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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 一 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 一 章   近乡情怯的感觉,充塞在他的心头。   同样的山,同样的水,也只有这里的山水,能给予他亲切温柔的感觉,虽则这里的山 水,比不上其他名山大川那样巍峨壮丽。   任何人经过八年离乱,八年刀头舔血的生涯,在尸堆里入睡,在死神的掌心跳舞,一旦 活着归来,重新嗅到故园草木的芳香,重新看到生长的地方,心头难免会涌起这种强烈的感 情,除非他是一个毫无感情的人。   八年,恶梦似的八年。   白衣军、铁骑兵、江左盗寇、蜀汉顺天王……十三年的动乱,血流成河,他竟然参与了 最后的八年烈火焚天的世代,经历了八年血海生涯。   他活过、他死过、他爱过、他哭泣过……   终于,他回来了,活着回来了,重回他生长的故园。   离开时,他十八岁,乳虎似的黄金岁月;现在,他觉得自己好老好老,至少心境已不复 当年。   临汝镇已消失在后面的山崖后,前面便是故乡的地界。大道一分为二,道旁竖立着指路 的将军箭。   右走河南府,左走伊阳县。   蹄声得得,枣骝驰上左面的大道。

这条路其实不能算是大道,因为平时行走的商旅相当稀少。这里,统称伏牛山区,其实 在地理上,应该称之为外方山区,以南才是伏牛山。   其实,附近千里内千峰万峦,到底是什么,谁也弄不清楚,每座山都有好几个土名,随 便你怎么称呼,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   不管是哪一座山,人走在山间的道路上,除了需防备猛虎、金钱豹、熊、狼之外,就是 亡命在山中的土匪、强盗、亡命……   丛山峻岭中,唯一的好处是不管天下战火漫天,血流成河,都与山里面无关,决不会成 为战场,没有可“争”的城镇,更不值得“争”。因此,尽管天下汹汹,烽火漫天,这一带 依然保持着原来的风貌。   但像临汝镇,可就没有这样的幸运了,自衣军三度过境,边军铁骑也七次往来,全镇只 剩下十余栋稍完整的房舍,十室九空。   盛夏时节,但山区里近午时分,依然可感到清风徐来,带来清新的草木芳香。   喀勒勒……喀勒勒……   蹄声打破了山野的沉寂。   他这匹枣骝并不太雄健,是从汝宁府买来的坐骑,好在他是最优秀的骑士,所以控制自 如。   大道在汝河的北岸伸展,在山间蜿蜒,不时与急湍的河流会合,然后又分开。   他并不急于赶路,八年都过去了,有什么好急的?   喀勒勒……喀勒勒……   蹄声逐渐清晰,原来后面有坐骑赶路,速度比他的马快得多。   凭他的经验和敏锐的洞察力,远在三里外,他便估计出至少有十匹健马,正从后面向西 赶,而且不是走在一起的。   “最好不是山里面的好汉。”他自言自语。   不管是些什么人,他都得提防。   八年的刀山剑海生涯,经验告诉他,任何时、任何地,都必须保持警戒,时时提防意 外。   因为,他就是从事杀戮生涯的人。   他将遮阳笠的前檐拉低,掩住他上半部面孔。   解开青直裰的外腰带,露出里面穿的黑色骑装,那六寸宽的皮护腰相当精致名贵,一颗 颗银钉耀目生花。   更耀目的是,刀插上端那一排光亮的飞刀靶。   五寸柳叶刀,细而沉重,致命的玩意。   左胁旁扣带上,佩了另一把刀,长仅两尺二寸,倒有点像匕首,但确是刀。狭锋、弧度 小,一看便知道这种刀不能用来挡架,太轻太短,像女人的饰剑一样,中看不中用,排不上 大用场。   这种刀也称尖刀,仅适宜切割。   谁要是认为他这把刀中看不中用,派不上大用场,那就错得不可原谅,鞘黑、靶黑,知 道这把刀的人不少呢。   三匹健马出现在他身后,清一色的枣骝,比他的枣骝雄骏得多。   他向右靠,让对方超越。   三骑士竟然慢了下来,第一名骑士与他并骑缓驰。   他鼻中嗅入一丝颇为高雅的幽香。   当然,对方在后面百步左右,他便已发现是三位女骑士,坐骑鞍后带有长程马包,当然 不可能是山里的强盗。   山里面,也不可能有这么美丽的女强盗。   “请问。”女骑士银铃似的悦耳嗓音像唱歌:“到伊阳还有多远?”   问得相当客气,落落大方毫无女性的忸怩矜持,予人十分好感。   “二三十里。”他用马鞭向前一指:“前面有座小村庄,可以午膳。”   “什么二三十里,到底有多远呀?”   “四十里只多不少。”   “你怎么乱说?”女骑士显然要大发娇嗔了。   “一点也不奇怪,天下有一大半地方,向人问路就会有这种含糊的答覆。只要路没走 错,走就是啦!诸位,连指路碑上所刻的里程也靠不住,何必问。”他善意地说。   “这天杀的贼胚!”第二名女骑士可就不好说话了,策骑急驰数步,二面大骂一面将马 鞭抽出:“他定然是混世魔王那群强盗的媒子,揍死他……”   鞭突然被抓住了,同时一声惊叫,手腕也被扣住,脚离镫臀离鞍,被拖飞过坐骑,毫无 反抗的机会,变化太快措手不及。   “哎……唷……你……”女骑士尖叫,挣扎。   娇躯被仆按在鞍前,隆胸、细腰、丰臀,恰好压陷在鞍前,手脚都软了。   “二娇吴燕,你未免太大胆了。”他一手扣住那恰好一握的柳腰全力压得牢牢地,怪腔 怪调地说:“你是生得贱。   “好,我要把你剥光送给混世魔王。只有你这种又浪又骚的风尘荡妇,才吃得消他那种 磨死人的绝招。”   前一位与后一位女骑士,刚发现不妙,刚吃惊地想跃离鞍桥抢救同伴。   他一抬头,露出全部面孔。   剑眉入鬓,虎目神光炯炯又亮又冷。   英俊的古铜色健康面庞,绽起怪怪地、邪邪地、不怀好意地笑意。   这种笑,好人认为是好笑,坏人认为是坏笑,反正怎么想,就有怎样的结果。   被压伏在马背上的二娇吴燕,可没看到这种笑容,想扭头上望也力不从心,反正在他的 大手压制下,全身力道尽失,连挣扎也没有多少力道。   “你混蛋……”二娇吴燕唯一可做的事,是手脚乱动尖声咒骂。   “叭叭叭叭!”四巴掌重重地拍在那令人心荡神摇的丰臀上。   骑装把曲线玲珑的胴体,衬得刺目突出,巴掌揍在上面,香艳已极动人绮思。   “哎……哎……”二娇终于痛苦地尖叫。   另两位女骑士,像是见到了鬼,惊恐地策马后退。本来已紧抓住剑靶的手,似乎觉得剑 靶上有利刺,急急地松手,放弃拔剑飞扑的念头。   “飞灾九刀李……”后面那位稍年轻些的美丽女骑士,失声脱口惊呼。   “你们江南三娇记性不错嘛!”他脸上的坏笑更浓了些:“快四年了居然还记得我,真 够情义的。”   “你……你们……”   “你们放心,现在,我已经不是兵部的边哨营密谍。不过飞灾九刀李大爷的名号,依然 保持着不至于更改。”   “你想怎佯……”   “快滚!”他将二娇吴燕抓起,抛飞出两丈外:“当年我向你们讨消息,并没把你们三 娇怎么样。现在,更没有剥光你们的胃口,尽管你们当年巴不得我动手剥。”   “你……总有一天……”二娇吴燕抓缰扳鞍上马,羞怒交加尖叫:“我发誓,我跟你没 完没了……”   “你嘴硬是不是?”他策马欺近。   “不……不要追来。”二娇策马急驰:“你不是个男子汉,你……你是条猪!猪……”   蹄声急骤,三匹马绝尘狂奔。   “哈哈哈……”他捧腹大笑。   身后,蹄声徐止。   他扭头一看,笑声徐歇。   又是三位女骑士,翠绿骑装,月白薄绸蔽阳披风,胁有囊,腰有剑,头上有水湖色轻纱 宽顶遮阳帽,鞍后有长途大马包。   真俏丽,十七八岁,比江南三娇年轻得多,也因此而稍欠丰盈,但也够玲珑透凸了。   后面两位更年轻些,十五六,看打扮便知是侍女,虽则穿戴同样华丽。   光芒四射,美得脱俗。   “你把她们怎么啦?”女郎亮晶晶会说话的明眸,颇感困惑地睥睨着他。   年轻而出身高贵,却又才艺不凡的小姑娘,通常眼睛长在头顶上,嘴上从不饶人,手上 也不饶人,所说的话有时锋利得像刀刃。   有时候,甚至比刀刃更利,利得足以伤人。   这是责问,而不是问原因。   “没怎么。”他不笑了:“小意思,揍一顿而已,她们该挨揍。”   “为什么?”小姑娘咄咄迫人。   “她们先动手揍我。”   “我不信,你……你一个……”   “我一个大男人,是吗?”   “你……”   “你就想揍我。”   “这……”   “你最好不要试,连想都不要想。”   “你……”小姑娘又要冒火了。   “我对你们开封灵剑周家,保持有三五分好感。”他拉低遮阳帽,挡住上半部面孔: “就让这三五分好感继续保持下去吧!”   “你知道我……”   “你鞍前鞘袋上的双剑图案,已经表明你的身分了。”他一抖缰,健马扬蹄疾驰。   “这人岂有此理!”小姑娘冲他的背影说。   这一停顿,后面驰来的四匹健马到了切近,似乎没打算缓下坐骑,鱼贯急驰而至。   马壮,人也魁梧,是四个相貌狰狞的四十来岁壮汉,鞍袋中都带有重家伙:刽刀、虎头 钩、霸王鞭、开山斧,一件比一件沉重。   三位小姑娘一惊,急急策马避至路旁。   为首小姑娘刚想骂人,但一看清四骑士的长相,吓了一跳,乖乖闭嘴,以免祸由口出。   第一位骑士那乱草窝似的黄虬须,真像个刺猬,加上铜铃眼和满脸的横肉,瞄一眼就令 人浑身发毛,消失面对面的勇气。   “咦!”骑士突然怪叫,勒住了坐骑,铜铃眼一翻,狠狠地打量三个娇小玲珑的小姑 娘。目光不住在明显凹凸部位停留。   “喂!”骑士扭头向后面的三位同伴怪叫:“你们说,深山野岭里,是不是真有狐仙什 么的?”   “有就妙呀!”第二位青黑脸膛,长了一双死鱼眼的大汉嗓门像打雷:“可以捉来做押 寨夫人呀!你说妙不妙?但这三位小娘子不是狐仙,我保证。”   “你保证你娘的头!”虬须大汉说:“小娘子们的佩剑一定很锋利,你听说过狐仙用剑 的?我龙须虎还用着看,等你来告诉我她们不是狐仙?混球!”   “你们不要胡说八道!”那位长了个大酒糟鼻子的大声急叫:“她们一定是藏剑山庄请 来助拳的人,小小年纪敢前来赶热闹,决非庸手,小心她的剑……”   小姑娘突然飞离鞍桥,升至顶点,寒芒暴射的剑已绰在手中,飞越三丈空间,身剑合一 凌空下搏,剑幻出一道白虹,猛扑鞍上的龙须虎。   “厉害!”龙须虎滑下鞍的这一面,滑下时刽刀已经在手。   沉重的刽刀向上一伸,等待剑虹下落。   刀长,手长,小姑娘的剑下刺,必定先一刹那被刀尖所伤。   披风敛张,剑虹也闪缩,眼一花,俏生生的娇躯斜落,不但避过刀尖的贯体,剑虹反而 贴刀下滑,有如电光一闪,剑气陡然迸发。   “哎呀!”龙须虎惊叫,倒退丈外。   握刀的右小臂,袖裂肌伤。   “我要打掉你们的狗牙!”小姑娘俏立马包上,似乎毫无重量,柳眉倒竖,杏眼睁圆, 要发威了。   这一剑神乎其神,身法之轻灵美妙,无与伦比。   “真是妖怪!”龙须虎惊叫:“她会变化,咱们四大猛兽捉住她快活。”   其他三猛兽撤兵刃下马!   龙须虎则大吼一声,操刀冲进,刀发似奔雷,根本不理睬右小臂上的皮肉小创伤,这点 点伤毫不碍事。   小姑娘飞腾而起,出其不意扑向刚拔出虎头钩的大汉青狮。   青狮不该急于拔钩,还来不及挥出封架,左肩便挨了一记靴尖,踢裂了肩外侧的三角 肌。   总算不错,青狮不但练了护身气功,而且皮粗肉厚,抗力和反弹力都相当猛烈,伤势甚 微。   “哎呀!”青狮吃惊地急退厉叫:“她真会变化。老三,小心!”   小姑娘已扑向红鼻熊,快逾电光石火。   红鼻熊的霸王鞭,猛扫射来的快速剑虹。   剑虹像灵蛇,闪烁两下反而推偏了鞭,人已近身,小蛮靴吻上了巨熊的右膝。   “砰!”   红鼻熊斜摔出丈外,滑至马腹下方停住没有滚,霸王鞭丢掉了。   风扫残云,三头巨兽在片刻间受挫。   怒吼连声,金钱豹像疯子般扑上,开山斧一阵挥劈,声势惊人。   小姑娘轻灵地闪动,垂着剑不招架,脸上绽起慧黠的笑意,绕着巨大的金钱豹身躯游走 如飞。   “大名鼎鼎吓死人的江湖四猛兽,怎么这样稀松?”她笑嘻嘻地说:“浪得虚名,可把 我吓了一跳呢!嘻嘻!给我滚!”   砰一声大震,金钱豹腰背挨了一脚,向前重重地扑倒,再向前翻滚,开山斧扔出三丈外 去了。   江湖四猛兽确是大名鼎鼎,在天下大乱期间,哪一带有动乱他们就往哪一带跑,大发动 乱财。   他们不是强盗,更不是贼,只是四个强悍的猎食者,四个人足以冲散一队兵,或者赶走 一队贼,来去自如。   他们到底是兵是匪?   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   江湖朋友对他们十分头疼,摆出霸王姿态,任何一群城狐社鼠,也乖乖接受他们勒索。   以龙须虎那把大刽刀来说,一流武林高手的脖子,也禁不起轻轻一推一拖,脑袋保证可 以干净利落掉下来,七八成火候的气功也抗拒不了。   任何人看到他们的长相、身材、气势、德行,手脚都会吓软。   小姑娘起初心中发毛,原因在此。   可是,一交手,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当然这并不表示四猛兽真的浪得虚名,而是小姑娘的真才实学太强了。   金钱豹的背腰,禁得起千斤巨锤重击而不至于撼动马步,却被她一脚就踢翻了。   青狮练了不怕刀砍斧劈的混元气功,左肩竟然被踢伤了一层皮肉。   “这小臭妖狐厉害,咱们并肩子捉她!”袖破肌伤的龙须虎大叫大吼:“不要乱,结 阵!”   “好,我要斗你们一斗,猫猛兽。”小姑娘兴奋地叫,让四人结阵:“看你们有多厉 害,免得你们在天下各地吓人。”   她胆气大壮,初见面时的惊恐一扫而空。   “哈哈哈哈……”大道东面传来狂笑声,两个灰青色的人影电掠而来,笑声发自前面那 位中年老道口中。   “你们四个混球,蠢笨得像快死的老牛,怎对付得了开封灵剑周家的子女?”后面那位 中年大和尚一面飞掠,一面怪叫:“滚开!她是我无法和尚的。”   “两个侍女是我无天法师的鼎炉。”老道也摆出主人的面孔:“你们四个蠢货快滚!”   一个无法,一个无天。   小姑娘大吃一惊,向坐骑飞跃。   “快走!”她向两侍女急叫。   “帮佛爷拦住她们!”无法和尚大叫。   远在三十步外,真不易追近。   四猛兽与小姑娘并无仇恨可言,只不过为人凶悍,一时兴起向小姑娘调笑开开心而已, 输了也不认为是丢人的事,但无法无天一僧一道先骂他们,他们变成被挑衅者,感觉上就不 同啦!   “去你娘的混蛋!”龙须虎不但不拦阻三位小姑娘,反向狂奔而来的一僧一道破口大 骂,刽刀一领,拦住去路:“你和尚是什么东西?”   驰出三四十步外的小姑娘,勒住了坐骑,转首回望,不走了。   “去你娘的!”狂冲而至的无法和尚怒吼,沉重的方便铲挟浑雄的劲风,拦腰便扫。   红鼻熊的沉重霸王鞭,先一刹那从侧方伸到,双手握鞭来一记雷震五岳,全力下砸。   一声暴响,方便铲向下一沉,霸王鞭却崩起三尺高,红鼻熊巨大的身躯踉跄急退五步, 脸色一变。   “佛爷再给你一铲!”无法和尚怒吼,抢进又来一记横扫千军。   红鼻熊手上有千斤神力,却知道碰上了劲敌,虎口仍感发麻,不敢再接,拖鞭急退。   龙须虎刚想用刽刀攻和尚的胁背,突然老道无天出现在身旁,罡风及体。   “你死吧!”无天老道怪叫,左掌已到了龙须虎的右胁下。   同时,右手的拂尘,急抽在青狮的左肩胛,怪异的劲道及体。   变化太快,结束得也快。   龙须虎骤不及防,青狮也没有看清无天老道是如何接近的。   砰匍两声大震,两人向两面摔飞出丈外,如中雷殛,呻吟着挣扎难起。   无天老道懒得察看两人的死活,人化流光,向远处的三位小姑娘飞掠。   红鼻熊有千斤神力,无法和尚却有万斤,一铲落空,大旋身一声怪叫,铲奇准地拍中金 钱豹的沉重开山大斧,火星直冒。   这种浑铁方便铲,比开山斧更沉重,尺二长的长形铲头,后端的厚度足有一寸。这是 说,铲头就比斧头的分量重,铲柄长,力道也就倍增。   “哎呀……”金钱豹惊叫,连人带斧斜震出两丈外,几乎失足跌倒。   “和尚可怕,快走!”红鼻熊大叫,一手将龙须虎扛上肩,往山林中一钻,溜之大吉。   无法和尚扭头一看,一跃三丈。   原来两位侍女牵走了主人的坐骑,小姑娘留在原地,亮剑等候掠来的无天老道。   “她是我的!”无法和尚一面飞掠一面大叫,原来怕老道抢了先:“那两个才是你 的。”   两侍女三匹马,已经远出百十步外,正飞骑向西急驰,赶不上了。   “妖道慢来!打!打!打!……”小姑娘跃入路侧,左手接二连三打出一段段八寸长的 小树枝。   她闪动间有如鬼魅幻形,刹那间便退入树林。   无天老道当然不愿让树枝沾身,拂尘飞舞中,树枝纷纷化为碎屑,狂怒地紧追不舍。   小姑娘智珠在握,不敢与老道接近,仗神奇的快速身法,将老道引入树林追逐。   “妖道接法宝!”她大叫,手中剑一拂一挑,一段小树枝随剑拂出,破空呼啸向疾冲入 林的老道射去。   左手,暗藏的另一段树枝随后发射。   “你该死!”无天老道怒叱,拂尘信手一抖,脚下没停,毫无顾忌地狂冲入林。   树枝化为粉末,但第二段却乘隙而入,但一近老道的胸前,却被老道的护身怪功一激, 向斜上方旋转着升飞,力道锐减。   嗤一声怪响,划破了老道所背着的包裹。   真妙,包裹很大,里面的金银首饰衣物,洒了一地,跌散在及膝的草丛中。   “该死的小贱人!”老道止步转身跳脚大骂:“我的包裹财物……”   他发疯似的捡拾,无法去追小姑娘了。   “嘻嘻嘻……”小姑娘远在五六丈外,手扶住树干笑得花枝乱抖。   蓦地,她突然僵住了。   她忘了还有一个和尚。   错不了,她嗅到和尚身上的臭味。   喜欢吃狗肉蘸蒜泥大快朵颐的老饕,身上就散发出这种令人作呕的怪臭,加上汗臭、体 臭……真够受的。   身后伸来的巨手,像大铁箍一样,连胸带胁箍实了她,她觉得全身骨头都要榨散了,这 巨手比钢铁似乎坚硬三倍。   “我……完了……”她绝望地想,心中一急,便失去知觉。   和尚的方便铲柄,轻轻地敲在她的后玉忱上,她怎能不应手昏厥?与心急失去知觉无 关。

无天老道当然不是好东西,修道人敬天,他的道号却叫无天,哪能好?   他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好人。   江湖上四个令人恨之切骨的老道,他无天就是其中之一,是个什么都不修,仅对财对色 有强烈爱好的妖道。   包裹中,有他用各种可怕手段,搜刮来的金珠宝贝,任何一件他也舍不得丢。   好不容易拾齐所有的物品,他一面咒骂一面打包裹,将一些稍贵重的金珠,塞入胁下吊 着的乾坤袋内。   他知道和尚已经走了,带了擒住的小姑娘走的。   他不怪和尚不等他,事实上他的确想早一步把小姑娘擒走。   两个侍女先走了,能把和尚争着要的小姑娘弄到手,毕竟是开心的事,谁先弄到手就是 谁的。   只要弄到手,他同样会先溜之大吉,先享受再说。   以后的事,管他娘!以后再说。   刚包妥包裹,便发现前面出现一双马靴,猛抬头,便看到遮阳帽已放落在背后的飞灾九 刀,站在他面前不足四尺,面面相对。   他戒备着挺身站起,三角眼中冷电暴射。   “你怎么像个鬼一样,突然出现在此地?”他不悦地问,目光落在对方的刀上。   当然,他没忽略特制皮护腰上的森森飞刀光芒。   “你看我像个鬼吗?”飞灾九刀笑问。   “贫道在问你!”   “我不是在答复你吗?”   “你知道贫道是谁?哼!”   “听说过你这号人物。”飞灾九刀满不在乎地说:“一个无恶不作,对财色有特殊嗜 好,横行天下,妖术与武功皆出类拔萃,人见人怕的妖道,无天法师,江湖四恶道之一,没 错吧?”   “知道贫道的来历,你小辈居然敢如此……嗯……哎……”   一阵拳掌及体,像暴雨般落在胸腹头肋各处,拳拳着肉,掌掌凶狠,每一记皆力道千 钧,可怕的劲道直撼心脉,因警觉而先运气护体的玄门先天真气,像是被针刺破了的气球, 一泄而散。   “嗷……”他厉号,砰然跌了个手脚朝天:“你……你小辈偷……偷袭……”   “你混蛋!”飞灾九刀踢了他两脚:“我是面对面,在你已经运功护体,已有充足时间 戒备时,迎面强攻揍你的,你敢否认?”   “你……”   “你敢侮蔑在下偷袭?”飞灾九刀又踢了他两脚。   “哎……哎……不要再踢了,我的肋骨……”   “断不了。”   “你小辈是……”   “先别问我是何来路,我问你。”   “你……”   “这条路上突然热闹起来了,牛鬼蛇神都往伊阳赶,为何?”   “你……你小辈不知道?”   “去你娘的!知道还要问你?我吃饱了撑着了不成?快说!不然再给你一顿加重的, 哼!”   “江湖四霸的南毒程星,要和藏剑山庄的路庄主讲理,贫道是应邀前来助拳的。”   “哦!奇怪。南毒程星的势力范围,北不过大江。神拳电剑的江湖行业,南不伸出武胜 关。   两人的中间,隔了一个鬼面神蓝天虹,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引起纠纷呢?谁冲了 谁啦?”   “好像是年初,两人的朋友在襄阳冲突,其中有藏剑山庄的子弟涉入,所以南毒要来讲 理。”   “原来如此。”   “你小辈是……”   “不关我的事,你滚吧!”飞灾九刀又踢了他一脚。   “哎……你……”   飞灾九刀已经不见了,他狼狈地爬起破口大骂。

无法和尚的背上也有包裹,不便背人。手中有一根沉重的方便铲,再抱了一个香喷喷的 小姑娘,在树林中奔跑,的确十分不便,尽管他力大无穷,但奔出两里外,已感到有点气 喘。   大概老道不会追来了,死鸭子是飞不了啦!   放下小姑娘,他解下包裹隐起身形,留意来路的动静。假使老道不死心追来。他当仁不 让,也许彼此之间,将有一场猛烈的火并。   这一对无法无天的搭档,彼此的修为相当,经常为了利害而打打闹闹,但事后依然走在 一起狼狈为奸。   打打闹闹不算一回事,算是江湖道上尽人皆知的妙配,谁也弄不清一僧一道怎么可能走 在一起的?   等了片刻,山林寂寂,鬼影俱无。   “老道大概走了,哈哈!”他现身得意地大笑:“想浑水摸鱼?别做梦,老道。”   回到藏人处,小姑娘刚好神智清醒。   他手急眼快,急急俯身先制小姑娘的气海和右章门穴。气海受制,便无法使用内劲真 力。   章门受制,全身发软活动困难。   “不要碰我……”小姑娘惊恐地尖叫。   “我不碰你,我要抱你,妙人儿。”他支起方便铲,坐下伸手捏住小姑娘的牙关得意地 狞笑:“昨天在汝州客店,佛爷与老道便发现你们的芳踪啦!   本来打算到了藏剑山庄之后,将你送给南毒。   他可以利用你胁迫你老爹脱身事外,没想到碰上了四猛兽四个混球,佛爷们只好提前下 手啦!妙哉!南无阿弥陀佛!”   “嗯……”小姑娘只能绝望地嗯嗯叫。   “佛爷是欢喜佛再世,平生所好不多,只好女色。哈哈!在把你送出之前,佛爷必须先 快活快活……”   小姑娘急得要嚼舌自杀,但牙关被控制无法可施。   “哈哈!”和尚得意地淫笑,用另一手先解小姑娘的佩剑皮腰带。   小姑娘痛心疾首,万念俱灰。   这瞬间,突然看到上面缓缓垂下一只绳圈,缓缓降向和尚有戒疤的巨型脑袋。   那绳圈也够大,大得恰好套住光脑袋。   小姑娘心中一动,刚想抬眼察看绳圈的来源,绳圈突然一抖一沉,奇准地滑下和尚的脖 子。   “嗯……”和尚狂叫,手上本能地一紧。   小姑娘也嗯了一声,立即闭气昏厥。   昏迷的前一刹那,看到和尚的身躯手舞足蹈向上升,枝叶摇摇,像要升天。

无法和尚非常了得,据说在横行天下期间,还没碰上真正的敌手。   即使有天大的本事,在毫无戒心之下受到袭击,天大的本事也无从施展,与普通的凡人 并无不同。   一阵疼痛,他突然苏醒。   双颊火辣辣的,耳光声仍在耳中隐传。   “谁……谁打我?”他含糊地狂叫。   “是我,你不是叫无法的无法无天秃驴吗?”耳边传来清晰的中气充沛的语音。   他完全清醒了,这才知道是被人打醒的,口角在溢血,眼前发黑。   “咦!你是夜叉秦……秦超施主……”   “不错,是我。”相貌像夜叉恶鬼,年过花甲的人阴森森地说:“你怎么啦?吃饱了活 腻了,在这儿假上吊,干嘛啦?”   他这才发觉,自己一双手被捆住,吊在横枝上,双脚尖恰好着地,不至于吊坏了臂筋。   “混蛋!不是你整我的?”他怒叫。   “我整你?呸!你是见了鬼啦!”夜叉秦超大骂:“我夜叉秦超一辈子只杀人,不整 人,你他娘的狗蛋!难道不知道我老人家的规矩?你再说一声试试看?哼!”   “我……罢了,佛爷可能真碰上鬼了?”   “到底怎么一回事?”   “混蛋!你不打算先把我解下来吗?”   “你这杂种变成这鬼样子,传出去有人会把大牙笑掉了,好可怜哦!”夜叉秦超放下手 中的双股猎叉,开始拉断吊绳:“我住在南面的朝天岭下,今早出来打猎活动筋骨,却碰上 你这头猪一样的货色,怎么一回事?”   “我怎知是怎么一回事?”他一面揉动手腕活血,一面将经过说了。   “该死的!以你这功臻化境,十丈内飞花落叶也可以分辨的一等一高手,居然不知道头 顶的树上有人暗算你?你是完蛋了!”夜叉秦超摇头叹息。   一个高手名宿,被人不明不白地打昏吊起来,真要传出江湖,那还用混?   “我发誓,我要把这见不得人的混蛋找出来剥皮抽筋。”他切齿叫骂:“不然决不甘 休。”   “你又不知道是谁所为。”   “我只要找周家的小泼妇,她敢不招出来?”   “她老爹灵剑周元坤如果赶到,你最好躲远一点。”夜叉秦超冷笑:“那老鬼手中的一 枝剑出神入化,内功火候炉火纯青,而且朋友众多,你不是他的敌手。”   “哼!你不要长他人志气……”   “你这混蛋就是听不见老实话。”夜叉冒火地说:“你侮辱他的女儿,他有一千个找你 决斗的理由。   如果你认为宇内十大剑客之一的灵剑不在你眼下,你已经死掉一半了,你算老几呀? 你!”   “我一点也不在乎他……”   “好吧!也许你真的很了不起。”夜叉秦超挟起猎叉:“你要找死,谁也阻止不了你。 后会有期。”   “咦!你不去藏剑山庄?”他拾回自己的包裹和方便铲:“你和南毒不是颇有交情 吗?”   “那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交情也有限得很。我躲在朝天岭避祸,算起来与路庄主倒有 邻居之谊,我为何要参予你们的恩恩怨怨?算了,走也!”   “你这不够朋友的胆小鬼!”他冲急急走了的夜叉背影大叫。

