左面的树林上空,飞起了大群的乌鸦。   冷红溪侧首看了一下,遂腾身而起。   在他的判断里,这些乌鸦绝非偶然升空,必定是有人行走林间,那么在这荒岭绝壁之间,又会是谁呢?   冷红溪展开了身法,直向那丛树林飞扑而去。   就在他离开现场的霎时之间,一条人影,徒然自相反的方向飘身而出。   这人身着一袭宽大的黑衣,动作极快。   他所落的地方,不偏不倚,正是阴素裳身前不远处,就像是一只突从天降的大苍鹰似的。   阴素裳似乎尚无所觉,这人一声冷笑道:“阴素裳,你还没有死!”   阴素裳猛抬头,不由霍然变色,道:“莫……环!”   不假思索,右掌一晃,直向莫环面上用力劈去。   莫环嘿嘿一笑,蓦地身子一转,阴素裳的这一掌,竟擦面而过,扑了一个空!   她不由吃了一惊,对这个老魔头,她是深具戒心的,当下连忙抽手退身。   可是莫环的用心,显然是不想再让她逃开掌下了,阴素裳抽手未及一半,就见眼前这个怪老人掌势一翻,己搭在了她的左腕之上。   阴素裳吓得怪叫了一声,大声嚷道:“冷红溪!快……”   “来”字尚未出口,只觉得两腮一阵发麻,已说不出后来了。   可是她内心仍然是明白的,就觉得整个的身子,此刻为莫环高高的举了起来,同时莫环身形纵起,直向一处峭壁下飞驰而去!   阴素裳本有一身能耐,可是此刻在莫环的挟持之下,竟是一筹也施展不出。   眼看着莫环扑上了一片峭壁,在有似刀削的峰壁之上,莫环就像是一条蛇似的,攀升了上去!   阴素裳眼见他这种举动,吓了个魂飞魄散!   莫环的这种做法,简直是太大胆了,他两只手高托着阴素裳,仅仅用腹部及膝盖用力,在刀削似的峭壁上游行着,真像是一条蛇!   阴素裳反倒是不敢再挣扎了,她吓得呆了。   这时,她耳边听到了莫环冷笑的声音,道:“你要是想死就乱动!”   阴素裳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一片峭壁足有百丈高下,在上升一半时,莫环忽然停止不动了。   他微微喘息了一阵,阴素裳就觉得他身子也在微微的颤抖着,心中正奇怪,莫环已轻声道:“不许动!那厮来了。”   说着他分出一只手,向壁上摸索着,他摸着一堆乱草,就把身子慢慢的移了过去。   阴素裳不禁全身麻木了。   这种情形之下,只要二人之中有一人不小心,就有坠落山涧之险!   阴素裳想开口阻止他,可是两腮酸麻,张口无声,惊魂间,果然耳中听到了一阵衣袂激风之声。   就在这绝岭峭壁间,出现了一条起落如飞的人影。   这条身影,就像是一只飞跃在岭壁间的猿猱似的,一刹那已来到了眼前。   阴素裳细看了一眼,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这一双眼睛了,来人竟是冷红溪。   皓月下,冷红溪那起落的身子,活像是一只大猴子,即使是一只猴子,也不能同他一较身手!   在先前,阴素裳一直认为莫环的功力,已到了顶了,可是此刻一看冷红溪这种施展的方式,她才知道,冷红溪的这一身轻功,却又比莫环高得多了。   他不像莫环那样全身伏在石壁之上,而是仅仅运用两手两足!   那种飞越的情形,看来真令人“触目惊心”,那种动作,可以说是阴素裳生平从未见过的。   他如此星丸跳掷似的,在峭壁间游行了一阵,顷刻如风而去,星月之下,成了一个黑点,转瞬无踪。   阴素裳想出声招呼他,苦在有口难言。   又过了一会儿,莫环鼻中才冷冷的哼了一声,自语道:“他大概走远了,我们也该走了!”   说着他身形扭动着,慢慢向峭壁尖峰之上游行而去,不一会,已到了峰顶,这时夜风呼呼,吹得阴素裳遍体生寒,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月,好似伸手可摘一般!   阴素裳素性心狠手辣,可以说任何事情都不曾令她害怕过,可是此刻身处在莫环身边,却令她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瑟缩恐惧。   她实在是猜不透,莫环如此对待她的原因。   山风极大,就好像要把人吹下峰去似的!   莫环把阴素裳慢慢放在了地上,口中发出森森的一声冷笑,道:“放心,我不会杀你的!”   说罢,那双凸出的眸子翻动了一下,同时他又伸手在阴素裳的下颚骨上摸了一下,道:“好了,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阴素裳将信将疑的开口道:“莫环……”   果然话出有声,她不由猛地站起来,却觉出肩头上有一股极大的内力逼迫,使得她情不自禁的又坐了下来,她吃惊的道:“莫环,你莫非还想对我下毒手么?”   她的语音发抖,自己也不知道,怎会对这个人如此的害怕,莫环闻言鼻中怪哼了一声,用狞厉的口吻沉声道:“如果你要想逃,可就怪不得我下毒手,那时只怕你死无葬身之地了。”   阴素裳打了一个冷战,道:“我……我不逃……莫环,你把我带到此处,究竟是什么意思?”   莫环嘿嘿冷笑了几声,道:“这个你会不知道?何必假装糊涂!”   阴素裳壮起胆子,冷笑道:“我装什么糊涂?我二人井水不犯河水,你也欺人太甚了!”   莫环手摸长发,慢吞吞的道:“阴素裳,你这个坏女人,我早该打死你了!”   阴素裳见他说话之时,牙关紧咬,不由心中益发战抖,忍不住道:“你……要怎样?”   莫环冷森森的道:“冷红溪那小鬼,如今竟然还活在人世上,这一点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阴素裳,你方才对他所言,我全都听见了!”   阴素裳抖声道:“我说了些什么……你听见了?”   莫环一笑道:“难得这些话,竟由你口中说出,真是再好没有,你现在应该知道,我所以不杀你的理由了吧?”   阴素裳冷哼道:“我一只手,已为你所断……你怎么还放不过我?我对你……并没有恶意,你想,我怎会同冷红溪混到一起?我不过是骗一骗他罢了!”   莫环狞笑了笑,道:“这些我倒不管,我只问你,那两相环以及功图上的秘密你知道不?”   说话之时,他那双凸出的眸子,连连翻动着,像是要把阴素裳生吞了下去。   阴素裳闻言之下,不由大吃了一惊。   现在她才明白了,莫环所以不杀自己的原因,竟是为了这个,当下不由心中动了动。   她本想说不知道,可是只怕莫环一怒之下,自己可能就此丧生,因此一笑道:“原来是为了此事,自然我是知道的!”   莫环点了点头道:“很好,我需要你领路去白牛堡!”   阴素裳恨在心里,却装作不在乎的道:“现在就去么?”   莫环摇了摇头道:“此事不慌,我还有点别的事……”   说话时,他又眨了一下双目,阴素裳不知为何,总觉他那双眸子有欠灵活。   她心中微微一动,忖道:“莫非他双目失明了?”   可是这个念头,立刻就被她自己否定了,她实在不敢相信一个瞎子能如此自如地行走于峭壁绝峰之间。   莫环这时冷冷一笑道:“如果你真能带我去白牛堡,我是不会亏待你的,否则,我也决不会轻易的放过了你!”   阴素裳此刻真是恨他入骨,可是也惧之入骨。   她叹了一声道:“莫前辈,那白牛堡远得很,岂是容易去的么?”   莫环眨动了一下眸子,错齿道:“白牛堡,我要过一些时候才去,现在我们必须先要找一个藏身的地方……”   阴森森的一笑,自语道:“那个小杂种,必定还在附近!”   阴素裳知道他所谓的“小杂种”,必定是指的冷红溪。当下冷冷一笑道:“老前辈,以你的武功和身份,怎会怕了一个小辈?如果传扬出去,岂不令人失笑?”   莫环低声冷笑道,“你知道什么!”   说着双手用力的揉拧着地面的石头,他似有满腔的愤怒无从发泄似的,石块在他的怒火之下,变得粉碎。   阴素裳冷冷一笑,正要再开口去激他,忽为莫环一只大手搭在了脉门之上,不由一惊道:“你……你要怎么样?”   莫环狞笑道:“我与那小杂种的事情,你不要多管,也不许多问,知道么?”   阴素裳茫然的点了点头,她也不知道怎么会如此怕他,只要一看他的脸,她就禁不住直打冷战。   莫环又接道:“苦论起你对我的用心,真该一掌把你打死!可是……”   说到此,那张橘皮似的脸上,炸开了大片笑纹。   在阴素裳的感觉里,他的笑真比人家哭还难看。   而他这神秘的一笑,也更令阴素裳吃了一惊,当下她勉强定下心来,若无其事的道:   “你还不如打死我的好……”   莫环缓缓探出一只手,向阴素裳面上摸去,阴素裳不由又打了一个冷战,她畏缩的向后退了些,可是仍然未能躲开这只手!   莫环这只手,在她瘦削的脸上摸了摸,又转到了她的头发上,遂发出了一声狂笑。   阴素裳做梦也没想到,对方竟然有此动作。   她脸色变得苍白的道:“你……”   莫环咧开了大嘴,喃喃的道:“你不要怕,老女人,你应该知道,像我这种人,是不会对女人感兴趣的,可是我老了,而且孤独……”   说到这里,桀桀的怪笑了几声。   阴素裳为之毛发耸然地愣了一下,道:“你想怎么样?”   莫环桀桀一笑道:“现在我找到你了!”   阴素裳狞笑道,“我不过是一个残废的丑女人,你怎么会看上了我?再说,我这只手,是你打断的,你想我会顺从你么?”   莫环怪笑了一声道:“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也是一个残废!”   阴素裳奇怪的眨了一下眸子,道:“你是一个残废?”   莫环面上立时现出了一片凄凉,可是这种凄凉却立时为愤怒取而代之,他森森的一笑,道:“你莫非看不出来,我双目已瞎?”   阴素裳口中“噢”了一声,禁不住一阵狂喜,莫环似乎洞悉她的一切,他冷笑道:   “你先不要高兴。”   阴素裳仔细的观察着他的双瞳,心中闪过了逃走的念头,可是莫环这时却接下去道:   “你不要以为我双目已瞎,就可以逃走,或是暗中害我,如果你这样做,就太不聪明了!”   这几句话,立时生了效果,又使阴素裳僵住了。   她喃喃的道:“可是我看不出你是一个瞎子呀,而且你的动作不是同好人一样么?”   莫环桀桀的笑了笑,道:“你说得不错,我双目虽瞎,可是你的一举一动,我仍了若指掌!”   说到此,他陡然探出手来。   只见他二指一捻,“哧”地打出了一粒碎石,这粒小石子,就像一枚箭似的破空而起。   只听当空“咭”一声,落下了一团黑影。   阴素裳注目看时,原来是一只大蝙蝠,显然已为莫环石块所击中,死于当地。她不由“噢”了一声,为之呆住了。   莫环桀桀一笑,道:“所以,你应该死心了!”   阴素裳又惊又恨,大失所望,她冷冷一笑道:“尽管如此,你总是一个瞎子,一个失去双目的人,总不能同好人相比的!”   莫环哈哈笑道:“你这话说得不错,所以你必须留在我的身边!”   阴素裳怒声道:“我又不是大夫,你……”   莫环森森的一笑,道:“你莫非不知道,我这双瞳子,是为你隐放在箱内的五云散花毒针所伤么?”   阴素裳这才想起,不由吃了一惊,她喃喃道:“这毒针,乃是风火道人生前所设计的,也是他放在箱内的,不关我什么事!”   莫环鼻中哼了一声道:“你曾经是他的小妾,总应该知道一些解救之法!”   阴素裳摇了摇头道:“除了他本人以外,天下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解治此针之毒!”   莫环鼻中哼了一声,道:“我要你为我治愈双目,是有交换条件的!”   阴素裳摇头道:“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莫环哈哈一笑道:“这么说,你是不愿交换了?即使是用你的手……”   阴素裳怔了一下,道:“我的手怎么样?”   莫环怪笑了一声,忽然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长形的油包,空气中立即散发出一片血腥味道。   阴素裳蓦地神色一变,道:“这是什么?”   莫环慢慢打开了那个纸包儿,包在其中的,赫然竞是一只断手。   阴素裳再也忍不住,猛的扬手,直向着这只断腕之上抓去!   可是莫环显然早已留心到她这一着了,阴素裳左手抓出,竟是抓了一个空,待要抽手时,已为莫环一只大手压在了她手背之上。   由莫环手上传下的巨大力量,几乎都要把她手面压碎了,莫环怪笑了一声道:“正如你所说,一只手是不能与两只手相比的!”   阴素裳不由悲愤的道:“你还我的手……你这个杀人魔王!”   莫环得意的一笑,道:“你弄瞎我的眼,我砍下你的手,两个人谁也不要恨谁,阴素裳,只要你肯与我合作,我是有办法把你这只断手接好的,如何?”   阴素裳不由怔了一下,道:“你说的是真的?”   莫环桀桀一笑道:“我有一友,素有神医之称,所炼‘化血神丹’,专治各种骨折血伤,像你这种情形,在他手中,是算不了一回事的!”   阴素裳不由心中大喜,她顿时忘了所处的立场,道:“老前辈……求求你,为我接上这一只手吧!”   莫环一笑道:“天下不会有这么便宜的事!”   说着他慢慢地用油纸又把那只断手包起来放入怀内,然后冷冷的道:“我方才已说过了,只要你肯与我合作,为我先把这双眼睛医好,我定不失言,为你接上断手,这是一件很合理的交换,对不对?”   阴素裳呆了一呆,事实上也是真的,像他双目所中的毒伤,也只有风火道人本人能够医治!   莫环双目中所中的毒针,和昔年简秋所中,完全是一样的!   这种毒针的解药,只有自己丈夫风火道人本人才有,而且有一个更大的稳秘,风火道人吴天化并没有死,可是自己却不能说出来。   一旦这个秘密揭穿了,江湖上必将惹起巨大的风波,后果不堪设想,因为风火道人吴天化生前仇人极多,而那更具有传奇性的“白牛堡”,显然只有云天禅师和风火道人二人知道!   如果人们得悉吴天化没有死,“白牛堡”又将成为江湖上角逐的热门,那么自己势将一切都要落空了。   最重要的是,吴天化本人曾对阴素裳告诫过,不可泄露出他尚在人世上的秘密,否则将对她不利!   阴素裳偷窃了吴天化的坐图,以及功谱地图等,隐居在青城山,这件事,没有一个人知道,一旦要是传扬出去,风火道人吴大化首先就放她不过。   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所以她虽然得到两相环、地图等东西,而却迟迟不敢到白牛堡去!   这件事情,真是说来话长,想起来头痛,阴素裳乍一想来,更不禁连出冷汗不已。   她叹了一声,垂首道:“莫环,如果你能把这只手为我接好,我愿意终生侍奉……   可是你要我医治你的双眼,恕我没有这个力量,对不起!”   莫环桀桀一笑道:“这事情不要紧,慢慢的商量!”   他说着站起身来,伸了一下懒腰道:“反正我是不怕你能逃走的!”   阴素裳猛然腾身纵到了一边,莫环一怔,笑道:“怎么,你想跑么?哈哈!”   阴素裳这时内心很是激动,她认为,只要逃下这座峰去,自己也就自由了。   可是当她面向峰下一打量,禁不住后退了几步,一颗心算是凉到了家!   冷月如霜,月光照射下,她所看见的是陡峻如同刀削似的峰壁,别说是一个人,即使是狮虎只怕也难以攀越,除非是具有像莫环这种功夫的人,才敢上下,一般人是看一下也会寒心的!   阴素裳吓得又退了回来,这一霎时,她真想哭,又想跳下去死了算了。   可是,这只是刹那间的念头,事实上像她这样的女人,才不会贸然的就舍去一条命。   莫环这时发出了一阵怪笑,道:“怎么,你还想跑么?”   阴素裳恨透了他了,可是她这个人,是能把极度的忿恨隐忍在内心,而始终不让对方知道的。   就在这一刹那,她暗暗的发下了咒,自己要忍下这一时之恨,为了要报复这个人。   这时候,她似乎看见了莫环那种口流鲜血,伏地待死的样子……   想到此,她心中似乎平和了一些。   当时,微微一笑道:“你误会了,我只是看一下有人没有,在我的手没有接好之前,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莫环点头冷笑道:“在你断手接好之后,你一样的离不开我。”   阴素裳打了一个冷战,莫环舞动了一下那只瘦手,冷森森地道:“阴素裳,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们是一条线上拴两个炸蜢,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你呀,就别再胡乱打主意了吧!”   阴素裳见他说话之时,似乎背向着自己,不禁一时杀心大动!   猛然,她升起了一腔怒火,身子向前一欺,举掌向莫环背上推去。   双掌堪堪已快接触到了莫环背上的刹那之间,这位不可捉摸的怪老人,却忽然转过身来。   阴素裳陡然收手,脸上装出笑容道:“我们走……走吧!”   莫环冷森森的一笑道:“你还是一切顺从我的好,不要打歪主意,因为你所想的,我早已想过,你所做的,我也早都做过,你在我面前是耍不开的!”   说着他右手一分,阴素裳竟是没有躲开,已为他抱了起来,她害怕道:“我们上哪里去?”   莫环一笑道:“青城天下秀,确是个好地方,这地方我真舍不得离开,我现在带你去个好地方玩玩!”   说着他身子笔也似的直,直向着对面扑去!   阴素裳惊疑之间,莫环已带着她,扑上了另一座石峰,接着他身形又起落如飞,一路疾驰。   差不多有一盏茶的时间,他们来到了另一座奇峰前,眼前是一片崩坍乱石,荒草高与人齐,月影稀薄的照过来,冷森森的煞是怕人。   阴素裳不知莫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心中十分紧张。   就见莫环立住脚,不时的左顾右盼着。   他这种情形,引起了阴素裳的好奇,她奇怪他是一个瞎子,如何能分辨眼前形势。   当她细心的留意时,才发现莫环是在运用他的嗅觉和听觉,他鼻翅耳轮,都在微微的掀动着!   良久之后,他才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个地方,现在我们上去!”   说着又要来抱阴素裳,可是阴素裳却闪开道:“我自己会走!”   莫环右手一翻,掌心发出了一股劲力,阴素裳只觉得头上黑影一闪,身子已被对方提在了手中。   她不由叹息了一声,伤心泪下。   她知道自己落在了这个怪物的手中,再想脱身,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一切也只好暂时认了吧!   莫环挟持着阴素裳一路跃纵,向另一个极高极陡的石峰上攀登而去!   如此上行了很久,莫环才喘息着停了下来,她问阴素裳道:“你看见一块大石头没有?”   阴素裳没好气的道:“这附近全是石头!”   莫环冷冷笑道:“我说的是一块黑色的石头!”   他说着,右手已摸到一块石头之上,阴素裳心中好奇的看去,果然他手摸处,是一块黑色的大石。   这时莫环已狞笑了一声道:“是了!”   言罢,右手微微着力,用力的向那块巨石之上推去,一推之下,传出了一片喀喀之声。   巨石背后,现出了一个尺许大小的石洞。   莫环一笑道:“来,你先进去!”   事已至此,阴素裳也只有认命了,她眼前只有顺服之一途,报仇只有期待于来日了。   当时,只好伏身钻入洞内,那是一个仅可容一个人爬行的长形地洞,阴素裳入内之后不久,莫环也揉身而入。   他而且反过手来,把那大块石头,又恢复原状。   凭着过去长久的穴居经验,莫环已可以说是一个地道专家!   这地方是经过他一番深思熟虑选择的!   阴素裳加快了动作,向里爬去,她以为这地道必是通往一处山谷,能够早一会儿出去,或许有机会逃生。   这一点,她显然又错了。   当她爬到地道的另一头时,只觉得前面风力极大,吹得人承受不住。   这时莫环在她身后催促道:“放心出去,不要紧!”   阴素裳试着探头出去,却见眼前浑黑一片,等到视觉恢复正常之后,才看清了原来自己已来到另一座更高更陡的峰壁之上。   眼前是一片广大的草原,奇石巨树,遍地皆是。   阴素裳不由大讶,她来到青城已有很多年了,青城山一草一木,可说了如指掌,然而眼前这个地方,她竟然还是第一次看到!   她爬出洞外,深深吸了一口气,莫环也由地道内蛇也似的窜了出来。   然后,他发出了一声怪笑道:“这里是一个新世界,是我们的新天地!”   说到此,他又发出更大的狂笑之声,似乎是得意极了,接着他运用双臂,推动了一块小山似的巨石,堵住了身后洞口!   阴素裳一旁看得触目惊心不已,这一块巨石,已把她和外面的世界隔离了。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呢?莫环又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第十三章 风火道人     阴素裳这一刹那,真是欲哭无泪,想不到那老魔头,竟然会把自己带领到如此一个地方。   她四面打量了一下,只见岭陌起伏,巨树参天,四下峰高如云,形成一个天然的屏风,除非是有很特别的秘道出入,任何人别想能自由来去!   她冷冷的笑了一声,望着莫环道:“你把我带来此处,是何居心?”   莫环森森的一笑道:“阴素裳,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何必还要我多说,总之,你随我在此,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阴素裳叹了一声,道:“我既然落在了你的手中,自是逃走无望,不过,你应该知道,那冷红溪也不会放过你的!”   莫环怪笑了一声,道:“不错,他是一定不会放过我,可是我也不会饶他,我们还有一笔账要算!”   阴素裳真恨不能当时一刀杀了他,可是这个老怪物的一身本事,方才她已经领教过了,确实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如果下手一个不慎,可就难免杀身之祸了。   想到了这里,她就禁不住又心虚了。   可是这一口气,如果要是忍下去,真能把肺都气炸,当时冷笑了一声,道:“莫环,你现在是一个瞎子,那冷红溪一身功夫,你应该知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莫环怪笑了一声,道:“他曾是我掌底游魂,我不过有意让他多活一些时候罢了!”   阴素裳忍不住“哧”了一声,正要说话,这时莫环忽然身形一侧,如一阵风似的,已到了她的身边,阴素裳大吃了一惊道:“你要怎么样?”   她实在忍无可忍,当时一掌直劈了过去。   莫环一声怪笑道:“丑女人,你还差得远呢!”   只见他的双肩蓦地往下一沉,右手向上一掠,已搭在了阴素裳的手腕之上。   阴素裳向后用力一拉,可是莫环那只巨手,五指就像是五把钢钩,只向内一紧,阴素裳疼得“啊哟”了一声,道:“轻一点……你快放手!”   莫环怪笑了一声道:“凭你这两手三脚猫,还差得远!阴素裳……我要把你另一只手也弄断,那样你就老实了!”   说着五指一紧,阴素裳几乎都要痛得昏了过去!   她生恐莫环真会下毒手,吓得惨叫了一声,道:“莫环……请你住手……有话好商量!”   莫环又阴阴的怪笑了一声,道:“你这女人,真是死有余辜!”   阴素裳战抖着道:“只要你手下留情,我愿意终身服侍你,我已经断了一只手,不能再失去另一只了!”她说时,已是热泪滂沱而下。   她一生为恶,只因早年仗着风火道人的宠爱,任性已惯,后来自立门户,更是荒淫无度,人皆可夫,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说罢,更忍不住跪了下来,现出一副可怜的形象,连连向莫环叩头不已!   莫环虽是看不见,可是却能体会出她的动作,突然桀桀的怪笑了起来。   其实,他又哪里真想这么做,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她罢了。   当时五指微松,得意地笑道:“阴素裳,我饶了你就是!”   阴素裳停住了叩头,呐呐的道:“那么……你到底要我做些什么呢?”   莫环哈哈笑道:“你不要看我莫环是个瞎子,老实说,像你这份尊容,我还真看不上眼,不过眼前也只得凑合凑合!”   他那一双眸子,虽是瞎子,可是看起来,依然是锐利有神,这时连续的眨动着,阴森森的道:“你要是以为我是个瞎子,好欺侮,那你可就大大的错了!”   阴素裳冷笑道:“我怎会欺侮你?我这条命还操在你手里呢!”   莫环哈哈一笑道:“对了,你这回大概想明白了,阴素裳,我这个人是恩怨分得很清的人,你只要好好的对我,我一定不会错待了你,等我杀了那个小狗以后……”   说到此,他狠狠地咬了一下牙,只听得一阵牙齿声响,仿佛满嘴的牙都要被他咬碎了!   阴素裳不免于惊怕之中,生出了些好奇之心。   当时她冷冷地问道:“那冷红溪究竟与你有何仇恨,你要如此恨他?”   莫环怪目一翻道:“你不要多问!”   说罢他把两只手,插入满头的乱发之间,像是沉湎于痛苦的思考之中。   他喃喃的自语道:“真奇怪,他会没有死……他会没有死!”   阴素裳试探着道:“听说,这个红灯盗是无师自通,学成了一身绝技,他学成一身本事,主要就是要找一个人报仇,这个人莫非就是你?”   莫环森森冷笑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这件事你不要多问,我带你来这里,是要你陪着我、服侍我,你要像当年对风火道人一样的对我!”   阴素裳一句话不说,低头频频冷笑。   莫环站起了身子道:“来,我带你看看这个地方!”   说着伸手就要去抱她的腰,阴素裳退后了一步道:“我自己会走,不要你抱!”   莫环怔了一下,道:“也好,到了这里,我是不怕你再逃走的,现在你向前走,前面有一处山洞,你看见没有?”   到了这时,阴素裳也只有认命了。   她叹息了一声,向前就走,莫环在她身后紧紧跟着,不远处有一湾溪水。   那溪水不知发源何处,但见水清如镜,明月倒影如绘!   阴素裳想试一试莫环的警觉性,当下纵身过溪,可是当她越过溪水,转过身子的时候,出乎意料之外的,莫环竟是紧紧贴身而立!   她不由面色一白,尚未发言,莫环已哈哈笑道:“你还要再试一次么?死了这条心吧,阴素裳!”   阴素裳几乎呆住了,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莫环竟能有如此灵异的警觉性,他双目失明,更何况又是在黑夜里,竟能清楚的认清一切?是谁赋与他这种超人的力量?这真太令人想不通了!   她现在对于逃走之心,暂时是打消了,当下又向前行了一程,莫环在身后道:“大概是到了!”   阴素裳站住了脚步,道:“眼前只是一座山,并没有山洞!”   莫环怪笑了一声,道:“你先闪开!”   只见他双手平空一抓,只听“哗啦”一声大响,眼前山坡上,立时现出了一个长圆形的石门。   莫环哈哈一笑道:“这地方虽不如你那住处那么设计周到,却也十分难得!”   说着他右掌向下一沉,又听“轰”一声,石面一翻,现出了一个黑洞来。   阴素裳眼前对这个老怪物,也只有百依百顺,当下慢慢向洞内行去,只觉扑鼻涌过来一阵阴冷潮湿之气,她皱了一下鼻子道:“这里怎能住人?”   莫环狰狞的道:“此乃前辈真人‘明山子’的一座别府,我年轻时曾经来过,已经荒废了一个甲子,自然有些潮湿,不过,我日前已经打扫过了,你我都是内功有根底之人,还愁患上风湿不成?”   人已率先进入洞内,阴素裳在洞外犹豫了一阵子,也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这时莫环已摸着黑,点亮了一盏灯。   闪烁的灯光里,阴素裳才看清了室内的一切,这是一明一暗两间石室,比起自己原有的洞府差得太远了。   看到此,不禁又激发了她满腔的愤慨。   室内设有一张石床,几个石凳,一个打坐用的蒲团,别无余物。   莫环这时一言不发,走到了蒲团之上,盘膝坐好,双目垂帘,竟自用起功来。   阴素裳见他灯光之下那张瘦脸黄焦焦的,整个的颜面现出一片凹凸不平,看起来简直是丑到了极点,如果和春心公子戚文君比较起来,真是天壤之别!   看到这里,她不禁又萌起了杀机。   她暗自忖思着,这一笔血恨自己一定是要报复的,只是眼前却不行,还有自己这只断手,还要靠他才能接好,这也是自己必须屈就的原因之一。   当时她走出洞外,在月光之下,各处走了一转,她的一颗心更凉透了。   难怪莫环对她是那么放心,在走遍了各处地方之后,阴素裳才发现到,除了来时一途之外,竟是再没有一个地方与外界相连。   四面那些陡峻的山峰,不要说一个人,只怕是一只飞鸟也不易飞渡。   阴素裳一生傲性,倔强的脾气,使得她不曾服过一件事,对任何事从来没有失望伤心过!   可是今夜,在她走遍了这地方之后,她的一颗心算是全凉了,禁不住伏在一块大山石之上呜咽的哭了起来。   忽然,她感觉到一股极特殊的风力,吹到了自己身上。   那是一股令人毛发耸然的气流,仿佛是一个人,用口吹出来的一样,只是人口中吹出的气,怎会如此寒冷?   阴素裳猛然停住了哭声,吃了一惊。   当她注意去领会的时候,好像又失去了这种感觉。   她仍然伏在山石之上,没有抬头。   这时候,第二次她又感到了一阵冷风袭了过来,事非偶然,她这才猛然跳了起来。   月光下,她发现一个修长的影子,正站在自己眼前,仿佛像画上的白无常也似。   阴素裳泪眼望过去,只当是莫环,不由怔了一下,冷笑道:“莫非我一个人清静一下也不行么?”   她说完这句话,那个人阴森森地笑了一下,露出了两排白森森闪闪发光的牙齿!   阴素裳忽然发现,这个人不是莫环,莫环绝没有此人这种风度,也没有这人这么高的身材!   她吓得全身战抖了一下,道:“你是……谁?”   这人向前徐徐走了两步,他身上穿着一袭全白的绸质衣衫,被风吹得高高扬起,露出了他一双细长的瘦腿和同色的一双白鞋!   他再次的苦苦一笑,面颊上炸开了两道很深很深的纹!   月光之下,无法看出他是一个什么长相。   他很高,瘦得皮包骨头,一双眸子深陷,显得无比的忧郁、愁苦。   还有他向前步行的时候,几乎看不出他是在用脚走,而是整个一条直线的向前移动。   阴素裳只觉得头皮一阵子发炸,这个人面相虽是不丑,但清癯得令人害怕!他就像是一个幽灵似的出现在人面前!   阴素裳惊骇中,那只仅存的右掌,猛地举起,劈出了一股掌风。   风力过处,显然击中了。   可是这个人,那瘦长的身子,竟像是一根面条似的,被拉弯了。   他深深的拱着背,轻轻的飘了起来。   阴素裳刚劲的掌力,就如此地被消解了一个无影无形,然后这个人又落了下来。   他那瘦削的脸上,又一次带出了一个惨然冷笑。   阴素裳吓得转身就跑。   可是,她身子刚刚纵起,就接触到如棉似的一双手掌!   这一双手掌,轻轻地把她一推,她飘飘然地又回到了原处!   就在她甫一接触到此人一双肉掌的时候,一个难忘的意念,电也似的在她脑子里闪了一下。   她忽然记起了这个人,禁不住吓得怪叫了一声,身子一软,一跤坐了下来。   这个人至此,才冷冷的道:“七妇,你还认得我?”   阴素裳揉揉朦胧的眸子,她整个的精神几乎全都崩溃了。   她瘫软得像一条蛇,全身战抖着,道:“你是……风火道……人?你……”   白衣人点了点头,一笑道:“你居然还认得我,真正的难得!”   阴素裳忍不住眼泪簌簌的淌了下来,眼前这个白衣白冠瘦长的人,正是自己昔年的丈夫——风火道人。   只是此时的他,和以前已是大大的不同了。   这个人在容颜上来说,与以前变得太多了,他那张瘦削的脸,就像是贴在木头上的一张白纸。   如果不是他说话的声音和他那柔软的一双手,阴素裳是再也无法回忆得出。   阴素裳对这人的恐惧,是无法形容的!   她全身抖成了一团,脸上已完全失去了血色。   她说话的声间,已因为牙齿的打战,而走了腔调,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尽全力在这个人面前有所表现的话,这条命是保不住了。   果然风火道人这时带出了一个深沉的苦笑,徐徐的说道:“七妇,你违背了我们分别时的诺言,你可知道?”   阴素裳嗓子里,像是塞了一团东西似的,她嚅嚅的道:“我……知道,求你开恩!”   接着她再次的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的道:“你放过了我吧……我错了,我该死……   神君……”   “神君……请你念在昔日我们的感情……你饶了我吧!”她说时呜咽不绝,泪如雨下。   风火道人面颊冷得像一片寒泉,丝毫不为她的哭声所动,他接着说下去道:“你不该关我在白牛堡……七妇,你的心太狠了!”   阴素裳已成了一个泪人儿,她一边叩头一边道:“我不是人……我错了,神君……   神君……谁想到你居然真的还活着……你……”   道人阴森森的一笑,道:“你以为白牛堡的焚身烈火和彻骨寒风,就能把我毁了?   你想错了!”   阴素裳又叩了一个头泣道:“我真正是错了!”   道人接下去道:“这几十年,你害我吃了这么大的苦,可是却不能把我害死,现在我还是找到了你!”   阴素裳面色如土,她不再叩头了,她抬起头来,痴痴地道:“我已断了一只手,我已遭到了报应!神君,你的气也可以消了!”   道人冷冷一笑,笑声回荡于山谷之间,空谷回音,令人害怕已极!   他笑声一敛,伸出一只手,指着阴素裳道:“七妇,我是来讨回我的东西的,这几十年来,我对于生死富贵荣辱,已看得淡多了,我不会去斤斤计较你的生死,你明白么?”   这几句话,似乎令阴素裳心神一震。   她流涕呆望着他道:“神君……你饶了我么?”   道人频频苦笑,道:“你只是一条可怜虫,谁会同你去计较!”   阴素裳不由泪下如雨,她是喜极而泣,可是她,旋即又作出一副可怜相,流着泪道:   “你还是打死我吧,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神君……我们是恩爱夫妻,我错了!”   说着竟然哭得更伤心了。   风火道人面上这时带出了一丝冷笑,这一冷笑,说明他对这个女人实在是太了解、太清楚了。   阴素裳就势膝行过去,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一双腿,痛哭道:“神君,这些年来,我真想死你了……我只当你死了,是我这双手把你害死的,我好几次去白牛堡,想救你,可是……   “你知道,我那一点功夫,是多么有限,我哪里能够救你,我想一头撞死了算了,可是我又相信也许有一天你会出来的,还是让你杀了我算了!”   她滔滔不绝的接下去道:“现在你出来了,真的出来了,神君,你杀了我吧,我死了,你也就消了气了,是不是?”   说完,更自放声的大哭了起来。   风火道人慢慢地伸出一只手,把她推开,脸色冷寒如冰,说道:“不要来这一套,没有用的!我不会亲手杀死你,你只是一条虫,一条蛆!”   阴素裳扬起脸,惶恐的道:“不会亲手杀死我……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要别人来杀死我?”   道人点了点头,道:“不错,别人会杀死你的!”   阴素裳不由得面色一变,坐了下来。   她冷冷一笑,抖着声音道:“那又何必呢?你自己下手不更好?”   风火道人阴阴一笑道:“你误解了,我不杀你,自然也不会去叫别人来杀你,我是说,你已经命不长了,不信你等着瞧好了!”   他又冷笑了一声,一双锐利的眸子,在她身上上下的望了一眼,道:“你的寿数最多还有一年,只不知是死在何人手上就是了!”   阴素裳这一惊,差一点要躺下了。   她昔日曾和道人相处甚久,知道这道人,一生说话,从不打诳语,既如此说,定必有故。   当时吓得面无人色,呆了半晌,才叹息了一声,道:“多谢你关照我,其实你这么说,真比杀了我还厉害,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作践一个人,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有变,你还说你变了!”   道人得意的一笑,道:“你明白就好了!”   阴素裳冷冷一笑,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当时顶撞他道:“你太残忍,你原是该死的!”   道人长眉一挑,可是却又恢复平静,嘻嘻一笑,道:“如果我该死,你就更该死了!”   阴素裳禁不住又流下泪来,她抽搐着道:“神君,你既如此说,必定知道那个杀我的人是谁了,你务必要救我一救才好!”   道人鼻中冷冷的哼了一声,道:“我不知道,你的死由你自找,与我无关!”   接着冷森森地一笑又道:“我当初与云天和尚较功之时,曾有言在先,那和尚说过,两相环乃其知天命的一件信物,只可藏之名山,如有人道出其上根底,最先一人必罹杀身之祸,你怎么忘了!”   阴素裳打了一个寒战,道:“可是两相环却一直不在我的手上!”   道人一笑道:“这与和尚所言无关,你不该道出其机秘,并私窥白牛堡地图,算起来,你就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话语一顿,他冷冷一笑又道:“我已和你说了太多话,耽误了我很多时间,现在该办正经事了!”   说着伸出一手道:“把那些东西还给我!”   阴素裳咬着唇道:“你知道,那些东西都不在我手里,都在莫环手中,他就在那边!”   言罢回头指了一下,道:“你何不自己去向他要?”   道人点头一笑道:“也好,那么我就亲自向他讨回也是一样!”   人已缓缓转过身子,阴素裳突然冷笑了一声,道:“这人是个无恶不为的魔头,武功高不可测,你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吧!”   道人一笑道:“我要杀他,太也简单,只是他活着还要去对付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才是我命中的魔星!”   耸耸肩,一笑又道:“所以现在我非但不杀他,且还要助他一臂之力,只是,他拿我的东西,却要还给我!”   阴素裳冷冷一笑道:“好吧,那我带你去找他!”   道人点了点头,道:“这才对,快快带路!”   阴素裳心中暗自忖想,那莫环岂是易欺之人?这些东西,他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归还与他的,免不了二人会大斗一场,那么吃亏的必是莫环。   如果就此除去了莫环,倒也为自己消下一口气。   当时她就自告奋勇,率先领路,风火道人慢慢的跟在她的身后。   二人很快来到了石室前面,阴素裳轻轻推开了石门,莫环仍在用功。   他警觉极敏,先时二人对话,因距离太远,又隔着厚厚的石室,所以并未听到。此刻阴素裳一推动门,他立时发觉,当下张开了那双瞎瞳,微微一笑道:“这地方如何?”   阴素裳冷冷一笑道:“莫环,有人来向你讨还东西了!”   说话之时,风火道人早已飘身而进,他足尖行路,仿佛一阵风、一个影子似的轻灵!   可是,莫环立时就有所惊觉了。   只见他双耳一耸,蓦地站了起来,那双睁着的白果眼翻动了一下,道:“朋友,你是谁?”   风火道人森森一笑道:“莫环,你不必惊怕,我只向你讨回我的东西,寸草不沾就走!”   莫环这时面上立时带出一些惊异的表情,只见他身子一晃,就飘身到了壁边,背部紧紧贴墙而立。   他发出了一声狞笑,道:“既敢来此向我莫环索要东西,必非无名之辈,你报上一个名儿来!”   道人冷冷的道:“何必如此,我自己拿取就是!”   身子一闪,已到了壁角,疾伸手,向着墙角石壁上按去!   莫环虽不能视,可是听觉敏锐。   这时他发出一声狂笑道:“朋友,你好眼力!”   说着手掌霍地向下一沉,自他掌心里,涌出了极大的一股劲力,直向着道人背心逼了过去!   风火道人猛一旋身,只见他长眉一挑,冷哼了一声道:“不得无礼!”   大袖向外一挥,同时也发出了一股真力。   双方掌力甫一交接,莫环身形大摇了一下,只觉当胸像是压上了万斤巨闸一般,由不住厉咳了一声,后背重重的撞在石壁。   他面色一阵苍白,气喘吁吁道:“朋友你是谁?你竟敢对我莫环下这种毒手?”   话落猛然把身子腾了起来,一双怪手,交叉着就空一捞,直向风火道人身上抓了过去!   道人旋身现掌,大笑道:“莫环,你要跟我动手?”   掌势向外一递,直迎了过去!   莫环双手分左右直取道人两侧,道人单手,却是由上而下,简单的一个劈式。   他的掌势一出,莫环禁不住又踉跄的后退了一步,他脸上这一刹那,现出了一片迷惘之色,呐呐道:“你……究竟是谁?”   道人哈哈一笑,只见他左手向上一推,石壁上现出了一个暗格。   他右手向里面一探,已拿出了一个小箱子来,左手微按,箱门猛地跳开。   只听“哧”一声,万千毒针,有如牛毛一般,疾射而出,直向着道人面门之上罩到!   可是风火道人,早知有此一着,随着他开箱的同时,一口真气,自他嘴中喷出去!   那一蓬毒针,迎着他这一口真气,霍地全数转头,一阵细雨般,全部都穿入石壁之内!   莫环忽地眸子一转,狂笑道:“朋友,你也和我一样,满脸开花了吧?”   道人以袍角拂了拂箱上的尘埃,箱内各物不少,他合上了箱盖,冷冷的道:“物归原主,贫道要告辞了!”   莫环忽然身子一颤道:“你说什么?你是……”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一双耳朵,面前这个人竟会是风火道人!这太难以令人置信了!   道人呵呵一笑,身形一晃,已到了莫环身边,他伸出手来,轻轻的在莫环肩上一拍道:“莫老头!不容你不相信,贫道正是风火道人,你想不到吧!”   莫环在他伸手的刹那之间,猛地肩头一晃,可是依然为他的手掌,拍在了肩头之上。   这时他才相信了这话的实在性,当下嘴角抽搐道:“你果然是风火道人,我命休矣!”   说罢那双瞎了的眸子,慢慢地合了起来,在他以为,自己这条性命万万是保不住了。   可是,风火道人并没有下手。   良久,他睁开了眼皮,呐呐问道:“道人,你怎么还不下手?”   风火道人冷冷一笑道:“我杀你作甚,非但不杀你,我还要谢谢你为我管束小妾的情意呢!”   莫环只以为他这句话是有意讽刺,当时向一边一闪,道:“道人,你要如何?”   风火道人森森一笑道:“你越发的误会了,我说的是真心话,莫环,如果你发誓今后不与我为敌,并为我看管小妾阴素裳,我还可以立时为你治好目伤!”   莫环不由大喜,可是转念一想,他又森森的冷笑道:“天下不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道人微微一笑,探手入袖,摸出了一个小白瓷瓶,向莫环面前一抛道:“接着!”   莫环伸手一捞,已抓在了掌心之内,他呐呐的道:“这……这是什么?”   道人冷冷道:“此乃你目伤的解药,只需在两只眼睛里,点上一滴,你的双目就可恢复视力!”   莫环身子抖动了一下,道:“这是真的?”   道人冷笑道:“我一生不作戏言,你不妨一试。”   莫环犹豫了一刻,竟真的打开瓷瓶,以瓶中药水,分别在两只眸子里点了两滴。   立时,他感到了一阵极度的刺痛。   当下不由咬着牙道:“道人,你竟……骗我,我上当了!”   风火道人冷冷一笑道:“我没有骗你,现在是解药已发生作用了!”   他说到这里,那双深邃的眸子,在莫环面上转了一下,点头笑道:“我走了!”   莫环一声不哼,紧紧跟着他步出石室。   风火道人用手指了一下四峰,冷冷的笑道:“你以为这些峰涧,就能困住红灯盗这个人么?那你可是大大的想错了!”   莫环不由怔了一下,他冷笑了一声道:“这么说来,道长也知道这件事了?”   风火道人微微一笑,回过身来,双目眯成了一道缝,道:“对付冷红溪这个人,你这些手段未免太幼稚了,你必须要出奇才能制胜!”   莫环怔道:“道长此语,莫非暗示有什么奇妙的方法么?”   道人微微一笑,道:“妙法自然是有,只是却要靠你本身来运用才行,我本人是不愿和那冷红溪有什么牵连的!”   莫环嘿嘿一笑道:“道长你太多虑了,我所以匿身于此,是因为双目失明,此刻恢复了视力,冷红溪是不会放在我眼中的,早晚我要让他溅血在我手掌之下!”   风火道人冷冷一笑,道:“但愿你能如愿以偿!”   莫环心中一怔,正要发问,风火道人已冷冷一笑,道:“莫环,我今天告诉你一件事,你先不要惊恐,你可知道那天残老人管青衣这厮如今已二次出山了么?”   这几句话,顿使莫环大吃了一惊。   他忽地立住脚,咬牙错齿道:“这老儿,竟然还在人间!很好,我与他之间那一笔血恨,也要好好的算一算!”   道人微微一笑,又点了点头,道:“你们那笔账,真不知如何算法,不过管老儿五老坐山,已于去年开关下山,此人我月前曾遇见过一次,你要小心了!”   莫环木然的立在当地,他满头乱发,为风吹得像马尾似的飘散而起。   风火道人这几句话,平添了他无限愤慨。   他此刻的感觉,正和冷红溪是一样的,只是所不同的是,冷红溪无惧于他,而他却深深的害怕管青衣!   风火道人见他如此情形,不由冷森森一笑道:“你不要害怕,那管老儿,此刻尚无暇顾你,你此刻对付冷红溪一人已不容分身,何能两面受敌?”   莫环黯然一笑道:“道长所言极是……”   风火道人遂由身侧取出一支细长的白香,道:“此乃我自炼的藏香,这多年以来,已与我心灵相通,现在赠你一支!”   莫环接过来,呐呐道:“道长意思是……”   道人冷然一笑,道:“今后你在生命危急之时,只须用口咬断香顶圆头,自会有异香传出,倘若相距并不太远,在一盏茶时间之内,我必能及时赶到,助你一臂之力!”   莫环不由大喜,双手接过,道:“道长对我真是恩重如山,只是我却受之有愧!”   风火道人哈哈一笑道:“莫环,我也不是白白加惠于你的,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说着面上现出一丝苦笑,遥遥向着洞内一指道:“那贱人我暂时交与你了,对于她,你却千万大意不得!按她对我昔日一切,本该一掌打死,只是我念在昔日夫妻一场,听其自灭,此女诡计多端,你要小心才是!”   莫环桀桀笑道:“道长请放宽心,她是莫可奈何我的!”   风火道人一笑,道:“这样就好!”   说到此,但见他身形一晃,莫环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再看那道人,却已到了十丈之外了!   不知何时,阴素裳偎了上来。   莫环忽然厉声道:“阴素裳,你竟敢来迷惑我么?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   可是,阴素裳却发出了一声媚笑道:“莫环,你这是怎么了?天可是不早了!”   她说着步履轻摇,眉目口鼻间,带出了一种极淫荡的谀笑,慢慢向莫环走过去!   她口中哧哧的笑道:“抱一抱我吧,冤家!”   “我可是冷死啦!你这人也真是的……”   莫环这一刹那,目光如炬,他只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令自己难以克制。   他身子不住战瑟,口涎一滴滴的淌了下来。   阴素裳见如此情形,知道时机已至,当时猛的扑了过去,她用一只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   莫环见她双目微闭,樱唇半启,一时再也忍不住,一口吻去。   阴素裳口中一阵嘤嘤媚哼,她那瘦得可怜的躯体,在他怀里,像扭股糖似的扭着,同时更紧紧的贴着!   莫环忽然觉得一股极大的吸力,自她口中猛然发出,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吸了出来。   这一霎时,他不由大吃一惊!   这老魔头总算数十年潜练成就惊人,当下狂吼了一声,右掌猛地向外一推。   阴素裳身子就势向外一飘,如一云片似的飘了出去,她发出了一声尖笑道:“莫环,你上当了!”   莫环感到一阵心血澎湃,但这口血总算没有喷出来,同时在小腹丹田处,仿佛小鹿似的一阵乱撞,其热如焚!   莫环强吸了一口气,努力的压住了丹田的激动,总算没有把苦练多年的金丹泄了出来。   可是尽管如此,他身子却禁不住大大的晃动了一下,只觉得一阵头昏眼花,差一点坐了下来。   阴素裳不由呆了一呆,她方才所施展的,乃是一种极厉害的“吸元”功夫。   这种功夫,在魔经中,和“血箭”同样具有特殊的威力,即使最厉害的敌人,在无防之下,也难免丧生!   莫环总算数十年静坐之功了得,金丹稳固,可是尽管如此,他内神已动,受伤不浅!   阴素裳见这么厉害的一种拿手功夫,依然没有成功,当时真是又惊又恼。   她猛地转身飞纵出去,莫环哑声道:“好贱人,你还想走么?”   阴素裳往洞口爬去,生恐莫环会自后面猛下毒手。   可是当她气喘吁吁的,一直爬出了洞口之外,仍然没有听见身后有一丝异声。   这时真弄得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惊魂乍定,向四周望了一眼,隐隐可听见喀喀之声,那方大石显然又合上了!   阴素裳绝处逢生,禁不住一阵狂喜,可是莫环对她的种种仇恨,却令她刻骨铭心,永世也不能忘怀。   她一口气走出了十数里以外,在一棵树下定了定心,这才体会到,自己真正的是自由了。   忽然,她想到冷红溪,忖道:“冷红溪必定还在青城,他与莫环乃是誓不两立的对头,我何不把莫环匿居之处告诉他,以泄我心中之恨?”   想到此,她冷冷一笑,这个意念,她决定付诸实行了。   冷红溪踏遍了青城全山,没有找到莫环的影子,非但如此竟连那阴素裳也失踪不见了。   这事情实在太奇,有些令人想不通,他为此很是懊丧!   莫环不除,他是永远不甘心的!   当他想到了在那深山岩壁之内,那九年漫长的岁月,所受的痛苦煎熬时,他整个的心胸都几乎要炸开了。   他以为自己所以能坚强的活着,主要是为了复仇后刹那之间的快感!   可是,事实上却是三番两次的为对方愚弄,自己的深仇大恨,非但没有报成,还差一点中了对方的诡计,而冤沉海底!   这是久蕴陈积的仇恨,除了二者之一消失之外,任何人也是化解不开的!   当他在遍找青城,而没有发现莫环之后,他整个的心都变得凉了。   天亮之后,他决心离开青城山,到别处去找一找,哪怕是天涯海角,莫环这个人,也一定要找到!   现在。   当红红的太阳自东方跳出之时,这个年轻人,已整整在青城山折腾一整夜了!   他目光显得更忧郁不振,整个人几乎都要瘫软了下来,背靠着一块大山石,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然后他紧紧地咬了一下牙,道:“莫环,你是逃不了的,总有一天我找到了你,我要挖出你的心,生生地吃掉!方消我心中之恨!”   这一个“恨”字方出口,他耳边却听到了一丝声息!   那声音,像是有东西在草丛之中爬动一样,冷红溪陡地站起来,却见草丛之中,站起了一个黑衣散发的妇人。   冷红溪吃了一惊,道:“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作什么?”   这女人,伸出一只独臂,把乱发理了一下,现出了地那张苍白得可怕的瘦脸!   冷红溪细一注视,不由冷笑道:“阴素裳,你怎么又来了?”   来人正是侥幸逃生的阴素裳,昨夜一夜之间,所经历的事情,使她毕生难忘!   她望着冷红溪森森的一笑道:“红灯盗,你也没有走?”   冷红溪狂笑了一声道:“我这就要去了!”   阴素裳冷冷笑道:“你不报仇了?”   冷红溪一笑道:“这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他很奇怪的望了她一眼,道:“你自何处来?怎么我苦找一夜,没有看到你?”   阴素裳苦笑了笑,走到冷红溪对面,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她目光中闪烁着怒火,徐徐的道:“冷红溪,如果你还要找莫环报仇,我可以指示你一条路,一定可以找到他!”   这句话,顿使冷红溪精神一振,他遂冷冷一笑,道:“你有什么条件?不过,只要能找到莫环这个人,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你的!”   阴素裳惨笑了笑,她又伸出那只白皙的手,把散乱的头发理了一下,说出了莫环藏身之处。   记得在当年十万大山的一座深山大涧里,自己只为一时好心救人,却不意为这个丧心病狂的怪物,恩将仇报的把自己诱骗囚禁在山腹之内,长达九年之久!   如今,自己又来到了这个类似的地方,怎不令他感慨气愤?   忽然,他心中动了一下,暗忖道:“莫非这是莫环与阴素裳合谋的一条诡计,欲图重施故伎,把自己诱入涧内不成?”   想到此,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他赶忙后退了几步,把身子隐于暗处,忖思道:“我真是太糊涂了,险些又上了他的当!好阴毒的莫环!”   他静静地伏在暗影里,足足候了一个更次,开始感觉到有些不耐了!   正当他要站起来,作一次大胆的冒险尝试之时,忽然,他看见了一个影子,悄悄的出现在眼前!   即使是在黑夜里,他也能立刻的辨清这个人是谁!   当时不由一阵紧张,他告诉自己说:“耐下心来,看看他是来作什么的!”   想着,他又轻轻的把身子伏了下去!   那个影子,是贴着石壁过来的,一点都不错,正是莫环!   这时,他穿着一袭麻制的短衣,十分烦恼的样子!   他悄悄走到石洞前,弯身向那条地道内看了看,又回过身来,用手摸了摸石壁!   冷红溪正不知他是在做什么,心中不免奇怪!   这时就见他忽然运用两只手,向那山壁上推去,只听咕咕辘辘一阵大响,那看来像小山似的一块大石,竟滑到了洞口,正好把那个地洞遮了个紧!   接着他又把它推回到原来的地方,如此来回的推着,大石之下,似乎安装了一道轨道,设计之巧,用心之苦,真令冷红溪暗自咋舌!   如此试推了几次之后,莫环才感到满意!   然后他又用一些山藤野草把附近伪装了一下,一切就绪之后,他才又悄悄的退回!   冷红溪勉强的压制着心中一腔怒火,他洞悉对方诡计之后,忍不住暗自冷笑不已,思忖道:“莫环,这一次看你怎么骗我   想着,忽见莫环身形微微向上一纵,已纵上了一棵大树!   那是生长在半崖间的一棵参天古树,枝叶密莽,莫环身子就隐于其内。   由那棵大树上,向下望,可以很清楚的看见那洞口出入的情形。   冷红溪一切都明白了,禁不住暗暗道了一声:“好险!”   幸是自己一时聪明,没有现出身形,否则一个冲动,贸然进入地道,只怕又将落入一个万劫不复的地步了。   忖想到此,他真有些余悸犹存,更不禁把莫环恨入肺腑,伏在地上,苦思甚久,他终于慢慢站了起来。   他有意弄出了一些声音,然后用双手把身前的枝叶分开,大步走了出去!   他并不向树上望一眼,一只手拿着阴素裳给的地图,有意作出一副寻找的模样!   最后,他来到了那个地道的入口处,把洞前的一些枯藤拉开,闪身而入!   可是,他身子并没有立刻进入地道之内,却是把身子紧紧藏于那方大石的角根处!   果然,就在他身子方自藏妥,莫环由树上像一只燕子似的,蓦地窜了下来!   只见他双手霍地向那方巨石之上一推,发出了“轰隆”一声巨响。   一时灰雾弥漫,那座小山般的巨石,已把洞口封了个严丝合缝!   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碎石飞溅,枝叶散扬的同时,冷红溪整个人身,却如同一只冲天的巨鸟,蓦地拔身而起,落在山壁上的一块凸出的山石之上!   他立时伏下了身子,静观以后的发展!   果然,莫环发出了一声狂笑,手拍着巨石,大声道:“姓冷的,你又上当了!”   他那种手舞足蹈的得意样子,看起来几乎像是要疯狂了,他狂笑着继续说道:“冷红溪,小辈,这一次你是永世也出不来了!哈……你这笨东西!”   他连连晃着那颗大头,简直是乐不可支,他得意的是以自己的聪明,又愚弄了这个人,竟然是如此的不费吹灰之力,这是如何值得兴奋的一件事?   冷红溪在山崖上注视着他那种得意的样子,却忍不住有些好笑!   这时但见莫环像猴子似的连翻着身子,一声声的怪笑着,他用手在石头上用力的推着!   突觉背后有异,猛一回身,发现冷红溪正对着他冷笑。   莫环阴森森笑道:“小子,你以为我杀你不得?”   说着,他猛地扑身而前,交叠一双长手,向外猛地抖出,十指如钩,直向着冷红溪前胸抓到。   冷红溪一声朗笑道:“莫环,你的死期到了!”   他口中这么说着,身子霍地腾起,却落到了数丈以外的一块大石上!   莫环一怔道,“你想跑?”   冷红溪又是一声朗笑,半夜寒谷中,这种笑声,听来令人格外惊恐!   他向着莫环愤愤的道:“今夜是你我分判生死的时候,单单拳脚,只怕难泄愤恨,老怪物,你不妨亮出兵刃来!”   说着,他右手向背后一探,已自后面把那口长剑掣了出来。   黑夜里,这口剑,闪出了耀眼的白光!   莫环桀桀怪笑了一声,道:“很好!小子,你也见识见识我老人家这件玩艺儿!”   说罢身形一矮,右手向外一抡,右手上已多了一杆黑色短棒似的东西!   冷红溪初不知这是一件什么东西,只见莫环右手一晃,“呼拉”一声,竟展开了一面三角形的黑色怪旗。   莫环把旗子向当空一举道:“冷小子,你看见了没有?老夫这面‘铁角旗’,自随我以来,尚未遇到过一个敌手,今夜也叫你长长见识!”   话落猛一杀腰,再次扑向冷红溪面前。   只见他“铁角旗”霍地向外一扬,旗面上带出了一股极大的风力,朝着冷红溪当头卷来!   冷红溪宝剑向后一抽,整个身子滴溜溜一个疾转,已快如电闪星驰似的,到了莫环身侧!   接着又见他掌中剑向外一抖,怪蛇似的,直向着莫环肋上猛扎了过去!   莫环铁旗一甩,旗角迎着剑锋,发出了“锵”的一声。   两个人同时向后一撤,拔身而起!   高手对敌毕竟不凡,二人这一动上了手,只见人影时分时合,黑乎乎的一团旗影,夹杂着一道银蛇似的亮光,在这荒山野岭间,杀了个难分难解!   似如此交手约有半盏茶之久,突见冷红溪发出了一声尖啸。   他身子陡然又拔起来,有如是冲天的鹞子!   他身子腾起空中,掌中剑蓦地向外一挑,剑光一闪,由莫环头皮之上划了过去!   莫环再次的旋身扬旗,向他双足上卷去!   可是冷红溪这一式“倦鸟归巢”的式子,却是大异一般招式。   这一招式里,暗含着雪猴的奇妙动作!   只见他双足霍地一曲,真像是一片落叶一样的轻,已转到了莫环的身后。   他绽舌一声大喝,长剑向外一送!   莫环蓦地一个翻身,这一剑,却由他右肩之上,直穿了过去,鲜血喷出了尺许以外!   莫环口中“啊”了一声,栽出了七尺多远!   可是冷红溪决心不让他逃出剑下,只见他足尖一点,长剑又紧贴着地面,正正的抄了过去!   莫环发出了一声怪叫,眼看着就要命丧当地!   就在这时,侧边忽地飞来了一个东西,那是一片枯黄的树叶!   由于来人功力深厚,这片枯黄的树叶,就像是一枚钢镖似的!   只听“当”一声,冷红溪掌中剑,微微向外一偏,竟擦着莫环的颈项滑了过去!   惊异中,冷红溪看见石壁上,直直的滑下了一个又瘦又高的白衣人。   身子向前一偎,已到了二人跟前!   冷红溪一惊喝道:“你是谁?”   这人大袖一扬,由袖沿发出了一股巨大的内力,逼得冷红溪后退了几步。   就在冷红溪惊魂未定中,这白衣怪人,已俯身把负伤的莫环提起夹在了肋下!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冷红溪眼看就已得手,想不到平空又出现这么一个人,当下怒吼了一声:“朋友,你哪里走!”   足尖一点,揉身扑进,他怒到了极点,掌中剑一挺,以“顺风扯白绞”的招势,直向白衣人背上划了过去。