两位侍女藏身在路左的树林里,坐骑拴在一株大树下。   两人伏在林前的草丛中,透过草隙,眼巴巴地注视着东面大道折向处,盼望主人早些出 现。   炎阳当顶,她们等得心焦。   无天老道过去后不久,四猛兽到了。   两猛兽气色灰败,像是大病了一场,坐在马上直不起腰来,显然受伤不轻,被无天老道 用奇功震伤,几乎要了他们的命。   不久,无法和尚也狼狈地西奔。   “秋姐。”另一名侍女小冬不安地说:“好像不妙,我得回去找小姐。”   “冬妹,急什么?”小秋却不同意:“所有的人,都陆续过去了,可知小姐确是成功地 诱走他们。小姐的轻功世无其匹,引走这些人决不会有危险的。”   “我……我总有点不放心。”   “再等片刻好了。咦!树后有声息。”   两人同时听到枝叶摇动声,但跳起来仔细倾听,却又一无所觉。   小秋不放心,急窜入林。   “哎呀!小姐!小姐……”里面传出小秋的急叫声。   小冬大吃一惊,急窜而至。   小姑娘被放在鞍上,像是睡着了。   “小姐,醒一醒……”小秋将人抱下,放在枯枝败叶上急急叫唤。   小姑娘突然一惊而醒,倏然挺身坐起。   “咦!贼和尚呢?”她惊叫。   “和尚早就向西走了。”小秋心中一宽:“小姐,你怎么爬伏在鞍上睡着了?”   “我睡着了?”   “是呀!”   “咦!老天爷!难道是菩萨显灵救了我?”小姑娘将经过说了,余悸犹在。当然,以后 的变化她并不知道。   “小姐,菩萨不会用套索将贼和尚吊起来。”小秋肯定地说:“会直接吹口气,把他吹 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投生翻身。”   “那……那是有位身手高明得无形无影,无声无息的人,暗中救了我,而且把我送到此 地来。”小姐满脸困惑:“会是谁?”   “恐怕只有找贼秃驴才知道了。”小秋说:“贼和尚气色差得很,但追上去,奈何不了 他也是枉然。”   “我不怕他,非找他了断不可。”小姐跳起来,咬牙切齿羞怒交加。   将坐骑牵出林,骑影入目。   一匹枣骝停在十余步外的大道中,马上的青衫骑士正好奇地向这一面注视。   “嗨!是周姑娘呢!”年轻英俊的青衫骑士欣然叫:“令尊来了吗?”   “家父过两天才能赶来。”小姑娘扳鞍上马:“路少庄主,可知道对方来了些什么人 吗?”   路少庄主路维中,正是藏剑山庄主人——神拳电剑路武扬的长子。   神拳电剑路武扬,与小姑娘的父亲开封灵剑周元坤,同时名列宇内十大剑客之一,是名 号响亮的武林高手名宿,辈高位尊,颇孚人望。   神拳电剑路武扬,是河南地区江湖同道的仁义大爷。他自己在许州建了栈号,自设车 行,经营五谷杂粮油坊糖厂,算是半个殷商。   灵剑周元坤则在开封,开创武镖局和承销官盐。   八九年前白衣军横扫河南,两家所经营的行业损失惨重,迄今元气未复,不过,他们总 算撑下来了,而且生意日渐兴隆。   两家的交情,也极力深厚。   “汝州我们派有眼线,已经来了的人真不少。”路少庄主策马并驰,有点忧心忡忡: “看样子,南毒这次藉故生事,决心不在襄阳的闲气,而志在将魔爪伸入河南来。”   “家父也有这种看法。”小姑娘摇头苦笑:“要来的,终须要来,是祸躲不过,只能尽 其在我了。”   蹄声一紧,四匹枣骝放蹄奔驰。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 二 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 二 章   健马缓缓驰入重阳街,十余户人家星罗棋布,不成街的格局,但土名的确称“街”。   这“街”,不是城内的街道,而是大道旁的一座小村落,位于山口的高原上。   西面五里是练溪山,山下有龙潭,还有一座西龙台。   再往西五里地,是汝河的水口紫逻山。   据说大禹治水,像大河上游的龙门一样,凿开这座山口泄水,可惜没有大河的龙门壮 观。   再十里,便是小小的山中伊阳城。   街中段居然有一座挂有酒旗的食店。   赶不上宿头的人,可以在店中借宿;胆子大不怕吃人肉包子的人,不妨在这种小野店吃 食住店。   店门的牲口栏,系了几匹坐骑,显然有旅客午膳。   四猛兽的坐骑不在内,不在店中进膳,想必另有地方安顿。   气氛不对,村民们极少在外走动。   到了唯一的岔路口,街道中分形成十字街。   一位长像朴实的老农,不住好奇地打量马上的飞灾九刀。   “是杨大叔吧?”飞灾九刀扳鞍下马,抱拳行礼:“多年不见,大叔依然朗健如昔,你 老人家好。”   “哎呀!是九如小哥。”老农欣然叫:“八九年了吧!回来了?”   “回来看看。”他苦笑:“至少,小侄该回来整理爹娘的坟茔,替夫子的坟头添土。这 几年,苦吧?”   “还活得下去,小哥。”老农杨大叔拍拍他的肩膀:“好壮,我真不敢认你呢!归根 了?”   “暂时不打算,过些天,还得走。”   “小哥……”   “我知道,大叔。”他笑笑:“有一天,我也许会归根,但不是现在,我还年轻呢!改 天,再来拜望大叔。”   “好,你先回家安顿。”   他扳鞍上马,目光向北街瞥了一眼。   北街,小径通向五里外的藏剑山庄。   南街,三里外是他的家园、田地。   重阳街李家,最近三十年来一直人丁不旺,很少引人注意,乡亲们只知道他们家是本份 的殷实农家,有百十亩地,算是中上人家。   这一带山多地少,有百十亩地已经不错了。   健马小驰,身后的重阳街已被树林挡住了。   小径窄小,两侧草丛生。   路有的密林传出一声轻咳,踱出一位高年老道,和一位面目阴沉,牛高马大的年轻大 汉。   老道一表人才,须发如银,仙风道骨,真有几分神仙气概,所佩的七星宝剑古色斑斓, 是锋利的杀人青钢剑,决非驱妖撵鬼的法器。   “就是他!”年轻人发疯似的厉叫。   他缓缓扳鞍下马,将马驱至路旁,淡淡一笑,向拦路的两个人走去,顺手摘下遮阳帽, 信手一挥,帽飞旋而出,准确地旋落在马鞍的判官头上。   “贫道松风稽首。”老道冷冷地欠身说。   “晚辈不敢当。”他急急行礼,按理他该先行礼致意的。   “施主是……”   “李九如,在五湖四海混了几年,有个不雅的绰号,很难听……”   “飞灾九刀,刀刀致命。”老道抢着接口:“不论佩刀或飞刀,每一刀都可以构成横祸 飞灾。”   “晚辈其实很少用刀,除非必要,宁可不用刀。晚辈的用刀宗旨是:以牙还牙。”   “恐怕施主今天非用刀不可了。”   “是吗?”   “你侮辱了贫道的门人。”   “道长可曾问过令徒,他受侮辱的前因后果吗?”   “贫道不远千里而来,在贵地相候了三天,不是为了问前因后果而来的。”   “老道,你给我听清了。”他虎目怒睁:“人无是非之心,非人也。三年前,令徒在兴 国州,乘江西宁府的班头,扮盗洗劫城厢的机会,纠合大江三龙趁火打劫,杀人放火老幼不 留。   在下追至江心洲,屠绝大江三龙二名盗伙,刀劈令徒结义三兄弟。令徒腿快,弃友逃 生,跳水逃得性命。你问他,他该不该受侮辱?”   “贫道……”   “事过境迁,在下也脱除军籍,令徒的罪行,已经与在下无关。你们走,走了就不要再 来,知道吗?”   老道松风哼了一声,知道不能说理,说理自己一定理亏,只好不再饶舌。   他们不是来说理的。   一声剑吟,师徒俩同时撤剑。   “好。”他脱掉外衣丢至路旁:“阁下早年的绰号叫血魔,你活得太久了。”   “哼!贫道目前仍是血魔。”   “所以,在下向令徒的爪牙,透露在下的住处,与及返乡的日期。老道,该明白在下的 用意吧?”   “贫道不管你的用意,只要你的血,来洗清贫道门人所受的侮辱。”   “老道,如果你连这点用意都不明白,结果是可想而知的,我可怜你们。”   “小辈,就算你在这里布下了千军万马,地网天罗,贫道也会毫不迟疑地前来杀死 你。”   “我这里什么都没设下,只有一座八年没人住的空农舍。”他泰然自若往路中一站: “我猜,你血魔虽说自命不凡,但来了三天,却不敢住在舍下等我。”   “哼,你那座破败的农舍,连老鼠都不屑做窝。小辈,你准备好了吗?拔刀!”   “对付你这种一条腿已跨入棺材的货色,还用得着准备?”他用令对方感到厌恶的目 光,注视着这杀机怒涌的一双师徒:“该拔刀时,我自会拔刀,用不着你好心提醒我。”   双剑向前一伸,慑人的强大气势陡然澎湃而起,剑势已将他控制在有效的威力圈内,下 一刹那,将是雷霆万钧的致命一击。   两把青钢剑立即传出隐隐龙吟,剑身的松纹幻出蒙蒙的震波。   这瞬间,他一拉马步。   立即引发狂猛的攻击,剑发霹雳青虹乍聚。   他的身影在剑虹聚合的前一刹那,消失、幻现。   剑气激发的砭骨涡流,传出天风骤临的簌簌异鸣。   他幻现在三丈外,退出威力圈。   “三元剑气!”他脸色一变:“血魔,你快要修至通玄境界了,难怪你敢小看我飞灾九 刀。”   血魔也脸色一变,眼神也变,似乎不相信他能脱出剑气的笼罩,弄不清他是如何遁走 的。   一声刀吟,狭锋尖刀出鞘。   刀比普通的刀短八寸,狭锋、薄刃、身直,晶亮如一泓秋水,打磨得精细润滑,光可鉴 人,锋利无比,冷气森森,好刀!是尖刀中的极品。   一声清叱,血魔师徒再次发动抢攻!   这次不是快速直攻狂扑,而是两面绕走聚合。   人影蒙蒙,剑影蒙蒙,狂风乍起,淡雾涌腾。   四面八方突然传出不可思议的龙吟虎啸声,不知到底有多少个人,多少支剑,突然以他 为中心汇合。   他身形左右闪动,前后旋转,刀徐徐作小幅度的挥拂,罡风振衣,衣袂飞扬猎猎有声。   他像是在狂风与走石飞砂中旋动,神色庄严,刀拂动时,与罡风接触发出刺耳的锐鸣。   片刻,罡风益厉,地面尘埃激荡,沙石向外飞抛。   他的移动突然加快,身躯也似乎随着缩小。   “天斩刀!”沉喝声如天雷狂震。   随着沉喝声,刀光陡涨。   人影似乎幻灭了,只可看到可怖的熠熠刀光狂野地闪烁不定。   利刃破风声中,传出割裂肌骨的异鸣。   蓦地风止雷息,一切异象突然消失,只剩下波动的尘埃,随即人影重现。   血魔师徒仰躺在路两侧,咽喉破裂,右胁被割开,躺在自己的血泊中,身躯仍在抽搐, 咽喉仍在冒血泡气泡,手中仍死死抓牢长剑。   他站在路中,冷然瞥了两具尸体一眼,再看看没沾有丝纹血迹的刀,呼出一口长气,收 刀入鞘。   不久,马拖了两具尸体,向南走了。

田地已生长出比人高的小树,成了草木丛生的野林。   八年不曾耕种的田地,就是这般模样。   由围墙保护着的两进大院,门窗倒还齐全,但屋顶已有多处崩塌,事实上只有几间厢房 还可蔽风雨,不适宜居住了。   每年,有邻居前来稍加整理,但无法整修。   邻居们心中有数,自从李宅的主人死后,唯一的儿子离家找活路,谁知道何时返回?   少主人离家时,才是十八岁的青年,天下汹汹,兵荒马乱,谁敢保证能活着回来?   两天工夫,破败的房舍不可能恢复旧观。   宅后的小冈上,李家的八座祖坟却整修得焕然一新,墓碣清刷得干干净净。   李家三代人丁都不旺,三代单传,三代人只有八座坟茔。   山冈的左侧,另有两座坟。   是李家的长工的坟,同样建得庄严肃穆。   其实,两位不是长工,而是目下少主人李九如的恩师。   这天未牌初,烈日炎炎。   他在整修院门,赤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结实筋骨,拉动巨型解锯,解一根合抱大的巨 木。   这种解锯通常需两个人使用,将巨木分解成木板,这种匠人称为解师,专门锯木板。   他只有一个人,所以不便使用高木马,当然不能用平锯,所以站在矮木马上面,四寸宽 四尺长的解锯,在他手中轻如鸿毛。   院门已经腐烂了,他需要木板做门。   蹄声打破了单调的锯木声,五匹健马小驰而至。   他不加理睬,聚精会神锯他的木板。   院门外的广场已经过整理,草木皆加以刈除。   五匹健马在三丈外止蹄纷纷下马。   他停止拉锯,高高屹立在大木上,炯炯虎目冷然向五骑士注视,神态不怎么友好。   “咦!是他!”那位女骑士讶然轻呼。   他认识这位女骑士:开封灵剑周家的女儿。   另四位男骑士中,他认识为首的年轻人:藏剑山庄的少庄主路维中。   藏剑山庄在重阳街北面五里左右,而他的家则在街南三里地,虽说两家相距不过八九 里,但一向不相往来,井水不犯河水。   其实,藏剑山庄的人,根本就不屑与重阳街的乡亲往来。   路家那些不三不四的所谓武朋友,甚至经常在重阳街惹事生非,重阳街的村民,把在藏 剑山庄出入的人当成毒蛇猛兽。   路家的子弟其实并不坏,坏在那些往来的江湖朋友,因此,重阳街的村民,把藏剑山庄 的人看成地方恶霸,是自然而然的事。   所以,路少庄主对李九如不算陌生,小时候多少曾经碰过面,但却不知道李家的底细。   李九如离家八年,路少庄主当然也知道。   只是,他不知道李九如是威震天下的飞灾九刀。   江湖人上重视绰号,有些人根本不用真姓名在外闯荡,所以“李九如”三字知者不多, 天知道世间到底有多少个叫李九如的人?   但叫飞灾九刀的人,却只有一个。   每一刀都是飞灾,每一刀都是横祸。

路少庄亡不介意小姑娘的惊讶轻呼,踏入散布着碎片木屑的工作场。   “你真回来了?李九如。”路少庄主的脸上,涌起一丝热诚,只是呼名道姓有点托大: “离乡八载,音讯全无,在哪儿得意呀?”   “哪称得上得意?”飞灾九刀淡淡一笑,“混口食,玩命,活得还不错就是了。”   小姑娘目不转瞬注视着他,没来由地红云上颊。   他那赤着上身的粗野外形,在异性的眼中,的确具有相当强烈的震撼力。   “回来两天了?”路少庄主像在盘问。   “对,两天零一个半时辰。”   “很巧,不会是意外吧?”   “在我,并非意外。”   “有多少人和你一同返乡呀?”路少庄主脸上所涌现的一丝热诚消失了。   “就我孤家寡人一个。”他剑眉一挑:“你以为我李家还有几个人,回来听你们路家的 使唤呀?”   藏剑山庄的人,自命高人一等,重阳街十余户村民,谁也得听路家子弟的呼来喝去。   庄主神拳电剑很少在家,子侄们成为横行乡里的豪门子弟,并不足怪。   路家的人不但在重阳街高高在上,在县城同样令人侧目。   “你介意我到你家看看吗?”   “我当然介意,你为什么要到我家看看,看什么?”他的态度当然不友好,对方的用意 已经一明二白,不是看,而是搜。   “看到底来了些什么外人,来本地兴风作浪。最近有许多不三不四的人,在这一带神出 鬼没,露宿山野不时在村内外忽隐忽现。你没收容这些人吧?”   “我知道,你是准备搜我的屋。”   “李九如,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毕竟你我是亲邻。”   “好,好一个亲邻,你进去搜吧。”他跳下木马:“至于其他的人,请勿踏入敝舍,你 请。”   “这蠢村夫说话,怎么如此傲慢无礼?”一名巨熊似的中年骑士沉声说:“路少庄主, 这混蛋对你缺乏敬意,让我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该怎样尊敬你。”   他虎目怒睁,突然顺手抓起外衣搭在肩上,一步步向骑士走去。   小姑娘吃了一惊,伸手急拦口出不逊的中年骑士。   “陈叔,不可鲁莽。”小姑娘急急地说:“路少庄主是本地的人,让他与本地的乡亲打 交道好了。”   “咦!周姑娘,你袒护这个村夫?”中年骑土陈叔大感意外。   “不是袒护,他也不是村夫。”   这时,李九如已经走近。   路少庄主也大感惊讶,想不到一向逆来顺受的李九如,一个殷实本分的农家子弟,出外 混了八年,竟然一反常态,露出反抗的神态了。   本能地,路少庄主怒形于色,拦住了他。   “路维中。”他毫不客气地也呼名唤姓,指着中年骑士陈叔:“那个杂种是你的什么 人?你纵容他口出不逊侮辱我,侮辱你的乡邻,你怎么说?”   “你……”路少庄主反而有点不知所措,被他这种反常的态度所惊。   从小到大,他一直不与藏剑山庄的人反抗。   路维中比他小两岁,绎常在重阳街村民聚会的社学做小头头,所有的男孩女孩都得听从 指挥,吃定了他。   陈叔哼了一声,大踏步而出。   “少庄主让开!这狗东西胆敢骂我……”陈叔火爆地大叫。   “骂你是杂种,你本来就是杂种。”他也火爆地说。   “陈叔小心!”小姑娘急叫:“江南三娇在他面前亡命而逃,你……”   急步冲进要出手揍人的陈叔大吃一惊,悚然止步。   “周姑娘,你那天碰上的人就是他?”路少庄主更是吃惊。   “对,是他,没错。”小姑娘肯定地说。   江南三娇在江湖名号响亮,名头决不比灵剑周元坤或神拳电剑路武扬低多少,是比四猛 兽还要令人害怕的江湖风云人物,经常用阴毒的手段整治对头,敢公然招惹她们的人为数不 多。   “你不害怕。”他冷笑,轻蔑地伸左手食指向陈叔勾勾:“我不会打死你,我要把你的 牙齿打掉一半,以后你就不敢口出不逊了。”   愿赌服输的赌鬼并不多;肯承认自己武功差劲的武朋友也为数有限,谁都以为天老爷第 一,自己第二。   陈叔本来有点心惊。   小姑娘被路少庄主接至藏剑山庄时,将所发生的变故一一说了,却说不出赶走江南三娇 的人是何来路。   能赶走江南三娇的人,岂是庸手?   陈叔难免心中有所顾忌,但经李九如声势汹汹的逼迫,怎受得了?怒火焚心,顿忘利 害。   发出一声愤极的怒吼,电掠而上,怒吼声中,左手一引,右手来一记黑虎偷心,走中宫 狂怒地切入,这一拳势沉力猛,急逾电闪。   相距太近,出手却太快,谁也无法拦阻。   拳是诱着,攻至半途,袖底吐出一把尺长的尖刀。   袖底刀,非常歹毒无法防范的杀人利器。   李九如的虎目,早已捕捉住对方的神意,陈叔眼中所流露的杀机恨意,难逃他的如炬神 目。   旁观的人只看到他身形略晃,手也略动。   陈叔右袖底吐出的刀,锋尖似乎偏了八寸。   哎一声惊叫,陈叔突然前仆。   右腕被李九如扣实,带马归槽后拖,起右膝猛撞在陈叔的胸口上,前仆的上体上升。   “劈啪劈啪!”四记正反阴阳耳光声震耳。   “哎……啊……”陈叔狂叫,被打得乌天黑地,满口流血,牙齿往外掉。   另一名中年骑士刚要上前抢救,刚抢出一步。   “你也想试试?”李九如冷笑,右爪遥伸:“你将后悔一辈子,最好不要试,阁下。”   “救我……”跪伏在地的陈叔狂号。   中年骑士骇然退回原处,脸色大变,似乎李九如遥伸的手爪是怪物,避为之上,不敢上 前冒险一试,不想后悔一辈子。   路少庄主大骇,竟然不知道陈叔是如何被擒的,甚至没看清四耳光是如何抽落的。   “李……李兄弟,请……手下留情……”路少庄主骇然急叫。   这位神气的少庄主,知道低头了。   李九如把陈叔拖倒,一脚踏住背心,扭转擒住的手向上抬,仔细察看袖中刀的机巧。   “你知道这杂种,用这种歹毒的暗器杀我,我有权以牙还牙吗?”他向路少庄主质问: “藏剑山庄并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你父子也不是没有担当的人,我要公道,你何以教 我?”   “我……”   “我就用他的刀杀他,你反对吗?”   周小姑娘拉住了惊怒交加的路少庄主,在有人受制的恶劣情势下,逞强绝无好处。   “你能轻而易举赶走江南三娇,必定有惊人的声誉和地位。”小姑娘用软的,尽量保持 神态沉静:“杀了陈叔,并不能多增你的威望,是吗?”   “杀了他,至少可以收杀鸡儆猴之效。”   “何必呢!李爷,路家毕竟是你的亲邻,人不亲土亲,犯不着结仇哪!”   “你不是说客的材料。”   “你说过,你对我周家保有三五分好感。”   “对。”   “冲家父薄面,饶了陈叔一次,好不好?”   “唔!好像年头大变,连黄毛丫头也知道用心计了。小丫头,你真孝顺,替你爹卖交 情。好,日后我会向你老爹讨情面。”   他一脚把陈叔踢得翻了两匝,陈叔痛得鬼叫连天。   “下次别让我再看到你这杂种的嘴脸。”他向陈叔冷冷地说:“饶你这一次,你们还要 搜吗?”   “希望你不是南毒的人。”路少庄主恨恨地说:“如果是,家父会来找你的。”   他回身重新跳上木马,抓起锯把。   “我不管有谁来找我。”他开始拉锯:“在我失去耐性之前,来人是安全的;之后,没 有任何保证。不搜,你们走吧!不要妨碍我的工作。”   路少庄主三个人,替陈叔推拿片刻,这才恨恨地扶了陈叔上马。   这期间,周小姑娘一直用奇异的眼神,注视着他奋力地工作,眼神百变。   五匹马走了,空间里流动着他锯木的有节拍声浪。

他有耐心地刨光锯妥的木板,双手万能,放下杀人的屠刀,他的手便成为木匠的手。   他听到不远处房舍内有异样的声息传出,眼中突然涌现猎食猛兽所特有的光芒。   自从路少庄主五个人走了之后,他便把杀人的所有器械,都带至工作的地方,提防意 外,估计藏剑山庄的人不会善了,路庄主会带人来找他的。   这些杀人器械,就藏在一旁的碎木刨花中。   终于,他放下大锯,在木堆上坐下,提过水罐倒了一碗水,从容不迫地慢慢喝。   身后三四丈的一堆原木处,传出一声轻咳。   他慢慢转头回顾,两个年近花甲,神态冷森的青衫佩剑人,两双鹰目正紧盯着他。   “你这地方很不错,距重阳街不远不近。”身材稍高,长了个大鹰勾鼻的人说:“只是 房屋破败,好久没整修了。”   “我正在整修。”他淡淡一笑:“整整八年没人照顾,破败是意料中事。”   “你的?”   “对,我的。”   “就你一个人?”   “对,一个人。双肩担一口,一人饱一家饱。”   “老夫打算借贵宅暂住一段时日。”   “不行,那会妨碍我的工作。老兄,快把在屋子里穷搜的人叫出来,乱闯私宅,是犯忌 的。”   “哼!借你的破房子暂住,是瞧得起你,小子,放明白些。”   “我和和气气要你们走,也是瞧得你们。老兄,不要在我这里撒野,彼此都有好处。”   “混蛋!你知道你在向什么人说话?”这位仁兄冒火了,两人缓步接近。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他放下碗缓缓站起,随手抓起搁在一旁的手斧:“我也不过问 任何人的事。   这一带杀气一天比一天浓,人越来越多,各路牛鬼蛇神各显神通,即将掀起狂风巨浪。   这与我无关,冤有头,债有主,不要把我牵进你们的恩怨是非里。老兄,我说得够明白 吗?”   “该死的……”   “老兄,你已经第二次骂人了,希望不要有第三次。你们如果住在我家里,藏剑山庄的 路老大爷怎肯饶我?所以,你们必须离开另找落脚处。”   “由不得你,小子。”   “房子是我的,当然我作得了主。”   “老夫住定了。”   “那么,一切后果自行负责。老兄,我已经明白地警告过你了。”   他不再多说,转身向工作台走去。   “你这小******……”   一声沉喝,他身形疾旋。   第三次骂人,对方向他的警告挑战。   一枚三棱镖化虹而至,射向他的后心。   他疾旋的身法快得令人目眩,左手奇准地接住了三棱镖。   同一瞬间,手斧破空电射,破风声似殷雷,速度骇人听闻,但见尺余圆径的快速飞翻淡 影,一闪即逝。   “啊……”惨叫声震耳。   砰一声大震,鹰勾鼻青衫人倒摔出丈外,右肩被手斧柄扫中,骨折肉绽,震力空前猛 烈,右臂算是完了,这辈子不可能用右手发镖从背后偷袭啦!   另一位仁兄大吃一惊,愣住了。   “你也要下毒手吗?”他冷冷一笑,举起接来的三棱镖:“这一镖你如果能躲开,保证 可以横行天下,要不要试试?”   这位仁兄打一冷战,扶了受伤的同伴仓皇而遁。   片刻,不远处的敞开大厅门内,鱼贯踱出三个人,两男一女,都穿了劲装。男的英俊魁 伟,年轻气壮。   女的曲线玲珑,艳光四射。   三人眼中有疑云,步入院子向工地接近。   他已经拾回手斧,绰在手中冷然相候。   为首的年轻人直逼近至两丈内,眼中疑云仍在。   “你三言两语,便把我的两个人打发走了?”年轻人惑然问。   “哦!他们是你的人?”他手一扬,将三棱镖丢在对方脚下:“其中一位仁兄,在我背 后用这枚镖偷袭。   看阁下人才一表,不像是穷凶极恶的歹徒恶棍,居然豢养着阴险偷袭的高手爪牙,我不 喜欢你。”   “你是……”   “我姓李,这是我的家。你们偷偷在我家中穷搜,搜什么?但愿你能说出正当的理由 来。”   “要借你的地方住几天。”年轻人的理由相当霸道,随手拾起三棱镖察看:“我那两个 人号称阴司双厉魄。你一定激怒了他们,平时他们不会偷袭的,他们的武功是第一流中第一 流人物,你把他们怎样了?”   “哦!阴司双厉魄。”他冷冷一笑:“我知道你们的来历了,你姓程?”   “不错。”   “程亨?程利?那位美艳绝伦,一身媚骨的美姑娘,想必是程贞了。”他的语气充满挑 战意味:“南毒程星的三子一女,都是第一流中超第一流的高手。   大江以南没有人敢不听南毒的号令。哼:你们走得太远了。你那两个什么厉魄,死不 了,逃掉啦!”   “是你?”   “对,手下留情,他们很幸运。”   “我不信,凭你?”   “你要怎样才信?”   “我,程亨。”   “程老二,狂剑公子。看样子,你要拔剑证明。”   “不错,你有兵刃吗?”   “这就够了。”他举起手斧。   “不知死活的东西!”狂剑公子火爆地叫,手一动剑即出鞘。   “二哥,交给我。”美艳绝伦的女郎是程贞,南毒程星的女儿,笑吟吟地拔剑抢出。   “大妹,你知道该怎办?”狂剑公子怒火甚炽。   “我知道。”   “小心了。”   “你说你姓李,大名呢?”程贞笑吟吟地问,媚目中毫无敌视的神色。   “荒村草民,姓名不雅,你看我壮得像头大公牛,就叫我李大牛好了。”   “好吧!就算你叫李大牛。喂!李大牛,刚才你挖苦我那几句话,实在难听。”   “是吗?”   “所以,我不高兴,不高兴就要你好看……”   声出剑随,蓦地电虹飞射,风动雷发,剑网乍合,快速绝伦的剑势惊心动魄。   李九如手斧连挥,采守势见招破招,身形在五尺方圆的地面灵活地闪动,从容化解从四 面八方聚合的阵阵剑浪,有效地封锁对方狂野的绵绵抢攻。   “铮铮铮!铮!”手斧最后终于与连续飞刺的长剑接触,火星飞溅。   有火星,受损的一定是剑。   “叫令兄一起上!”他一面封架一面叫:“让我见识见识狂剑是啥玩意。”   狂剑公子与另一位年轻人,毫不客气地双剑齐上,立即展开空前猛烈的狂野三面围攻, 交织成可怕的绵密剑网,可怖的剑气猛烈无匹,似要在刹那间将他撕裂成碎片,压成血雨肉 泥。   他手中的手斧,形成泼水不入的铁壁铜墙,闪动如魅,有效地堵住了三面的致命攻击。   在一连串猛烈的剑鸣,与金铁狂震声中,疯狂纠缠的人影倏然解脱。   他轻易地脱出剑网的笼罩,出现在三丈外。   “你们还不足与神拳电剑路庄主争短长。”他轻拂着手斧,裸露的上身汗光闪闪:“就 算令尊南毒的剑术与劲道,比你们三人更强劲一倍,也只能与路庄主拼个棋鼓相当,胜算不 大。你们走吧!走了就不要再来。”   对方三人联手围攻了百十招,他完全采取守势,要考验自己的真才实学,所以连一招也 没反击,应付狂风暴雨似的三面狂攻绰绰有余。   程家的剑术,在武林享有极高的评价。   今天,他总算见识过了。   狂剑公子三个人似乎被羞怒刺激得麻木了,似乎仍然不相信三人狂攻毫无结果,三人身 上汗湿衣衫,几乎可以挤出水来,可知所耗的精力极为可观。   “我们在作绝望的攻击,徒然浪费精力。”程贞收了剑,眼中有疲容:“李兄,我们三 支剑,在你眼中,毫无威胁可言,对不对?”   “是的。”他坦然地说。   “你比路庄主高明多少?”   “我对与人比较毫无兴趣。”   “他是你的亲邻?”   “对。”   “他知道你身怀绝学。”   “对。”   他并没撒谎,路少庄主灰头土脸而走,路庄主应该知道事实了。   “你会帮助他吗?血比水浓,远亲不如近邻。”   “他不需不相关的人帮助。何况,我这一辈子自小到大,决不会见过他十次,想帮他也 没有机会,只希望自己不受损害就心满意足了。喂!你们不打算走吗?”   “好,我们走,再见。”程贞淡淡一笑说。   “再见!你们最好不要再来。”他神色一冷,语气冷森森:“我允许不明就里的人犯错 误,不会原谅故意冒犯或计算我的人。你们如果再来,就不能算是不明就里了,千万不要误 解我的用意。”   他不再理睬,泰然自若向工作台走去。   程贞向两同伴打出只有自己人才明白的手式,三人快步急急走了。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 三 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 三 章   他刨妥所有的木板,天色不早了。明天只要把院门钉上木板,他的家就可以防止外人任 意出入了。   当然,阻止不了高来高去的人出入。   刚拾夺妥当所有的木工用具,木料堆上面出现一个灰发像乱鸡窝,又老又丑,穿章打扮 像老乞丐的人。   那人挟了一根枣木打狗棍,胁下吊着八宝袋,确是乞丐。   “嗨!小子。”老乞丐怪叫:“你知道我老人家来了许久,对不对?”   “我非知道不可吗?”他笑笑:“这期间,藏剑山庄成了风暴中心,各路英雄好汉各显 神通。   敢来的人,决非浪得虚名的小人物。冤有头,债有主,像我这种与世无争的本分村夫, 不会有人多看上一眼的。”   “你是个本分村夫吗?”   “至少目前是的。”   “呵呵!似乎你对贵乡藏剑山庄庄主,并没有多少敬意和关切。”   “我该有万分敬意和关切吗?”   “难道不该?”   “重阳街的村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他向北眺望,心似乎也飞向三里外的重阳街 了:“当我小时候,村里任何活动,任何事务,好像都没有藏剑山庄的人参与,似乎所有的 父老姐妹,除了知道北面山里有一座藏剑山庄之外,什么都不知道。绝大多数的人,不知道 现任的庄主是高是矮。   我在此地生活了十八年,生于斯,长于斯,见过路庄主经过村子的次数,决不超过十 次,敬什么呢?又关切什么呢?老伯,你是路庄主请来的人?”   “不是。”老花子肯定地表示。   “南毒的人?”   “也不是。”   “哦!看热闹?”   “有一点。”   “看热闹,有时会付出代价的,弄不好,把当事的双方都得罪了。老伯,好自为之。”   “不要替****心。我明白了,在贵地的人心目中,藏剑山庄是强邻。”   “差不多。”   “所以,如果没有藏剑山庄,贵地的人反而会快活些。”   “至少,没有什么损失。”   “这是说,路庄主不可能获得地方人士的声援了。”   “恐怕是的,老伯。其实,地方人士也无法声援,村民家中除了猎叉猎刀可以赶兔逐狼 之外,要他们凭几斤蛮力与江湖好汉拼搏送死,那是不可能的事。”   “你呢?”   “我?你不是看到我重整家园吗?”   “当南毒取代了藏剑山庄之后,你的处境……”   “老伯,这里地瘠民贫,地不当冲要,一座村落人丁不满百,没有什么好取代的。南毒 再愚蠢,也不会把窝迁至藏剑山庄,他大江南岸的任何一座小村,也比重阳街富裕一百 倍。”   “那是你想当然的一厢情愿看法。小兄弟,记住:唇亡齿寒。”   老花子声落人动,身形一晃,倏隐倏现,现时已远在四五丈外。   再一晃,两晃,第三次倏隐,便消失在前面的树林里,真像鬼魅幻形,速度骇人听闻。   “是这老花子,鬼影邪乞南宫不群。”他自言自语:“看来真是来看热闹的,那些让他 看不顺眼的人,要走霉运了。”   他的看法并非一厢情愿,而是有事实根据的。   神拳电剑路庄主与南毒之间,事实是江湖豪霸们的势力范围之争,势力范围不必把基地 建在有效控制区内,这反而会引起对方爪牙的誓死反抗。   藏剑山庄位于山区僻壤,根本就不能建立指挥基地。   南毒所要的,是河南地区的江湖控制权,决不会笨得鸠占鹊巢,公然侵夺藏剑山庄据为 己有,没有必要把自己困死在交通不便的山区穷壤里。   路庄主本人,一年到头在外奔波,只有过年、清明,能回庄住上三五天,藏剑山庄根本 就不是他的指挥基地。   所以重阳街的乡邻,几乎不认识他。   鬼影邪乞提醒他唇亡齿寒,他一点也不担心。就算路庄主不幸被杀死,藏剑山庄仍有其 他子侄任庄主。   假使南毒真的有胆量鸠占鹊巢,能有效地消灭路庄主的残余势力,也与他无关。   他只是一个刚从杀戮战场返回,想重整家园的劫后英雄,不涉及任何江湖纷争的万劫余 生者。   谁侵害到他的生存权,谁就必须付出代价;谁称雄称霸,皆与他无关。   收拾好所有的工具,他向宅院走去。   走了十余步,突然发现眼前一黑。

夕阳西沉,倦鸟归林。   十四匹健马,声势汹汹冲入院子,十四名男女骑士更是声势汹汹,在正宅前雁翅排开。   其中有路少庄主路维中,有周家小姑娘。   为首的人,是藏剑山庄的大总管,绰号飞天豹子的郝豹,是个短小精悍,但性情极为暴 烈,除了对庄主之外,对任何人皆不假以辞色的货色。   “李九如,快给我滚出来回话。”飞天豹子对紧闭的大门怒吼。   周小姑娘吃了一惊,这位大总管不是来讲理的呢!   “郝大叔。”她急急地说:“不是讲好了来和他开诚谈谈的吗?这样……”   “周姑娘,对付这些有几斤蛮力的自命不凡村夫,我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谈。”飞天豹子 不悦地说:“请注意你是敝庄的客人。”   “这……”   “这是本庄的事,家务事,你懂吗?”   小姑娘脸色一变,柳眉一挑,哼了一声,转身便走,牵过自己的坐骑,愤怒地飞跃上 马。   “小蕙……”路少庄主急叫:“请听我说……”   蹄声急骤,她策马飞驰而走。   “少庄主,不要管她。”飞天豹子怒声说:“黄毛丫头,乳毛未干,她以为她是谁? 哼!”   “郝总管,周老伯明天就可以赶到,届时……”   “我会与周大爷解释,他的女儿这种举动,相信他知道谁理亏。”   “郝总管……”   “少庄主,山庄附近所发生的事,该由我负责,是不是?”飞天豹子毫不客气地大声 说。   路少庄主也很少在家,大部分时间在许州协助乃父处理事务,藏剑山庄事实上由飞天豹 子管理,飞天豹子是藏剑山庄的事实统治者。   “大总管,你曾经表示过先礼后兵。”路少庄主有点不悦:“似乎大总管忘了自己的承 诺。”   “人叫出来才能以礼相待,对不对?”飞天豹子冷笑:“这样对待勾结外地人,阴谋计 算本庄的不肖奸细,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少庄主,让我处理好不好?”   “这……”   飞天豹子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向两名巨熊似的手下大汉打手式示意。   “李九如,我给你十声数,数尽如果你不出来,本总管第一步是拆屋,第二步是放火烧 你出来。”飞天豹子个子小,嗓门却大得像雷震:“一!二!三……”   全宅死寂,毫无动静。   十声数尽,仍无动静。   飞天豹子举手一挥,两大汉大踏步而上。   “砰”一声大震,一名大汉一脚踹塌了大门。   另一名大汉用一根大木,把右屋角的飞檐打碎,瓦片纷坠,屋顶摇摇。   “准备放火!”飞天豹子再次打手式,声如雷震。   四名大汉立即抱来大堆的刨花和碎木片,往破大门里丢,往返三次,门内已堆积了大堆 引火木料。   刚引燃火摺子,刚要点火。   众人身后,出现鬼影邪乞的身影。   “老天爷!你们在干什么?”老邪乞吃惊地大叫:“要放火烧你们的乡邻,你们像话 吗?难怪重阳街的人,把你们藏剑山庄看成强邻。”   众人看清了鬼影邪乞的长像,脸色一变。   老花子之所以称邪,已经表明了他的为人。   大多数江湖成名人物,对这位功臻化境的老花子又怕又恨,真没有几个高手名宿敢招惹 这位邪乞。   飞天豹子显然知道老花子的身分,但自以为是地头蛇,人多势众,不怕强龙,情势上骑 虎难下,也不能在自己的手下面前倒威示弱。   “南宫前辈,你胡说些什么?”飞天豹子沉声说:“藏剑山庄的事,用不着外人置 喙。”   “罢了!”老花子失声长叹:“神拳电剑的为人,毕竟还像条汉子,比起南毒要好十 倍,所以老花子存了一点私心,不希望藏剑山庄被南毒毁掉,因此劝这姓李的小子,助你们 一臂之力对付南毒。   没想到你们居然瞎了眼,把他当成南毒的人来对付,来了一大批人,放火烧他的家园。 好吧!你们乱搞吧!老花子不管你们的事了。”   人影一闪再闪,瞬即形影俱消。   “岂有此理!这臭花子可恶!”飞天豹子不是听得进逆耳忠言的人,冲老花子消失的方 向大叫:“哼!他也对咱们藏剑山庄没安好心,黄鼠狼向鸡拜年。放火!”   “郝总管,不……”路少庄主急叫。   “放火!”飞天豹子不加理会,沉声催促。   土砖墙不怕火,但内部的建筑全是木造的,怎禁得起火烧?刨花不但易燃,而且火旺, 天干物燥,火一起便不可收拾。   片刻间,全宅成了火海。   李九如一直不见现身,很可能被大火烧死在内了。   十三个人,直待房屋崩塌,这才恨恨地离开火场。

八个人站在宅后的小冈上,盯着仍在燃烧的火场发呆。这座小冈,正是李九如的李家墓 园所在地。   八个人中,有程亨程贞兄妹在内。   为首的是个身材修伟,神气威猛的中年人。   “你们真没发现姓李的逃出来?”中年人向众人沉声问:“你们的监视网是否有漏 洞?”   “不可能的,师父。”程贞坚决地说:“藏剑山庄的人,是火宅全部崩陷时才失望地离 开的。姓李的除非变成虫豸爬走,不然休想逃得过双方的人耳目。”   “你的意思是……”   “可能是闭经散气大崩香的毒,提前发作了,他无法活着逃出来。”程贞不胜懊恼地 说:“徒儿以为他修为深厚,所以大崩香多泄放了些,可惜。”   “哼!看来,你们这件事做错了。”   “师父的意思……”   “藏剑山庄的人既然找他,并且焚屋泄愤,可知他必定与路家有过节,你们真该用怀柔 手段来罗致他的,真是做事不牢。”   “徒儿本来的用意,就是要逼他就范呀!谁知道藏剑山庄突然来上这一手绝户计?”程 贞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大崩香能在期限内及早救治,复原不难。如果徒儿不想留他为用, 早就用三步断魂飞雾毒死他了。”   “不要和我强辩,以掩饰你们的无能。”中年人大声说:“你们没有知人之明,这是不 争的事实。   虽说情势出人意外控制不住,你们仍然错之在先。走吧!这就前往你爹的落脚处会合 吧。”   他们没留意冈后的动静,更没料到那里有一座地窖,也没料到房舍的后院,有一条地道 通向冈后的地窖。

地窖有两处通风口,其中一处正遥对着冈顶,相距仅二十步左右。藏身在通风口近地面 处,透过草隙,可以看清冈顶的景物,耳力敏锐的人,可以听清冈顶人所说的话,看清人的 面貌。   李九如就爬伏在通风口向外瞧。   他的气色差极了,脸色泛灰,双目无神,手软脚松,浑身在战栗,冷汗彻体,气息奄 奄。   他是在收拾工具返家时,发觉体内有异物,无缘无故眼前发黑,接着发现手脚无力,便 知道大事不妙,可能是病了,也可能是疲劳过度而中暑。   他当机立断,返屋后立即作了应变的准备。   侧院的地底,本来建有秘密的地窟,是存放重要器物的地方。后院,则有地道通向冈后 的地窖。   山区人家,这是避兵躲祸的秘密地窖,有兵乱匪乱风声,便在地窖中先存放水和粮,躲 三二十天绰绰有余。   他不在地窟藏身,躲到地窖暂时避祸。   像他这种修为深厚,寒暑不侵的人,怎会患有来势汹汹的大病?更不可能中暑,他用手 斧斗程家三个人,根本没用上三成真力,暑从何中的?   当他定下心,运气行功时,便知道大事不好了。   中毒,他对毒物不算陌生。   可是,他不知道中的是何种毒物。而且,也不知是如何中毒的。   毒物千奇百怪,不能乱用解毒药物。   他百思莫解,谁用毒对付他的?   今天,他曾经先与路少庄主五个人发生冲突。   路少庄主不可能用毒。   周小姑娘更不知道什么是毒。   然后是阴司双厉魄,这两个名号响亮的杀手也不用毒。最后是程亨兄妹和另一位年轻 人。   两兄妹是南毒程星的子女。   南毒虽然绰号称毒,其实是指他的心肠狠毒而已,并非指会用毒,江湖朋友都知道南毒 对毒物一窍不通,不可能用毒伤人。   那么,谁用毒杀他?   鬼影邪乞?   这老邪乞嫉恶如仇,名虽邪,其实一身侠骨,决不可能用毒伤人。   他糊涂了,也就不敢乱用解毒药物,只能定下心神,等候体内的变化,希望能从进一步 的明显症候中,找出毒物的特性,才好对症下药。   这一等,等来了横祸飞灾,一场大火,烧掉了他刚开始整修的家园。   眼睁睁看着死仇大敌放火焚烧家园,而自己浑身无力不能出面阻止,这是最为惨痛的 事。   可怕的仇恨毒火,在他体内燃烧。   他知道毒性了,可惜知道得晚了些。   天下间会用毒的人很多很多,大多数的人,都知道用砒霜杀人,用马钱子杀狗。   但能将毒用得出神入化的人,却没有几个。   大崩香、三步断魂飞雾。   他听说过这号人物,今天他看到了这人的庐山真面目,想不到这人竟然是程贞的师父。   南毒程星对毒物一窍不通,而女儿程贞却是一代毒物宗师的门徒。   在今天所接触的人中,程贞是最不涉嫌的人,没想到居然是她。   他吃力地、艰难地爬下地窖,找到百宝囊,取出里面盛装药物的瓶瓶罐罐。   经过八年的出生入死杀戮生涯,经历过无数生死劫难,他拥有丰富的求生保命知识和经 验,对伤、病、毒、疫皆有良好的防治常识。   虽然没有独门解药,他也必须凭知识与经验自救。   服下所配的几种丹丸药散,天已黑了,他的神智,也向黑暗的境界沉沦。   他在豪赌,用生命作赌注。   他必须赌,坚强的救生意志力促使他作孤注一掷。

藏剑山庄建在山冈上,数十栋房舍,以两丈四尺高的庄墙包住,外面还掘了三丈宽的深 濠,引山溪汇成池,仅有庄门的一条飞桥出入。   庄内藏有三把剑,是三十余年第一代过世的老庄主,遗下的行道三剑,称为青锋、飞 虹、追电。   据说,那时的武林十大名剑中,这三把剑品排名是四、六、七。   以后这三十余年漫长岁月里,这三把名剑一直就藏之山庄,路家的子侄,为了怕有玷乃 祖声誉,不再使用这三把剑。   至于是否真有这三把名剑,外人是无从得悉的。   路家的剑术,在武林确也有很高的评价。   这一代的庄主路武扬,绰号就叫神拳电剑。   一般称颂武林高手,总是说拳剑如何如何。路武扬的拳剑,拳称神剑称电,虽嫌过于狂 妄,但也的确有点实至名归,至少在称雄江湖的二十载期间,他的拳剑确是罕逢敌手,声誉 甚隆。   山区里经常有绿林盗群出没打家劫舍,藏剑山庄的防卫设施当然够完善,拽起飞桥,就 成了有天险的坚固砦堡,三五百名强盗,休想越雷池一步。   武林绝顶轻功高手,也许能飞渡,但有这种修为的人少之又少,进去三五个这种高手, 也难在路家武功超人的子弟手中全身。   所以,南毒的人无法攻入庄中行致命一击。   庄内的人也出不来,他们也不需出来,远道前来图谋的人,能逗留多久?   自从双方人数到齐,正在飞桥对岸的平坡演场谈判破裂,展开第一次指名挑战拼搏之 后,已经过了三天,双方死伤相当重大。   迄今为止,双方谁也没占绝对上风,你进不来,我也不打算出去将对方赶走,只能逐一 单挑解决。   看样子,近期内恐怕不会有结果。   第四天巳牌初,飞桥徐徐放下了。   巨大的辘轳共有四座之多,所以庄门楼特别雄伟,四根绞索粗如饭碗,三丈六尺长的飞 桥在刺耳的骨碌碌声中,安全地降妥在桥岸上。   裹铁庄门外面还有一道铁闸,升起铁闸,沉重的庄门才徐徐拉开两尺左右。   踱出一个魁梧的中年大汉,挟了一把双股猎叉,黄须根根见肉,像一头刺猬。   庄墙头,两列箭手严阵以待。   在牛角长鸣声中,大汉雄纠纠地大踏步过桥,远出五十步外,到达广场边缘。   百余步外,广场外缘的树林内,数十名三山五岳英雄,或坐或卧状极悠闲。   “我,金毛虎连城。”大汉用打雷似的嗓音叫:“连某与江右一霸青蛟沈鸿,三年中八 次相逢,旗鼓相当势均力敌。   彼此辈份相当,声威相等,正好乘这次双方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机会,来一次公平的了 断。姓沈的,你不会贪生怕死不出来吧?我等你。”   这种指名单挑的场合,必须具备的条件是双方身分地位相差无几,决不可任由一个位高 辈尊声威赫赫的高手名宿,向一个初出道的晚辈叫阵。   相同地,一个初出道的小辈,也不可以向高手名宿挑战,这是规矩。   林子里,大踏步出来了脸膛青中带灰,手长脚长,挟了一把五股浑铁鱼叉的大汉。   “你这黄毛混蛋今天竟然神气起来了,真他娘的寿星公上吊嫌命长。”青蛟沈鸿一面走 一面嘲骂:“三年中八次碰头,你这混蛋一次也没赢。   大概你最近多学了几招鬼画符,不自量力找死来了。好!沈某成全你就是,看你长进了 多少。”   “你吹什么牛?”金毛虎反唇相讥:“八次决斗,连某也没输过任何一场,狗东西你真 会用狗屎涂自己的脸,臭美!来吧!这次咱们一虎一蛟,不死不散。”   “对极了,不死不散。”青蛟鱼叉一扬,碎步欺进,暴眼中凶光四射:“有我无你。”   双方都用叉,叉尖很容易纠缠在一起,谁劲道足谁就是胜家。   双方都不想过早出杀着,叉尖一吞一吐,一沾即走,先争取空门保留实力。   三照面三盘旋,虚攻的招式快速绝伦,虽是试探性的虚攻,仍然劲道十足。   一声怒吼,金毛虎获得空隙,双股叉的速度陡然增加三倍,无畏地吐叉长驱直入。   鱼叉一沉一撇,叉尾快逾电光石火,乘机反击,猛挑金毛虎的左肋。   “去你娘的!”金毛虎怒吼,不退反进,速度又陡然增加一倍,对方的叉柄挑空,劳而 无功。   贴身切入,长兵刃威力减至最小限度。   金毛虎的左手离开了叉杆,可怕的虎爪功力聚指尖,一声异响,五指全没入青蛟的胸 口,胸骨折裂,深入肺部如锥贯肉。   同一刹那,青蛟的鱼叉尾端,杆内吐出一根八寸长的钢刺,贯入金毛虎的小腹。   “嗷……”两人同时狂叫。   砰一声大震,两人的身躯撞在一起,然后反弹而倒,倒了就爬不起来,在地上丢掉叉呻 吟挣扎,鲜血染红了短草丛。   两面各抢出两名同伴,救了人急急撤回。   两败俱伤,恐怕活不成了。   片刻的沉寂,然后树林里人影再现。   四猛兽中的金钱豹,开山斧沉重得令人心中发毛。   “太爷本来是看热闹的。”金钱豹怪叫:“与南毒并无交情。但早些天碰上开封周家的 小妖精,她用小巧轻功戏弄咱们四猛兽,又挑动无法无天两僧道行凶,太爷不服气,叫周小 妖精滚出来,看她的小巧功夫还管不管用,出来!”   这家伙是个浑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那天周小蕙小姑娘一个人,就把他们四猛兽弄得灰头土脸,居然认为小姑娘用小巧功夫 碰运气,胜之不武,所以想在这空敞的地方拼搏,认为小巧功夫在空敞处威力有限,不自量 力出面向小姑娘挑战。   周小蕙的身影,刚从门缝中闪出,广场的东端,矮林中恰好踱出一身黑,脸色仍然有点 苍白的飞灾九刀李九如,往草坪边沿一站,双手叉腰冷然旁观。   唯一知道他飞灾九刀李大爷名号的人,是江南三娇。但江南三娇自从挨了揍之后,向西 逃,逃到伊阳,心惊胆跳转向河南府走了。   江南三娇本来是替南毒助拳的,竟然不向南毒的人交代一声,慌忙匆匆远走高飞,可知 胆都快吓破了,她们不愿挨刀。   双方的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名号。   藏剑山庄有许多人认识他,但只知道他叫李九如,四天前还由飞天豹子郝豹大总管,烧 了他的宅院。   但却没有人知道他是可怕的神秘人物飞灾九刀李大爷。   他出现得太突然,双方有与他打过交道的人,皆不约而同传出惊讶的叫声。   他不加理睬,泰然自若叉手旁观。   周小姑娘看清是他,脸色一变。   红云上颊,神色百变,有欣慰、有激动、有羞意,有……总之,她自己知道是怎么一回 事。   金钱豹怪眼一翻,看到小姑娘的迟疑的表情,再看到有人旁观,怒火一冲,顿忘利害。   “小子,滚开!”金钱豹的怒火转移了方向,转到飞灾九刀头上了:“大爷的事还没 了,还轮不到你出来现世,快滚回去!”   远在四五十步外,他懒得理会,仅哼了一声。   金钱豹更是怒火冲上了天,大踏步向他走去。   “小子,你找死是不是?”金钱豹逼近至丈内,嗓音像打雷:“你滚不滚?”   他冷冷一笑,屹立如山。   金钱豹怎受得了?一声怒吼,双手抡斧,狂野地来一记凶狠的沉香劈山,要将他斜劈成 两片。   人影一晃,刀光一闪。   “啊……”   金钱豹厉号,斧脱手飞出五丈外,人向前冲,胸口裂开肺叶外挤,冲出两丈外,砰然栽 倒,像倒了一座山,在自己的血泊里挣命。   一刀了断干净利落。   他将刀举至眼前瞥了一眼,刀不沾丝毫血迹,晶亮的刀身反射刺目的阳光,光芒闪烁刺 目。   手一动,刀已消失,平稳地,令人无法看清地归入鞘内,仍然双手叉腰而立,似乎刚才 并没发生任何事,仍然在原处不曾移动过。   “咦……”两方面的人,同时传出惊骇的叫声。   四猛兽皮粗肉厚,气功到家,威震江湖,怎么出招抢攻一照面便完了,可能吗?   金钱豹逐渐停止抽搐的尸体,已明白表示可能。   终于,有人认识他这种短的狭锋尖刀。   “飞灾九刀!”南毒一面的人,有人在林中惊叫。   “这里将有横祸飞灾。”他的后面的矮林,传出鬼影邪乞声如洪钟的怪叫。   鬼影邪乞的身影,不可思议地出现在他身后。   “老伯,你走,不要管我的事,我尊敬你。”他并没回头,一字一吐:“不然,你将有 横祸飞灾。记住,我是当真的。”   “你……小兄弟,你真是传说中的……”   “飞灾九刀李大爷,如假包换。”   “小兄弟,你的来意……”   “我,来讨债的。”   “小兄弟,可否……”   “没有可否。恕道用在某些人身上有效,用在这些具有兽性的人身上是浪费。我今天现 身,是向这些人明白地表示态度,表示讨债行动正式展开,他们有两条路可走:他们来找 我,或者等我去找他们。”   “小兄弟,此时此地……”   “好,你不走,我走。”他身形疾转,大踏步扬长而去。   鬼影邪乞不死心,跟在后面举步。   “让他们两败俱伤之后,是不是对你有利些?”老花子鼓如簧之舌唠叨不休:“这些混 蛋都是志在称雄道霸的祸害,互相争地盘吞并,可说是老天爷淘汰他们的最佳手段,多死一 个就少一分祸害。   你如果不等结果便出面,这些混蛋便会转移目标,为了双方的利益,很可能因利害而暂 时妥协结合,集中全力来对付你。”   “有些可能。”他进入矮林,续向东面山野走。   “那么,为何不耐心等待结果?”   “结果将是一方溃败,投降,接受指挥,承认主从关系。那么,两股结合为一,便会成 为坚强的、指挥统一的组合。结果,我所面对的凶险增加十倍。”   “这个……”   “老伯,对于这种打杀暴乱情势,我比你懂得多,看得更透彻。”   “我知道你这些年来,在兵荒马乱的动乱区神出鬼没,声威震天下,飞灾九刀李大爷具 有姜太公在此的威力,兵匪双方皆闻名丧胆。”   “所以,我知道应该如何制造有利情势。目前他们如果因利害而被迫结合,两派之间必 定尔虞我诈,我反而可以从中取利,离心离德结合在一起的一盘散沙,是容易对付的。”   “可是……”   “老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有些什么牛黄马宝?”他扭头盯着老花子怪笑。   “你是说……”   “开封灵剑周家的人都来了,你与灵剑周元坤多少有些道义上的交情。假使他们双方妥 协结合,灵剑周元坤的处境是很可怜的,是吗?”   “这……”老花子愁容满面。   “事实上南毒目下的实力,比藏剑山庄强大,所以南毒并不急于图谋。一旦双方妥协结 合,神拳电剑路武扬决不会是老大。那么,灵剑周元坤怎办?他能不守晚节,听从南毒的差 遣?”   “小兄弟,你不会制造这种可悲局面吧?”   “我会的,因为这对我有利。”   “这个……”   “我知道,你要不顾一切,清除灾祸之源、”   “这个……”   “你不行,老伯。”他扭头举步,毫无防范身后袭击的意图:“也许你真的很了不起, 真的功臻化境像个鬼。   但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飞灾九刀李大爷决非浪得虚名,只要我心有戒念,天老爷也 奈何不了我。赶快趁早打消除去我的混帐念头,不然,你将面对可怕的飞灾,真正的横祸飞 灾。”   “飞灾真的那么可怕吗?”   “试试啦!不试怎知?”他谈笑自若,一直不曾回头看看身后。   “对,我就试。”   “这才是勇者的形象,不试决无成功的可能。”   “打!”   棍如狂龙,手伸棍及。   他的身形,就在这刹那间转回,左手已化不可能为可能,扣住了劲道万钧狂野吐出的枣 木打狗棍,快得肉眼难以看清他的动态。   他的右手立掌当胸,随时皆可能吐出攻向老花子的胸腹要害。   “能把棍夺回。”他微笑着说:“飞灾九刀放弃向藏剑山庄索债的权利;夺不回,休过 问在下的事,看你的了,老伯。”   双手对单手,老花子占了天大便宜。   马步一挫,老花子的双手似乎变成铁铸了,无俦的内家真力如怒涛涌发,循棍源源不绝 向对方攻去。   以老花子一甲子修为的精深内功,震开他的左手崩裂虎口该无困难。   可是,绵绵汹涌的内劲,一近虎口便自行消逝,有如泥牛入海。   “老伯,你的修为值得骄傲,难怪你能遨游天下自由自在。”他马步微挫,右手突然一 拍自己的左小臂:“让你全身而退,不要管我的事。”   老花子突然双足离地,突然双手急松,似乎枣木棍是烙铁,不敢不放手。   身形虚空滑退八尺,老花子脸上突然大汗如雨。   “记住了!”他将棍往老花子脚前一丢,声落人动,身形电掠而逝。   “他……他是怎……怎么练的?”老花子大惊失色,接着长叹一声:“唉!周元坤,你 将日子难过,老花子无能为力。”

飞灾九刀李大爷的现身,引起的震惊十分严重。   在庄门楼观战的藏剑山庄群雄,一个个心底生寒。   庄主神拳电剑路武扬脸色难看已极,做梦也没料到飞灾九刀竟然是一向被藐视的乡邻李 九如。   大总管飞天豹子冷汗彻体,脸色泛灰。   老天爷!居然把飞灾九刀李大爷的宅院烧掉了。   这些吃江湖行业饭,在江湖道上称英雄道好汉,自以为是亡命,在刀口上舔血的豪霸人 物,又怎能与在乱区出生入死,在千军万马中搏命的所谓死士论短长?   飞灾九刀李大爷,就是死士中的死士。   直属兵部指挥的边哨营,原是派往边塞外藩刺探的特遣单位,但内地有警,该单位也就 内调协助官方平乱。   他们以密谍身分,进出乱区出生入死,刺探军情、擒搏首恶、清除奸宄、制裁不法官 兵、协助地方官府……   总之,这些人握有充分的权力,掌握生杀大权,骠悍勇敢,每个人都可独当一面。   但他们不是世袭的官兵,而是招募而来任职的勇士,他们的去留,有绝对的自主权。天 下太平,他们便调回边塞,立功异域,与权势绝缘。   天下大乱十四年,目下新皇帝嘉靖刚登基,边哨营已调回九边,一部分勇士解甲归田。   威震乱区的飞灾九刀李大爷,也是解甲归田者之一。   回到故乡,地方豪霸一把火烧了他的家园,就是这么一回事。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就是这么一回事,简单明了,毫不足奇。   闻风赶来看热闹的人,本来在附近的山林间露宿,不想错过双方挑战的拼斗情景,留意 两方面的动静。   飞灾九刀的出现,这些看热闹的人也着了慌,深怕遭了池鱼之灾,纷纷撤至重阳街,化 重金向村民借屋安顿。   这些人,以更大的兴趣注视一切变化。   夜来了,山林中枭啼兽吼此起彼落。   一个灰影突然以水上飘绝顶轻功,掠过三丈宽的庄濠,蓦地扶摇直上,喜鹊登枝跃上墙 头。   两支剑在等候着他,恍若电光乍闪。   枣木棍左右分张,传出两声暴响,剑向外荡。   “住手!”灰影低叱:“带老夫去见周元坤。”   “你是……”沉剑准备再发的一名大汉及时止剑。   “鬼影邪乞。”   “哦!这……”   右方墙头掠来另一个青影,是路少庄主。   “南宫前辈,小侄惭愧。”路少庄主行礼,神色不安:“那天的事……”   “后悔已来不及了,是不是?”鬼影邪乞长叹一声:“你这次祸闯大了。”   “小侄……”   “我知道,错误不能全怪你。南毒是不是派人与你爹接头了?”   “傍晚来的。”   “要求化解过节?”   “是的。”   “联手应付劫难?”   “是的。”   “令尊怎么说?”   “明日午前答复。”   “周元坤怎么说?”   “周叔不同意,表示脱身事外。”   “他能吗?记得,周小丫头曾经和你们一同前往李家的,虽则她愤然先离开了。再说, 飞灾九刀对付贵庄,周元坤能坐视?”   “周叔不同意与南毒谈判而已,对付飞灾九刀他当然不会坐视。”   “你们所有的路,都走不通,唉!”老花子摇头苦笑:“带我去见周元坤,看能不能找 出化解的途径来。”   “请随小侄来。”

山庄西南里余的短草山坡上,共搭了十二座临时赶制的草棚,南毒的六十余位远道前来 寻仇的男女,夜间就在此地住宿,可以监视藏剑山庄。   降下山坡,就是山庄前面的树林,白天迁至树林歇息,躲避炎热的酷阳,也等于是堵住 了山庄的出入。   黑影出现在草棚下端的坡脚,大踏步踏草而至。   两名警哨先是一怔,这黑影是敌是友?也许是后续赶来的人,接着,警觉地现身将黑影 拦住了。   “站住!什么人?”一名警哨沉声喝问,剑已伸出,剑势已将黑影控制在威力圈内。   “飞灾九刀李大爷。”黑影阴森森地说。   两警哨大吃一惊,情不自禁,退了两步。   “你……你……”发话的警哨似乎断了半截舌头,嗓音全走了样。   “来传口信。”   “传……传什么口……口信?”   “告诉南毒,我要那天施放奇毒大崩香,在我家撒野的五个人。明日午正,人必须送 到。其他的人,不许接近瓦砾场三里以内。”   “这……”   “不许多问,把话传到就是。”飞灾九刀嗓门增高一倍,连藏剑山庄也隐约可闻:“违 反规定,后果自负,过时不候。午正一过,就是飞灾开始的时刻。”   “岂有此理……”   黑影连闪,瞬即失踪。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 四 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 四 章   那天到李家撒野的五个人中,有南毒的次子程亨,女儿程贞,南毒怎能把人送去?   而且,更不能把右肩已碎,重伤了的阴司双厉魄之一,不讲道义送出去。   近午时分,改穿了花衫裙,打扮得像个淑女的程贞,出现在瓦砾场前面,堆放着木料的 工作场。   这里,也就是她兄妹第一次与李九如打交道拼搏的地方。   五个人,只来了她一个。   她倚在工作台旁,有耐心地等候,脸藏于宽边遮阳帽下,神色的变化不至于落在对方的 眼中。   她很聪明,不带兵刃和百宝囊,表示是为和平而来的,摆出弱者的姿态只身赴会。   她老爹号令大江南岸的江湖群雄,四兄妹都有独当一面的才华,见过大风大浪,与牛鬼 蛇神周旋,知道一个漂亮女人所具有的潜在威力,比挥刀出剑的威力更大,所以她聪明。   “我知道你藏在这附近。”她终于沉不住气,向广场外侧娇滴滴地说:“请现身谈谈好 不好?李大爷,我不相信你怕我。”   久久,没有任何声息。   “李大爷!”她再次高叫。   瓦砾场的情景令人恻然,那不曾倒下的断墙颓垣一片焦黑,所有的木制品全化为灰烬, 五天了,仍可嗅到烟火味。   “飞灾九刀李大爷!”她有点沉不住气了。   如果她不能在午正之前,与李九如取得谅解或协议,那么,杀戮的时辰即将开始,她老 爹南毒的人,不知有多少人将刀头饮血,难怪她失去镇定。   “飞灾九刀!”她焦灼地大叫。   瓦烁场的一段断垣后,突然踱出一位英俊的蓝衫佩剑年轻人。   “那小子不会出现了。”年轻人脸上有令姑娘们心跳的温柔笑容,一面说一面向她接 近:“他要你们五个人,而只来了你一个,他有不现身的充分理由。”   她吃了一惊,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   “飞灾九刀李大爷精谙易容术,但目下他不需易容。”她迟疑地说:“他不必扮成这种 文质彬彬的外表,来乱人耳目,你不是他。”   “我当然不是他。”蓝衫年轻人自负的神情相当明显:“他那种泼悍亡命,哪能和我 比?”   “哦!你是……”   “我姓蓝,蓝天成。呵呵!程姑娘该听说过……”   “哎呀!失敬。”她掀高遮阳帽,露出喜悦的美丽面庞:“红尘三秀士之一,无双秀士 蓝爷。闻名久矣!只恨无缘识荆……”   “程姑娘,不要为朋友们胡诌的绰号所惑,用掉文语调敷衍在下,呵呵!”无双秀士话 说得颇为谦虚,其实洋洋自得:“在下不是秀士,秀士不一定会掉文。”   “蓝爷!”   “我老得足以称爷吗?呵呵!”   “蓝秀士知道飞灾九刀……”   “我是来看令尊与路家争雄的,此地所发生的事,我应该知道,这也就是我先来这里找 这小子的原因,他岂能不知自爱突然站出来搅局。”   “哦!蓝秀士似乎不怕飞灾九刀。”   “我怕他?笑话了。”无双秀士傲然地说:“他那种在兵荒马乱中乱打乱杀称雄的人, 算得了什么?   你们是被他的声势与摆出的死汉姿态所唬住,丧失了自信而心怯。   其实,令尊的朋友中,至少有一半高手名宿,武功都比他高明。所差的是,缺乏与他死 拼的勇气而已。”   “你的话颇有道理,但问题也在此。”她苦笑:“人的名,树的影;先声夺气,在气势 上他就占了绝对上风。以上次来说,我和家兄与拼命三郎胡三郎联手,攻了百十招也盛气不 衰。   但自从知道他是飞灾九刀之后,不瞒你说,我们三人恐怕连十招也支撑不住,没办法克 服心里面的恐惧。”   “放心啦!程姑娘,把他交给我无双秀士处理,保证他灰头土脸,说不定要埋骨此地一 了百了呢!   我住在重阳街,到我的落脚处小叙,也许在你们与路家的纷争中,我能为令尊小尽绵 薄。”   “我先谢谢你,但这里的事……”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不理睬什么飞灾,飞灾就不会威胁你们了。”   “可是……”   “不要三心两意啦!程姑娘,他不会来了,我们走吧!”无双秀士走近,肆无忌惮地挽 了她的小腰肢,亲昵地并肩向外走。   她不得不走,午正已过,飞灾九刀是不会现身的了,等也是白等。   老天爷保佑,总算来了救星,来了一个不怕飞灾九刀的风云人物无双秀士,真得感谢老 天爷慈悲,差遣这么一位救星前来援手。   红尘三秀士,都是在江湖上成名十年以上的高手名人,神功绝技深不可测,名列天下风 云人物,连那些早年的高手名宿,也对红尘三秀士深怀戒心。   三秀士的名头,比藏剑山庄路庄主高,也比号令江湖的豪霸南毒响亮。   一方之豪,与天下之豪是有分别的。   南毒请来助拳的无法和尚与无天法师,也是天下之豪。可知天下之豪并不一定武功如何 了得,只是足迹遍天下广为人知,名头比较响亮而已。   一般说来,天下之豪必须确有足以称豪的真才实学。   红尘三秀士就具有足以在天下称豪的神功绝技,十余年来一帆风顺,声誉日隆,不是吓 人的。   无双秀士荣居三秀士之首,更是声威远播,也人见人怕,他动起剑来六亲不认,心狠手 辣口碑并不佳。   每一个江湖豪霸,在用人方面都有同一看法:用人唯才。假使有某一位仁兄,强调用 德,那他一定是疯子,至少也是白痴。   所以,程贞并不认为无双秀士口碑不佳,而应该疏远提防,因为她自己也口碑不佳。   当然,无双秀士的人才和武功都是无双的,不需无双秀士引诱或胁迫,她甘心情愿与这 位秀士走在一起,不再将飞灾九刀的威胁放在心上了。   无双秀士落脚在街西的一座农舍里,同行的还有两位江湖名人:天地一钩勾一峰、无常 一刀鲁兴隆。   这两位仁兄,都是恶名昭彰的勒索名家,按理该算是黑道人物,但他们却坚决否认,自 称为游戏风尘的奇人怪杰,碰上触他们霉头的不识相人士,他们就会痛下杀手,除之而后 快。   在农舍中,无双秀士替同伴引见了。   四个人在厅中品茗,谈话先以飞灾九刀为中心,不久便谈上了藏剑山庄的事,把飞灾九 刀的威胁置于脑后了。   “家父的意思,的确愿与路庄主诚意地谈判合作事宜。”程贞豪不隐讳乃父的企图: “双方先联手除去飞灾九刀,再谈进一步合作大计。”   “我知道。”无双秀士说:“令尊的计划,其实不是什么秘密。双方合作,唯一的阻碍 是江北的鬼面神,有鬼面神横亘在中间,合作谈何容易。”   “是呀!所以……”   “所以,令尊的用意,并不在毁灭藏剑山庄,而志在逼路庄主联手先吞并鬼面神,下一 步,就可以毫无阻碍水到渠成了,自然而然地双方合作无间啦!”   “家父确有此意,鬼面神的实力极为雄厚,唯有两方的人联手,才能集中全力相图。” 程贞坦然地说,把无双秀士看成自己人。   “哦!原来是真的。”无双秀士阴阴一笑。   “什么真的?”她真的听不懂无双秀士话中的含意。   “集中全力图谋鬼面神的事呀!”   “本来就是真的。”她嫣然一笑:“江湖鬼蜮,设法壮大自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任 何手段都是正当的。家父所用的手段,可说是最光明的了。”   “我明白。”   “你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吗?”   “当然愿意,所以我才找你呀!”无双秀士笑吟吟地说,左手轻狂地轻抚她红馥馥的娇 嫩面颊。   “先谢谢你啦!”她略带娇羞地接受温柔的抚摸:“去见我爹,好吗?”   “可是……”无双秀士故作沉吟。   “可是什么?”   “有件事令我为难。”   “什么事?”   “鬼面神的真名实姓,你知道吗?”   “知道呀!蓝天虹。”   “我呢?”   程贞突然脸色大变,左手迅疾伸向腰间的精致荷包,和垂挂在腰间的花汗巾。   无双秀士手一伸,便扣住她的左手曲池。   “我叫蓝天成,只差名的后一字。”无双秀士狞笑:“天,是辈名。”   “你……你……”她大骇,想挣扎,全身已被怪异的劲道所禁制,左半身麻木不仁。   “他是我堂哥。”无双秀士抱住了她的腰肢,五指肆无忌惮地握住了她高耸的右乳: “好姑娘,你希望我助令尊一臂之力,吞并我堂兄的基业吗?”   “哎唷……放……手!”她尖叫。   倒不是乳房被抓得疼痛受不了,而是一旁有两个陌生人旁观,眼中的恶意淫笑,令她羞 愤难当。   这种事,不入六眼,大庭广众间毛手毛脚,把她当成什么人?   教坊的妓女?   “人算虎,虎亦算人。”无双秀士可不理会她的感觉:“江北的群豪,同样打你们南北 两方的主意,目下总算有了籍口,妙哉!程姑娘,你就是助家堂兄成事的大功臣,我得好好 谢你。”   “你……”   “不久之后,我再和你去见令尊。”无双秀士挽起她,挟持着往后房走:“不要妄想动 用你的毒物,我是此中行家,我会先弄清你的毒物。至于如何才能弄清,不久你就知道 了。”   “不!不!……”她尖叫,拒绝往后面的房间走。   “哈哈!由不了你啦!小宝贝。”无双秀士大笑,拖走了五六步,已经把她的外裳解掉 绊纽,饱满的酥胸脱颖而出。   “天哪……”她声泪俱下哭叫。