第十四章 活命郎中     冷红溪这一口剑,蓦地掣出来,当空闪出了一道奇光,整个的剑身,直向着前行的白衣人背上逼过去。   眼看着剑锋已挨在了那白衣人的衣边,忽见他身子一个疾转。   这时冷红溪似乎才看出来,这是一个长脸、颇为清秀的瘦老人。   他身上穿着一袭肥大的袍子,只见他张口大笑道:“好小辈!”   袖沿向外一翻,“呼噜噜”发出了一大股风力,冷红溪的剑身,为他卷了个正着!   白衣瘦老的内力极大,震得冷红溪这一口剑一阵急颤,可是冷红溪究非泛泛之辈。   他冷叱了一声道:“大胆的老儿!”   剑身向前微微一送,就势又蓦地向后一抽,“嗖”一声,已把长剑收了回来。   白衣老人不由微微吃了一惊,因为凭他袖口上的真力,竟然未能把对方这口剑锁住,可想冷红溪的真力也确实可观了!   他呵呵发出了一阵笑声,道:“红溪小儿,你真要跟我动手么?”   说着一双手仍然夹着莫环,整个身子直线似的,沿着山壁上升起来。   只见他倒点着一双鞋尖,起势有如是“潜龙升天”,急速上升了七八丈高下!   冷红溪眼看大仇得报,却没有想到,临时会出现了这么一个人物。   这人武功之高,可以说是自己生平仅见,而他偏偏对莫环有所垂青,于紧要之际把莫环救了。   冷红溪这一口气如何能忍受得下?   他大吼了一声,道:“老头儿,你是什么人,快快报上名来!”   口中喝着,足下早已一顿,身子有如是长虹腾空似的纵了起来,掌中剑再次的抖出去,直点白衣人前心。   他剑上光华灿烂,剑身由于疾速的抖动,发出了一片轻啸之声。   这一招,明是“长蛇吐信”,暗中却含着“三环套月”的惊险手法,“点咽喉”、“挂两肩”,一剑三招,确是具有无比威力!   白衣人见状寿眉微皱,白鞋在石壁上猛地一拧,如同一缕轻烟似的再次升起。   可是冷红溪的长剑,却由他颔下紧擦而过,冷冰冰的剑身,以及森森的剑气,使得对方这位武林怪杰,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虽是逃过了这一招,却也险到了极点。   只见他双目一睁,一声狂笑道:“小辈,你再来!”   说着双足不停的连续踹蹬着,一路揉升而上,冷红溪这时也展开了雪猴身法,在峭壁之上,一路轻蹬巧纵,紧紧跟着!   那白衣瘦老人见状之下,连连冷笑道:“难怪你如此狂傲,原来是有些能耐,只是……”   他又发出了一声狂笑道:“今夜你是碰见对手了!”   这个“了”字一出口,只见大袖一展,足足又升空八九丈之高,没入黑暗之中!   冷红溪厉叱道:“老儿,放了莫环,饶你活命,否则你我势不两立!”   他说完话,黑暗中却没有一点回音!   这时候,他一腔怒火,实在是忍无可忍,口中厉吼了一声道:“你们两个纳命来!”   叱声中,他双足一点,用足了内力,直向黑暗中投去。   一个人在愤怒之中,常常会作错了事情,尤其是观察力常常有误。   冷红溪身子蓦地拔起来,像是一只大兀鹰。   可是他显然是中了计了。   冷红溪内力充沛,自练成“雪猴”身法之后,轻功更已独步宇内。   这时他全力纵起,足足拔高了十丈左右。   可是当他势尽向下一堕的当儿,暗影之中,忽然有人叱道:“下去!”   一股奇大的风力,向外一吐,冷红溪身在空中,又没有发现掌风来处,一时为这股风力荡出丈许以外。   他身子一个侧滚,勉强挣回了数尺的距离,可是已失去了落足的准头!   脚下一踏空,直向着百丈悬崖之下坠去!   这一惊,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黑暗中,他看到一些藤草之类的东西,连忙伸手一抓。   可是他下坠的势子太猛了,他想攀附的东西、不过是一株野草,只听“哗啦”一声,连人带草,一齐向深涧之中跌了下去。   当悠悠的风,轻轻的吹过来的时候。   冷红溪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金黄的颜色。   阳光似乎已过了最盛的时刻,显得有些微弱。   他心中动了动,暗忖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呢?”   想着他翻身坐起来,可是身子一动,一阵刺骨的痛楚,令他打了一个哆嗦,不由自主身子又倒了下去。   这时,他才隐约的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试着用手摸了摸身下,真算是万幸,下面竟是厚厚的一层枯草,否则恐怕早就没命了!   他禁不住叹息了一声,自语道:“我是完了!”   他又试着举了一下腿,只不过举起尺许高下,就酸得受不了,又放了下来!   这时候,却有一只雪白的玉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额上,一个少女娇脆的声音道:   “你现在还不能动。唉……真没有想到!”   冷红溪不由大吃了一惊,猛地转过头来,顿时呆了一呆,道:“你……”   就在他身后,一块平整的石头上,促膝坐着一个紫衣长发少女,不是别人,她竟是雪雁舒又青!   只见她秀眉微颦,碧海似的双目,淡淡的掩着一层轻愁,在她黑而长的睫毛上,沾着一些水晶一般的泪珠儿,似乎方才伤心地哭过。   冷红溪大是尴尬的道:“雪雁……是你!”   雪雁秀眉微微一扬,道:“冷兄,你还不便多说话,你的伤很重,我又不敢动你,这可怎么好呢?”   冷红溪笑了笑,道:“我与姑娘在此相遇,真是想不到的事情!”   雪雁向他注视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声道:“你的命真大,水里也淹不死你,山上掉下来也摔不死你,不过我真奇怪……”   说到此,望着他怜惜的皱了一下眉头,道:“什么人有这么大本事,能把你打成这个样子?”   冷红溪虽然对这位姑娘的印象不恶,可是到底她姐妹昔日是与敌人一边的,此刻突然出现,更不知她心中打着什么主意!   当时冷冷一笑道:“姑娘不必多问,只怪我运气不佳,现在落在了你的手中,更是无话可说,只是我此刻负伤,却是走动不得,姑娘你去通知那莫环一声,叫他来杀我,或是就此给我一个痛快也就算了!”   说罢,闭上双目,不再多说。   雪雁闻言粉面一红,似怒似嗔的道:“冷兄,你看错人了。”   冷红溪不由一怔,急速睁开了眸子,有些怀疑的道:“怎么,你……”   雪雁把脸偏向一边,忿忿的道:“你莫非以为我是莫环一边的不成?”   冷红溪鼻中哼了一声,道:“昔日在浣花溪,我险些吃了你的大亏,令姐玉鹰更是心毒手辣,你怎说不是莫环一边的?”   雪雁闻言呆了一呆,遂叹了一口气道:“从前我和我姐姐是太糊涂了。”   说着慢慢又转过脸来,有些歉疚的望着冷红溪道:“自从那夜莫环和你在浣花溪上比武之后,我才发现到他为人的阴险,所以决心摆脱他,以前我们实在是太不对了!”   冷红溪怔了一怔道:“姑娘能辨是非、分善恶,令人钦佩,只是令姐沉迷不悟,日后只怕没有好的下场!”   雪雁立时一惊,道:“你见过我姐姐了?”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岂但是见过了她……不过,眼前她已离开了青城,不知到何处去了!”   雪雁呆了一呆,道:“我只听说她在青城山,结识阴素裳,十分投机,想来劝劝她,想不到竟又扑了一个空!”   说到此,显得很是伤感的道:“冷兄,你此刻不便多说话,如果你信得过,我背你去一个地方,暂时先休养几天,等你身子好了再说,好不好?”   冷红溪试着动了一下身子,只觉得百骸酸痛,那酸痛,系发自全身骨节,使他连站起来的力量也没有。   他痴痴的望着雪雁,只好点了点头道:“谢谢你,不过……”   雪雁闻言含笑站起来,道:“不要再多说了,来!我先扶着你站起来!”   说着她伸出两只手,把冷红溪慢慢扶起来,自己蹲了下去,微微有些脸红,道:   “你趴在我背上!”   冷红溪这时也确实是失去了主意,他只道了声:“多谢!”   当时就把身子倒在了雪雁背上,雪雁舒又青站起了身子,遂展开了轻功,一路纵跃,直向着山岭之上扑去!   她身子每一展动,冷红溪都好似骨头要散了一般,可是他却咬紧了牙根,连哼也没哼一声。   雪雁身形展开,不久来到一片悬崖之前,她收住了步子,皱了皱眉道:“冷兄,你再忍耐一会,就要到了。”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姑娘请便!”   说话之时,舒又青已长吸了一口气,猛地自峰头上投身而下,她背后虽背着一个人,落地仍是十分轻灵,像是一只穿房越脊的大狸猫似的!   冷红溪不由大为赞赏,道:“姑娘好功夫!”   雪雁回眸一笑,道:“不要笑话我了,我这一身功夫比起冷兄你真是差得太远了!”   冷红溪伏在她背后,只觉得这姑娘身形起落之间,轻盈已极,她那漆黑的头发,结成了一条长长的发辫,垂在背后,不时挨到自己脸上。   这时见她回头一笑,吹气如兰,她那微微润着汗水的脸,看来更是娇嫩欲滴。   冷红溪不由心神微震,忙自镇定,不再言语!   眼前有一棵极大的黄果树,遮住了夕阳,有如撑着极大的太阳伞。   舒又青行到了树下,娇喘道:“先歇一会,我走不动了!”   冷红溪咬着牙道:“姑娘只需扶住我,我勉强还可以走!”   舒又青慢慢把他放在树下,理了一下散在前额的秀发,用手向前面指着道:“过了那一片树林子,有一个安静的地方,你可以暂时住下,我设法为你找一个大夫来……”   方言到此,忽听得一声铜钹声响。   二人转脸望去,只见一个黑衣老者,头戴草帽,足踏芒鞋,手上拿着一个竹竿,竿上挑着一块白布,其上写道:“跌打损伤,本人专治。”   老者正提着过长的黑袍下摆,跨过一块山石,右手五指分扣着一面小锣及一杆锣锤,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雪雁不由心中一动,上前一步,招呼道:“喂,看病的是吗?”   老者停住了脚步,向这边望时,舒又青不由蓦地吃了一惊!   原来这老者,生就一副怪相,左边脸上,贴着一块膏药,连左耳也全都看不见了,只现出右面一只独眼,闪闪射出精光。   这还不说,他那一头乱发,由草帽之下露出来,粗细不一的好像结着十来条辫子。   这老人皮肤作古铜颜色,尤其是脸上现出的皱纹,既多且深,一眼就可看出是久历风霜的老江湖!   他向树下二人望了一眼,慢慢走了过来,道:“姑娘,是你要看病么?”   他语声苍老,含着很深的湖北口音,舒又青回身向冷红溪一指道:“是他,你来看看吧!”   这老郎中行到了近前,他那一只独眼,先在雪雁脸上转了一转,点了点头,才把目光移向树下的冷红溪,点头嘿嘿一笑道:“小哥儿,你八成是摔伤的吧?”   冷红溪这时圆睁着一双眸子,打量着这个怪异的老郎中,闻言点了点头,道:“不错,你能治么?”   老郎中呵呵一笑道:“那可要看你的造化如何了!”   说罢放下了手上的布幡,坐了下来,一只独眼逼视着冷红溪道:“我这个野郎中虽然难得有人请教,但却有三不看的规矩。”   雪雁在一边,不由有些生气的道:“哪三不看呀?一个郎中还有这么多规矩!”   老郎中竖起了三个手指,道:“第一,不为富家人看病,有钱的人命贵,我老头子犯不着侍候,就是给我一万两银子,我也是不看!”   冷红溪点了一下头,道:“倒是一个硬骨头的臭汉!”   老郎中一怔,道:“怎说是臭汉?”   不知务何冷红溪似乎很和这老郎中投缘,当下答道:“有钱的人并非全是坏人,你却一视同仁,怎说不臭?”   黑衣老者哈哈一笑,狂摇双手道:“骂得好!老夫我生性如此,说我香也好,臭也好,小哥儿,我全不在乎!”   雪雁正为冷红溪的伤势担心,偏偏这个老郎中又说个没完。   当时她皱眉向那老郎中道:“你还是先为他看伤要紧,尽说这些作什么?”   老郎中摇了摇头,道:“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于是又道:“第二,不与奸巧阴险,以及绿林道上的朋友看病,对这些人物,我是敬鬼神而远之,我惹不起他们!”   冷红溪点头笑道:“如此你又可说是一个迂汉了!”   老郎中一怔,哈哈笑道:“怎又说我是一个迂汉呢?”   冷红溪一笑,道:“医者有割股之心,岂有因对方身份不正而见死不救之理?”   言罢双眉一扬,禁不住朗笑起来,不料气充五内,骨节一阵疾痛,当时“啊哟”一声,收敛住笑声。   那老郎中闻言挑起拇指道:“好!好!好!说得好,老头子看来确是要改变一下作风了!”   舒又青忍不住道:“唉呀!快点说出你的第三点吧!”   老郎中眨着那一只独眼,怪声笑道:“快了!快了!”   说着伸出第三个指头道:“小哥儿,这第三点,说来也没有什么,那就是我老头子,专看一切疑难大症,凡是别人能治好的病,我是绝对不看!”   二人闻言不由顿时怔住,舒又青更加有些生气的道:“这是什么道理?”   老郎中呵呵笑道:“没有什么道理,不是我老头子自抬身价,因为别人能够看好的病,我又何必多事呢?”   冷红溪正要说话,舒又青已嘟着嘴走过来,道:“冷兄,我们走吧,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冷红溪也觉得这老郎中是有意气人,当下冷笑了一声,道:“姑娘扶我起来,我自己会走!”   舒又青答应一声,方要扶他起来,那老郎中忽猛摇双手道:“大姑娘,你可不能乱来,这样一来,只怕连我老头子也无法可想了。”   舒又青回过身来,皱眉道:“你说什么?”   老郎中咳了一声,嘿嘿笑道:“姑娘,你哪里知道,这位哥儿所得的这种病,名叫‘力疲三跳’,伤入骨髓,不是我老头子夸一句口,这种病,除了我以外,只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够治好!”   冷红溪不由冷笑了一声,道:“什么叫力疲三跳?”   这时老郎中已在他身边坐下来,张口一笑,露出了黑色的牙床。   冷红溪这才注意到,原来他一嘴牙全都掉光了,只是那上下两片牙床,被磨得像两把利刃似的又薄又利,看起来真像是两把刀!   老郎中挥挥手,冷冷道:“快躺下来,快躺下!”   说着五指一伸,竟抓在了冷红溪肩上,五指就像是五把钢钩,深深的陷入肉内。   冷红溪双目一睁,那老郎中摆手笑道:“我是在为你把脉!”   舒又青眸子一转,道:“天下还有这样把脉的么?怪事!”   却见这老郎中,那只独眼,这时竟自闭了起来,他脸上每一条皱纹,深得有些怕人!   雪雁真拿不定主意,这个人倒底存心如何!   她双掌暗提真力,只要对方敢对冷红溪不利,她就要立即出手。   约莫过了有小半盏茶的时间,这老郎中,才缓缓的睁开了眸子。   只见他冷冷一笑道:“小哥儿,你还能提得住气么?”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能!”   老郎中站起了身子,伸了个懒腰,哈哈一笑道:“今天你幸亏是遇见了我,否则只怕你就完了。小哥儿,你可知道这种病的原因是什么?”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不慎由高峰跌下来,除了骨节酸痛以外,别无感觉!”   黑衣老者鼻中哼了一声,道:“我已经跟你说过,这种病,有个名儿,叫做力疲三跳,乃是你内力逆岔入骨,非三跳不足以使之排出,说来虽是简单,可是如果不懂得方法,你却只有死路一条!”   此言一出,二人都禁不住吃了一惊。   雪雁关心的道:“你看这种病要紧么?”   老者冷哼了一声,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懂得方法,可以在一盏茶之内使他恢复如常,否则,他终究是死路一条!”   雪雁怔了一下,道:“你会治?大夫!”   老郎中冷冷一笑,四面看了一眼道:“姑娘,你去找一节青色的竹子来,不要太粗,要直,四尺长短就够了!”   舒又青答应了一声,道:“这个容易!”   说罢转身,就在附近找了一截青竹送过来,老者接到手中,看了看含笑道:“青城天下秀,就是野生的竹子也异于一般。”   他说着,转过脸来,向冷红溪点了点头道:“小哥儿,你这条命老夫是决心为你保住了,你是一个身负奇技的少年,老夫我却要奉劝你一句话,以刀杀人者,必死于刀下,你要谨记!”   说完遂坐了下来,笑向雪雁道:“姑娘,请借你的剑一用!”   雪雁不由暗暗一惊,因为自己的剑,是藏在肋下衣内,不过是二尺左右一口小剑,既未露柄又未出鞘,这老郎中竟然一眼看出,委实令人吃惊。   当下转身把剑取出,老者接过剑,剑柄之上,霍然雕着一只巨鸟。   这老郎中在柄上看了一眼,微微惊异的望着雪雁,叹道:“好剑!如果老夫眼力不差,这是一口古剑,大概是吴楚七修之一吧?”   舒又青又是一惊,道:“你如何知道,老先生你的大名怎么称呼?”   黑衣老人闻言呵呵一笑,道:“姑娘先不必问老夫是谁,小寒山二女天下知名,老夫斗胆试猜,姑娘必是那位雪雁舒又青姑娘了!”   雪雁不由面色一变,蛾眉一挑道:“你是什么人?”   说时杏目圆睁,颇有几分雌威。   黑衣老者呵呵一笑,摇着手中的剑道:“舒姑娘不必误会,小老儿有几个脑袋,胆敢与姑娘为敌,只怪姑娘你在江湖上太出名了!”   说到此,抽出了剑来,削着竹子上的横枝,冷红溪早已看出这老郎中必是一个异人,深恐雪雁冒失出手,得罪了他,忙道:“姑娘不必多心,这位老人家不是一位恶人。”   老者哈哈大笑道:“我岂止不是一位恶人,而且是个大大的好人,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谈话间,他已把那截竹竿上的横枝全都削光。   冷红溪见状,道:“老丈,这竹竿要来何用?”   老郎中嘿嘿一笑道:“自有妙用!”   说着拿起竹竿凑在眼边看了看,就口一吹,只听笃!笃!笃!三声脆响,竹管内的隔节,竟由管内全数飞出!   这一手功夫,立时使得舒又青吃了一惊!   冷红溪见状,微微一笑道:“老丈好精纯的‘芦笛功’,令人佩服!”   老郎中闻言,不由呆了一呆,他偏过脸来,向冷红溪看了半天,微微一笑,徐徐的道:“能识得这芦笛功的,自然也非泛泛之辈了!”   冷红溪没有答腔,他这时倚树而坐,除了感觉到周身骨节酸楚之外,别的并无什么不适之感。   黑衣老郎中又向他望了一眼道:“小哥儿,我就是要用这手芦笛功,为你把岔入骨节内的内力吹出来,你可忍受得了?”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你只管施为就是!”   老郎中点头道了声:“好!”   就见他探出竹管,道:“小哥儿,你先伏下身子来!”   冷红溪依言伏下身子,这老者轻轻以手中竹管,在他背后各处骨节上点了几下,每点一下,冷红溪都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这老郎中,试着以手中竹管,把他周身各处骨节都敲遍了,之后,他呵呵一笑道:   “你要注意了!”   说着双手一送,竹管另一头,正正的顶在了冷红溪的尾椎骨节处,冷红溪一阵酸麻,忍不住“噢”了一声。   老郎中蓦地身形一起,摆了一个下坐的架式,接着他把手中竹管含在口中,运气猛地一吹。   冷红溪大吼了一声,只见他伏着的身子,猛地跳了起来,足足摔出去五尺以外。   老郎中哈哈大笑,身形一转,又到了他的面前,第二次把竹管探出,却点在他前胸的骨叉之处。   旋见他第二次运气一吹,“呼”的一声。   冷红溪又大吼了一声,身子竟如同风车似的,在地上打起转来。   这种情形,使得一边看着的雪雁舒又青大为吃惊,她满面惊疑的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郎中哈哈笑道:“一闭关节,二走沙盘,三飞九天……”   他说着身子向前一跃,掠过了冷红溪,竹管向外一压,叱了声:“停!”   冷红溪身子果然停住,老郎中竹管第三次探出,却对准了冷红溪头顶“百汇”穴上。   只见他大喝了一声:“开!”   他那只拿着竹管的手,用力的抖动了一下,冷红溪身子又第三次的飞了出去,却如同是一只大青蛙似的,连续的向前跳动了起来。   老郎中这时丢开了手上的竹管,哈哈大笑道:“小伙子,真有你的。行了!”   果然,就见冷红溪身子霍地反腾而回,向下一落,有如平沙落雁一般,落在了那老郎中身前。   他双手抱拳,向老郎中一拜道:“前辈妙手回春,此恩匪浅,请受我一拜。”   老郎中向旁闪开了身子,道:“小哥儿,你千万别来这一套,我受不了,你现在伤势已然复原,我倒要问一问你了!”   冷红溪早已看出这老郎中不是常人,这时闻言,点了点头道:“什么事前辈只管问在下。”   老郎中呵呵一笑,双手搓了搓,道:“由你周身骨脉看来,你这一身功夫,已可以说是天下少有,难道以你这一身武功,尚遇见了什么对手不成?”   冷红溪呆了呆,淡笑道:“前辈此言差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这身本事又算得了什么?”   老郎中看着他发出了一声低笑,道:“小哥儿,你的病好了,不过,你也不要谢我,说起来这还是你功夫底子好,我们两个今天碰面,而且谈来投机,这就是有缘!”   说至此,突然探手由怀中取出了一个纸包,打开看了看,递与冷红溪道:“这是我老头子精心炼制的万灵丹,你带在身上,到时候也许会有用,尤其对毒瘴火伤最有效,你留着用吧!我还有事,走了!”   说罢背起了他的小约箱,把先前那口短剑,还给雪雁舒又青,弯腰道了声:“后会有期,再见了!”   转身就走,舒又青忙道:“大夫你回来,我们还没有给你银子呢!”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写在账上,以后一起算吧!”   舒又青不由愣了一下,那老郎中已摆着手中小铜锣,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顺着一条小道走了下去。   舒又青正要追上去,冷红溪忙道;“姑娘不必追赶,已追不上他了!”   雪雁回过身子,张大了眸子道:“这郎中真怪,怎么他不要报酬?”   冷红溪这时仰望着天,似有所思,冷笑了一声,道:“此老分明是一个风尘异人,不过是借着行医,游戏人间,这类人物,视金钱如粪土,你莫非方才没有听到他所说三不治的话么?”   舒又青点了点头道:“我真是太傻了……不过,这位前辈的大名,你可知道?”   冷红溪一笑道:“同是江湖飘泊人,相逢何必定相识,我们只须记着今日之事,以图来日再报也就是了!”   舒又青望着他一笑道:“我几乎都忘记了,你也是异人一流,看来今天我的福缘不坏呀!”   冷红溪经过这短时的相处,对这位雪雁姑娘,已有了极深的印象。   他用那双寒星似的眸子,直直的逼视着舒又青,舒又青不由双颊上蓦然飞起了两片红云。   她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可以问一问,上次救你于水中的那位姐姐的芳名么?”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自然可以,她姓简叫春浓,她哥哥简秋,他们是一对重气节的兄妹,都是我救命的恩人!”   舒又青微徽一笑道:“我看那简春浓对你不错呀!”   冷红溪尴尬的笑了笑道:“她只是见义勇为!”   说着他站起身来,向着青城山下望了一望,他不能忘记山上的莫环,可是在莫环身边的那个白衣怪人,却令他感到威胁。   这个人的本事太大了,他是谁?为什么他会和莫环在一起,真是令人不解。   当他再偏过脸来的时候,雪雁正以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注视着他!   在她那迷人的目光里,似乎流露着一种很深切的关爱之情,冷红溪不由心中微微震动了一下。   舒又青忽然问道:“冷兄,你与莫环结仇的经过可以告诉我么?”   冷红溪目光之中,顿时充满了怒火,道:“这已是过去的事了,姑娘何必再问!”   舒又青浅浅一笑道:“这事情并没有过去!”   冷红溪猛地双眉一扬,看着她,有些不明白的道:“姑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舒又青那双明媚的眸子里,这一霎时,似乎要流下泪来,她痴痴的看春他,呐呐的道:“冷兄,在这一段日子里,你难道没有一件事情使你感到遗憾么?”   冷红溪心中不禁又动了一下,他奇怪的道:“莫非姑娘已经知道我与莫环昔日结仇的经过了?”   舒又青点了点头,她用几乎淌下泪的一双眼睛望着他,道:“在云南十万大山里,你的那一笔血仇,我已经由莫环口中知道了,我是问你,你内心中有没有怀念着一个人,一个好心去救你的人?”   冷红溪不由脸色一阵发白。   他也就愈发的奇怪,当下剑眉一轩道:“姑娘说得不错,我内心的确始终还怀念着一个好心的人,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她的!”   说着,他来回的走了几步,双手用力的互捏着。   雪雁这几句话,真正的刺痛了他,他怎能忘了那个千里迢迢,登山涉水,为了救助他而遭横祸惨死的姑娘呢?   可是,这件事,除了他自己之外,别无第二个人知道,她怎会知道?   想到此,不由心中大是惊异!   他直直的望着雪雁,却见舒又青似乎十分激动的站了起来,她含着泪道:“告诉我,那人是谁?”   冷红溪呆了一呆,道:“是一个姑娘,一个好心的姑娘……”   雪雁淌下了两行泪,呐呐的道:“是一个以雁为标记的姑娘?”   她这句话才一出口,冷红溪禁不住身子大大的战抖了一下,他猛然扑到了雪雁身边道:“姑娘……这件事你怎会知道?你说!”   雪雁抽搐了一下,道:“红溪,你……真的不知道?”   说着她娇躯晃动了一下,似乎由于过分的激动,已有些支持不住。   冷红溪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她要倒的身子。   他星目圆睁,道:“知道什么?”   舒又青这时泪流满面,她忽地伸出一只手,搭在了冷红溪肩头上,道:“红溪……   红溪……你……”   冷红溪不知怎么,心中也跟着起了伤感。   他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道:“姑娘,你不要哭,有什么话你慢慢说就是!”   舒又青忽然一头扑入他的怀中,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她边哭边诉,道:“红溪……你莫非还不知道,我就是……我就是……你……”   冷红溪只觉得全身一阵发热,雪雁的话,已说得明白,他猛地战抖了一下,当下猛地把她推开,大声道,“你是……你就是雁姑娘……”   雪雁淌着泪,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是……”   又忽然冷冷一笑,娇躯晃了晃,道:“你不会想到吧?”   冷红溪身子踉跄了一下,道:“天呀!”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没有想到面前这个泪人似的姑娘,竟然是自己时念心中而认为已不在人世的那个人!   这蓦然的变化,使得他一时为之呆住了。   他只是痴痴的望着这个姑娘,呐呐的道:“你真的是……那个姑娘?不……不,这太不可能了!”   雪雁闻言紧紧咬了一下唇,她用手背擦了一下脸上的泪,道:“你莫非不相信我?”   冷红溪伟岸的身子,就像是一棵松树似的,一动也不动,但微微的抖着。   舒又青眼泪再次的淌了下来,她跺了一下脚道:“好!我走了!”   说着就要转身而去,冷红溪突然像是一阵风似的扑了过来。   只见他飞快地双手一伸,紧紧的抱住了雪雁的双膝,屈膝跪倒地上,口中急促的道:   “雁姑娘……雁姑娘……真的是你么?你就是那次救我的雁姑娘?”   雪雁由不住垂下头来,她缓缓伸出一只玉手,似悲又喜的摸着这个大孩子的头发。   她叹息了一声,道:“那次山崩太可怕了,如不是我所养的鹤儿救了我,我早已埋骨荒山了。”   冷红溪这一刹那,几乎要疯了。   他蓦地转过身子,向天一拜道:“感谢上天,我终于还能找到她……”   他又回过身来,俊脸上带出无比的欣悦,向着雪雁深深一拜道:“姑娘请受我一拜,你是我救命的大恩人!”   当真实实拜了一下,雪雁想扶已是不及,她这时也破涕为笑,却微微皱眉道:“我怎会是你救命的恩人?是老天爷救了你!”   说着已把他扶了起来。   冷红溪竟禁不住滴下了两行泪,他感愧良深的道:“姑娘虽未能救我性命,但是却救了我的灵魂,如没有姑娘,我是不会活着等到山崩的!”   舒又青羞涩的一笑,道:“说起来,还应该感谢那一只鹤儿才对,如果不是它,我也不会知道荒山中有你这个人!”   冷红溪仔细的看着她,他想不到,昔日梦魂萦系的,竟是这样一位美貌的雁姑娘。   这时,他真有说不出的激动。   他忽然走过来,紧紧地抓住了她一只手,雪雁禁不住身子一抖,她挣了一下道:   “不要嘛……”   可是,她却没有十分认真,反倒把身子倚过去了一些。   她那张娇嫩的小脸,看起来更加娇艳欲滴了。   冷红溪紧紧地握住她的手,面红如火道:“雁妹妹……”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这句话,一时尴尬万分,雪雁闻言却慢慢抬起头来。   她那俏丽如花的面盘上,带出一种微微俏皮、羞涩的笑容,鼻子里低低哼了一声,道:“这一回,你还要打我不?”   冷红溪情不自禁地把她揽入怀中,在这棵大树下,四外是荒凉的田地,没有一个人。   太阳已经下山了,和煦的风,一阵阵的吹过来,雪雁头上的青丝轻轻的飘舞着。   冷红溪钢铁一般的意志,在这可爱的姑娘面前,完全崩溃了。   他曾经不止一次,在那阴沉沉的地道之中发誓,要用自己整个的生命之力,来报答这个好心的姑娘,现在,这个美丽好心的姑娘,就在他身边,怎叫他不欣喜欲狂呢!   他轻轻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又青,我再也不打你了。”   舒又青鼻子微微一耸,哼了一声。   冷红溪轻轻搂着她的纤腰,坐了下来,舒又青翻起一只皓腕,搂在他颈项上,娇声笑道:“你这个人好坏!”   冷红溪痴痴的望着她,他是一个老实人,男女间的事并不清楚,闻言呆了一呆,道:   “我怎么坏……”   雪雁轻轻摇了一下身子,道:“坏就是坏,以前装得好神气,理都不理人家!”   冷红溪一怔道:“什么人家?谁是人家?”   雪雁羞得面色绯红的踢了一下脚,似笑又嗔,道:“哎呀,你这个人……人家就是人家嘛!”   冷红溪见她那种娇羞的样子,忍不住望着她笑起来。   舒又青以为他是在笑她什么,只是用手遮着脸,娇嗔着不依,逗得冷红溪更加朗声大笑不已。   二人相偎相依,软语温馨,不知不觉,天上已罩下了一层暮色。   雪雁忽然“呀”了一声,推开他,站起身道:“你看,天都黑了,真是的……”   她带着羞涩的笑,一面理着头发、衣服,眼波儿却向他膘着道:“我还没有跟你说正经的呢,我姐姐她怎么啦?”   冷红溪叹了一声,遂把邂逅玉鹰的一段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雪雁不禁淌下两行泪来,她娓娓道:“我姐姐竟会变成如此,真令人想不到!”   冷红溪也叹了一声,他安慰她道:“雁妹不必难受,有关令姐之事,我一定尽力暗中设法帮助她,我总觉得她本性不坏,只是受不住外界引诱,堕落至此,实在令人可惜!”   舒又青擦了一下眼泪,道:“只要你记住这句话,我就感激不尽了!”   冷红溪正要说什么,忽然身后传来了一声冷笑,仿佛是女子口音,二人不由都吃了一惊!   雪雁首先娇躯一转,猛地腾身而起,直向发声处扑去。   可是她身形方自扑去,迎面有人突发一声娇叱道:“回去!”   随着这声娇叱之后,“刷”一声,飞过来一大片碎石子儿,直向着雪雁全身上下罩了过来。   雪雁双掌向外一撇,发出了大股的内劲之力,迎面的这一把碎石子儿,吃她掌力一逼,纷纷倒洒了回去,散落了一地。   就在这蓬石子飞出的同时,一条纤细的身影,蓦地拔腾而起,直向着青城山麓驰去。   这时尚未十分黑暗的天光,照见这人竟是一个紫衣的女子。   她头戴着一顶宽沿的草帽,腰扎红绦,身材十分苗条!   这时她已展开身形,倏起倏落,已将没入林内!   冷红溪一见,不由喝道:“姑娘退后,容我擒她!”   话声中,足尖一点,如同飞鹰捕兔似的,猛扑了过去,眼看着前行少女,已窜入林中。   冷红溪叱了声:“我看你往哪里跑!”   只见他双掌霍地向外一吐,“呼”地发出两股掌力,树林内“喀喳”一声大响,竟为他这种掌力震断了四五棵巨树。   前行紫衣少女,似乎吃了一惊。   她身子微微一顿,冷红溪已快同电闪星驰似的,窜到了她身后,口中叱了声:“什么人?”   那姑娘纤腰一拧,“嗖”一声,向前纵出了丈许以外,冷红溪自她背影,似乎觉出此人甚是熟悉。   他身形再次一晃,由她头上掠了过去,向下一落,正好拦在了这少女面前。   接着他右掌向外一吐道:“回去!”   那少女向后一连退了好几步,她似乎有些发急的道:“姓冷的,你滚开!”   双掌一错,一上一下,向冷红溪身上打来。   冷红溪闻声一惊,因为这声音太熟了。   同时由于正面的关系,他看见了这少女的脸,更是吃了一惊,当下口中“噢”了一声,忙腾身纵到了一边,道:“简姑娘是你?”   紫衣少女冷冷一笑道:“谁认识你?快让我走!”   “呼”一声,又劈出了一掌。   就在这时,雪雁已扑到她身后,轻叱了声,道:“打!”只见她玉臂一晃,竟发出了极充沛的内家掌力,翻滚着向紫衣女背上撞到!   紫衣少女心神放在冷红溪身上,未曾料到背后的舒又青会有此一手!   这时发觉掌力撞到,已来不及闪躲。   眼看着她足下一跄,就要伤在雪雁掌力之下,冷红溪一声叱道:“雁妹,是自己人,使不得!”   他急切间,右手如同刀切似的,向外一切一格,雪雁后退了一步,掌力中途一顿。   如此那紫衣少女,才保得了一命。   她发出了一声近乎哭声的冷笑道:“姓舒的,我记着你就是了!”   言落娇躯连纵,竟逃进了林中。   舒又青冷笑了一声,正要追上去,却为冷红溪横手拦住,她不由蛾眉一挑,道:   “你拦我做什么?”   冷红溪苦笑了笑,道:“她是简春浓,妹妹何必认真?”   舒又青呆了呆,却冷笑道:“我与她并无仇恨,她何故暗器伤人?”   冷红溪尴尬的道:“算了,请看在我面上不必计较!这简姑娘是个好人,只不知她怎会也来到了这里?”   舒又青气得面色发白,她冷冷一笑道:“自然我知道她是个好人,不过,她这么做却未免欺人太甚!”   说着更气得嘟起小嘴,把身子转向了一边。   冷红溪赔笑道:“不必多心,她纯粹是个小女孩子,其实她人倒挺好的,走,我们上山找她去!”   雪雁忽然心中一动,也就明白了这简春浓生气的原因,不由脸色微微一红。   她是一个居心仁厚的姑娘,虽然心中未尝没有一点酸溜溜的,却并不表现出来,当下微微一笑道:“也许她有事要对你说也不一定,我在这里等你,你快点去吧!”   冷红溪想了想道:“也好!”   当时身形展处,快如电闪星驰似的,向青城山上扑去!   这时山风呼呼,吹得附近的树林呼呼作响,淡淡的月色罩着这座岭头,四外显得异常宁静。   冷红溪正不知如何找法,忽听一阵清晰的女子哭泣的声音传来。   那声音是随着山风,传送过来的。   冷红溪不由心中一动,他随着这哭泣的声音一路找过去,这时那哭泣的声音,仿佛小些了。   就在一片山石之后,他看见了简春浓,她是伏在一块大石头上,好像已哭得声嘶力竭,正在不停的抽搐着。   冷红溪悄悄的走到了她的背后,简春浓丝毫也没有发觉。   她抽搐了一阵,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泪,不时的抬起头来望着天上的月亮,只听她断断续续的道:“我怎么办呢……”   “我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姑娘……我…”   说着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她悲戚的哭声划破了寂静,随着山风,断续的传了出去。   忽然,她止住了哭声。   只见她抹着脸上的泪,一面理着散乱的头发,自言自语道:“还有什么好哭的……   我走了算了!”   接着站起来,向前就走,冷红溪忍不住唤道:“简姑娘!”   简春浓猛地转过头来,又后退了几步,面色一寒,道:“你来干什么?”   冷红溪上前几步,道:“姑娘莫非有什么伤心事儿不成?请说与愚兄听听可好?”   简春浓冷冷一笑,她向着冷红溪身后望了一眼,道:“她呢?”   冷红溪道:“谁?”   简春浓鼻中哼了一声,道:“何必还装?什么我都看见了。哼!好亲热!”   眼圈一红,忍不住又掉下了几滴泪。   冷红溪不由微微一笑道:“姑娘不要太孩子气……”   才说到此,简春浓冷笑道:“我当然是孩子气了,人家才是大人是不是?想不到你……   你……”   竟又趴在石头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冷红溪剑眉微微皱了一下,道:“姑娘你来此有什么事么?你哥哥呢?”   简春浓回头冷笑了一声,道:“要你多管!你还会管我们死活?”   冷红溪想不到她会这么厉害,不由脸色微微一红,道:“姑娘你这是何苦?”   简春浓又站起来,向山顶走去,冷红溪身形一纵,挡在了她的身前,道:“姑娘请随我下去,我们共谋对策好不好?”   简春浓蛾眉一挑,道:“谁跟你下去,滚开!”   玉手一挥,一掌直向着冷红溪面上劈来。   冷红溪忙向一边一闪,这一掌差一点把他劈个正着,他不由怔了一怔,简春浓已腾身而起,直向丛林深处纵去。   冷红溪不由微怒道:“简姑娘,不要胡闹!”   说着腾身追了过去,他身子方向下一落,简春浓猛然转过身子,只见她杏目圆睁道:   “你要干什么?”   冷红溪苦笑道:“那莫环,以及另一个极厉害的人,都在山上,连我也不是对手,你一个人岂能冒险上去?还是随我下山从长计议的好!”   简春浓看着他哼了一声,道:“说得好听,只要有她在,我就不会跟你在一块,想叫我去同人家争,才没有那一回事呢!”   说罢双臂一抱,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逼视着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怎么样?你决定了没有?”   冷红溪不由有些不悦,道:“姑娘,你不知道,那位雪雁姑娘,乃是我的救命恩人……”   简春浓杏目一翻,冷冷的道:“她是救命恩人,我们就不是了?”   长发一甩,目含眼泪,又道:“算了,你下去吧,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来这里是找哥哥的,也不是专门来找你的!”   冷红溪知道一时也跟她说不清,因为这姑娘似乎是别有用心,当下只有装个糊涂,假作不明白她的意思,说道:“令兄不在青城山,山上我已踏遍,没见他的影子!”   简春浓望着他落下几滴泪,道:“我知道,在这里碍你们的事,你也不要赶我,我到别处就是了,我们就算谁也不认识谁好了!”   说着转过身子,向山下倏起倏落而去!   冷红溪呼道:“姑娘!姑娘!”   可是简春浓身形如同箭矢似的,已去远了,他知道自己已追不上她,就是追上也没什么用,只好看着她走远,消失在视线之外!   他站在当地,长长叹息了一声,内心却感到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简氏兄妹,对于自己也可谓恩重如山,虽说是无心伤害了简春浓,自己却扪心有愧。   他正要启步下山,却忽听身边响起雪雁的声音道:“她走了么?”   月光下,舒又青由林中姗姗而出,她注视着冷红溪的脸,神秘的一笑,道:“你怎么打算呢?”   冷红溪笑了一下,道:“这姑娘未免太任性了!”   说着他目射精光,道:“我冷红溪顶天立地,此心可鉴日月,自信不负于人也就是了!”   舒又青秀眉微微颦了一下,道:“话虽如此,她一个孤身女子,行路总是不便,我们还是应该找到她才是!”   冷红溪想了想,摇头笑道:“她身怀绝技,倒是无虑,不过我那位恩兄既来了,我确实放心不下!”   舒又青怔道:“你说的是简秋?”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他是一个瞎子,尽管武技高,终不如常人方便,万一要是着了恶人的道儿,叫我如何心安?”   雪雁不由皱了一下眉,关心的道:“只是,到哪里找他去呢?”   这阵雨,已经一连下了好几天了。   这是“灌县”城外,一个叫“龙溪”的小镇,雨水浸蚀了地面,到处一片泥泞,无论谁来到了此地,都不禁叹一声,“行不得也!”   镇上惟一的一家客栈,名叫“龙门老栈”,由于一连下了好几天雨,店里原有的客人既无法上道,新的客人却一批批的来,所以生意空前的兴盛,掌柜的乐得嘴都合不拢。   傍晚的时候,客栈前来了一个打伞的女人。   这女人四十左右的年岁,身披一件蓝布袄,瘦削的面孔,看起来就是一个鬼。   她蓦然来到了栈前,把站在门前的茶房王二棍吓了一跳,他呆了呆,道:“太太……   住……店么?”   瘦女人把手上的雨伞交给他后,点了点头,道:“我向你打听一个人,有一个年轻人,是一个瞎子,可住在贵店?   王二棍接过伞时,才发现这个女人,原来只有一只手,另一只手,只剩下一个软软的空袖子。   不知怎么,他心里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害怕。   当下竟照实的点了点头道:“有……有这么一个人,太太,你找他吗?”   瘦女人桀桀一笑道:“我不找他,我只是打听一下!”   王二棍弯腰笑道:“那么太太你还要住栈不要?”   瘦女人点了点头,那只独手,探怀取出了一锭银子,向王二棍手上一塞,道:“呶!   这个拿去!”   王二棍一怔,道:“太太,这是……”   瘦女人龇牙一笑道:“塞住你小子的嘴,不许把方才的话告诉别人,听见没有?”   王二棍又怕又喜,连连弯腰道:“太太你放心!”   说着就带着瘦女人进了内院,送进一间上房,瘦女人阴森森的一笑道:“那个瞎子,住在哪间房?”   王二棍用手一指道:“呶!就是那一间!”   瘦女人见那门前放着一个花盆,就记下了,遂点了点头道:“打水洗脸,来点吃的!”   王二棍答应了一声,赶忙走开,心里却禁不住骂道:“他妈的,这女人是个干什么的?”   嘀咕着,就把瘦女人交代的事吆喝了一遍,他靠着柜台,偷偷取出了那锭银子,掂了掂,少说也有二两重,平白的得了一笔外快,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高兴。   忽然,一个沙哑的喉咙喝道:“小子,住栈!”   王二棍赶忙揣起了银子,一抬头,客人已站在了他的面前,就像一个门神似的,吓得他“哎哟”叫了一一声!   定睛一看,来人这副尊容更不怎么样。   原来是一个身高体壮的老郎中,这郎中头戴一顶大斗笠,身披一袭棕衣,面如锅底,唇红如火,这还不说,他左眼上还贴着一块大膏药,连着左耳,也全都掩没,在他脸上深深的布满了皱纹,每一道部像刀刻的一般!   王二棍差一点又要叫了出来,心说,今天是怎么回事,缺胳膊没耳朵的都来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也不敢怠慢,当下忙道:“客人,里面请!”   这老郎中放下了手上的看病药箱,道:“要上房,房里要窗户多,没窗户我可是要骂人的!”   王二棍有些烦,道:“怎么会没有窗户呀?每一间都有窗户,你是一个人,还是带着家眷?”   老郎中眼睛一翻道:“混蛋,你他妈看见哪个看病的还带着老婆的?”   他声音宏亮,王二棍碰了一鼻子灰,却不敢再多话,当时领他来到后院,找了一间上房。   进房之后,老郎中嘿嘿一笑道:“喂!小子,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你知不知道?”   王二棍斜瞅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老郎中冷冷一笑道:“妈的,这年头什么都得要钱,没钱啥也办不了!”   说着掏出了一块银子,约有三四两重,向王二棍手上一塞,道:“你收下这个!”   王二棍心中一沉,真设想到,一个穷郎中,手头竟是如此阔绰。   他惊得眸子一睁,道:“你大爷有什么事?打听谁呀?”   老郎中冷冷一笑,露出了黑漆似的牙床,道:“我打听一个瞎子,年纪很轻,是不是住在这里?”   王二棍点了点头,干脆拉着他走到门口,遥遥指了一下,道:“就是那一间!”   老郎中笑道:“很好,还有一个断胳膊的瘦女人住在哪一间?”   王二棍微微一怔,伸手在怀里掂了掂老郎中那块银子,觉得比那瘦女人送的那一块重多了,就小声道:“大爷,你小声一点,你问的那个女人,就住在你左首第三间!”   老郎中呵呵一笑,重重地在他背上一拍,学了一句行话骂道:“龟儿子,有你一手!”   并就势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道:“走你的,没事不许进来。”   王二棍差一点摔了个大马趴,赶忙转身就跑。   老郎中关上门,脱下了身上的棕衣,把斗笠也摘了下来,用布把身上的水擦了擦。   然后,他悄悄的走到门外!   他走到了对面那一间房前,这间房门口放着一个花盆,门关得死死的!   他在门上轻轻叩了一下,道:“有人在么?”   房门一开,迎面站着一个白衣少年。   这少年高高的个子,周身上下一尘不染,漆黑的头发,挽成了一个仕子髻。   只见他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长相很是不凡!   他那双闪闪有光的瞳子,如非事先知道他是一个瞎子,只凭对面观察,是难以分辨出来的!   老郎中看着,不由暗暗赞了声,好个漂亮的小伙子。   少年冷冷地问道:“请问阁下找哪一个?在下姓简名秋!”   老郎中一伸脖子,心说,好小子,真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更生出几分好感。   他微微一笑道:“简老弟,我可以进去说话么?”   简秋眸子一转,鼻中微微哼了一声,道:“我与足下素昧平生,足下有什么话,在此说也是一样!”   老郎中哈哈一笑道:“好,我只奉劝你夜晚注意一点,打扰了!”   说完转身就走,可是简秋却右手一抬,手上的一截竹杖,横在了郎中身前,道:   “足下贵姓大名?平白示警,究系何因?”   老郎中微微一笑,道:“我早已忘了姓名,简老弟,你只要知道我是一个看病的走方郎中就行了!”   简秋微微冷笑道:“那么郎中,多谢你了。”   他接着又冷笑了一声,道:“简某生平从未亏心待人,行得正走得直,何惧之有?   足下关爱盛情感谢不尽,请便吧!”   收回竹杖,退身把房门关上。   老郎中呆了呆,禁不住微微一笑道:“小子,好硬的骨头!”   说着他就转身向自己房内行去,正巧隔邻房门开处,那个瘦削的女人举步走出。   她目光一触这个郎中,不由两道细眉皱了一下,道:“站住!”   老郎中点头一笑,打量着这个女人,道:“怎么,这位太太要看病么?”   瘦女人上下打量着他,目光连转,好似在捕捉着一个久远的记忆,而一时却又拿捏不定。   二人对望了甚久,瘦女人才挥了一下手,道:“没有事,去吧!”   老郎中弯腰嘻嘻笑道:“是!”   遂转身向店外行去,这个瘦削的女人一直目送他走出店外,忽然自言自语道:“奇怪……莫非是他?太不可能了!”   她脑子里,这时闪出了一个可怕人物的影子——天残老人管青衣。   记得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江湖上就盛传着这个怪人的一切,这位前辈怪人,似乎就是以一个走方郎中作为护身的,大江南北,他真不知道作了多少惊天动地的事,就连风火道人,对这位怪人,也敬畏三分!   “难道这个郎中就是他?”。   “不!那太不可能了……”