半个时辰后,黑衣人出现在建了草棚的坡下。   警哨传出警号,十二座草棚的人纷纷抢出。   三个自以为武功超绝,自以为胆气超人的高手,不等主人南毒招呼,勇敢地抢先向下 冲。   三个人:无法和尚、无天法师和威镇江汉的名杀手吴一刀。   三个人,都是南毒花了重金,卑辞厚礼请来助拳的高手名宿,宇内闻名的凶神恶煞。   相距约四五丈,黑衣人摘掉遮阳帽,信手丢弃,露出庐山真面目。   没错,飞灾九刀李大爷。   谁也没料到他有这么大胆,敢向聚集六十余名高手的地方闯。   最先看清像貌的人,是曾经吃足了苦头的无天法师。   “是……是你……”老道骇然狂叫,嗓音全变了,急冲的身形向下挫,硬将脚步刹住: “不……不要过来,不……不要……”   无法和尚也刹住脚步,看到无天法师失了魂似的可怜相,大吃一惊,愣住了。   吴一刀满脸困惑,不胜诧异地注视着老道发怔。   “这次,不再饶你。”飞灾九刀大声说,沉静地向前迈步。   “我……我走,我……我怕你……”无天法师发疯似的向侧急退,退出十余步外,突然 神气起来了:“贫道向天发誓,决不放过你,贫道要用尽一切手段,杀死你这羞辱贫道的混 蛋。”   语音未落,扭头如飞而遁。   “他……他怎么啦?”无法和尚忍不住大声向吴一刀问。   “他是在下的手下败将。”飞灾九刀代为回答:“上一次他很幸运,因为我飞灾九刀痛 揍他的时候,用拳脚而不曾拔刀。”   “小子,你……”   “飞灾九刀。”   “狗东西!贫僧正要找你。”无法和尚怒吼,方便铲一提,便待冲进。   “找我?很好,这次,飞灾九刀一定要送你上西天。上次把你吊起来,只是小小的惩 罚,这次……”   “什么?上……上次是……是你把……把佛爷……”无法和尚吓得打冷战,不但不敢再 进,反而惊恐地拖着方便铲后退。   “对,是我把你吊起来的。你一个佛门弟子,卑鄙地暗算一位姑娘,居然要在光天化日 下发泄你的兽欲,吊起来的惩罚太轻了。哼!这次,要你的命,决不再饶。”   飞灾九刀的手,刚搭上了刀靶。   无法和尚一声叫,一跃三丈,惊兔似的向西面的树林狂窜。   这时,以南毒为首的六十余名英雄好汉,已经先后到达,在上坡二十余步的草坪中列 阵。   无天法师失魂般飞遁,这些人已心惊胆跳了。   无法和尚一逃,这些人的斗志消了一大半。   凶名昭著的无法无天,竟然闻名丧胆,望影而逃,比两人名头低的好汉,谁不心惊胆 跳?   要不是倚仗人多壮胆,可能有一半以上的人也溜之大吉了。   吴一刀没逃,这位名杀手冷酷沉着,骠悍勇敢,是什么都不怕的可怕杀手。   “你和他们交过手?”吴一刀冷然问。   “对。”飞灾九刀冷冷一笑:“无冤无仇,所以聊施薄惩,他们非常的幸运。阁下,飞 灾九刀也与阁下无冤无仇,不希望杀死你,你走吧!”   “你知道在下是谁?”   “不认识。”   “我,吴一刀。”   “哦!江湖名杀手之一吴一刀。你阁下赚了不少血腥钱,但那与我无关,飞灾九刀不是 主宰善恶的神明,管不了太多的人间不平事,只管自己的生死存亡。所以,你不必涉入飞灾 九刀与南毒的恩怨是非,你走吧!”   “小辈,你未免太狂,太一厢情愿了,你就这样叫我走?”吴一刀快气炸了。   “是的,就这样叫你走,对你已经够客气够道义了,希望你明白。”   “混蛋!你将为了这番话,后悔八辈子。”吴一刀怒吼,拔刀徐徐逼进。   飞灾九刀缓缓拔刀,冷冷一笑。   刀出鞘一半,蓦地刀光如电,吴一刀人刀俱至,发起空前猛烈的致命一刀狂攻。   “撼山刀!”飞灾九刀的沉喝及时传出。   刀以骤加十倍的速度脱鞘,锲入吴一刀电闪而至的可怖刀光内。   风雷声乍起乍息,乍合的刀光突然骤分,锲合的人影也向两侧分飞,一接触便有了结 果。   吴一刀冲向左方两丈外,脚下大乱,蓦地上身一挺,站住了,手中刀突然坠地。   想叫,叫不出声音,喉管已被割断,鲜血与气泡往外冒,发出可怕的咕噜声。   “你们如果不下来。”匕灾九刀用刀向上面的人一指:“我飞灾九刀就冲上去了。”   砰一声响,吴一刀的尸体倒下了。   这位名杀手杀人,通常只用一刀,所以绰号就叫吴一刀。   今天,也被人一刀杀死了。   飞灾九刀杀人,不是出九刀,而是他用九种方法行致命一击,每一种刀法只用一招,这 九招刀法其实每招只出一刀。   血魔死在“天斩刀”上;吴一刀则死在“撼山刀”上。招名怪,刀法更怪,反正不是硬 碰硬的刀招,致命的是精妙无伦的技巧。   南毒的右首,踱出一位蓝衫佩剑人。   “不要说狂话。”蓝衫人一面往下走一面说:“六十几位高手,你敢冲?”   “千军万马,飞灾九刀杀得进去,冲得出来,六十几个乌合之众,何足道哉?”他豪气 飞扬,突然收刀入鞘,冷然相候。   山风是往上吹的,这是说,他虽然站在低处,但却是上风。   “小辈,你不要太狂。”蓝衫人开始移位绕走。   他也移位,始终阻挡对方向下移。   “飞灾九刀就是这副德行。”他随对方移动,不许对方取得平行的地势。   “狂是要付出代价的。”蓝衫人徐徐撤剑。   “那是当然,任何事都需要付出代价。”   “拔刀!”   “还没到时候。阁下亮名号。”   “不必了。”   “你阁下不亮,在下也知道。”   “真的?”   “不错。阁下,你知道飞灾九刀的底细吗?”   “老夫需要知道吗?”   “你真需要知道。”   “为何?”   “飞灾九刀的第九刀最后一刀,你如果不知道,恐怕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了。”   “是吗?”   “不骗你,最后一刀,叫飞电刀。”他左手拍拍皮护腰的飞刀插:“其实是指在下的飞 刀,刀名飞电,阁下知道飞电有多快吗?”   “哦!你要用飞刀对付老夫?”蓝衫人脸色一变。   “恐怕是的。”他淡淡一笑:“对付某种人,就要用某一种刀。”   “你是说……”   “对付你,就必须使用飞电刀。”   “这……”   “因为在下知道,决不可让你这种人近身,更不可让你阁下抢得上风。在下从上风这一 面接近,是经过衡量和计划的。”   “哼!你小子……”   “不要冲下来,你一冲就死。”他沉喝:“你已经在飞电刀致命的射程内。阁下,我与 你无冤无仇,为何唆使令徒用大崩香计算我?”   “你……”   “毒魔尚天,不要妄动。”他及时阻上对方发起攻击:“在下杀戮八年,飞电刀从没失 手过,阁下千万不要妄图侥幸,千万不要忽略在下的警告。小心发髻!”   毒魔尚天本能地脑袋一缩。可是,发髻突然被剖开,断发飞散,其他的头发披落,真像 个鬼。   飞刀远出四丈外,没入草中失踪。   毒魔大骇,像是见了鬼。   已经听到警告的喝声,居然在全神戒备下,依然看不见迎面飞来的刀光形影,未免快得 骇人听闻!   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只有瞎子才会什么都看不见。   毒魔不是瞎子,目力比鹰隼更锐利。   假使这一刀射心坎,结果如何?   上面观战的人,人人变色。   “老……老弟台,有……有话好……好说。”毒魔快要崩溃了:“小徒用……用大崩香 计……计算你,虽然不是老朽所……所授意的,但老朽要……要负责……”   “真不是你出的主意?”   “老天爷!事先老朽根本不……不知道你这个人。”毒魔叫起天来:“小徒他们去 找……找居处,你……你一照面就……就赶走了阴司双厉魄,小徒只……只好用大崩香暗 算。老弟台,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你说吧!该怎样赔偿你的损害?   老朽可……可以作主,程老弟不……不会有异议的。老朽相信,老弟台不……不至于 做……做得太绝。”   来软的,飞灾九刀可就硬不起来啦!   “南毒,你怎么说?”他向上面垂头丧气的南毒程星厉声问。   “我……我答应赔偿,欠债还钱。”南毒沮丧地说:“但我……我不能把……把儿女的 命交给你。”   “我不会要你儿子的命来偿债。”   “那你……”   “带了你的人,滚回你的江南岸,不许妨碍在下与藏剑山庄了断的事。”   “我……我这就走。”南毒郑重地说。   “记住你的诺言。”他转身大踏步走了。

农舍的堂屋里,气氛相当紧张。   无双秀士三个人之外,还多了三个骠悍的中年人。   程贞姑娘不在场,她走了。   “真糟糕!”无双秀士神色懊丧已极:“南毒有那么多人,怎么死了一个吴一刀,就一 个个心胆俱寒,成了丧家之犬?”   “南毒并不蠢。”长了一双三角眼的中年人说:“他不希望两面树敌,不愿被飞灾九刀 杀掉他一半人之后,再受到路庄主的致命歼灭。他采低姿势打发走飞灾九刀,就可以全身而 退,路庄主岂敢出动人马追击?   这是一个豪霸必具的条件:明时势,知取舍;他就具有能屈能伸的才干,才是真正的豪 霸人才。”   “蓝老弟,你不该轻易地放程姑娘走路的。”另一位鹰勾鼻中年人语气中有不满:“留 下她,就可以胁迫南毒,逼他们留下。”   “陈兄,你这种想法,就不上道了。”无双秀士不悦地说:“南毒如果肯为了一个女 儿,而接受胁迫,他还配号令江湖?   说不定他在受创之余,把心一横,恼羞成怒向咱们拼命,作孤注一掷,咱们要付出多少 代价?时机未至,你明白吗?”   “蓝老弟,咱们如果还不走,路庄主可能会找上咱们了。”天地一钩勾一峰不耐烦地 说:“如果咱们以为他不知道咱们是趁火打劫的人,咱们一定是自以为聪明的笨驴。发讯号 撤吧!咱们早走早好。”   “你紧张什么?”无双秀士是最沉着的人:“路庄主正心惊胆跳地防备飞灾九刀袭击, 困死在庄内不敢出来。再说,咱们也对付得了他。至少,咱们有备而来,实力决不比南毒 弱,他敢怎样?”   “我只担心……”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勾兄。”无双秀士打断对方的话:“两虎不斗,一事无成,委实 不甘心。”   “那你打算……”   “等。”无双秀士坚决地说:“等飞灾九刀把藏剑山庄搞得烈火焚天,再乘机打落水 狗。”   “我担心的不是路庄主。”天地一钩大声说。   “勾兄的意思……”   “飞灾九刀。”天地一钩显得心情沉重。   “担心他?值得担心吗?”   “蓝老弟,你真以为你对付得了他?”   “那是一定的。”无双秀士傲然地说。   “你能让无法无天两个凶魔望影而逃?”   “他们算得了什么?在当今风云人物中,还没有他们的地位呢!勾兄,为何要担心飞灾 九刀?”   “蓝老弟,你心里明白。”天地一钩阴阴一笑。   “废话!我一点也不明白。”   “你出现瓦砾场废墟,故意破坏飞灾九刀与南毒的约定。假使飞灾九刀认为你是南毒的 人,结果如何?留在此地,聪明吗?”   “他不可能知道,更不会干涉来看热闹的人。”无双秀士信心十足:“假使他不识相, 真敢来找我,我会让他知道,飞灾九刀的名号,在真正的武林高手眼中,是如何的微不足 道。”   “蓝老弟……”   “好了好了,不要再提了,你们的胆气,难道真的被飞灾九刀勾消大半了?放心啦!一 切有我呢!诸位请转告咱们的人,沉着应变就是了。”   天地一钩摇头苦笑,显得忧心忡忡。

赶来看热闹的人都没离开,认为事情还没了,还有可看性,希望能看到最后的结果。   看热闹的人很多,都在重阳街向村民借宿,这些人的真正实力不易估计,反正瞎子吃汤 团心里有数,谁也不必追究。   无双秀士到底带来了多少人,局外人是无法知道的。   这些人不是他的爪牙属下,而是他堂兄鬼面神的好友和心腹弟兄。这些人对他相当客 气,但并不怎么尊敬,因为他有时候摆出指挥者的面孔,似乎忘了这些江湖好汉们最讨厌受 外人指使。   申牌初,飞灾九刀突然出现在街中心唯一的小食店内。   这种小食店兼卖日用必需品,赶不上宿头的旅客,也可以在店中借住一宵,俗称野店。   小食店的主人姓王。   小时候,他叫店主为王叔,邻居的感情很好。   他以这种强者姿态出现在王叔的店中,却是破天荒第一次。   不仅是王叔,重阳街所有的乡亲,都对他刮目相看,但明里却不敢公然向他表示亲热, 藏剑山庄的积威犹在,不敢过早向他表示同情和鼓励。   店堂中有不少喝酒解闷、喝茶闲聊的食客,全是来看热闹的三山五岳英雄,在江湖混的 好汉。   看热闹,规矩是不要向任何一方表示爱憎好恶,除非另有居心。   店堂八张桌,六桌有食客,全都用惊讶的目光,迎接他踏入店堂。   “王叔,给我来两壶酒。”他向亲自来招呼的王店主笑吟吟地说:“这几天辛苦了,昼 夜不得清静,生意好也是麻烦事哪!”   “谁说不是呀!九如。”王店主也笑容可掬:“好在客官们都是英雄好汉,很体恤我们 这种苦哈哈,不会找麻烦,算不了辛苦。你坐,愚叔吩咐厨下,替你准备可口的下酒菜。”   “谢啦!王叔。”   酒菜还没送上,桌对面便出现两位面目阴沉的中年食客,佩的剑古色斑斓,显然是用剑 的名家。   不管他是否同意共桌,迳自拖出长凳大马金刀地坐下。   “你等什么?”那位留鼠须的人嗓门特别尖锐刺耳,一双怪眼盯人冷电四射,令被盯的 人感到浑身不自在,冷气直透心坎。   “等酒菜呀!”他的笑意却特别温和。   “老弟,你知道在下指的是什么?”   “呵呵!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知道你阁下指的是什么呀?”   “独木不成材,老弟。只要你招呼一声,将有不少人替你助威讨公道,你的房子不能被 白烧,对不对?”   “如果我需要人手,我会找得到所需的人才。像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哪需要另找人手 呀?老兄,谢谢你的好意和盛情。”   “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恕难奉告。”   “不要固执,老弟。”   “换了你老兄,你能将打算告诉陌生的人吗?”   “这……”   “算了,说多了无谓之至。酒菜来了,天大地大,吃比天大。”   王店主与一位小厮,亲自送来两壶酒,四味下酒菜,用碗斟上酒,客气地告退。   “我希望你再慎重考虑在下的建议。”留鼠须的人不死心:“接受咱们的协助。”   “老兄,你才需要慎重的考虑。”他泰然喝了半碗酒,虎目炯炯紧吸住对方的眼神。   “哦!你是说……”   “你的袖箭筒,已在桌下对正了我的肚腹。你如果发射,结果你去猜好了,所以,你必 须慎重考虑结果。这是一次用性命下注的豪赌,输不得,能不慎重?”   鼠须人眼神一动,呼吸像是停止了。   “你不是南毒的人,更不是藏剑山庄的人。”他放下酒碗,脸上仍带着笑意:“而是别 具用心的阴谋家。   我不管你老兄怀了些什么鬼胎,只重视你是否对我有否不利的举动,当你发起攻击时, 我将毫不迟疑地杀死你。我不喜欢你们,你们还不走?”   “你以为禁得起可破内家气功,相距不足两尺的强劲袖箭一击?”鼠须人恼羞成怒。   “你何不试试?”   “哼!这……”   “试试啦!你有九成九赢的希望。”他含笑催促:“如果是我,两成的希望我也赌。”   “你不要吓人……”   邻座有一位身材中等的食客,一直就背向着这一桌,看不见脸型,一个人埋头大吃。   这瞬间,这人的右手向后一弹,一支木筷以全速射向鼠须人的右胯。   木筷速度虽快,但力道并不重,由于高度在桌下,所以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声轻响,木筷及体自折。   出其不意的刺激,激发了鼠须人的本能反应,身形被撼功,神色骤变,桌下的手,下意 识地拉发袖箭的机捩拉环。   啪一声机簧暴响传出,袖箭破空。   可是,射错相反的方向。   飞灾九刀快了一刹那,桌下的脚先一刹那将对方的手拔得反向斜后方荡,袖箭才飞出筒 口。   “呃……”鼠须人的同伴惊叫,上身后仰,随即反而前俯,蜷缩着扭身便倒。   袖箭贯入小腹,锋尖透背。   同一瞬间,飞灾九刀同时用指弹出的酒碗,在鼠须人的眉心炸裂成碎片,眉心骨向内 陷。   “砰!”鼠须人紧接着同伴仰面倒下了。   所有的食客,注意力全放在这一桌上,根本不知道有人暗中从下面发射木筷,引发这场 杀戮。   飞灾九刀也不知道,他看不到木筷飞行的这一面景物,只知道鼠须人神色的变化有异, 知道自己幸运地抢得出脚攻击的先机。   一阵慌乱,食客们骇然离座而起。   飞灾九刀安坐不动,酒碗碎了,他以嘴就壶,泰然自若喝酒。   “把他们带走吧!自己人应该替自己人善后收尸。”他大声说,有意让死者的同伴听得 到:“这种货色也派来公然行刺,也未免大小看飞灾九刀了,这两位仁兄,死得真冤哉枉 也。”   有四个人急急检查尸体,很可能是同党。   乱中,发射木筷的食客悄悄溜走了。

农舍中,无双秀士与两男一女在堂屋里低声谈话。   发射木筷的食客,突然从厅外急急踱入,五官清秀,可惜脸色姜黄,像是久病未愈的 人。   “咦!你……”无双秀士一怔,脱口惊呼:“是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想通了,所以改装易容回来,在你身边助你一臂之力。”食客迳自在他身旁坐下: “反灭我已经是你的人,是吗?”   是程贞,女扮男装,易容术并不算高明,眉目五官宛然,所以一看便知。   “哦!你爹怎么说?”他警觉地问。   “我什么话都没说,他根本不知道你是鬼面神的堂弟,所以像往昔一样,不过问我的 事。”   “你为何不说?”   “有什么好说的?反正各方面都失败了,以往的情势并无改变。”程贞笑吟吟地说,露 出编贝似的皓齿,这就不像个男人了,也表示心情十分愉快:“尽管你欺负了我,我仍然喜 欢你,够了吗?”   “你……你一定有所要求。”   “不错。”   “要求什么?”   “停止吞并的举动,双方和为贵,如何?”   无双秀士并不愚蠢,目下的情势,已不允许重施吞并的阴谋了。   “好,我答应你,希望你能劝服令尊,也不再作吞并的打算……”   门外,冲入三个大汉。   “蓝爷,大事不好。”一名大汉气急败坏大叫:“飞灾九刀杀了戚家兄弟,快替他们报 仇。”   程贞已先一步窜入内堂,匆匆撂下一句话:去换回女装。

飞灾九刀是向南走的,南面的小径通向他的家园。   目下那儿没有家园,只剩下焦黑的瓦砾场。   杀了戚家兄弟,他便立即离店,知道计算他的人,必定像蚁群般随后涌来,早走为妙。   早些天血魔师徒被杀的那段小径里,路右的树林踱出一身绿劲装的程贞。   北面,周小蕙姑娘也穿了劲装,翠蓝色的薄绸色彩鲜艳。   两女面面相对,一般的美,一般的英气勃勃,一般的曲线玲珑。但程贞流露在外的气 质,要显得妖艳得多,胴体也丰盈得多。   “你胆子不小。”周小蕙面对杀气腾腾的程贞毫无惧容:“居然还敢逗留不走,飞灾九 刀岂肯饶你?”   “小泼妇,你该问我肯不肯饶他。”程贞气势汹汹逼近:“上次要不是我对他有三五分 好感,他尸骨早寒了。下次见面,他难逃一死。”   “少吹牛了,如果你真对付得了他,你老爹肯乖乖地认栽走路?”周小蕙不屑地说。   “那是家父不想为了无谓的恩怨而折损人手,所以不愿计较。现在我获得更有力、武功 更高明的人相助,他已经成了釜底游魂。   等我毙了他之后,再集中全力毁灭藏剑山庄。小泼妇,赶快滚回山庄等死,不要出来到 处乱闯,以免耽误我们搜杀飞灾九刀的事。”   “我知道你拉拢了些什么人,这些人你控制不了的,期望过高,失望也大,你会得不偿 失的。   要想凭他们目前的实力,妄想毁灭藏剑山庄,不啻痴人说梦。   算了吧!不要管我的闲事,各行其是,等你正式向藏剑山庄挑战时,我再陪你松松筋 骨。”   “哼!你配?”   “配不配你心中明白。”周小蕙开始向上风移位:“你唯一可恃的是施放毒物,别忘了 开封周家的避毒药物是武林一绝。   我可以郑重告诉你,你的大崩香对我毫无功效,只要我有所戒备,你的毒物毫无用处, 还是藏拙的好。”   “小泼妇,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要提前找死,我成全你就是。”   声落剑出鞘,程贞存心生事,剑一出便用上了凶狠的杀着,剑气在攻出时陡然迸发,志 在必得,剑光罩住了仍在移动的翠蓝色身影。   周小蕙口说不怕毒,其实颇有顾忌,奇毒种类繁多,千奇百怪性质迥异,任何行家也不 可能配制出可辟任何毒物的解毒剂。   所以她才往上风移,小心为上。   一声娇笑,她的身影突然在剑网前消失了。   “还不是时候,不陪你玩。”树林中传出她银铃似的语声:“我忙得很呢!再见。”   程贞暗暗心惊,居然让对方在剑势有效的控制下逸走,对方的轻功委实骇人听闻。对方 不接斗,再狠的剑术,再毒的毒物,也无用武之地。   “怕死鬼!”程贞恨恨地收剑叫骂。   北面,五名男女正急步而来。   “咦!程姑娘,碰上什么怕死鬼了?”走在前面的青衫中年人老远地便高声问。   “开封周家的小泼妇,被她逃掉了。”   “程姑娘,不要乱来。”青衫人一面接近,一面说:“时机未至,不可两面树敌,你可 不要打乱了蓝老弟的计划,他会光火的。”   “她先找我,我能不接受挑战吗?”程贞不悦地说。   “那又当别论。”青衫人到了,口气和气了许多:“可有发现?”   “刚才我遇见一个村夫,证实飞灾九刀确是从这里走的,走了片刻。”程贞往南面一 指:“前面是他被烧掉的瓦砾场,他没有往这一带走的理由,所以我对村夫的消息存疑,不 想前往浪费工夫。”   “不管消息是否可靠,总得追搜呀!”   “我不去,我才没有浪费精力的胃口。你们去追搜吧!我往东面的树林搜。”   不等青衫人有所表示,她急掠入林走了。   “她也是个胆小鬼。”青衫客冷冷向同伴说:“比她老爹南毒好不了多少。”   “她总算不错了,彭前辈。”一名粗壮的大汉不以为然:“凭良心说,她确是敢作敢当 了不起的女光棍,蓝爷的眼光不错。”   “呵呵!蓝老弟看女人的眼光是不错。”青衫人彭前辈笑得暧昧:“被他看上的女人, 绝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人家本钱足呀!”另一位大汉的话有醋味:“人才武功天下无双,哪一个女人能抗拒 他诱惑?一个个争先恐后上他的床,犯贱哪!”   “你要死了你。”唯一的徐娘半老女人红着脸叫:“你京口一霸去找千面客,让他替你 换一张英俊面孔呀!说不定老娘也上你的床呢!”   “别拿肉麻当有趣了,咱们往东追搜。”彭前辈及时制止打情骂俏:“赶两步……”   前面黑影乍现,像是平空幻化出来的。   “想早些死,也用不着赶呀!”挡路的黑衣人声如洪钟:“飞灾九刀恭候诸位的大 驾。”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飞灾九刀?”彭前辈狞笑:“闻名不如见面,老夫还以为你是有三 头六臂的诸天菩萨呢!原来是这么一个蠢货混球!”   “呵呵!我承认我才貌武功,都逊人一等。”飞灾九刀笑容可掬:“我也不是诸天大菩 萨。   我猜,你们定然是无双秀士的狐群狗党,我明白谁在计算我了。南毒的女儿真厉害,午 间在我那瓦砾场废墟,与无双秀士一见面就走在一起,就上秀士的床,秀士计算我就不足为 怪了。   好,飞灾九刀给你们一次活命的机会,你们犯不着为那一双姘头枉送性命,向后转,回 去吧!”   “狗娘养的混帐!”彭前辈愤怒得跳起来:“你知道你在向谁说这种混帐话?你……”   “在下就向你这个混帐东西说话……”   一声怒极咒骂传出,彭前辈身动剑发,疯子似的招出七星联珠,剑连续吐出势如狂风暴 雨。   第一剑,第二剑,第三剑……   一步步从剑尖前险之又险退出的黑影,身前突然出现闪亮的刀光。   “翻江刀……”沉喝声震耳欲聋。   刀光锲入狂射的剑虹中,立即徒然消失。   剑虹也倏然不见,彭前辈的身躯却一晃,再晃。   小腹被剖开了,鲜血像波浪般向外涌流。   “补……我一……刀……”彭前辈厉声叫,手一松,长剑坠地,人也向前一栽。   “你们,走!”飞灾九刀用刀向惊怖的四男女一指:“下次最好不要与在下碰头,飞灾 九刀决不放过要杀我的人,走!”   “你……你竟……竟然一……一刀就……就杀了彭……彭前辈……”叫京口一霸的大 汉,脸无人色,结结巴巴几乎语不成声,惊怖地向后退。   “不错,九刀中的一刀。”   “你……知道他……他是谁?”   “当飞灾九刀出刀时,从不管对方是谁。”   “他……他是大名鼎鼎的剑……剑断魂彭剑虹彭前辈。”   “他在飞灾九刀下断魂了。”   “我……我怕你。”京口一霸扭头便跑。   “把尸体带走!”飞灾九刀大喝。   京口一霸如中雷殛,踉跄止步,四个男女心惊胆跳,一人抓起一条脚肢,惶然急走。惶 急中扭头一看,全身黑的飞灾九刀,已经不知何时先走掉了。   “老天爷!我……我得赶……赶快远走高飞。”京口一霸惊恐地自言自语:“这家伙的 刀,可……可怕……”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 五 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 五 章   距重阳街村中心的岔路口仅半里地,路有的草丛摆着四具尸体。   京口一霸被打昏的身躯,则冲倒在路对面的树林内,右肋有一道不算深的创口,血已经 凝结封住创口了。   这里,距他们被飞灾九刀逐走的现场不足一里。   这是说,他们是接近岔路口才被杀死的。   鬼影邪乞与像貌威猛的灵剑周元坤,正不安地向俯伏在林中的京口一霸走去。   他们已先检查过四具男女尸体,看出四个人都是被一刀杀死的。   刚走进京口一霸,脚步声急骤,无双秀士带了七个人,快步急掠而来。   鬼影邪乞一怔,伸棍挡住了刚想俯身检查的灵剑周元坤,示意暂勿动手移动尸体。   “咦!两位在此地杀人?”无双秀士厉声问。   鬼影邪乞久走江湖,认识这位称雄江湖的秀士。   “蓝小辈,你怎么说话信口雌黄?”老花子冷冷地说:“老花子与周老弟,只比你们早 到一步,正在找寻这些人被杀的线索。   那四个已经死去多时,这一个还没察看呢!你小子不是没知识的混混,怎么一见面就咬 人入罪,像话吗?”   “南宫兄,不能怪他情急,这些被害的人,是他的朋友,错不了。”灵剑周元坤指指京 口一霸:“至于这一个,翻过来辨明身分之后,也许能猜出是哪一方的人,说不定是凶手 呢。”   老花子突然俯身,将京口一霸的身躯翻转。   “咦!还没死呢!”老花子讶然叫。   无双秀士一听人还没死,急急抢近。   “是被打昏的,也许是撞树撞昏了。肋下挨了一刀,没错。”灵剑周元坤不理会无双秀 士,一面检查一面说:“救醒他就知道了。”   无双秀士抢着动手,从百宝囊中取出一只瓷葫芦,倒出些药末,抹在京口一霸的鼻端, 轻拍对方的面颊,手掌也轻抚耳门。   京口一霸呼吸一阵紧,片刻便身躯一震,呀了一声,双目睁开了。   “怎么一回事?”无双秀士大声问。   “哎呀!我……哎……”京口一霸想急急挣扎撑起上身,却痛得鬼叫连天。   “镇定些,说,出了什么意外?”   “我……我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   “飞灾九刀杀……杀了彭前辈,我……我们带了尸体逃到此地,眼角仅发觉有……有物 闪动,我……我便挨了一击,以……以后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飞灾九刀?你们找到他了?”无双秀士一惊。   “是……是他找到我们……”   “你们五个人也对付不了他?”   “老天爷,一照面剑……剑断魂彭……彭前辈就……就完了……”   “饭桶一群!哼!来两个人,先把他带到村子里救治。”无双秀士向同伴下令:“其他 的人,跟我到那狗东西的田地附近搜他出来。”   一阵忙碌,人都走了,尸体却留着。   “这没教养的东西!他眼中哪还有其他的人在?”灵剑周元坤冲无双秀士飞掠的背影咒 骂:“他能幸运地在江湖平安地横行十余年,一帆风顺无灾无殃,可能真是他祖上有德。”   “这次他向飞灾九刀挑战,可能就有飞灾了。”老花子摇头苦笑:“奇怪,他没有任何 理由找飞灾九刀,但他却找上了,原因何在?”   “也许是怪飞灾九刀逼走了南毒,没能让南毒与路老哥拼个两败俱伤,所以迁怒飞灾九 刀吧!”灵剑自以为是地说:“他这种一帆风顺目无余子的人,是不会把飞灾九刀放在眼下 的。”   “周老爷,有点不对。”老花子老眉深锁。   “老哥,有何不对?”   “飞灾九刀决不会偷袭,京口一霸却是被人偷袭受伤的,甚至连人影也来不及分清。”   “这……他们人多势众,飞灾九刀……”   “人再多,飞灾九刀也不会偷袭。你看京口一霸的惊怖神情,分明事先胆都快吓破了, 不值得飞灾九刀偷袭。这件事有古怪。”   “你是说……”   “有人混水摸鱼。”老花子警觉地说:“所以,咱们必须提高警觉,以免枉送性命。”   “老哥说是的,咱们小心些。走吧!希望能先一步找到飞灾九刀开诚布公谈谈,不然, 路老哥的日子,难过得很呢!”   两人急急南行,希望能找到飞灾九刀,化解藏剑山庄的劫难。   □□□□□□   飞灾九刀无意逃避,摸清情势之后,敌我已明,用不着追查原因了。   山林中到处都可以藏匿,搜寻的人必须分散,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假使碰上了,搜寻 的人数不会太多。   无双秀士只带了五个人,便敢放胆往南搜。   南面,是汝河河谷,山势下行。   站在这一面的山头,可以俯瞰东南三里外,伸入河湾的一座小山,山顶平坦,光秃秃寸 草不生。   南面伸入河中游,居高临下观看,像是伸入河中喝水的鸭头。所以,土名儿就叫鸭头山 或雁头山,反正鸭与雁相差不远。   无双秀士与五个好朋友,登上这一面的山头,恰好目击鸭头山顶上的大杀戮发生,却无 法及时赶往参与,眼睁睁看着爪牙们刀下断魂。   好惨,十一个人,十一条活跳跳的鲜活生命,在刀下却显得那么脆弱、无助、绝望。   是另一组追搜的人,大概是人数最多,实力最强的一组,十一比一,双方实力相去悬 殊。   他们搜到飞灾九刀了,飞灾九刀故意引他们追到鸭头山地来屠杀。   沉叱声,怒吼声、濒死者的惨号声,甚至隐约可以听到快速破风的啸吟声。   无双秀士六个人,站在山头上发僵,己来不及赶去,眼睁睁看着同伴挨刀而无能为力。   “飞灾九刀,我与你誓不两立!”无双秀士向下面的山头狂叫:“你杀了我这许多朋 友,你好残忍。”   仅片刻而已,山头上撒了满地的尸体,鲜血触目惊心,说惨真惨。   六个人急疯了,向三里外的山头狂奔。   □□□□□□   飞灾九刀浑身黑,黑得令人感到心中发冷,令人想到黑夜中勾魂的黑无常,想到不祥的 瘟神。   他毫无感情地将十一具尸体,拖至一处堆处,似乎这些尸体不是人体,而是一堆木石。   当一个手中握刀的人,在千军万马中厮杀了八年,践踏过数万具尸体,掩埋过上千上万 的人畜,那么,他心目中的人,形象已逐渐模糊,这是十分正常的现象,他决不会为了任何 一具尸体而动感情。   而发疯似的奔到的无双秀土六个人,却激动得像疯子,冷静与激动,形成强烈的对比。   飞灾九刀刚放下最后一具尸体,毫无感情地面对狂奔而来的六个疯子。   “你……你你……”无双秀上被他阴森、沉静、冷酷的神情惊住,止住冲势,气喘得说 话不清。   “我等你调息恢复精力,定下心来。”飞灾九刀的语音坚定有力:“你们将面对一场空 前惨烈的搏杀。   我知道你们很了不起,都是在江湖闯出风光局面的枭霸,所以我不会慈悲,我会用上全 部致命的九刀,这里,今天,只许一方活着离开。”   一个年届花甲的灰髻佩剑人,总算冷静下来了。   “为何要刀刀除绝?”灰髻老人沉声问。   “因为你们要我的命。”飞灾九刀的答复简单明了。   “太过分了,阁下。”   “你要和我讲理?”   “这……”   “面对你们这些自以为可以主宰别人生死,手中有刀剑的疯子,唯一自保的金科玉律, 是屠光你们。   阁下,你们受到一个女人的唆使,竟然纠合大批好手混帐追杀不休,我有权以血还血。 所以,你不配讲理。”   “我只想和你谈谈,你却以杀我的人来答复。”无双秀士咬牙切齿地说:“你……”   “你这些人没有任何一个有谈的表示,你看你自己,这是谈的态度吗?不要自欺欺人 了。而且,你我之间,没有任何事可谈的。”   “阁下……”   “不要多说,蓝天成。”飞灾九刀声如沉雷:“表面上看,你们是前来见识两雄火并的 人。   事实的表现,却是你们突然化零为整,突然结成一群有组织,有指挥,有强大实力的第 三方,动机与意图皆令人心中懔懔。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搞些什么阴谋,也不想过问追究,但找上了我,我会毫不迟疑地杀 死每一个想杀死我的人。现在,你们要杀死我吗?”   “你认为如何?”灰髻佩剑人也沉声反问。   “你们必定要群起而攻杀死我。船到江心,马行狭道;你们已经没有选择回旋的余地, 你们这些死了的朋友,也不允许你们有所选择。   你们毕竟是些亡命匹夫,而非打江山夺社稷弄权谋的王霸人物。刘邦可以面对要烹他老 爹的楚霸王,脸无愧色地要求分他一杯羹。   你们不行,你们不能要求与杀掉你众多朋友的仇敌结同盟。废话少说,你们准备好了没 有?”   一声刀吟,刀出鞘映日电虹四射。   绿影掠登山头,往飞灾九刀这一面靠。   “李兄,他们是来混水摸鱼的人。”周小蕙毫不迟疑地亮剑:“两雄未能火并,他们迁 怒于你,如此而已。算我一份,六比二。”   “你给我走开,这里没有你的事。”飞灾九刀不客气地赶人:“你不是藏剑山庄的人, 你不配替路家对我施舍小恩小惠。你回去告诉路庄主,我的刀很利,砍不光他藏剑山庄的 人,算我飞灾九刀栽了,滚!”   “你赶我不走的。”姑娘笑吟吟地说,不介意他的粗暴叱喝:“他们的人,已经再三向 我挑衅,我也有权参与,不管你是否喜欢。”   “那我就先给你一刀。”   刀光一闪,斜肩疾落。   姑娘不闪不避,干脆闭上亮晶晶的明眸。   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是无比的惊恐。   刀停在她的左肩上,她战栗了一下。   “你给我滚开些!”飞灾九刀怒声叫。   她感到腰带一紧,身躯飞腾而起。   吃惊之余,也欣喜欲狂,吸气控腰连翻三匝,被摔出三丈外飘然落地,这才发现落脚在 濒河一面的坡顶。   假使她再远一尺,很可能就滚下十余丈的坡底,掉落清溪滚滚的湍急河流。   飞灾九刀舍不得伤害她,这是最重要的事,也是令她芳心怦然,兴奋欣慰的事。   无双秀士激动的神情,总算恢复了平静。   一个大丈夫,必须能控制自己的冲动,能正确地权衡利害,知道该如何取舍。所谓王霸 之才,指的就是这种人。   讲仁义的人,永远是个失败者。   飞灾九刀讽刺无双秀士不是王霸人物,一言惊醒梦中人。   这位雄心勃勃的亡命,终于开了窍。   “我确是有意找你谈谈,谈协助你惩罚藏剑山庄的合作事宜。”无双秀士恢复豪气,保 持英雄的形象:“没想到我这些朋友操之过急,误解了我的用意。在江湖闯道,在刀口玩 命,生死等闲,不幸失手送命,只怪自己学艺不精,运气不好。   我这些朋友被你杀死,当然我不能坐视,但他们是在堂堂正正公平搏杀中丧命的,死了 认命没有仇恨可言。”   “你到底想说什么?”飞灾九刀冷笑。   “很简单,我不想杀死你,我要你听命于我。”无双秀士傲然地说:“你对我还有用 处,活的人才有用的价值。   不过,你必须留得命在,死了一切免谈。来吧!看你能在我的无双剑术下,可以支持多 少招。”   一声龙吟,晶虹闪烁的宝剑出鞘。   五位同伴一打手式,徐徐后退。   飞灾九刀一怔,这家伙还真有点英雄气概呢!   话说得狂傲自负,风度也不差。   他心中一动,冷冷一笑。   一声长啸,他抢制机先,发起空前猛烈的攻击,刀幻化雷电,风雷乍起。   “排云刀……”啸声后随即传出沉雷似的叱喝。   无双秀士冷冷一笑,剑吐万道金蛇,从电劈雷轰而至的刀山几微空隙中,瞬息间连攻十 七剑之多,凶险万分地先一刹那逼刀光移位自救。   快速如电的刀光,竟然不曾与剑虹接触,这表示剑吞吐太快,比刀更迅疾,因此刀无法 有效地接触封架,刀的空前猛烈攻势显得徒劳精力,无力行致命一击,表面猛烈,其实封架 比攻击多。   “驭电刀……”第二次暴吼接着传出。   刀光更炽盛一倍,猛烈一倍。   剑八方闪烁,吞吐也加快一倍。   “六合刀……”   “乾坤刀……”   剑吞吐更狂急,更诡奇。   旁观的人,只感到炎阳当头,却没有热力,却感到强烈的刀风剑气扑面生寒,全身冒 汗,肌肉发紧,心都快要跳出口腔了。   险象横生,生死间不容发。   旁观的全是一等一的高手,行家中的行家,但谁也看不清刀法剑术,只看到飞射闪烁的 电芒虹影缠斗不休,如此而已。   周小蕙姑娘觉得快要精神崩溃了,寒气起自心底。   飞灾九刀已经用上了四刀,但毫无有效封锁剑虹深入的迹象,看来,即使九刀全用上 了,也胜算有限,甚至毫无胜算。   飞灾九刀的每一刀,其实并非指攻出一刀,而是一招刀法,攻出多少刀得看情势而定, 有时候半刀就够了。   只不过他通常在发招时,第一刀便是致命绝着。   所以传闻中,他一刀便将强敌杀死,那一刀狂猛、浑雄、而且诡奇,鬼神莫测,令对手 魂飞胆落。   可是,今天他碰上了空前强悍的劲敌。   无双秀士在江湖威名显赫,据说从没碰上敌手。   蓦地传出铮一声金鸣暴响,人影中分,刀光剑虹侧射,风止雷息。   刀与剑第一次碰撞,双方委实高明得令人难以置信。   刀鸣剑吟余音袅袅,第一轮狂猛接触暂时中止。   飞灾九刀浑身大汗淋漓,呼吸一阵紧,喘息声清晰可闻,握刀的手呈现轻微的痉挛。   无双秀士情况稍好些,但握剑的手也有点不稳定。   “阁下浪得虚名,如此而已。”无双秀士傲然地说,抓住机会调息。   “在下承认你是最强韧的劲敌。”飞灾九刀声势仍壮:“但阁下如想杀死我,无此可 能。”   “阁下最多还能支持十招。”   “证明给我看,阁下。”飞灾九刀豪勇地说,挥刀再次逼近。   斗志最为重要,斗志旺盛的人,通常可以杀死比自己武功强两三分的对手。   在长啸声中,他第二次主动发起猛烈的抢攻,刀光如雷电下击,人与刀浑如一体,无畏 地挥刀长驱直入,疯狂地扑上了。   无双秀士却没有决死的勇气,信心也不够坚强,反而采取七成守势,剑势比先前软弱。   幸而刀的锐气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自然没有第一次攻势猛烈。   相互消长,第二次拼搏显然没有第一次凶险激烈。   十招、二十招……   无双秀士仅取得一两成优势,诚如飞灾九刀所预估:想杀死他,无此可能。   刀与剑经过多次凶猛的接触,刀脊与剑脊接触的力道难分轩轾,终于传出最震耳的一声 铿锵清鸣!   人影再次向两方激射。   飞灾九刀震飘出丈外,马步一乱,几乎扭身摔倒,幸而踉跄稳住了。   他虚耗衰脱的影象极为明显,虎目中疲倦的眼神,说明他快要接近贼去楼空绝境了。   无双秀士的喘息好不了多少,剑气已弱了七成。   “第三次接触,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无灾九刀强提精气扬刀逼进,脸上大汗如雨: “来吧!强存弱亡,在此一举。”   无双秀上突然呼出一口长气,收剑入鞘。   “今天到此为止。”无双秀士冷冷地说:“你已经快要崩溃了,而我不希望你死。”   “阁下……”   “你给我听清了。”无双秀士厉声说:“杀死你对我毫无好处,你还有利用价值。你记 住,我随时可以杀死你。   唯一避免我日后杀死你的良策,就是听命于我,你并不愚蠢,该知道如何找到我表示态 度。”   “我不吃你那一套。”   “你会的,因为你是聪明人,我等你。”无双秀士举手向同伴一挥:“回去叫人来收 尸,咱们走。”   五位同伴神色怪怪地,一言不发跟着无双秀士走了。   另一面,奔上鬼影邪乞和灵剑周元坤。   “爹!南宫伯伯!”姑娘惊喜地娇叫:“幸而你们及时赶来……”   “你给我闭嘴!”飞灾九刀收刀沉喝。   这瞬间,他的牛喘消失无踪,他疲倦的眼神消逝,神光重现,虚弱疲惫的神情一扫而 光。   “你……你不要紧吧?”小姑娘委委屈屈地说:“不要对我这么凶好不好?我……”   “都是你坏事。”飞灾九刀不悦地说。   “我……我又怎么啦?”   “要不是你站在这里现眼,你老爹和臭花子就不会十万火急地奔来,那一群混蛋就不会 及时发现你老爹,就会兴高采烈一拥而上。你……都是你……”   “我……”小姑娘还没会过意来。   “我等他们一拥而上,等得好费劲,你知道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哼!”   “哎呀!原来你……”   飞灾九刀突然一跃三丈余,宛若电射星飞,哪有丝毫疲态?   “老弟留步……”鬼影邪乞与灵剑同时急叫。   可是,飞灾九刀的身影已消失在山顶的另一面。   “真糟!”鬼影邪乞跌脚叫。   看清了十一具尸体,两位老前辈只感到毛骨悚然,心胆俱寒。   “路老哥完了,藏剑山庄的人难逃大劫。”灵剑周元坤绝望地说。   “我们赶快回去,早一点谋求对策。”鬼影邪乞感到心底生寒:“他的刀真是可怕的飞 灾,你我都可能断送在藏剑山庄。”   “我不怕他。”小姑娘一挺酥胸:“我还得去找他,试试和他沟通,让他了解路老伯与 他和平解决的诚意,我相信他是个讲理的人。”   “他神出鬼没,你怎能找到他?这卫是他土生土长的地方,地头熟,来去自如……   “那可不一定哦!南宫伯伯。”小姑娘信心十足地说:“他不会躲起来。而且,有一个 人必定可以找得到他,我只要钉牢那个人……”   “谁?”   “程贞。”   “哦!那个女光棍,老江湖?”   “对,她精得很,轻功并不比我差,而且神出鬼没,钉梢术极为高明。”   “她的毒可怕……”   “提高警觉就不怕她。”   “你少出馊主意。”她老爹坚决反对:“跟我回去,不许多说。”   “爹……”   “你要造反?大胆!”   □□□□□□   几个首脑在农舍中聚会,程贞也列座参与。   “那么好的机会,诸位就轻易放过六人一举歼除他的好机,真可惜。”程贞不胜惋惜地 说。   “一举歼除?你说得太容易了,程姑娘。”灰髻佩剑人冷森森一笑:“那姓周的小丫头 一直就跃然欲动,再加上鬼影邪乞与灵剑周元坤正飞赶而来。咱们五个人即使能联手立于不 败地步,蓝老弟已真力将竭,结果如何?   鬼影邪乞与灵剑,决不是咱们一两个人可以挡住他们的高手名宿。哼!你以为咱们愿意 放过机会?”   “蓝兄,你真能有效化解他的九刀?”程贞改变话题。   “那是当然。”无双秀士傲然地说:“而且,在内力修为上他也差了那么三两分火候。 要不是臭花子与灵剑及时赶来,我不想太早与他们反脸成仇,飞灾九刀那小子决难再支撑十 招八招。下次!哼!他死定了。”   “老弟,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灰髻佩剑人郑重地说:“那小子的刀 法,确己修至神奥境界,你的剑术,恐怕在百招之内,无法有效主宰全局,不可能任意宰割 他。”   “秦老哥……”   “我知道你不以为然。”灰髻佩剑人摇手阻止无双秀士分辩:“老哥哥旁观者清,估计 不至于相去太远。   固然他真力将竭,你也好不了多少。   一旦双方竭全力贴身拼搏,刀比剑的威力要大些,就算你能搏杀得了他,你也将会付出 不小的代价,挨上一两刀是十分可能的事。   所以,下次这种决斗,还是避免为妙,一开始咱们就聚力围攻,小狗恐怕早就永除后患 了。”   “蓝兄如果志在江湖霸业,在用人方面还得多费心思。”一位粗眉大眼的大汉说:“如 果斤斤计较个人英雄威望,成不了大事的。   你的个人声望基础已经稳固,今后什么芝麻大的事也亲自出马,偌大的天下,岂不疲于 奔命?能办得了多少事?”   “是啊!用人是有学问的。”灰髻佩剑人秦老哥说:“你堂兄这次就避免亲临出面,他 必须照顾江汉地盘内的弟兄。   南毒之所以敢亲自率人前来示威,是因为他有几个得力的心腹留在地盘内,没有后顾之 忧。”   “蓝兄,你有的是朋友。”程贞笑笑说:“我也有不少在各地游荡的武功了得朋友姐 妹,你我同心协力,找朋友来对付飞灾九刀。这祸胎不除,家父今后将旦夕难安。他杀了不 少朋友,你难道就此罢了不成?”   “哼!我不会罢了。”无双秀士冒火地说:“他不但捣散了两雄火并的盛举,也直接断 绝了家堂兄吞并两雄的机会,更杀害了我不少朋友,在公在私,不杀他决不罢手。程贞,你 会全力帮助我吗?”   “那是当然,别忘了,我已经是你的人了。”程贞毫不脸红地说。   “能动用令尊的人吗?”   “不行,蓝兄。”程贞断然拒绝:“家父不会过问儿女的私事,更不会用自己弟兄的力 量支持儿女的在外作为,我只能请我的朋友相助。”   “也好,先谢谢你啦!”无双秀士相当满意:“当然我会先用自己的人出马。”   “我先声明。”程贞提出条件:“我有保持自由行动的权利,我的朋友也不受你的指挥 节制,不然,他们便会掉头而去的。老实说,谁也不愿受人节制,飞灾九刀就是这种人,你 降服不了他的。”   “他将是我江湖霸业最大的障碍,我必须设法除掉他。”无双秀士目露凶光:“我那些 朋友的仇,誓在必报,不容怀疑。”   “你如果不报,今后还有朋友肯跟你走吗?”程贞在火上添油:“目下他不想迁怒开封 周家。   而周家替藏剑山庄出死力,有周家的人和臭花子从中化解,藏剑山庄显然没有被毁的可 能。   你堂兄势力北进的希望不大,何不乘机给藏剑山庄一次致命的打击?趁火打劫的机会太 好了,不能放弃。”   “师出无名,我反对。”秦老哥毕竟老成持重些:“弄不好,弄巧成拙两面树敌。”   “秦老哥说得不错,师出无名,在气势上我们就输了一着。”无双秀士也不笨:“我不 便打出家堂兄的旗号。   何况路庄主也没和南毒取得合作联手的协议,确是师出无名。哼!都是飞灾九刀这混 蛋,露面得不是时候。”   “现在,咱们只好等飞灾九刀与藏剑山庄了断之后,再定计谋了。”秦老哥慎重地说: “不管他们哪一方获胜,都禁不起咱们出面全力一击。那时,制造干预的藉口是很容易 的。”   众人计议一番,决定了行动的目标。   程贞最热心,她是个激进的人。   这期间,她似乎死心塌地跟定了无双秀士。   她是个江湖女光棍,一个媚骨天生的美丽女人,年龄不小了。   而无双秀士不但人才出众,武功超绝,是江湖上有名的英俊秀士,是女人心目中的如意 俏郎君。   就算无双秀士不乘人之危强占她的身子,她也会心甘情愿地奉献自己的。   无双秀士对她用强,的确伤了她的自尊,但之后无双秀士的态度变得温柔体贴,她那点 小小受伤的自尊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她跟定了无双秀士,成为无双秀士的情妇兼心腹。   所以,她全力协助无双秀士争取江湖霸业,该是正常的事。   □□□□□□   庄门搂上面的警卫,居高临下可以监视三里外的动静,甚至更远些。   申牌左右,飞灾九刀一身黑,出现在以往南毒占据的树林前。   当然没有人敢从这一面入庄,白天飞桥虽然是放下的,但庄门却关得死紧。   飞渡也势不可能,门楼上与庄墙头,皆有箭手戒备,百步内箭的劲道足以将人射透。他 并不打算进庄,远远地遥察庄门的形势,让警卫们虚惊一番,心理上的威胁收到预期效果就 够了。   最后,他拔出刀,刀反射西斜的日光,像一面反射阳光的镜子,门楼上的警哨被反射来 的日光一扫之下,感到眼中发盲,心中发慌。   等另一批警哨赶到门楼加强警戒,他已经走了。   □□□□□□   薄暮时分,庄北面的山坡下树林内,飞灾九刀意态悠闲地刮制箭杆,把箭杆削刮得光滑 匀称。   已制好的大弓搁在身旁,牛筋索制的弓弦特别粗,弓臂也相当吓人,全长六尺,没有千 斤神力,休想挽动这种粗制的大弓。   箭也有五尺长,三棱铁为镞,雁翎为羽,粗逾姆指。这玩意贯入身躯,足以造成大洞孔 创口。   右面十余步外,有人徐徐接近。   “你在干什么呀?”俏俏甜甜的嗓音入耳。   “制弓箭。”他头也不抬信口答:“我准备大开杀戒,宰掉我所能看得到的杂种。”   “对付躲在庄墙上的人?”   “也对付你们的人。”   “无双秀士带了人,撤至临汝镇等结果。”   “哦!他真是个挑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出乎我意料之外。你不是他的人?”   “是,也不是。”   “违心之论,他之所以图谋我,可是你促成的。不要再接近了,我对你的奇毒确是怀有 戒心,保持距离,以策安全,你明白我意思。”   来人是程贞,脸上神色百变。   “你这些话公平吗?”程贞在三丈外止步倚树而立,语气有不满。   “你另有公平的看法?”他终于抬头正色问。   “你为何不在瓦砾场践约?”   “因为令尊违约派人在瓦砾场潜伏。”   “你能证明潜伏的人,是家父所派的吗?”   “这种事,不需提证明。”   “原来这是你不践约的理由。”   “理由够充分了。”   “我去找你,出来的人是无双秀士。”程贞的明眸中有怨毒的光芒:“这证明了一件 事:家父的人,有无双秀士收买奸细,知道你要求家父践约的事,所以他先期在瓦砾场潜 伏,故意造成家父不遵约的口实。”   “唔!我想,我有点明白无双秀士的谋略了。”他恍然大悟:“他在计算令尊,又表示 要助我对付藏剑山庄,他根本就不是来看热闹的人。”   “他的本名叫蓝天成,大江北岸大豪鬼面神叫蓝天虹。鬼面神的势力范围,夹在家父与 路庄主的地盘中间,他会是来看热闹的人吗?”   “原来如此。”   “今后。”程贞徐徐退走:“我和无双秀士,将用尽千方百计,不择一切手段杀死 你。”   “你们最好不要……”   程贞己转身飞掠而走,速度快得惊人。   “咦!她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事?”他喃喃自语:“她没有冒险前来提警告的必要呀!”   也许,无双秀士认为不需秘密杀死他,先提警告,以表示英雄气概。   他觉得,返乡后所发生的事故,都有点反常。   两雄火并,为何把目标指向他一个不相干的人?   藏剑山庄的大总管飞天豹子郝豹,实在没有烧掉他的房屋的任何理由和必要。   “真是见了鬼啦!”他自语,重新细心地刮磨长箭。   片刻,他将箭仔细察看一番,觉得非常满意,将箭插入箭袋徐徐支弓站起。   “你再不现身,我可要像赶兔子一样把你赶出来。”他转身向右后方冷笑:“你不会是 程贞的人,因为你是蹑在她身后跟来的。”   二十步外一株大树后,闪出周小蕙的身影。   “唔!又是你。”他颇感意外。   周小蕙毫无戒心地向他走近,脸上有不安的神情。   “我一定要和你谈谈。”周小蕙语气虽然沉着,但无法掩饰心中的不安:“我想,你决 定有所行动了。”   “不错。”   “今晚要杀入庄中?我知道,三丈濠两丈高墙,绝对阻止不了你长驱直入。”   “确是阻止不了我,但你料错了。”   “料错什么?”   “我今晚不进去。”   “那你准备……”   “明天。我要射杀墙上或者出来的每一个人,让庄里的每一个人心惊胆跳,再杀进去就 容易多了,凶险将减至最低程度。我这人不喜欢打没有把握的仗,我会选定我认为最有利的 时机进行决战。”   “李兄……”   “我知道你周家与路家交情深厚,势必与路家共存亡,因此我会毫不迟疑,毫无怜悯的 杀死你。你走吧!我不打算在此地杀死你。”   “我不怕你杀我,我一定要和你说个明白。”周小蕙语气十分坚决:“你到底要怎 样?”   “很简单,火焚藏剑山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路庄主摆出恶霸面孔,平白无故烧了 我的家园。   官了,他得上法场;私了,他的藏剑山庄也必需在世间消失。我不想官了,官司不知打 到何年何月,所以直截了当采取私了,一了百了干净利落。”   “放火并非路庄主的意思……”   “我不要听你的任何理由,他也无权向我叙述任何歪理。你走不走?”   “李兄……”   “你不走我走。”他转身便走。   “请不要走……”周小蕙心中一急,奔上伸手急拉。   在别人身后伸手,是最犯忌的事,极易引起误会。   练武有成的人十分敏感,不容许含敌意的手沾体,反击或闪避皆出于本能,所以千万不 要在敏感的人身后,伸手勾肩搭背。   他身形疾转,手一抄便扣住姑娘的手腕,木弓同时一拨,姑娘骤不及防,被拨得摔倒在 地。   “哎呀……”姑娘惊叫。   已无法挣扎,木弓顶住了咽喉,右手仍被他扣牢,挣扎很可能手断喉破。   “我对你周家的三两分好感,正在急剧减退消失。”他的语气险森凶狠:“我觉得你们 周路两家,显然都是一丘之貉,杀掉你们,虽然不至于就此天下太平,至少不比现在更坏, 我会慢慢地逐一收拾你们。   我飞灾九刀不主动找你们的晦气,你们应该感谢老天爷慈悲才是。   你们反而找我的麻烦,烧我的家园,你们未免太不知死活了。今天不杀你,明天,你 滚!”   信手一扔,姑娘飞翻而起。   黑影一闪即逝,他走了。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 六 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 六 章   街西的村尾,有一座山神祠,小小的殿堂,石板制的供桌,里面只能容纳下三两个人膜 拜。   飞灾九刀今晚就住在山神庙内,供桌正好作床。