第十五章 残师瞎徒     目送着那个老郎中消失后,这个瘦削的女人慢慢转回客房,她内心终于否定了方才那个设想。   她想,这是不可能的,天残老人管青衣,怎会来到这里,现在还有没有这个人都是问题,他该早已死了!   瘦妇人想到这里,越觉得当前之事,有些“事不宜迟”,下手越快越好!   她独自在客房内,痛一阵恨一阵,想到不久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事情,哪一件都足以令人切齿痛恨,她暗中发下誓言,这些仇恨,自己一笔笔的都要算清楚的,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入夜,这个瘦削的女人,把自己打点得很是利落,由于月余没有练功夫,她身上的肉都开始发松了,因此,她不得不用一条黑布,把两腿以及那只独臂紧紧的缠上,这样可以化松弛为坚劲,试了试,很是满意。   虽然少了一只胳膊,可是她却有自信,只要凭一只手就能把瞎了双目的简秋料理了!   一切就绪后,她才吹灭了桌上的灯。   当远处的更楼上,更鼓一连敲了四声,这个瘦女人更显得精神抖搂了!   只见她推开了窗户,独手在窗座上微微着力一按,整个身子如同狸猫似的窜了出去!   瘦女人身轻如燕,她拱着身子向瓦面上一落,向下一塌,看起来像一头猫儿那么大小!   在一轮皓月照射之下,她向四周流目微盼,倏地身形向空中一弹。   等到身子高高的升起数丈,又复往下轻轻一落。   这时,她已经到了简秋所住的那间客房门前!   瘦女人面上罩上了一层阴影,她那双陷入眶内的眸子,更闪闪放出凶光。   她左右看了一眼,遂轻轻把身子向门上靠去。   这扇门是锁着的,瘦女人冷冷一笑,身形再起,这一次却落在了窗前!   她试着用那只独手,向窗上轻轻一推,禁不住内心一阵狂喜!   原来这扇窗户,竟然没有关上!   瘦女人在测知房中人已熟睡之后,她毫不犹豫的向窗内一滚,便如狸猫似的,翻入到房内!   借着月光,她向室内各处看了一转,不由暗暗狞笑了一声!   房中仅有一床一桌,在木床的一边,是一个用帘子遮着的柜子,房内静如无物!   瘦女人远远的面对床前立着,定了定神!   她看见那瞎子简秋,正静静的在床上躺着,被子紧紧的裹着,也许是他怕风寒,整个头部,几乎全都缩在了被子里,只露出一缕黑发!   瘦女人看到此,禁不住杀机顿起。   只见她身子徐徐向下一矮,已把背后一口长剑掣了出来,暗室里亮起了一道银虹!   遂见她足下一点,如同燕子一般的,已扑到了床边,口中狞笑道:“简秋!你认了命吧!”   长剑向下一落,“喀喳”一声,整个的床铺,被她这口剑一劈为二。   瘦女人剑身向后一抽,正要飘身而出。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暗影里一声冷笑道:“阴素裳,你这女人好狠的心!”   一口冷剑,已实实点在了她的后心上,阴素裳不由打了个寒颤,猛地翻过身来!   可是,这口剑的剑尖,又指在她的前心,只要向前再推进分毫,可就免不了血溅剑锋!   她禁不住面色一变道:“啊!”   目光望处,只见一个青衣少年,直挺挺的站在眼前,正是那瞎子简秋!   阴素裳打了一个冷战道:“你……”   她口中这么说着,足下却轻轻向后退了一步,可是简秋的剑尖却也向前逼进了一尺。   阴素裳冷冷一笑,声音颤抖的道:“简秋,你莫非还敢对我……下手么?”   说罢,她缓缓举起了手中剑,正要有所动作,简秋冷笑了一声道:“放下你的剑,不要欺我看不见!”   简秋说着,手中剑又向前推出了寸许,阴素裳吓得面色如土,鲜血已顺体而下,她尖叫道:“有话好说,你……”   简秋笑了一声,他那张脸上,这时变为一片铁青色,只听他冷冷的道:“阴素裳,这是你自己投上门来,可怨不得谁,当真是皇天有眼,我简秋能手刃你这无耻的贱人,可谓快慰已极!”   说到这里,仰天狂笑了起来!   阴素裳面色苍白的道:“简秋,你双眼我有办法可以让它复明的……你不可胡来……”   简秋冷冷一笑,道:“这双眼睛如今已对我无关紧要,阴素裳,你应该知道,这多年来,你无日不在啃嚼着我整个的心灵……我做梦也会梦见你,现在你终于送上门来!”   顿了顿,咬牙切齿又道:“你还想再逃开我的剑下,那是妄想!”   阴素裳右手猛地向上一翻,掌中剑直向简秋颈项之上绕去!   可是简秋早已防到她会有此一着,他所以迟迟不下手的原因,是想知道一下,阴素裳到底心有多狠?   阴素裳因欺他是个瞎子,所以才会如此,她哪里知道简秋是个十分精细之人!   简秋这口长剑,点在她前心之上,她的一举一动,无不被他由剑身的颤动而探知得一清二楚!   是以阴素裳身形微晃,简秋立时惊觉!   就见他那双瞠着的双瞳猛地一翻,道:“你是想死!”   长剑一转,血光崩现,阴素裳惨叫了一声,踉跄出了六七步以外,一跤摔倒地上。   她那只拿剑的右手,已被简秋整个的给削了下来,全身上下变成了一个血人,只疼得她在地上满地的打着滚,嘶号鬼叫不已。   简秋一声狂笑,道:“阴素裳,这是你自己作的孽,可就怨我不得了!”   说着又持剑猛扑过来,阴素裳此刻简直形同一个冬瓜也似,她虽是疼得全身乱颤,冷汗直流,可是心中却是很明白的!   她知道,这个瞎子和自己仇深似海,他是绝不会饶自己活命的,当下见状,忙强撑而起,双足死命一顿,箭也似的向着窗外投去!   简秋闻声一声狂笑道:“你死期到了!”   右手向外一抖,掌中剑化为一道银虹,穿窗而出,阴素裳身子猛地一翻,她想用脚把这口剑踢开,可是已慢了一步。   只听见“噗”一声,这口剑深深的贯入到她前心正中,鲜血如箭似的喷了出来。   阴素裳连半声都没有叫出来,顿时倒地不起,一命呜呼。   简秋身子如同风车似地扑了出去,右足抬处,踩在了阴素裳身上。   他右手一探,已把插在阴素裳胸口的长剑拔了出来,他身子抖成了一片,低声颤抖道:“贱人……你终于死在我简秋手下了,我要挖出你的心来,活生生的吞下去……”   说到此,举剑直劈而下!   可是,这时忽地吹来了一阵风,一只手抓住了简秋持剑的手腕。   简秋不由大吃了一惊,他用力一挣,对方竟是手劲大得出奇,一挣竟未能挣脱,当下不由左手一抡,用分筋错骨手,直向这人身上抓去!   这个蓦然来临的怪客,一声笑道:“算了吧,老弟,别得理不让人了!”   说到这里,只见他左手一翻,不知怎么,却又扣在了简秋的左腕之上。   简秋双手被对方扣住,就像是插在了山石之中,休想挣动分毫。   他不由呆了一呆,怒声道:“什么人如此戏耍于我?”   这人呵呵笑道:“得啦!要不是我老头子事先关照你,只怕你简秋早已死在了这女人手上了!”   哑声一笑又道:“你先回房去,等我把这女人的尸首料理一下,给人家看见了可是不大好!”   简秋翻了一下眸子,呐呐道:“你是今天白天来的那个老郎中是不是?”   这人一笑道:“对了,这一次你猜对了,你先进去吧,我去去就来。”   说着双手松开了简秋的手腕,简秋微微一笑道:“尊驾好意,在下心领,只是萍水相逢,怎敢相劳,我自己会处理。”   说罢还剑入鞘,由身侧取出一根丝绦,抖开来,把阴素裳尸身捆了起来,向着这老郎中道:“我等下就来,请稍候!”   向下一杀腰,蓦地腾射而起,只见他右手提着阴素裳的尸身,在屋脊上起落着,竟有如星丸跳掷一般,瞬息间,已驰出了老远!   他来到了一片旷野,才停下脚来。   凭着这多年来,失明的磨练,简秋已能善用他的嗅觉去观察一切!   这时,他已知道来到了一处无人的旷野,就把尸体放了下来!   只见他忽地伏身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口中喃喃的泣诉道:“简秋!简秋!你终于报了这笔仇了……十年,这十年的罪你是怎么挨过去的?”   说到此,霍的抽出了剑,向着阴素裳的尸身之上一阵乱砍,直到把阴素裳整个的砍成了一片肉泥,才停住了手!   冷月之下,他那张苍白的脸,一阵阵的抽动着,这时候他冷酷得像是一头野兽!   他——简秋,永远也忘不了这十年来,一个盲人内心的痛苦与愤怒!   曾经不止一千次,简秋暗中发誓、赌咒、一旦自己要是捉到了阴素裳之后,必定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现在他虽没有这么做,但是当一剑一剑砍在阴素裳尸身上时,却也能把他内心的一种无名愤怒发泄出来!   这是一片树林子,他愤怒的举动,惊飞了栖息在林中的一群乌鸦,他缓缓的擦干了剑上的血迹,把长剑插回鞘内。   然后,他由身上取出了一个扁盒子,由内中挑出了一点点白色的粉沫,向尸身上弹了少许!   这是风火道人吴天化自制的“化尸丹”,除了人身上的头发牙齿以外,全身骨肉一经沾染,可在一个时辰之内,化为一滩黄水,当真是厉害无比!   简秋方把“化血丹”收起,就听得身边一声冷笑道:“小子,你的心也太狠了!”   这声音正是那个老郎中,简秋闻声一惊,猛地转过身来,长眉一挑,道:“要你多管,去!”   “去”字一出口,身子已如风车似的窜上前来,双掌一推,直向着老郎中两肋下击到!   老郎中口叱了声:“好!”   身子蓦地向后一倒,简秋双手同时落了空,老郎中口中又发出了一声长笑,如同一片云似的,自简秋头上翻了过去!   简秋不由勃然大怒,他疑心对方这个郎中是一个不利于自己的敌人,当时不再手下留情!   老郎中身子方翻出去,简秋立即跟踪而至!   只见他双目怒瞪,右手蓦地向外一翻,掌中已又掣出了光华闪烁的长剑。   老郎中哈哈一笑,道:“小子,你敢对我老人家动家伙么?”   简秋一声怒吼,长剑由下而上,划出了一道银虹,直向着老郎中上身卷去!   可是,这个老郎中,是何等身手之人,怎会为他伤着?   剑光一闪之下,就见这郎中整个身子,随着剑势,蓦地腾空而起,紧跟着足尖在剑身上轻轻一点,又翩然的飘落在地!   简秋虽是双目不见,可是凭感觉,却能测出对方的动作,甫一交手之下,他就感觉到对方武功极高,高得惊人!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经交手,总要见个胜负才行,但他奇怪的是,这个自己生平仅见的厉害人物,怎会与自己为敌?   想到这里,简秋更加不禁有些气恼,手下也就越发的无情,他长剑一转,身随剑行,又转了过来。   他面色极为冰冷的苦笑了一下,道:“阁下何人?我们素昧平生,何故如此欺人?”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小瞎子,你自己看不见又怪得谁来?你有本事,只管尽量的施展出来,看看能把我如何?”   简秋冷冷一笑,右手一抖掌中长剑,发出了一声龙吟,他面色严肃的道:“简秋生平行为检束,不伤无仇无罪之人,阁下与简某有什么过节,尚请明说了才好!”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小瞎子,你难道不明白?”   说罢哈哈一笑,向前走了一步,简秋已感觉出,对方是走到了自己左侧方,但他丝毫不动声色!   老郎中笑声一敛,道:“实话告诉你吧!小瞎子,我老头子这么一大把岁数了,还没收得一个好徒弟,小伙子,我是看上你啦!”   简秋冷笑了一声,道:“阁下,你未免太会开玩笑了!”   老郎中啐了一口痰,道:“开玩笑?我老人家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不跟谁开玩笑,小子,你说你答应不答应?”   简秋只以为他是有意讨自己便宜,内心更是冒火,当时冷冷的道:“你这人也太无聊!”   说着忽地向左前方一跨步,掌中剑“独劈华山”,“刷”的一剑猛劈而下!   剑锋一落,却听得那郎中一声嗤笑道:“这是为何?”   简秋一听,说话声音分明是在右侧方,不由又羞又怒,剑花一绕,“怒剑狂花”,“刷”一剑又向右前方劈了过去!   可是他剑锋方往右前方劈去之时,却又听得在身后那郎中呵呵大笑道:“小子,我在这里!”   简秋大吼了一声,长剑一翻,施展出最厉害的一招“倒点金灯”,这一次,他怒极之下,剑上光华,有如是过天的流星,一闪而下,快速已极!   可是剑势一落,却觉出前胸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那老郎中的声音又道:“不必耍宝了,小子!”   简秋惊怒之下,循声又劈出一剑!   这一连几手剑招,在简秋施展出来,是那么的如意快捷,可是他所遭遇到的这位对手人物,实在是太厉害了!   就在简秋的长剑倏地落下的同时,这位老郎中口叱了声:“来得好!”   身子轻轻的飘浮起来,随着剑身转动,简秋长剑连连走空,惊吓之下,遂把自己最得意的“一字乾坤”剑施展了开来,剑上带出了一片寒光,有如是惊涛骇浪一般!   可是不管简秋这口剑施展得是多么纯熟,却依然连对方的衣边也沾不上!   那个老郎中的身子,就像是狂风里的一片枯叶,随着简秋的剑身,腾起来,又落下去,一任简秋剑下如雨,却休想伤着他一毫一发!   这一路“一字乾坤剑”法,瞬息使完,简秋已累成了个汗人似的,可是那个郎中兀自笑语如珠,进退如风,若无其事!   简秋这时心内才明白,对方定是一个天下少见的异人,自己这身功夫若是和他比起来,简直是一天一地,套句俗话;那简直是鸡蛋碰石头,不能比,要是再不及时住手,势必出丑更大。   当下,他怒叱了声:“老头儿,看剑!”   长剑由上而下,一剑劈下!   紧跟着,身子一个侧转,猛翻了出去!   他长剑向前一比,气吁吁的道:“先住手……老头儿,我们把话说清楚,你如此戏耍我,到底为了什么?”   老郎中呵呵笑道:“你现在可是服气了?”   简秋冷冷笑道:“我简秋一身傲骨,岂能服人……老头儿,你若是与我简秋有仇,杀我可以,却休想随便戏辱我,你到底是谁?”   老郎中吓吓一笑道:“好个狂小子,等到你心服口服以后,我再道出字号来,现在少啰嗦!”   说罢哑着嗓子道了声:“打!”   霍地腾身而起,俯扑而下,一掌直劈简秋面门!   简秋到了此时,实在是除了抵抗一途,已别无良法,他掌中剑向下一沉,蓦地向外一展!   这一剑,在剑招中,名焕“醉里挑灯”,最适于盲者施展!   剑光一现,老郎中身子霍又荡起,这一剑险些削在他的面颊之上,他呵呵笑道:   “好个倔强的小子,我老头子要是连你也制不服,也就不必再二次出来现这个眼了!”   说完,右手贴着简秋剑刃,向外一拂,简秋就觉得对方掌心内,似乎发出一股极大的吸力,以至于一口剑竟都无法抽动。   他惊吓之下,正待二次用力,那老郎中已一声狂笑道:“你拿过来吧!”   简秋猛觉一股大力一拧,他如不及时松手,一只右手就别想要了!   当下只得单手护着面门,足下向后一点,手中一口剑,就自然地到了人家的手里了!   老郎中取剑在手,嘻嘻一笑,用一根手指,在剑刃上当!当!弹了两下,道:“这柄剑还真不错,只是小子,凭你这身功夫,怎配使用它呢!这么吧。我暂时为你保管着吧!”   简秋正自气愤,那老郎中身形一晃,已到了他的背后,右手一抖,已把他背在背上的剑鞘抢了过去。   接着“呛”一声,插剑于鞘,向背后一插,呵呵笑道:“怎么样,小老弟,你还不服气么?”   简秋此刻气得身子一阵阵发抖,他生平好胜,却想不到,如今为一个陌生的老郎中,如此戏耍,真正是气炸了肺!   可是他自己也知道,对方武功太高、太玄,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打他不过,可是这口气却是忍不下!   他那双暴瞪着的眸子略一转动,已然知道郎中立足之处,当下咬牙切齿道:“老头儿,我与你拼了!”   口中这么怒叱着,身子猛地扑了过去,双手一上一下,直取老郎中前胸下腹两处要害。   老郎中冷冷一笑道:“算了吧,老弟!”   身子霍地向下一矮,两手疾出,不偏不倚,正好都叼在了简秋手腕之上,接着使劲向前霍地一带,道:“狗吃屎!”   只听“扑通”一声,简秋就像是一个元宝似的被摔了出去!   老郎中嘻嘻一笑,飞快扑到简秋身边!   简秋霍地翻过身子,飞起一脚,向郎中胸腹之下猛踢了过去!   “碰”一声,踢了个正着!   那郎中口中大吼了一声,霍地翻身倒了下去,顿时口吐白沫不已!   简秋先是一怔,待想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后,不由大吃了一惊,他忙自翻身而起,摸了摸那郎中心口,见还有动静,看来自己这一脚,分明是用劲太猛,把他给踢昏了。   简秋本是一个生性善良的青年,方才不过是一时之愤,此刻气一消,想来不由有点后悔!   当下,他长长叹了一声,喃喃自语道:“何苦来,这都是你逼我如此!”   说罢,俯身把这老郎中慢慢扶起来,欲待为他活血过脉一番!   却不料,方自把老郎中身子扶起,正要下手的当儿,那郎中却忽地呵呵大笑道:   “小子,你上当了!”   老郎中口中叫着,右手一推,已自简秋右肋下脱了出去,向上一捞,已攀在简秋的颈项之上,略一用劲,简秋直疼得“哇呼”一声叫了出来!   这时候老郎中又呵呵笑道:“怎么样,小老弟,你可服气了?”   简秋这时为他弄得全身上下麻软不堪,当真是哭笑不得!   他盛怒既消,再想到此老诸多怪异,已顿悟对方确无恶意,忍不住叫道:“老前辈有话好说,不必如此!”   老郎中呵呵笑道:“你可心服了?”   简秋频频苦笑道:“我当真是心服了,我活了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怪人!”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我老人家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难制的瞎子呢!”   说罢,这老郎中又复仰首哈哈大笑了起来!   简秋为他弄得实在是不好受,当下连连告饶道:“老头儿,你先放开手好不好,反正我是打不过你!我不打也就是了!”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我放了手,你可愿拜我为师?”   简秋怔了一下,苦笑道:“我已是偌大年岁,再说,我已有了师父!”   老郎中道:“你那师父不提也罢,提起来还不够丢人么?”   简秋心中一动道:“咦……你怎么知道?我师父是谁,你说说看!”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你师父不是那个老道士吴天化吗?对不对?”   简秋吓得一呆,顿时连身上的难受也忘了,他呐呐的道:“前辈你到底是……谁?   怎知我的一切!”   老郎中哈哈大笑道:“小瞎子,实在告诉你吧,我是真心的爱你这块料,你可愿拜我为师?”   简秋实在想不出对方是谁,不过平心而论,以他这一身功夫,确实有资格作自己的师父,当下就点了点头,道:“你老人家先放开我,有话好说!”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我好容易找到了你这块好材料,自是不会随便放你跑了,你要是再跑或是乱动手,可就休怪我老人家对你不客气了!”   简秋点头道:“我一定不跑就是!”   老郎中这才松了手,简秋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想起来,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当下他冷冷一笑道:“老头儿,你要作我师父,也没有什么不可,不过你的名字我总得知道一下,天下哪有徒弟不知道师父的道理,那岂不成了笑话吗?”   老郎中呵呵笑道:“算你有理,小瞎子,你可知道,在数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位名叫管青衣的老人么?”   简秋立时一怔,道:“你是说天……天残老人?”   老郎中呵呵笑道:“小伙子还有点见识,不错,我老人家就是天残老人管青衣,怎么样,小伙子,你看够不够资格做你师父?”   简秋对于天残老人管青衣,可说是久仰了,他自幼就听师父说过此人,是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却没有想到眼前这位老人,竟然会是他!   当下他自是不再犹豫,扑地拜道:“老前辈在上,请受弟子大礼,方才都怪我没有见识,请你老人家万万不要见怪才好!”   天残老人管青衣冷冷一笑道:“怎么,你还不愿叫我师父么?”   简秋面色腼腆的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说着又拜了一下,天残老人管青衣鼻中哼了一声,道:“你这孩子心地倒很纯厚,只是忠厚得可怜可笑!”   简秋呐呐道:“怎么可笑?”   简青衣长叹了一声,道:“孩子,你当我真是非收你这个徒弟不可么?你可知道你那个师父正在找你么?”   简秋一惊,道:“找……找我?他老人家找我作什么?”   管青衣冷冷一笑道:“简秋,你双目虽失,他要你这颗项上人头!”   简秋不由吓得面色一变,道:“师……师父,这怎么会?”   管青衣冷笑道:“那吴天化最近自白牛堡出来,功力已较昔日更加精纯……”   简秋打了一个寒战,道:“只是,他老人家又何必要杀我呢?我对他老人家并没有不对呀?”   管青衣嘻嘻一笑道:“好个单纯的孩子,简秋,我且问你,那白牛堡的去处你可知道?”   简秋摇摇头,管青衣又冷笑道:“在我面前,你还要撒谎么?”   简秋惶恐的叩了一个头道:“师父有所不知,这件事当年我那师父曾严嘱我不可告诉任何人的,既是你老知道,我自不便再瞒!”   管青衣呵呵一笑道:“这就对了,现在你该知道你那师父为何要杀你的原因了吧?”   简秋战抖了一下,道:“莫非他老人家是因为我知道白牛堡的……”   管青衣点头笑道:“一点也不错,就是因为这个!简秋,你是当今世上,除去吴大化自己以外,第二个,也是仅有的一个知道他隐秘的人,他所以要除掉你!”   简秋忍不住双手互捏了一下,面色苍白道:“想不到他会是这种人!”   天残老人管青衣嘿嘿一笑道:“你现在一切都明白了,就该与我合作才对,有你合作,就不难除去这个魔头!”   简秋呆了一呆,道:“师父,你老的意思是……”   天残老人哼了一声道:“这事我如不说清楚,你自是不了解,现在我提起一个人,你或许知道。”   简秋翻着他那双白眼道:“是谁?”   管青衣冷冷一笑道:“冷红溪。”   简秋立时紧张地道:“啊……我知道,我此刻正是在找他,师父你老人家可是见着了他?”   管青衣点头道:“自然见到了他,这冷红溪为了对付强敌莫环,真是用尽了苦心,不想眼看就要歼敌如愿的当儿,那妖道吴天化竟突然出现,救走了莫环,非但如此,那冷红溪着了他的道儿,险些丧命……”   简秋大惊道:“冷红溪现在何处?”   管青衣嘿嘿一笑道:“好听的还在后头呢,你听我慢慢说下去,不愁你不恨那老魔入骨!”   简秋道:“冷红溪与弟子是道义之交,他为人正直,武功奇高,弟子甚为敬重他的为人,如果他有难,我是绝不会坐视不救的!”   管青衣冷冷笑道:“冷红溪为妖道打下山涧,因而患了人间绝病,名谓‘力疲三跳’,如非遇见了我,只怕此刻已死多时了!”   简秋大惊失色道:“师父,他现在何处?”   管青衣摇了摇头道:“你不必惊怕,现在他已无妨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简秋,你可知道令妹现在何处?”   简秋一怔,道:“你老人家是说春浓?她……她不是找寻冷红溪去了么?”   天残老人冷笑道:“你说得不错,可是现在她已为那吴天化擒去,你可知道?”   简秋吓得身子一晃道:“啊……这是真的?”   管青衣冷冷一笑道:“这都怪我一时大意,本来我是可以自那妖道手中把令妹抢救出来的,结果却因事耽误,晚了一步……”   说着叹息了一声,简秋此时战抖着道:“他带去舍妹又是何意?”   管青衣冷冷一笑道:“这魔头新近在白牛堡炼制一种丹药,名唤‘不死仙丹’,据说要用一百零八种动物的血为材,另用四十九味药草为引,才能炼成……”   天残老人说到此,冷冷一哼道:“这不死仙丹一旦炼成,常人服用后可延寿百年,有道基者服之,可成不死之身!”   简秋呆呆的道:“可是这又与我妹妹有何关系呢?”   管青衣冷冷一笑道:“你妹妹生辰占有三五,可是?”   简秋道:“不错,春妹乃是十五年,五月五日午时生,这……这……”   天残老人长叹了一声,道:“这就不错了……”   接着,又冷冷一笑道:“不死仙丹初胚既成,必需以一年占三五的黄花闺女的血膏渗入丹药之内,否则前功尽弃,毫无用途!”   管青衣说到这里,神色凝重地道:“你妹妹生辰八字正好占有三五,如此生辰人物,只怕普天下难觅一人,那妖道找到了她,自是奴获至宝,再也不会放过她了!”   简秋那双瞽目内,淌下了两行泪来,伤心的道:“师父如此说来,我妹妹只怕性命不保了!”   天残老人冷森森一笑道:“据我猜测,那妖道药坛既设在白牛堡内,因只有彼处才有天然地火,你妹妹在未被押到那地方之前不会有危险!”   简秋全身战抖了一下道:“那么,弟子即时就赶去白牛堡……”   管青衣呵呵一笑道:“你一人去,正是羊入虎口,正中妖道下怀,他刻下找你还找不着,你自己送去岂不正好!”   简秋这时已是乱了方寸,他身子颤抖不已,道:“你老人家可有什么良策没有?”   天残老人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道:“小伙子,你用不着如此担心,此事想来固是可忧,可是我想吴天化那妖道生来自大,他初履中土,必有几天勾留。”   说罢,冷冷一笑道:“老夫我既知此事,万无不管之理,现在你我更有师徒之情,自然不能坐视,你既然知道去白牛堡的路径,那是再好不过,我们就找到白牛堡,斗一斗这个魔头!”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笑,道:“另外,我还要邀请两位小客人同行,也可以说是两位小帮手!”   简秋惊异的问道:“这两个人是谁?”   管青衣哈哈一笑道:“你不必问,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说罢,他仰首看了一下天,道:“天可是快亮了,我们先回去吧。”   简秋想到妹妹为妖道擒去,实在放心不下,闻言呐呐道:“此事不宜耽误,万一要是我妹妹……”   天残老人哼了一声,道:“你不必担心,此事是急不得的,尤其不可轻举妄动,万一要是那妖道得知我老头子介入其间,只怕你妹子性命马上就有危险了!”   简秋面色惨白道:“莫非他竟丝毫也不念与弟子昔日师徒一场之情么?”   天残老人叹了一声,道:“他如念这份情谊,你这双眸子也不会瞎了。痴儿!痴儿!”   简秋这一刹那,彻然大悟,双腿一软,“嗵”一声坐倒地上。   只见他双手互捏着,全身一阵疾战,喃喃道:“吴天化……你好狠的心!既然你无师徒之情,我也就不讲师徒之义了。”   说着,一双瞽目之中,滚下两行泪来。   天残老人管青衣在他肩上拍了拍道:“你也不必难受了,这一次我们前去白牛堡,见着了那妖道,我必定设法向他要得解药,把你双目治好!”   简秋苦笑了笑,道:“弟子只是伤心,为那妖道骗得太惨了,至于这双眼睛,是否能够治好都是无所谓的事。”   天残老人管青衣摇摇头,突然冷冷一笑道:“昔年我在十万大山囚禁了那个孽障莫环,不想这厮竟能脱逃出来,如今且投奔到了吴天化身边,此番我倒要看看这厮怎么再逃过我的手下!”   简秋担心妹妹安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没有答腔。   二人展开身法,管青衣在前,简秋在后,不多时又回到了“龙门老栈”。   进房之后,管青衣点亮了桌上的灯,持灯一照,但见简秋所睡的那张床,已为阴素裳方才一剑砍成了两段,室内弄得乱七八糟。   所幸他们打斗,并没有把店内客人惊醒,当下天残老人就把房子收拾了一下,那张床既不能睡,简秋只好到管青衣房内凑合一夜,好在老人只需静坐就行,并不一定要睡!   第二天的中午时分,龙门老栈门前,来了两个访客,一男一女,男的英俊不凡,女的艳丽如花。   这两个人物的突然来临,为这客栈带来了一阵骚动,是时那老郎中管青衣正在院子里散步。   他远远的看见了这男女二人,一笑道:“二位甚是守时,快请进吧!”   这对少年男女,正是冷红溪和雪雁舒又青,看上去倒像是一对亲密的小夫妻。   见面之下,冷红溪上前一步,道:“老前辈原来就是……”   管青衣张口一笑,一只手在红溪背上拍了一下,道:“进去再说!”   冷红溪这才发现院中十数双眼睛都在注意着这边,不由俊面一红,遂和舒又青跟随老人向后院走去。   才一进房,二人就向管青衣深深一拜,冷红溪有些惭愧的道:“你老人家原来是管老前辈,弟子真是久仰了!”   舒又青也腼腆的道:“老前辈原谅晚辈那天冒昧,晚辈实在是不知道你老人家就是天残老人……”   管青衣呵呵笑道:“不知者不怪,再说你二人并没有做错什么,快请坐下来,我们好说话!”   冷红溪落座后,立即问道:“不知老前辈飞书宠召,有何见教?”   管青衣望着二人点头一笑,道:“自是有事,在未讨论正事之前,请先见过我新收的一个弟子,冷大侠,你们可能还是旧识呢!”   红溪讶然道:“不知是哪位仁兄,老前辈请即请出一见。”   才说到此,就听得门外一人道:“冷大侠,久违了!”   门开处,简秋持杖而入,冷红溪见了,不由得大为惊喜,当时一跳而起道:“简恩兄,原来是你……”   说罢,忙跑过去,紧紧地握住简秋一只手,激动的道:“你怎会在此?我正要找你呢!”   简秋点了点头道:“我也是为找寻冷大侠而来,中途遇见了管老前辈,蒙他不弃,破格收为门下。冷兄,你怎会来此?”   冷红溪说明缘故后,遂为雪雁舒又青介绍,简秋一听是小寒山二女之一,不由面色一冷,道:“请恕在下冒昧,舒修文是姑娘什么人?”   雪雁一呆道:“乃是家姐!”   简秋后退了一步,双目一翻道:“你二人不是与莫环一道的么,怎会……”   冷红溪知道他是误会了,当下忙代雪雁解说了一番,简秋这才释然。   雪雁却为此很不得劲儿,管青衣呵呵一笑道,“徒儿,你可不能混为一谈:姐姐是姐姐,妹妹是妹妹,是两个人,可要分清楚!”   雪雁闻言不由叹息了一声,想起玉鹰与自己同胞姐妹,终是不忍,当下禁不住落泪道:“我姐姐虽是多行不义,但其本性实在不恶,此番又上了妖妇阴素裳的当,才落得如此下场,老前辈与简兄,今后如果遇上了她,尚请念其并无大恶,网开一面放过她才好!”   天残老人一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简秋与她也并无什么仇怨,我自有方法教训她就是!”   说罢,微微一笑,好像早已成竹在胸似的!   雪雁舒又青忙称谢不已,接着各人分别落座,冷红溪忍不住又问道:“老前辈召见,究有何事,尚请赐告才好。”   天残老人冷冷一笑,道:“你苦苦寻找莫环,其实不必,这应是老夫我的事情,冷大侠,你与莫环之间,莫非有什么仇恨么?”   冷红溪闻言微惊,当下长叹了一声,道:“老前辈问起此事,晚辈汗颜,此事说起来晚辈实在有些愧对你老人家,你老人家如不怪罪,我才敢明说!”   管青衣甚是惊异,一双闪闪发光的瞳子,注视着他道:“究竟是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冷红溪又长叹了一声,遂把昔日一段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说到伤心处,这位盖世奇侠亦不由泫然泪下。   听的三人,也无不为之动容,简秋更咬牙切齿痛恨不已,他长叹了一声道:“原来冷兄为此才愤世嫉俗,小弟以前倒是多有误会了,如此看来,这莫环当真是万死有余!”   管青衣闻言之后,默然甚久才冷冷一笑道:“这也是天意如此,我不会怪你,想不到我昔日一番心血,最后倒成了你的樊笼囚牢……”   说到这里,老人嘿嘿冷笑了一声,自语道:“好个莫环,原来你是这么出来的……”   接着,向冷红溪点了点头,又道:“如此说来,这笔仇,还是应该留下让你来报了,人世上再没有什么仇恨能超过这一宗了!可恨……可恨之极!”   冷红溪苦笑了一下,道:“所以说,上天入地,这笔仇弟子也非报不可!”   说着,长叹了一声,频频苦笑道,“只是想不到这老儿如今找到了一个厉害的帮手,看来要除去他却是不易!”   他目视着管青衣,剑眉微皱,道:“你老人家可知莫环身边那个白衣老人是何来历?”   天残老人冷冷一笑道:“那人就是风火道人吴天化,我怎会不知?”   冷红溪不由大吃一惊,顿时呆住了,半天他才冷冷一笑,道:“我说呢!原来竟是他……”   管青衣微微一笑道:“这台戏要是只有莫环,还不够热闹,加上了风火道人这个老儿才够精彩,冷大侠,你不要气馁,我给你撑腰!”   说到这里,尖声一笑,又道:“我们给他们一个直捣黄龙,一直打到白牛堡去,看看谁强谁弱!”   冷红溪摇头道:“只是白牛堡的地址谁知道呢?”   管青衣手指简秋道:“我这徒弟知道!”   简秋点了一下头道:“我还是幼年时去过一次,记忆已经模糊,不过……各位请看!”   说着,忽地把左手衣袖拉起,一直拉到臂根,众人立时发现,原来在他臂膀上,有一片紫红的线条。   简秋苦笑了笑,道:“去白牛堡的路图,我已刺绣在臂上,那妖道虽唆使阴素裳毁我双目,却想不到我会有此一着!”   管青衣连连点头道:“这一着实在太妙了。”   说罢,他同冷红溪一齐走近细看,只看出一片斑紫,线条纵横。   冷红溪不由皱眉道:“这个谁又看得清楚?”   简秋微微一笑,道:“冷兄大可放心,我双目虽瞎,但五指触觉未失,我们即日起程去白牛堡,由我领路就是!”   天残老人呵呵笑道:“如此甚佳,只是冷大侠与舒姑娘匆匆赶来,理应休息一日,明天一早动身,并不为晚!”   冷红溪摇头笑道:“老前辈顾虑得太周全了,我们马上就起程如何?”   管青衣呵呵笑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老夫预料那妖道等人,此刻也在路上,万一我们要是走在了他们前面,为他们发现反倒不妙,不如晚走一天的好!”   雪雁闻言连连点头道:“老前辈所言极是,凡事欲速则不达!”   简秋长叹了一声道:“只不知我妹子此刻怎样了?如果遭了妖道毒手……”   红溪一怔,问道:“简兄何作此说?”   简秋冷冷一笑,道:“冷兄你莫非还不知道,舍妹不久前已落入妖道手中,生死莫明,怎不令我这兄长心焦?”   此言一出,冷红溪以及舒又青都由不住大吃一惊,顿时都呆住了。   天残老人管青衣冷哼了一声,道:“你大可放心,简姑娘那条命包在为师我的身上,我保证她安然无损也就是了!”   红溪与雪雁纷纷问故,简秋才把管青衣所告说了一遍,二人听了都愤恨激动不已。   管青衣又冷笑道:“吴天化本是一个玄门高士,武功惊人,武林中俱甚敬仰,想不到他自与云天禅师对禅较功之后,走火入魔,竟如此倒行逆施起来……”   天残老人说到这里,那只独眼闪闪发光,满头乱发根根怒立,显示出内心的愤怒之情。   他继续说下去道:“此人自创两极魔图,大行无耻,已遭天忌,最近更妄图炼制不死仙丹,异想以女人膏血调制丹药,实在是令人齿冷!我老头子如不及时给这恶魔一点厉害,他可更要猖狂无忌了!”   这位风尘怪老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怪笑了一声,闪烁的目光望了冷红溪一眼,又道:“这吴天化,一身功力更非昔比,老夫我如今也未见得就是他的对手,不过老夫虽无胜他绝招,却有与他同归于尽之杀手,大不了与他……哈!那时候,武林上少了我们两个怪人,也就天下太平了!”   冷红溪道:“老前辈何必多虑?那风火道人如此逆天行事,还会有什么好下场么!”   管青衣叹息了一声,笑了笑道:“此去白牛堡,我们胜负确实难料,因那吴天化妖道在白牛堡设有厉害的地火埋伏,我们一个不小心,就会着了他的道儿……”   说到此,他看了简秋一眼,白眉一皱,又道:“简秋,你只送我们到白牛堡外即可,不必进去,你武功虽高,但到底双目失明,行动不便,不宜冒太大之险!”   简秋怔了一下,摇头一笑道:“师父,别的事我都可以听从你老人家,惟独这件事,要是你老人家不许我入白牛堡,干脆我路也不带了!”   天残老人呵呵笑道:“好个倔强小子,好!好!由你就是!”   四人商谈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同进晚餐。   当夜,冷红溪和雪雁舒又青,就在这“龙门老栈”住了下来。   他二人是分室而居,入夜,四个人心中都反复的想着心事,因为“白牛堡”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如今对他们来说,还是一个“谜”!   这其中,简秋昔日虽曾随同吴天化去过一次,可是如今记忆也甚为模糊,在他仅存的一点记忆里,仿佛那是一个深沉的地洞,其内遍处皆是熊熊的烈火……   第二天,一行人开始上路了。   根据简秋的指引,一行人马由川入甘,在甘肃兰州,他们采办了大批应用物品,添了四匹驮东西的牲口,继续浩浩荡荡的直入青海。   因为根据简秋臂上的纹刺,那白牛堡是处在青海西宁“大金瓦寺”附近。   这是一条漫长难行走的路途!   时值初夏,青海境内,天气极为炎热,所幸这段路上,倒没有什么难行的山路,只是语言却杂得很,汉回藏蒙各族人都有。   天残老人无处不去,能说数种方言,倒也没有碰到什么困难。   为了行动方便起见,他们几个人都打扮成当地装束,管青衣化装成一个老喇嘛,简秋和冷红溪化装成两个回人,至于雪雁,则打扮成一个回族姑娘,梳着一双大辫子,模样儿真同本地人一个样子!   在骄阳当空下,他们来到了“平戎驿”这个镇市,人马都十分困倦了。   这地方距离西宁已不算远,人烟相当的稠密,镇上有一家汉人开的客栈,名叫“海福客栈”,是这地方惟一的一家客栈!   四人来到栈外,已是掌灯时分,只是此处可不像中原内地那么繁华,所谓的灯,不过是油浸的松枝火把,每间房内都插有一枝,燃点起来,黑色的油烟高达数尺,土墙上为烟熏得一片黝黑!   掌柜的是一个汉化的回人,穿着一身短衣褂,矮小的个子,这么热的天,头上还缠着白布,干瘦的四肢上,生满了长长的黑毛。   本地人都有吸烟的习惯,这位掌柜的也不例外,走到哪里,他手里总离不开三尺长的一杆烟枪,全身上下一股子汗骚臭,与人谈话,总爱露出他那熏黄了的板牙,令人不敢领教!   海福客栈前门是一条石板大街,后门却是青葱原野。   这位老板还养了甚多的羊、马、牛等牲口,牲口的粪便堆积如山,据说此地的居民,都以牲口多寡论贫富,而牲口多寡,又以牲口粪堆的高低为标志!   这家客栈的老板,对他所存集的粪便甚感自豪,见人总爱自夸一番。   “入乡随俗”,四个人也只有一切都将就了。   长途跋涉,来到了这里,四人都想好好休息一下,睡处不好,尚可将就,因为四人都是身怀武功绝学的人,只需静坐,并不一定要睡。   最令他们不习惯的是,这里的人都不习惯洗澡,一个人月余不沾清水,是常见的事。   这一点,尤其使得爱洁成癖的舒又青感到难受。   因此,在夜静更深之后,雪雁悄悄的起来,她记得后面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清溪,无论如何自己非得去泡一泡不可!   她悄悄起来,带了换洗的衣裤,出得门来,只见四合院里一片安静,当空一轮明月,静静的挂着,越发显得夜静更深。   雪雁悄悄出了四合院,来到了后院,后院里,有两个伙计,正在用刷子刷着牲口身上的泥沙,那个矮小的老板,坐在石磨子上,一口口的在抽烟。   雪雁轻轻一弯身子,“嗖”一声,已掠上了土墙,正当她要飘身而出的当儿。   就在这时,忽然她看见一匹健马驰了过来,马上坐着一个满脸胡子的黑矮汉子。   这种人,在中原固是无足为奇,可是此时此刻,发现了这么一个陌生的汉人,实在是令人有些吃惊。   舒又青本要飘下去的身子,忙一收势,把身子向檐角下倚了倚!   这时那骑马人已来到了后门外,忽地停住了。   骑在马上那个满脸黑胡子、一身夏布短衣裤的矮汉子,自马鞍上飘身而下。   由他下马的动作上看来,这个人似乎有一身相当不弱的武功,舒又青更不禁心中微微一动。   这汉子下马后,轻咳了一声,店掌柜的抬头一看,忙起身招呼道:“原来是胡三爷,这半夜里到来有事吗?”   那矮汉东张西望了一阵,点了点头道:“毛老大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听这人口音,是山西人,很难懂,可是却远比掌柜的那种半生不熟的汉语容易懂得多。   雪雁这时才知道,原来这位掌柜的还会说汉语。   毛老大闻言就笑着走上去,把长烟袋伸过去,道:“三爷,来锅烟!”   矮汉摆手皱眉道:“谁抽你的烟,我是来向你打听事情的。”   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压低了些,把头伸过来,小声道,“听说你这店里住了几个汉人是不是?”   毛老大怔了一下,道:“汉人?没有呀,到是有几个卖货的商人!”   听到此,雪雁不由心中一动,更加注意的往下听。   矮汉子眨着一双猪眼道:“是几个什么样的商人?”   毛老大咬着烟嘴子,半喷着烟,眯着眼睛,道:“一个老喇嘛,三个回子,大概是跑马头贩药材的!”   矮汉子冷冷一笑道:“这么说是四个人了?我问你,他们当中可有一个是瞎子?”   毛老大怔了一下道:“不错,是有一个瞎子,怎么三爷,你认识他们?”   矮汉子立时面色一变,左右看了一眼,更小声道:“他们都睡了没有?住在哪儿?”   毛老大回头指了指,道:“在里院,早都睡熟了,三爷你有话直说吧!”   这位胡三爷才松了一口气,冷冷一笑道:“小子,你知道这几个人是干什么的吗?   嘿嘿……”   毛老大摇了摇头,道:“是干什么的?”   胡三爷嘿嘿一笑,道:“我也是才听人说,据说这四个家伙是由中原来的,是我们老教主的仇人,毛老大,你可得好好看着他们,可别叫他们跑了!”   毛老大听到这里,吓得烟也不抽了。   他睁着他那一双发黄的眼睛,往牙缝里直吸着气道:“这……这……不会吧!三爷,你又没看见……”   胡三爷一咧嘴道:“错不了,你一说有那个瞎子我就知道了,还有个大姑娘是不是?”   毛老大立时点头道:“不错,有个姑娘,那姑娘长得真标致……”   胡三爷啐了一口,骂道:“标致,妈的你别鬼迷了心吧,那娘儿们可厉害呢,不是我说,咱们两个都干不过她一个,她的手比你的刀还快!”   毛老大一惊,道:“哟!可真一点也看不出来!”   胡三爷眨着一双眸子,道:“你知道他们预备什么时候走么?”   毛老大想了一下,道:“这个……大概还有两三天吧,我听说那个老的还要办货,弄些粮食带着!”   胡三爷面色一喜,道:“好!好!只要他们不走,我就有办法!”   毛老大似乎被他说得也有些害怕,回头看了一眼,忙又转过身来,道:“三爷,这四个人是干什么的?你怎么知道是老教主的仇人?”   胡三爷哼了一声,道:“老教主前天经过这儿时就关照下了,叫我们留意几个汉人,当中有一个瞎子,一个女人,这件事,我们要是弄成了,在老教主面前可是大功一件!”   说着得意的笑道:“老毛子,你可得拿出几分劲来,看住他们!”   毛老大皱眉道:“这件事我……怕不行,你不是说了,那个女的手比刀还快吗,我这样子能行吗?”   雪雁在暗中听得真是气恼不已,暗暗庆幸自己幸亏是听见了,要不然真还被蒙在鼓里呢!   她心中想着,就贴墙而立,继续听他们说些什么。   那个姓胡的,这时由身上掏出一块银子,递给毛老大道“呶!先拿着这个,你只要记好了,无论如何设法别叫他们走能拖几天是几天!”   毛老大缩手道:“我可不要钱,老教主的事,我还敢要钱吗?反正我试着办就是了!”   姓胡的点了点头道:“好,我先走了!”   说着往马背上一跳,掉过马头,一路疾驰而去。   雪雁不由冷冷一笑,她既然眼见此事,再不能就这样的放那姓胡的走了。   当下,暗中展开轻功提纵术,紧紧蹑着姓胡的那匹快马,一路紧跟了下去!   所幸这条路还不太远,不久就见那姓胡的在一座规模十分宏大的大庙前停下马来,然后翻身下马,直向庙内行去!   大庙内,一片漆黑,除了正殿透出一些灯光以外,其余地方一片黝黑!   那位胡三爷这时走上石阶,用手在门上用力叩着,口中大声道:“快开门,我回来了!”   雪雁早已施展超人轻功,翻上了大殿屋脊,她以“珍珠倒卷帘”之法倒挂下身子,把眼睛凑于殿窗之上。   殿内灯光很亮,照得其内各物毕现,除了几尊佛像以外,殿内竟设着十来张床。   这时正有七八个汉子,围着一张大八仙桌子斗着牌九,乱哄哄的嚷成一团。   那姓胡的敲门甚久,他们方始发觉。   就见其中一个瘦老人抬起头来,道:“八成是胡老三回来了,开门去!”   立时就有人出殿把门开了,那姓胡的匆匆跑进去,第一句话就高叫道:“瓢把子,这一趟我可是跑对了!”   他这么一嚷嚷,几个人立时一怔,牌九也不玩了,只见那个瘦老人冷笑了一声道:   “你别瞎叫,到底什么事?”   胡老三嘿嘿一笑道:“老教主说的几个人我可是找着了!”   此言一出,全体都怔了一下,那瘦老人面现惊喜道:“噢!太好了!”   说罢,又对胡老三点头道:“坐下慢慢说!别慌!”   胡老三嘿嘿一笑道:“妈的,三个男的一个女的,一点没错!这几个人现在都住在毛老大的客栈里,我已经关照毛老大好歹绊住他们别放他们走了!”   瘦老人一手捻着他那几根狗蝇胡子,道:“对!办得好!”   胡老三得意的一笑,道:“瓢把子,这件事你得费一下心,把弟兄们分配一下,我们一上手,就得把他们给拾下来!”   四周的人都连声附和着道:“对!对!”   其中一个胖子,“叭”的在柱子上拍了一下,道:“走,咱们这就走!”   瘦老人扫了他一眼,冷笑道:“住你的嘴,你以为这几个人是好对付的吗?真是瞎了你的眼了!”   胡老三点着头道:“瓢把子说得不错。连老教主都对他们忌惮三分,可见这几个人不是好相与的!”   瘦老人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五个手指在椅子把上轮流敲着,突然冷笑了一声,道:“这是一个好机会,我们也不能白杀人,老教主有的是钱,我们得好好敲上一笔!”   群声附和道:“对!对!”   摇曳的灯光,照着这一群乌合之众,为数约有七八个之多,四下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兵刃。   由他们话声之中,雪雁已可判定,这些人,必是当地刀客马贼之流的人物。   这时那瘦老人忽又冷笑一声,道:“你们几个人可得注意了,不要打草惊蛇,把烧熟的鸭子给弄飞了,我们不动就是不动,一动就得给他们来个利落的!知道么?”   大家都点着头,连连称是:   瘦老人又问胡老三道:“你没有惊动他们吧?”   姓胡的点着头,道:“当然!我连面也没跟他们照……这件事在我看,还不能太慢,万一要是他们走了,那可就麻烦了!”   瘦老人由椅子上猛地站起来,作了一个决定道:“好!胡老三,我们两个先走一趟!”   姓胡的一怔道:“我们俩?”   瘦老人一笑道:“别怕,我们先去看看老教主去,咱们先跟他老人家谈谈价码儿,划算咱们就干,不划算就拉倒,反正我们不能白干!”   胡老三怔了一下道:“老教主不是走了吗?”   瘦老人诡谲一笑,道:“走了?这里有他的心爱小妾,他能走得了吗?”   胡老三一拍后脑勺道:“对!我竟忘了这个人了!”   瘦老人喝了声,“备马!”又对身边的人道:“把我的链子锤拿来,给我穿衣服!”   立时就有人把他的一对西瓜般大小的链子锤拿了过来,瘦老人接过围在腰上,又有人拿过一件青绸子长衫,给他罩在外面。   这时胡老三也已由院里把马牵了出来,道:“我们就走吗?”   瘦老头道:“好,就走!”   大步走出了殿门,步下台阶,最后又回头关照其他人道:“你们都别出去,这件事还没作准,一个打草惊蛇,咱们可是白忙了!”   说罢,就同胡老三一起上了马,直向庙左的一条黄土道上飞驰而去!   雪雁舒又青早已在路旁等着他们二人,她施展出全身功力,一路紧跟了下去!