天气火热,任何地方都可以睡觉,他却 选定目标显著的山神祠安顿,显然别有用意。   初更、二更……   兽吼四起,虫声唧唧。   “哎唷……”   狂叫声打破沉寂。   有人从祠后悄然接近,在五六丈外,被安设在短草中的一具木夹,把走在前面的一个黑 影夹断了胫骨,而且弹拖出八尺外,难怪鬼叫连天。   后面的五个黑影吃了一惊,两面一分严阵戒备,不敢冒失地上前救人。   一身黑的飞灾九刀,出现在五黑影的面前,像是突然幻现的鬼魂。   无双秀士的人已经撤至临汝镇,那么,入侵的该是藏剑山庄的人了。   “杀人可恕,情理难容。”他语气奇冷:“既然你们送上门来找死,我飞灾九刀就慈悲 你们。上吧!你们。”   一声刀吟,刀身反射出闪烁的星光,森森刀气彻骨奇寒,浓浓的杀气澎湃涌腾。   藏剑山庄里有些什么人物,请来的人有多少分量,他已经一清二楚,只派五六个人来对 付他,路庄主也太小看他了。   一声低啸,他信心百倍地挥刀抢攻,刀气陡然迸发,人与刀浑如一体,无畏地向前疾 射。   五六丈空间,眨眼即至。   五黑影不约而同左手一伸,右手大袖齐挥。   五丛耀目生花的青白色流星汇合如火树银花。   五道奇寒彻骨腥味刺鼻的阴风,发出奇异的殷雷隐隐震鸣,随在火树银花之后刮到、聚 合,将他完全笼罩住了。   应该说,是他疾撞而入的。   他挥刀冲来的速度太快,双方的速度相加,任何超人的反应,也来不及改变了,行动一 开始就成了定局。   太过自信的人,早晚要注定失败的。   他总算见多识广,反应更是超人中的超人,身形突然猬缩成小小的一团,百忙中神意内 聚,冲力完全消失,任由外力摆布。   火树银花形成的青白色小流星,沾附在他的衣衫上,发生毕剥的烧灼异响,沾附处立即 出现暗红色的星星火花,热流灼人。   阴风狂卷之下,只见一团怪异的光球,被刮出三丈外,然后坠地滚出两丈。   五黑影发出刺耳的阴笑,飞掠而上。   光球突然破空而飞,从山神祠侧方化虹逸走,眨眼间便消失在村尾的洼地里。   “咦!这小辈还能支撑?快追!”五黑影之一惊呼,发令。   “救我!我的……脚……”被木夹弄断脚的人狂叫。   五黑影不见了,迫的速度骇人听闻。   □□□□□□   百日后,南阳府城。   大官道贯通城南北,因此南关与北关最为繁荣。东关则是单纯的住宅区,仅东门外的大 街有店铺,算是唯一的城外小市街。   南阳府城很小,地虽当往来冲要,市面并不繁荣,所以是非也少。   西北的山区,土匪强盗还真多。   有些强盗其实也是山区的居民,五谷丰收,就天下太平,他们都是良民;天灾人祸一 起,他们就是强盗、暴民。   十四年大动乱,南阳是动乱区,至江汉的一段大平原里,十室九空。   所以,山区里仍然强盗横行。此地民风颇为强悍,可能是地理所使然,人们一逃入山, 便不受天理国法所左右,谁强悍谁就能活下去。   江湖道上,有不少英雄人物是南阳人。   城西南六七里的诸葛乡卧龙冈,却是产生文人的地方。   绕出东寺的小横街,那座颇有名气的宗宅,便是江湖上名号响亮的雷电手宗一方的宅 院。   宗家是南阳的大族,什么人才都有。   雷电手宗一方则是南阳的名武师,早些年曾是京师威远镖局的名镖头,见过世面的英雄 人物。   沿街往北百十步,对街的纪家,则是在本乡小有名气,曾经在丁城惠民局担任正医士, 专攻大方脉的郎中纪志远,退休后安居纳福的宅院。   纪家与宗家的人,保持有街坊的淡淡交情。   一个武师,一个郎中,多少有些牵连,虽则大方脉与伤科性质不同。   午后不久,一位仆仆风尘的旅客,在纪家的院门外下马,缰绳挂上栓马椿,上前叩门。   院门半开,门子探头瞥了来客一眼,眼中有疑云。   “哦!爷台是……”门子惑然问。   “我姓李。”来客说:“纪老爷的朋友,相烦通报一声,说李九求见。”   “请稍候。”门子掩上门走了。   他就是飞灾九刀李九如,气色不佳,原来古铜色的脸膛不见了,成了姜黄色满脸病容。 原来高大魁梧虎背熊腰的体魄,也瘦削了许多。   但步履间,依然保持豪迈健朗。   老虎老了,皮骨仍在。   他当然不老。   在气概上,骠悍之气消除,显得老成持重了些,他成熟了。   骠悍和傲气到了收敛阶段,就会呈现出稳重平和的成熟风华和气质,像是脱胎换骨,缺 乏震慑人心的气魄,不会被人看成好勇斗狠的匹夫亡命。   飞灾九刀就到达这种阶段,看来,他的飞灾绰号,恐怕维持不了多久啦!   客堂中,主人纪志远疑云重重地接待客人。   “恕我开门见山,不多客套。”飞灾九刀客套毕便谈上正题:“我从山里来,从一个叫 夜叉秦超的人口中,知道伏牛山深处一些草莽人士,与纪老伯有往来。   这些人我不便提。总之,请不要追问根底,反正老伯与毒魔尚天是师兄弟的消息,是错 不了的。”   “如果老朽否认,你是不相信的了。”纪志远并不作正面答复。   “是的,老伯。”   “老朽改攻大方脉,是因为老朽成家甚早,无意在江湖混口食,更无意称雄道霸。”纪 志远等于是承认了:“老朽知道你为何而来。”   “老伯是此中行家,看气色便可断人生死,小可深信不疑。”   “你所中的奇毒,不是本门所炼制的毒药。”   “小可心中有数。”   “所以,很抱歉。”   “老伯,我这人很珍惜自己的性命。”   “你这话有何用意?”纪志远脸色一变。   “老伯,我会用一切手段,来求证老伯是否有替小可除毒拔伤的能耐。我想,老伯该清 楚手段两字的用意。可能的话,手段会成为灾祸的代称。”   “你威胁我吗?”纪志远沉声问。   “我说的是实情,而且,我有还勉强可以算正当的理由使用手段。”   “什么正当的理由?”   “令师弟与我有一段不算愉快的牵缠……”他将与程贞(毒魔的女徒)打交道的经过说 了,最后说:“就算我为人方正,冤有头债有主,不屑找毒魔的师兄泄愤,但我那些朋友, 是否也有这种念头,谁敢保证?老实说,我那些朋友,已经有一半人以上,认为是毒魔派人 向我下的毒手。”   “你也相信?”   “小可不相信,但无法勉强我那些朋友不相信。”   纪志远有家有业,岂能对这种威胁无动于中?   “你拖了多久?”纪志远不住察看他的气色。   “三个月,我自己曾经用千金九连散长期治疗过一段时日。”   “唔!林屋山人的千金九连散?”   “是的。”   “难怪你能拖到现在。我得先作详细的检查,以及用药试验,才能给你正确的答复。”   “那是应该的,小可相信老伯的医道。”   “老朽要你答应一个条件。”   “但愿小可能办得到。”   “老朽替你拔除毒物之后,今后你不能向敝师弟寻仇报复,毕竟你并没在大崩香下受到 真正的残害。”   “那时小可放过他,以后更不会找他。小可一言九鼎,请老伯信任小可。”   “好,我信任你,请移玉药室。”   “谢谢。”   □□□□□□   同一期间,宗宅的客厅气氛不寻常。   远在一个月以前,宗宅便有了麻烦。   雷电手宗一方退出江湖,是三年前的事,在本城所设的尚武堂武馆,则早在十年前就罢 馆了。   一个退隐的名镖师,名气犹在,多少会有些麻烦,留有一些后遗症。   雷电手宗一方已经是半百以上年纪,须发已斑的瘦骨嶙峋的老人,外表比实际年龄要苍 老得多,这是饱历风霜忧患的结果。像他这种人,吃镖行饭的确嫌老了些,难怪他早早急流 勇退。   接见的来客,却是三个黑凛凛的大汉,和一个身材魁梧面目阴沉,一看便知不但孔武有 力,而且阴沉难测工于心计的中年人。   “不是兄弟逼得紧,而是你宗老哥有了显明的违约事实,兄弟不得不来提醒你老哥。” 中年人的神情阴晴不定,语气有软有硬:“令师弟在裕州,暗中阻止咱们的人建山门,不会 是无中生有吧?”   “尹老弟,阁下也该明白,宗某不但管不到裕州的事,更管不着敝师弟神鞭太岁宋兴的 任何作为。”雷电手一脸委屈像:“这样就认为宗某违约,未免太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吧?”   “那么,宗老哥不反对咱们向令师弟兴师问罪吧?”姓尹的紧逼问题核心:“宗老哥是 否置身事外站在一边?兄弟要明白的答复。”   “宗某不站到一边凉快去,行吗?”雷电手无可奈何地说:“别说是同门师兄弟,就算 是亲兄弟,宗某也无能为力,你们会先一步收拾我,对不对?”   “宗老哥何必说得那么严重?”姓尹的阴笑:“好,有你宗老哥一句话,兄弟就放心 了。”   “宗某已经表示得够明白了。”   “谢谢。哦!顺便知会老哥一声。”   “什么事?”   “南郊安乐乡的汪公浩汪家那些人,昨天晚上已被咱们老大派人请到德安快活去了。他 是贵地最后反抗咱们的人,今后贵地定然可以太平无事,皆大欢喜了。他实在不够聪明,是 吗?”   “宗某苟且偷安,接受你们摆布,也不见得聪明。”雷电手苦笑:“还没到盖棺论定的 时候,老弟。目前你们是胜家,宗某只好听你们的了。”   “识时务的人,永远是胜家。”尹老弟放杯而起:“哦!老哥不会派人暗赴裕州通风报 信吧?”   “我敢吗?”   “不敢就好,告辞。”   “请便。”   □□□□□□   第三天,飞灾九刀首次出现在院子里活动手脚。   纪志远也在不远处活动筋骨,举手投足依然轻灵活泼。   “不能再劳动了,小伙子。”纪志远收势向他走近:“记住,欲速则不达。”   “我这人就是静不下来。”他在石阶上坐下:“我觉得气机顺畅了许多,忍不住动的欲 望。”   “切记不可操之过急。”纪志远也在一旁坐下:“十天半月之内,如果你妄用真力,可 不要怪我。”   “后果是……”   “你这一辈子,注定了要做一个平凡的人。”纪志远语重心长地说:“也许,做一个平 凡的人反而幸福些。”   “也许。”他笑笑:“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每个人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走自己 想走的道路。”   “老弟意何所指?”   “猪活得很幸福,不是吗?”他嘲弄地说:“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再吃,无忧无虑,不 愁吃食,这是再美妙不过的事了。”   前进屋传来人声,一位仆人匆匆踏入院子。   “老爷,宗家的荷姑娘来探望夫人。”仆人上前禀告:“要不要先让她来向老爷请 安?”   “不必了,把她带往后院就是了。”   “遵命。”仆人行礼告退。   这里是东客院,一位大姑娘当然不便前来。   “是宗家的二丫头,家在前街。”纪志远信口说:“老弟曾否听说过雷电手宗一方其 人?”   “听说过,我本来在京都活动了一段时日。”他若有所思:“京都威远镖局的名镖头, 一条响当当的汉子,为人老成持重,很够朋友。哦!原来他是贵地的人。”   “他回家纳福三年了,没想到……唉!”   “他怎么啦?”   “有了麻烦,咱们南阳的有名气武朋友,都有麻烦。”   “老伯也有?”   “还好,老朽只是一个郎中,没有人知道我会武功,我也少与这些人往来。”   “是什么麻烦?”   “江汉有一位豪强。”   “对,鬼面神蓝天虹,山门设在德安。地盘在大江以北,势力不及河南。”   “两个月前,他的脚爪正式向河南伸过来了。这里,是他北进夺获的第一站地盘,要求 本地的江湖人士,尊奉他鬼面神的旗号,与河南地区的仁义大爷路武扬划清界限,抗命的人 下场很惨。雷电手是本地的名武师,所以他有了麻烦。”   “哦!鬼面神真没浪费时间,迫不及待发动了,这混蛋的野心大得很呢!”   “早些时候,听说路大爷与江南岸的南毒,因在襄阳的一件冲突事故,而不惜大动干 戈。路大爷日防夜防,没想到要防的人不是南毒,竟然是好邻居鬼面神。”   “只有邻居才要防呀!老伯。”他正色说:“这叫做远交近攻,中间隔了一个强人,双 方皆有顾忌打不起来。老伯,影响到你吗?”   “没有,我不是浪人亡命。”   “但愿如此。”他饱含深意地摇摇头。   他虽然说过与程贞冲突的事故,但并没说出程贞是南毒的女儿,也没将南毒与藏剑山庄 清算过节的事故说出,没料到纪志远也知道南毒与路庄主的冲突。   他在想:南毒是否和鬼面神携手合作了?   如果,程贞的师父毒魔尚天,或许知道师兄纪志远的根底,如果派人来问好以便保护, 岂不发现他在这里疗毒?   那会有些什么结果?   他不再多说,暗中留了心,提高警觉,嗅出了危机。   □□□□□□   危机来自宗姑娘,来得出乎意料之外。   闭门家中坐,祸自天上来。   雷电手宗一方有两儿两女,除了次女宗荷姑仍待字闺中之外,其他两子一女皆已成家立 业。   两个儿子不再舞刀弄剑,在老家西乡耕种百十亩地,很少进城与乃父作伴。   要不是雷电手不甘寂寞,认为须在城里与朋友子弟往还,很可能不会引起鬼面神那些爪 牙的注意。   城里的宅院,仅住了雷电手夫妻俩,以及预定年底出阁的荷姑,还有两个仆人三位仆妇 使女,如果有事,真照顾不了。   雷电手闯了一辈子江湖,在刀口上玩命,当然知道豪霸们的嘴脸与手段,因此自从发生 变故之后,便严禁子媳进城。   家中人手少,表示无决心与鬼面神的人为敌,尽量忍让,打掉牙齿和血吞,因为他知道 南阳地面的地方强人,决难与鬼面神那些心狠手辣,无所不为的黑道牛鬼蛇神抗衡。   不与对方抗拒,反正听谁的都是一样,让鬼面神与路家的人双方去解决,应该可以暂保 平安。   他却没想到,忍辱屈服,并不能暂保平安。   他的师弟神鞭太岁宋兴,目下在府北的裕州,领导裕州的同道,拒绝承认鬼面神把裕州 划为势力范围,仍然与许州路家保持关系,等于是堵住了鬼面神西路人马北进的咽喉,埋下 了双方全力一拼的祸苗。   因此,鬼面神的爪牙把他当成目标,乃是十分正常的反应。   宗家的人如果有些小病痛,通常会来纪家买一些膏丹丸散服用。纪夫人也知医,女性病 患一些平常的妇科小病,就由纪夫人打发。   宗姑娘前来找纪夫人,就是为了讨些膏丹丸散,却来得不是时候。   这条东关小街平时就行人不多,却突然出现几个用青巾裹住兵刃的男女。   宗姑娘进入纪宅不久,跟踪的人便沉不住气了。   一男一女作村夫村妇打扮,不上前叩门,迫不及待地一打手式,飞越院墙强行进入。   三男一女随后现身,接着飞跃而进。   门子站在门房口,突然看到里面突然有人现身,吃了一惊。   “喂!你们……”门子抢出叫嚷。   扮村夫的人快速的抢入,一掌把门子劈昏了。   前院有两位仆人,看到六个男女疾掠而来,吃惊地大叫大嚷,全宅大乱。   穿堂入室进入中院,一名村夫抓住了一名老仆。   “宗荷姑躲在何处?说!不说打死你。”村夫厉声问,把老仆拖倒在地。   “有强盗……”老仆惊惶地狂叫,反应出乎本能,根本没听清村夫所问的话。   袭击来得太快太突然,即使宅内的人练了武功,也措手不及,何况纪家的男女老幼,除 了纪志远本人之外,根本不会武功。   片刻间,全宅五名男女仆人,全被擒住进入后厅,后院的纪夫人与宗荷姑,立即陷入重 围。   纪志远与飞灾九刀,也恰好从东厢客院急急赶到。   “来得好!”一男一女怪叫,一刀一剑迎面拦住了。   “你们干什么?”纪志远骇然惊问。   透过后厅门,看清了厅堂内的情势,纪志远心中叫苦,一门老少全被这些人控制了,大 事不好。   “让他们进来!”高坐堂上的一名骠悍大汉向外面高叫。   “进去。”一男一女挥动着刀剑叱喝。   飞灾九刀的脸色难看已极,也感到心底生寒,弄不清这些人是何来路。   糟的是目前他不能妄动真力,想妄动也用不上一两成劲道,除了任人宰割之外,他毫无 自保的希望,急得身上直冒冷汗。   两人已成了砧上肉,只好听命踏入后堂。   宗荷姑的武功根基不差,但赤手空拳,在一名中年女人的剑有效控制下,不敢有所举 动。   中年女人的剑真力澎湃,锋尖点在荷姑的胸正中鸠尾要害上,内功的火候比荷姑深厚, 任何时候皆可击破荷姑的护体内功。   “宗姑娘,令尊实在太不上道。”为首的骠悍大汉据案狞笑:“他应该知道贵宅所有的 人,皆在咱们的有效的监视下,青天白日,派你潜出弄鬼,把咱们这些行家看成饭桶,未免 太瞧不起咱们了吧?”   “你们简直是岂有此理!”宗荷姑愤怒地说:“由于你们不分昼夜装神弄鬼不断骚扰, 我家两位仆妇都吓出病来了,我是来向纪伯母讨药来的,你们这算什么?”   “有何理由,恐怕你得费些唇舌,向敝长上丧门一令毛大爷解释了。”大汉的目光落在 纪志远身上:“小丫头是想请你窝藏她呢,抑或是要你派人赶到裕州,向她师叔神鞭太岁通 风报信?”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纪志远不胜惊恐,但话说得倒还明晰:“我只是南 阳小有名气的郎中,从不过问别人的事。   宗姑娘是老朽的街坊,她们家这几十年来,家中的人有病痛,都是老朽经手医治的。她 今天来向拙荆取药,老朽还不知道病情呢!”   “老家伙,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老天爷!诸位何不向街坊打听打听?全府城的人,谁不知道我纪郎中……”   “郎中并非全是安分守己的人,哼!老家伙,你还是乖乖吐实的好。”大汉凶狠地说: “在下奉命处决任何与宗家接触的人,宁可错杀一百,不可纵走一个可能危害咱们计划的 人。”   “老朽说的是实情……”   “先整治他!”   纪志远虽与恶名昭彰,横行天下人见人怕的毒魔,是同门师兄弟,但专攻医学成就裴 然,武功根底固然不错,但却缺乏与江湖凶枭打交道的经验。   不等他弄清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一旁监视他的中年人,已出其不意快 速绝伦地,两个指头点上他的背心穴,再加上一劈掌,把他劈翻在地,浑身发僵,失去活动 能力。   接着,肋下挨了两脚。   “呃……”他叫了半声,痛昏了。   “天哪!你们……”纪夫人狂叫,抢出。   一个女人一掌拍在她的后脑上,她向前一栽,便失去知觉。   “你一定是裕州神鞭太岁派来的细作了。”大汉的目标,指向飞灾九刀。   “我?我是山里面种山的。”飞灾九刀不得不采取低姿势:“病了三个多月,四天前才 来到府城,找纪郎中救命,治了三天才略有起色,在府城我不认识任何人。”   “你的确像个病鬼。”   “病了三个多月……”   “但你说谎。”   “我生平不说谎……”   “你一定是神鞭太岁派来的人。”   “谁是神鞭太岁?”   “整治他!”   那位扮村妇的女人五官秀丽,二十来岁花样年华,如果穿上衫裙,必定像大户人家的淑 女。   现在,却一点也不像淑女,收了剑,笑吟吟地手脚一齐来。先一记霸王肘狠撞在他的腰 脊上,腰脊像要断了。接着一阵拳打掌劈,把他打倒在地,然后用脚踢,踢得他全身像是崩 溃了。   最后他大叫一声,痛昏了。   □□□□□□   室中一灯如豆,门外有一名彪形大汉任看守。   纪宅的五个男人,囚禁在这间内房中。每个人都被打得半死,躺在地下发出微弱的痛苦 呻吟。   飞灾九刀躺在纪志远的右侧,他的伤势虽然也沉重,但他受得了。以往,更沉重的伤害 他经历过好几次,算不了什么。   纪志远可就灾情惨重,几乎像是瘫痪了。   彪形大汉担任看守,但根本不屑留意这五个半死的、普通的凡夫俗子,所以弄来一张交 椅,坐得远远地不时伏在椅背上假寐。   “他们该已查明我们的身分,与宗家毫无关系。”纪志远虚弱地低声向飞灾九刀说: “任何人皆可证明,我纪郎中与宗家只是普通的街坊。他们会释放我们吗?”   “不会。”飞灾九刀肯定地说。   “我想,会的。”   “不会。”飞灾九刀长叹一声:“他们不会浪费工夫去查,甚至不会问任何一个邻 居。”   “那……我们……”   “等他们主事人一到,就是杀掉所有的人,灭口的时辰到了。”   “这……不会吧?为什么?”纪志远战栗着问。   “会的,纪老伯。这叫做杀鸡儆猴。你少与这些黑道豪霸接触,所以不知道他们的狠 毒。你想想看,杀掉任何一个与宗家有接触的人,以后还有谁敢与宗家的人接触?   如此不但可以彻底孤立宗家,更可以震慑南阳所有的江湖人士,谁还敢不尊奉鬼面神的 号令?”   “不……不会的,老弟,不……不要吓唬我……”纪志远胆寒地说。   “老伯,我不会危言耸听吓唬你。你知道把我打得肉裂筋松的美丽女人是谁?”   “我……我怎么可能知道?”   “那是汉阳府女霸,江湖五大女煞星之一,飞花魔女计翠翠,她穿起贵妇的罗衫翠裙, 的确美丽大方;杀起人来,却比男人更凶更狠。   我对这些豪霸人物了解甚深,不要寄望奇迹发生。这些人决不会对任何人慈悲,不但为 达目的可以杀掉任何有关或无关的人,甚至毫无感情地处决自己的人。所以,目下唯一可做 的事,是如何自保自救,而且要快。”   “天啊……”   “不要叫天,老伯,天老爷最势利,决不会站在弱小的一方。”   “你……你可有打算?”   “我在等机会。”   “什么机会?”   “逃的机会,目前……唉!似乎机会不多。”   “我……”   “我希望能把你们一起救出去。”   “我……我不行了。老弟,记得药室那只朱漆小葫芦吗?挂在药橱右上方那只。”   “记得。”   “那里面有九十颗清虚丹,每天三次服九颗,须在饭前食用。九十颗服完,你身上的余 毒不但全清,而且内腑更为强健,我是特地为你配制的。   如果你能逃出,务必设法将丹丸取走,不然,你这一辈子永远受到余毒痛苦的纠缠,生 不如死。”   “这……”   “如果我遭到不幸,告诉我师弟。”   “我一定……”   “替我报仇,要我师弟替我报仇。”纪志远凄厉地说:“我一生救人,从没做过伤天害 理的事,我反对暴力,我……天哪!我该是至死方悟,这世间一点也不可爱,我为什么要遭 到这种灾祸?我……”   “老伯……”飞灾九刀酸楚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自己……唉!以往,我重视 天理国法人情。   但八年杀戮生涯,我觉得没有所谓天理,国法也只能压抑善良无告的人,人情也只是自 私的骗人玩意。所以,我自己也慢慢地变成具有兽性的人。”   脚步声渐近,灯笼的光芒乍现。   四盏灯笼,导引着九名男女接近室门,领路的是为首的大汉,和脸有笑容的美丽女煞星 飞花魔女计翠翠。   但这时她已不作村妇打扮,换穿了翠绿色劲装,隆胸细腰十分诱人。   众人拥着的首脑高大魁梧,年已半百出头、脸色黧黑,巨眼勾鼻嘴獠牙,满脸横肉,真 像城隍庙内泥塑的鬼王,丑陋凶猛十分吓人。   正是大名鼎鼎的鬼面神蓝天虹,雄霸大江北岸的黑道大豪。   谁也不会相信,这丑恶如鬼王的人,与英俊潇洒的无双秀士是堂兄弟,也就难怪无双秀 士在江湖闯荡十余年,居然没有人知道他是鬼面神的堂弟,像貌相差太远了,怎么看也无法 把他们两个人联想在一起。   “尹兄弟。”鬼面神向身侧的大汉说:“我们不需要派不上用场,提不动刀舞不动剑的 人。”   “是的,大爷。”姓尹的欠身应喏。   这家伙,正是胁迫雷电手的人。   “尽快处理掉。”   “是的,大爷。”   “明天我要赶往信阳,这里的事,有劳毛兄弟和你们了。”   “是的,大爷。”   飞灾九刀心中一动,挣扎着挺起上身。   “大爷们明鉴。”他嘎声说:“纪老爷医术十分精深,可生死人肉白骨,请让他替小可 把……把病治好,小可没齿难忘。”   他的用意是提醒这些歹徒恶棍,纪郎中的医术高明,留为所用,希望能保全纪郎中。   “你是什么人?”鬼面神问。   “回大爷的话,他叫李九。”姓尹的抢着表示自己能干:“是山里面的种山人,在纪郎 中这里就医,住了四天了,病好像相当沉重。”   “你听清了。”鬼面神居然对一个山里人破格说话:“我们不需要普通的医士,只要最 好的金创科郎中。太爷明白你的意思,纪郎中能活,你就有活的机会,是吗?你打错主意 了。”   “大爷……”   鬼面神转身出室,飞花魔女一脚把飞灾九刀的话踢回腹中了。   室内重归原状,负责看守的大汉,换了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人。   飞灾九刀心中叫苦,他知道“尽快处理掉”这句话的含义。他必须尽全力求生,化痛苦 为力量。   “我要冒险!”他心中狂叫:“刻不容缓。”   □□□□□□   雷电手已第四次来到纪家,查问爱女的下落。   天黑了,他还赖在客厅不走,向那位自称纪家新仆的人严词盘诘,坚持非要见到纪志远 夫妇不可,见不到他决不离开。   仆人坚称主人纪志远夫妇,被人请到城里作客,何时返回无法估计,何况天一黑城门已 闭,东关算是城外,主人夫妇今晚不可能返家,再等也没有用。   当然,一个仆人不能将有身分地位的客人赶走,雷电手就是有身分地位的人,而且是街 坊,有名的武师,仆人怎敢赶人?   就这样双方僵住了。   正在僵持不下,内堂终于出来了一批陌生而又不算太陌生的人。   不陌生的人,正是那位带人胁迫他的勾魂鬼手尹四海,鬼面神手下的大将,黑道朋友中 的风云人物。   看到众人拥簇而出的鬼面神蓝天虹,这位名武师心中一凉。   “你……你们……”雷电手嗓音全变了:“原来你们在这里,我的女儿呢?你们太过分 了。”   “宗兄,你应该知道咱们这种人,办事的规矩,是吗?”鬼面神丑恶的面孔上,绽开丑 恶的狞笑:“这应该怪你自己,风雨飘摇中,你叫令媛在外面乱闯,能怪咱们不起疑吗?”   “我的女儿是来……”   “现在说任何理由,都不合实际,各说各话,说不出什么结果来的。”鬼面神脸色一 沉:“在蓝某改变主意之前,你最好冷静地安份些,哼!”   “你们到底想怎样?”   “为了表示你的诚意,以及蓝某对你的宽大。你听着,在蓝某与藏剑山庄路家的事摆平 之前,我把令媛带到德安,暂时作蓝某的贵宾,你反对吗?”   “在下当然反对……”   “反对?你希望令媛死在纪家?”   “姓蓝的,你……”雷电手像要爆炸了,但随即像泄了气的皮球:“罢了,我雷电手到 了今天的地步,算是栽在阁下手中,灾祸临头,悔不当初,我认了。”   他大踏步出厅,在厅门外转首,狠盯了众人一眼,眼中有怨毒的火花,一咬牙,终于垂 头丧气走了。   鬼面神发出一阵邪恶的怪笑,向勾魂鬼手满意地点点头表示嘉许。   “我这就走。”鬼面神向外举步:“须防宗老儿前来踩探,赶快处理好快速撤离,让他 善后。   他会妥善地湮灭痕迹,以免引起官府的注意,决不敢声张的,他不敢拿他女儿的命来冒 险。”   “属下将立即办妥,向大爷呈报结果。”勾魂鬼手恭敬地说:“大爷请放心,误不了 事。”   “不要送了,你办事吧!”   “属下遵命,大爷。”   鬼面神带了一众爪牙走了。   勾魂鬼手带了一名大汉,回头扑奔内堂。   □□□□□□   矮胖的中年人看守警觉心不够,很少留意房内的动静。   五个半死的人,还用得着留意?即使是武功超绝的人,被打成这鬼样子,也没有任何威 胁了,没有费心留意的必要。   飞灾九刀在默默地活动,从靴底抽出一根半寸宽,六寸长,两分厚,一端磨成斜锋的铁 片。   假使他能运功,能使用真力,这根铁片,将是可怕的致命武器。   这是他备用的武器和可作多用途的救命工具。   有些人喜欢在靴底塞入一枚飞钱,有些人则喜用针钉一类小玩意,危急时用来救命,常 可发挥预期的作用。   而这根铁片,已可算是大型的救命工具了。   生死关头,他已顾不了许多。   幽暗的走道里,匆匆奔来另一名大汉。   “老七。”奔来的大汉向看守急急地说:“尹爷在后院等候,要你我把这五个人送上 路,要快。”   “好的。”矮胖的看守说,拔刀抢入室门。   铁片一闪即至,灯光幽暗,即使心中已有所戒备,也无法看清,力道虽然有限,但足以 贯入柔软的小腹。   飞灾九刀掷出铁片,同时扳倒了放置菜油灯的木桌。   “哎……”矮胖看守叫了一声,向前一栽。   桌倒,灯熄。   化痛苦为力量,求生意志坚强的人成功了。   后面跟入的大汉没看到室内的变故,吃了一惊。   “老七,怎么啦……”大汉惊问,急抢而入,蹲下摸索向前倒的同伴。   飞灾九刀拼余力挣扎爬出,恰好拾起矮胖看守抛下的单刀,黑暗中,他的目力并未失 去,仍然锐利无比,估计得也十分准确。   双手握刀向前猛扎,刺入大汉的左肋。   “哎唷……”大汉狂叫,反手本能地一挥,挥中单刀,加大了创口。   蹲伏的飞灾九刀,也被震得翻滚了一匝。   “有……人暗……算……”矮胖看守嘎声叫,想挺身爬起,却力不从心,挺起一半重新 伏倒挣扎,这次再也挺不起来了。   “啊……”大汉发出濒死的警号。   “老伯,快……快逃……”飞灾九刀爬近纪志远,拼命拉拖纪志远的手臂。   可是,他绝望了,纪志远呼出一口长气,身躯一阵抽搐,拉不起拖不动,毫无反应。   凭他的经验,他知道完了,纪志远听到对方说把这五个人送上路,便精神崩溃断了生 机。   一个没有求生意志的人,精神崩溃是意料中事,任何人也无能为力。   “老伯……”他凄然大叫。   他顾不了其他三位仆人了。   三位仆人的伤势,比纪志远更沉重,囚禁期间一直就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偶或发出一两 声微弱的痛苦呻吟。   手脚并用向外爬,消失在黑暗的房舍深处。   □□□□□□   半月后,午夜。   雷电手在纪家的中院巡走,神色凄惶。   他秘密替纪家的十余名男女善后,对外声称纪志远一家已经迁到开封去了。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在他内心深处,自疚自责的痛苦十分沉重。   每天夜间,他都会在这座失去主人的大宅院徘徊、哀悼,也满怀希冀。   希冀什么呢?   对方会大发兹悲,把他的爱女送回此地来?目下的纪家庭广院深,正是对方建立秘密中 枢的理想处所,也许他们会卷土重来呢!   他根本不知道纪家出事那晚的情形,只知道他带了两位得力门徒重临纪家踩探时,纪家 一门男女都死了,对方撤走得匆忙,没留下善后的人。   当然他不知道纪家留了一个治病的山里人李九,更不知道李九杀死了两个凶徒逃走了。   院东,是东厢客院。   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东厢的院口。   他吃了一惊,警觉地将剑挪至趁手处。   他的一双手比剑厉害,与人交手很少动剑,除非碰上对方的兵刃比他的双手更厉害。   黑影正在扣上皮护腰,将刀插在皮护腰的斜刀套内,举动沉静,不介意他的存在。   “谁?”他沉声问,感到心跳加快。   “李九。”黑影爱理不理地说:“取回收藏在此地的物品,藏得很隐密,所以没被搜 走。你阁下是……”   “你是蓝老兄的人?”   “不是。”   “那你……”   “你不知道我李九?”   “我该知道吗?”他有点生气。   “那你一定是不相干的人,贵姓?”   “老夫姓宗。”   “哦!雷电手宗一方?纪老伯呢?”   “死了,一家子……老天!这世间哪还有天理?”他掩面痛苦地叫号:“纪老哥一生行 医救世……”   “别说了!”李九突然大叫:“宗前辈,这是你们南阳群雄各人自扫门前雪的结果。令 师弟呢?”   “死了,在裕州受到可怕高手的狙击,裕州群雄死伤殆尽,这也是不甘屈服的结果。” 他悻悻地说。   “至少,令师弟死得够英雄,保持了武朋友的风骨。你知道纪老伯的底细吗?”   “不知道,只知他是本城的良医。”   “至少,你可以为他做一件事。”   “什么事?”   “将消息传出,鬼面神将食寝难安。”   “什么消息?”   “纪老伯是毒魔尚天的师兄。宗前辈,传消息的技巧你该会吧。”   “老天!这……这是真的?”他大吃一惊。   毒魔尚天,天下用毒的宗师,也是可怕的恶魔之一,鬼面神却屠杀了毒魔的师兄一门老 少,有麻烦了。   “千真万确。”   “你……你是……”   “飞灾九刀李大爷。”   “哎呀……”   黑影一闪即逝,他惊得毛骨悚然,张口结舌,感到浑身汗毛直竖。   人怎么可能比眼睛快?他以为自己真的碰上鬼了。   飞灾九刀!这四个字同样令他毛骨悚然。   他在京师威远镖局任镖头,对有关飞灾九刀的事迹与传闻不陌生,真不敢相信飞灾九刀 会出现在数千里外的南阳,可能是飞灾九刀的阴魂出现了。   他急急逃出纪宅,再也不敢来了。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 七 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 七 章   德安府,南北大官道所经的大埠。   这里,五年前曾经是名战场,山东响马在这里,击溃了从安陆赶来的兴献王府卫军,但 没能把城攻破;响马对攻坚破城兴趣缺乏。   交通要道上的大城市,通常人口众多,市面繁荣,也是龙蛇混杂的猎食场。   这里,正是鬼面神蓝天虹的窝巢所在地。   出大西门半里地。过通济桥不远,一条大道向北伸,三里外便是江湖朋友耳熟能详的蓝 家大院。   通济桥也叫西门大桥,是往来安陆荆门的要津,过往的江湖好汉,前往蓝家大院投帖, 认为是无上的光荣,能获得大豪鬼面神恰好在家接见,更是荣上加荣。   鬼面神蓝天虹是不折不扣的黑道大豪,势力范围南抵大江,北达与河南交界的武阳三 关,包娼,包赌,走私,甚至敲诈勒索,兼营杀手行业。总之,无所不为四个字,加在他身 上错不了。   近来,鬼面神极少在家,蓝家大院的守护神兼宾馆管事大爷的哼哈二将,照例收拜帖但 不留宾客。   江湖朋友消息灵通,都知道蓝大爷带了大批得力的爪牙,以及花重金或凭交情请来的高 手名宿,已经进入河南地境,仆仆风尘为扩张势力范围而全力以赴。   吞并河南仁义大爷神拳电剑路武扬的地盘,进行得十分顺利,杀戮在许州以南各地如火 如荼进行中。   这是说,他自己的地盘内,也就显得空虚了些。   北进的计划经过多年的准备策划,南吞的如意算盘也暗中积极进行。   上次南北火并妙计落空,他不得不断然改变计划,暂时与南面的南毒结好,集中全力图 谋北进。   所以,除了在大江北岸留置一些必要的人手,防备南毒不守信诺之外,能派用场的人, 皆随他呼啸北进了。   飞灾九刀就在他后方略显空虚时,光临他的山门所在地德安。   西门大桥雄伟壮观,五个桥洞,东西桥头建了石牌坊,车马行人往来不绝。   坐骑如果钉了蹄铁,走在桥上蹄声清脆悦耳,颇为引人注目。   飞灾九刀一身黑,坐骑也是雄骏的乌锥,鞍后的大马包也是黑色,头上的宽边遮阳帽也 是黑色的,连特制的两尺长竹筋马鞭也黑得发亮。   佩刀也是黑的,黑得令人觉得他浑身散发出妖异气氛。幸好他的脸不黑,而且脸上的神 情安祥和气,冲淡了慑人的不祥感觉。   乌锥清脆的蹄声,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小驰过桥西的牌坊,前面一乘暖轿速度比他慢,被他跟上了。   两名轿夫特别雄壮,而且佩了腰刀。   前后各有一男一女护轿,佩了剑,分乘雄骏的枣骝,男的英俊,女的俏丽,年约二十上 下。同穿孔雀蓝绸劲装。   男的猿臂鸢肩,女的曲线玲珑,脸上那不可一世的骄傲神情,他们的来头必定不小。   “不许超越!”轿后的男骑士神气万分伸马鞭示意:“急什么?哼!”   男女两骑士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他的刀上。这种没有装饰,黑漆漆的狭锋短刀,造型 不起眼,委实不登大雅之堂,既不能吓人,更不可能提高主人的身分,但另有一种令行家心 寒的气势流露。   他居然不生气,缓下坐骑乖乖跟在后面。   一里,两里,三岔路口在望。   向北的路,是至蓝家大院的私有便道,可容双车并驰,已可算是大道了。   