第十六章 金银双瓶     雪雁舒又青一路施展出轻功绝技,紧紧跟随在这两骑快马之后,约有一盏茶时间,就见二马在一片枣树林前面停了下来,马上人遂即翻身下马!   胡老三问身边老人道:“这么晚了,怕不太方便吧?”   青衣老人哼了一声道:“错开这个时间,你还能找得到他老人家?”   二人边说,连把马拴在枣树上,自鞍子上解下了马灯,就向林内行去。   雪雁在暗影里,跟随着二人,甚是容易,只见前行二人说着走着,已来到了一处金碧辉煌的大殿宇之前。   舒又青心中一动,暗忖道:“怪了,这不是一个庙么?莫非那个什么小妾,会住在庙里不成?”   胡老三这时用手上的马灯,四处照着,嘴里嘀咕道:“一来这里我就害怕,真怕被狗咬着!”   话声未完,就听暗影里“晤”一声,一只高大藏犬,直向着胡老三身上猛扑了过来。   胡老三吓得“啊呀”一声,身子向一旁猛然一闪,抬腿就踢,那藏犬身子一剪,又改由侧面扑了上来。   可是这时,一旁那瘦老人赶上两步,一把抓在了那条狗的颈圈之上,跟着一翻手,把它给摔了出去。   胡老三咬牙道:“用劲摔,摔死它!”   瘦老人冷笑道:“摔死它?打狗还得看主人面呢!”   说话之时,又见两条藏犬往这边扑来,胡老三一反手由背上掣出了鬼头刀,正要挥刀上去,忽听一个女人的声音道:“老三、老四,还不回来?不许乱咬人!”   胡老三怔了一下,一翻眼珠,心说这可好,狗也叫老三,真他妈的气人。   那两条藏犬被这女人一叫,立时低鸣着转身跑了。   这时就见一个中年道姑模样的女人,打着一盏灯笼走过来,见了二人,用灯笼照了一下,冷冰冰的道:“二位这么晚来此,是干什么?”   瘦老人咳了一声,抱拳笑道:“女修土请了,我们是‘巴克士庙’里来的,请问老教主可在你们观里么?”   中年道姑皱了一下眉头道:“你们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瘦老人嘿嘿一笑道:“我姓齐叫大鹏,这是我一个兄弟,叫胡老三,我们有急事要见老教主,麻烦你给通禀一声。”   道姑冷冷的道:“老教主很久没来了,今天来没来,我也不清楚,我进去看看,你们可别往里头乱闯,这里狗多得很,要是咬了你们,我可不管!”   胡老三咧嘴冷笑道:“你还是招呼它们别上来的好,要不然我的刀可是不客气!”   瘦老人赶忙拉了他一下,道:“少废话!”   中年道姑闻言怔了一怔,用灯笼在胡老三身上照了一下,阴沉的道:“你有本事只管用刀吧,只要你不怕仙姑娘娘降罪就行!我看你是没有这个胆子!”   胡老三脸色通红,望着她直翻白眼。   瘦老人在一旁忙赔笑打躬道:“得啦,我这个兄弟不会说话,你不要见怪,我们实在是有急事,烦你进去通禀一下吧!”   中年道姑冷笑了一声,才转身而去。   她走后,瘦老人看着姓胡的冷冷道:“老三,你他妈的差事可是越当越回去了,这小姑子要是在仙姑与老教主跟前多两句嘴,我看你他妈的可就吃不完兜着走!”   胡老三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以后不吭气也就是了!”   隐身暗中的雪雁这时才略微有点明白,原来这地方竟是一处道观,并非是寺院,由方才那中年道姑出言情形,更可知道这观里的修士,全是女人,是由一个叫仙姑娘娘的人主持!   同时也就可以猜知,这个仙姑娘娘,必是所谓“老教主”其人的小妾了。   她在暗中又鹄候了一刻,就见方才那个中年道姑再次步出,远远向二人招呼道:   “你二人请进来吧!”   瘦老人忙赔笑道:“有劳女修士,老教主可在里面吗?”   道姑斥道:“自然是在,你说话的声音小一点,要是被别人听见了,成何体统!”   瘦老人忙点头道:“是!是,我真是糊涂透了!”   说罢,就率同胡老三,走进观内,他们进去了一会儿,雪雁才纵身上了院墙,向着观内一打量,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   她真想不到,在这种地方,竟然会有如此一座道观,放眼望去,但见院墙之内奇花异草,金漆碧瓦,简直美得像一座皇宫。   那个撑着灯笼的道姑,这时正领着二人走进了一道铺着红石方砖的长廊,廊下垂吊着一列为数约在百盏以上的琉璃宫灯,远远望去,有如一溜天星,煞是奇观!   廊道尽头,是一座金碧辉煌的观楼,上了几级石阶,就可踏上一层看来松软无比,而绣有五彩图案的西藏地毡。   这时在观楼入门的两侧,分别站立着一双道姑。   四个道姑,各人全穿着一身黑纱似的道装,可是在背后地方,却都垂吊着两根血也似的红绦,乍看起来,真像是画上的仙女一般。   雪雁这时已飘身下了院墙,可是她身子方落下的刹那间,却忽见由花丛里,蓦地扑出了一只全身黑毛的藏犬。   这只狗看起来,较诸先前在观外攻击瘦老人与胡老三的那两只显然是厉害得多!   雪雁舒又青不由大吃了一惊,因为如果这只狗发声一叫,事情可就麻烦了。   当时她惊凛下,猛然向下一伏身子,那只黑色藏犬,带着一股劲风,直由她背上窜了出去。   所幸的是,这只狗尽管如此凶恶,却是一声也不叫,藏犬厉害的地方,也就在此了。   雪雁娇躯再次转回时,手中已多了一口短剑。   眼看着那只黑色藏犬,后足一蹬,又转头向自己这边猛扑过来。   不料就在它身子在空中将下未下之际,忽然颤抖了一下,落回地上。   接着四足一阵乱蹬,就一命归西。   舒又青不由心中一怔,当下细看了看那只狗,只见它口鼻内具都沁出鲜血,可是全身上下,却不见什么伤处。   这种情形,分明是被人用极厉害的劈空掌力,震裂了五脏,才会如此惨死。   舒又青忙回身四下望了望,冷月稀星,花影间枝叶婆娑,哪里有任何人迹!   雪雁心中暗暗称奇,却也不便出声相问,当时纵身上了一处假山石。   假山石前面不远,就是那座观楼。   楼前,悬着一方大匾,其上刻着“巴文图女子道院”七个大字。   两旁分悬一副对联,写的是:“鼓琴仙度曲,种杏客传书。”   倒十足像是一个修道的所在,这时胡老三二人已随着先前那道姑,直走了进去。   舒又青心中暗忖着,自己也只能跟到这里了,因为门前四个道姑把着门,自己也实在不知怎么才能进去。   哪知才想到这里,忽听得“叭”一声脆响,楼檐上落下了一块碧瓦,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那四个把门道姑同时一惊,立刻就有二人腾身而起,向着屋顶上掠去。   就在这时,靠左的偏檐上,又发出“叭”一声,又落下了一块瓦来。   那剩下的两个道姑,对看了一眼,面色很是惊异,轻叱了一声,也一齐向侧面檐角上扑身而上。   舒又青见状心中忽然一动道:“我真傻,看此情形,这暗中人,分明是有意助我入内,才会如此设计,把守在门前的四个道姑诱开,我怎么还在此发怔呢?”   想着,忙施出轻功提纵术,一连三四个起落,扑进了观楼之内。   她身子方进入,就见已有两个守门的道姑自檐头上翻了下来,重新站在门前,其中一人道:“怪事,哪来这么大的风呀!”   另一人也道:“今天晚上有点怪,我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舒又青心中暗笑,只见楼内甚是宽敞,整个地面上,全都铺着厚厚的地毡,大厅两侧,每边立着一双高脚金漆的烛台,燃着四支粗如儿臂的金色蜡烛。   整个的大厅内,没有一点声音,静极了。   大厅底端,供着八仙的塑像,正中最大的一尊塑像,是何仙姑,手持寿桃,看来栩栩如生,可能因为这是一所女子修道院的缘故,所以特别崇奉女仙人。   舒又青凝神细听,楼上传出轻微的话声。   这姑娘也真艺高胆大,只身犯险,丝毫也不惧怕,略一犹豫之下,竟直向楼上行去!   她方踏上了四五级楼梯,就听得迎面有足步声传来,一惊之下,再想躲避,已是不及。   只见人影一闪,一个道姑已由墙角转出身来,正是方才送那瘦老人胡老三上楼的中年道姑。   这中年道姑乍然看见舒又青,骤然间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怔了一下,道:“咦?你是……”   舒又青足下一上步,右手中食二指,直向道姑前胸点去。   这道姑面色一变,惊慌中,右手霍地翻起,向舒又青手腕上就切!她一时惊吓过甚,竟忘了呼叫了。   雪雁舒又青动手之下,是绝对不能再容她逃开,更不能容许出声呼喊!   道姑一招出手,尚没有挨着对方衣边,舒又青已展出“咫尺乾坤”的快捷身法,霍地由她头上掠了过去。   中年道姑猛地一个转身,却是再也逃不过这一步劫运!   就见舒又青一双玉手同时向外一抖,尖尖十指,已分由左右,插在了这道姑双肋之上。   舒又青足下向前一跨步,双手一伸,托住了道姑倒下的身子。   原来舒又青,这一式绝技,名唤“闭气闪电手”,一出手,已把道姑两处“气海”   穴封闭,因而道姑连一声也没哼出,就昏死了过去。   雪雁舒又青匆匆抱起了道姑,纵身飞步上楼,把道姑藏入一处暗影中,又匆匆脱下了她那袭黑纱道装,改穿在自己身上。   二人身材高矮仿佛,舒又青穿上了这道姑的道装,自己看了看,也觉很像是一个道姑了。   如此装扮之后,她的胆子就更大了。   耳闻通道前方,一处垂有软帘的房间内,正有人在说着话,同时门口立着一个妙龄的小道姑。   舒又青把心一横,暗存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决心,一路直向那房间行去。   她一步步,很是从容自然的来到了这间秘室前,只见门首那个道姑,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向她望着,似乎奇怪她这么一个人!   舒又青一直走到了小道姑面前,定下步来,微笑道:“姐姐你累了,换我来吧!”   那小道姑拧着眉毛道:“你……你是谁呀!我怎么没见过你呢?”   舒又青含笑道:“你不认识我,我倒认识你,你不是叫黄小娟吗?娘娘还一直夸你好呢!”   小道姑更是一怔,摇头道:“你记错了,我才不叫黄小娟呢,你大概是新来的吧!”   舒又青轻轻笑道:“我恐怕真的记错了人了,我是奉娘娘差遣到中原办事去了,刚回来,想参见娘娘有急事报告!”   小道姑“哦”了一声道:“我说我怎么不认识你呢!”   说罢偏头向室内听了听,就小声道:“现在怕不行,方才有两个男客到来,正在和娘娘谈话呢!”   雪雁怔了一下,道:“他们不是来见老教主的吗?怎么会跟娘娘谈话呢?”   小道姑面上一红,道:“老教主是跟娘娘住在一块的,你难道还不知道?”   雪雁忙点了点头道:“看我都忘了,那么就麻烦姐姐为我通禀一声吧!”   小道姑点头道:“好吧,你叫什么名字?”   雪雁道:“我叫娜玉!”   小道姑点了点头,道:“好,我先看看!”   说着,就把帘子微微揭开一角,向内张望了一下。   也就在这个时间,她陡觉脑户穴上一阵发麻,顿时就人事不省倒下了。   舒又青毫不费事的料理了这个小道姑,把她轻轻送去一边藏好,随后就又悄悄来到了秘室门口,定了定心,就学着方才小道姑的样子,把帘子角拉开了一些,向室内望去。   目光至处,只见整个内室,呈现出一片鲜红颜色,连四壁带天花板全用红色的毛毡敷罩着。   这是一间布置得极为富丽堂皇的暖室,两侧的高脚烛架上,燃着红烛,室内光华甚亮。   就在里侧靠壁的地方,设有两个红缎的大团垫,其上分别坐着男女两个道人。   这两个道人,从外表年岁上看起来,相差得太多了。   那个男的,约有六七十岁的年岁,一身雪白的道袍,貌相甚是清癯斯文,头上并没有束着道髻,只是戴着一顶极为别致的紫色小便帽。   白衣道人身边那个女道姑,看起来至多不过二十七八岁,生得樱口瑶鼻,柳眉桃腮,端的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美人儿。   这道姑身上穿着极为鲜艳的红金二色的大彩裙,一头秀发,散披在肩头。   在秀发之上,轻轻匝着一个金箍,更显得风流冶艳,举世无匹,如此美艳的道姑,雪雁真还是第一次见到。   舒又青细细看了这男女二人一阵,开始有些发觉到,那个白衣道人,正和冷红溪所说的风火道人吴天化极其相似,而另外那个女的,准是那个所谓的仙姑娘娘没有错了。   在他们二人身前,端正的站着两个人,正是那个身着青衣的瘦老人,以及姓胡的汉子。   这时他们二人,正向那白衣道人说着什么,声音不很高。   舒又青仔细的听,才听出那个瘦老人在说:“这件事,老教主放心,包在弟子等身上,绝没有错!”   白衣道人哼了一声,冷笑道:“凭你们几个?哼,做梦!”   瘦老人红着脸,窘笑道:“老教主,你老也别太小看了我们,常言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他们充其量不过是四个人,而我们却能调动四十个、五十个……”   胡老三也在一旁帮腔道:“对啦!再说他们是在明里,我们是在暗处,给他们一个金风未至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老教主,这件事你放一百个心!”   白衣道人冷冷的道:“听你二人这么说,倒像是很有把握的样子,不过你们要知道,这四个人之中,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我看你们还是把他们的藏处说出来,由我来对付他们的好!”   瘦老人嘿嘿笑道:“老教主,弟兄们的意思是想为您老尽点力,我们跟随老教主这么些年,还没有为您老人家出过一点力,所以我们想这一次……”   才言到此,白衣道人已冷冷一笑道:“你们会白为我尽力量吗?”   瘦老人双手搓了一下,极不自然的笑道:“这个……全看老教主您的心意了,这一阵子,兄弟们身上都很穷……”   白衣道人冷笑道:“好啦,你不要说了!”   瘦老人连连点头道:“教主恩宠,教主恩宠……”   突然,那美艳道姑咯咯媚笑了起来,道:“教主爷,你就干脆交给他们办就是了,总共不过四个人,难道还用得着你亲自出马吗?”   瘦老人一笑道:“仙姑说得极是,这件事原是不该劳动他老人家的!”   白衣道人叹了一声,侧脸望着那美艳道姑,道:“心如,你哪里知道,这四人之中,有一位名唤天残老人管青衣的,是一个相当棘手的人物……”。   道姑娇笑道:“难道比你还厉害?”   白衣道人长眉皱了一下,道:“我虽然没有与他动过手,却知此人是我一个劲敌,他目的是来查探白牛堡,有意与我为难,对于这个人真不能小视!”   美艳道姑柳眉一挑,娇声哼道:“既然如此,待我助他们一臂之力,除去这四个人便了!”   白衣道人不由一喜道:“果真你肯帮忙,谅他们是逃不掉了!”   道姑娇笑了笑,道:“我也不是亲自出手,只是把‘金银双瓶’借给你们调度,她二人已尽得我的真传,为人更是伶俐,有她二人相助,齐头儿他们可稳操胜算!”   瘦老人闻言大喜躬身道:“如能得金银二仙姑相助,再好不过了。”   白衣道人冷冷一笑道:“齐大鹏,既然你亲自要求,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去做,如果真如你所言,事情成功了,我自有重赏,否则,我风火道人的处罚手段,谅你们也有个耳闻,你们最好就不必再见我了。”   瘦老人弯腰道:“老教主请放心,这件事,我们定能成功!”   风火道人点点头道:“何时动手?”   齐大鹏想了想,道:“最迟明夜!”   风火道人又转过脸来,向那美貌道姑笑道:“那么,何时差遣金银二姑娘前去呢?”   心如道姑鼻中哼了一声,对齐大鹏道:“明午,我差她二人到‘巴克士庙’与你们会合就是!”   风火道人微笑颔首道:“这样甚好,你二人也可回去了!”   齐大鹏和胡老三一齐弯腰行了个礼,正要告退,心如娘娘道:“我命‘小玉’送你二人出去,要不然你们两个男的进进出出地乱闯,很不好看!”   齐大鹏弯身道,“有劳娘娘。”   这位心如娘娘遂转向房门,娇声道:“小玉,你把他二人送至门口再回来!”   雪雁忽然心中一动,立即想到她所叫的小玉的道姑,必是方才立在门口的那位小道姑,眼前自己既要装,也就要装一个像的!   当时,她答应了一声,退后几步,随见齐大鹏同那胡老三走了出来。   他二人向雪雁望了一眼,想是惊于雪雁的美艳,都不禁怔了一下。   瘦老人一笑道:“有劳姑娘了!”   雪雁一伸手,摘下了一盏灯笼,道:“二位跟我走吧!”   胡老三嘿嘿一笑道:“这位姑娘是新来的吧,巴戈图院我来了好几趟了,还是第一次看见你!”   雪雁一面行,一面笑道:“我来了五年了!”   胡老三听对方这一笑,简直连骨头都酥了,他探过脑袋道:“小姑娘,你这头发可真香呀,擦的是桂花油吧!”   雪雁回过身子,沉下脸道:“你别乱说话!”   胡老三忙道:“是!是!我只是随便说说,姑娘可别生气!”   说话之间,三人已下得楼来,远远看见观前那四个道姑,仍然还严整地对立着。   雪雁把心一横,仍然装着无事,手持着灯笼,一直向前行去。   四个人八只眼睛,一齐盯在了舒又青身上,她们都由不住暗暗奇怪这个人是谁。   因为舒又青虽然换过了衣服,可她所穿的鞋袜,以及那张陌生的脸,都令四人看了不解。   可是雪雁那种镇定的神色,以及她的任务,却又令四个道姑不敢有所怀疑!   就在她四人惊奇狐疑情形下,雪雁已领着两个人走出观外,来到了院中。   胡老三呵呵笑道:“妹子,你可招呼着狗呀,别咬着了我们!”   雪雁知道这胡老三是因为离开了殿楼,胆子放大了,才敢这么乱说话,当时心中着实气恼,可是她成竹在胸,却也不去理他。   三个人,很快行过了这一道长廊,眼前已来到了这道观的大门口。   胡老三鬼迷心窍,因惊于雪雁美色,以为对方年幼可欺,这时又嘻嘻笑道:“妹子,你再多送我们一程吧,这里路太生,我们怕走迷了!”   雪雁冷冷笑道:“很好,我就多送你们一程就是!”   齐大鹏笑道:“谢谢姑娘了!”   胡老三更是乐不可支的道:“妹子真好,你十几了?”   雪雁忍住内心的愤怒,也不答话,又向前走了一程,突回过身来道:“送你们到这里总可以了吧?”   胡老三嘻嘻笑道:“妹子,好人做到底,你就再送我们一程吧!”   雪雁冷冷一笑道:“我就送你二人上西天如何?”   齐大鹏呆了一下道:“你说什么?”   舒又青这时思忖着,已然离开了那“巴戈图院”甚远,此时夜静无人,正是下手的时机!   当下峨眉一挑,冷冷笑道,“你二人真是瞎了狗眼,这才是上天有路偏不去,入地无门自来投!”   说到这里,右手向外霍地一展,直向胡老三面门之上劈了过去。   胡老三大吃了一惊,蓦地闪到了一边,大声道:“咦!这是怎么回事?”   雪雁早已又飞身扑了过来,并中食二指,对准胡老三咽喉之上就点,同时口中冷叱道:“怎么回事,要你们的命!”   胡老三吓得面色一变,大叫道:“不好,瓢把子,这小妮子有鬼!”   话声未完,已为舒又青二指点中咽喉,“扑通”一声翻身栽倒在地,顿时一命呜呼!   一旁的瘦老人齐大鹏还在莫名其妙的当儿,胡老三已经一命归天,他见状之下,惊得怪叫道:“好丫头,你也杀人……”   口中叫着,双手在腰间一探,跟着向外一抖,已把一对西瓜般大小的链子锤抖了出来,双锤在空中一荡,一左一右,直向着舒又青两太阳穴上打来。   舒又青身子霍地向上一拔,双锤在空中“当”一声,碰在了一块,声音响亮,震人耳鼓!   齐大鹏一击不中,右腕向回一抽,链子锤改由左面绕过来,猛又向舒又青颈项之上打到。   雪雁见这老头儿,双锤之上,功夫倒也不弱,一时也就不敢太过大意。   她身子向外一翻,己由齐大鹏头上掠了过去,就势反手一抽,长剑掣到了手中,上身向外一塌,掌中剑“白蛇吐信”,带出了一道银虹,向齐大鹏前心刺去。   瘦老人腰身一折,“嗖”一声翻了出去,他口中大声叫道:“且慢,你到底是谁?   怎么杀起自己人来了?”   雪雁冷笑了一声,道:“谁和你是自己人?纳命来吧!”   说罢足尖一点,已到了齐大鹏身前,举剑就劈,齐大鹏链子锤向外一崩,只听得“呛”一声,竟把舒又青宝剑弹了起来。   可是舒又青这口剑上,变化无穷,长剑弹起,她就势向外一送,用“桃花一片”的招式,向瘦老人左面上撩去!   瘦老人齐大鹏此刻才体会到,对方这个少女,武功竟是如此高妙,不由暗暗惊心!   到了此时,他哪里还有心情与雪雁缠战,链子锤向外猛然一抖,高叫道:“好丫头,明天再算账,我要找你那个女师父算账去!”   他口中说着,猛然腾身而起。   可是这时候,空中突起一声轻叱道:“下去!”   劲风压顶,齐大鹏一声大叫,手上那一对链子锤,已飞了出去,“扑”一声,落在了三丈之外。   齐大鹏自己,也像西瓜一般的翻倒在地,却见由当空盖子似的落下了一个人来!   这人是一个身着喇嘛装束的老人,雪雁一眼望去,立时认出了来人是天残老人管青衣。   她倒是没有想到,管青衣竟然也来了,不由惊喜道:“老前辈你也来了!”   口中说着,足下一点,人已纵到了齐大鹏身前,掌中剑一举,就要猛劈下去,管青衣忽然道:“不要杀他!”   他手上持着一枝竹竿,蓦地举起一架,已把雪雁手中的长剑格到了一边。   舒又青一怔道:“这种人,还留他性命作什么?”   说时,那齐大鹏,蓦地由地上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反身就窜。   可是他的身子方窜起一半,已为天残老人管青衣一双大手按在了双肩之上,同时一声厉叱道:“坐下!”   齐大鹏倒是真听话,扑通一声就坐了。   管青衣竹竿一横,指在了齐大鹏面门之上,吓得这瘦老人怪叫了一声,面上变色道:   “手下留情!朋友……你们这是干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为何如此欺人?”   管青衣呵呵一笑道:“你既然识相,我也就不再难为你,现在起来,随我们走!”   齐大鹏翻身站起,目光一转,冷笑道:“听你口音,分明是一个汉人,莫非你不知道我铁毛齐大鹏的名字么?”   管青衣一笑道:“钢毛我也不知道,别说你铁毛了,实话告诉你说,我二人正是你要找的人,就凭你这点本事,就敢出头与我们为敌,真正是太不知自量了!”   齐大鹏一惊道:“你们就是住在‘海福客栈’里的人?”   管青衣冷笑道:“谁说不是!朋友,说不得你只好跟我们回去了!”   齐大鹏转过头来望着雪雁,呐呐的道:“可是,你……你不是心如娘娘手下的小玉吗?”   舒又青把加在外面的道装脱了下来,现出了本来面目,冷笑道:“不要多口,走!”   齐大鹏见状冷冷一笑,道:“原来你也是假装的,只怪我齐大鹏瞎了眼,哼……你们带我回去干什么?”   管青衣笑道:“用处大了,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走吧!”   齐大鹏猛地腾身向树林内窜去,可是管青衣手中竹竿比他的身子快得多,见状向外一伸,正正的点在了齐大鹏后背“志堂穴”上。   齐大鹏口中“啊呀”一声,顿时就昏了过去。   管青衣一伸手,把他提了起来,道:“姑娘,这一趟你来得真好,外面有他们的马,我们骑马回去再说!”   雪雁点了点头,道:“我想起来了,方才故意诱开那四个道姑的,必定是老前辈了!”   管青衣含笑道:“姑娘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跟上来了,想不到吴天化如此高龄,兀自如此荒淫无度,看来他也是恶贯满盈,死期到了!”   舒又青不由奇怪道:“老前辈既来了,何不一鼓作气,把那妖道除了,岂不是省了后日麻烦?”   管青衣摇头笑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这吴天化尚执有简秋之妹,此刻尚不知他把她藏在何处,也许已送到白牛堡,如果此时动手,一个不好,反倒不易处置了!”   舒又青点了点头,道:“老前辈所言极是,只是这齐大鹏又留他作甚?”   管青衣笑道:“姑娘莫非还不明白,此人既是那吴天化手下得力之人,焉有不知白牛堡路径之理,我是想留下他作一个领路之人罢了!”   舒又青不由内心甚是佩服,二人匆匆出了枣林,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已来到了海福客栈。   他二人回抵客栈时天已四更,当时就由管青衣带着齐大鹏回房,舒又青也回到自己房内休息。   一宿无话,第二日各人早上起来,见面之后,冷红溪含笑道:“昨夜老前辈与青妹上何处去了?我与简兄遍找无着!”   管青衣呵呵一笑,指了指舒又青道:“请舒姑娘告诉你们吧!”   雪雁面色微红,含笑把昨夜经过细说了一遍,直听得冷红溪与简秋兴奋不已。   简秋惶然的问道:“姑娘可曾看到我妹妹么?”   舒又青摇了摇头道:“没有!这巴戈图女子修道院,只不过是老魔吴天化一个临时落脚之处,令妹与冷大哥的仇人莫环,此刻只怕都已进入了白牛堡也未可知!”   冷红溪点了点头,冷笑道:“这事不难知晓,我们可去问那齐大鹏,看他知不知道。”   说罢,他就转身走到管青衣室内,却见那齐大鹏果然为管青衣点穴睡在椅子上,还没有醒转,接着简秋等三人也陆续进来。   冷红溪顺手在齐大鹏背上一拍,齐大鹏打了一个喷嚏就醒了过来,当他看清了眼前四人之后,禁不住面色惨变,冷笑道:“齐某不幸落在了你们四人手中,也是命该如此,杀放听便,只是你们要是作弄我,可就太不够朋友了!”   冷红溪道:“那就要看你是否合作了,我且问你,那妖道吴天化带着同来的一个女子及一个老人,现在在哪里?你可知道?”   铁毛齐大鹏怔了一下道:“这个……我可不大清楚!”   管青衣哈哈一笑,道:“你以为我们真不知道么,吴天化把他二人藏在了白牛堡!”   齐大鹏呆了一呆,道:“你既知道,又何必多问!”   冷红溪冷然道:“既如此,你就带我们去白牛堡,到了那里我们自会放你,可好?”   齐大鹏苦笑道:“你们未免想得太天真了,那白牛堡十里火海,别说你们是几个人,就是几块石头,也能给烤化了!”   冷红溪冷笑道:“这个你就不要管了,只要你带我们去就是了!”   齐大鹏摇了摇头道:“我怎会知道?”   冷红溪缓缓伸出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头上,齐大鹏身子一颤道:“你要干什么?”   红溪慢条斯理的道:“你可曾听说过一种叫分筋错骨手的功夫?老头儿,我劝你还是识趣些好,否则你挺受不住!”   齐大鹏脸色一变,一双眸子瞪得又圆又大,禁不住叹了一声道:“好吧,我带你们去就是,可是,就算我带你们到了那地方,只怕你们也不能随便进去,只怕……”   管青衣嘿嘿一笑道:“好了,这个你就别管了!”   说罢,转对冷红溪笑道:“冷兄弟,你去招呼套马,事不宜迟,我们这就上路,给这位齐老弟也备一匹马,我们也不能亏待他!”   齐大鹏一怔道:“现在就走么,何不等到明天再走?”   管青衣嘿嘿一笑道:“老夫可不愿多造杀孽,你以为那庙里一群小子,再加上两个小道姑,就能困得住我们?简直是做梦!”   齐大鹏这才知自己与风火道人商量的话,对方竟然全都听见了,当时好不失望,叹息了一声,低头不再言语。   冷红溪走到院外,迎面就碰到那掌柜的毛老大向这边走过来,见了冷红溪,弯腰道:   “早呀,客官!”   冷红溪道:“快备马算账,我们要走了!”   毛老大呆了一下,道:“现在就要……要走?”   冷红溪怒声道:“马上就走,不许耽误!”   说完又转身走回室内,过了一会儿,毛老大在外叩门道:“对不起客官,听说……   前面下雨,你们可以再延一两天走么?”   冷红溪想起舒又青所言,顿时知道这毛老大是有意拖延时间,不由开了房门,冷笑道:“你这狗头活得不耐烦了吧!”   口中说着,单手向外一伸,已按在了毛老大肩骨之上,略微用了两成力向下一按,毛老大哎哟一声,顿时身子就矮下半截。   冷红溪厉声叱道:“你这厮与胡老三他们定下的诡计,还当我不知道么?我打死你这个狗奴才!”   说罢举起手掌,作势就要打下,毛老大吓得哇呀呀大叫了起来,一时叩头如捣蒜一般,道:“爷爷饶命呀……我马上去带马……”   冷红溪收回手,冷笑道:“谅你也不敢,还不快去!”   毛老大吓得全身连连战抖不已,爬起来转身就跑了,冷红溪冷冷一笑,同各人把行囊准备完妥,毛老大也正好派了一个伙计来通知说马已经备好,四人就带着齐大鹏出了客栈。   毛老大立在马前,乍然看见了齐大鹏,不由吓得面上一黄,顿时眼都直了,他也不敢出声招呼,就像送煞星似的,把几个人送上马,钱也不敢要,就转身进店了。   铁毛齐大鹏此时也知道这四个人,无论哪一个自己都不是对手,到了这时候他也只好认命,不敢再玩什么花样了!   于是,他老老实实的带着四人,一路直向白牛堡行去。   管青衣为了要赶在吴天化之前到达白牛堡,所以一路上丝毫也不敢停留,频频催促着齐大鹏快走,正午时分,一行人已来到了“朱颜山”。   朱颜山这地方,已经很有点沙漠的味道了。   只见眼前到处是一片片的黄色沙丘,草色也都变得黄焦焦的,风很是燥热,吹在脸上,火辣辣的,很不舒服!   五人又前行了一程,沙地也就更多,并且可以看见道路两旁,有很多欣欣向荣的仙人掌,至此当空的一轮骄阳,似乎显得更炙热,几乎要把每一个人都晒化了。   他们只好找一个地方,下马休息一阵,人马都吃一些东西。   展望着眼前的黄色大陆,但见烈日下,飞着几只大兀鹰,时起时落的翱翔着,口中发出甚是刺耳的“哧哧”叫声。   在场诸人,除了齐大鹏与管青衣是老江湖,什么地方都去过外,余下三人,均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尤其是当他们前瞻着滚滚黄沙,内心都情不自禁的生出一些不适的感觉。   齐大鹏手指前路,向四人道:“白牛堡少说还有一天一夜的路程,要穿过一片沙漠,你们又没有带帐篷,夜晚如何息宿?”   说罢频频冷笑不已,管青衣笑道:“这个你就不必操心了,一日一夜不睡觉,也算不了什么!”   齐大鹏也就不再吭声。   稍事休息之后,一行人马又继续上道,前行不远,果然面前呈现出一片一望无际的黄沙大地,五匹马俱都直立前蹄,发出长啸。   面对如此一片大漠,是需要相当勇气,才敢进入的!   在齐大鹏的带领之下,五匹马踏入沙漠,继续前行,渐渐深入!   这地方虽不似戈壁沙漠那般势派,可是人马行走其中,也够壮阔的了。   渐渐连马蹄子举动之时,也由于黄沙的深厚,而感到很是吃力。   一行人马,到了暮晚时分,已可看见前面陆地的影子,一入黄昏,天也似乎黑得特别快,星月的影子可以清晰的看见。   齐大鹏在马上现出一副疲惫的样子道:“各位休息一会吧,我是挺不住了!”   每个人都觉得那种干热的风,吹在脸上甚是难受,雪雁忽然发现有一道清绿的小溪,在前面不远处,缓慢的流着,溪水所流经处,形成了一片绿洲!   舒又青喜得高声叫道:“快看!”   五匹马飞快的驰到了近前,冷红溪与舒又青都迫不及待的用手捞起水来想喝。   齐大鹏见状冷冷的道:“这是一条毒水溪,你们要是不怕死,就尽管喝吧!”   四人大吃了一惊,冷红溪俊目一瞟,正好看见一只翠绿色的小鸟,自溪边鼓翅而起,当下不由冷笑道:“谁相信你的鬼话!”   说罢低头大饮了一番,齐大鹏见自己骗术不成,甚是尴尬的道:“我记错了,那毒水溪不是这一条!”   管青衣哈哈一笑道:“齐大鹏,你也未名太不漂亮了!”   说话之时,忽听身后一阵串铃声响,五人都不由一惊,一齐回头望去。   只见落日余晖中,两匹纯白色的快马,踏着滚滚黄沙,一路风驰电掣般的疾驰了过来!   齐大鹏面色一喜,很注意的望过去!   滚滚黄沙之中,两匹白马之上,各坐着一个黄衣少女,每人都罩着一顶马连坡的大草帽,而且自双目之下,都罩着一方红帕。   马行如风,转瞬之间已来到了近前。   二女之中,一个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道:“停下来歇一会吧,跑死人了!”   话声中,二马一齐被勒住了,正好就在五人身边不远,两匹马都不住地打着噗噜,两个黄衣少女这时各自把蒙在面上的红帕解了下来,现出了两张极为酷似的一对玉面花容来。   二女装束十分诡异,所着黄衣连衣带裙,很是别致,另外在腰间扎着一条同色的带子,柔软异常,非绸非缎,不知是什么质料。   她二人非但是面貌相似,就是身材胖瘦高矮,也是一样的。   在她二人背上,各背着一口薄窄的雁翅刀,黑鲨鱼皮鞘子,黑色的把手,再配着黑色的穗子,看起来很是不凡。   这时二女相继下得马来,各人打开身侧所携带的皮水壶喝了几口水,左面那个有意无意的向着五人这边看了一眼,一面拍打着身上的沙粒道:“好热呀!”   右边那个少女,似乎皮肤略白,另外在唇角下,生有一粒黑痣,这也是二女惟一的区别。   两匹白马,自动走到溪水边弯下脖子喝着溪水,二女遂指点前路,细声说着些什么,这边也听不清楚。   这地方,本是汉蒙回藏杂处的地方,各样的人色都有,二少女说话口音以及长相,都极似汉人,只是衣着奇怪,很可能是天竺那边来的!   四人之中,谁也不认识二女,看了一眼也就算了,惟独雪雁舒又青,却十分留意的打量着二女。   她脑子里忽然想到了,在“巴戈图女子道院”,那个叫心如娘娘的道姑所提到的“金银双瓶”,莫非就是指的这两个人?   她心里有了这种想法,不由更是留意的看着二人,果然就发现到,二人说话之时,常常凤目流波,有意无意的向这边望来。   雪雁心里就有一点数了,当下站起来道:“前面路还远呢,我们走吧!”   天残老人管青衣也站起来道:“对,我们走吧!”   齐大鹏却大声道:“此去白牛堡还有一大段路呢,明天早晨能到就是好的了!”   舒又青见他有意说得这么大声,心里顿时就更明白了几分,她一声不响的翻身上马!   五人陆续上马之后,正待前行,那一双黄衣少女忽然也都上了马,竟抢先纵马而前,一路疾驰下去!   冷红溪见状呆了呆,道:“奇怪,这两个人何事突然惊慌?”   舒又青冷冷一笑,道:“大哥你用不着奇怪,前面我们还会碰上的……”   管青衣狂笑了一声,道:“我就不相信,咱们会折在这两个小丫头手下,咱们走咱们的!”   才言到此,忽见冷红溪翻身下马道:“不好!是谁在我们马腹带子上做了手脚?”   三人全是一惊,各自下马,仔细看时,原来五匹马的腹带,全都被人用刀割了一大半,只连着小小一条,如此情形,只消略一走动,必会崩断无疑。   这种束马腹的带子,在行远路的时候,对马匹来说至为重要,如果带子断了,马虽照样的能行,可是在速度上却要慢多了,而且马匹也容易疲倦!   管青衣冷笑了一声,望着齐大鹏道:“这是你做的么?”   齐大鹏涨红着脸,摇头道:“我可不知道!”   舒又青冷冷的笑道:“不要紧,我带有针线,缝一缝就是了!”   说罢由行囊之内,匆匆取出针线来,把五匹马的腹带匆匆缝好,可是如此一来,到底耽误了一些时候,等到他们再上马时,早已失去了前行一双少女的踪影。   齐大鹏这时表情,似乎较先前镇定多了,不时的说笑几句,就好像自己已不是一个俘虏了。   五人行了一程,已是天色大黑,西北天气变化甚大,天黑得快,天上的星月也似乎看起来较内陆多些。   入夜之后,风也更冷、更刺骨,所幸四人都有一身好武功,一任寒风刺骨,俱都不当一回事。   那甚久不曾发过一言的简秋,忽然勒住了缰绳道:“白牛堡已不远了!”   各人全是一怔,冷红溪道:“简兄从何知道?”   简秋又吸了几口气,闻了闻,点头道:“你们莫非没有闻出有一种怪味道么?”   冷红溪闻了闻,果然空气中,夹有一种甚为浓重的矿石味道,就点头道:“不错,是硫磺味道,这又与白牛堡有什么关系?”   简秋道:“白牛堡内整个就是一片硫磺矿场,还有一种黑色的浓汁,着火即燃,这味道我是记得的,我想至多不过再有一个时辰,也就可以到了!”   齐大鹏呵呵笑道:“这么说,这位兄弟你以前是来过这地方了?”   简秋冷笑了一声,道:“岂止是来过,就是没有你领路,我们也一样可以找到,现在我们应该向右面走了!”   各人全都把马带向右边,齐大鹏很是奇怪的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怎会对这地方如此清楚?”   管青衣伸出一只手,在他背上重重一拍道:“不要多说,头前带路!”   他这一掌,差一点把齐大鹏从马上拍下来,吓得齐大鹏出了一身冷汗,暗中却把他恨之入骨!   齐大鹏本想故意绕远路的企图,因为简秋的话,也只得临时打消了。   他算计着,那前行二女,这时必定早已到了“白牛堡”了,也许早已在堡外作下了埋伏,自己也就不必再怕了。   当时一声不吭,策马前行。   眼前是一片黄土斜坡,其势甚陡,马行其上,颇为不易。   他们登上土坡之后,那种硫磺味道就更重了,空气里,并且还夹杂着另外一种腥臭的怪味。   简秋那张苍白的脸上,突然显出了激动之情,他拍马上前,大声道:“各位要小心了,这附近有很多红色土壤,却是踩踏不得!”   说罢,翻着那一双盲目,厉声对齐大鹏道:“你为何事先没说?”   齐大鹏呆了一呆,已知一切情形,这个瞎少年全知道,他冷冷笑道:“既然你都知道,又何必要我多口!”   说至此,忽听得冷红溪座下马匹,一声惊嘶,霍地双蹄扬起,转到另一边,就在它方才踏蹄的地方,一块红色土质,蓦地向下一沉,喷出了一股烈火。   所幸那匹马还未曾踏实了,否则后果真就不堪设想了!   经此一来,大家都提高了戒心。   冷红溪用手中马灯向地上细照了照,果然附近地方,有一摊摊红色的泥土。   方才被他坐马所踏陷的那摊红土,虽然不大,不过有尺许方圆,这时喷出的火力,却足足有六七尺高下,火色纯青,端的惊人已极。   各人见此情形,也就格外的提高警觉,策马向前行着,让简秋的马随在众人之后,以防不测!   似如此,又向前继续行走了一段山路,一个极为奇怪的现象,呈现在他们面前。   首先使各人感觉到的,乃是炙肤的奇热,五匹马俱都裹足不前,相继发出悲嘶之声,眼前地面上,就像蒸雾似的冒出了一股股的红色彩烟,整个的大地,都是一片赤红颜色。   这地方,真可说是寸草不生,红色的彩烟,轻轻的浮漾着,为吹过来的野风搅乱,作螺旋状升空而起,看起来真是美丽极了。   齐大鹏叹了一声道:“各位只好下马步行了,马不能再向前走了!”   冷红溪转向简秋道:“简兄之意如何?”   简秋点了点头道:“他说得不错,我们只有下马自己走了!”   各人翻身下马,五匹马都像是遇到了极为惊恐的事情,不待招呼,全数转身飞驰而去。   铁毛齐大鹏冷笑说道:“各位走吧,快到了!”   说罢,他率先踏上了红土热原地带,整个的土地,像是漂在水面上的一面大木筏,在齐大鹏双足下,微微颤抖晃动着。   可以想象得出,一旦裂陷开来,人坠其下,那种热火焚身、红流没顶的情形,当是多么的可怕!   所幸在场各人,都有一身惊人的轻功,比较起来,还要比齐大鹏强得多。   五人行走在红土热原上,真个是“如履深渊,如临薄冰”,谁也不敢喘一口气,妄动一下。   前行了约有里许光景,那齐大鹏已是急喘如牛,汗下如雨,可是其他四人,除了简秋与雪雁,稍微有一些汗透之外,冷红溪及管青衣,简直就像无事人儿一般。   走完这片红土热原,又见前方不远地方,现出一大片熊熊烈火,似乎整个大地都在燃烧着,那强大的火力,使得每一个人皮肉疼痛不已。   齐大鹏站住脚道:“再往前走,如果没有防火绸衣,神仙也难以通过,只有到此为止了!”   管青衣呵呵笑道:“哪里有半途而废的道理,防火绸衣,我早就准备好了,各位拿去穿起来!”   说着,打开了身侧革囊,由其中拿出五件黑色绸衣,递给每人一件!   冷红溪喜道:“老前辈想得真是周到,我们当真是疏忽了!”   管青衣笑道:“自从简秋说起这边情形,我就想到了这一点,是以先就备好了,各位快快穿上,才好行走!”   齐大鹏忽然心生一计,当时就大大方方的穿好了绸衣,拉下了脸罩。   所谓“脸罩”,乃是同样质料所制成的一片罩在脸外的东西,因系透明,所以并不影响视线!   大家穿戴好防火绸衣之后,果觉热力大减,于是相跟着又向前行去。   汪洋火海近了,同时鼻中闻到更强烈的奇怪味道。   留意看时,才发现地面上除了红土以外,大部分是一种黑色稠胶似的液体物,所以起火原因,也就是因为有这种东西的缘故。   这时齐大鹏当先来到了一条窄细的铁桥前,附近烈火熊熊,没有插足之地。   每个人虽然都穿着防火衣服,到了此时,也觉得无限炙热,汗下如雨。   要想通过这片大火海,惟一路途,也就是眼前一根长有十数丈的铁索吊桥。   齐大鹏率先踏上了铁索,直向对岸行去。   冷红溪惟恐他玩什么花样,立时跟上,齐大鹏前行甚快,不一会已到了彼岸。   这时包括冷红溪在内,五个人都才走到索桥一半。   那齐大鹏猛然回过身来,只见他神色极为仓皇,猛然双手直向索链之上抓去。   冷红溪见状大惊,厉叱了一声道:“好东西,你敢!”   叱声中,双足一点,施展出罕绝的轻身功夫“海燕穿云”,唆一声,足足窜出了十丈以外,向下一落已扑到了火海边缘。   齐大鹏见状,吓得也顾不得再毁索桥,他口中大声叱道:“小子,你给我下去!”   口中叱着,双手向外一抖,用“排山运掌”的打法,双掌齐出,直向冷红溪前胸打到。   冷红溪身子霍地向左一闪,半个身子几乎坠在了火海之中,看情形真是险到了极点!   齐大鹏一扑未中,吓得霍然止步,可是盛怒之下的冷红溪已再也放不过他。   只听冷红溪一声朗笑道:“看看谁下去!”   他右手用“大鹏单展翅”的式子向外一探,已抓在齐大鹏的手腕之上。   齐大鹏惊心之下,右手直向冷红溪面门上抖掌抓来,可还是慢了一步,随着冷红溪一声怒叱,右腕翻处,他便像一只大鹏鸟似的腾空而起。   随听“扑通”一声大响,火花翻腾中,齐大鹏整个身子,全都陷入火海之内,顿时无声无息。   这时下余三人也都陆续的越过了火海,见此情形都不由呆了一呆。   天残老人管青衣叹了一声道:“这厮自寻死路,怪不得谁来!”   简秋向四下顾盼了一阵,他眼睛虽不能视物,但是其他的感觉均甚为灵敏,很快判断出,白牛堡就在眼前,当时向身边的雪雁舒又青道:“姑娘可曾看见有一座白色的石山么?”   舒又青左右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不远处,有一座占地不十分大的白色石山,当即点头道:“不错,有一座白色石山!”   简秋面色一喜道:“那就是白牛堡的入口之处,只是妖道吴天化,必定在其中布有极为厉害的火阵,要小心了!”   天残老人管青衣招呼各人脱下了防火的绸衣,但见这“白牛堡”附近虽非火海,可是白气蒸腾,气温仍然颇高。   一行人来到了那座白色石山下,看出整个石山不过占地里许左右,百十丈高,石色黄白不定,整个的石山,都在腾腾冒着白烟。   管青衣皱了一下眉头,对简秋道:“徒儿,你暂时留在外面不要涉险的好!”   简秋冷冷一笑道:“师父不要阻止我,我是一定要进去的!”   话尚未完,忽听“波”的一声大响,就在四人立身附近的山坡上,爆开了一个四五尺方圆的大洞,碗口大小的石块,像乱箭似的,向四人身上打了过来。   青衣高叫了一声:“不好!”   猛地一拉简秋,腾身闪避,冷红溪和舒又青也各自腾身而起。   四个人方向山石上一落,怪的是附近山石接连着一阵乱响,爆出了无数大石,简秋因视力不见,衣摆上中了一块,立时就烧了起来。   管青衣连忙把他外衣脱下掷出,那件外衣立时被烧成了一堆灰。   冷红溪低头看了看,这才明白所谓的白色石块,原来全是硫磺,怪不得能着火飞出。   经过了这两次惊险,四人都格外小心谨慎了。   四个人正在无计可施的当儿,舒又青偶一偏头,无意间,发现山岭上有个女人影子一闪,不由叫道:“小心!”   话声方了,就见对方少女玉手一扬,打出一掌暗器,各人纷纷闪避。   怪的是,那一掌暗器,并非是针对四人身上打来,而是打向附近地面。   只听“波!波!波!”一连串爆炸响声中,那些磺石硝土,一着暗器,皆爆炸开来,喷出了赤色的火焰,火石就像飞蝗似的,向四人身上射到。   管青衣狂笑了一声道:“好毒的丫头!”   口中说着,双袖霍地向外一翻,由双袖之上,发出极大的一股内劲之力,把射来的无数火石全数反震了开去。   只听得劈劈啪啪一阵爆响之声不绝于耳,凡是为火石打中之处,皆都冒出了大股黄烟,燃起了一片火焰。   冷红溪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怒吼,道:“我看你往哪里逃!”   吼声中身形倏地腾空而起,两个起落,便扑到了那少女藏身处,仿佛觉得那发暗器的少女,就是来时途中所见两个黄衣少女之一。   冷红溪身子向下一落,那少女立即娇叱了声:“打!”   只见她一扬手,冷红溪以为定有暗器打来,可是当他身形一闪,却发现并没有什么,一怔之下,才见少女手中持有一根鸭蛋般粗细的竹管,正指向他。   她那一双妙目,似笑又嗔的望着冷红溪道:“你叫什么名字?来这里送死不成?”   冷红溪尚未答话,雪雁已由另一边猛扑而来,黄衣少女见情立时柳眉一竖!   只见她手中竹管一移,指向雪雁叱道:“滚你的!打!”   “噗!噗!噗!”一连三声脆响,竟然由那竹管内,弹出了三团火焰,分向雪雁上中下三路打到。   冷红溪睹状大惊,他知道少女这种暗器,全系硝石磺粉合制而成,一触即燃,中人简直是无法收拾,只恐雪雁不识厉害,以兵刃迎击,那就糟了。   当时,他大喝了声:“青妹小心!”   猛地扑了过去,舒又青其实早就知道这种“五雷喷火筒”的厉害!   她未待冷红溪发招,已先自发出一股掌力,迎着那三枚火团击了出去。   只听得一片“哧哧”之声,三枚火团落地造成了丈许方圆的一片火池!   众人对这种五雷喷火筒,固不乏见识,可是像这么厉害、具有威力的,倒还是第一次见到!   舒又青见此情形,立时激起了一腔怒火。   她反手一探,已把背后一口长剑抽了出来。   黄衣少女本待退身,睹状冷冷一笑道:“你家仙姑,莫非还会怕了你这个丫头不成?”   说罢右手向后一捞,也把背后一口窄细的雁翎刀抽了出来,足尖一点,已和舒又青冲到了一块儿。   舒又青冷剑一吐,分心就刺,黄衣女手中刀向外一磕,由下而上,长虹吸水般的,直向舒又青面门上削来!   在场三位男士,反倒不便再出手了。   三人之中,简秋目不能视,自不必说,以冷红溪与天残老人之身份,俱都不屑去合打一个女人,虽说是恨极对方,也只好看着!   一时之间,二女已打作了一团。   黄衣女刀法诡异,一路展开来,只见刀光,不见人影,委实相当惊人!   可是雪雁舒又青更是难得的女中翘楚,一口剑,斩上削下,冷森森的剑芒时吞时吐,更见威风。   一眨眼,二人已对拆了二三十个回合。   黄衣女一开始自视甚高,想不到对方竟是如此棘手的一个人物,此刻不禁大大的着了慌。   忽见她长刀向外一逼,抽身就退。   她飞身纵到一块凸出的巨石之上,冷笑道:“仙姑不奉陪了,有本事你们进来!”   说罢,身形向后一翻,只听得“轰隆”一声大响,竟失去了踪影。   舒又青跟着扑上去,举剑一撩,只震得手腕酸疼,那块大石却是纹风不动。   管青衣等三人相继赶到,见此情形,这位风尘怪老冷笑道:“姑娘你让开,待老夫来破他石门便了!”   舒又青因被那黄衣女逃出手下,在三人面前,甚觉面上无光,只气得鼓着腮帮子走到一边。   天残老人管青衣打量这块巨石,少说也在万斤以上,如想凭人力硬生生推开,殊不可能,只看方才黄衣女翻下之时,身形一闪即入,丝毫也不费事,可见定有巧妙的窍门,想到此,细细观察这方巨石良久,仍看不出一点眉目,忽听身侧简秋道:“师父不必为此费心,弟子知道开启石门的方法!”   管青衣呵呵笑道:“我竟然把你忘了,徒儿你小心了!”   简秋笑道:“不要紧!”   说着蹲下身子,两只手开始在大石四周慢慢摸索着,忽然叫道:“找到了!”   言罢,霍地站起,右足用力向外一踢,只听得轰然一声大响,那方大巨石,竟然倏地翻了开来。   简秋急叫道:“快进去!”   说着他率先跃身而入,等到管青衣等三人闻声欲进时,那大石竟又合扰了。   如此一来,顿把三人隔在巨石之外,三人不由大吃了一惊。   坏就坏在简秋方才开石时过于急促,以致三人之中,竟然没有一个看清他是如何开启的!   当下,只急得在大石四周乱踢一气,却是越急越是开不开!   且说简秋进入洞内,站定身子之后,才发觉其他三人并没有进来,情急下,大声叫道:“师父!快!”   奈何那方石厚有丈许,人在其中,就是喊破了喉咙,也无法转告开启方法。   简秋无奈,正设法从内打开石门,不料就在这时,他面前忽然扑过来一个矮小大头的枯瘦老人。   简秋眼睛虽是看不见,可是凭着他特有的感触能力,顿时就知道身侧有了惊变。   当时怒吼了一声道:“什么人?”   双手向外一封,用“小天星”的掌力,向那老人前胸猛击过去。

第十七章 古镜奇光     简秋忽然感觉到身侧有了敌人,不由大吃了一惊,连忙一错双掌,用小天星的掌力,直向着对方那个大头老人胸前打去!   掌风过处,那老人呵呵一笑道:“好小子,你可是自己找死来啦!”   就见他身子一闪,已然快如旋风似的,转到了简秋身后,霍地伸出一双怪手,直向着简秋双肩上猛然抓了过来。   简秋双手向后一个反抡,十指尖尖,直向老人双眸上戳去!   至此那大头老人,发出了兀鹰似的一声怪笑,道:“好小子,我老头子要是连你也斗不过,也就不来这个地方现眼了!”   说罢,双掌一错,身子陡然向下一矮,不退反进,一双棋盘大手向当中一合,已夹击在简秋的两肋之上。   简秋就觉得身上猛的一热,这大头老人己发出了一声怒叱道:“去!”   双手霍地一翻,已把简秋直贯了出去!   这老人手劲极大,简秋被贯得一条线似的飞了出去,向石壁上撞去!   这一下撞上了,怕不立时粉身碎骨!   就在这危机一瞬之间,一旁忽地闪出一黄衣少女,正是心如道姑手下最得意“金银双瓶”之一的银瓶!   银瓶姑娘身子蓦地闪出,双手向外一托,已托在了简秋背上,那大头老人手劲过大,直把她震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算站定!   这姑娘杏眼一翻,道:“莫老师,你何必下此毒手?”   大头老人间言怔了一下,一打量来人乃是金银双瓶之一,他近日与风火道人等一干人相处,已知二女乃心如仙姑手下最得宠的弟子,就连风火道人,也是特别青眼相待!   莫环此刻寄人篱下,虽是自负,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顾忌,不便得罪她们!   他当时嘻嘻一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银妞儿,莫非你还要与这厮说情不成?”   银瓶低头一看,简秋双目紧闭,面色青紫,分明已是被点闭了穴道,只见他长眉过目,面如冠玉,原是一个极为俊秀的美少年!   金银双姝各人都自负姿色武技,是以成名多年来,兀自小姑独处,未曾物色到一个如意郎君!   银瓶此时一打量筒秋这份仪表,禁不住芳心怦然一动,粉脸上红了红,当时向莫环冷冷一笑道:“白牛堡的事情,已蒙风火祖师交付我姐妹处理,此人在未获祖师爷及师父发落之前不容加害。怎么,莫老师难道不知道么?”   莫环面色一沉,桀桀怪笑了两声道:“姑娘,你可知道他是谁么?”   银瓶本就觉得莫环有些惹厌,因他自来白牛堡后,仗着风火道人的看重,处处显得骄横,趁俎代庖,并不像一般人对自己姐妹那么恭维,这时间言不由秀眉一挑,冷冷道:   “不管他是谁,犯有多大罪,也该由我姐妹处理,莫老师何必多管?”   莫环冷森森笑道:“姑娘既如此说,此人交与你就是,只是这人要是脱逃了,一切后果责任,可是由姑娘你承担!”   说罢一双碧目闪闪放光,要依着他昔日作风,岂能受这种闲气,只是此刻处境不同,再者他存有深心,暂时不得不讨风火道人欢心而已。   银瓶虽不明白莫环到底是什么来路,可是对方竟能得风火道人吴天化如此春重,待若上宾,显然不是无能之辈,对方既然让了步,也就见好就收。   她抱起简秋冷冷一笑,道:“莫老师放心,一切后果,自有我姐妹负责就是!”   语毕转身一纵,向身侧一条甬道内扑去。   这是一个颇为怪异的所在,绝非像是洞外火海烈焰燎人如炙,相反却温煦如春,放眼看去,四壁皆为白红不等的平滑玉石,光可鉴人。   在一条长廊似的甬道两壁之上,点缀着百十盏玉座幻灯,或红或绿,或青或紫,多彩的灯光,把这座奇异的地堡,幻化成一个五彩琼瑶的世界!   就在这一条主要的甬道两侧,有十数条小道,向各处散开,甚是规律。   每一条小道的入口处,皆置有一个白玉花盆,盆中分养奇花异卉,另外还有一个白衣弟子,立在盆边。   乍然看去,这些白衣弟子,就像是一座一座的石膏像,他们那么直立着,竟是纹丝不动。   银瓶夹着简秋,一直扑到了第三排交叉道口,只见那立在花盆前的白衣弟子,右足在盆前微微一踢,忽地涌出了大股的彩烟。   彩烟渐次的消逝之后,已失去了二人踪影。   银瓶这时已抱着简秋,转入一条极为细窄的岔道,推开了一座白色的活石门,来到了一间极为精致的石室之内。   她匆匆地把简秋放在了香草编就的一张长椅之上,只觉得一颗心忐忑的跳着,细细的看了看这个人,果然是一个俊逸的美男子。   银瓶呆呆望了他一刻,心中忖思着,不知怎么处理他才好。   简秋这时面如白纸,牙关紧咬,身子忽地战抖了一下,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银瓶这才忽然想起,对方身上的穴道,自己竟然还没有为他解开。   当时忙走上去,试着在简秋各处穴道摸了一周,费了半天劲,才算把简秋身上的穴道解开了。   简秋虽为莫环闭住了两处大穴,但是内心却甚是明白,这时穴路一开,他猛地坐起来,双掌向外一翻,正要击出去。   可是银瓶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着,一口冷森森的长剑,已抵在了他前心之上。   简秋翻了一下眸子,缓缓的收回了双手,他冷冷一笑道:“你是谁?”   银瓶冷冷的道:“我救了你的命,你就这样谢我?”   简秋怔了一下,奇怪的道:“姑娘你是谁?”   银瓶嘻嘻一笑,用手中的剑,在简秋面前晃了晃,道:“你的名字还不曾告诉我,却尽问我作甚?”   简秋冷冷的道:“我名简秋!”   银瓶不由神色一变,道:“哦……你就是简秋!”   说罢那口剑又在简秋面前微微晃动了一下,简秋冷冷矣了一声道:“姑娘何必戏我,我双目虽瞎,可是对你的一举一动,却是了如指掌!”   银瓶面色一红,后退了一步,道:“简秋,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你师父正在找你,要取你的性命么?”   简秋冷冷一笑道:“生死前定,何俱之有?”   银瓶呆了一呆,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今天算你运气,遇见了我,要不然方才你就死在那莫环的手里了!”   简秋立起身来,深深一拜道:“谢姑娘救命之恩!”   银瓶秀眉微颦叹息了一声,道:“早知你就是简秋,只怕我也无法救你了!”   简秋冷冷一笑,道:“姑娘既无法救我,还不如一剑结果了我的性命,总比交与老贼之后,活受罪的好!”   银瓶闻言默不作声,她本以为对方不过是一个无关轻重的少年,自己全权就可以发落,现在知道原来他就是简秋,竟是风火道人必欲杀之而甘心之人,自己一时不免失去了主张!   她缓缓举起了手中剑,方想狠心刺出,可是目睹着简秋那种英俊沉着的神色,不觉叹息了一声,又缓缓的放了下来!   简秋冷冷的道:“姑娘何必犹豫!”   银瓶冷冷一笑,道:“我如杀你,方才也就不救你了。简秋,你既和风火祖师爷有师徒之谊,他怎么又要取你性命呢?”   简秋鼻中哼了一声,道:“那是因为我熟悉白牛堡一切机密之故!”   银瓶嘻嘻一笑道:“你这话令人好笑了,白牛堡至今已尽人皆知,还会有什么机密可言?”   简秋摇了摇头道:“我是说白牛堡内‘元阳火海’的机密,姑娘虽身处堡内,只怕并不知有此一处地方吧!”   银瓶果然一怔,摇了摇头道:“元阳火海?这是一个什么地方?”   简秋森森一笑道:“姑娘你有所不知了,这白牛堡外虽是烈焰赤流,十里内外人烟断绝,飞鸟难过,可是如若和堡内的‘元阳火海’比起来,却又是差得远了!”   银瓶不由又是一怔,她秀眉轻舒道:“有这种事?可是怎么我没有发现呢?”   简秋冷冷哼了一声,道:“你自然是不会发现了,你如发现,只怕你这条性命也不会活到如今了!”   银瓶这才忽然明白,点了点头道:“怪不得风火祖师爷如此看重这白牛堡,后面丹室禁止任何人擅入一步呢!”   简秋冷笑道:“那是老贼故弄玄虚,其实丹室是没有什么作用的,那“元阳火海’的培火真精,对修道的人,却有极大的裨益!”   银瓶“哦”了一声道:“这就是了,你所说的培火真精,可是一种红色如同绿豆大小的东西?祖师爷早晚必服一粒!”   简秋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这种东西,老贼所以有今日之成就,得力于这种东西不少!”   银瓶忽然心中一动,她顿了顿,道,“简秋,听你语气,好像你对这白牛堡内甚为熟悉?”   简秋哂然一笑道:“了如指掌!”   银瓶咬了一下唇儿,面色微显迟疑道:“你可愿意带我去元阳火海看一下?”   简秋冷冷一笑道:“你莫非不怕老贼知道取你性命么?”   银瓶冷哼了一声道:“此刻他也不在,这白牛堡内,由我姐妹当家,你只管放心带我去看一看,料无大碍!”   简秋冷笑了一声,道:“姑娘既不怕,我又怕什么?只是我目不视物,却要由姑娘带行,我只能口说!”   银瓶不由一跳而起道:“好!就这么着!”   忽然,墙外有一串铃声由远而近,简秋昔日在堡内居住甚久,闻声不由一惊道:   “是谁来了?”   银瓶慌忙拉着他一只手,由后壁推开了一扇暗门,接连几个转弯,已遁入另外一间室内。   简秋问:“是谁?”   银瓶微微一笑道:“是我姐姐金瓶,她素来为人拘谨,是师父的好徒弟,如果让她看到你,你就活不成了!”   简秋冷笑不语,银瓶见状,轻笑道:“我说的是真话,你可不要生气!”   简秋叹息一声,道:“听姑娘之言,姑娘你倒还是一个明辨善恶之人,怎么会为老贼所用?令师更是鬼迷心窍,只怕一日失宠于老贼,你师徒均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银瓶冷笑道:“我们先不要谈这个,且去看看元阳火海再说!”   简秋此刻内心也不无紧张,他问银瓶道:“你确定堡内没有别人了?”   银瓶想了想道:“除了四十二个弟子,负责立守门道之外,只有莫环,可是他已被祖师父警告,不得走入后堡一步,我们可以放心出入,绝无问题!”   简秋本不该冒这个险,可是他担心妹妹简春浓安危,心忖老魔既是欲炼“不死仙丹”,就必须利用元阳火海,简春浓极可能是被困在火海丹室之内,是以才会为银瓶说动。   他原想问一问银瓶,是否知道春浓下落,可是到底不明白对方真实用意,怕打草惊蛇,反倒不妙!   有此顾忌,简秋就忍住了到口的话,不再多言。   银瓶匆匆领着他,又经过了几条暗道,才来到了后堡丹室,就见两个白衣弟子,立在两盆花前。   银瓶不由轻轻对简秋道:“糟了,我没有想到,这里还有人把守!”   简秋微微笑道:“姑娘只需随便找个差事把他们支走就行了!”   银瓶微笑点头道:“还是你聪明!”   说罢现身而出,向立于丹室前的二位弟子大声道:“白牛堡外来了大批敌人,你二人速去关照各处弟子,要他们小心防守才是!”   二弟子见是银瓶发令,毫不怀疑,向银瓶施了一礼,匆匆离去!   银瓶见二人去后,正待回身招呼简秋,却不知一回身,简秋已立在面前。   就见他一双细白的手,在石壁上到处摸索着,银瓶十分紧张的道:“你在找什么?   快一点!”   简秋冷然道:“放心,不会耽误很久,我只问你,这块墙壁,是否是红颜色?”   银瓶看了一眼点头道:“不错,是红颜色!”   话才说完,就见简秋一只右手抵在了那块红色的石壁之上,像是在用极大的内力向里面推着,他一面推,一面道:“姑娘快快过来,立在我身后,快!”   银瓶依言忙走过去,简秋又问:“姑娘请看足下是否站在一块黑色石块上?”   银瓶低头一看,果见所立之处,乃是一四方形黑色的大方石块,当下匆匆说道:   “不错!”   话声方落,就见简秋双手同时用劲向外一推,银瓶只觉眼前一亮,惊望之下,眼前竟是变了一个世界。   只见面前是一个长有十丈,略呈半圆形的石室。   奇怪的是,这间石室,全系纯红色的光滑玉石所筑成,室内正中,有一个圆形,如同水池子似的小坑,由这个干涸的小坑之中,喷出一股如茶杯口粗细的红色彩气,光度之强,烁人眸子。   这间丹室内,由于这道彩光的照耀,亮同白昼一般。   银瓶四处望了一眼,但见四壁之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图谱,举凡行卧立坐,各种姿态,无不俱备。   她的眼睛都几乎看花了,内心是又惊又怕,紧握住简秋一只手,道:“哦……太妙了……太妙了,可惜你的眼睛看不见!”   简秋这时也显得极为激动,他忽然挣开了银瓶的手,大声道:“我的眼睛能看见了!”   忽的扑向正中那个红色小坑,跃身而入,银瓶大为惊骇道:“你这是做什么?”   简秋双手摸索着地底喷出的那道红色气体,口中喜极道:“这就是了,这就是了!”   说时把一双瞳子视于那气体上,顿时只觉双目一阵奇热,刹那间,周身汗下如雨。   银瓶惊怔的看着他不解其故,约有小半盏茶的时间,才见简秋喘吁着退回身来,只见他双目紧闭,默默坐至一边,道:“姑娘请稍待一刻,我这就好了!”   言罢盘膝坐好,运气行功,约摸又过了半盏茶时间之后,他缓缓睁开了双瞳,银瓶紧张的道:“你的眼睛可好了?”   简秋直直的视着她,忽地淌下泪来,他喜极而泣的道:“姑娘我看见你了!我的视力恢复了!”   银瓶不由又惊又喜,怔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这道红光又是什么东西?”   简秋双瞳复明,内心之喜悦,非笔墨所能形容,他左右来回的看着,证明了自己一双眸子果然是复明了,当下朗笑一声,道:“姑娘,这道红色彩气,乃是元阳火海引出来的地底真气,吸取之后对人身大是有益,那妖道丹室设此,正是这个道理!   接着冷冷一笑,又道:“你看这四周墙上所挂的图谱,正是这魔头自云天禅师处取得的各类功谱,你我只需取去一部,终身也就享用不尽了!”   银瓶苦笑了笑,道:“风火祖师爷是多么厉害的人,我可没有这么大胆子,时间不早,我们还是快看一看火海究竟,就出去吧!”   简秋点了点头,他此刻视力恢复,心情自是不同,胆力也就大了许多。   他左右前后注视甚久,才发现了火海入口处,点了点头道:“姑娘请随我来!”   说罢又走向正中红色池坑,对银瓶道:“姑娘,你可觉得这池子设计有异么?”   银瓶看着他,摇了摇头,简秋已走过去,弯下身子,双手用力的推动池边,果然在一阵“丝丝”之声后,正中现出了一个地道。   顿时就有一阵热风袭过来,二人蓦然领受,真有些吃不消!   目光所见,只是耀眼的红光,较诸先前的红光彩气更不知亮了千百倍!   银瓶看到此,不禁有些胆怯,可是简秋却似识途老马,丝毫不惧地跃身而入,银瓶只得也紧跟其身后同时纵入地道之内!   二人落足后,一打量眼前形势,但见那红色亮光,是由一旋回的小道散发出来。   简秋这时率先而行,直向那条小道上奔去,银瓶慌张道:“喂!你……还是回来吧!   我们已经看过了!”   简秋狂笑了一声,道:“姑娘你什么也没有看到,你随我入内一看就知!”   银瓶此刻心情紧张万分,生怕有人撞见,归告风火道人,那么自己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可是简秋在前奔驰如飞,她不得不跟过去!   这一道曲折的小路,并不甚长,三数个弯曲之后,已到尽头,银瓶这才发现小路正前方,有一座白色的平滑石台。   在石台之上,设有一个道坛,坛上除了各种法具之外,还有一面极大的铜镜竖立在坛前。   二人看到此,皆是一怔,银瓶甚是奇怪,不知这铜镜究竟作何用处,可是当她绕过去迎看时,却禁不住吓得尖叫了一声。   简秋闻声吃了一惊,忙纵向前去。   当他看到了镜后的一切之后,更是大吼了声:“好个妖道,我与你誓不两立!”   原来在镜子后面,反绑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少女,这少女似乎耐不住奇热炙身,早已昏死了过去。   只见她深深的垂着头,一头秀发遮住了上半个身子,看起来已是奄奄一息。   简秋看到此情,再也忍不住,而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不便,当时身形接连几个纵跃,已扑到了这少女身边,把此女垂下的头搬起来一看,忽地大吼了一声,道:“小妹……小妹……你……”   语不成声,竟抱着这镜后少女痛哭了起来。   银瓶这时见了,真吓呆了。   她走过来,推了简秋一下道:“是怎么一回事呀?她怎会是你妹子呢?”   简秋哭了几声,霍地自背后掣出了一口长剑,把系在那少女手足上的绳索斩断!   银瓶目睹着如此情形,一颗芳心也是无比的愤慨,她姐妹二人从小跟随“心如”,虽没有学得什么好来,可是到底不失少女纯真。   此刻目睹风火道人如此残酷作风,这位银瓶姑娘一时禁不住为之发指,当下同情之心大起,竟忘记了自己此刻的立场。   她匆匆把自己一件外衣脱下来,递过去道:“先把这件衣服为这位姐姐穿上吧!”   简秋忙接过,匆匆与春浓披上,银瓶伸手在她口鼻上试了试,点头道:“还有气,不要紧,你暂时把她交给我为她活一活血,也许还有救!”   简秋点了点头,悲愤道:“如此有劳姑娘了!”   他与春浓虽是兄妹,可是到底彼此均已成年,不便过于接近,何况春浓又是赤裸着身子。   当时银瓶接过简春浓,只觉得对方身上烫得吓人,便匆匆抱着她奔离现场。   这座白石高台之下,竟是十数里方圆的一片火海,其色纯红,如同是挤出来的一锅橘汁也似。   这片红色的岩浆,咕咕噜噜的沸腾着,整个火海之上,弥漫着一层白色如同浓雾似的白烟,看起来煞是怕人!   简秋自从目睹妹妹如此惨相之后,已像是失去了理智,就在银瓶抱着春浓返出之时,他腾身纵上道坛之上。   这是一座红木搭就的大台子,两侧各树立着五面血红色的旗帜,整个的台上,透出一种沉沉的死气。   简秋上台之后,鼻中闻到了一种说不出的腥膻味道,他知道,风火道人设此祭坛,为的是炼“不死仙丹”,心中一阵怒起,挥动了掌中剑,一连十数剑,把两侧的十面血幡,全数砍倒。   道坛上立刻兴起了一片黑烟,那种腥膻的味道似乎更重了!   简秋砍倒血幡之后,心中才算出了一口气,他正要转身跃下台来,目光转处,却又忽然为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原来在这祭坛正前方,还设有一个白木长案,怪异的是,在案面上,竟然摆置着大小近百个白色的瓷罐子。   简秋走过去低头细看了看,只觉得一股浓重的腥膻之气,上冲鼻梁,差一点要呕吐出来。   这才看清,原来这些瓷罐内,皆盛着大半罐鲜红的血膏。   那条白木长案,是略微斜立着的,这些瓷罐是被安置在案上的木格之内,是以虽是倾斜立着,也不会滑落下来!   简秋忽然明白了这些瓷罐内,定是存放着风火道人采集而来各种动物的血膏,以凑成一百0八之数,用以提炼不死仙丹!   想到这里,更是愤怒填膺,试着数了数案上瓷罐,果然是一百0八个。   只是正中一个瓷罐,却是空着的,想是留着采取简春浓血膏用的。   看到这里,简秋忍不住冷冷一笑,忽然,他觉得眼前红色光华连连闪动着,只见那个树立在台前的大铜镜,竟自行向后徐徐翻动过来。   简秋这才发现,由镜面上反射出百十道红色的奇光,无巧不巧的,照射入案上那些瓷罐之内。   那些罐内的血膏,立时发出一片“噗噗”之声,发散出一些白色烟雾。   简秋一时火起,身子一腾,已落到了大铜镜前,右掌猛地向外一抖,由掌心内发出一股极大的内力,直向镜面上击去!   只听得“波”一声脆响,那座丈许高的大铜镜,顿被打成了粉碎。   简秋击碎铜镜之后,胆力更大了,心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腾身上台,掌中剑连连落下,把案上的血罐一齐砍了个粉碎,血浆飞浅得满处都是!   风火道人十年收集的苦心,这一霎间,已全数毁在了他的手下!   正当他砍得来劲的时候,忽见银瓶自外面奔来,见状大叫道:“你这是做什么?老天呀!”   简秋看看已差不多全毁了,才收住了剑,仰天狂笑道:“老贼的苦心是白费了,姑娘,我们出去吧!”   银瓶吓得面色苍白,战抖了一下道:“你……这可怎么好呢!你做得太过分了,要是他回来了,我也活不成了!”   说到此,几乎要哭出来了。   简秋微微一呆,遂腾身过来,冷笑道:“姑娘不必担心,在堡外,还有我师父及两个得力的朋友,我们这就开门让他们进来,有这些人在,就是那老贼此刻回转,又能如何?”   银瓶略为动容的道:“这……我师父不会答应的呀!”   简秋冷哼了一声,道:“姑娘,这是你弃暗投明的最佳时机,你如果再留恋不舍,今生今世也就完了!”   银瓶低头落泪道:“只是我姐姐呢……她也不会放我走的呀!”   简秋正色道:“只要你自己拿定了主意,令姐那边我负责规劝她就是!”   银瓶至此才算是略为放心,她跺脚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唉!我真后悔到这里来,我们快出去吧!”   简秋忽然一怔道:“我妹妹呢?”   银瓶点头道:“我已把她抱到了丹室之内,已救活了!”   简秋这才松了一口气,当时二人匆匆循来路奔回到丹室之内。   简春浓这时已醒转过来,乍然看见了简秋,悲呼了声:“哥哥……果真是你来了……”   说罢,兄妹二人相拥痛哭不已。   银瓶睹情,也情不自禁淌下泪来,简秋突然发现有外人在场,当时忍住了伤心,拍着简春浓道:“好了,你也不要再伤心了,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如非这位姑娘相助,只怕我兄妹二人此刻已双双丧命在堡内了!”   春浓忙向银瓶拜倒,却为银瓶拦住道:“姐姐你不要客气,这是你命不该绝!”   春浓这时,已事先在丹室内找到了自己衣服穿好,头发也理了一下,看起来已不像方才那么狼狈了。   她十分感激的紧紧握住了银瓶的手,问长问短,银瓶也据实相告,春浓才知道,她原来是堡内敌人一边的,不禁大是惊疑!   简秋在一边,作了一番必要的解释,春浓这才明白究竟,对银瓶更是感激涕零!   经过这一阵耽误,时间也就晚了一些。   他三人略作商量,就由简秋头前带路,春浓居中,银瓶最后,一行三人转过了一道秘道,来到了一间静室,银瓶惊慌的道:“出去要小心呀!”   简秋冷冷一笑道:“事到如今也说不得了,谁要是拦阻我们,只有跟他们一拼了!”   他说时一面留意着墙壁上的图案,只见满墙都是方圆不等的图形,简秋观察了甚久,才算有些眉目。   只见他用双手,把那些砌成各式图案的石块来回的转动了几次,蓦地,正中就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的洞门来。   简秋率先一闪而出,他身子蓦地闪出去,却发现一个白衣弟子,正立在身前不及数尺远近。   这名弟子,猛然发现了简秋,不由面色一惊,匆匆取出一只口笛,“嘟”地吹了一声。   他还想再吹第二声,简秋已不容许他再吹,足尖一点,已扑到了这名白衣弟子面前,双掌向外一抖,直向这名弟子当胸打了过去。   这弟子身子向右用力的一闪,右手却欲拔取系在背后的刀。   可是他的刀还没来得及抽出来,已为简秋由下而上的手掌,正正的打在了胸肋之上。   这名弟子口中闷哼了一声,整个身子“碰”一声撞在了石壁脚下,顿时就一命呜呼了!   这时二女也都扑出来,银瓶目光四扫,突然大呼道:“快走!”   她话声方落,果见正前方一连闪出了两个白衣弟子,二弟子每人手中都执住一口黑色仿佛牛角所制成的短刀。   简秋哪里知道,这种刀,乃风火道人特铸而成,是用上好的青钢,放在元阳真火内淬炼四十九日而后,再取出打造而成!   简秋身方扑前,那两名白衣弟子,二话不说,各人一斜身子,两口牛耳短刀,直刺而来。   可是,就在他宝剑触及对方短刀的一刹那,却由对方短刀之中,蓦地传过来一种极热的热流。   这股热流像电似的猛然传过来,简秋只觉得掌中剑就像是被烧红了似的烫手,如果不撒手,只怕这只右手非烧烂不可!   当时忍不住只好把宝剑抛了出去,身子踉跄后退了一步,那白衣弟子向前一错步,掌中刀直向着简秋腹上扎下,可是这位弟子身子才上了半步,已为银瓶赶上来,五雷喷火筒迎面一举,哧地发出了一枚火弹,正中前胸!   只听见“波”一声轻震,立时烧了一个满身。   这名弟子负痛狂呼,就地一滚,想把身上的火势压熄,却又为银瓶赶上一步,小蛮鞋当胸一点,正中“心坎穴”上,顿时解决了。   那另一名白衣弟子见状,早就吓坏了,只顾用力的吹着口笛,发出了一片刺耳的笛声。   在这种笛声里,整个的白牛堡都惊动了。   银瓶一咬银牙,腾身而起,掌中剑随着自己落下的势子,只一剑,已粑那名弟子砍倒在地。   这时,在人声杂嚣里,已陆续有七八名白衣弟子扑过来,银瓶知道恋战不是个法子,好在这附近地势她熟悉得很,为了救眼前之急,也只好先设法避一避了,当下她一拉简春浓道:“你们快跟我来!”   说罢用足尖踢向一个花盆,“波”一声,现出了大股红烟,三人隐于烟雾之中。   在红色烟雾尚未完全消失之前,三个人早已逃出了这条甬道。   这时他们耳中,听得整个堡里,起了一片乱嚣,呐喊之声不绝于耳!   银瓶紧张的领着二人来到了自己所居住的那间房子里,她面色苍白的道:“现在我不走也不行了,不要说风火道人和师父放不过我,就是我姐姐也饶不了我,你们先等一等,我略为整理一下,我们就走!”   说罢匆匆理了一个包袱,背在背上,问简秋道:“你说你师父及朋友在哪里?我们快找他们去,迟了等那莫环赶来,就走不脱了!”   简秋冷笑道:“这条路我熟悉,姑娘你随我走就是!”   话落正要带路前行,忽见石门开处,怒冲冲的扑进一个黄衣少女。   就外貌上看来,这少女和银瓶生得极为相似,只是较银瓶要瘦高一些!   只见她一脸怒容,手中持着一口明晃晃的宝剑。   一进门后,用手中剑向前一逼,简秋被逼得后退了三四步,银瓶乍然看见这少女,禁不住神色大变,娇呼道:“姐姐……你剑下留情!”   这后来的黄衣少女,正是金瓶,她闻警赶回,又听说银瓶助敌反叛,杀伤了白牛堡弟子多人,自是怒愤交迸!   这时见状,足证所传不差,一时大为愤怒。   她用手中剑一指银瓶道:“你真的不想活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说!”   银瓶神色微微变了一下,却也硬起心,冷冷一笑道:“事到如今,姐姐你也不要多问了,反正我已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你快快让开,我们要走了!”   金瓶发出了银铃似的一串笑声道:“妹子,你好大的胆子,还不丢下宝剑,我可保证你性命不死,否则,你自信能逃出白牛堡么?”   银瓶苦笑道:“太晚了……”   金瓶目光一扫简氏兄妹,怒声道:“这两人是谁?”   银瓶忙道:“这位就是风火道人的弟子简秋,这是他妹子简春浓!姐姐,到今天我才知道,这道人是一个无恶不为的魔头……姐姐,你也随我们走吧!”   金瓶一听二人竟是简氏兄妹,不由微微一惊,她连声冷笑道:“好妹子,你作的好事,师父焉会与你甘休!”   接着怒目看向简秋道:“姓简的,你好大的胆子,你兄妹不免一死,何放还要拖着我妹子?”   简秋冷冷一笑,道:“谁说我们会死?”   金瓶冷笑道:“风火祖师爷与家师已然来了,你三人再想活命,岂非是做梦?”   三人一听此言,俱都大吃了一惊,一时都呆住了。   金瓶眼珠子一转,恨声道:“你二人只要不带着我妹子走,我一定助你们设法逃出去,如何?”   银瓶却摇了摇头道:“不!我也要走,这里我如何再能呆下去呢?”   金瓶怒声道:“事到如今,你还如此倔强?只要你留下来,哭求师父,未见得就是死路一条,如再执迷不悟,你……”   银瓶落下泪来,一面摇头道:“姐姐你只让开路,死活由命,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金瓶恨得玉齿紧咬,良久,她忽然叹息了一声,道:“好吧,我看你能逃多远!”   说着让开了身子,银瓶忍不住扑上去,伏在金瓶肩上痛哭了起来,一面说道:“姐姐,你也随我们走吧!”   金瓶却只是摇头不语,她用力的推开了妹妹道:“要活命还不快走?切记师父他们是由后门进来的,你们必须走前面,快走吧!”   银瓶慌慌张张的答应了一声,正要夺门出去,就在此时,耳闻一声狂笑道:“怎么?   二位姑娘也要走么?”   门前人影一闪,现出了莫环的大头人影来,金瓶见状不由吃了一惊,她冷冷的道:   “莫老师且退,这两个人,有我姐妹对付已足够了!”   说着佯装举起剑来,扑向简秋,莫环冷冷一笑道:“姑娘,你装得倒是真像呀!”   言罢身形蓦地腾起来,直向简秋扑去!   简秋早已由冷红溪口中,得知莫环的一切情形,此刻相见,不由又惊又怒,他既知莫环武功惊人,哪敢怠慢!   莫环身子扑到,简秋向后一个旋身已闪出了五尺以外,可是莫环身法之快,竟是出乎简秋意料之外。   只见他身形一个疾弹,如同一股旋风似的,已落到了简秋身边,口中一声怪笑道:   “小伙子,功夫不赖呀!”   口中说着,双掌一抖,直向简秋“华盖穴”上击去!   可是他这一个式子还没有完全展开,银瓶和简春浓二女已自他身后双双扑到。   银瓶掌中一口青锋剑,使的是一招“拨草寻蛇”,指向莫环后背,简春浓却是用的双撞掌,直袭莫环侧腰!   二女动作,同样的疾快异常,莫环在二女如此攻势之下,不得不猛然收回手臂,身形一个倒剪,银瓶的一口剑,几乎挨在了他的眉心之上。   莫环发出了一声狂笑道:“好妮子,你居然敢跟我动手!”   说着,左手一晃,五指箕张,擦着剑锋,直向银瓶面门上抓来!   银瓶就觉得他这只手掌之上,挟有一股绝大的内力,几乎使得自己为之窒息,这才知道莫环果然是一个厉害的人物。   由于二人距离太近,莫环这一招,乃是险中递出,简直令银瓶没有招架回避的余地。   莫环此刻只需掌力向外一吐,银瓶必死无疑!   这时简秋由侧面扑上来,乍然发现如此情形,不由大吃了一惊,怒叱了声:“好恶魔!”   由于距离较远,但虽是奋身而上,看来也已是无能为力,另一面的简春浓,亦为莫环另一只手掌,用“孔雀剔翎”的手法,逼了出去!   眼前这种情形,银瓶似乎只有一死了。   眼看他这一掌击下,银瓶是再也难以逃开了。   蓦然间,一枚血红的火团,直向莫环正面面门打来。   紧跟着一声娇叱道:“打!”   石室一角,乍然腾起了一人,待到向下一落,一口冷剑已逼到莫环面前!   莫环虽是技高胆大,可是乍然发现到这枚火球,却也不敢等闲视之!   当时只得怀着一腔怒火,把右手蓦地收回,身形疾转到一边,才看清了这人竟是金瓶。   这怪老头子不由勃然大怒,厉叱了一声道:“好……我老头子倒要看一看你们姐妹,有什么厉害功夫!”   金瓶身子一落,右手剑平举齐眉,左手执着一个红色彩缎包扎的竹管,正是极负盛名的厉害暗器“五雷喷火筒”。   这时她神色极为仓惶的道:“这人由我来对付,妹子,你们快走!”   说时,用手指拨动那火筒的机钮,只听得一串“叭叭”之声,自那竹筒内,一连射出了四五团红红的烈火弹丸,直向莫环身侧四周打去!   一时之间,烈焰四起,火星乱射,莫环虽有一身超人的奇技,可是在这种情势之下,却也不得不提防一二,只得抱恨退至一旁。   金瓶口中急声叱道:“你们还不走,当真想死么?”   银瓶见莫环为避火弹,已然让开了门户,马上腾身扑出,一面招呼着简氏兄妹,三人一同冲出了室外。   莫环突又大吼了一声,双足一顿,如同一只怒鹰似的飞扑出来!   可是慌忙之间,他长衣下摆上,却着了一枚硫磺喷火弹,已经燃烧了起来。   这个生性残暴的怪老头子,竟顾不得先去扑灭它,身形腾落之间,已到了简春浓身后。   正当他欲以全力猛下杀手之时,那位金瓶姑娘尖声叫道:“莫老师何必逼人过甚,让他们去吧!”   这位姑娘口中说着,掌中剑“银河划空”,直向莫环拦腰斩到!   如此一来,莫环想不收手也是不行了。   这老头儿怪啸了一声,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说话之时,他身上衣服,已全部燃烧了起来,只见他身子在地上一个疾滚,已然把身上的火压熄,紧接着,他那滚动的身子,就像是一只兔子似的,猛的窜了起来,一双瘦手,交叉着向金瓶胸前插去。   金瓶自恃武功,她哪里会知道,眼前这个怪老头子,一身武功,不过是比之风火道人差了半筹而已。   这时莫环双手插到,金瓶长剑一绕,想去削他的一双腕子,可是莫环双手猛然一翻,不但不避,反向金瓶掌中的剑柄上抓去。   金瓶长剑用力一分,可是对方那一双怪手,竟是出奇的快,只一闪已抓在了她那剑把之上。   耳听得这个怪老头子一声狂笑道:“撒手吧,丫头!”   金瓶还想用力夺回宝剑,可是莫环手掌上的内力,竟是大得出奇,只一拧,已把宝剑抢到了手中,金瓶大惊之下,慌忙举起了五雷喷火筒。   可是她还役来得及按动机钮,已为莫环一剑砍在了火筒之上。   顿时,“轰”一声大响,自火筒内喷出了一股火焰,四下狂窜。   金瓶大意间,吃火筒内硫磺硝石溅了一身一脸,顿时全身火起,她尖叫了一声,扔下了火筒,转身就逃。   可是这时候,莫环凶性大发,已不容她再逃开剑下,只听他一声断喝道:“丫头,纳命来吧!”   喝声中,这凶残的魔头,足下一点地,已窜到了金瓶身后,掌中剑向外一抖,“噗”   一声,已深深的贯入金瓶后心之内。   金瓶负痛,尖叫了一声!   这一声,真是尖得怕人,声震天地……   可是她再也没有力量叫第二声了,就在莫环宝剑向后抽出的时候,她身子倒了下去,鲜血就像泉水似的狂喷了出来。   可怜一个如花似玉、武艺超群的少女,竟这样的就死了!   莫环手刃了金瓶以后,微微呆了一下,随即狂笑道:“你死得好!”   熊熊的火在金瓶身上呼呼地烧着,眼看着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转眼之间已是面目全非!   莫环抛下手中的剑,正要转身离去,忽听甬道侧门“哐当”一声大开,一条白影子猛然飘了进来。   这条白影子,直扑到金瓶尸身旁边,用两袖的风力,把火势硬生生的压熄,之后,探身细看了看,冷冷一笑道:“莫环你做得好事!”   刚赶到的这个人,乃是一个瘦削清癯的道人,正是此间的元凶大恶风火道人吴天化。   莫环乍见风火道人到来,也不由吃了一惊,他冷冷一笑道:“这种背师叛逆之人,要她何用?”   风火道人目光炯炯的注视着他,道:“你不杀敌人,却杀自己人,是什么道理?”   莫环嘻嘻一笑道:“道长,金银双瓶通敌谋叛,你莫非不知?”   吴天化在发现“元阳火海”上的道坛,为人彻底破坏之后,本已是愤恨欲绝,此刻见金瓶死在莫环剑下,更是怒不可遏。   可是这个道人,喜怒哀乐,很少放在脸上。   他那一张苍白的脸,微微颤抖了一下,道:“通敌造反是银瓶,你杀了金瓶为何?”   莫环嘿嘿一笑道:“若非是金瓶阻挠于我,简氏兄妹焉能逃出我的手下?我们这就追上去,他们跑不掉!”   凤火道人口中冷冷一笑,道:“我己关闭了两处出入隘口,他们是插翅难飞,我们现在且去看看!”   其实这道人内心最是阴毒,此刻正是用人之际,他不便对莫环如何,同时他知道金银双瓶,乃是心如仙姑最宠爱的一双弟子,一旦心如知道金瓶是死在莫环手中,她怎会与他甘休?   所以,到那时候,自己也无需动手,坐山观虎斗即可,万一要是心如不敌,自己再助她一臂之力,莫环仍是万无活理!   风火道人内心是存着这种打算,可是莫环也并非就是傻子,他也有他的打算,他要在混乱中,设法潜入风火道人的丹室,把室内的珍藏窃取一空,然后远走高飞,只是现在时机还没有到来。   二人匆匆扑向甬道外,耳听得甬道外乱成了一片。   忽见一个白衣弟子疾驰而来,差一点和二人撞了一个满怀,那弟子发现前面是风火道人,吓得跪地磕了一个头,战抖道:“禀祖师爷,大事不好了,有三个敌人,炸开了石门,已然进了堡内……”   风火道人面色一变,沉声道:“是什么样人?现在何处?”   那弟子呐呐道:“一个老的,还有一对年轻男女!”   风火道人冷冷哼了一声道:“好,你退下去,只要固守岗位,用不着心慌!”   那弟子答应了一声,匆匆而去,风火道人吴天化待这名弟子走后,哈哈一笑道:   “莫环你可听见了,那老的乃是天残老人管青衣,少的乃是红灯盗冷红溪,你的两个大仇人都到了!”   莫环一听管青衣、冷红溪二人同来,着实大吃了一惊,一时失去了主张,看着吴天化发呆!   风火道人吴天化哈哈一笑道:“用不着怕,老哥,贫道既敢包容你,也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中……”   方说到这里,就听一声狂笑道:“道人你好大的口气,只怕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   二人听声音,好似发自身后,急忙转过身来,果然看见一个黑面单目的麻衣老人,正用手指着二人连声大笑不已。   风火道人不由勃然大怒道:“管青衣,别人怕你,我吴天化对你却是绝不含糊!”   说罢蓦地腾身过去,一双大袖由上而下,使出“流云飞袖”的功力,向着管青衣面门卷到。   管青衣对风火道人这种人物,自是不敢轻视,知道白牛堡内机关甚多,生恐着了他的道儿,当时身形侧转,“嗖”一声窜出了数丈以外。   风火道人冷冷一笑道:“此处就是你埋骨之处,你还向哪里走?”   管青衣哈哈笑道:“有种你我外头比划去!”   他口中说着,足下已施展出“花桩八跳”的快捷身法,只见他高大的身形,在甬道内时东时西,时上时下,竟没有固定路线!   当时,他使出这种身法,主要是为了防备风火道人的暗算,而他这么做,也果然为风火道人增加了困扰。   风火道人原打算发动地火阻住他的去路,可是管青衣这种时东时西时上时下的走法,使得他无从发动,迫不得已,这老道人只得狂啸一声,身子如同星丸跳掷一般的直追了上去。   他身子堪堪已扑到了管青衣身后,立即口中怒叱了一声:“打!”   右手猛然一扬,一气打出了五枚硫磺弹丸,分向管青衣身侧四周打到!   管青衣哈哈一笑道:“牛鼻子,你除了会玩火球以外,还会什么别的不会?现眼!”   说着身子蓦地一个旋转,大袖挥处,已先后把飞来的五枚硫磺弹丸接到了手中。   接着又一声狂笑道:“原物奉还!”   身子霍然向后一倒,双手同时向前一挥,又把接在手中的五枚硫磺弹丸全数打了回去。   风火道人冷冷一笑,只见他二臂张开,就像是扑捉蝴蝶似的,一阵乱抓,当空飞回来的硫磺弹丸又到了他的手内。   五枚烈火弹丸一来一去,竟是没有一枚爆炸,由此也可见二人身手之轻巧诡异了。   这时管青衣已扑出了甬道口,迎面飞扑过来一个白衣弟子,一口牛耳刀分心就扎。   风火道人蓦然大叫道:“蠢材,还不退开!”   那弟子发现不妙,已是躲避不及,为天残老人管青衣一掌正击中面门,顿时栽倒一边,一命呜呼!   凤火道人气得重重在地上跺了一脚,回身道:“莫环,你来……”   他本意是招呼莫环先来对付管青衣,自己好设法发动埋伏,以断绝管青衣去路。   可是当他身子转过来,竟发现已失去了莫环的踪影,心中不由微微一怔。   他也没工夫再去细想,只得足下如飞的向着天残老人追了下去!   原来莫环乘着风火道人追缠管青衣的时候,偷偷的抽身,转向内室驰去!   他以为这是天赐良机,此时下手,夺取吴天化丹室内的藏珍,是最好不过,所以才悄悄自行转回!   当他赶到丹室附近,却发现这里的几名弟子,已发动了附近一带的埋伏,到处都是赤烈的火焰和滚滚的浓烟,地上遗留着几具尸体。   莫环看了一下,看出那几具尸身,全是堡内弟子的,竟没有一具是敌人方面的!   看到这里,莫环就知道白牛堡是大势已去了。   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狞笑,这些人的死伤,对于他来说是无关痛痒的,他只想取到自己所要的东西,然后逃之夭夭。   风火道人丹室究竟设在哪里,他并不清楚,可是就在这附近,却是可以认定的。   这时他已顾不得慢慢寻找,只运用掌力四处乱打一气,发出一片轰轰之声!   果然他这种做法,产生了效果,无意之间,竟为他掌力击中了丹室门前的枢纽!   只听见“呼”一声,他只觉得足下一虚,身子一落一起,再看时,已来到了一个奇妙的所在,正是风火道人终日修持的丹室。   莫环不由发出了一声狂笑,只见丹室四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功谱,书架上摆满了一排排的书册,莫环乃是一个极具阅历的人。   看到这里,他禁不住心花怒放。   当时试着翻阅了几本,无不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珍本,莫环这一喜,几乎都忘了自己正处身危境,当时把所有的挂图善本,全数都取了下来,扯下了一方门帘,包扎了一个大包袱。   他把这个小山似的大包袱背到了背上,直到欲出去的时候,才忽然想起,自己虽瞎打胡撞地闯了进来,却不知道如何出去!   这一急,顿时使他出了一身冷汗。   莫环不得不又采用前法,在室内乱打胡击一阵,却硬是一窍不通。   正当他“黔驴技穷”无计可施的时候,忽然面前石面一翻,迎面闪进一人。   莫环乍看此人,不由大吃了一惊,啊了一声道:“道爷……你也来了?”   来人正是风火道人吴天化,只是此刻看起来,这道人显然已失去了那原有的潇洒风采了。   只见他那一袭雪白的道衣,已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片,几不蔽体的挂在身上。   这还不说,另外他似乎已受了相当重的伤,左边半个身子,都为鲜血所染红,足下更是显得踉跄不稳!   莫环看到这里,不由胆子一壮,他顿时想到,对方是不会有能力再来对付自己了。   风火道人负伤遁回,一心惦念着珍藏半生的功谱图册等物,想携之亡命,不想进得丹室,出乎意料的,却发现莫环居然先已来到了这里!   他为此一惊,不由后退了一步。   再细一观看,自己所珍藏的一切书谱,竟然全被莫环席卷一空,背在了背上。   风火道人这一怒,几乎当场昏了过去。这时他才明白莫环怎会忽然失踪了,若非如此自己怎会吃了如此大的亏?   他身子踉跄了一下,又复站定,手指着莫环道:“莫老儿,你打算如何?”   莫环怪笑了一声,道:“白牛堡大势已去,这些东西如此葬送了,未免可惜,所以我才设法带出去!”   话犹未完,风火道人已把身子偎了上来,他面色极为可怕的冷笑道:“莫环,我竟错看了你了!”   说到此,右手一挥,使出苦练多年的“碧血掌”,一掌直向莫环面门上拍去!   这种掌力,不发则已,一发便须倾竭本身丹田内的潜力,全力打出,威力视发掌人本身内功深浅而定。   风火道人功力已入化境,按说这种掌力施展出去、莫环不死必伤,可是此刻情形不同。   因为风火道人,已吃了天残老人管青衣的一记“无名掌”,把整个右肺震伤了,功力已然大减!   这时他由于急怒攻心,竟然没有考虑到本身能力,才会骤然施展出这种掌力!   掌力发出,当空现出了一个红色手掌的影子,飘向莫环身前。   莫环也是活该有此一难,他一来是好奇,从未见过这种奇妙的功夫,一时不知如何防范,二来因见风火道人重伤之下,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有了这两种原因,他竟糊里糊涂地让那只当空飘来的血红掌影,拍在了前胸之上。   莫环顿时觉得身上一凉,禁不住“哇”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可是这怪老头子,数十年寒洞苦修,毕竟不是弱者,他在发现上当的刹那间,本能地提起本身一股元阳内力。   只见他身子一阵战抖,由前胸处逼出了几丝红色的烟影!   同时,那风火道人吴天化,由于运用“碧血掌”,触动了伤处,大伤元气,身子一个踉跄,坐倒了下来。   莫环一声怪笑,扑上前去。   他冷冷一笑道:“道人,你的死期到了!”   巨手一举,正要当头击下。   风火道人忽地叫道:“住手!”   莫环一怔,收掌退身道:“道人,你还有什么后话要交待的么?”   风火道人一脸苦相,惨笑道:“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莫非忘了你这条命,是我救活的不成?”   莫环冷冷笑道:“你救活的?嘿嘿……说来好听,你那点儿心思当我不知道么!你是想要我老头子来这里给你卖命,看大门,哈!道人,你想错了……我莫环岂是寄人篱下、受人利用的人!”   说到此,手指风火道人,又是一声狂笑道:“实在告诉你吧,道人!我老头子要不是看上了你这些东西,才不会来这里呢,现在你明白了吧,可是,哈……太晚了,到阴间打官司去吧!”   说罢双掌一错,第二次运功又要打下去!   人到死时,总会生出一些急智来的!   风火道人吴天化,虽非怕死贪生之人,但是却也不愿就如此的死在莫环手中,他内心实在是恨到了极点,就是死,他也必须要死在莫环后面才能称心。   当时他见莫环掌力又欲打下,不由发出一声冷笑道:“莫环,你打死我,今生你就休想走出丹室一步了,你可知道出去的方法么?”、这几句话,生出了奇效,顿时使莫环收住了手,发起呆来。   风火道人嘿嘿一笑道:“怎么样老弟,聪明人是不做傻事的!”   莫环狞笑了一声,道:“好!我带你出去就是,你先把门弄开!”   风火道人呵呵一笑道:“你说得好轻松,我此刻身受重伤,连站起的力量都没有,又如何能把门弄开,你真是在说笑话了!”   莫环哼了一声,道:“好,那么你说我来开!”   风火道人冷冷的摇了摇头道:“这是说不通的!,,莫环一怔道:“那要怎么样呢?”   风火道人点了点头,道:“容易得很,不过,老弟,得委屈你一下了,你要不答应,咱们两个就都死在这里也好!,,   莫环气得狞笑道:“你想我会上你的当么?”   吴天化哈哈一笑,道:“一切随你,反正我出去和在里面都是一样!”   莫环点了点头道:“好吧,你说要怎么样吧!”   吴天化微微一笑道:“简单得很,你只要把我抱起来,一切听我吩咐就行!”   莫环怒道:“为何要抱起你?”   吴天化冷笑道:“自然要抱起我,否则你一个人出去,我岂非出不去了?”   莫环无话可说,只得点了点头道:“好吧,不过道人,你若想弄什么玄虚,却是由不得你,我要先把你身上穴道统统点了!”   吴天化点头道:“使得,使得,只是‘心坎’、‘咽喉’二穴,却不能点,否则就不行了!”   莫环怒道:“这两个穴也是要点的!”   吴天化呵呵笑道:“那我岂不是不能说话了,你又要我何用呢?”   莫环一想也确实如此,自忖只要点了他四肢穴道,量他也逃不出手去。   当时点了点头道:“好,我依你就是!”   说罢,手指在空中频频轻扬,已用隔空点穴的手法,把风火道人周身穴道点死,独独空了心坎、咽喉二穴。   这种点穴手法,是一种特殊的手法,只点血脉而不伤气机,是以风火道人虽是全身不能动弹,却照样能呼吸说话。   莫环点了他的穴道,哈哈一笑道:“好,我就抱你起来!”   随即伸出一手,把风火道人抱了起来,吴天化冷森森一笑道:“你这样抱,我怎能看清楚?”   莫环无奈,只得把他端端正正的抱好,风火道人僵直的身子,和莫环的上身,成了并立的状态。   莫环抱正他之后,冷笑道:“现在你说该如何开门,快说!”   吴天化闻言张开了眼睛,冷冷一笑道:“你向前走十步!”   莫环依言前行了十步,只见自己已几乎立在了壁边,风火道人冷森森的道:“你可看见正中有一块方形的黑色石块么,那是我按正反乾坤图阵之理所设置的!”   莫环不耐道:“你只说怎样才能打开门,不必啰嗦!”   风火道人森森一笑道:“你不必心急,早晚定会出去就是。好,现在你用手去推动那块石头!”   莫环果然伸手去推了一下,只觉那块石头像是虚设的一般,仅轻轻一推,立刻缩进甚多。   莫环一怔道:“这是怎么回事?”   风火道人嘻嘻一笑道:“蠢才,谁叫你这样推,你要按先天易理,正旋十七,反旋二十一,然后向后一带,才能见功!”   莫环忍着一肚子的不高兴,只得伸手进去,抓住那一块石头,偶一侧头,发现风火道人,频频伸动着颈子,不由一怔道:“你要干什么?”   风火道人冷冷的道:“我是想助你一臂之力,只是双手不能举动!”   莫环哼了一声道:“不必你多事!”   说罢,按照吴天化所说,把那块石头向右面旋了十七转,正要反方向再旋转的当儿,却忽听“眶”一声大响,石壁上落下了一块千斤巨石,正正的压在了他手面之上。   同时之间,但见眼前人头一闪,已为风火道人吴天化张开巨口,咬在了咽喉之上。   莫环负痛狂啸了一声,左手一抽,松开了吴天化的身子,翻腕直向吴天化头上拍下。   风火道人这时全身内力,全都贯集在一张嘴上,他恨透了莫环这个人,是以下口的地方,正是对方致命所在,侥幸成功,自是拼出死命也不会放松了。   他感觉到莫环的掌力打到,不由把身子猛地向旁边一挪,莫环这一掌,正好拍在了他的脖子上。   只听“喀”的一声,已将风火道人颈骨击碎!   可是风火道人那张嘴,却是死也不张开,反而是越咬越紧。   他鼻子里连声的厉哼着,莫环喉管破裂,鲜血狂喷不已。   遂听一声大震,压在莫环手上的巨石,又向下坠落,带着莫环半截断手滚到一旁,二人身子也随着一翻,俱都滚出到丹室以外!   两个人在血泊里,兀自纠缠不休,忽听得一声喝叱道:“道人,你松开嘴来!”