路旁建了一座凉亭,附近古木修整得美观整齐,像风水林。   远远地,亭内的两男两女看到了暖轿和男女四骑士,徐徐出亭,站在亭口目迎渐来渐近 的轿和马。   乌锥落后十余步,亦步亦趋。   四男女迎至路旁,为首的青面膛大汉抱拳行礼。   “奉大总管所差,在此恭迎西门宫主。”大汉向尚未放下的暖轿恭敬地说:“在下客院 管事曾日芳,敬候西门宫主差遣。”   轿内传出三声轻拍,抬轿的两大汉将桥放下了。   乌锥也止蹄,飞灾九刀掩藏在低檐宽边遮阳帽下的面孔,看不见表情,但显然对“西门 宫主”的称呼极感兴趣。   那年头,胆敢无状称宫主的人,一定是不怕杀头抄家的特殊人物。   他不是感兴趣,而是知道这位妄称宫主的是何来路,他对天下名人,所知极为广博。   “有劳管事远迎。”桥内传出悦耳的嗓音:“相烦领路。”   “在下遵命。”曾管事多礼地行礼。   后面,那位男护轿又找上了飞灾九刀。   “看什么?你还不走?”男护轿大声说:“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你这混蛋真是岂有此理。”飞灾九刀笑骂:“不让走的人是你,赶人走的也是你,你 可真会作威作福,你算老几呀?”   美丽的女骑士脾气比男同伴暴躁,一声怒叱,策马冲近就是一马鞭抽出,要抽破他的遮 阳帽,鲁莽得毫无淑女气质。   他的手比对方长,马鞭也长些,速度更快得多,竹筋马鞭电闪而出,让对方的皮马鞭搭 住。   这瞬间,轿门掀起,彩影飞出、上升、下扑,香风四逸,彩影依稀凌空斜搏而下。   女骑士惊叫一声,手中的皮马鞭脱手、斜飞、翻腾,迎向下搏的美妙彩影。   同一瞬间,管事曾日芳也飞扑而至。   在鬼面神山门所在地的大门前,骚扰前来拜望的贵宾,那还了得?身为迎宾的主事人, 当然有出现的责任。   也许,曾管事想在贵宾面前露一手吧,扑上的半途,左手袖底已弹出一枚江湖朋友心惊 胆跳的铁翎袖箭。   袖箭,应该是用机簧发射的弩,速度之快,目力难及。这位管事的绰号,叫穿心一箭曾 日芳,绰号来自他这百发百中的铁翎袖箭。   箭射心坎,认位奇准无比。   可是,飞灾九刀的身形在同一刹那移动,不可能射中心坎要害了。   四方面几乎同时在动,变化万千。   两个轿夫也在后一瞬间移动,而且是最先亮刀的人。   接触快,结束也快,飞快移动的人影,似乎在同一瞬间静止下来。   女骑士不但马鞭被夺,人也被震落地面。   凌空飞搏的彩影,接住了飞来的马鞭,那可怕的震撼力震消了飞搏的冲势劲道,人向下 直坠,翩然落地用千斤坠稳下身形,搏势也因之而半途而废。   袖箭落空,远飞出六七丈外去了。   飞灾九刀与陡然而止的穿心一箭曾管事,面对面贴身而立,左手扣住了曾管事的右腕脉 反扭,竹根马鞭顶住了曾管事的咽喉。   竹根马鞭虽然不怎样柔软,但用来顶制咽喉实非所宜,用不上劲。可是,曾管事却受不 了,惊得心胆俱寒,不敢有任何抗拒的举动表现。   “你的袖箭好恶毒。”飞灾九刀阴森森地说。   他的遮阳帽已经挂在鞍上,露出面庞,虎目中神光似电,涌现阴森的杀气,神情十分冷 酷阴狠,与先前安祥平和的神情完全不同。   “咦!”彩色衣裙,明艳照人的美女郎讶然轻呼,信手将接住的马鞭丢还给女骑士,一 双亮晶晶水汪汪的明眸,不转瞬地狠盯着飞灾九刀,似乎仍难接受自己被一根马鞭震落的事 实。   两位轿夫,已在女郎身前形成护墙,两把锋利的单刀,有效地封锁住飞灾九刀接近的经 路,明白地表示,飞灾九刀如果想向彩衣女郎接近,必须从刀上硬闯。   飞灾九刀也心中暗懔,他这一记夺鞭飞鞭不仅技巧妙到颠毫,也暗中用上了神功奇劲。   对付一个他已经知道底细,知道对方身怀惊世奇学的人,他用上神功奇劲是理所当然的 事。   但是,对方居然接住了他扔出的,注入神功奇劲的飞鞭,而且夷然无损,仅阻了对方一 阻而已,难怪他心中暗懔,也大感佩服。   他应该及时见好即收,没有必要树此强敌。   但是他不能收手,他目标就在眼前,不能轻易放过这大好的机会,错过将不会再来。   而且,这位强敌是鬼面神的贵宾,反正总有一天,双方要照面作生死一拼的,晚来不如 早到,早一天解决以免牵缠不休,所以他不能中途放手。   “你怎么说?”他向曾管事逼问。   “你……你你……”曾管事咽喉被顶住,手又被擒制,说话结结巴巴,胆寒心虚不知所 措。   “你用歹毒的袖箭要我的命,没错吧?”   “你……”   “我有权以牙还牙,没错吧?”   “你……你知道我……我我……”   “你是谁不关我的事,我只问你以牙还牙的事,说!”   “你不……不该骚扰鬼面神蓝大爷的贵宾……”   “正相反,在下是被他们骚扰胁迫的人。”   彩衣女郎挥手令两轿夫退,冷然上前。   “放了他。”女郎美丽的面庞充满怒意,但另有一种令人心动的风华流露,美丽的女人 发怒仍然是可爱的:“这是你我之间的事。”   “你我之间的事,自然会解决的。而我与这位仁兄的事,先解决为妙,事有缓急,一件 一件来好不好?姑娘该明白我有权这么做,是吗?”   “我不管。”彩衣女郎横蛮地、凶霸霸地说:“我要先解决我的事。”   “好,先解决你我的事。”他同意,一脚挑在曾管事的丹田上,再两马鞭把曾管事抽得 鬼叫连天,哀叫着砰然栽倒,起不来了。   “是我骚扰了你吗?小女孩。”他邪笑着说:“我这人是很讲理的。”   “闭嘴!我不是小女孩。”彩衣女郎火爆地叫:“你少给我嬉皮笑脸。你把曾管事怎么 了?”   曾管事的一男两女三位同伴,正将曾管事拖入凉亭施救,但解不开曾管事丹田的禁制。   “小意思,制了他的精气之源,以便你我解决之后,再和他讲理。他的爪牙如果把他救 走,他将是死人一个,谁也救不了他,除了我。”   “我想,你是故意招惹我的。”彩衣女郎明艳的面庞神色变了,变得阴森、深沉:“江 湖道上,敢大胆招惹碧落宫的人不是没有,但决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的确知道碧落宫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招惹碧落宫的人,会有些什么结果。碧落宫 雄踞九天黄泉殿威临大地。”他的神色也变了,变得森严、冷酷、狞猛:“所以我不会主动 招惹碧落黄泉两大妖邪魁首的人,但也不甘受碧落黄泉的人欺凌。   小女孩,今天是你胁迫我,这是比青天白日更明白的事。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你是碧 落宫的人。现在,两个结果:你道歉,或者杀死我。”   天下两大妖邪的神圣山门:碧落宫、黄泉殿。   所谓妖邪,意指非正道人士。   正道人士令人尊敬,妖邪则令人害怕,就是这么一回事,简单明了。   彩衣女郎为了表示碧落宫的声威,不可能道歉。   妖邪人士通常不向任何人道歉。   飞灾九刀理直气壮,不在任何威胁下低头。   两人开始戒备,气氛一紧。   彩衣女郎年仅十七八,但身材发育均匀完美无暇,像是从魔境中幻现到人间来的女妖, 美丽非凡却又邪恶凶狠,而且阴森莫测。   飞灾九刀也回复本来面目:威严、冷酷、狞猛、骠悍。像一头唯我独尊,君临天下的猛 兽,正在伸出摧毁一切的坚爪利牙。   双方的气势,皆凌厉无匹。   一声剑吟,彩衣女郎长剑出鞘,剑身莹洁得有如一泓秋水,映着日光电芒四射。   刀啸殷殷,黑刀出鞘,也是晶光四射。   武朋友很少使用这种短了八寸的狭锋尖刀,造型与众不同,可作匕首使用,也可当刺攻 击,却不宜砍劈。   它的优点是轻灵诡奇,缺点也多,几乎已失去刀的基本优势,只有真正的行家才能动用 自如。   “飞灾九刀!”曾管事坐靠在亭柱下,浑身瘫软无法动弹,突然嘎声狂叫,不愧称行 家。   彩衣女郎一怔,神色略变。   但她的六名男女随从,却不安地四面合围,神色紧张地纷纷撤剑拔刀,如临大敌,随时 准备上前策应,以便保护女主人。   一声沉叱,飞灾九刀突然发起猛烈的攻击,人刀俱至,似乎刀已经隐去,只留下依稀难 辨的电芒,激烈地闪烁而至,风雷声大作。   彩衣女郎人剑急剧闪动,无俦的剑气声若午夜风涛,流转的剑虹肉眼难以看清。   双方都掏出平生所学,在电光石火似的瞬间接触中,各行神奥诡奇的攻击,立即倏然向 两侧分开。   刀风剑气高速划空的震人心魄呼啸,在人影中分时仍然隐隐入耳。   好快速的抢攻,刀与剑皆不曾接触。双方皆未能有效地从空隙中钻隙而入,锋尖皆差分 厘未能及体。   “下一刀,有我无敌。”飞灾九刀沉声说,碎步欺进:“天斩刀!”   他的豪勇,毋庸置疑,声出刀到,气势如虹。   面对如此猛烈狂悍的雷霆攻击,彩衣女郎有点胆怯了,毕竟是不曾经过惨烈场面的女 人,立即采取游斗的快速闪掠守势自保。   彩影如流光,飘忽无常乍现乍隐,剑芒幻出一朵朵虚实难辨的缤纷花环,发出奇异的激 荡呼啸,连换十余次方位,在如电刀光的追逐下有惊无险。   这一记天斩刀威力万钧,但失去攻击的对象。   即使有举世无匹的武功绝学,也奈何不了不接招八方游走的人,何况游走的身法快得令 人目眩。   刀光乍敛,停止追逐。   “你的身法很了不起,诡奇难测虚实如幻,是在下所碰上的最高明对手。”飞灾九刀抱 刀而立,有如天神当关:“碧落宫绝学,果然名不虚传。   你走,小女孩,回去叫贵宫的主人来,叫敢与在下生死相搏的人来,在下在江湖上相 候。”   “你不配,你……”彩衣女郎怒声说。   “你也不配与在下拼搏。”   “哼!本姑娘……”   “你如果再挑衅。”飞灾九刀虎目怒睁:“在下不再给你公平搏斗的机会。”   “你……”   “在下要用第九刀杀你。”   “什么第九刀?”彩衣姑娘惑然问。   “飞电刀。”他拍拍飞刀柄闪亮的皮护腰:“对付游斗的人,发则必中,群殴尤其灵 光,同一瞬间可以击杀十名一等一的高手。所以,小女孩,千万管牢你那些同伴,不要让他 们妄行加入,在下杀人决不手软的。”   四周的六男女,确是跃然若动。   “我也要用彩虹针杀你。”彩衣女郎仍然顽强。   “飞电对彩虹,那就各展所学吧!”飞灾九刀硬梆梆地说,毫无对美丽女人让步的风 度。   两匹健马从府城方向急驰而来,两骑士老远便看到了现场的景况,因此快马加鞭急赶, 猛地勒住了坐骑,骑术极为高明。   “怎么啦?西门姑娘。”为首的年轻英俊骑士嗓门大得很,虎目凶狠地落在飞灾九刀身 上:“这小子吃了豹子心老虎胆,向你挑衅找死吗?交给我啦!”   “贝如玉,你少管我的闲事。”彩衣女郎不悦地拒绝对方的好意:“我一而再警告过 你,离开我远一点,你是故意神气给我看是不是?”   飞灾九刀一听贝如玉三个字,眼神一变。   真是无巧不成书,碧落官的人刚现身,黄泉殿的人便随后到了。   黄泉殿的殿主贝极泉,早年的绰号叫贝疯子,疯子是不可理喻的,所以名列天下两妖邪 之一,是人人闻之色变的魔道至尊。   同时,他心中暗暗称快,鬼面神居然能将两大妖邪请来助拳,果然神通广大,藏剑山庄 的主人神拳电剑路武扬,这次栽定了,日子难过。   看样子,用不着他亲自去收拾路庄主,报焚家的深仇大怨啦!   碧落宫的宫主叫西门霍天凤,她的丈夫西门英,是个不为世人所知,据说不会武功的平 凡田庄主人。   霍天凤早年在江湖称雄道霸时,绰号叫飞天夜叉,极为恐怖吓人,有些不曾见过她的 人,都以为她丑恶似夜叉。   其实她美艳绝伦,可是心狠手辣杀孽奇重,上了年纪,依然恶性不改,甚且变本加厉从 不饶人。   夜叉是佛门弟子心目中妖神的一种,其实并不丑恶,有千百化身,美女就是化身之一。   她的爱女西门小昭,外出遨游天下,只是最近两年来的事,还没闯出自己的名号,江湖 朋友称她西门姑娘,或者碧落小宫主。   贝如玉则早三年闯道,自然称他为少殿主,或者黄泉少殿主。胆小的人怕触他的忌讳, 不提黄泉两字,简称少殿主。   碧落是天之上,黄泉是地之下。   因此,有些人干脆称他们为天地二邪魔,谁也不敢招惹他们一宫一殿的人,宁可掩耳绕 道而走,不与他们碰头,大吉大利。   西门小昭正在羞恼交加,贝如玉来得真不是时候,怒火转移,转落在贝如玉身上啦!   贝如玉修养真到家,不以为逆,不但没恼羞成怒,反而堆下一脸邪笑。   “西门姑娘,别生气好不好?”贝如玉色迷迷的灵活色眼,在西门小昭浑身上下移动: “千错万错,为你分忧总不算错吧?是不是?给我啦!”   “你少给我嬉皮笑脸,我的事你最好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西门小昭毫不留情加以 警告:“除非你准备接我的天风狂剑十三式,以及追魂夺命彩虹针。”   “嘻嘻!姑娘未免太绝情吧……”   “啐!皮厚。”   “不管你怎么说,我替你打发这驴一样的小子……”   飞灾九刀用一声狂笑,打断贝如玉的信口雌黄。   “你这说大话的小杂种,定然是什么黄泉殿的混蛋了。”飞灾九刀泼野地大骂:“看你 还像个人模人样,怎么说起话来,却像个白痴?更像一头哼哼哈哈的猪……”   一声狂怒的长啸,贝如玉飞跃而至,半途宝剑出鞘,身剑合一行致命的雷霆一击。   剑是可绝壁穿铜的神物,光华闪烁发电,所发的剑气无坚不摧,这位少殿主用上了平生 所学,绝招骤发志在必得,猛烈无匹惊心动魄。   黑刀陡然吐出一道闪电,贴攻来的剑身锲入,传出剑气刀风冲击的风雷声,以及刀剑错 滑所发的刺耳怪鸣,双方对进全力一搏。   刀光下沉、斜掠。   “驭风刀!”沉叱声同时传出,震耳欲聋。   人影急剧分张,风雷乍息。   贝如玉斜冲出三丈外,踉跄止步、转身。英俊的面庞血色消退,眼中有骇绝的光芒。   右胯裂了一条细缝,暗蓝色的骑装不易看出血色,但裂缝处有润湿的痕迹正在缓缓扩 大,毫无疑问挨了一刀。   血是缓缓沁出的,可知仅伤了皮肉而已。   贝如玉的同伴,是一个虬须中年壮汉,是个行家中的行家,高手中的高手,而且是贝如 玉的亲随兼保镖,一眼便看出大事不妙。   “少殿主,伤势如何?”虬须壮汉亮剑挡在主人面前,面对挺刀逼进势如猛兽的飞灾九 刀升剑:“快退!”   “我撑得住,让开!”贝如玉乖戾地沉喝:“我要用黄泉三绝杀他。”   西门小昭感到有点毛骨悚然,双方狂野暴烈的刹那间拼搏,真有石破天惊的声势,生死 决于须臾,凶险万分令人心胆俱寒,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决死,剑势刀招猛烈得令人魂飞魄 散,失去拼斗的勇气。   她在想:刚才她如果不用游斗,结果如何?   她不想知道结果,她不是有勇气玩命的人。   虬须壮汉呼出一口长气,默默地向侧退。   “不要硬拼,少殿主。”虬须壮汉神色不安地说:“他驭刀的内功劲道,比你强劲三成 以上,刚才你的剑被震偏三寸,才暴露出被他所乘的空隙,请不要再冒险,我担待不起。”   飞灾九刀已逼近至发刀位置,气势慑人心魄。   “在下正打算把你的黄泉三绝逼出来。”他凶狠地说:“再废了你这狂傲的白痴,免得 你打出黄泉殿的死招牌来吓人。”   贝如玉这才感到情势严重,在气势上自己弱得太多,更发现自己的内力修为确是不够精 纯,驭剑先天不足,胜算有限。   右胯所挨的一刀,更令信心和勇气直线沉落。   口气强硬吓不了人;勇气与信心必须有真才实学作支撑。   “你是谁?”贝如玉沉声问,色厉内荏。   “飞灾九刀李大爷。”   “你是飞灾九刀。”贝如玉一惊。   “如假包换。”   “唔!听说早些日子,藏剑山庄路庄主烧了你的家。”   “这是事实。”   “在下是应鬼面神蓝前辈的邀请,准备前往许州对付路庄主的,你该感谢在下,为何故 意向在下挑衅?”贝如玉找台阶下。   “你这家伙不像个有担当的英雄。”飞灾九刀不许对方退缩。   “混蛋!你说什么?”贝如玉又冒火了。   “我的恩怨,我会自己了断。为何要让你越俎代疱?你说我向你挑衅,当这么多人面 前,你居然有脸颠倒黑白,岂有此理!你这是什么狗屁担当?呸!”   “我……”贝如玉心虚了。   “我知道,你是想在女人面前表现英雄救美的气慨。”飞灾九刀及时放松压力,瞥了西 门小昭一眼:“情急行凶,情有可原。好,飞灾九刀今天心情好,破例原谅你一次,下不为 例。”   他收刀入鞘,张目四顾,气势慑人,然后昂然向亭口走去。   “挡住他!挡住……他……”曾管事发狂般大叫。   西门小昭略一迟疑,突然闪身抢出,劈面拦住了。   “李大爷。”她讪讪地轻叫,红云上颊。   “你要挡住我?”飞灾九刀一怔,这目空一切的骄傲小女妖,怎么态度不同了?   “曾管事也是情急行凶。”她回避对方凌厉的目光:“他是来迎接我的,保护宾客不算 大错,是吗?”   “有一点点道理。”   “谢谢。”   “但他下手太毒。”   “大爷已经惩罚他了。”   “这个……”   “请放过他,要不,你惩罚我好了。”   “我不惩罚你,我要你让开。”   “李大爷……”她真急了。   “我要他传话。”   “这……”   “让开!”   西门小昭嫣然一笑,顺从地闪在一旁。   三男女不敢阻拦,丢下曾管事让在一旁戒备。   “曾管事,我这次饶了你。”飞灾九刀冷冷地说,踢了曾管事一脚。   曾管事突然浑身一震,能够活动了,但脸色泛灰,惊怖万状不敢站起来。   “一月前,在南阳。”飞灾九刀一字一吐:“鬼面神带了众多狐群狗党,由一个什么勾 魂鬼手尹四海,借故杀入纪郎中家中,杀尽所有男女,唯一逃得性命的人,是我在纪家求医 治病的飞灾九刀李大爷李九。   鬼面神下令灭口杀人,我那时重病在身无法反抗,只能任由宰割。你赶快用急足告诉 他,我飞灾九刀在这里等他十天,向他讨公道。   并且在今天太阳下山之前,贵院必须把掳来的宗姑娘雷电手宗一方的女儿,带到此地释 放。   不然,天一黑,飞灾九刀将杀入贵院救人,一切后果自负,你们好好准备。阁下,记住 了没有?”   “曾某记……记住了。”曾管事直流冷汗。   “记住就好,再见。”   众目睽睽之下,他跨上乌锥向府城走了。   “我与他誓不两立!”贝如玉冲他远去的人马背影狂吼:“贝刚。”   “贝刚在。”虬须壮汉欠身答。   “传出黄泉令,召集八大鬼王火速前来报到。”   “贝刚遵命。”   “曾管事,带在下至贵院安顿。”   西门小昭不能一走了之,硬着头皮上轿,随曾管事动身赴蓝家大院。   □□□□□□   蓝家大院紧张得男女老少全部动员,形如寨墙的高大院墙上,布满了剑在手刀出鞘的警 卫,内部更像被戳了破洞的蚂蚁窝。   比起位于深山区的藏剑山庄,蓝家大院脆弱十倍。   在高手眼中看来,简直不堪一击,任何地方都可以出入自如,任何地方都防守不住,丈 来高的院墙,连稍强健的鼠窃也可一跃而登。   所以在兵乱期间,白衣军血战南阳平原,南下桐柏进出湖广北部,蓝家大院的人全部躲 入府城,毫无自守自保的能力。   而藏剑山庄却深壁高垒,屯粮积械,不但可以自保,更可主动出击,山区里大名鼎鼎的 伏牛山贼众上千,也不敢向藏剑山庄挑衅。要想攻下那种地方,付出六成死伤代价得不偿 失,何必冒险攻掠?   飞灾九刀敢向藏剑山庄挑战,要不是出了外人不明底细的意外,飞灾九刀突然失踪,藏 剑山庄毁灭,可能已成定局。   蓝家大院能挡得住飞灾九刀?   即使鬼面神在家,也不敢说这种大话。   鬼面神已经在河南主持吞并大局,蓝家大院只是主要的招待站,从大江以南赶来助拳的 人,在这里按规矩接受暂时性的招待,随即动身前往河南与鬼面神会合。   严格地说,在这里接受暂时招待的人,最多只能小留一宵,没有留下来助主人拒敌的义 务。   除非这一宵恰好有强敌入侵,而不得不卷入这意外的是非中。   众所周知,许州路家所请来助拳的朋友,以白道、侠义道的所谓正道人士为主。神拳电 剑路武扬本来就是白道人士,他的好友开封灵剑周元坤的振武镖局,就是正正当当的白道久 享盛名的行业。   鬼面神蓝天虹,却是声威显赫的黑道大豪,所请来的助拳人,自然包罗万象,妖魔鬼怪 无所不包。   这些人大多数与正道人上极不相容,而且积怨甚深,因此甘于接受优厚条件前来助拳, 公私两便。   但飞灾九刀以往是军方的干员,退休后是亦正亦邪的怪杰,这些来助拳的妖魔鬼怪,真 不愿与这种怪杰结怨积仇,飞灾九刀也不是他们来助拳的对象,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而拼 老命。   飞灾九刀真不够聪明,他应该等两大妖邪的人离开之后,再到蓝家大院讨公道的。   但蓝家大院里的人,却不认为他不够聪明,而知道他有入侵的实力,没把碧落宫黄泉殿 的人放在心上,将会为蓝家大院带来可怕的飞灾。   客院的大厅中,大总管蓝天寿蓝七爷,率领大院重要执事人员,与贵宾商讨应敌大计。   各执事人员中,宾馆管事是两名巨人,禹德与熊威,号称哼哈二将,混元气功刀枪不 入,可力制奔牛。   他们是主战派,坚决主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飞灾九刀没有什么好怕的。   田庄管事罗雄,却是力主妥协的人,建议将宗荷姑交出,以争取时间,让主人蓝大爷赶 回来再言其他。   如果飞灾九刀真的杀进来,把蓝家大院变成屠场,蓝大爷回来后,这里的人如何向主人 交代?   今天只来了碧落宫与黄泉殿的两批贵宾。黄泉殿少殿主是力主一拼的鹰派。   碧落宫的西门小昭,却是赞成先交人的鸽派。   她表明自己是代表碧落宫的先遣人员,碧落宫只应允鬼面神的敦请,至河南对付路家请 来助拳的八荒人龙萧啸天,其他的事她无权过问。   当然,飞灾九刀如果杀入大院,她不至于袖手,全力拒敌义不容辞。但明晨一早,她必 须动身北上,大院的人,明天如何自保,她颇忧虑。   八荒人龙萧啸天,是极受江湖朋友尊敬的侠义道名宿,据说与碧落宫有怨,所以碧落宫 愿意襄助,前往河南专门对付这条龙。   其他的人,还不配碧落宫出面对付。   客厅中气氛沉重,各有主张委决不下。   “请问贝少殿主,贵殿的八大鬼王是否能在天黑之前赶来敝院会合?”蓝七爷满怀希 冀,寄望在威震天下的八大鬼王身上。   “很难说。”保镖贝刚代为回答:“他们是分开走的,现在何处,谁也不知道。紧急召 集已将传出,何时才能传到八大鬼王手中,无法估计。七爷,就算有人赶来,一两个也无济 于事。”   贝刚高大魁梧,满脸虬须,外表蠢笨粗豪,其实精明机警,武功与见识,皆比少殿主高 明多多,江湖经验更是丰富,所以才派作少殿主的保镖兼亲随。   在对付飞灾九刀的事件上,他是鸽派,根本不希望卷入这场漩涡,可惜他的身分低,作 不了主。   “贝刚,你认为我们这许多人,就对付不了一个飞灾九刀?”贝如玉不悦地问。   “贝刚只是就事论事。”贝刚欠身说,他是站在一旁的,主人面前他没有座位:“而 且,谁也不敢保证飞灾九刀只有一个人。”   “他还有党羽?”   “很难说,少殿主。”贝刚始终保持恭顺:“据贝刚所知,天下大乱期间,边哨营内调 执行任务,该营有官兵干员六百余名,分为四小队。每一小队有一百六十人左右,每一个都 是勇敢果决,可独当一面的干员。   如果贝刚所料不差,只要飞灾九刀登高一呼,他那些功成身退,隐身天下各地的旧日袍 泽,必定操刀而起。少殿主,不必为蓝家大院操心了,该为黄泉殿担心才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贝刚的意思,是黄泉殿今后所要面对的,不是一个飞灾九刀,而是无数个勇敢果决, 敢在千军万马中纵横的无敌勇士。”   “我的天!一个飞灾九刀,已经令人心惊胆跳了,再来无数个,那还了得?”田庄管事 罗雄惊惶地说:“上次我随蓝二爷在汝阳追逐他,亲自在远处山头目击他挥刀杀掉我们十一 个一等一的高手。   那简直是一场可怖的大屠杀,一场令人做恶梦的血腥大屠杀,只看到可怖的刀光分裂人 体,没有人能挡得住他狂泻而入的刀光。七爷,咱们大院里这百十个人,只来一个飞灾九刀 就够了。”   这位鸽派的田庄管事,脸色已经变得泛青了,他是跟随无双秀士,前往汝阳看风色的众 爪牙之一。   “七爷,我相信他一点也不在乎我的霸道暗器彩虹针。”西门小昭诚恳地说:“而我必 须承认,一点也不了解他所称的第九刀飞电刀。   知己不知彼,我已经输了一半;事实上我也已经输了一半。他如果来了,我能否自保大 成问题。”   “你们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贝如玉火爆地叫:“我决不放过他。黄泉殿威震 天下,黄泉令宇内同惊,他飞灾九刀算老几?等我的人赶到,哼!我与他没完没了。”   “七爷,你们把一位姑娘掳来囚禁作人质,作法本来就错了,在道义上就站不住脚。” 西门小昭有点不悦:“我很难想像,碧落宫卷入这场掳人救人是非中,该如何向天下同道, 解释本宫的立场。七爷,不要再问我的意见,该怎办,你该自己拿定主意。”   “七爷。”田庄管事罗雄嗓音不稳定:“真该慎重拿定主意,大爷不在,千斤重担落在 七爷身上,一步错,可能就万劫不复了。”   你一言我一语,正反意见莫衷一是,蓝七爷心乱如麻,委决不下。   □□□□□□   太阳即将吻上了西山头,晚霞满天。   飞灾九刀仍是一身黑,黑得令人望之心惊,似乎他真是飞灾附身,令人一看便平空生出 不祥的凶兆感觉,那股阴谲危急的气氛慑人心魄。   他倚在亭口的柱上,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三岔路口,神色显得悠闲,无聊。   府城方向,一个穿灰长衫的瞎子,点着一根问路竹杖,正一步高一步低探索而行,逐渐 接近了岔路口。   他不言不动,视若未见。   瞎子已到了十步外,并不知道亭子口有人。   按情理,应该不知道有人。   瞎子年纪半百左右,外貌一表非俗,虽则穿了不起眼的灰长衫,但掩不住堂堂一表的风 华。那双白果眼见白不见黑,确是瞎子。   瞎子的听觉再灵敏,也不可能发现十步外不言不动的人。   飞灾九刀眼神一动,像发现猎物的猛兽。   “不要装了,过来谈谈。”他突然挺身站得四平八稳:“希望阁下不要玩弄偷袭暗算的 老把戏,这种伎俩已经过时了。”   “是吗?”瞎子站住了。   “你说呢?”   瞎子白果眼一翻,黑瞳仁出现,精光四射,明察秋毫。   “你是等老夫的?”假瞎子问。   “是,也可说不是。不管是任何人,在下一概接待。申明在先,刀下不留情。”   “老大却是不信邪,打!”   声未落人已近身,间路杖宛若灵蛇排空而至。   看到杖势,飞灾九刀心中一震,他已感觉出杖身有一股浑雄无比的奇劲,本能地觉得这 股奇劲可以洞金穿石,用刀剑封架如果劲道不足以抗衡,刀剑将震成碎屑,沾上人体后果将 只有一个:洞穿人体。   刀光一闪,铮一声狂震,人影电射而分。   假瞎子斜冲出两丈外,脸色大变。   飞灾九刀也在丈外,手中刀仍传出隐隐震鸣。   “你是在下所碰上的最高明劲敌。”他豪气飞扬地挺刀逼进沉声说:“阁下杖上的神奇 劲道,世所罕见,咱们正好放手一拼。”   “太初大真力以神驭刀气!”假瞎子骇然惊呼:“你如果用的是刀锋……慢来……”   飞灾九刀已疾冲而上,刀光如雷电君临。   “六合刀……”叱声似沉雷。   这一刀真力澎湃,这是他第一次注入神功全力以赴,因为他已发觉对方杖上的神功极为 强劲,非注入神功全力以赴不可,碰上最可怕的劲敌,双方这一击将石破天惊,功深者胜, 生死存亡在此一击决定。   假瞎子凌空飞升,险之又险地从刀光上方升腾,跃登亭顶脱出刀的威力圈。   假使后退或左右闪,皆难逃过刀光的追击。   “小子,等一等,不要上来。”假瞎子在亭顶怪叫,阻止飞灾九刀上亭追逐:“你是飞 灾九刀,对不对?”   “哼!你应该知道我是飞灾九刀。”他在下面沉声说:“我不信他们敢欺骗你这种神功 盖世的高手,派你来而不将内情奉告。”   “他们?他们指谁?”   “蓝家大院的人。”   “你是见了鬼啦!蓝家大院的人配派我?”   “哼!你……”   “你知道我老人是何许人也?”   “你总不会是阿猫阿狗。”   “小子无礼!”   “你下来!”他指手轻蔑地叫:“好手难寻,咱们来一场公平决斗,胜得了我手中刀, 你蓝家大院算是保住了,下来!我等你。”   “小子,你听我说……”   “我不希望你这种绝顶高手,在嘴皮子上逞能。你不下来,我就上去。”   “好小子,你真以为吃定我了?”假瞎子冒火啦:“真该好好教训你,下来也!”   假瞎子单手挥杖,一振之下,身形上升、翻腾、半空大回旋、后滚翻、斜旋飘落,点尘 不惊,身形之妙,令人大叹观止,根本不像是人。   亭顶高不足两丈,加上先上升的高度,决不超过三丈。而假瞎子在这不算高的三丈高 度,共变换了十余种身法,竟然能中途连折三次方向。   在假瞎子这种年纪的人说来,那根本是绝不可能的事,能跳落三丈高而无损,已经算一 等一的高人了。   “好啊!”飞灾九刀大叫:“原来是你这浪得虚名的绝顶高手,我早就希望有机会,领 教阁下的无双绝学啦!接我的飞灾九刀……”   假瞎子哈哈狂笑,撒腿便跑。   “好小子,原来你也想学那些三脚猫,打倒老夫这种成名人物,以便扬名立万叫字 号。”假瞎子一面跑一面怪叫怪笑:“哈哈!你好好等着吧!还没到时候。”   他不能追,红日将西沉,他必须在亭子里等候结果。目送假瞎子的背影去远,他低头沉 思久久。   “他是路庄主请来对付我的,哼!”他眼中涌起狞猛的猎食猛兽特有的光芒:“好,走 着瞧,我要你们永远后悔。”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 八 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 八 章   两个巨熊似的人,押着神色委顿的宗荷姑,声势汹汹到达凉亭。   凉亭附近不见有人,日落西山,暮色四起,大道上行人绝迹。   两人是蓝家大院的把门人,哼哈二将禹德与熊威,抓小鸡似的把宗姑娘用牛筋索绑在亭 柱上,在亭口两侧一站,像两座铁塔。   他们是有备而来,哼将禹德的粗大腰干上,缠着沉重的大铁链,任何人看了这玩意,也 感到心惊胆跳,身上如果挨上一下,不死也得断手折腰或者少掉腿。   哈将的腰间,那把黝黑锋利的蜈蚣钩也吓人,真有三十二斤以上,三五斤的刀剑碰上这 玩意,保证可以变成一堆废铁。   路对面的树林里,踱出浑身黑的飞灾九刀。   “小辈,人在这里。”哼将的大嗓门像打雷:“有本事你就把她带走,带不走太爷就宰 了你。”   “太爷不相信你飞灾九刀有什么惊世能耐,你只凭那点点敢于决死的死汉亡命态度吓人 而已。”哈将也用大嗓门壮声势:“太爷也是敢于决死的死汉亡命,看谁今天摆平在这里。 来吧!小子。”   铁链飞快地抡动,近丈方圆内链影如网,罡风呼啸声势惊人。   蜈蚣钩一拂,碰上了亭柱,亭子摇摇,像一把巨型大锯,擦掉了半根柱,木屑纷飞。   两人左右一抄,像两个金刚,堵捉一个小鬼,看情景便令人心底生寒。   刀吟隐隐,尖刀出鞘。   这种轻灵的尖刀,比起对方的两种重家伙,不成比例,人的体型也不成比例,这是一场 绝对不公平的拼搏。   飞灾九刀根本没有移位争取空门的打算,抱刀而立如岳峙渊亭,双目前视不言不动,任 由对方挥动着兵刃移位欺进,似乎视而不见,听若未闻,冷静得像个久经风霜的石人。   铁链旋动,获得了最佳离心力,挥出了。   蜈蚣钩在双手抡动下,以雷霆万钧之威,配合铁链夹攻,风雷骤合。   刀光一闪,人影一闪。   “排云刀!”沉喝声如天雷狂震。   刀光人影从铁链上方电射而过,看不清形影,只听到破空气流的啸鸣,随即刀现人显。   飞灾九刀出现在哼将的右后方,刀吟声像午夜的风涛,人与刀屹立如山。   “咔勒……勒……”铁链飞抛出三丈外,像一条巨龙,扫掉一层尘土,尘埃飞扬。   “砰!”哼将沉重的身躯,冲倒在对面同伴哈将的脚前,右颈侧棱裂了一条大缝,割断 了肌肉和大动脉,颈骨也断裂了一半,鲜血如泉涌,倒下就起不来了,在自己的血泊中挣 命。   哈将大吃一惊,像是失了魂,狂叫一声,像头发疯的牛,向至蓝家大院的大路飞奔。   看样子,这位自以为是死汉亡命的仁兄,胆都快被吓破,不想做死汉亡命了,逃命第 一。   混元气功刀剑不伤,但在尖刀下一刀致命,一照面便完了,再不逃岂不是拿自己的老命 开玩笑?   割断了牛筋索,宗荷姑惊魂初定。   “你……你是……”宗荷站惊疑地问,她不认识飞灾九刀。那天她到纪家向纪夫人讨 药,并没经过客院。   “飞灾九刀。”飞灾九刀和气地笑笑:“我就是在纪大爷家就医的李九。”   “李大爷,谢谢你救我的云天高谊……”   “不要挂在心上。我想,你并不知道纪大爷的身分,因为令尊也不知道。”   “他是南阳的名医……”   “他是毒魔尚天的师兄,他救人,毒魔杀人。救人的全家被杀,杀人的活得如意。”   “哎呀!这……”   “我曾经给令尊充实的时间,把信息传给南毒的人。可是,显然消息尚未传到。宗姑 娘,你不能从这里直接逃回南阳,目下许州以南已经是鬼面神的地盘,你难逃他那些狐群狗 党的追杀。”   “那我……”   “我有事,不能陪你。你往南走,从汉阳过江,不可走汉口镇,切记。过了江,去找南 毒。   南毒的女儿程贞,是毒魔尚夭的门人。把纪大爷全家被杀的经过告诉南毒,南毒一定会 派人护送你回南阳。你能办得到吗?”   “我……”   “他们一定会往南阳的路上追你,决想不到你反往南走,只要稍化装易容,定可平安抵 达武昌。走,我先送你到府城。”   □□□□□□   府城的云梦老店,是有口皆碑的高尚客邪,有四座院子,数十间上房。隔邻,有一座三 间门面的江汉酒楼,是云梦老店附设的名酒店,颇负盛名。   飞灾九刀在云梦老店落脚,店伙计们叫苦连天。   该店直接向鬼面神纳常例钱,当然消息灵通,登门讨野火的债主上门,怎不叫苦?   飞灾九刀其实对店伙相当客气,决不是带来横祸飞灾的凶神恶煞。   他要逗留十天,等候鬼面神算南阳的债。   就算鬼面神不找他,无双秀士也会来结算的。   两天、三天,和风细雨,风平浪静,没有人前来打扰他的安宁。   终于,风雨渐变。   通常势大力足的一方,会先失去耐性。   鬼面神的山门所在地,势大力足是必然的事。   陆续赶往河南助拳的过境朋友,在蓝家大院的挽留下,不再北上,因为主人鬼面神即将 南返。   家里出了飞灾,怎能不南返?   碧落宫与黄泉殿的人都留下了,没有北上的必要。   势力范围内的各州县主事首脑们,十万火急纷纷往蓝家大院赶。   人一多,火气也容易旺,有些人沉不住气了。   一个人就敢打上山门来,谁受得了?   傍晚时分,飞灾九刀在楼座叫了四色下酒菜,两壶酒,写意地小酌。   这一面食厅有八成座,酒客不少,怪的是以往酒楼嘈杂得像赶集,今晚却每个人都窃窃 私语,没有人敢大声说话,更没有人敢猜拳行令。   气氛不寻常,每个人都感觉出不安的凶兆。   他这一桌只有他一个人,却吸引了所有酒客的注意和目光。   他毫不在意,轻松愉快地喝完了一壶酒。   对面突然多了一个蓝衫中年人,腰带上插了一把古色斑斓的紫金如意;是形如灵芝,作 为把玩的吉祥如意,大概可以算得上古董了。   “喝!你写意得很嘛!”中年人拖长凳坐下,三角眼阴森的光芒闪烁不定,狠狠地盯着 他,想用阴森凌厉的目光震慑他。   “活得如意,过得快活,当然写意啦!”他斟酒,夹菜:“我这人在生死关头,也神情 快活,所以幸生不生,必死不死,经过大艰难大痛苦,依然活得好好地,你羡慕我吗?”   “有一点。”中年人皮笑肉不笑:“你就是颇有名气的飞灾九刀?”   “没惜,就是我。”   “你叫李九?”   “没错,但通常叫飞灾九刀李大爷。”   “为何不叫李九爷?”   “那是没办法的事,老哥。”他半真半假笑笑:“你知道,九是数之末,谁瞧得起老九 呀!   