第十八章 亡命之徒     风火道人吴天化及莫环纠缠在血泊中,正不可开交,忽然听得一声叱道:“道人你松开嘴来!”   同时之间,一口冷森森的长剑,直逼了过来,吴天化要是敢不松嘴,一张脸也休想要了。   这道人鼻中厉哼了一声,只得张开嘴,目光投处,禁不住大吃了一惊,只见面前不知何时,已经立着几个人,俱是新恶旧仇!   那个持剑说话的人,原来就是号称“红灯盗”的冷红溪,只见他面色极为难看,他身后立着几个人,包括天残老人管青衣、雪雁舒又青以及简秋兄妹及银瓶等人,每个人无不以愤恶的目光看着他们二人。   风火道人冷冷一笑道:“你们来得很好,尽管下手就是!”   莫环本已为吴天化咬得死去活来,喉管破处血流如注,几乎为之昏厥,此刻忽然被对方放开,身子连连抽动,才算明白过来。   他张开眸子一看,猛地坐起身来,一只断手兀自挂在膀子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当他看清了眼前所立这几人之后,吓得怪啸了一声,左手在地面上用力一撑,霍的飞身而起。   可是他身子方升起了一半,却为一口冷森森的长剑当胸一逼,一个女人的声音叱道:   “回去!”   莫环此刻内外负伤,在场诸人,任何一人也足可制他于死命,自然只有被这一口剑逼下来的份儿。   却见持剑之人,竟是银瓶姑娘。   这时只见她满面泪痕,蓦地扑上来,哭嚷道:“姓莫的,你好狠的心,我姐姐究竟与你有何仇恨,你竟然杀了她,我也杀了你!”   青锋一挺,一剑直向莫环当胸刺去。   可是却为冷红溪手中剑一横,“当”一声磕在了一边,银瓶呆了一呆道:“冷大哥你……”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姑娘且慢,此人与我尚有深仇大怨,姑娘如果一剑将他刺死,未免太便宜了!”   银瓶收回了剑,频频挥泪道:“我姐姐死得好惨……”   天残老人管青衣嘻嘻一笑,走上来道:“你们的账结清以后,我还有一份!”   说罢,走到了莫环身前,哼了一声道:“莫环,你还认识我么?”   莫环怪眼一睁,忽然狂笑了一声,道:“我莫环就只有这一条命,算一算九十开外的年龄,也很值得了,列位看着办吧,皱一皱眉不算英雄好汉,不过你们要是分配不均自己打起来,就太好笑了!”   说完,又仰天狂笑了一声,那身瘦骨头籁籁直颤,喉头鲜血连连溢流不已,一个人到了如此境地,是什么也不会在乎了,他反倒渴望着一死。   冷红溪对他此刻心情,自是十分了解。   他顿了顿,一转身对天残老人管青衣欠身道:“老前辈可否将这厮交由弟子全权处理?”   管青衣大笑道:“使得,使得,反正他只能死一次,你杀我杀都是一样!”   冷红溪又转身对银瓶道:“姑娘是否有意见呢?”   银瓶流泪点首道:“一切由冷大哥处理就是!”   莫环狂笑了一声道:“我莫环又非一件东西,你们这么让来让去,冷红溪!你快给我老人家一个痛快吧!哈!小子,你要是有种就快过来!”   冷红溪森森一笑道:“莫环你还能走路么?”   莫环怔了一下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如果你能走,就快快去吧,没有人要杀你!”   莫环呆了一呆,嘶哑的笑道:“小子,你说些什么?”   红溪怒声道:“莫非你没有耳朵不成?你可以走了,没有人要杀你这个废物!”   莫环一双红眼,四面望了一圈,试探着站了起来,道:“小子,你别耍什么花样……   我老人家是甘愿一死,你就快下手吧,来这一套作什么?”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你太多疑了!”   说着还剑入鞘,后退了几步,冷然道:“这样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莫环左右看一眼,忽地双足一顿,快如箭矢似的窜了出去,银瓶见状怒叱道:“站住!老魔纳命来!”   银瓶说着,正要扑身而上,却为冷红溪横身挡在了面前道:“姑娘不是已经答应由我处理此事么?”   银瓶杏目圆睁道:“可是你却放了他!”   冷红溪回身望望莫环已失去了踪影,这才冷笑了一声道:“姑娘你错了,我不曾放他,不过是延期处死他罢了!”   银瓶怔了一下道:“冷兄这又是何苦,岂不是为自己添麻烦么?”   冷红溪点了点头,频频苦笑道:“一个人在身受了长久痛苦之后,无论作什么事都会很冷静的,莫环此刻身受重伤,自问毫无生机,是以甘愿一死,我如杀了他,反倒是成全了他,在他并不感到十分痛苦,在我来说,却未曾收到报仇的效果,这样报仇,我认为毫无意义!”   一旁的天残老人管青衣,闻言到此,禁不住连连抚掌大笑道:“妙哉斯言!不过小冷,你可知道这老儿诡诈得很,一个弄不好叫他跑了,那可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冷红溪森森一笑道:“他不会跑得掉的,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得到他!”   他们谈话间,那风火道人吴天化始终坐在地上不发一言,此刻抬起头来,阴沉沉的道:“好毒的手段!”   他一说话,各人才忽然想到还有一个人在场,俱都向他望过去,风火道人冷冷的:   “贫道与你们并无大仇,现在白牛堡已彻底瓦解,你们要如何来处置我?”   冷红溪森森笑道:“道人你也想得如意,此事要看简氏兄妹如何来处置你了!”   说罢,转身向简秋道:“恩兄要如何处置这个恶道?”   简秋闻言呆立甚久,目视着风火道人,苦笑道:“我与他昔日总算有一段师徒情谊,他虽无情,我却不便过分无义,不如任他去吧!”   冷红溪闻言冷笑道:“恩兄,这可是使不得,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对付这个道人,我却不同意如此!”   简春浓也咬牙道:“这道人人世巨魔,怎可被他逃走?哥哥你太厚道了!”   天残老人管青衣很久没有说话了,这时突向银瓶道:“姑娘,你那喷火筒请借我一用!”   银瓶匆匆取下递过去,风火道人一怔道:“管老头你要如何?”   管青衣呵呵一笑道:“烧点东西!”   原来方才莫环背出的那个大包袱,还放在地上,管青衣已窥知是风火道人毕生所收集的各类功谱邪图。   他含笑向冷红溪点头道:“老弟,你过去打开看看,能留的咱们留下来,不能留的,我就烧了!”   冷红溪点了点头,遂把包袱打了开来,招手唤简秋过来,二人挑选了一些对修道练功有益的书籍,其他各种旁门左道的图谱,剩下一大堆。   天残老人管青衣拨动五雷喷火筒,发出四枚硫磺弹丸,立时引起了熊熊的烈火。   众人目睹着熊熊火焰,都不禁内心称快不已,因为如此一来,江湖上就可少了许多无谓的纷争,所谓白牛堡的宝藏,也不会再有了。   就在众人一心注意着这边的时候,风火道人吴天化,却微微把身子移动出五六尺以外。   忽然他右手向外一扬,自袖管内发出了两粒火丸,直向当前而立的管青衣身上打来,同时之间,他身子蓦地腾起空中!   人到了性命交关之时,常常会生出一些想不到的力量来,按说吴天化身负重伤,休说腾身,就是走路也相当困难,可是这时为了逃命,他竟然能把身子纵起来。   身子向下一落,正好到了一处甬道口上!   这个手眼通大的道人,果然诡计多端,他身子一落地,猛然就地一滚,避开了身后众人所发出的掌力,右手顺势向一个花盆上推去。   只听“轰”一声,一大股彩烟弥漫而起,就在彩烟弥漫中,风火道人吴天化,已经到了甬道内。   吴天化发出了几声哑笑,伏在壁上频频喘息着,因为他以为凭着自己的智慧,已逃过了一步劫难。   正当他蹙额皱眉,思索着下一步该是如何走法的当儿,一口冷森森的长剑已点在了他的背后。   风火道人吓得“噢”一声,颤抖了一下。   他慢慢的转过身子来,却发现竟是简秋!   只见简秋一双瞳子睁得极大,其内充满着愤怒之火,那只持剑的手微微颤抖着。   风火道人目光一转,立即看出,除了简秋之外,另外几个强敌均没进来,他忽然想起,白牛堡地势,简秋和自己是知道得一样多,怪不得瞒不过他。   这个道人想到此,嘻嘻惨笑了一下道:“孩子,你莫非忍心对师父下毒手么?”   简秋本是一个天性极为敦厚的少年,道人这几句话,果然使得他大感为难,他那只拿剑的手,抖动得更厉害了。   吴天化见状,嘿嘿一笑道:“至于那个姑娘,我并不知道她是你的妹妹,否则我岂能如此对她,你不要听了那管老头的话,和为师为敌!”   简秋冷冷一笑道:“你我恩情早已断绝,不必再说这些了!”   他顿了顿接下去又道:“我并不想杀你,只是要把你捉回去,你还不快跟我回去?”   吴天化森森一笑道:“徒儿,你当真一点情分都不讲了么!”   说着双目眯成了一道线缝,伸出手,缓缓向简秋身上摸来,简秋退后一步道:“不要动!”   宝剑向前一比,吴天化嘿嘿笑着,又把手收了回去,他那两道微微灰白的长眉,皱了皱,脸上隐隐现出一丝杀机。   简秋咬了咬牙道:“道人,你好狠的心,我与你究竟有何仇恨,你要置我于死地?   我妹妹几乎为你陷于万劫不复的地步,事到如今,你还想跑,真正是妄想了!”   风火道人吴天化面色此刻变成了一片灰白颜色,他知道受伤太重,多耽搁一刻,自己生命也就多了一分危险,偏偏简秋持剑相逼,毫不通融!   这道人面色一沉,沉声笑道:“罢!罢!为师随你回去就是,你看我伤成如此,还会对你有什么不利,你可以把宝剑收起来了!”   简秋摇头道:“你诡计多端,我岂能信得过,快走!”   吴天化点头苦笑道,“好!好!依你就是,我风火道人吴天化,想不到竟会落得如此下场!”   说罢,他移足向前跨出一步,忽然身子摇颤了一下,啊哟一声道:“秋儿……你看我全身没有四两力,如何走得动,你背我出去吧!”   简秋冷冷的道:“你能来就不能回去么?”   吴天化惨笑道:“来时一鼓作气,去时就不行了!”   简秋想了想道:“背你不行,我搀你一把就是!”   吴天化颔首道:“如此也好,唉,徒儿,你我到底曾师徒一场,等一会儿见了他们,你要代为师我多多美言才好!”   简秋冷冷笑了一声,走过去扶起他一只手,道:“这是你自作自受,恕我不能尽力!”   说着扶着吴天化向前走了几步,只觉得吴天化似乎把全身的重力,都放在了自己一只手上。   吴天化走了几步,喘息道:“唉……我实在是走不动了,秋儿……”   简秋停步皱眉道:“那要我如何?这样吧,我夹你起来吧!”   右手一圈,已把吴天化夹在了腋下,吴天化颤声道:“对了……这才是我的好徒弟!”   他双手无力,想抬手已是万难,如要发内力,再有所动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简秋虽想到他为人奸诈,却也没想到他还能对自己如何!   这时他右手夹住了吴天化,大步向前行去。   风火道人自忖,要是被简秋带回去,自己这条性命,也就算完了,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设法逃走,当时强提一口真气,贯注于舌尖,向外一顶,正中简秋“气海穴”上!   任何人也不会防到他会有此一手,简秋只觉得身上一麻,顿时手一松,吴天化遂被丢落了下来。   吴天化以舌尖制住简秋,本身内力,自是又亏了一层,因此落下来之后,只觉得全身倦怠,喘成了一片。   他伏在地上,喘息了良久,才勉强坐起来,简秋此刻如同是一尊木偶像似的立在他身边,风火道人怪声笑道:“小子,看我老人家取你性命!”   言罢,立起身来,可是身子方向前移了几步,却又倒了下去。   这一次。他竟是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了,原来他本已体力有限,最后运力伤人,把仅有的一点内力,也消耗掉了,此刻要想杀人,已是力不从心了。   吴天化担心外室的几个强敌赶到,如等体力恢复,尚不知要多久时间,他耐着性子爬到了简秋身边,分出一手用力的去推简秋的腿。   他想,只要把简秋推得倒下来,就不怕杀不死他,可笑的是,此刻他竟是连这一点力量也没有,推了很久,简秋身子兀自纹丝不动!   忽然,他发现简秋身后背有一口长剑,当时强咬着牙,扶着简秋的身子站起来,却忽听室外人声嘈杂,吓得他立时又萎缩了下来。   这一次,他再也顾不得杀害简秋性命了,自己先逃命要紧!   白牛堡地势,他自然是十分熟悉,当下顺着甬道直爬出去,只见到处断壁残垣,用来镇守门户的四十几名弟子,竟是无一幸免,尸身遍处都是。   吴天化边爬边自痛心,几乎想一头碰死算了。   可是他到底是不愿意死,尤其是这样的死,更不甘心!   这是一条不算太长的甬道,可是他爬起来,却费了很久的时间。   忽然,听得有人叫道:“冷大哥,这里还有一条路!”   吴天化吓得忙把身子伏下不动,正好他身边有两具尸身,吴天化就埋身其间,乍然看过去,很容易把他也当成了死人!   他身子方自藏好,就见天残老人管青衣以及冷红溪和二女匆匆由面前行过去。   看情形他们是找到简秋了,吴天化容他们离开之后,身子连连滚动,已来到了一处暗室门前,他伸出一只右腿,重重的踢动一方石块,面前丝丝有声的现出了一扇门来,吴天化此刻真成了丧家之犬,当时连滚带爬的进了房内。   室内有灯光,一个白衣弟子蹲踞在室角,他乍然发现来人是吴天化,不由吓得跪下来,磕头道:“祖师爷……饶命!”   吴天化勉强坐起来,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竟然会遇见了一个门下弟子,可见命不该绝,五行有救!   当时他点了点头道:“冯明远……快快背我起来,晚了我们可都跑不脱了。快!快!”   那白衣弟子闻言细细一瞧,才发现祖师爷衣衫尽裂,满身是血,他本以为吴天化乍然发现自己怕死贪生,躲在此地,定会取自己性命,如今才算是安心了。   他匆匆跑过来道:“祖师爷,你老人家这是……怎么了?”   吴天化哼了一声道:“不必多问,快快背我起来!”   冯明远答应了一声,把风火道人背了起来,害怕的道:“祖师爷……我们上哪儿去?”   吴天化此刻胆子大多了,他冷冷一笑道:“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们就死不了!”   冯明远连连点头道:“是!是!是!祖师爷……我们怎么走?”   风火道人冷笑了一声道:“我们离去之前,还要取一样东西,你有此胆量么?”   冯明远顿了顿,道:“要……去哪里取?”   风火道人哼了一声道:“你不敢去么?”   冯明远平日对风火道人怕惯了,此刻道人虽是负伤,他也不敢反抗,当时忙道:   “弟子愿为祖师爷做任何事情,万死不辞!”   吴天化点了点头,桀桀笑了两声道:“好,这才是我的好徒弟!明远,只要我们能安全逃出白牛堡,得救之后,我必定好好对你!”   冯明远内心大喜,讨好道:“祖师爷,你老人家何必说这些,只要能救你老人家出去就好了!”   吴天化点头道:“好!冯明远,我还有两样最重要的东西,忘记在元阳火海没有拿出来,现在我们去一趟!”   冯明远怔了一下道:“弟子不识路呀!”   吴天化森森一笑道:“我知道,只是你一路要千万小心,敌人如今必定在到处找我,一旦为他们发现了,你我都别想活了!”   冯明远面色一白,呐呐道:“祖师爷你何必此时去拿,我们先设法逃出白牛堡,投奔女子修道院岂不是好?”   吴天化点了点头,冷笑道:“你想得倒也是不差,只是那如玉仙姑是一个极厉害精明的女人,她平日对我顺服,乃是有求于我,她是想要我收藏的功谱,可是此刻情形就不同了,你我如此狼狈样子,她万万不会收留!”   冯明远呆了一呆道:“啊……那可糟了!”   吴天化伏在他背上,惨兮兮的笑道:“你不必怕,元阳火海内尚有为师我两件镇海的宝物,有此二物在,不怕那如玉不好好待我师徒!”   冯明远奇怪道:“祖师爷,那是两件什么样的宝物?”   风火道人嘿嘿一笑道:“你不必多问,到时候也就知道了!”   冯明远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当时也就不敢多问,吴天化镇定的道:“离开这间房间,顺着甬道一直前进,走到第五道门户时再转入丹室门口!”   冯明远只得依言走出室外,绕到了丹室门前,吴天化左右看了一眼,匆匆把进室的方法告诉他,二人平安的进入了丹房之内。   冯明远目睹室中那神奇情景,禁不住连连叫起妙来,风火道人匆匆催促道:“快!   我们要下入火海,他们要这时进来就完了!”   说罢就吩咐冯明远打开了地道,仍由冯明远背着他直行了下去。   冯明远背着吴天化来到了火海前,赤焰烈火泛起的热流几乎使得他喘不过气来,吴天化见道坛上自己苦心采集的血膏,以及那面“元阳铜火镜”,都为人败坏无存,一时真是痛穿肝肠,不由发出了一声怪笑,道:“明远,你把为师放到坛上蒲团上去!”   冯明远答应了一声,忙依言而行。   风火道人坐定之后,手指石壁道:“石壁上有一个暗格,你可看见了?”   冯明远走过去找了半天也没有看见,吴天化阴森森的笑道:“你自然是看不见的,现在我告诉你,你可看见石壁上有一株小树么?”   冯明远依言找去,果然看见一株枯朽的红色小树,树高不过尺许,当下忙道:“弟子找到了!”   风火道人嘿嘿一笑道:“很好,这株小树之下有一条柔索,直通火海,你只需用力一拔树身,即可抽出一条百炼柔钢索子,我所要拿的东西,正在那道钢索上系着!”   冯明远闻言答应了一声,他慢慢走到那株小树旁,伸手握住树干,忽然心中一动,忖道:这其中别还有什么机关,祖师爷没有告诉我吧!   他为人精明,心中一动,立时有了准备,当时足下一顿,猛地腾身而起,就势右手拉动,轰然一声大响,已把那株小树拔了起来。   随着那株小树之后,果然带出了一条赤红色的钢链,可是同时却喷出了大股的红烟,就像一片彩云似的。   冯明远长衣下摆,不慎沾着了一点,立时燃烧了起来,总算他有见在先,未曾罹难,否则为红烟喷中,早已烧成了焦炭!   冯明远落身下来,就地一滚,压灭了身上的烈火,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这时他才知道风火道人为人之阴险,若非见机得早,焉能还有命在,想着不由得向吴天化望去。   风火道人见他竟然没死,也似出乎意外,呆了一呆,呵呵笑道:“好机灵的小子,为师一时糊涂,差一点害了你一条性命,真是罪过!”   冯明远一言不发,他用力往上拉动那棵小树,果见钢链那一头,系着一块通红的火玉,拉上地来,兀自哧哧爆个不住!   风火道人点头道:“你把它拖过来。”   冯明远虽觉得风火道人是一个极为可怕的人,可是此刻却也不能离开他,只有暗自小心以防不测,他依言把那一块火玉拖到了风火道人身边。   吴天化冷冷一笑道:“借你宝剑一用!”   冯明远忙把宝剑递过去,吴天化这时似乎精神很是抖擞,他抽出剑来,双手紧紧握住剑柄,用力的向那块烧得通红的火玉上切去!   在冯明远意念中,这块玉石通体坚硬,定是不易切开,其实却并非如此,只见宝剑过处,那块红玉竟如同豆腐一般的被切了开来。   吴天化忙丢下了手中剑,原来只是一刻的工夫,那口宝剑竟然已被烧了个通红,由此可想那块火玉本身之热度是如何的厉害了。   风火道人扔下宝剑之后,向冯明远道:“明远,你过来,这里面有几件东西,你拿来与我!”   冯明远低头看了看,只见在那块火玉之内,共有三件东西,一口尺许长的短剑,一个墨玉匣子和一个白瓷小葫芦,当时试着用手摸了一下并不烫,就一一取过交与了吴天化。   风火道人接过了这三样东西,匆匆把短剑和玉匣收入怀内,却把那小白瓷葫芦打开,由其中倒出了两三粒红色的药丸,送入口内,然后又收起了瓷瓶。   冯明远怔怔的道:“祖师爷,那是什么?”   风火道人嘻嘻一笑道:“这是我费尽心血,自元阳火海内提炼出的真精火丸,功能脱胎换骨,起死回生,只消半盏茶时间,我功力足可恢复一半!”   说着发出了一声怪笑,状极得意!   冯明远喜道:“这就好了,另外那一口短剑和一个匣子又是什么东西,祖师爷可以告诉弟子知道么?”   风火道人点了点头笑道:“你哪里知道,那口短剑乃是当初此堡主人白牛真人采集火海精英铸炼而成,是一口万金难求的宝刃,名‘离火剑’,至于那个玉匣,其中所装的是一部‘火窟真经’,此二物为白牛真人镇山大宝,轻易不示人,真人仙去时,将此二物坠入火海,为我无意发现……”   说到这里,他冷冷一笑道:“我丹室内所有功谱,皆被敌人掠夺火焚一空,可是我只要有三分气在,练成了火窟真经中诸般异功,何愁大仇不报?那时,就是这些小辈的未日到了!”   冯明远听得惊异不止,呐呐道:“祖师爷莫非要把这些东西送与那如玉仙姑?”   风火道人冷冷一笑道:“我如今道基大亏,虽借药力,可以不死,功力亦只能恢复一半,已不是如玉敌手,她的一双心爱弟子,金瓶已死,银瓶却又归顺了敌人,为此她一定不会与我甘休,为今之计,我只有临时学习几手障眼法儿吓唬吓唬她,好叫她听从我的指使!”   说到此,探手入怀,摸出了那个墨玉匣子,双手一拍,玉匣自启。   冯明远就看见匣内嵌着两小本黑色的小册子,他忍不住走过去看了看,只见二书均是同样形式,约有巴掌那么大小,每一册封面上,都写着“火窟真经”四个字,二书分上下二册!   最妙的是,这几个字,全是用白墨书写上去,如同蝌蚪一般,时隐时现,巧妙万端。   风火道人嘿嘿一笑,道:“白牛真人为此书费尽了平生精力,亦不过学会了上册,下册却原封未动,此书之妙,真是任何人梦想不到的!”   说时顺手翻开了几页,冯明远但见整篇都是白色的小蝌蚪跳来跳去,简直是一个字也看不出来。   风火道人却看得津津有味,忽然仰天大笑道:“妙呀!妙呀!有此一章,足可令如玉俯首听命了!”   冯明远惊异的道:“祖师爷,这上面都说些什么呀?”   风火道人嘿嘿一笑道:“你自然是看不懂的!”   言罢一合书本,关上了玉匣,放入怀中,冯明远焦急的四下望了望道:“祖师爷,我们可以走了吧?”   风火道人嘻嘻一笑道:“还有这口离火剑你还没有看过呢!”   一面已把那口短剑解了下来,右手握住了剑柄,微微一笑又道:“看完了这口离火剑后,你已经知道了我所有的秘密,从没有一个人知道我这么多……”   冯明远忽然觉出道人语气不善,他猛然抬起了头,发现风火道人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正在逼视着自己,当下不由大吃了一惊,禁不住后退了一步道:“祖师爷你……”   一个“你”字尚未完全出口,就看见风火道人短剑向外一展,红光一吐。   冯明远再欲退身已是不及,只听他惨呼了半声,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已然滚落下来,身子也跟着倒了下去。   风火道人狂笑了一声,站起身来,还剑入鞘,由于他服下了药丸之后,体力已大见恢复,这时他已不需要再借助冯明远才能行动,自然冯明远已失去了生存的价值。   吴天化系好短剑,频频冷笑不已,一想到天残老人及冷红溪等人,忍不住顿足错齿。   这个仇,他是无论如何也要报的!   当时他匆匆把身上整理了一下,方要出去,耳中却听到一些人声,吴天化此刻早已是惊弓之乌,当下忙隐藏在一块巨石之后。   他身子方才掩好,面前就出现了几个人影,正是管青衣等男女五人。   吴天化掩在石后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见为首的天残老人管青衣狂声笑道:“妙呀!妙呀!怪不得那牛鼻子看中了这个地方,死也不肯离开呢!”   冷红溪目睹那片元阳火海,也禁不住浩叹不已,他目光如炬,四下望了望道:“那吴天化莫非真的跑了不成?”   管青衣冷冷笑道:“他身受重伤,绝不会跑出很远,我们细心的搜一搜看看!”   风火道人闻言一阵心跳,他打量了一下附近地势,知道在左面石壁边有一条暗道出路,直通堡外链桥,他是可以借这条路逃生的,而且,眼前有这几个强敌在,要想从前面出去已不易了。   吴天化思虑再三,虽然这条暗道,他只不过是由白牛真人一张图标中得知,自己还未曾走过,现在情势所迫,也只有冒险一试了!   这时天残老人及红灯盗冷红溪都走到了对面搜查,附近只剩下银瓶及雪雁二女,吴天化伏下了身子偷偷潜到了石壁下。   石壁下怪石参差,风火道人小心翼翼的一路爬过去,竟未被二女发现,他一直潜行绕到火海对岸,手们处但觉得石壁上赤热烫手,火海内蒸发出的热气,几乎使他全身都为之熔化!   这时他只要一个大意,手足一松,定必落入火海万劫不得超生。   果然他发现有一处凸出的石阶,横立在石壁之下,吴天化暗暗念了一声佛,他知道自己是得救了。   当下把身子反坐到那石阶之上,就在石阶右侧,有一根枯萎的长藤,吴天化右手紧握枯藤,这时他目光中,已看到二女就在附近不远,缓缓寻觅过来。   吴天化用力一拉那山藤,没有想到这石门已很久未曾开启,一拉之下竟未能立时启开,却反倒滚落下很多碎石。   立在壁下的雪雁首先发觉,她猛然抬头发现了风火道人,不由大叫道:“在这里,你们快来!”   这姑娘口中叫着,同时右手向外一抖,打出了一支“蛾眉刺”,“哧”一声,直向着风火道人吴天化面门之上打到!   吴天化左手一晃,已把这枚飞来的暗器打落火海,同时,他右手用力向下一带枯藤,石壁内发出了震天价的“轰隆”一声。   就在这一声暴响里,吴天化整个的身子,随着座下的巨石一个倒翻,已然无影无踪!   原来这时,吴天化已然进入了石壁之内,身子自高有十丈的火壁上直坠了下去,他功力已然恢复了大半,已可施展轻功,惊吓之下,猛然提起丹田真气,轻飘飘的落下了实地。   果然,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条可容二人并肩而行的石道,仓促间,已不容他考虑是否可行,因为眼前只有这一条路可行走。   他匆匆顺着这条曲折的甬道直行下去,渐渐他可以看见一线天光,心中大喜之下,禁不住发出了一声狂笑道:“我得救了!哈……妙呀!”   声音在壁道中旋回,激起了极大的回音,震落大片沙石!   吴天化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经此一来,他再也不敢发出声音来了。   他转过了一个岔口,正要展开身法急速前进,忽听得一个阴沉沉的冷笑之声。   那声音,似由前面石壁后发出来的,猛然听见,风火道人不由大吃了一惊,他猛然停住了脚步,仔细分辨那声音的来处!   可是他听了甚久,却什么也没再发现,吴天化打了个冷战,心忖莫非这火海绝壁之内,还会有什么山魈木客不成么?   想着,他又继续向前行去。   就当他足下方跨出三四步时,第二次他又听到了一声冷笑,风火道人身子一停,冷叱道:“什么人?”   暗中那个人,这一次却是开了腔,以阴森森的口气冷笑道:“阁下要是想死,就继续前行,否则,你就得来我老婆子面前请个安,讨我个高兴,也许我老人家就把你放了!”   风火道人后退了几步,冷笑道:“你家道爷岂会上你的当?这条甬道直通堡外软桥,还当我不知道么?”   那人嘻嘻一笑道:“哦,原来你也是个杂毛老道,那我就更不客气了。老道,你放眼看来!”   风火道人依言看去,只听得“轰”一声,前路百十丈甬道之上,竟然全为烈火扑满了,记得方才还是好好的,不过转眼之间,竟然变成了如此情形,真正是令人难以置信。   风火道人吓得面上一白,连连向后退。   暗中人阴沉沉的笑了一声,道:“你不要害怕,这火到此为止了,这是我老婆子多年以来,费尽了苦心,沟通了火海地火,加以引发,可开可熄,现在你总该知道我不是骗你了吧!”   吴天化打了一个冷战道:“那么,你……你又是谁?”   那人哼了一声道:“你向前再走几步,就可看见一个石门,那石门是虚掩着的,你只要轻轻一推就可进来了!”   吴天化顿了顿,只好点了点头道:“好吧,我进来就是!”   说罢向前走了几步,果然发现石壁上,有一扇石门半掩着,当下用手一推,石门即向内敞开。   门内立时响起了一阵哑笑,道:“杂毛老道,你用不着害怕,你进来让我看看你,你知道,我很久没有看见过生人了!”   风火道人自恃一身半复武功,怀内更有那口“离火剑”,怕他何来?   当时大步走了进去,只见室内一片赤红色的火光,一个全身赤裸的瘦老妇人正蹲在一边。   在这老女人面前凿有五六个杯口大小的地洞,红色的火,正由那几个地洞里喷出来,这间不算大的石室,因而也就有了光亮。   风火道人乍然发现如此情景,不由吓了一跳,他真没有见过这种怪事。   这个老妇人看来年龄是极老了,因为她满头的头发,全都秃光了,仅仅剩下几根银发,拂在发亮的头皮上,若非是她前胸那一对干瘪下垂的乳房,吴天化真分不出她是男是女!   这老妇人通身上下,就像涂了一身红颜色似的,不知是火光反映的,还是生来如此,总之,看起来相当的怕人!   吴天化望着她呆了一呆,道:“你……到底是谁?”   突又大着胆子冷冷一笑,接下去道:“何方的妖魅鬼怪,如不吐露实言,本真人离火剑下,定不饶你活命!”   说罢,把怀中“离火剑”取到了手中,那老妇人本来咧着一张大嘴正傻笑,听了吴天化的话后,忽然双目一翻,呆了呆道:“什么……离火剑?”   风火道人一扬手中剑,冷笑道:“怎么,莫非你还不信么?此乃白牛真人当年镇山之宝,你这妖妇究竟是谁?在本道人面前,弄些什么鬼玄虚,还不快说实话!”   老妇人怪笑了一声,声音就像是猴啼似的刺耳,只见她手指着风火道人,怪声说道:   “道人,你来得好极了,我的苦心果然没有白费,今天总算叫我等到了!”   话落,猛地站了起来,大概是忽然觉得赤身露体有点不好意思,忙又蹲了下去。   风火道人在她起立蹲下之间,才发现到,原来这妇人一双足踝处,竟然各有一条烧得赤红的铁链子拴着,想是年久日深,皮肉早已焦烂尽脱,只剩下两根发黑的骨头,看来真是吓人之极!   吴天化一生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像这种类同妖魔鬼怪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额角竟沁出了冷汗。   他向后退了几步,手握剑柄道:“你到底是谁,还不快说?”   老婆婆又怪笑了一声道:“你不必怕,我的情形自然会告诉你的!”   说着右手向前一推,只听见眶当一声大响,那扇石门竟吃她掌风震得关上了!   吴天化心中更是一惊,这才知道,原来这老女人,竟然有着极好的一身功夫。   他惊心之下,右腕一震,红光一闪,已把那一口“离火剑”抽出鞘来。   老婆婆咧口大笑了一声道:“不错,是离火剑,一点不错,老道,这真是我老婆子的救星到了!”   吴天化见这婆婆说话时,一双火红的眸子,直在自己那口离火剑上转着,不由心中一动,一念未完,果见那婆婆发出了一声怪笑,猛地朝着自己身上扑来。   吴天化因为有备在先,当时忙就地一滚,已闪到了一边,竟是差一点没有被她扑着。   这时那老妇人,一双瘦如鸟爪似的怪手,已深深的陷入石壁之内,随着她一声怪笑,双手一挣,石壁上竟为她抓开了两个尺许大小的窟窿,石块哗啦啦溅洒得满地都是!   老婆婆一击不中,微微惊愕了一下,咧口笑道:“好个杂毛老道,原来还有点本事!”   吴天化身形一滚而起,才发觉那老婆婆双足上拖的火链,竟有三四丈长短,怪不得她能跳行自如。   风火道人吴天化惊心之下,已存心与对方一拼,他手中把离火剑一紧,红光一闪,那老妇人忽然怪叫了一声,后退了几步。   就见她那张苍老瘦削的面颊一阵抽动,伸手指了一下道:“喂……小心这宝剑……”   吴天化由对方目光之中,看出她对这口“离火剑”十分惧怕,不由胆力一壮,当时厉叱道:“哪来的老妖婆,看剑!”   离火剑猛然带出了一道红光,直向着老妇人身上劈去!老妇人口中发出了一声怪叫,似乎很是惊怕的样子,只听得她足上铁链叮当一响,吴天化这口剑,竟然刺了一个空。   这还不说,吴天化宝剑刺空之下,且失去了那老妪的踪影!   这一惊,吴天化真差一点要叫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股热风,直向着他背颈上扑来,他猛地一个滚身,只听得头顶上有人呵呵大笑道:“杂毛老道,你跟我老婆子动手还差得远哩!”   风火道人抬头一看,原来那老婆婆,就像是一只红毛猴子似的,整个身子倒挂在室顶之上!   吴天化一声厉啸,身形陡然拔起,掌中剑使了一招“举火烧天”,向那怪老婆婆身上刺去。   可是这老女人身法竟是出乎意料的快,只见她身子一个倒翻,吴天化宝剑又落了个空!   眼看着那老婆婆带着两道铁链子,落在了一尊石几之上,桀桀笑了一声道:“杂毛老道,我劝你还是静下来好,要是你迫我动手,可就是你死期到了!”   风火道人后退了几步,双掌握剑,他知道对方对这一口剑,似存着相当的畏惧,自己既是伤她不着,一动不如一静,不如守住身势,看她如何便了。   想到此,吴天化冷冷一笑道:“你休想夺我这口宝剑,我也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老婆婆点头笑道:“牛鼻子,你倒有点鬼聪明,不过我老婆子从不夺人的东西,虽然这口剑理该为我所有!”   吴天化这时内心更担心着天残老人等追来,偏偏前路为这老婆婆沟通地火,闯行不得,真是进退两难,当时急得连声冷笑道:“你究竟是什么打算?真人还有要事,哪有许多时间在此与你鬼混?”   赤身老妇嘻嘻笑道:“牛鼻子,我实在对你说吧,我乃白牛真人下堂夫人姓刘名海刹,因我触犯了真人道规,是他将我镇闭于此……”   说着扬了一下双足,铁链发出哗啦啦一阵响声,然后冷笑了笑,接道:“他用元阳火海坎中离金沙打成两条火链,将我锁在此处,老实告诉你,这两条火链,非你手中的离火剑不能斩开,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   风火道人不由大吃了一惊,他真不能相信眼前这个老妇人,竟然会是白牛真人的下堂妻子!   可是这老妪言词之间,并不像是胡言乱语,又不容他置疑,这时他一听对方原来是要借自己这口离火剑来开火链,不由内心大为放宽。   老婆婆又怪笑了一声道:“怎么样,牛鼻子你可曾听见我说的话了?”   风火道人冷冷一笑道:“天下哪有如此便宜之事,你真是痴心妄想了。”   老妇人面色一变怪笑道:“老身是好好与你商量,你如果不答应,只怕你休想离开这间地室,再说室外那条入道,你又如何能够通过?牛鼻子,你莫非没有想到这一点么?”   吴天化心中一惊,她说的倒也是实话,看来也只有听她之言了,当时长叹了一声道:   “婆婆,你的话也未尝无理,只是我如将你足链斩开,那时你翻脸无情,我又将如何呢?”   老婆婆怪笑了一声。目闪红光道:“你太多虑了,我婆子一向是恩怨分明,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心!”   风火道人想了想,道:“不瞒你婆婆说,我后路有几个厉害的敌人正要追来,如果你能为我挡一阵,我倒是感恩非浅!”   老婆婆咧口一笑道:“这倒使得,只是你要为我斩开足链,我们以此为交换条件你看如何?”   风火道人心中一动,忖想由方才这老婆子身手看来,分明具有令人不可恩议的功力,如能借她之力除去了管青衣、冷红溪二人,岂不是大妙之事?   想到此,微微一笑道:“我可以为你斩链,但是你必须答应我,把我两个最厉害的敌人除去,你可愿意?”   赤身老妪闻言森森一笑,道:“你是要我杀人?”   风火道人点了点头,道:“只杀两个!”   怪老婆子面色骤然一变,一双火红的瞳子,在他身上转了转,狞笑了一声道:“老杂毛,别的都可商量,杀人的事办不到!”   吴天化嘿嘿一笑道:“那么,恕我打搅了!”   说罢双手抱拳一揖,转身就走,老妪忽地一声叱道:“站住!”   吴天化回过身来冷冷一笑道:“何事?”   老婆婆哼了一声,道:“你自信能通过那条火道么?”   风火道人冷笑道:“我可以回过头去!”   老婆婆咧口一笑道:“算啦!老杂毛,你别来这一套了,后面要没有人追,你还不会来此呢……”   说到此,略微顿了顿,叹息了一声,又道:“你方才说的问题,我们可以商量商量,这里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吴天化内心一喜,道:“你是答应了么?”   老妇人冷森森的狞笑了一声道:“你要我为你杀几个人?”   吴天化回过身来,含笑点首道:“不多,两个人!”   老妇面色一变,摇头道:“不行,两个太多了,我只能答应一个!”   吴天化想了想,道:“好吧,一个就一个!”   老婆子伸出一只手在头上摸了一下,道:“是老的,还是年轻的?”   吴天化想了想,就冷红溪与管青衣二者之间略作分析,冷红溪固然是一个相当可怕的敌人,可是到底年轻,自己今后体力完全恢复之后,可以应付,天残老人管青衣,却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人物,此人自己实在不易应付!   想到这里,他就道:“是一个老的,是一个瞎一只眼的老头儿!”   老婆子嘿嘿一笑道:“好吧,我就再做一次恶吧!”   吴天化怀疑的望着她道:“只是这个老头儿厉害得很,你有把握胜得过他?”   老婆子狞笑了一声,道:“那你就不要管了,反正我取他性命给你瞧就是了!”   吴天化点了点头道:“好,只要你杀了他,我必定为你斩开足上火链!”   老婆婆桀桀一笑道:“杂毛老道你说得倒好,我又怎能信得过你呢?”   风火道人怔了一下,道:“那你要怎么才相信呢?”   怪老婆双手用力的搓了一下,目闪红光道:“我刘海刹生平言出必行,你必须要信得过我才行,惟一的办法,是你先把我足链斩开,要不然我又如何能来应付敌人呢?”   凤火道人呆了呆,心想这话也对,可是这老婆婆功力惊人,一旦要为她斩开了足链,那还了得?可是舍此又别无良法!   当时想了想,冷冷道:“刘海刹,并非是我不相信你,因为这事太大了,你可以发个誓么?”   刘海刹桀桀一笑道:“发誓有什么用?我以前曾发过誓,今生决不再妄杀一人,如违此言,当身坠火海,万劫不得超生,可是你看,现在我又不得不杀人了!”   风火道人还要再说,这老婆婆忽又叹了一声道:“你如不相信我,我也没办法,反正相持下去,你我都没有好处!”   风火道人暗想,也许顷刻之间,冷红溪等就要来到,那时自己还是死路一条,倒不如依这婆婆之言,把她放开,也许她确是一个诚信之人未亦可知。   想到这里,就点了点头道:“好吧,我为你斩开足链就是!”   刘海刹桀桀一笑,坐地伸出了双腿,道:“你要注意,不要伤着了我的骨头!”   风火道人至此也横下了心,当时走过去,他宝剑尚未抽出,忽觉双臂上一阵发痛,竞已为那怪老婆子刘海刹一双瘦手抓了个紧。   吴天化打了个冷战,吃惊道:“你要怎么?”   说着双腕一挣,竟然是丝毫内力也运用不出来,这老婆婆确是怪异之极,她所施展的手法,连吴天化也看不出一点门路来,莫名其妙的,任她拿着双腕穴道!   凤火道人长叹了一声道:“我命休矣!”   不想那老婆婆刘海刹,忽然双手一松,怪笑道:“我是吓唬你的,现在你总能信得过我了吧!”   风火道人定了定神,才明白对方用心在此,当时面上极不自然的笑了笑道:“你还是怕我这口离火剑!”   说罢宝剑向外接连挥了两下,只听“呛呛”两声大响,已把老婆婆足踝上一双火链斩开。   刘海刹狂啸一声,身子已转了开去,她乍脱枷锁,内心像是狂喜到了极点,发出了一连串的怪笑之声。   风火道人目睹如此情形,大大吓了一跳,不禁又微微的为自己的安危而担起心来。   刘海刹狂舞怪啸了一阵之后,定下了身子,忽见她一步步的向着吴天化身前走了过去。   风火道人左掌当胸一立,怒声道:“你要如何?”   刘海刹怪笑了一声道:“不为什么,只想向你借一件衣服!”   风火道人心中略定,就把一件道袍脱下递出,刘海刹右手一捞,把这件长衣抢了过来,匆匆扎在了身上,看起来更是不伦不类!   风火道人冷笑了一声道:“你所要的,我都给了你,现在就看你如何来实践诺言了!”   刘海刹冷冷一笑道:“那老头儿现在何处?”   吴天化道:“元阳火海!”   刘海刹桀桀怪笑道:“好!你带我找他去!”   风火道人顿了一下,道:“我此刻受了极重内伤,对方人手太多,我只怕敌不过他们。”   刘海刹哧哧怪笑了两声道:“你这道人胆子太小了,有我在,还会让你吃亏不成?”   可笑吴天化昔日是何等凶狠,想不到如今在这老婆婆面前,竟变成了如此脓包!当然他身受重伤,功力骤减,是一个主要原因,可是相形之下,也实在是够可怜的了!   刘海刹目光扫向他那一口“离火剑”道:“你把这口剑暂借与我,等到除了那老头儿之后再还你不迟!”   风火道人此刻自忖不是她对手,倒不如什么都依她,否则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更糟了。   当时闻言之下,略作犹豫,就把掌中剑递了过去,刘海刹接剑在手,目放异彩,连连点头道:“好剑!好剑!”   她把这口剑在手掌内玩了一会儿,抬头向着吴天化嘿嘿一笑道:“老杂毛,元阳三宝,都在你身上吧?”   风火道人不由一惊,猛地后退了一步,道:“你……”   刘海刹哂然一笑道:“不用怕,我不过是问一问而已!”   言方到此,忽听远处石壁上轰隆一声大响,吴天化吃惊道:“他们来了!”   刘海刹桀桀笑道:“你不用怕,暂时在此等一等,由我去外面对付他们就是,你说的那老头儿,到底是什么长相?”   吴天化匆匆道:“身穿黑衣,一只眼是瞎的!”   刘海刹怪笑一声道:“知道了!”   身形一晃,已如同旋风似的飘出室外。   这时冷红溪、管青衣、简秋、雪雁、银瓶,简春浓一行六人,都已相继翻进了石壁!   他们六个人,都为这种奇幻的壁道惊吓得呆住了,注视了一刻,冷红溪顿足道:   “那道人必已逃走了!我们来晚了!”   话声方毕,忽见眼前甬道上,一人倏起倏落而至,现出一个皮肤火红,通身衣不蔽体的干瘦老妪来。   冷红溪不由呆了一呆,未及发言,那老婆子已扑到了近前,在一根高耸的石笋上定住了身子。   冷红溪目光一凛,厉声道:“什么人?”   来人正是刘海刹,只见她怪笑了一声道:“你们是来追那牛鼻子老道的吧?太晚了,他早就走了!”   冷红溪冷笑道:“你又是谁?”   刘海刹嘻嘻笑道:“你们眼中只知道有个白牛真人,难道连我火妪刘海刹都不知道么?”   冷红溪回头望了望管青衣,道:“谁是火妪刘海刹,前辈可知道?”   管青衣脸色微微一变,道:“哦……原来阁下竟是火妪刘夫人,失敬了!”   刘海刹目光在管青衣身上扫了扫,冷笑道:“你这老头儿,倒有些见识,还没有请教列位大名!”   管青衣呵呵一笑,对冷红溪道:“此人乃是白牛真人元配夫人刘海刹,想不到仍在人世……”。   才说到此,那刘海刹狂笑了声,道:“放心,我死不了!”   管青衣遂把各人姓名一一报了一遍,火妪刘海刹,立在窄道正中,冷冷一笑道:   “管青衣,老身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不恭敬处,尚请原谅!”   管青衣久仰这刘海刹是一个武功极高,心术不端的女人,是以才为白牛真人镇闭住了,只是这些话却不方便当面揭露出来。   这时一听她口气,管青衣就知不妙,但仍然十分礼貌的笑了笑,道:“夫人有话请讲,不必客气!”   火妪刘海刹怪笑了一声,道:“管青衣,你乃当今极负盛名的人物,我老婆子倒也久仰你了,老身一时技痒,想与你比比工夫,不知你可愿意么?”   管青衣呆了一呆,他知道此妪所练“火掌’,厉害无比,轻易不愿招惹。   同时也确实不了解她是什么意思,当下微微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刘海刹嘿嘿一笑道:“莫非你不肯赐教么?”   管青衣呵呵低笑了几声,道:“我与夫人一向陌生,从无过节,夫人怎会有此要求,实在令人不解得很!”   火妪一双瞳子,盯注在管青衣身上,冷冷一笑道:“你只说愿不愿意就是了!”   一旁的冷红溪见管青衣迟迟不作答,不由甚是奇怪,当下挺身而前,怒声道:“如果刘夫人一定要比,在下愿领头阵!”   刘海刹桀桀一笑,一双小如桂圆核的瞳子,在红溪身上转了转,森森的道:“谁要与你动手!”   冷红溪面色一红,就要发作,管青衣突然拉了他一下,他回身看时,只见管青衣面色极为难看,此老一身奇技,真可说是天不怕,地不怕,却未曾想到,今日竟然会如此的畏缩起来了。   冷红溪心中动了一动,正要问故,忽听管青衣狂笑了一声,道:“罢!罢!果真是在劫难逃,我老头子又怕它何来!”   说着上前一步,向刘海刹抱了一下拳道:“夫人请稍候,可容我交待几句么?”   刘海刹点了点头道:“管老头,你也知道免不了一死么?哈!妙呀!妙呀!”   管青衣闻言脸色蓦地一青,呵呵大笑道:“妙!妙!芒鞋踏破天机!”   突又回过身来,紧紧握住了红溪的手道:“老弟,永别了!”   红溪被弄了个莫名其妙,他实在不懂管青衣说些什么,当下怔道:“前辈怎说此话?”   管青衣苦笑了笑,道:“这婆子乍然出现,就使我觉出大难将至,应了我昔日与故人一段戏言,只怕此命休矣!”   说罢又向简秋点了点头道:“简秋你过来!”   简秋听他这么说,也怔住了,连忙上前紧紧拉住他一只手腕道:“既如此,师父你不要去……”   管青衣频频苦笑道:“果真是命该如此,逃又何益?徒儿……”   说着,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红绢包成的小包,递与简秋道:“这是我一生武功精华秘本,现在给你,你要好好珍藏!”   言罢长叹了一声,又转向冷红溪道:“老弟,切记不可为我报仇,此妪感火而生,所练火掌天下无敌,你们如执意报仇,只怕也难逃她手!”   说话之间,那刘海刹仍盘膝坐在石笋之上,一双火红的猴眼,不时的向这边看着,已带出十分不耐之色。   管青衣略作交待之后,遂即身形向外一纵,也落在了一根高耸的石笋之上,朗笑了一声,道:“刘夫人,你也不必太自信了,老夫这双铁掌之下,已不知死过多少英雄好汉,今日不见得就会败在你的手下!”   火妪刘海刹离火剑向外一亮,当空现出了一片红光,管青衣乍然看见了对方手中兵刃,禁不住更是一震。   他口中低低念道:“天残,天残,你命休矣!”   刘海刹离火剑出手,那瘦削的躯体,倏起倏落的在附近腾跃了一圈,身形站定之后,以剑尖一指管青衣道:“管老头,我老婆子好容易熬过了牢灾,你不要虚耗我宝贵的时间,快掣出兵刃来!”   管青衣呵呵一笑道:“老夫未曾带有兵器,如何是好?”   一旁的冷红溪倏地把自己的宝剑解下,抛过去道:“前辈请暂用此剑!”   管青衣伸手接住,面色更难看了。   原来他昔日与一故人曾占一卦,经解卦意,得了:“命丧天洞,血染赤锋”八个字,卦中所示时间年月与状况,竟然和今日都相吻合,是以管青衣一见刘海刹挑战,就知不妙,后来见了刘海刹那口离火剑,剑锋赤红,心中更知完定了。   因此,此老也就不愿和她对兵刃,以为自己未曾带剑,对方万无强迫使兵刃之理,也许能免于此劫。   谁知“劫数难逃”,好心的冷红溪竟然把自己宝剑递上,管青衣接剑在手,一时抚剑不语。   良久之后,他才抽出剑来,把剑鞘丢与了冷红溪,忽地狂啸了一声,身子猛然拔起,直向着刘海刹身上扑了过去。   红白两道剑光,“呛啷”一声在当空一接,冷红溪这口剑固是一口宝刃,离火剑更非等闲,可谓之旗鼓相当。   双剑交锋之下,两个人各自展开了一身所学,但见红白两道剑光,裹着两条人影,在断壁幽洞之间,倏起倏落,只杀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在场各人都看花了眼,尤其是冷红溪与简秋二人,无不为管青衣暗捏一把冷汗,他二人左右奔驰着,以备在万一管青衣不敌时,接上一手。   可是,交锋双方,身势实在是太快、太玄了,真有“虫蝇不能落,一羽不能加”之势!   忽听得管青衣一声长啸,接着“碰”一声大响,火妪刘海刹身子一个踉跄,撞向了石壁。   众人心中一喜,可是当他们目光转向管青衣时,却不禁都吓得呆住了。   但见那刘海刹短剑收回之时,一串血珠自她剑锋上如线坠落,管青衣身子一晃,噗一声坐了下来。   冷红溪身形一窜,冲到了他的面前,把他扶起来,只见老人右颈气管处,有一个寸许长短的伤口,鲜血从此处狂喷不已。   果然,这位纵横一生未遇挫折的老英雄,竟应了昔日之卦,死在剑锋之下,只见他身子一阵抽动之后,就不动了。

第十九章 玉石俱毁     冷红溪大吃了一惊,右手在他脉上探了探,不由面色一白,简秋毗目道:“怎样了?”   冷红溪抬起管青衣手中剑,立起来,猛地转过身子,目视着火妪刘海刹,冷冷笑道:   “老婆婆,你下手太狠了,管前辈又与你有何仇恨,你竟然要取他性命?”   这时那火妪刘海刹,也似受了点伤,只见她背靠着石壁,呼呼有声的喘个不住。   这婆子真是丑到了极点,一双火红的眼睛,在冷红溪身上转着,桀桀笑道:“小子,你是什么人?管青衣又是你什么人?”   冷红溪这时怒到了极点,挺身而上,一剑刺过去,刘海刹掌中离火剑一拨,呛一声,二人身形都禁不住晃了一下。   刘海刹桀桀笑道:“小子,管老头都不行,你还要来送死不成?”   她说着目光一扫左右,只见眼前这一干少年男女,莫不是手持兵刃,一步步向自己面前逼近过来。   刘海刹猛地跳起来,发出了鬼啼似的一声怪笑,用手中离火剑一指各人道:“孩子们,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简秋一声怒吼,会同简春浓,一左一右猛然扑了上去,两口剑一左一右,直向着刘海刹两肋下插去。   可是这婆子一身功力,实在是已登峰造极!   双剑来到,只见她掌中剑左右一挥,叮当两声,已把来犯的两口长剑荡了开去。   非但如此,简氏兄妹竟然为她这宝剑一荡之力,双双被震退出,差一点摔倒在地。   冷红溪见状,生怕他兄妹吃亏,大吼了一声道:“恩兄,你们先退下来!”   说罢点足而前,却见那刘海刹一声怪笑道:“住手吧,小子!你也不行!”   她说时连声笑着,一身红皮,连连颤抖着,可怕极了。   但见她摇动着手上那口离火剑,怪声又道:“你们都听着,我老婆子是居心仁厚,不愿意随便杀人,我已杀了那个老的,可不愿再杀你们这群小的了,你们趁早走吧!”   简秋怒声叱道:“少啰嗦,我师父与你有何仇恨?说!”   刘海刹一双红豆似的眸子,向简秋看着,点头笑道:“好!我就告诉你吧,一来是他命该如此,二来是我与人有约在先,我杀他实在是不得已的事!”   简秋冷冷笑道:“今日除非你把我们全杀了,否则你休想踏出白牛堡一步!”   刘海刹呆了一呆,桀桀笑道:“小伙子,你们可别这么做,我老婆子是不能再随便杀人了!算了,死一个糟老头子又算得什么!让我走吧!”   冷红溪在一边注视着她,他心知此姥一身功力了得,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趁她说话不注意时,身子猛地拔起来,向下一落,已到了她的背后,掌中剑一剑劈了出去。   刘海刹霍地转过身来,对冷红溪这个年轻人,这老婆婆却是一点不敢轻视,见状惊叫了一声,掌中离火剑向前一抖,双剑再次交锋,又发出了“呛”的一声大响。   可是冷红溪身子陡然向下一缩,如同是一只猴子似的,陡又向上一腾,就空一滚,又到了刘海刹背后,掌中剑平削而出。   刘海刹倒是真没有料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会有如此功力,不由大吃了一惊!   冷红溪这种招式,看似无奇,却是从地涧内那雪猴身上领会得的奇招,是以连火妪刘海刹也感到奇怪,而认为从来未曾见过。   刘海刹忽地叫道。“咦!这是什么招式?”   说时,她身子猛地翻起来,落在了一根石笋尖上,可是冷红溪这种“雪猴”招法与身法,施展开来,已不容许她再脱出左右。   刘海刹身子方一扑上石笋,冷红溪已跟踪而至,掌中剑第二次递出去,却是由下而上翻出去的!   这一剑,更使得刘海刹吃了一惊,她身子猛地一闪,大声叫道:“小子!这不是人使的招式,是谁传授你的?”   冷红溪施展雪猴身法,一连两手,居然都为对方逃开,心中也不由吃惊十分!   刘海刹这时哑声笑道:“小子,你不要逼迫我老婆子出手,我们没有什么深仇!”   冷红溪正要第三次腾身追去的当儿,忽听得一旁的简春浓一声惊叫道:“不好,吴天化跑了!”   众人都不由一惊,赶忙望去,果然看见那风火道人吴天化,身子倏起倏落的,直向出口方向奔去。   火抠刘海刹见状,陡然大叫道:“好呀臭牛鼻子,你想走呀,那可不行!”   她说着竟然舍弃了冷红溪,身子猛的扑了出去,风火道人吴天化,本想乘众人纷乱时逃走,却没有想到被简春浓看到,败露了形迹。   这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高声笑道:“刘海刹,我们有言在先,怎么,你还不许我走么?你快快为我阻他们一阵!”   刘海刹怪声笑道:“牛鼻子,我已为你杀了一个人,还嫌不够么,要走也行,你得把元阳三宝给我留下来!”   话声中,身子倏起倏落,直向吴天化身后扑去,吴天化足下更是加速前奔。   二人一追一跑,霎时之间,已出去了数十丈以外,冷红溪等自是也都不舍,一齐追赶,简秋匆忙间背起了管青衣的尸身也随后追去!   风火道人见此情形,真是又惊又怒,他努力的扑到了入口洞前,刘海刹已如同疾风似的袭了上来,吴天化足下踏动机纽之时,刘海刹身形正好落下,只听见“轰隆”一声大响,石门一翻,同时把两个人翻了出去。   风火道人身子匆匆站定,刘海刹已扑到面前,怪笑道:“牛鼻子,快把元阳三宝献出来,我才放你逃去!”   吴天化怒叱道:“好个无理的妖妇,竟然言出无信,我没有向你要回离火剑已是好的了,你居然还有脸向我要其他东西,真是无耻极了!”   说话时,但闻石壁又是轰隆一声大响,冷红溪等也翻了出来。   吴天化见状大惊,转身就跑!   他才跑出几步,却为刘海刹自身后扑过来,一把抱在了腰上,桀桀笑道:“牛鼻子,把东西献上,这些人交给我了!”   吴天化吼了一声,扭过身来,一掌向刘海刹面上打去,可是刘海刹却怪笑一声,身子向下一翻,二人顿时在地上滚作了一团。   这时冷红溪等一干人也都来到了近前,见状都不由为之一怔!   因为像这样的打法,他们是从没见过,只见两个人在地上扭作一团,吴天化口中更发出了连声的厉哼,而那火妪刘海刹,却连声的怪笑着,一双瘦手在风火道人身上到处乱抓。   两个人滚来滚去,竟滚向了火海的边沿,吴天化大声道:“快放手,快放手,我给你就是!你这个死女人!”   刘海刹怪声笑道:“我自己来拿!哈,你也害怕了?”   说话之间,二人已到了元阳火海边沿,接着“轰通”一声大响,两个人同时坠落下去!   红色的火浆一开一合,把两个人整个的吞没了,上面只冒出了几缕黄黑色的淡烟!   这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刹那,在场的几个人,全都看得呆住了,真想不到,两个人竟然会是这么样的死了!   冷红溪目注着滚滚的火海,冷冷一笑道:“这也是他们自作自受,死了倒也干净!”   简秋苦笑了笑,叹道:“这样也好,倒省得我们费事,只是……”   说罢低头看着管青衣的尸身,禁不住泪下,冷红溪慢慢走近,目睹这位名满天下武林前辈的尸身,却也难抑无限伤感!   简春浓和雪雁舒又青都已哭成了泪人似的,只有银瓶还理智一些,事实上是她到底对这位老人家还认识得太浅,想悲也悲不起来。   这时,她只是在一旁皱眉不语,良久之后,冷红溪才拍了拍简秋肩膀道:“恩兄不必再伤心了,我们应该想个法子,先让他老人家入士为安!”   简秋收住了眼泪,叹了一声道:“也只好如此了,可叹我这个徒弟,竟未曾尽过一天弟子之道!”   说罢重新把管青衣的尸身背了起来,此老生前身材已是很高,死后僵直,看起来就更显得高了,简秋背起来很不方便,当时就由冷红溪帮着他抬起来,二人一人抬头一人抬脚,小心翼翼的向堡外行去。   白牛堡经过这一番劫难之后,可以说是完全瓦解了,到处都是断壁残垣,里里外外看上去一片狼藉!   这时银瓶也找来了她姐姐金瓶的尸身,只见如花似玉的一个大姑娘,竟然被烧成了个炭人似的,众人闻知金瓶舍身救妹的一段经过后,都不胜感慨,银瓶哭得几乎都昏了过去!   经过各人的劝慰,银瓶才止悲收泪,用几件衣服,把姐姐尸身包起来,紧紧地抱在怀中。   一行人走出了白牛堡,天色已是很晚了。   他们原来的意思,是想在堡内先住一夜再离开的,可是银瓶却怕如玉仙姑找来,主张尽快离去,众人这才匆匆离开。   有了银瓶作向导,众人很容易的通过了赤土烈原,然后选择了一片静土,把管青衣及金瓶姑娘的尸身埋葬好,一切就绪之后,天空中已现出了蒙蒙的一线晨光。   冷红溪向两个死者行礼后,黯然道:“简恩兄如今准备何往?”   简秋满面伤悲的摇头叹息了一声,道:“尚无一定的去处,冷大侠你呢?”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你们的仇是报了,可是我那仇人莫环,不知已逃到哪里,此人不除,我是寝食难安!”   简秋点了点头道:“我兄妹此番,得力你实在不小,如果你有用我兄妹之处,万死不辞!”   冷红溪十分感激的道:“恩兄言重了,我想令妹也需要养息一下,再者银瓶姑娘,也需要恩兄你照顾,莫环之事,有我一人,足可以应付了!”   简秋面色微微一红,道:“这……”   目光一扫雪雁,又道:“雪姑娘你……”   雪雁低下头来,伸出一只脚在地上划了一划,面色微微发红,似乎是很难启齿的样子,她抬头看了简春浓一眼,简春浓一双眸子也正注视着她。   雪雁叹息了一声,道:“我想去找我姐姐……她如今情形,也不知怎样了!”   冷红溪道:“雁妹可和我同行,等我除去了那莫环之后,再一同去找你姐姐如何?”   雪雁忽然苦笑了笑,道:“不必了,如今大仇未报,我又是归心似箭,小寒山自我姐妹离开以后,这么久的时间,也不知究竟如何了,这些事我都要去料理一下!”   说到此,顿了顿,目光膘着冷红溪,有些合情脉脉的低声道:“大哥事成之后,可以到小寒山去找我,我一定会在那里……好不好?”   冷红溪想了想,点头道:“好吧!我一定会去的!”   雪雁向他微笑颔首,遂又转过身来,对着简氏兄妹及银瓶含笑道:“简兄及二位姐妹,日后有便,亦请到小寒山一游,小妹当尽地主之谊,更愿为三位一充向导!”   简秋抱拳欠身道:“一定,一定!”   简春浓忽然上前一步,低头有些像要哭的样子,道:“雪姐,上一次我……”   雪雁忙握起她一只手,道:“唉!还说这个干吗呀!上一次也是我不对,都怪我没有追上你,结果害得妹妹吃这么大亏!”   春浓听到此,只觉得鼻子一酸,顿时伏在雪雁肩上哭了起来。   在场诸人,都知道她所受的委屈,虽然未曾失身于那吴天化,可也是够丢人了,一时都深深同情不己。   这时简春浓边哭边道:“姐姐,我……我怎么办呢?”   雪雁轻拍着她,微笑道:“你可不要再伤心了,那妖道已死,也总算为你消了一口气了,妹妹你要是不嫌弃,和我同去小寒山庄住上些时日可好?”   简春浓凄然道:“姐姐不嫌弃我么?”   雪雁微笑道:“这是什么话?请还请不到呢!”   简春浓遂破涕为笑,回头望着简秋道:“哥哥,我去雁姐姐家玩几天好么?”   简秋笑道:“好是好,只是太打扰舒姑娘了。”   雪雁舒又青笑道:“不会的,简兄放心就是,我负责令妹一切安全如何?简兄与银瓶姑娘如肯赏光,那就更好了!”   简秋忙摇头笑道:“不打扰了!”   说时一双俊目看向银瓶,流露出一片真情,道:“银妹新脱魔掌,只怕那如玉道姑放她不过,我想护送她一程才能放心!”   银瓶忸怩了一下道:“谁要你送……”   这句话引得大家都笑了,冷红溪暗忖简秋与银瓶二人,倒是郎才女貌,甚是匹配,又见二人眉目之间,均含着无比情意!   想不到简秋目力甫自恢复,就得到如此一位知心的人儿,冷红溪心中不由深深为他高兴不已。   当时遂对简秋道:“银瓶姑娘为了恩兄,落得如此,恩兄却要确实负责她的卫护责任才是呢!”   简秋面色又是一红,笑道:“这是自然,冷兄你不必关照了!”   冷红溪见各人都有了去处,于心甚慰,遂抱拳向各人道:“既如此,我告辞先走一步了!”   说罢一双瞳子,转向雪雁舒又青,现出几分依依之情,可是舒又青却假作没有看见,掩嘴笑了笑,一拉简春浓道:“妹妹,我们走吧!”   简春浓却依依叮咛道:“大哥事情完后,可要来小寒山呀!”   冷红溪颔首道:“我一定来!”   舒又青又拉了简春浓一把,面色微红的笑道:“管他呢,我们走吧!”   说罢二女相率驰行而去,简秋也向冷红溪点首示别,他来时瞽目,去时是双目复明,又得如此一位如花似玉的佳人同行,可说此行不虚。   可是二人,一人死了师父,一人死了姐姐,虽是得为比翼,亦不免心中郁郁!   路途中,那银瓶始终低头不语,伤心落泪不已,简秋感叹的道:“姑娘不必再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如果能好好珍重自己,令姐虽死九泉,也可以安心了!”   银瓶一双泪眼,投向简秋,有些凄怨的道:“那不都是为了你这个人么……现在可好……我连一个去的地方都没有了!”   简秋叹了一声,垂首道:“姑娘对我的好心,我是至死也不会忘记的,我必定好好对你!”   银瓶听了这句话,似乎才回悲为喜,那双秋波似的眸子,向简秋瞟了一眼,低头笑道:“你只要说话算数就好了!”   简秋忍不住紧紧握住了她一只手,目放异彩道:“我简秋自幼命苦,虽被那道人收为门下,学成绝技,却又为阴素裳那贱妇害瞎双目,自此以后,这多年以来,我一直是一个瞎子……残废,谁想到还会有人与我交朋友……”   说到此,他痴痴的看着银瓶道:“姑娘……你竟能不以一般世俗的眼光来对我,救我于危难之中,使我再见光明,姑娘,实在说来,你无异是我简秋的再造恩人!”   银瓶笑着推了他一下,道:“你还说这些干吗呀!”   说时,一双瞳子,斜睨着他,玉脸上,带出了些红晕,又道:“我希望我没有看错人……”   简秋呆了呆,忽然解悟了银瓶言中之意,一时俊脸通红,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银瓶娇哼了一声道:“你……怎么不说话呀!”   简秋“哦”了一声,望着银瓶微笑不已。   银瓶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额上点了一下,挣脱了简秋的手,道:“你呀……咱们走吧,老站在这里,我可是害怕!”   简秋跟上几步,冷笑道:“姑娘放心,如果那老尼姑再……”   才说到此,银瓶忙嘘道:“小声!”   左右看了一眼,轻声又道:“你胆子可真大,才出了白牛堡,就敢这么乱说话,要是被我师父手下的人听见了,那可就糟透了。”   简秋见她对乃师如玉如此害怕,心中有点不服,谁知银瓶话声方落,果见对面树林内,一连驰出了三匹白马。   白马之上,认蹬巧坐的,竟是三个黑衣道装少女,每人带着一口金鞘长剑。   银瓶匆匆一望,不由神色一变,可是她立刻又恢复了镇定,向简秋道:“这是我三个师姐,可是武功都不如我,你只看我情形,见机行事就是!”   说罢,面上装成很坦然的样子,前面三女本是策马疾行而来,为首一人这时忽地勒马道:“快看,那不是银瓶师妹么?”   其他二女赶忙勒马,三人一齐翻身下马,都叫起来道:“喂!银瓶……银瓶!”   银瓶低声对简秋道:“别怕,跟我来!”   接着挥了挥手,笑着迎上去,道:“咦!你们来干什么呀?”   三女由年岁看去,都在二十三四之间,最大也不超过二十五岁,都是高高身材,颇有姿色,每人除一袭黑纱道服以外,在颈后,又都各垂有两道红色的短绦,看起来颇显风姿!   这时四女凑在了一块,叽叽说了半天,才见银瓶回过身来,向简秋招手道:“你来!”   简秋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去,那三个道姑,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三女是二瘦一胖,可是瘦不露骨,胖不显肉,为首少女,肤色微黑,忽地一笑,低声说了几句,其他二女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银瓶却装作未闻,手指三女,对简秋道:“张师兄,这是我三位师姐!”   简秋心中一怔,暗忖我怎么改了姓了,可是一转念也就明白,忙抱拳道:“久仰!   久仰!”   银瓶眸子一转,手指那肤色微黑的少女道:“这是我三师姐,她名叫杏花。”   接着又手指其他二女道:“这是翠花、梨花,四师姐和五师姐!”   简秋又抱拳欠身道:“久仰!”   三女都噗哧一笑,那个叫梨花的一双桃花瞳子向着简秋一转,转向银瓶嗲声道:   “银瓶妹,你这是怎么介绍的呀,这位张师哥是哪里来的呀?怎么糊里糊涂又冒出一个……”   杏花推了她一下,笑嗔道:“五妹你怎么说话的?”   说着含笑向简秋道:“张师哥是随祖师爷爷来的吧?”   简秋点了点头,方不知如何回答,银瓶已为他代答道:“张师哥是祖师爷过去一个记名的弟子,这一次祖师爷特地把他带来白牛堡,命他负责看守门户的!”   杏花点了点头,笑瞅着简秋道:“原来是这样,师哥是几时来的?”   简秋结结巴巴的道:“大……大概有七八天了吧!”   银瓶忙又笑道:“因为张师哥初来,这附近地势不大清楚,所以祖师爷才令我陪着在外面走走!你们来干吗呀?”   梨花一双桃花似的眸子,瞟着银瓶道:“还不是为了你们两个瓶子吗!师父一天不看见你们心里就不舒服,你们两天没回去了,师父不放心,怕出了什么事。才叫我们三个赶来看看!”   银瓶一笑道:“师父也是太小心了,在这里还会出什么事么!”   翠花耸了一下鼻子,笑道:“是呀!要是知道你们在散步,我们才不来打扰呢!”   银瓶冷冷一笑道:“你可不要胡说八道!这话要是被师父听见可不会饶你!”   金银二瓶在“巴文图女子修道院”,辈份虽低,可是由于武功极高,又得如玉宠爱,是以地位极尊,仅次于如玉本人,这时她一板脸,倒真把翠花吓了一跳,当时咯咯一笑,道:“好妹妹,我可是跟你说着玩的,你可别认真呀!”   杏花却皱了一下眉道:“听师父说,敌人已全数来到了,张师哥可知道这个消息?”   简秋冷冷一笑,摇了摇头,杏花一本正经的道:“张师哥还不知道?听说敌人之中,没有一个是好惹的,有一个老头子叫什么管青衣的,武功之高,可能还不在祖师爷之下呢,另外还有红灯盗冷红溪……”   翠花嘻嘻一笑道:“听说这冷红溪本事大得不得了,人也漂亮,我还真想见见他呢!”   杏花看了她一眼道:“四妹你又乱说话了,当着张师兄面,你也不怕人家笑话!”   翠花掩了一下嘴,就把头扭向了一边,杏花又小声对银瓶道:“敌人之中,还有一个姓简的,听说是祖师爷过去一个弟子,这个人……”   说到此,看了简秋一眼,简秋不由心中一紧,就见杏花用手拉了银瓶一下,微笑道:   “来,我们一边说话去!”   银瓶也不由暗惊,以为杏花已看出了简秋身份,当下只得提着心,同杏花走到了一边。   杏花遂小声道:“张师哥到底是祖师爷的人,这话可不能让他听到,师父要我关照你和金瓶,说敌人中有一个叫简秋的,要你们对他特别留心,最好能擒他一个活口,然后送回去!”   银瓶又复一惊道:“这又为了什么?”   杏花偷偷看了简秋一眼,然后又小声道,“师父说那个姓简的知道白牛堡很多隐秘,甚至连什么火海的秘密他都知道!”   银瓶闻言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记住就是了!”   杏花又问:“金瓶妹子呢!”   银瓶只觉得鼻子一酸,可是她却极力的忍住内心的辛酸,摇了摇头道:“大概还在堡里面,我不清楚!”   杏花点了点头道:“我们仍得去一趟,师父也有事找她!”   银瓶怔了一下道:“什么事你告诉我也就是了,我代你们告诉她一声,也省得你们再跑了!”   杏花点了点头道:“那也好,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反正你姐妹谁回去都是一样!”   说着走回来,对梨花、翠花道:“我们走吧!”   于是三女上了马,正要掉转马头,忽听后面有人哑声喊道:“仙姑救命!”   大家都吓了一跳,赶忙转身看去,却见一个白衣青年,自林内爬出来。   银瓶只一眼,已看出这白衣人是白牛堡内的一名弟子,不由大吃了一惊,这弟子此刻看来,像是受伤颇重,全身都是鲜红的血。   杏花立时纵身过去,把他扶起来,骇然问道:“你不是白牛堡的剑岷师兄么?怎会这个样子?”   这名白衣弟子喘息着,伸出了一只手,遥遥指着银瓶,咬牙切齿道:“不要信她的鬼话……银瓶她反了……白牛堡全都完了,人死光了……我……”   杏花全身打了个冷颤,道:“有这种事?这……这……”   这时翠花、梨花也都走了过来,杏花面色惨变道:“你二人快拦住银瓶,别叫她走了!”   翠花、梨花都吃惊道:“是怎么回事?”   杏花又问那弟子道:“那位张师兄又是谁呢?”   剑岷这时大概也只剩下一口气了,只摇头道:“他不是什么张……师兄,是……”   说着一歪头,顿时也就不动了,杏花恨恨的咬了一下牙,放下了那名弟子,猛的回过身子,怒叱道:“好个银瓶,你……”   才说到这里,就见简秋同银瓶,双双腾身,跃上了马背,银瓶在马上冷冷一笑道:   “三位师姐还请看在昔日情分上,不要相逼过甚,否则,可就怪不得小妹要手下无情了!”   杏花大怒,叱了声道:“好贱人,看我擒你。打!”   叱声中身子猛然向下一塌,右手一扬,“哧哧”打出两口飞刀,分取简秋、银瓶二人。   可是这两口飞刀,如何伤得了他们二人?尚未近身,就为银瓶掌力一吐,叮当两声,震落地上!   这时翠花、梨花,已由两侧猛袭了过来,二人已然带马欲去,翠花娇叱了一声,道:   “好个丫头,作出此事,我看你往哪里跑!”   猛然腾身,向下一落,正到了银瓶身后,这丫头身子向前一欺,把银瓶那匹健马惊得人立前蹄,差一点把银瓶摔下马来。   银瓶冷冷一笑,叱道:“翠花你硬要逼我还手你还差得远呢!”   这时那梨花也已如同星坠一般,猛地自空而降,一口冷剑向简秋身上刺去,可是简秋单掌一现,反向梨花身上逼到,迫得梨花坠落一边。   银瓶拍马过来,道:“秋哥,咱们走,谁不要命,尽管追上来就是!”   说罢一拉简秋,二马飞奔而去,可是这时杏花却跃上了另一匹马,怒叱着自侧面追上来,她手中持着一口长剑,尚未近得二人身后,银瓶猛然侧身,右手拨动一根竹管,发出“砰”的一声大响。   随着这响声之后,自竹管内射出了一枚火球,直向杏花身上打到。   杏花见状,大吃了一惊,她知道这是风火道人最厉害的独门暗器,制成后,只分赠了如玉仙姑本人,以及金银双瓶二女,是以虽是同门弟子,杏花等却都未有所得!   这时一见银瓶竟然对自己发射这种暗器,不由慌了手脚,掌中剑连忙向当空火球撩去!   只听“哧哧”一阵声响,那火球顿时散出流萤火花,接着“轰”一声,炸了开来。   杏花一时闪让不及,全身上下,皆为火星沾上,并烧了起来,吓得她由马上倒翻下地,满地乱滚,梨花、翠花见状也顾不得再追二人,赶忙上前帮助她拍灭身上的火,三个人乱作了一团!   在混乱中,简秋与银瓶已然策马驰出了这片林子,来到了一片草原上。   银瓶急急策马道:“快!快!不要叫她们再追上来了!”   二人加速策马,又向前跑了一程,前面有一道清清的水流,银瓶忽然勒注了马,长长吁了一声道:“好了,到了这里,我就放心了!”   简秋看着四处奇怪道:“怎么到了这里就好了?”   银瓶一只手摸着心口,叹了一声,道:“你哪里知道,这条水名叫‘望生溪’,本地的牧人相传说,只要来到了这望生溪,一切的危难就解除了,他们甚至说,人马要是饮了这溪里的水,即使千里沙漠,也可以平安渡过,中途绝不会生出任何疾病来!”   简秋不由微微一笑道:“姑娘莫非也相信此话不成?”   银瓶嫣然一笑道:“住在这地方的人,没有不相信这话的……”   话方说完,却忽听身后一人冷冷笑道:“那倒不一定!”   二人大吃了一惊,猛然转身,只见不知何时,身后立着一个身着白衣,长发披肩,清艳绝尘的妇人。   简秋不由剑眉一挑,道:“你是什么人?”   银瓶这时已是面无人色,猛地自马背上跃下来,扑倒在地道:“师父……”   说着更泪流满面,痛泣了起来,简秋这才知道这个白衣女人原来竟是她的师父“如玉”仙姑,顿时也为之呆住了。   但见这位如玉仙姑一只玉手,持着一根全白的拂尘,一双妙目,黑白分明,其内蕴含着无比凌厉的光华,恨恨的注视着银瓶道:“好丫头,你的眼睛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吗?”   银瓶磕了个头,道:“师父饶命……”   如玉冷冷一笑道:“你姐姐呢?”   银瓶流泪道:“她……死了!”   如玉仙姑那双妙目霍地一张,却又慢慢的合上,全身微微颤抖了一下,又霍然张了开来,道:“死了?”   银瓶这时已泣不成声,闻言抬起头道:“师父,我姐姐是死在莫环的手里……莫环现在已经逃了!”   如玉冷森森的笑了笑,点了点头道:“白牛堡已瓦解了?祖师爷呢?”   银瓶咬了一下嘴唇,面色惨白道:“他也死了!”   如玉向前走了几步,嘿嘿一笑道:“很好,这件事,等一会再向我详细报告!”   说到此,那双寒光炯炯的双目,向着简秋一扫,手中拂尘微微指向简秋道:“你又是谁?”   简秋只得硬着头皮,深深打了一躬,正要答话,银瓶却抢着道:“他是祖师爷……”   话还未完,如玉已厉声叱道:“你少开口!”   银瓶顿时闭口不敢多言,如玉那双目光,又回扫到简秋身上,冷冷的道:“你说!”   简秋直起腰来,冷冷一笑道:“仙姑何必如此见逼,在下姓简名秋。”   如玉立时一怔,细眉一扬,又恢复如常,点头道:“你原来就是简秋,很好……”   说时一双目光,在简秋身上转了一转,道:“风火道人真的死了?”   简秋正色道:“那妖道与火妪刘海刹,双双坠落火海,早已化为乌有,自然是真的死了!”   如玉狞笑了一声道:“好,他死得好!”   语罢,望着二人冷笑道:“你二人现在且随我回去再说!”   银瓶颤抖了一下道:“师父,你老人家放我去吧,我……”   如玉哼了一声,道:“你今生休想!我们回去再说!”   银瓶站起来,忽然叹息了一声,道:“师父,弟子自知罪大恶极,难逃一死,只是他……请师父念在他……”   如玉一声冷笑道:“你居然还有脸说话?走!”   这个“走”字方一出口,陡然伸手向银瓶身上抓来,简秋一旁见状大惊,猛然跨前一步,右手一分,反向如玉仙姑手上切去,口中同时叱道:“仙姑留情!”   可是他手方自递出,就见如玉另一手上的拂尘霍地卷起来,向他手腕子上缠到。   简秋似乎已觉出对方拂尘上劲力十足,不敢硬加招架,身形一闪,飘出数丈以外。   可是如玉仙姑的一只左手,这时已搭在了银瓶肩头上,拍拧之间,以独特的“封穴”   手法,把她整个身子定住。   简秋身形飘出,本想招呼银瓶速逃,却未想到如玉有此一着,当时呆了一呆,叹道:   “金瓶是因为救我才死的,此事与银瓶姑娘并无关联,仙姑如难为她,可就未免太不通情理了!”   如玉森森一笑,冷若寒冰的道:“看来你二人竟是十分情深,倒也难得。简秋,你妄想逃开我的手心,还不束手就擒么?”   说时把那支白色拂尘缓缓举起,置于银瓶头顶,冷笑一声,又道:“莫非你愿意她如此就死不成?”   简秋见状,着实吓了一跳,当时忙道:“仙姑且慢下手,我随你回去就是!”   如玉冷冷一笑道:“很好,那么你过来!”   简秋只得慢慢走过去,如玉忽然冷叱了一声道:“杏花,你们过来!”   溪水下流,有人应了一声,稍时便见一艘白色的快船逆流而上,船上立着三个少女,正是杏花、翠花、梨花三人,杏花此刻看起来,全身衣衫被烧得千疮百孔,狼狈极了。   小船一直行到了附近,三女才相继纵落到岸上!来到如玉跟前,纷纷跪地见礼。   杏花一面磕头,二面嘤嘤泣道:“弟子等奉命至白牛堡,不想途中遇见……”   如玉一摆手道:“方才之事,我已目睹,此事如非我亲眼看见,我绝不敢相信银瓶她竟会……”   说时面色至为难看,妙目在银瓶身上转了一下,杏花却痛泣道:“弟子如今已体无完肤,面目全非,请师父作主!”   如玉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纤手一指银瓶,道:“把她穴道解开,先押她上船去!”   杏花答应了一声,首先转身走过去,其他二女也都跟过去,三女把银瓶穴道解开之后,由杏花抽出长剑,点在她前心上,冷笑道,“师妹,这一次你该死心了吧!看你还有什么本事能逃出师父的手中!”   银瓶叹息了一声,垂头不语。三女遂将她押上了快船,如玉冷冷的向着简秋道:   “你也上船去!”   简秋皱眉道:“仙姑要把我二人带往何处?”   如玉一声冷笑道:“家有家法,门有门规,银瓶竟然胆敢通敌背师,杀害本门师姐,实在是罪不可赦,回去之后,我自会按规矩处置她,至于你……”   说到这里,鼻子里哼了一声,徐徐道:“我还有用你之处,就看你想死想活了!”   简秋冷冷一笑道:“那风火妖道已死,仙姑却何必与我们为难?仙姑你是明白人,凡事应该三思而行,否则悔之晚矣!”   如玉微微一笑道:“这些话还要你来对我多说不成?快快上船去吧!”   简秋见银瓶被三个师姐押上船后,面色惨白,垂头不语,自己本应设法逃走,可是实在是放心不下,试想银瓶对自己之深情,竟甘愿背师叛派,其姐金瓶更为此丧生,如此情形之下,就是为她粉身碎骨也是应该,岂能舍她而独去?   想到此,点了点头,冷笑道:“仙姑执迷不悟,日后只怕自讨苦吃,我就随你回去,看你又奈我何!”   如玉一双秀眉向上一扬,狞笑道:“管老头与冷红溪小辈,别人怕他们,我却不在乎,有机会我倒想会一会他们呢!”   简秋冷冷一笑道:“管前辈已死,你是会不成了,不过冷红溪你倒是还有机会,此人武功高强,只怕仙姑你不是他的对手!”   如玉面色微愠道:“此事不急,今后终有见面之日,简秋你还不上船去么?”   简秋冷冷一笑,遂大步跨到船上,如玉身形微起,如同一阵小风似的,也落在了船头之上,船身却是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她手中拂尘一扫道:“翠花你押送马匹由陆地上回去,杏花、梨花随我一路便了!”   翠花答应了一声,跃身下船,梨花即摇动船桨,这艘快舟,便逆水向上流行去。   草原上吹来阵阵寒风,溪面上泛起了鱼鳞般的细纹,简秋坐在银瓶身后,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服,小声道:“我们硬闯一回如何?”   银瓶目注着船头的如玉,又回头看了杏花、翠花一眼,摇了摇头,道:“行不通的,师父的‘马尾针’能在百步内取人性命,你千万莽撞不得!”   简秋正要说话,却见如玉回过身来,冷冷笑道:“你们要是想中途脱逃,可是自寻死路!”   话方到此,当空响起了两声鹤唳,只见一双白点,由正前方飞来,如玉仙姑妙目一睁,一声娇叱,只见她手中拂尘向外一挥,“丝丝”轻响了两声,飞射出两条白线。   高空那一双白鹤,飞行之势忽地一顿,竟然由上而下,飘悠悠地坠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坠落在船板之上。   两只白鹤,每一只都约有小鹅般大小,这时落在船板上,遍体染满了鲜血,在船头上拍翅欲起,可是怎么也飞不起来。   如玉手搭拂尘冷笑了一声,目视着简秋道:“你可要看一看,它们是怎么死的么?   梨花,你把这对鹤儿拿过去,给他二人看看!”   梨花答应了一声,提起那双白鹤,走到了简秋身边,高高举起。   简秋见这如玉挥动拂尘,竟能将高空双鹤打落,而且时间配合得如此巧妙,不由暗暗惊凛!   这时梨花提起双鹤,让二人观看,才又见二鹤双目皆为一根细长的白色长鬃所贯穿!   简秋匆匆一看,不由更为惊心,他真想不到这位如玉仙姑,竟然有如此一手绝技,虽说是过于残忍,却不由人不打心眼儿里折服!   如玉回身森森一笑道:“简秋,你如果自信能逃过我这手‘马尾针’,就不妨一试!   否则你还是安下心来,听候本仙姑的发落才是!”   简秋冷冷一笑,并未言语。这艘快船逆水上行,约摸又行了有半个时辰左右,才发现溪水加宽,变成一条十分宽阔的大河,而在前方一片浓密的树林子里,现出了高耸的飞檐,绿色的琉璃瓦!   巴戈图女子修道院,简秋并未来过,心中正自惊奇,就见身旁的银瓶用手轻轻碰了自己一下,道:“你还是老实一点,等以后再想办法,眼前不可妄动,否则必死无疑!”   说话间小舟已在一座木桥边停下,桥上这时已立着两个青衣少女,放下了扶手,如玉首先下船,接着简秋与银瓶相继登岸。   如玉仙姑这时面若寒霜,她内心实在已怒到了极点,只是她为人很深沉,她内心最疼爱的金银双瓶,想不到一个已死,一个竟胆敢背叛自己,这是她最愤怒痛心的一件事!   她绝对不能容许银瓶有这种想法与作为,她要亲手把这个背叛自己的弟子结果掉,以泄心中之恨!   一行人进入“巴戈图院”之内,简秋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见这所女子修道院,竟然有如此规模,心中甚是惊异。   这时院内的女弟子,已整齐的列成两行,由大门一直列到内厅,恭迎如玉返回,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出声的,微风吹得院内落叶,在地面上嗦嗦抖动,气氛至为森严!   如玉押着二人直入大厅,进厅后立即冷叱一声:“鸣钟三响,焚香侍候!”   一旁的弟子答应了一声,银瓶不由面色惨变,望着简秋道:“我们完了……”   说罢,忽然惨笑了笑,伸出一只玉手,紧紧握在了简秋手上,简秋不由面上一红,当着外人面前,他没有想到银瓶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一时吃了一惊,正要挣脱,却觉出银瓶那双眸子内,射出无比热情的光辉!   简秋呐呐道:“姑娘你……你怎么了?”   银瓶非但不退,反把身子向前偎了偎,她笑了笑,用悲伤的语气道:“秋哥,我本来是救你,却想不到反把你害了……你恨我不?”   简秋苦笑道:“你怎么说这些话?我们不见得就会死……”   才说到此,就听得外廊内,响起了一阵钟声,每三下一歇,历久不绝,简秋呆了呆道:“这是怎么回事?”   银瓶此刻似乎自知必死,反倒是心情放开不在乎了,她把身子靠近了些,仰起了脸,注视着简秋甜笑道:“傻子,你马上就明白了,这是院中的集合令,师父马上就要请出本门家法,我们活不了一刻了!”   说话之间,如玉仙姑已就坐于厅内正前方金漆座位之上,各方弟子潮水似的涌了进来。简秋不由虎目一睁道:“我们闯!”   银瓶忽地紧紧抱住了他,道:“千万不要,秋哥……那是没有用的。”   简秋怔了一下,道:“你难道甘愿就死不成?”   银瓶忽然伏在他肩上哭了,她抽泣着道:“秋哥,你听我说,我虽必死,可是你还有活命的机会,记住……”   说到此,语音忽然放低,贴在简秋耳边道:“我师父因风火道人已死,白牛堡内的隐秘只有你知道,你只要骗她说知道元阳火海三宝的藏处,也许还有活命的机会。记住!”   简秋哈哈一笑道:“姑娘不要泄气,我二人生则同生,死则同死,简秋蒙姑娘如此见爱,生死何足为念?”   银瓶见他如此慷慨激昂,更是大为感动,她呆了一呆,泪下如雨道:“秋哥,你……   你太好了!”   说罢竟然投身入怀,紧紧地抱住了简秋双肩,简秋伸出一手轻拍了拍她道:“姑娘不要伤心,事情尚未到如此地步,先定下心来,何必自寻伤心!”   银瓶抬起头,破涕为笑道:“我又何尝不明白,其实能死在你身边,还有什么可伤心的,只是你……”   说着叹息了一声,双手紧抱住简秋,道:“我们命好苦,今生不成,也只有再求来生了!”   她方说到此,就见简秋忽地一怔,银瓶才忽然觉出四周这时,竟然鸦雀无声,不由忙松开了双手,退后了几步。   敢情这时,大厅内早已集满了二三百名白衣少女,数百双眸子,都注视在他二人身上。   二人都不禁面上一红,忽听得当头一声娇叱道:“死在目前,尚敢如此,你二人真正是不知羞耻了!”   简秋忙抬头上看,只见那如玉仙姑一双凤目内,泛出隐隐凶光。   这时她头戴金箍,上身加披了一件金色的披风,远远看过去,真像是一个女皇一般的华贵威严!   银瓶禁不住上前一步,缓缓跪下去道:“请师父念在弟子追随多年,从无过错,此次变志并非背叛师父,实在是因风火道人行恶太甚,弟子才……”   如玉秀眉一扬,一声叱道:“不必再多说了!”   说罢双目微扫,冷冷一笑,环视左右道:“上香侍候!”   她身边一双黑衣女弟子各自跪下行了一礼,转身退出,须臾捧了一只白铜香鼎进来,放在了厅前,另有一个女弟子双手捧香望空一拜,把香插入鼎内!   如玉待这一切作好之后,才冷冷一笑道:“银妞,并非是师父无情,实在是你自己做得太过分了,你可知罪?”   银瓶点点头,道:“弟子知罪,求恩师特别开思……”   话未说完,如玉一声冷笑,道:“你是真正的妄想了!”   突然玉手在案上“啪”一拍道:“刑堂四宝怎么还没有请来?快去!”   旁边立时又闪出了四个白衣少女,各自向堂上行了一礼,正要转身,却见一侧门内,行出两个白衣少女,合抬着一个金色的“丁”形架子,那四个女弟子立时退身不动,原来刑堂弟子已把四宝请来。   大厅内立时起了一阵骚动,因为她们皆知这刑堂四宝的威严厉害,设非是犯了重罪死刑之人,是绝不会轻易请出四宝的。   这还不说,厉害的是如玉仙姑亲自处理此事,就更显出此事不凡了。   所谓的刑堂四宝,乃是一个“丁”字架,一个白色的瓷坛,一筒金针和一面四方形的红色大旗。   这四样东西陈在大厅上,刑堂的白衣弟子各自退立两侧,如玉仙姑凤目一开,冷笑道:“银瓶,你我到底师徒一场,那百人穿刺一桩可以免了,由我赐你一个痛快,还不叩头领罪,自上金架,难道要我动手不成?”   银瓶伏在地上战抖了一下,遂叩了个头道:“弟子遵命!”   说罢霍地站起来,可是简秋却忍不住猛地扑到她面前,横身怒声道:“姑娘,你不能去!”   接着转身面向堂上的如玉,厉声道:“仙姑这是何意?”   如玉娇哼了一声,道:“你还敢多事么?站开!”   说时,右手霍地一挥面前的白玉拂尘,只听银瓶一声惊叫道:“小心!”   简秋自见如玉高空落鹤神技后,早已防到了对方那一杆拂尘,此刻见状自是更加小心,随着如玉拂尘挥处,两线极细的白丝,一闪而至,直向自己双目上飞来,简秋双腕一分,左右双手各自一切,已把那两条白线抄在了手中,这才发觉出竟是拂尘上两条极细的柔丝。   简秋这时已怒不可遏,厉叱了声:“老道姑,你欺人太甚,我与你拼了!”   说罢足下一顿,正要扑过去,忽见眼前白光连闪,已有四口长剑向自己身上直逼过来。   简秋身形一矮,也自背后把宝剑抽出,却见银瓶惊惶泣诉道:“秋哥请快快收剑,你打不过这么多人的!”   简秋冷冷一笑道:“我可不能坐以待毙,姑娘,我们走!”   一上步,来到银瓶身边,拉住了她一只手,大声道:“姑娘,横竖是死路一条,又何必不拼死一试呢?”   银瓶这时被他这句话说得心中一动,又见简秋如此气魄,不由胆气一壮,她本来甘愿服死,用心是想能救得简秋一命,可是眼看师父此刻情形,分明对简秋更是衔恨入骨,也许会有更厉害的手段来对付他,否则方才何至于竟欲以独家暗器“马尾针”刺伤简秋双目?   银瓶一念想通,不由胆力大增,她忽然冷冷一笑道:“好!”   同时后退一步,高声道:“师父请恕弟子失礼了!”   说时己把背后一口“金牛剑”拔在了手中。   刑堂四个白衣道姑见状,各自娇叱了一声,为首一个浓眉大眼的道姑厉声道:“好个大胆的丫头!”   这道姑口中叱着,足下一跨,掌中剑“嗖”一声直劈了下来,却为银瓶短剑一压,“呛”一声拨了开去。   那道姑二次一翻长剑,还未上得身来,就为简秋一剑刺在了腿上,鲜血如泉水似的流出,她口中叫了一声,踉跄后退。   这时全厅弟子,皆都惊叫了起来,各自拔剑在手,一拥而上,可是坐在堂上的那位如玉仙姑,却是面带冷笑,身形纹丝不动。   简秋目睹此情,心知那如玉胸有成竹,必有厉害手段在后,心想这正所谓“此时不走,尚待何时”了。   当下一摆掌中剑,把正面两个道姑逼得后退了一步,他却在这时猛然拔身而起,扑上了一扇巨窗,左手用劈空掌力,霍然向外一推,只听见“哗啦”一声大响,这扇窗子竟为他掌力震了个粉碎。   简秋回身大叫道:“银姑娘我们快走!”   可是银瓶此刻一口短剑,正抵敌着六口长剑,竟是无法脱身,简秋只得又回身助战,他掌中剑一连逼退了十数名弟子,来到了银瓶身边。   银瓶一口短剑,施展得风雨不透,她心中多多少少还顾全一点同门之谊,是以动手时,受了很大的牵制,简秋猛扑回来,却是有如猛虎一般,顿时杀开了一条路来!   坐在最上的如玉仙姑,看到此,却是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她身子蓦地站起,由案上拿起了一个金铃,正要摇动,就在这时,忽听得厅外有人大叫道:“火!火!不好,失火啦!”   如玉仙姑惊慌中向外一望,只见自己参息的寝楼上火光冲天,火势已是不小,这一惊,真使她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候她再也顾不得对付简秋与银瓶,口中尖啸了一声,双足一顿,身如穿帘的燕子,蓦地窜窗而出,室内众弟子也顾不得再打了,纷纷嚷着夺门而出。   一时之间,这座大厅内弟子走了一多半,剩下十几个,自然是起不了作用,很轻易的被二人脱逃出厅外!   对银瓶来说,这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意外,她真想不到,竞能如此轻易的逃出了如玉之手。   二人一出来,身形倏起倏落,直向院外纵去。   这一带地势银瓶甚是熟悉,是以极顺利地便来到院墙旁边,简秋身形一耸,窜上墙头,正要唤银瓶跟上,就在这时,一条白影,有如飞星下坠,呼一声自空而降,正好落在简秋身边。   简秋右手一抬,便要举剑撩去,可是这人身手之快,竟是出人想象,只听他嘻嘻一笑道,“恩兄是我!”   说时,一只手搭在了简秋肩上,简秋注目一看,不由大喜道:“怎么是你?冷兄!”   来人正是冷红溪,他这时神色匆忙,急道:“恩兄请与银瓶姑娘速速走吧,望生溪边我留有小舟一艘,此去塔木关不过半个时辰,二位到了塔木关,即刻乔装改走旱路,到小寒山咱们再见面吧!”   简秋连连点头答应着,忽见冷红溪手上抱着一个仿佛是婴儿模样的东西,不由一怔道:“兄弟,你手抱何物?”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此乃那道姑本命元婴,此物在手,不愁她不唯命是听,你们快快走吧!”   简秋心中方自一动,这时银瓶也跃上墙头,见状大惊道:“咦!这不是我师父的白泥道婴么?怎会在冷大哥手中?”   话尚未完,只听见当空一声尖叫,楼角上一个女人的身影,有如流星似的猛扑了过来。   身影一落,现出了如玉仙姑愤怒的面容,只见她手指冷红溪,怪声叫道:“小辈,你还我的元婴来,否则仙姑与你拼了!”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如玉,你平日心术不正,但是倒无什么大恶,姑念你一身武功得来不易,不加罪于你,只是这白泥道婴,乃风火道人的孽种魔胎,如任你厮守互长,一旦成了火候,只怕危害人间……”   才言到此,如玉厉叱了声,尖声叫道:“冷红溪,你还我的道婴来!”   说时如疯子般的扑了过去,这时候立在一旁的银瓶,蓦地一拉简秋道:“傻子,还不快走!”   简秋本想看个究竟,经银瓶这一提醒,赶忙同银瓶飘下院墙,相率逃走。   现场只剩下冷红溪与加玉道姑二人,那如玉这时有如中魔一般,只管狂追着冷红溪不舍,可是冷红溪身形奇快,总要超前数步,是以那如玉虽然使出全身解数,兀自追赶不上,二人在这偏院楼墙上一跑一追,足足有盏茶之久,前行的冷红溪自忖着时机已经到了。   就见他一声长啸,身子陡然拔起来,落在了一所茅亭之上,如玉这时已全身汗下,状同疯狂一般。   冷红溪大喝一声,右手轻抬,向着怀内泥人顶门上一拍,道:“倒下!”   如玉身形一歪,怪叫一声,当真扑通一声倒了下去,顿时蜷缩在地喘成一片。   冷红溪定下身来,望着她叹息了一声,遂走过去,把她扶坐而起,冷笑道:“如玉,我冷红溪与你并无怨仇,只是这白泥道婴乃风火道人胎魔性根,天残老人管青衣所以千里寻来,一则固为剪除风火道人,二来也为消灭此婴,只可惜老人在元阳火海遭了劫难,他虽然已死,我却不能不为他了此心愿,泥婴一坏,你本身虽有痛苦,可是短时之内不难恢复,听老人说,泥婴毁后,你灵性必增,来日前途不可限量,你怎么还如此执迷不悟,真正令人不解了。”   如玉这时竟伏身石几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闻言后抬头望着冷红溪,断断续续道:   “这多年以来,我已为此婴耗尽了心血,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它毁了!”   冷红溪摇头冷笑道:“恕难从命,你中魔已深,令人可叹!”   如玉一面低泣,可是身子却慢慢向前移动着,忽然见如玉身子一窜,举掌直向冷红溪面门上打来。   冷红溪哈哈一笑,身形轻跃而起,落向了一边,他右手贯足了真力,突向怀中那泥人身上拍去。   只听“啪”一声,那泥人已被拍了个粉碎。   如玉忽然一声大叫,顿时又复倒地,但见那破碎的泥人之中,散发出几缕白烟,卷向如玉身上。   如玉本已倒地昏死过去,这时竟猛然跳身而起,向着那几缕白气迎去。   冷红溪看到此情,不由摇头,他功力极高,在寒涧绝谷养成了过人的空灵智力,此时见状,已然知道那几缕白烟,定是风火道人加在这泥胎上的孽根,看来已和如玉心灵上有了牵连,如任如玉和它结合一起,只怕日后更成不了之局。   这种天地间的奇淫戾气,却不能任它沾上人身,想到此,双掌一搓一扬,已把自己苦练多年的元阳真力发出,“呼”一掌迎空击去!   当空那几缕白气,眼看已将近如玉身上,忽然为冷红溪掌力所中,顿时烟消云散,了无痕迹!   如玉仙姑口中“哇”一声吐出了一块血块,倒地人事不省。   冷红溪自出娘胎,还是第一次得见这种怪事,一时呆了一呆,他慢慢走过去,见如玉一头秀发披散在地,面如金纸,牙关紧咬,如同死了一般,再看她吐出的血块,颜色漆黑,如同是一块淤墨!   冷红溪曾受天残老人生前指点,得知一切,这块淤血实在也是加诸在如玉身上的魔根,此刻吐出来也就好了。   只是道婴一毁,这如玉道胚必伤,她身上功力无形中也就减了一半,自己并非是与她有什么仇恨,到此地步也实在够了。   于是,冷红溪就轻轻地把她抱起来,放在亭内石几之上,由身上取出几颗丹药,放入如玉口中,料想她不多久也就会醒转。   冷红溪不过是当初由闲谈中,得知管青衣来此心意,是以管死之后,他才暗暗存下心来,不想凑巧简秋、银瓶被困于此,冷红溪救人心切,放了一把火,本来是想转移如玉注意,好让简秋、银瓶二人逃走,不想那如玉道姑急切间,竟未顾及救火,先至她坐息的房内抢救了这个泥婴,冷红溪这才忽然心动,记起了管青衣闲谈之言,便从如玉手中把这泥婴抢了过来。   他糊里糊涂的完成了这件功德,想来却如同梦中一般,目睹如玉那种痛苦情形,也不免有点不忍之感。   简秋、银瓶既去,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再留恋的,其实,他主要的目标,是要去对付莫环!   这真是一件好笑的事,想起来实在令人不解,莫环明明已落在他的手中,他却把他放了,在外人看来,该是一件多么难解的事情,可是在冷红溪却不然!   在他经过漫长岁月、刻骨深仇的侵蚀之后,他已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他深深知道、对莫环这种巨凶大恶之人,绝非一刀一剑杀了他,就能使他罪有应得。   因此,他才想到了这种复仇的方法!   他要先使莫环称心快意,要他对生命感到了欣慰与依恋,然后再……   看来他这种心愿,似乎是已经达到了,因为他以为依附在莫环身边的几个人物,己然先后走的走,死的死,这使得莫环的地位更暴露凸出,以后的一段日子,将是他全心全力对付莫环的时候了。   在望生溪的尽头,也就是靠着沙漠的边缘,有几块散乱的石头。   这时,正有一个大头乱发,全身是血,并且还断了一只手的老人,仰天躺在那里。   他睡在一块平面的巨石上,目视着满天的星斗,不时错齿出声,发出了喀喀的响声,而且断断续续的道:“放心吧,莫环,你死不了的……”   “哈哈!等着吧,会有人经过这里,然后……嘻,你就得救了!”   说着,他抚摸着那只断手,连连地冷笑着,口中又骂道:“妈的,冷红溪那小子武功太高,我是真打不过他,我看算了,这条命能逃出来,真他妈的是拣来的!”   想着,他翻了个身子,来此已有一日夜,肚子里什么也没有装,饿得可真是不好受。   莫环勉强坐起来,背靠石头,这时候,他那一腔盛气是真没有了,现在只希望能有一个人,或是一头骆驼从这里经过,那么他这条命就算保住了。   当空有几只秃鹰,低低的盘旋着,嘴里发出“哧哧”的鸣声,它们在此盘旋,主要的原因是看中了莫环这个人,因为他看起来,简直就和死人是一样的。   莫环坐了一刻,只觉得全身发软,嘴里发甜,禁不住“哇”一声吐了一口血,他身上的内伤外伤实在太重了,再挨下去,只怕是非死在这里不可了。   莫环吐了这口血,哑笑了笑,举起那只右手,在空中抓了抓,怪声自语道:“哪个好心的人,快来救救我吧,你爷爷我实在是挺不住了。妈的,冷红溪小杂种,也用不着你用宝剑来杀我了,我自己也快完了!”   蓦地,沙漠中响起一片驼铃声,莫环已经搭下的眼皮,忽然睁开来,死鱼似的一双眸子,瞪得滚圆!   漠线上,出现了一串骆驼的影子!莫环低低干笑了一下,他知道救他命的人到了。

第二十章 绝处逢生     这远远来的一队骆驼,带给莫环一阵莫大的欣悦,他桀桀哑笑了几声,自语道:   “救命的人来啦!”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发出阵阵呻吟之声,又候了一刻,那队骆驼,才渐渐的走到了面前,莫环沙哑的叫了一声:“救命……救命啊!”   这声音,果然使得驼队停了下来,骑在第一匹骆驼上的一个人,立时由驼背上跳了下来,口中咦了一声,用浓重的四川口音道:“是哪一个叫救命?”   说话的这个人,是一个头缠白布的矮子,他只是这驼队里的一个伙计,至于驼队的主人,却盘腿坐在后面的驼轿上,这个人是一个高大身材,满面胡子的胖子。   莫环这时又发出了第二声呼叫:“救命呀!”   坐在驼轿上的胖子,皱了一下眉头,道:“怪事!马七你看看去!”   那个矮子答应了一声,循声找去,他才走出几步,就见沙地里爬过来一个枯瘦的老人,马七微吃一惊,用手里的灯向前照了一照,道:“是谁!不许乱动!”   莫环此刻情形真是狼狈不堪,他内外伤势都极重,再加上饥寒交迫,真可说已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这时闻言,他哑声道:“兄弟……救救我,我快死了!”   马七回头对后面的胖子道:“是个老人,大概是受伤了!”   语毕,他就上前数步,低头细看了莫环一下,吓得大叫了起来,驼轿上的那个胖子同另外两个伙计,都跑了过来。   莫环伏在沙子里,喘道:“昨天过去了一帮子马……马贼……他们抢了我的牲口……   还杀伤了我……我……”说着头一栽,当场就昏死过去。   驼队的那个胖子,人称塞外熊,姓秦名雷,是一个走沙漠的人物,数十年来,来往川甘道上,载运茶叶、布匹、药材等,很赚了一笔钱,为人也很慷慨,数十年来,沙漠里的刀客马贼,他都弄熟了,别人走不通的,这塞外熊秦雷却能通行无阻。   睹状之下,他吃了一惊,一只手摸了一下他脸上的大胡子,对左右道:“快!快!   把他给翻过来!”   那个叫马七的人,赶忙把莫环翻过身来,秦雷低下身子看了看,又拨开了莫环的眼睛看了看,大声道:“把我那个黑葫芦拿过来!”   立时就有人自骆驼上把他那个黑葫芦拿了过来,秦雷接过打开葫芦盖子,把莫环嘴巴拨开,灌了一些黑色的酒进去。   塞外熊秦雷不愧是个久走沙漠的人物,他还会一些急救之法,当下蹲下身子,用两只大手,在莫环两肋上用力的推按了几下,过了一会儿,莫环果然发出了哼声,口中含糊的道:“我好渴……水……水!”   秦雷嘿嘿一笑道:“你醒了,很好,我可不能给你水喝,你身受重伤,一喝水可就完了!老兄,你要是不急,就跟着我们骆驼走一程,怎么样?”   莫环眨动一双死鱼似的眼睛,向在场的几个人看了看,他那张老脸上,带出了一丝伪装的笑容,点了点头道:“谢谢你了,我跟你们走吧!”   秦雷叹了一声道:“你真倒霉,这种事沙漠上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了,怎么会偏偏叫你给碰上了!”   说罢亲手把莫环给扶了起来,抱上了他自己所乘坐的驼轿,吩咐驼队继续前进。   在这位慷慨仗义的秦雷救助之下,莫环总算拣回了一条残命。   第十天,这队骆驼已经来到了一个叫“搭克苏”的地方,这是一个接近甘肃的塞外小镇,镇上所居住的几乎全都是来往沙漠的客商,他们所居住的房子,也全都是一些用羊皮搭成的帐篷。   这十天之中,驼队的主人塞外熊秦雷,对莫环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在他眼中看来,莫环只不过是一个可怜无依的老人。   因此,到了搭克苏之后,秦雷就老实的告诉莫环说:“老朋友,你要是愿意的话,你就留下来,我秦雷也不在乎一个吃闲饭的人,你看怎么样?”   莫环这时看来已大致复原了,十天以来,他已对秦雷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他知道,这秦雷是一个极为富有的人。   金钱——莫环想到了钱,这是他眼前认为最需要的东西了。   一旦有了钱,他就可以改变眼前生活,老实说,江湖上的生涯他实在也过厌了,如果有了钱,在这塞外地方,他不但可以逍遥的享受余生,而且也就不必再愁冷红溪对自己纠缠不休了。   有了这种心意,他立时一口答应了下来。   驼队就在搭克苏停了下来,塞外熊秦雷的家也居在这里,秦雷在这里有大群的骆驼,另外还有一个往内地贩送牲口的大马场,养有牛马数千头以上。   莫环在搭克苏住了三天,已然把秦雷全部的情形都摸清楚了,以后所要做的事情,简直是太容易了,在莫环如此一个身怀奇技的老江湖看来,这种事情容易得如同探囊取物,可怜的秦雷,一番好心救人,结果却落得了一个身遭横死的下场!   自此以后,莫环就接收了秦雷所有的财产,他由一个杀人放火无所不为的江湖人物,摇身一变,变成为一个沙漠里富比王侯的大客商。   他并且为自己改了个名字叫“常乐福”,由于他那一身奇异的武功,不久,这沙漠里半壁江山,已完全控制在他的手中。   莫环虽是极力的掩饰他本来的面目,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久,人们也就都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在甘青道上,这位常乐福拥有上万的骆驼,手下的人在数千以上,另外他还控有两处马场,在“搭克苏”建起了一座宫殿似的住宅,美其名日“北风馆”。   常乐福——也就是昔日的莫环,在北风馆里,真正可以说是纳福了。   生活的优裕,使得他发福了,他那原本断了的一只手,现在已装上了一只纯金制成的假手,因而在半年的时间里,他博得了一个“金臂王”的绰号。   金臂王常乐福的大名,在整个的西北道上,提起来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常乐福在囊括了整个北部沙漠之后,已用不着他亲自出面做什么了,他手下的家奴多在千名以上,所有川甘道上的客运,已完全由他包办,任何人是不能接上一手的,今日的莫环,比之昔日的情形,真正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在北风馆里,这位富比王侯,年迈的老人,却老不知耻的纳了三房侍妾,常乐福真是享尽了人间艳福。   现在,他再也不去想昔年风尘中事了,当年被囚云贵十万大山之事固然是绝口不提,就是对冷红溪这个人,他也不会再去想了。   常乐福虽已年过古稀,可是由于他早年艰苦的生活,卓绝的内功,练成了钢铁似的身子,至今看起来,仍然是精神抖擞,面放红光。   他人本来矮小,这时一发胖,看起来更觉得丑陋不堪,他头上的长发,也都变成了银白的颜色,除了偶然的机会,他在场子里练一练功夫,绝大部分时间,他是不会想到“武功”这两个字。   一个富有的人,是吃不得苦的,常乐福虽然博得了“金臂王”的绰号,可是已很少再见他动武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之间,又是一个年头过去了,北风馆里笙歌不辍,金臂王常乐福看来精神更加健旺了。   这时候生命对于他该是多么具有意义,多么可贵,他特地自制了几种延年益寿的补品服用,并且开始在“静坐”上大下功夫,由他那红光满面的外表上看去,谁敢肯定他能活多久?也许一百岁都能活!   可是我们再转过头来,看看事情的另一面,想法就不相同了。   可怜的冷红溪,这两年以来,为了要找寻莫环,他真是吃尽了苦头,南七北六十三省他几乎踏遍了每一个县城,可是莫环这个人,就不知到哪儿去了。   冷红溪是自己结上了死结,如今是沮丧不堪。   对这位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他绝不甘心如此就罢手,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他,然后再手刃了他。   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他骑马来到了“搭克苏”,这就像有鬼使神差,又像是冥冥中早有安排,竟会使他来到了沙漠。   如今的“搭克苏”已完全是属于“金臂王”常乐福的地盘了。   自从常乐福来此以后,这塞外的小城,已换了一番景色,由于常乐福手下多是汉人的缘故,所以搭克苏无形之中,在沙漠里已成了一个汉人城!   这里的一切建筑、语言、风俗,如今都带着很重的关内气息,正因为如此,冷红溪才会想到了这里。   他本来是想在此歇一天,第二天即行他去的,可是想不到,竟然在这个地方病倒了。   搭克苏北边有一个马回回开的小客栈,名叫“忆江南”,生意不恶,因为这个客栈名字雅,久走沙漠的汉人,突然看到了这“忆江南”三个字,谁都会不自禁的想到江南风光,因此也就会住进他这个客栈里。   冷红溪就下榻在这家客栈中,客栈老板马回回,对如此一个神俊的年轻人物,很是惊奇看重,所以也就特别的尽心照料。   可是马回回却没有料到,冷红溪病得如此厉害,无可奈何之下,马回回还为他请了一个本地的郎中,并且嘱咐一个叫“郭顺”的伙计,专责照顾冷红溪的起居!   这一场苦雨,下了足足有七八天,院子里积满了水,东一摊西一摊,矮小的伙计郭顺站起身,推开了窗子,皱着眉头道:“这个雨我看停不了啦!”   说着他回过头,看着炕上的冷红溪,叹了一声道:“冷大爷,你这个病我看是真不轻,要不要你拿几个钱,我到别的地方去找大夫来……”   冷红溪摇了摇头,苦笑道:“不用,我的病我知道,是这几年奔波劳累太甚,再加上初来沙漠水土不服才倒下来的,几天也就好了!”   郭顺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声,弯下身子,又拿起了扇子扇他的炉子!   炉子上架着一个药罐子,哧哧直响。   郭顺扇了一下扇子,又抬起头道:“大爷,你一个人在内地不好吗,跑到这地方干什么呀!我看你样子不像是走骆驼的。”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我本来就不是走骆驼的,我是来找人的!”   郭顺摸了一下头道:“找人?找着没有呀?”   冷红溪又摇了摇头,咬了咬牙,道:“没有,我看永远也找不着他了……”   郭顺正要说话,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几声马嘶,并有人在大声的说着话,又像是在吵架,他赶忙走过去,把窗子推开,就见雨地里,站着三个大个子,每个人都披着一件油绸子雨衣!   三个人都牵着马,正在跟栈主人马回回争吵!   郭顺一看三个人的脸,就赶忙把窗户关上,吓得脸上变色道:“妈的,这三个阎王爷又来了,我们老板马回回可惨了!”   冷红溪闻言立时坐了起来,一怔道:“什么阎王爷?”   郭顺叹了一声,摆手道:“冷大爷,你别管,这些人谁敢惹呀!妈的,惹恼了他们,立即翻脸杀人,在他们眼里,杀一个人真好像杀一只狗似的!”   冷红溪剑眉微皱道:“啊!有这种事?莫非这里的官家不管?”   郭顺又叹了一声,道:“大爷你可真是……这地方还谈什么王法?”   说到此,声音放小道:“大爷,你总该知道‘金臂王’常乐福这个人吧?”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金臂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郭顺气得直摇头,摆手道:“得啦!大爷你就别问了,你连金臂王这个人都不知道,还问个什么?告诉你大爷吧,他就是这里的王,不要说这里,整个的沙漠皇,他也是王!”   说着,声音突然又放小了,一只手遮着半边嘴道:“这三个阎王,就是金臂玉手下的人,他们可是什么都敢做,谁也不敢惹他们!”   才说到此,就听得院子里,那三个人的声音叫得更大了,其间还夹杂着马回回低声下气的声音。   冷红溪这几日受了马回回善心的款待,此时闻声,他实在躺不住了。   只见他冷冷一笑道:“郭顺,来,把我的衣服拿过来,你扶我起来看看去!我要看看这三个阎王是什么人物!”   郭顺吓得脸色发白道:“我的爷,你是活腻了吧,凭你这个样儿……”   冷红溪苦笑道:“我只是看看,他们是要钱吧,我有!”   郭顺一听,立时咧嘴笑道:“我的爷,你……唉!一点不错,他们是要钱,只是……”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你快扶我看看去!”   郭顺走过去为冷红溪披上了一件长衣,慢慢把他扶下床来,冷红溪一只手在郭顺肩上一搭,人就站了起来,郭顺被压得哎哟一声,差一点趴下来,嘴里道:“轻着点,我的爷!”   他还真看不出来,冷红溪如此一个病人,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劲,一个劲的翻着眼去看冷红溪。   二人走到了窗前,院子里雨下得更大了。   雨声虽大,仍盖不过那三个人怒吼的声音,冷红溪一把推开了窗户,只见那三个彪形大汉,正好站在眼前。   他们本来是在雨地里,因为雨大了,才站到廊檐下面,冷红溪一眼便看出,这三个家伙绝非善类。   只见他们每人牵着一匹大马,马上都带着兵刃,三个人都是大个子,为首一个,生着满脸的胡子,浓眉大眼,站在面前,活像是一座塔!   他身后两个人,一个红脸,一个黄脸,都壮如狗熊似的,那个店老板马回回站在这三个人面前,就好像是小人国里来的一样!   这时,就见那个脸生胡子的大汉口中厉声骂道:“奶奶个熊,来一次没钱,来两次也没钱,要是人家都学你这个样,咱爷们去喝西北风!”   马回回吓得直作揖道:“三位爷,一千两打死我也凑不出呀,这几天天下雨生意本来就不好……”   才说到此,那个黄脸大汉跨上一步,抡了一个耳光,只听“叭”一声,马回回被打得一个跟斗栽在了雨地里!   他由雨地里爬起来,顺着嘴角往下淌血。   黄脸汉子又一上步,伸手就像抓小鸡似的,一把把马回回给抓了回来,嘴里厉声道:   “你拿我们哥儿三个当猴玩是怎么着!他妈的,今天没有一千也得八百,要不然我摔死你个舅子!”   说罢,一下把马回回举了起来,作出一个要摔出去的样子,吓得马回回鬼似的叫了起来,一面哭道:“我的爷,你千万可别摔,快放下我来,我想办法给你借好了!”   黄脸汉子嘴里骂了声:“贱骨头!”嗵一声,把马回回放了下来,他身边那个红脸大汉哈哈一笑,一脚踢在马回回屁股上道:“快去,一千两,少一个剥你的皮!”   马回回被踢得身子一栽,他这时简直成了个泥人,回过身来叩头道:“爷爷,八百两我还不一定借得到,一千两我死了也没办法呀!”   红脸大汉嘴里骂了一声,正要冲出,忽听身后有人咳了一声道:“朋友,手下留情!”   三名大汉一心诈钱,哪会注意到后面还有人,这时闻声一齐转过身子,这才发现,就在身后不远一个窗户里,站着一个一脸病容的少年人。   仨阎王在此地是何等人物,眼睛里怎会看上这么一个人?当时都不禁勃然大怒。   那为首生有络腮胡子的汉子,哈哈一笑道:“小伙子,你他妈的少管闲事,睡你的觉去吧,这事情你管不了!”   冷红溪咳了几声,对郭顺道:“你快去把马回回扶到我屋里来!”   马回回这时见状,吓呆了,他哭道:“冷相公,你少管闲事吧,他们可不是好惹的,一千两银子我还有办法去借!”   红脸汉子大笑道:“他奶奶的,你这回才说了实话,还不快借去!”   马回回正要走,冷红溪嘻嘻一笑道:“马老板,一千两我有,我借给你,你快进来!”   马回回一呆,这时郭顺已跑出来,扶着他道:“冷大爷是真有钱,他能借给你,快进去吧!”   马回回将信将疑的就随着郭顺走到了冷红溪的房中,冷红溪吩咐道:“关上门!”   郭顺忙把门关上,马回回吓得直抖道:“我的爷,你别是开玩笑吧,你的店钱还没给呢,哪来一千两银子呀!啊呀……这仨阎王可是要杀人的呀!你快让我出去想办法吧!”   才说到此,那仨阎王已走到了窗前,那个满脸胡子的汉子一拍窗户,道:“好小子,你说话算话,一千两就向你要啦,你拿出来,咱们是一了百了,要是拿不出来,嘿嘿……”   马回回吓得连连摇手道:“阎王爷,这位相公有病,他连房钱都没有,哪有一千两银子借给我呀,这是我的事,你们可不要牵连人家呀!”   红脸汉一瞪眼道:“混蛋!妈的,今天没有钱,老子把你们蛋黄都给挤出来……”   话未完,冷红溪突然嘻嘻一笑道:“别说一千,十万我也有!”   仨阎王立时面上一喜,可是冷红溪却接着双眉一挑,冷冷的道:“只是就怕你们不敢要!”   仨阎王都怔了一下,红脸汉子霍地浓眉一挑,大骂道:“他妈的!”一伸手,当胸直向冷红溪身上抓来,可是他的手方伸到冷红溪胸前,就见这位带病的少年冷冷一笑,左手微微一抬。   他那只看来白皙的手,不偏不倚的已叼在了这红脸汉子手上,冷冷一笑道:“你差老鼻子了,朋友!”   语落,左手轻轻向外一挥,那红脸汉子口中一声大叫,那肥大的身子,就像是一个球似的,足足摔出去丈许以外,“砰”一声,撞在了墙角上,顿时就昏死了过去。   其他二人见状,同是一怔,那个黑面乱须的大个子一声叱道:“好小子,你敢动手打人!”   说时,一回身,已自马鞍旁,抽出了一口厚背鬼头刀,他向前一上步,这口刀由上而下,直向着冷红溪头上猛砍了下来!   冷红溪微微一抬头,右手向上一举,仅仅伸出了四根手指头,看起来可真是险到了极点,虬须汉子鬼头刀落下的刹那之间,冷红溪的手指头,不偏不倚的正正的捏在了他的刀锋口上。   这种情形,使得在场的诸人都吓得叫了起来,那持刀的虬须汉子更是吓破了胆,只见他脸色发青,用力的向外夺刀,可是任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却也未能把那口刀夺回去!   那个病中的冷红溪,一派儒雅,像是没有事一样的,只是轻轻的捏着刀刃。   似如此相持了一段时间,那满面虬须的汉子,早已面红耳赤,声尽力竭,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所遇上的这个看似有病的少年,竟然是一个身怀超人奇技的武林异人,一时间,他内心的战栗真是不可名状。   当下,他猛然松了刀,转身就跑。   可是他足下方跨出了三四步,就听冷红溪一声轻笑道:“怎么,相好的,想跑了么?”   左手二指隔空向外一点,那虬须汉子顿时就定住不动了,站在雨地里,就像是一棵树一样的直,纹丝不动。   剩下那个黄脸汉子见状,扭头也想跑,冷红溪哈哈一笑道:“你也站住!”   说罢,信手向外一挥,那黄脸汉子正要跑动之间,口中“喔”了一声,顿时立在雨地里不动了。   这仨阎王,来时就像是三头猛狮一样的凶猛,可是在冷红溪手下,却是败得如此轻而易举,不过是几个照面,便全被制住了。   这种情形看在马回回与郭顺的眼中,俱都惊吓得呆住了,良久之后,那马回回才转呆为喜道:“冷……冷大爷,原来你竟有这么一身好功夫……这……”   说着禁不住跪了下来,连连向冷红溪叩头不已,冷红溪忙上前把他搀起,微微叹了一声道:“我们坐下说话,我的病还没好……”   言罢略为有些气喘的坐了下来,郭顺这时却高兴得跳了起来,叫道:“大爷你真行,这仨阎王平日是怎么一个威风,想不到在你老手里面,简直就成了纸糊的了。大爷,你别是神仙下凡吧!”   一面叫,一双黄眼珠骨碌碌的在冷红溪身上直打转儿,冷红溪摇了摇头道:“你不要胡说……”   指着雨地里三个人,又道:“这三个人,平素为人都是这样?”   马回回躬身道:“冷大爷,这仨阎王平日固然是坏透了,可是他们有厉害的靠山,是北风馆里的人,我们惹不起他们,大爷……你老这么一来,可闯下大祸了!”   冷红溪呷了一口茶,微微闭了一下眸子,冷冷一笑道:“我冷红溪生平行事不离侠义二字,什么人我都不怕,马老板,你把这件事好好跟我说一说,我要为你们做一件好事!”   马回回闻言面色微变,呐呐的道:“大爷……这件事你还是别管的好……”   话未完,冷红溪重重地在桌子上一拍道:“怎么,你是怕我连累上你是不是?”   马回回连连打躬作揖道:“冷大爷,你老千万不要误会,我是为大爷你着想,这仨阎王是金臂王常老太爷手下的人,要是惹了这位主子可就……”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那金臂王莫非是三头六臂不成?”   马回回见他语气不善,一时吓得不敢作声了,冷红溪看他一脸苦相,顿时心中也就明白了,其实这也怪不得他害怕,试想他在本地开一个店铺,如何敢得罪本地的恶霸,自己是孤身一人,自是与他不同。   想到此,就叹了一声,道:“马老板,你不用害怕,其实我一个行路之人,也不想惹闲事,你既然如此说也就算了!”   马回回立时面上转忧为喜,道:“对了,大爷你老这么想就对了,金臂王常乐福的势力太大了,还是不要惹他的好!”   冷红溪微微一笑,低头不语!   郭顺忙上前道:“大爷你累了,我扶着你躺一会吧!”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用不着。”   抬头愤愤向雨地里的三个人望了望,冷笑道:“我本想处死这三个东西的……”   马回回忙摇手道:“大爷千万可别……”   冷红溪见他如此胆小,不免有气,当时哼了一声道:“你放心,我不会为你惹祸的!”   接着,又冷笑了一声道:“郭顺,你把雨地里那个昏倒的家伙扶起来,叫他也给我站着!”   郭顺此刻真把冷红溪敬同神仙一般,立时依言跑出去,把那个红脸汉子扶了起来。   那红脸汉子,吃雨水淋了半天,已渐渐苏醒,这时为郭顺扶起来,忽然大吼了一声,一拳便向郭顺身上打到,可是坐在室内的冷红溪不过是手指轻点,那红脸汉子顿时就又被定住了。   马回回苦脸道:“大爷,你还是开恩放他走吧!”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死罪可免,活罪不饶,叫他们在雨地里站上一夜,明晨我自会放他们回去!”   马回回坐下叹了一口气,道:“要说起来,这仨阎王也是真坏,罚他们站一夜也是应该。”   冷红溪喝了一口茶,他那双眸子这时看来格外神光闪闪,这件事已激起了他的一片侠义心肠,当时忍不住问道:“你们所说的金臂王是一个什么样人?怎会有如此权势?”   马回回皱了一下眉道:“大爷,你是外地来的,哪里会知道……唉,说起来话可长了,这搭克苏本来是一个客商群集的好地方,说不上是谁的天下,可是后来……”   说到此,叹了一声,左右看了一眼,小声道:“大爷,这件事我可是听人传说,也拿不准,你老听过也就算了,可别对外面人说起!”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你放心说吧!”   马回回才小声又道:“事情是这样的,两年以前,有一个叫塞外熊秦雷的人,他是本地一个富户,为人很是慷慨,听说有一次他在去海边的沙漠里救了一个人……”   顿了顿,声音更小了,脸上也显出了紧张的神色道:“这个人,也就是今天的金臂王常老太爷!”   冷红溪剑眉微皱道:“这人是什么长相?”   马回回小声道:“个子不高,大脑袋。”   冷红溪禁不住神色一变道:“啊!”   马回回怔了一下道:“怎么,大爷你莫非认识这个人?”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不认识,你再说下去!”   马回回弯下身子,小声道:“听说塞外熊秦雷好心救了那个人,那个人后来却翻脸无情,杀害了秦雷的全家,这个人就是今天的金臂王常乐福,他的财产全是由秦雷手里抢过来的!”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这么说起来,这常乐福真是个小人了。”   马回回怔了一下,挤着眼睛道:“也不能这么说,人家有钱有势,还有人管他叫老善人呢!”   冷红溪想了想,冷关道:“这金臂王会功夫么?”   马回回皱着眉说:“这可就不知道了,有人说他不会,可是也有人说他有很好的功夫,不过,我看他那个样子,倒不像是个有武功的样子!”   说到此,马回回还详细的形容了一下常乐福的样子道:“矮矮的个子,胖胖的身子……”   冷红溪闻言怔了一下,不由有些个失望,他咬了一下手道:“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也知道了,再过两天,等我病好了,我……”   马回回吓得连连摇手道:“我的大爷,你老可千万不要去惹事!”   冷红溪一笑道:“我知道,我是说等我病好了,我赶紧走路!”   马回回这才转忧为喜,可是当他目光接触到院子里那三个阎王时,止不住眉头又皱了起来,叹了一声道:“可是这三位爷可怎么办呢?”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好汉做事好汉当,这件事我自己承当,怎么样也不会连累到你,你就不要管了!”   马回回又叹了一声道:“这都是我害了大爷,我……”   冷红溪一摆手道:“你回去吧,我要睡一会儿,这院子里,你不许外人进来就得了,三匹马也劳你驾,给牵出去!”   马回回连连点头道:“好吧,大爷你好好养息吧!”   说罢又向院子里那三个人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就走了。他走以后,那个伙计郭顺却咧着嘴直乐道:“大爷算是给我们出了一口恶气了,这仨阎王淋一夜雨,明天都成了兔蛋了!”   冷红溪这时倒身卧下,他脑子里始终忘不了那个金臂王常乐福,遂问郭顺道:“金臂王是有一只胳膊断了不是?”   郭顺点了点头道:“那当然,就是因为断了一只手,他才安上了一个金的!”   冷红溪剑眉深皱,喃喃自语道:“要真是他,那才叫皇天有眼呢!”   郭顺一怔,道:“大爷说的是谁?”   冷红溪冷冷一笑,反问道:“金臂王住在哪里,距离此地有多远?”   郭顺呆了一呆,眨着一双小眼道,“大爷你可千万去不得……”   冷红溪微怒道:“废话,我只是问一问,你们怎么胆子都这么小!”   郭顺窘笑了笑道:“唉!有啥办法,住在这里,还能不买他们的账吗!大爷你问的金臂王就住在护池河上的北风馆里面,北风馆里有本事的人可是多着哪!”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护池河又在哪里?”   郭顺小眼一翻,心说你是啥也不知道呀!看你这个样子,大概是真的存心想打架吧,他方才看见冷红溪一身功夫十分了得,觉得凭冷红溪这一身功夫,也许真能把那金臂王给打倒了,那可就大快人心了。   想到此,这郭顺一时也豁出去了。   当时他眨了一下小眼道:“冷大爷,我知道你是一个有本事的大侠客,看你这个样子。大概你真是要去找金臂王算账!”   说着,一只手在胸脯上拍了一下道:“我郭顺一个人没老也没有小,我怕什么!大爷,你把身子再养一养,等好了以后,妈的,我带你找金臂王去,我不怕他们!”   冷红溪见他这时倒也拼了命,不由有些好笑,当时点了点头道:“你只要告诉我地方,我自己去就行了,用不着你带路!”   郭顺翻了一下眸子道:“大爷,北风馆那地方可不大好找,还是我带你去吧!”   冷红溪想了想,就点了点头道:“好吧!”   郭顺这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大概嘴里是答应了,心里还是害怕,不时的用手摸头,一会儿,他倒出了药汁道:“大爷,你喝了这碗药睡一会吧,我去看看那仨阎王去!”   冷红溪自从听到了金臂王常乐福的消息后,一颗心竟是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他服下了药汁,睡在床上,听着外面淙淙的雨声,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由马回回口中所形容的情形看来,那常乐福可能就是莫环的化身,可是莫环是一个形销骨立的枯瘦小老头儿,怎么那马回回却说他是一个红光满面的胖子?   想到这里,他的心更乱了。   这时他真盼望自己的病赶快好,无论如何也要到北风馆去探查一下究竟。   要依着他性子,是真恨不能马上就去一趟,可是他知道莫环这个人,是一个厉害无比、不易对付的人,何况他手下养的能人又多,一个不成,打草惊蛇,再想除他可就难了!   如此一想,他也就只好耐下性子,先把病养一养再说了!   这场雨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天方黎明,冷红溪正在床上运功调息,就听到郭顺用力在外面敲门,道:“大爷快出来吧,仨阎王可是他妈的挺不住了,简直成了三个小鬼了!”   冷红溪这才忽然想起这回事,当时赶忙下床,开了门,只见院子里积水不过半尺,那仨阎王立在雨地里,全身上下简直都僵了,顺着头发直向下淌水。   三个人想是闭穴太久,面色都成了灰白的颜色,冷红溪微微吃了一惊,倒生怕这三个家伙会因此死了。   当下,他冷冷一笑道:“经此一来,这三个家伙应该锐气大减,以后改过自新了!”   说罢,右手掌轻轻向外虚按了三下,仨阎王就像是三座铁塔似的,全都倒在了雨地里。   郭顺惊叫了一声,正要去扶他们,冷红溪忙道:“不用,他们只是因为闭穴过久,让他们躺一会儿也就好了!”   果然停了有半盏茶时间,三个人陆续的由雨地里爬起来,那副样子,别提有多难看了。   三个人低着头走到了廊檐下,一抬头看见了冷红溪,不由吓得全往后退。   他们退了几步,见冷红溪没有逼上来,才站住脚,其中那个红脸汉子,头上还冒着血,简直成了个血人了,他冷冷一笑道:“朋友,我们算是栽在你手里了,你报个万儿吧!”   冷红溪本想直说姓名,可是心中忽然一动,也就没有直说,当时哼了一声道:“无名无姓,朋友,你们看着办吧!”   脸生胡子的大汉,长叹了一声道:“好吧,算你有种,我们会再来的!”   冷红溪嘻嘻一笑道:“那可就要看我是不是有耐心等你们了!”   突然一声马嘶之声,堂屋里,那马回回已手牵着三匹马走了出来,老远就道:“三位大爷,你们的马牵来了!”   仨阎王这时满脸发育,他们就算是铁打的汉子,这一夜被点了穴,淋了一夜雨,也是够受的,各人都不时打起喷嚏来!   郭顺忙上前道:“三位爷大概是受寒了,我去弄三碗姜汁来给三位爷去去寒吧!”   虬须汉子厉声道:“去你妈的,用不着你假惺惺!”   说着,上前一把把马回回手里的马疆抢了过来,回头对其他二人道:“我们走,放下他的,搁着咱们的,妈的,还没见过有人敢跟咱们咬牙比狠的!”   三人各自上了马,如飞疾驰而去,三人走远之后,那马回回走过来一叹道:“大爷,这件事看来还没有完啊,早知这样大爷你真不该放他们走!”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我在此恭候三天,他们不来算他们福气,否则,不是我冷某说一句大话,我叫他们来一个躺一个,来两个躺一双!”   马回回呆了一呆,披上一件蓑衣道:“我到外面去探探消息去,大爷你老可千万别再惹事了!”   郭顺不等冷红溪答话,忙道:“放心,冷大爷不会再惹事了!”   马回回又叹了口气,匆匆向店外行去。   是时小雨未歇,天空中仍然积结着大块的黑云,仨阎王策马狂驰,那样子别提有多狼狈了。   三人驰出了二里之遥,眼前是一道水流,名叫“护池河”,三人就在这里停下马来,那红脸汉子摸着头道:“妈的,血淌得太多了,老三你给我上点药!”   黄脸汉子叹了一声,恨声道:“奶奶的,今天真是阴沟里翻了船,倒霉倒到家了!”   边说,边为红脸汉子头上上了些药,那个满面虬须的大个子冷冷一笑道:“这小子一身功夫可真叫好,想不到这个地方,居然会出现如此一个人物!”   黄脸汉子咬牙切齿道:“反正这口气我们得出!走,回去见头儿去,妈的我们丢了人,他不能不管!”   于是三个人又催动了马,顺着这道护池河一路直驰了下去,行了约有里许远近,眼前现出一片浓密的树林子。   在沙漠地方,这种青葱葱的树林子还真不多见,三人行至林前,同时勒住了马,就听林内一人高声道:“喝,哥儿三个这是怎么啦,掉在河里了是怎么着?”   虬须汉子冷冷笑道:“黑皮老王,他妈的快开门,少开心!”   说话之间,哗啦啦一阵响声,眼前一道铁丝网的大门打开了,由高处跳下了一个黑皮汉子。   仨阎王下了马,俱都垂头不语。   这黑皮老王翻了一下眼皮,奇怪道:“唷!真是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呀?”   虬须汉子冷笑道:“你少问,头儿在家不在?”   黑皮老王一龇牙道:“在!在!头儿刚由库儿伦回来,又弄了个小妞儿,比前几个长得俊!”   虬须汉子点了点头道:“你把我们的马接过去,烦你通禀一声,就说我们哥儿三个有要事求见!”   黑皮老王皱了一下眉道:“这事可难说,头儿现在只怕还没起来呢,见不见人可不一定!”   黄脸汉子嘿嘿一笑道:“这时候,他还有心抱老婆?好的,人家欺侮到咱们大门口来啦!”   黑皮老王看三人情形,也猜想到大概事情不太简单,当下点了点头道:“好吧,你们是知道的,凭我也不敢直接进去,我还得先找那小艳姑娘,你们也知道,北风馆里的事,这丫头当一半家!”   三人只得点了点头道:“好吧!”   黑皮老王就带着三人一直走进林子里,先在马棚里把马拴好,然后又进了第二道门。   这第二道门,共有七八个大刁斗围着,每一个刁斗里都有人守着,防守得十分严密!   三人在黑皮老王带领之下,一直进了第二进院子,眼前现出了翠绿的草地,草地上,遍植花树!   就在花树深处,耸立着一座规模十分宏伟的建筑物,红墙碧瓦,十分气派,乍看起来,真像是皇官的一座偏殿。   三人来到屋前,先在一个门房里停下,由黑皮老王入内联络,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着大红袄的姑娘匆匆走出来,向三人看了一眼道:“你们就是仨阎王刘家兄弟吗?”   三人一齐弯腰,面生虬须的汉子道:“不敢当,小艳姑娘可别这么称呼我们!”   小艳上下瞧了他们一眼道:“你们被打了是怎么着?”   虬须汉子重重叹了一声道:“别提了,忆江南来一个外乡客,可是把我们给打惨了,这个人还夸下海口,要把北风馆给拆了,我们只得起来报告老太爷,请他想办法对付这个小子!”   小艳又看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道:“好吧!本来老太爷吩咐这几天是不见外宾的,既是这件事……你们先候着!”   说罢转身入内,过了一会儿,又走出来,远远招手道:“老太爷有请,三位在内客厅里先候着!”   仨阎王立时答应了一声,一齐离座跟着小艳穿廊过院,来到了华丽的北风馆内。   他三人虽是属于常乐福手下的人,可是这北风馆内却并不常来,总共不过来过两三次,这时随着小艳一路行人,只见这北风馆内好大的势派,进厅之后,三个人眼都看花了。   小艳一直把三人带到了内客厅,落座之后,小艳就退了出去,大厅内陈设着一套极为华丽讲究的太师椅,四壁上悬着名人字画,几案上堆满古董玉器,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仨阎王坐在椅子上,彼此相看着,就像是三只斗败了的公鸡似的,整个大厅内,竟是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三个人真有点耐不住了。   突然,楼梯上传来一阵拖鞋的声音,一人哑着嗓、拿着腔道:“刘家哥儿三个来了吗?”   有人应道:“回老大爷,在内客厅里候着呢!”   那人哼了一声道:“好!”   接着,就见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揭起了门帘子,那位身高不足四尺,矮矮胖胖的金臂王常乐福走了进来。   仨阎王紧张地一起站了起来,一齐弯腰叫了声:“瓢把子……”   常乐福一听这个称呼,秃眉一竖,厉声道:“混蛋,谁叫你们这么叫的?”   仨阎王赶忙又改口叫了一声:“是……老太爷!”   金臂王常乐福鼻子里哼了一声,慢慢的挪身坐了下来,他那只左手上拿着一个鼻烟壶,在鼻子上闻了闻。   金臂王常乐福冷冷一笑道:“不用说我就知道,你们又给我惹了麻烦了!”   仨阎王中那个虬须汉子,哭丧着脸道:“老太爷,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三个去忆江南客栈里讨费时,不想那马回回硬是不给钱,我们弟兄就跟他吵起来了……”   听到此,那金臂王嘿嘿冷笑道:“一个小小的客栈,哪里有许多钱给你们,这种事以后不许再做了,简直是丢我的脸!”   虬须汉子答应了一声:“是!”就不敢再说下去了,金臂王托了一下他那只闪闪发光的金胳膊,冷笑道:“说下去!”   虬须汉子才又应了一声,继续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金臂王本是冷笑不语,可是当他听到了来人是一个少年时,不由神情一震,容得虬须汉子说完,立即问道:“这人是什么长相?多大岁数?”   黄脸汉子垂首道:“二十五六岁,高个子,长相不赖,只是好像有病的样子!”   常乐福桀桀一笑,伸手摸着他下巴上的胡子,这一刹那,他想到了冷红溪这个可怕的对头,一想到冷红溪,他比什么都害怕!别说是现在自己断了一只手,又长了一身胖肉,功夫早放下了,就是从前,自己也斗不过他,他怎么能心里不害怕?   过了甚久,他才点了点头道:“这个人姓什么?”   三人一齐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常乐福那张红脸,这时变得雪白,他伸出手在大头上摸了摸,冷笑道:“这个人问过我什么吗?”   虬须汉子摇了摇头道:“好像没有问,也许他还不知我们是北风馆里的人,老太爷,你老看,这小子是个干什么的?”   常乐福似乎放了些心,他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们哥儿三个来了,我看就在北风馆先住下,我打发两个丫环侍候你们,先养几天伤,至于那个人……”   仨阎王心中大喜,红脸汉子道:“老太爷亲自出手,把这小子给做了不就得了!”   金臂王嘿嘿一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情既然过去了,你们哥三个自认倒霉也就算了,我如今这么一把年纪,再要去对付一个小孩子,传出去真是笑话了!”   仨阎王不由得一怔,金臂王这种论调,他们以前可真是没有听过,一时都禁不住面面相觑,心里不服气,可是却一个屁也不敢放!   常乐福这时站起来,走了几步,忽然道:“传话下去,所有的人,都不许刁难这个小伙子,也不许任何人提我常乐福的名字!”   仨阎王吃了一惊,一齐弯腰道:“是!”   常乐福看了三人一眼道:“你们还是留下别走了,我自己传话下去好了!”   说罢伸手在一根缎带子上拉了一下,只听厅外铃声一响,立时走进一个听差的汉子,常乐福手指三人道:“把他们带到后院‘安乐堡’去,交给常大中,没有我命令,不许他们出去!”   仨阎王神色大变,常乐福望着他三人道:“你们不要怕,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怕你们出去乱嚷嚷,等那人走了以后,我自然会放你们出去!”   仨阎王这才放心而去,金臂王常乐福这时候一颗心可真成了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他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几步,频频自语道:“坏了!坏了!准是那小子来了!”   越想越怕,他再次传话下去,所有手下弟子停止一切活动,他内心是在想,“要是这个人走了,自己也就太平无事了。”   三天过去了,搭克苏就像往常一样的平静,雨也停了。   北风馆里的金臂王常乐福,一颗心放落了不少。   他想这人也许并不是冷红溪,即使是冷红溪,他也许并不知道金臂王常乐福就是昔日的莫环!   有了这种想法,常乐福一颗心算是完全放下了。   晚饭后,常乐福在院子里走了一转,他忽然心中一动,就默默的回到了房中,经过了一番装扮之后,他化装成了一个走骆驼的商客模样,还在头上缠上了一层厚厚的白布。   对着镜子望了望,他几乎连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   他偷偷地潜出了北风馆,虽然功夫放下两年了,可是他的身手仍然是那么灵活,窜高纵低,仍然是十分利落。   不一刻,他已来到了“忆江南”客栈门外,这时天已经十分黑了。   常乐福打量了一下客栈内外,十分安静,当时身形微长,已如同一只大鸟似的窜上了店房之上!   这“忆江南”客栈本来没有多大,总共不过十来间店房,常乐福很快的便察看了一遍,竟是没有见到那冷红溪的影子!   如此一来,他那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更是完全放下了。   常乐福心想,那年轻人定是已经走了,内心这份喜悦可就别提了。   他匆匆的回到北风馆,换下了这身行头,自己想起来,也止不住有些好笑。   实在说,现在要他打架,他可真有点打不动了,现在他已领会到了一个富有人的乐趣,那种乐趣和昔日浪迹江湖的情形是绝对不同的!   护池河上来了一叶小舟,那是一艘圆棚、两头翘的小船,活像是一个小元宝的样子,在水面上飞快的驶行过来。   船舱内低低插放着一盏羊角灯,散放着昏暗的灯光,冷红溪伫立船尾,目放异彩的望着身边的郭顺道:“北风馆到了没有?”   郭顺神情至为紧张,身子有些战抖的道:“冷大爷,等一会儿你自己进去,我可不敢……”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你进去做什么?你只须把我送到北风馆,你就不要管了!”   郭顺点了点头,像个猫似的四下瞅了一眼,遂把小船划进了一片芦苇丛中,慢慢地小船就靠在了岸边。   冷红溪怔了一下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走了?”   郭顺嘘道:“大爷,地方可是到了,我不再送你了,这附近都有他们的人,危险得很!”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好吧,你只要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   郭顺张望了一下,比着手势道:“上了岸,往右直走,过一片林子,就到了,大爷你可要小心呀!”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一语未了,忽听见弓弦“嚓”地响了一声,一支蛇头白羽箭,直向郭顺头上射到,冷红溪一声轻叱,右手向外一挥,疾劲的掌风,已把这支弩箭打落水中。   郭顺吓得唉呀大叫了起来,冷红溪目注箭矢来处冷冷一笑道:“郭顺你快回去,我来对付这些家伙!”   说罢身子已如同腾空大雁似的,蓦地窜起足足有七八丈高下,他右手已抄在了岸边一棵松树枝上,借劲一扯,便到了岸上!   在松树丛中,果然有一条人影“刷”地飘落而下,可是冷红溪怎会容他逃开手去,身子再次向前一欺,右掌向外一现,“吭”一声,已把这人击毙道旁。   冷红溪回身向水面上看了看,郭顺已飞快的把小船撑了出去!他心中去了一层顾虑,就顺着方才郭顺所指方向,一路直行了下去!   他武功诡异,身法绝快,北风馆外所设的这些暗卡,用来防备一些普通武林中人,自是有效,若用来防范他,可就等于白设了。   冷红溪一路行来,就像是一片轻烟似的,不费吹灰之力,便来到了北风馆外!   在一道高大的铁丝网外,他可以窥见“北风馆”那座绝大的建筑物,内心也颇为吃惊。   因为在贫脊的西北道上,除了几处大寺院以外,如此宏大豪华的房子,是极少见的!   冷红溪在墙外踱了几步,心中不免有些怀疑,因为他实在不敢确切的断定,所谓的“金臂王”常乐福,就是自己要找的莫环。   在没有断定事情的实在性之前,自己似乎不应该太贸然的闯入别人居宅,伤害很多的人!   他苦思了良久,觉得自己应该先明着拜访一下这位金臂王,见面之后,自知分晓。   想到此,他右手徐徐推出,向着铁丝网墙上按了一掌,那铁丝网上发出了一阵唏伶伶颤动的声音,立时就闻得有人用汉语大声道:“是什么人?”   话声一落,射出一道昏暗的灯光,四下照着,冷红溪立时大声应道:“朋友,请开门,我是拜访金臂王常老当家的来的!”   那人似乎呆了一呆,并好像听见有两个人低声讨论了一阵,其中一人道:“你等一等!”   接着一连纵下两条人影,二人落地后,用灯光照向冷红溪道:“朋友你贵姓大名,拜访老太爷有何贵干?”   冷红溪打量这个说话的人,是一个身高体大面如锅底的汉子,他身边是一个头缠白布的回子,每人身上都带有兵刃。   见此情形,他内心立时动了一动,暗想那金臂王常乐福如果真是一个守法的商人,何至于如此作威作福!   想到这里,冷冷一笑道:“我姓王,是来拜访常老太爷的,请代通禀一声!”   黑皮肤高大的汉子神色一变,上下看了冷红溪一眼,道:“朋友,你……你是刚从外乡来的么?”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我在此已住了半年多了!”   那黑肤汉子实在就是黑皮老王,因为他早先听过仨阎王一段说明,是以此时看着冷红溪也就格外起疑!   听了冷红溪之言,他冷冷一笑道:“老太爷晚上照例是不见客的,你请回去吧!”   冷红溪哈哈笑道:“我好容易来到这里,不见到他如何甘心,你还是快快与我通禀一声的好!”   黑皮老王望着他点了点头道:“好吧,你随我来!”   说罢转身就走,冷红溪自后跟上,可是他方跟上了两步,就见黑皮老王身子猛然一个倒翻,手中多了两口短刃,大骂道:“小杂种,你好大的胆子!”   冷红溪早已防到了他会有此一手,双手向外一分,已叼在了黑皮老王的双手之上,他温文儒雅的轻轻一笑道:“朋友,你这是作什么?”   双手微一用力,黑皮老王的双刀叮当两声坠落地面,那另外一人见状大惊,一上步,举拳就打,可是不知怎么,他拳头方举起了一半,身子就被定住了。   黑皮老王松了手,面色变成了紫酱颜色,呆了一呆道:“你就是住在‘忆江南’那个人,打伤仨阎王的是你吧?”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一点不错,此刻我来,正是要向常老太爷当面请罪来的,麻烦足下通禀一下吧!”   他说时右手一伸,已拿在了黑皮老王的肩头上,五指微扭,黑皮老王疼得直龇牙,连连颤抖道:“喂……喂……朋友你轻着点,我带你去也就是了!”   冷红溪鼻中哼了一声,道:“如果你中途耍什么花枪,可就怪不得我手下无情。快走!”   黑皮老王只觉肩头冷红溪所抓之处,痛得要命,哪里还敢不听?当时咧着嘴,掏出了一串钥匙,打开了铁丝网门,一路把冷红溪带到了北风馆前。   来到了北风馆正门前,黑皮老王正要举手叩门,冷红溪微微冷笑道:“你还是在一边站一会儿吧!”   说时二指微吐,黑皮老王顿时也就不再动弹了。   冷红溪打量北风馆内灯火辉煌,不时传出一些女子嘻笑之声,他实在想不通,像莫环那么一个古怪的人,怎会转变得如此快,果真那金臂王常乐福就是莫环,那真是令人不可思议了。   既然来了,总不能随便的回去,略为迟疑了一下,冷红溪大步而入,他方向前走了几步,忽见迎面走来一个十分俏丽、丫环模样的少女。   这姑娘手上打着一盏红红的小灯笼,正顺着一道花过廊走来,见了冷红溪不由呆了一下,用手里的灯笼向冷红溪脸上照了照道:“咦,你是谁呀?”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姑娘,请带我去见一见常老太爷可好?我姓王!”   这丫环就是小艳,她此刻是奉了常乐福的命,正要去北面厅房里接三姨太,这三姨太,正是常乐福新近弄回来的一个哈萨克的女人。   此时小艳听了冷红溪之言,不由秀眉微颦,道:“哦,你……你是怎么进来的呀?”   冷红溪冷冷的道:“是一位黑脸朋友带我来的,他就在大门外面!”   小艳点了点头自语道:“黑皮老王也太荒唐了,老太爷这几天吩咐过不见客,他怎么忘了?我看看他去!”   说罢就要走,冷红溪忙道:“在下是由内地来的,与老太爷乃是故交,请姑娘破例通融一下吧!”   小艳高高举起灯笼,又照了他一下,才抿嘴笑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带你进去吧,不过老太爷见不见你我可是拿不准!”   冷红溪抱拳道:“姑娘多帮忙!”   小艳这时愈看愈觉得这位相公仪表不凡,俊秀已极,无形中已生出了许多好感,当时竟将常乐福关照之言忘了一个干净,遂又嘻嘻一笑道:“你这人倒是蛮有意思的……”   说着就转过身子,一面挑高灯笼道:“小心看着路,有长虫,咬着了可不是玩的!”   冷红溪微笑不语,小艳一直把冷红溪带到了内厅,请他落座之后,还献上了一杯香茗,这才转身而去。   冷红溪打量着厅内摆设,不免心中有些迷惑,暗忖道:“果真常乐福就是莫环,那么他此刻真该是十分快乐的了,自己衔仇饮恨匆匆又是两年,再不能手刃此人,只怕要急疯了。”   想到这里,内心真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且说那小艳把冷红溪安置在客厅之内,匆匆上楼,来到常乐福寝室内,那常乐福正在一张软椅上闭目调息,见了小艳,哼了一声道:“三姨太来了么?”   小艳笑了笑道:“我还没工夫去呢,有一个姓王的来找老太爷,是黑皮老王带进来的,我已把他安置在客厅里了,老太爷你快下去看看吧!”   常乐福捧着他那只金手,面色微异道:“什么姓王的,我不认识,你叫他走!”   小艳呆了一呆道:“这位相公说是老太爷的老朋友,从很远地方来的,老太爷你下去看看他就知道了!”   金臂王常乐福皱了皱眉道:“他有多大了?什么样子?”   小艳形容道:“二十五六,长得很漂亮!”   常乐福后退了一步,面色大变道:“哦!快去对他说,说我不在家,叫他赶快走。   快去!快去!”   小艳见状吓了一跳,赶忙往楼下跑,金臂王常乐福呆了一呆,由案上拿起了一口短短的匕首,放在那只假手的袖子内,匆匆把身子藏到一层幔帘之后!   这时候,却听到了小艳在楼下大声的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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