这年头,谁的力气大,谁的拳头重,谁的刀剑利,谁的势大财大,谁就是老大,谁就是 大爷。大爷才能让人尊敬,才能让人害怕,才能……”   “听说你的刀法很厉害。”中年人大不耐烦。   “不错,是厉害,所以绰号叫飞灾,刀一出飞灾立至。所以,我足以称大爷。”   “喝!你一点也不知道谦虚。”   “我谦虚,会有人替我付酒资吗?老哥,你的态度谦虚吗?”   “在你这种年轻晚辈面前,我用不着谦虚。”   “真的呀!”   “我阴曹恶煞田未明所说的话,不真也得真。”中年人傲然地说。   “哦!原来你老哥是凶名满天下,大名鼎鼎的天下四煞之一的阴曹恶煞,失敬失敬,你 的确可以称前辈。只是……唔!不怎样嘛!你真的恶吗?”   “恶煞不是白叫的,小子。”阴曹恶煞三角眼一翻:“你要离开德安了吧?今晚?明 早?要不要人送?”   “我没打算离开。”他泰然自若:“没和鬼面神那贼王八狗杂种了断之前,皇帝老爷也 请我不走。田未明,我说得够明白了吧?你没听错?”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我飞灾九刀见了棺材也不掉泪,你实在不必多费心管我的眼泪掉是不掉。”   “你小子狂得很,我恶煞要试试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老哥,你再仔细听清了,我这人从不做试武功的无聊事。各人武功造诣的高低深浅, 是用不着试的,只有在生死关头,才用上平生所学奋力一击。真才实学的显示牵涉甚广,心 情、地势、身体状况、情势的凶险程度、对象……都会影响发挥,试不出来的,你说的是外 行话,何不把你的恶毒念头直接说出来?”   阴曹恶煞快气昏了,本来泛青的面孔快变成黑的啦!吸口气行百脉,三角眼中突然冷电 迸射。   桌上的一碟菜肴,突然自行飞起,向飞灾九刀劈面盖去,像被一只无形的魔手抓起掼出 的。   怪事发生了,菜碟刚升至顶点,刚掀转前飞,却突然再掀转,以更快一倍的速度反飞。   阴曹恶煞自以为有十成把握,岂知却妙算落空,发现不妙,已来不及应变了。   “卟”一声响,菜碟掼在阴曹恶煞的脸上,菜肴全变成坚硬的铁石,打在脸孔上一塌糊 涂。   飞灾九刀绕桌欺近,快得像闪电。   全楼的食客,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跳起来。   拳及肉掌及体,凶狠的打击像暴雨打残花。   可怜的阴曹恶煞似乎成了一块顽铁,被搁在铁砧上捶打,倒下去又被揪起来狠揍,翻过 来又被抓转痛打。   片刻间,真挨了百十记痛击。   阴曹恶煞先是咒骂,然后是叫喊,然后是哀号,然后……然后断了声息。   身旁到了另一位青衫客,不住摇头苦笑。   “不要再打了,再打就要骨碎肉松了!”青衫客忍不住出声劝阻:“他的护身阴煞已经 散了,再挨不了几下啦!”   砰一声大震,荫曹恶煞被摔倒在桌下。   “这点点能耐,也敢在我飞灾九刀面前托大猖狂。”飞灾九刀站在一旁像一座山,语气 充满轻蔑:“你这把老骨头,其实禁不起几下狠的。   真不明白你能凭什么狗屁能耐,混到天下四煞之一名头的,也许真是天下无人。你今天 实在非常非常的幸运,没逼我拔刀杀死你。爬起来!给我滚!”   阴曹恶煞爬不起来,躺在楼板上呻吟,像头快死的病狗。   总算出来一位食客,把阴曹恶煞背下楼走了。   青衫客等飞灾九刀回座,自己也打横落座。   “你把大名鼎鼎,武功超绝的阴曹恶煞,用一顿粗俗的拳掌打惨了。”青衫客文质彬 彬,不像一位武朋友,半百年纪气概非凡:“阴煞大潜能至柔至韧,没有宝刀宝剑决难伤得 了他。”   “他可以驭神移物,将修至地行仙境界了。”飞灾九刀说:“要不是他太狂太大意,百 招之内我无奈他何。不过,结果仍是一样的。”   “你用何种盖世奇功克制他的?”   “无可奉告。在下刚才的话,阁下应该听到了。武功的高低深浅,是随时地情绪而有所 不同的,谁也不敢保证他能在任何时候,皆保持一定的水准。我不甘菲薄,敢说见识、经验 武功,都是第一流的。   但我伤过、痛苦过、困过、甚至死过,而对方并不比我高明。大叔,你不会也想试一试 在下吧?”   “我哪敢?”青衫客笑笑摇头:“我可不想招惹飞灾上身。你把鬼面神逼回来,是不是 有点失策?”   “何以见得?”   “让他与路家的人火并,死伤就差不多了,鹬蚌相争,你渔翁得利,再收拾他岂不轻而 易举?”   “那时,他将多增一倍人手,挟两方面的力量全力对付我,岂不弄巧成拙?他们同仇敌 忾,可能性很大。”   “你有找他的正当理由吗?”   “有。”   “请教。”   “武朋友玩命,争名夺利刀头舔血,这是无可厚非的事实,彼此的机会是相等的,学艺 不精就不要玩命。   路庄主烧我的家园就千不该万不该,我与他并没有任何利害冲突。我被南毒的子女用毒 暗算,被五个也会阴煞潜能,并善用五毒阴风的人猝击,我都不怪他们,因为只能怪我大 意,彼此的机会是相等的。   而在南阳,鬼面神并不知道我的身分,事实上,那时我病毒交加,性命垂危。而他,却 惨杀了毫无反抗之力的纪郎中一家老少妇孺,我天幸逃得性命。   他这样做,我不能原谅他,他没给纪郎中和我有任何机会,他必须血债血偿。大叔,我 不希望听到你说任何不中听的话。”   “我不能说,因为我毫不知其中内情。”   “那就好。大叔贵姓?”   “姓名重要吗?”   “并不算重要。”   “那就好。”青衫客模仿他的口吻,维妙维肖:“你只要明白,我是同情人的人就够 了,你不妨叫我为青衫大叔。再见。”   目送青衫客下楼,他突然想起了些什么。   “阴曹恶煞具有练近化境的阴煞大潜能,那五个路庄主请来对付我的高手,也具有相当 火候的阴煞潜能,他们彼此之间,会有些什么干连?”他心中暗自嘀咕:“会不会是同门? 天下间具有这种阴毒奇功的人并不多。可是……同门不可能分助两方呀!”   他对青衫客说,并不怪用阴煞潜能与五毒阴风猝袭他的人,这也是实情。   双方交手生死相决,对方突出奇学取胜理所当然,这比程贞用大崩香暗算他更光明正 大,没有仇恨可言。   真正让他受到伤害的,并不是阴煞潜能,而是随后乘虚而入的五毒阴风。这只能怪他自 己大意,在毫无戒备中吃亏上当,生死相拼,他该用上所有的绝学求胜,才不至于枉送性 命。   他随即打消了查究的念头,认为无此必要。   既然那五个人是路庄主请来的,同门的阴曹恶煞当不会为鬼面神助拳了,同门相残,可 能吗?   酒足饭饱,他结帐离店,返回客店途中,他不住思索青衫客的来路,但得不到结论。   可告慰的是,青衫客不是敌人。   人与人之间,第一印象最为重要。他对青衫客的第一印象相当好,对方的人才风度皆留 给他颇为深刻的印象和好感。   他在想:暴风雨快要来了。   □□□□□□   接近店门前的广场,突然发现对街的小巷口,出现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   该说是背影,一个婀娜多姿的背影。   他的记性颇为惊人,几近过目不忘的境界。   那背影穿了普通妇女的青衫布裙,显然化了装易了容,但身材与走路的近乎夸张款摆, 他一眼便看出这人是谁,不假思索地拔步便追。   很不幸,落店时光,店外人、马、车乱成一团,街上也行人众多,等他排众追出,背影 已经不见了。   他不死心,奔至巷口察看。   这是一条防火巷,黑沉沉声息全无。   街两端,行人往来不绝,甚至近乎拥挤,已经无法找出那女人的去向了。   “是程贞,没错。”他心说:“她的处境太危险,我真得为她尽点心意。”   程贞是毒魔的门人,而她却与无双秀士蓝天成走在一起,成为一双两好众所周知的姘 头。   假使毒魔得到师兄一家老少,惨被鬼面神屠杀的凶讯,赶过江来报仇雪恨,她的处境委 实不堪。   可是,他无能为力,怎知道程贞躲在何处?   “我得找找看。”他自语,不死心,大踏步进入小巷,脚下渐紧。   □□□□□□   巷底的一座深院里,五个男女正在进食,三男两女,全都是四十出头,颇有气概的武朋 友,平时刀剑不离身,连进食也佩带着刀剑,不怕麻烦。   酒菜很丰盛,五个人吃得十分满意。   食厅灯光明亮,壁上有灯笼桌上有烛台,而外面却黑沉沉,门窗大开,院子里花树茂 盛,影响了视界。   一个黑影像个无形质的幽灵,无声无息到了南面的明窗下。   南面的明窗大开,微风带来凉意向厅内流泻。   “江老哥,你说咱们少殿主,被飞灾九刀砍了一刀,到底是真是假?”坐在上首,狞恶 丑陋身材奇伟的人,向右首的同伴问。   “你不会问呀?”右首的江老哥不直接答复:“贵少殿主难道没告诉你?”   “这种丢人的事,怎么问?”   “你铁手鬼王是贵殿八大鬼王之一,是贵殿主贝疯子的心腹,少殿主所遭遇的变故,应 该让你知道的,是吗?   不然的话,你怎能心生警惕早作提防?由此可知,贵少殿主好像不怎么重视你们八大鬼 王呢!”   “胡说八道!”铁手鬼王有点脸上挂不住:“被别人砍一刀,毕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他当然不好意思说。唔!你们听到外面有异声吗?”   “不要少见多怪。”对面的半老徐娘说:“这里是蓝大爷城内的秘站,平时连鬼都没 有,哪来的异声?也许是狐鼠,你紧张什么?”   “唔!恐怕……”铁手鬼王倏然站起,鬼眼狠盯着南窗,作势离座:“嗯……呃……”   人突然双腿一软,向下挫倒。   一阵似雾非雾,似烟非烟,如不留心很难看到的极淡薄轻雾,不断地从窗口飘入厅中。   “砰!”江老哥也倒下了,扫翻了杯碗,堕地破碎的声音震耳。   另三个人几乎在后一刹那,同时往桌上一仆,立即失去知觉。   黑影穿窗而入,厅内已沉寂如死。   □□□□□□   夜间的灯光,不但可以吸引飞蛾,也可以吸引人,吸引那些有心人。   古宅花木森森的深院里的灯光,就具有这种吸引力。   穿墨绿劲装,以巾蒙住口鼻的女人,站在厅口发怔。   厅四周所悬的四盏大白纱灯笼是完整的,厅中明亮一览无遗,所呈现的景象令人怵目惊 心。   所有的家具摆设,皆分崩离析,食具残肴散了一地,鲜血浅满各处。   五具男女尸体,有两具被砍得变了形。口鼻间除了鲜血的腥味外,酒臭甚浓。   显然,这五个男女是酒后乱性,互相残杀而死的,身上留下多处致命的刀剑伤。   而且,两个半老徐娘似乎衣裙不整。   女蒙面人并没检查尸体,只在一瞥之下,本能地猜想这里刚发生过惨烈的拼搏,她来晚 了一步,尸体的创口仍在流血,新鲜的血腥并不难闻。   刚想退走,这种犯疑的现场最好避开为妙。   外面传来飒飒风声,她惊觉地转身。   三个人出现在她身后的院阶上,两个中年男人像貌丑怪狞恶,腰间的大刽刀令人望之心 惊。   另一个中年人仆从打扮,身手矫捷利落。   三人是从屋顶上飘落的,所以可隐约听到飒飒的衣袂飘风声,飘落的身法已经是极为惊 人了,身躯高大沉重,却毫无声息。   她总算十分了得,居然听到了声息。   厅中明亮,厅门大开,厅外的人可以将厅内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是你杀了他们?”为首的巨人怒吼。   “胡说!我刚到。”女蒙面人抗议。   “进去!”巨人不由分辩,声如沉雷。   除了听命之外,别无他途,除非她能突破三个人所形成的人墙,不然非进去不可了。   厅有三面窗,她不想冒险突破人墙。   她徐徐倒退,退入凌乱的厅堂。   “老天!是老三。”另一名巨人抢近铁手鬼王的尸体,略一察看悲愤地大叫:“是被刀 劈开了左肋,割破了右颈,左胸也被刺了一刀。老五,刚死去不久,咱们得替老三报仇。”   “你,唯你是问。”巨人老五向女蒙面人一指:“拉掉你脸上的遮羞布,我吃血鬼王要 看看你是谁,胆敢屠杀黄泉殿的人。”   “黄泉殿的人吓不倒我,你用不着知道我是谁。”女蒙面人口气相当强硬:“我只是一 个踩探消息,凑巧经过此地的人,死的人我还没看清呢!黄泉殿的人固然凶残恶毒,但与我 无关,我不配替天行道。”   “这些话,你可以向敝殿主分辩,我带你走。”吃血鬼王傲然地说,大踏步冲上伸手便 抓。   女蒙面人知道对方的底细,不再示弱,冷哼一声,一掌向伸来的大手拂去,恍若电光一 闪。   双方似乎表面上皆轻描淡写,手上都不曾默运真力,骨子里却神功迸发,各怀机心。   “哎……”吃血鬼王突然惊叫,疾退三步,怪眼中有骇异的神情,揉动着右手脉门,似 乎钢铁似的大手,被水葱似的纤纤玉指所伤,刚不敌柔,吃了大亏。   “这小女人怀有可怕的邪功。”另一位巨人抢出怪叫:“老五,让我用兵刃对付她。”   大刽刀出鞘,杀气腾腾。   剑光电射,就在大刽刀前推的刹那间破空而入,果真快逾电闪,人与剑浑如一体,大面 积的大刽刀,竟然挡不住细小射来的剑,太快了,快得主宰了一切,看到剑光,锋已经近 身。   仆从打扮的人吃了一惊,抖手发出一把枣核镖。   “哎呀……”巨人狂叫左闪,右肩外侧血如泉涌,这一剑挨得莫名其妙,右肩侧是最易 防守,不可能被击中的部位,却被击中了。   女蒙面人如果乘机冲出,可能被飞蝗似的枣核镖所伤,所形成的镖网,完全封锁了厅门 的出路。   剑光与人影侧射,好快的反应,不但躲过了枣核镖群,而且穿窗而出。   窗外是侧院,她身形未定,屋顶黑影疾降,共有三个人影向下飘降,恰好飘落在她身 后。   “鼠辈斗胆!”第一个黑影沉叱,远在丈外,不等身形完全落地,便一掌拍向她背影。   同一瞬间,院角的暗影中黑影暴起,一闪即至。   “快走!”暴起的黑影沉喝,同时一掌遥击。   两股可怕的掌风半途遭遇,蓦地罡风怒号,嘭然一声巨震,气流激漩而散。   女蒙面人距离过近,被迸爆的掌劲震得向前一栽,前滚翻像是滚元宝,滚了两匝几乎爬 不起来,手中剑也脱手丢掉了。   飘降发掌的黑袍人身形一晃,被掌劲所反震立脚不牢,斜退了两步。   暴起的黑影一惊,知道碰上了可怕的高手,不再扑上,折向急窜,一脚挑起女蒙面人遗 落的长剑抓住,再一窜便拉起女蒙面人,向不远处的月洞门一窜,形影俱消,冉冉隐没在黑 暗里。   “快追!”黑袍人厉叫。   另两名同伴也穿了黑袍,急射而出,但已晚了一步,追不上了。   □□□□□□   三忠祠在西门附近,夜间没有人看守,两个老工役天一黑就闭上祠门,睡觉第一。   飞灾九刀坐在祠前广场的石栏上,注视着女蒙面人调息,大概背部被掌劲震得难受,在 运气行功帮助气血加速运行,避免气血受阻。   不久,女蒙面人起身活动手脚。   “怎么会是你?”他向女蒙面人说。   “你……你以为我是谁?”女蒙面人反问。   “周姑娘,别在我面前耍嘴皮子。”   “如果你事先知道是我,会救我吗?”女蒙面人拉掉蒙面中,是周小蕙。   “很难说。”他跳下石栏:“老实说,要我去救我的死敌,简直是开玩笑,我又没发 疯。”   “李兄,你明明知道我并没把你当敌人。”周小蕙走近他,声调柔柔地:“我承认当我 看到你戏弄那三个女人时,有点生气,毕竟……”   “毕竟一个大男人欺负女流,不是什么好德性。”   “你对我周家的好感……”   “自从你们帮助路庄主,烧掉我的家园之后,这点点好感已化为乌有。好像那天烧我的 家园,你也去了。”   “真是天大的冤枉……”   “不要向我叫冤,小姑娘。”他大声阻止:“你悄悄来到德安,而且晚上到处乱跑,就 算你胆大包天,艺臻化境吧!也休想太平无事。强中更有强中手,你已经死过一次了。那黑 袍人是谁,你知道吗?”   “不知道,他的掌力可怕极了,他……”   “黄泉殿主贝极泉贝疯子。你老爹神拳电剑在他面前,也不敢大声说话。”   “哎呀!贝疯子?他……”   “他一家子都来了,本来要北上对付你们河南的高手名宿……唔!我真的很笨。”他突 然拍拍自己的脑袋,似是突然想起了些什么重要的事。”   “李兄,怎么啦?”周小蕙讶然问。   “也许我的想法真的错了,那位青衫大叔所料不差。”   “你是……”   “鬼面神不惜工本,卑词厚礼请来那么多妖魔鬼怪,双方死伤已经相当惨重不可能捐弃 成见与仇恨,两害相权取其轻而联手合作对付我的。只要我不操之过急,让他们缓一口气, 他们就只有你死我活一条路可走了。   对,就是这么办。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两败俱伤之后,我就可以毫不费力斩光屠绝他 们了。”   “李兄,你的话……”   “我的话很简单。”他欣然说:“我要斩光屠绝你们这些强梁。你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大 闺女,一旦落在鬼面神的人手中,我想,你应该知道后果是如何严重,再不赶快逃离德安, 你将抱恨终生。”   “我不打算走。”周小蕙固执地拒绝:“我从信阳暗中追踪程贞,这恶毒的女人,替无 双秀士作伥……”   “哦!果然是她……”他恍然。   “你也是追踪她……”   “我不久前发现她的踪迹,追丢了。”   “原来……”   “我以为你是她,弄错了。”   “你追踪她,是为了……”   “那是我的事。”   “那屋子里的人,是被她杀死的,她……”   “胡说!”他自以为是地说:“那些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是鬼面神花重金请来对付你 们的人。   她与无双秀士是一对情侣,一双两好众所周知。   无双秀上是鬼面神的堂弟,掌握一部分爪牙全力对付你们,她会杀自己的人帮助你们? 见鬼!”   “那就怪了。”周小蕙坚持己见:“我跟踪她到达此地,便失去她的踪迹,在寻找时, 确曾看到那座厅中有人喝酒谈天,之后……”   “日后咱们刀剑上见,小丫头。”他低叫,飞掠而走。   □□□□□□   府城的治安人员,这些日子以来十分勤快。   大太阳下,鬼魅不敢横行。   夜间活动的族类,通常上午都在睡大头觉,养足精神,等候天黑再出动。   飞灾九刀也不例外,日上三竿他高卧享受。   但是,这天他睡不成懒觉啦!   事先已一而再交代店伙,近午时分才许店伙前来张罗,这天却有了变故,轻微的撬门声 惊醒了他。   青天白日,这个笨贼竟然用笨办法撬门:用钩或利器将整扇门撬离门臼。   这种撬门法很笨,但很有效。   这种有两道闩,另加插销固定的门,用削门衔撬闩的办法行不通,震断闩也不是一般小 贼能办到的事。   他悄悄起身,穿上靴。   武朋友光着脚丫子,武技只能发挥五六成。   大男人睡觉,赤着上身平常得很。   穿好靴,他仍然往床上一躺。   门抬离门臼,推入、放下,一个青面膛的小伙子从夹缝挤入室,重新将门上妥。   略一迟疑,这人向桌旁缓缓走近。   隔着粗纱蚊帐,隐约可看到床上的飞灾九刀,赤着上身躺得四仰八叉,好梦正酣。   这人猛地扭头他顾,有点手足无措。   久久,又转头瞄了一眼。   终于,忍不住了,拈起昨夜留下的茶壶,重重地砰一声将壶放下。   床上一无动静,飞灾九刀酣睡如故。   “我知道你装睡。”小伙子甜甜的俏嗓音,表明是女人:“我可要把剩茶倒在你床上 了。”   不等她作势掷壶,帐门一掀,飞灾九刀跳下床来,手中有原放在枕畔的刀和皮护腰。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老天爷?”他摇头苦笑:“你一个大闺女,往客店的单身男客房 里撬门钻入,你这是什么型类的闺女?脸红了没有?”   是周小蕙,脸上染了青,当然看不出脸是否红了。   周小蕙不敢面对他,头低得下颚快接触胸口了。   “一个敢作敢当的武林侠女。”周小蕙真有点英雄气概。   可是,一抬头,英雄气概化为乌有。那双晶亮的明眸,所看到的是飞灾九刀裸露结实的 胸膛。   两人相对面立,相距太近,一阵男人的气息,对一个青春少女来说,威力并不下于一颗 炸弹。   这次,她双手捂住了双目。她觉得心房快要跳出口腔了,身上异样的感觉令她感到双腿 发软。   “你……你怎么不……不穿……”她结结巴巴,真不知该怎样才能把话说清楚。   “你不是敢作敢当的侠女吗?”飞灾九刀恶作剧地伸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她跳起来,急退了两步,像被烙铁烙了一下,心跳又加快了一倍。   “不……不要作弄我,求……你……”她觉得说话好艰难,咽喉似乎有什么东西塞住了 大半。   飞灾九刀心一软,回到床畔穿上黑短衫。   “你可以挪开手了。”飞灾九刀不再作弄她:“胆小的女英雄,你来作什么?”   她先偷偷从指缝中瞄,然后放下双手,手呈现颤抖现象,头转至一旁,不敢面面相对, 极力回避视线交接,畏畏缩缩,一双手不知该往何处放。   但愿是女装,腰间有条汗巾手帕什么的,不但可以让手有地方放,也可用来拭脸部颈部 冒出的香汗。   “我……我走不了。”她期期艾艾地说:“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他……他们竟……竟然 知道我……我来了,正……正在追搜我……”   “你是来求救吗?太过分了吧?”飞灾九刀毫无怜香惜玉,英雄救美的风度:“向仇敌 求救,小姑娘,你有没有搞错?”   “我发誓,我从没有把……把你看成仇敌。”她开始正视飞灾九刀了:“我宁可让你杀 死我,我决不会向你拔剑,决不……”   “算了算了,我不是救苦救难大菩萨。”   “我并不真怕他们搜寻我,我只希望来向你表白我的心意。路庄主知道自己错了……”   “住口!你少在我面前提起那老狗。”他怒叫。   他拉开房门,要下逐客令。   房门外,站着一位白发萧萧的黑袍老人。   “你骂谁老狗?”老人皱着雪白的寿眉不悦地问。   那一袭黑亮的绸衫,显得十分抢眼,与白发白眉白须,形成强烈的对比。   走廊左右,共有八名高高矮矮的男女,有四个身材像铁塔,丑陋狞猛极为吓人,一个个 神色狞恶已极。   他脸色一变,举步挡在门中央。   “在下那位朋友的长辈很可恶。”他用大姆指向肩后一伸,意思是指房内的周小蕙: “所以不客气在背后咒骂,与房外的老伯无关,幸勿误会。老伯是……”   “你是飞灾九刀?”老人当然明白他说的是实话,房内人吵架,怎知房外来了人?   “正是区区在下。”   “你没带有朋友来德安吧?但是,你房内有了一个。”   “人活在世间,多多少少有几个朋友,是不是?我这位朋友刚到,彼此意见不合正在争 吵要各奔前程呢!   在下有朋友,是极为正常的事。   可告慰的是,在下从不招朋引类,拉帮结伙壮大声势,称雄道霸为害天下,为非作歹欺 压良善。老伯的来意是……”   “老夫要你立即离开德安。”老人一字一吐,极具威严,不容拒绝。   “老伯……”   “河南方面,已经有不少见不得人的小辈,秘密潜来德安骚扰,老夫不希望你在这节骨 眼上捣蛋,那会增加蓝老弟的困难。”   “这……”   “你侮辱我儿子的帐,老夫日后会让你们公平地算。”老人一直不让他有表白的机会, 摆足了老前辈的威风,语气更是强横霸道。   “在下……”   “老夫……”老人横态加厉。   “老伯,你比谁的嗓门大是不是?”他舌绽春雷高声说:“你一直自说自话,你以为你 是谁呀?天老爷?天老爷也得接受不幸的人抱怨呀!”   “小辈你……”老人气变了脸。   “现在,在下回答你的话。”轮到他控制局面了:“在下拒绝你一切的要求,鬼面神与 在下的过节,那是在下与他的事,架梁的人摆下的道,在下可以不加理会。   鬼面神与河南方向的恩怨是非,那也是他的事,他有本事多方树敌,那就得让他自己去 摆平。   在下不能因为他与别人了断而暂时放手,等他请来更多的人手再来硬碰。老伯,换了 你,你肯吗?”   “大胆……”   “不大胆就不会来,老伯。”他冷笑,神色狞猛:“鬼面神自己徒众爪牙没有一千,也 不少于八百,加上以厚礼请来的宇内高手名宿助拳,实力足以你雄天下。   在下一人一刀,如果没有三分胆气,吓都吓死了,还敢来?来,在下就什么都不怕。你 已经得到明白的答复,请便吧!”   “老夫……”   “你是黄泉殿殿主贝老前辈。请保持你高手名宿的风度与尊严,不要自贬身价,在大庭 广众之间纠众发疯,以免砸了黄泉殿的招牌。你请吧!”   砰一声响,他重重地关上了门。   怪,黄泉殿主居然偃旗息鼓,一声不吭地带了八爪牙,悄悄败兴而走。   房内的周小蕙,已出了一身冷汗。   “你……你是有意激怒他的?”周小蕙的情绪仍在激动恐惧中。   “并不尽然,但必须这样做。”他汗始急急拾夺行囊:“我对一些宇内妖魔鬼怪,多少 有些了解。   这贝疯子只有表示强硬才能激他和我来明的。我只有一个人,他来暗的我吃不悄。你得 赶快离开,我也要走。   要不了多久,他就会用雷霆手段对付我,我要选择决战的地方,不能在他的控制下受摆 布。”   “我……我要跟你走。”周小蕙坚决地说:“你向老妖邪说过,我是你的朋友,他肯放 过我?”   “咦!你是在勒索吗?”他要冒火了。   “我怎敢?李兄。”周小蕙采取软的,羞笑着替他拾夺:“你刚才不揭破我的身分,我 好高兴,你已经把我看成朋友了,不是吗?”   “小丫头,美人计不会成功的。”他火气仍旺:“只要你老爹站在路庄主一边,你我的 敌对形势就不会改变。幸好我是个不解风情的硬汉,不然你有得哭了,你老爹也将一辈子抬 不起头来,你滚吧!我不会理你的。”   他匆匆打起包裹,至柜台结帐离店。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 九 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 九 章   出府城北门,沿大官道北行,五六里便是铁城山,那是官道旁的小山岭,有古代的兵垒 遗迹铁城砦废墟,草木葱茏,正是藏身的好地方。   眼线跟踪乌锥出城,其实不必费心跟踪,飞灾九刀是大大方方策马登程的。   他的动身离城,让蓝家大院的高手名宿疑神疑鬼,莫测高深,猜想很可能是被黄泉殿主 吓走的。   可是,众所周知,贝少殿主挨了一刀。飞灾九刀如果真怕黄泉殿的人,怎敢羞辱贝少殿 主?   在客店,贝殿主也没占到多少便宜,飞灾九刀的豪情和胆气,反而在气势上占了些优 势。   那么,飞灾九刀为何临阵脱逃?   高手眼线立即出动追踪,却令他们大感不解。   仇敌并非畏怯远走高飞,而是消失在铁城山的山林内,用意难测。   这位可怕的刀客,显然将采取意外的行动。   不管任何行动,决不会对蓝家大院有利。   高手齐出,务必除去这心腹大患。   东北角山坡下的一条小河旁,搭起了一座以树枝草草架起的树棚。   乌锥马卸除了鞍辔,悠闲地在溪旁吃草。   五个巨人与三个中年劲装女人,藉草木掩身,逐渐接近了树棚。   狐洞草丛中突然钻出一名大汉,趋前行礼。   “如何?”为首的狞猛巨人低声问。   “在这里。”透过树枝的空隙,大汉指指五十步外的树棚:“属下赶来时,他已经搭好 了住处,亲眼看到他整理棚门。”   “人呢?”   “在棚内。”   “怎么没有动静?”   “可能在小睡,刚才他还出来到溪边喝水。”   “走!”巨人举手一挥,领先便走。   这次,他们不再偷偷摸摸,算定对方这时想逃走,也来不及了。   九个人迅疾完成包围,围住了小小的棚屋。   “飞灾九刀!给你十声数滚出来。”为首的巨人堵在棚口的一方吼叫如雷:“不出来的 话,咱们用暗器把你弄死在里面,死得一定很窝囊。”   没有声息,里面不像有人。   “一!二!三……”巨人的大嗓门声震山林。   十数声尽,九男女左手齐扬,各种暗器集中向树棚内攒射,各发了三四枚之多,有如暴 雨打残花。   有些暗器穿透树棚,贯入对面丈外的草丛内。   毫无动静,里面不像有人被击中。   巨人举手一挥,一位中年女人警觉地慢慢接近树棚,小心地抓住以带叶树枝捆制的棚 门,猛地一拉,丢至一旁拉开马步戒备,预防有人冲出。   里面空空如也,鬼影俱无。   “没有人。”中年女人高叫。   “我……我亲眼看到他在……在里面的。”大汉惶然为自己辩护:“不可能逃……逃离 我的监视……”   “你们在找什么?拆我的居所?”巨人身后突然传出中气充沛的语音。   众人的注意力皆集中树棚,却忽略了四周。   飞灾九刀一身黑,站在巨人身后三丈左右,虎目中冷电四射,气势慑人。   “找你。”为首的巨人大叫:“好小辈,你在弄什么玄虚?”   “引猪入屠场,小手法见笑方家。”飞灾九刀不理会对方九个人列阵,双手叉腰屹立如 山:“你老兄定是黄泉殿八大鬼王之一,什么鬼王?”   “勾魂鬼王。”   “贵殿主贝疯子为何不来?”   “你配老殿主出面?”   “哈哈!”飞灾九刀要吃人杀人的狞猛神情消失了:“这年头说大话的人,是愈来愈多 了。   喂!你们共来了五个鬼王,可知必定把在下看成了不起的可怕高手,在下深感荣幸。请 教,贵殿以何种名义,派爪牙穷追苦逼?在下要知道诸位的立场。”   “不需理由……”   “去你娘的!”飞灾九刀又变了脸:“你们该死,哼!你们没何任何理由,即便以鬼面 神的助拳人身分出面,也不合道理。   他请你们助拳,并不是要对付我的。你们走吧!师出无名,你们输定了。赶快滚!这是 唯一避免送命的聪明办法。”   “你小子牙尖嘴利,死到临头还敢说大话,我勾魂鬼王勾你的魂!”   勾魂鬼王的沉重勾魂令面积大,即使不出招挡在身前,飞灾九刀使用的那种又轻又尖的 短尖刀,也无法突入伤人,在兵刃上就输了一大半,尖刀无用武之地。   勾魂鬼王不采守势,自恃了得,沉喝声中,令箭似的又宽又重的勾魂令,像崩山似的冲 上兜头便劈,令沉力猛双手发劲,磨盘大的巨石也将一劈两半。   黑影一晃,刀光似惊电,双方急剧地斜冲而过,交换方位。   “天斩刀……”喝声与刀光齐发,利刃破空的迸发刀气入耳惊心。   第二个鬼王恰好挥动虎头勾冲上,准备接应勾魂鬼王,却慢了一步。   “冲上来,阁下。”飞灾九刀取代了勾魂鬼王的位置,尖刀向前一伸,声如沉雷。   这位鬼王不能不冲,冲势太猛,仓猝间刹不住势,就在喝声中撞上了,大钩向不意出现 阻路的飞灾九刀挥出,行雷霆一击。   黑影一闪再闪,刀光也一闪再闪。   “六合刀……”沉喝声同时发出。   刀光急剧流转中,人影重现。   “一起上毙了他!”第三名鬼王悲愤地叫号,挥舞着三十二斤霸王鞭冲出。   一名中年女人一双新月挡,紧随在鬼王身后旋舞而至,钻隙贴身攻击,身法之灵活诡奇 无与伦比。   其他的人同时发动,群殴的声势十分惊人,足以将胆气不够的人吓昏。   前两位鬼王先后摔倒在草丛中挣命,发出慑人心的痛苦叫号。   勾魂鬼王小腹被剖开,大小肠拖出一大段。   使虎头钩的鬼王,左背肋被割裂,骨断内脏往外挤,鲜血如泉涌。   飞灾九刀发出一声慑人心魄的震天长啸,刀光如潮漫天彻地急旋,在兵刃丛中出没,在 暴乱中腾挪闪动,利刃破风声连绵不绝。   好惨的大屠杀,片刻间便人影暴散。   血腥刺鼻,血肉横飞。   飞灾九刀终于出现在树棚口,举刀映着日光察看片刻,神情严肃,旁若无人。   刀不用劈砍,锋刃就不至于受损。   他的尖刀从不使用砍劈二字诀,甚至很少攒刺,以切割为主,用刺时也避免向大骨头部 位刺入。   他感到满意,锋口未损,不需磨刀。   一声轻响,他收刀入鞘,虎目中杀气徐消,冷电依然慑人心魄。   一拥而上的七男女,只有那位跟踪监视的大汉是完整的,惨象令人不忍卒睹。   濒死的哀号入耳惊心,有两男女仍在试图挣扎站起,但未能如愿。   “留一个活人报信。”飞灾九刀冷酷的语音足以令人伴随之发抖:“我飞灾九刀不相信 世间全是不怕死的人,来找我行凶的人必须死!决不留情。阁下,你可以走了,下次别让我 再看到你。”   大汉浑身在发抖,张大双目惊怖欲绝,张开大口却叫不出声音,张开没有兵刃的手,表 示自己没有兵刃,等于是丢兵刃认栽。   最后,大汉发出一声怖极的叫号,不管东南西北,撒腿没命地狂奔。   □□□□□□   东南角山麓,两个灰衣中年佩剑人沿小径漫步,像是游山客。   前面的树林,传出枝叶拨动声。   两人互相打眼色,仍然边走边谈似无所觉。   枝叶一分,钻出村姑打扮,剑藏在布卷内的程贞。   她荆钗布裙,却没易容,美丽的面庞比往昔更美更艳,水汪汪的明亮媚目更具魅力,真 有勾魂慑魄的无比妖,无比艳,无比媚。   “唷!原来是江左两条龙。”她妩媚地瞟了两人一眼,似在送秋波:“难怪警觉心特 高,老早便发现有警,不动声色泰然自若,左手已暗扣了三枚龙鳞片刀。两位是不是走错 了?”   “呵呵!原来是程姑娘。”走在前面的一条龙戒心尽除:“蓝七爷并没指定咱们兄弟搜 杀的路线,咱们只好信步走动啦!哦!天成老弟怎么还没赶回来?”   “至迟傍晚时分可以赶到。”程贞神态悠闲地傍着两人举步:“他要等蓝大爷从汝宁赶 回,算行程今天该到了。   昼夜兼程人受得了,坐骑可吃不消,所以无法及早赶回。飞灾九刀这狗东西害人不浅, 把咱们克期获取许州的大事耽搁了。”   “呵呵!程姑娘,你对蓝老哥兄弟争霸业的事,倒是怪热心的嘛!”   “这叫嫁鸡随鸡呀!天成已决定年底明媒正娶我做他的妻子,他的事业也就是我的事 业,我当然应该尽心呀!蓝大爷请两位助拳……”   “咱们兄弟冲江湖道义来助拳的,可没收蓝老哥的礼物。”   “真可惜!”   “可惜什么?”   “没收礼物,你们死得甘心吗?啧啧……”   “你说什么?”   “我说死!你们死吧!”   两人几乎同时双目一翻,向前一栽,手脚略一抽动,像是突然睡着了。   程贞冷冷一笑,拔出两人的剑,在每人的左颈割了道大创口,用对方的内衣拭掉剑上的 血迹,两把剑抛散,再将尸体拖开。   在附近踏出一片凌乱的足迹,表示附近曾发生过短暂而激烈的打斗。   她突然停止踏草,警觉地拔出布卷内的剑,动人的媚目中,涌起慑人的寒芒。   侧方的一座小坡丘顶端,坐着一个青衫客,相距约十五六步,这人不知是何时到来的?   “你是谁?”她沉声问,缓缓向坡丘接近。   “不要问我是谁,你叫我青衫客好了。”   “贵姓呀?”   “不必问,你不知道我,我却知道你。”   “是吗?”   “不要上来,程姑娘,我知道你所用的毒很可怕,决不可站在你的下风和你打交道,最 好保持三丈以上的距离,越远越安全。”   “这不公平,你知道我的底细,而我却不知道你的来历。”对方已经揭破她的身分,她 只好在丘下止步,媚目乱转,心中在转其他念头。   “你曾经给予别人公平的机会吗?”   “有时候我会给的。”   “当你有必胜的信心时?”青衫客苦笑。   “对。”   “你很坦白,坦白得可爱。”   “谢谢夸奖。”   “程姑娘,你为何这样做?”   “我做了什么啦?”   “不要妄想跃上来,我伸一个指头就可以在丈外把你击倒。”青衫客及时提出警告,制 止她跃上的冲动:“我是指,你杀死帮助你们的自己人,布置假现场嫁祸给飞灾九刀,为 何?”   “我永不会告诉你。”   “我会留心查……”   她银牙一咬,飞跃而上。   青衫客一闪不见,消失在丘后的草木丛中。   她发狂般穷搜,焦灼的神情摆在脸上。   □□□□□□   先后在三处地方,建了三座树棚。   三座树棚放弃的原因,都是血腥味令人受不了,必须迁地为良。   即是说,曾经先后发生了三次疯狂的搏杀。   凡是找来向飞灾九刀袭击的人,每一次只有一个人活着离开,留一个活口回去传播可怕 的惨烈屠杀实情。   每一座树棚,都是吸引强敌前来送命陷阱,有如黑夜中荒野里的灯火,吸引那些嗜光性 的生物。   飞灾九刀说得对,他不相信世间全是些不怕死的人。真正不要命不怕死的人,毕竟为数 有限。   除非受到煎迫,在威迫利诱下身不由己;或者自以为是强者,自信必定可以成为胜家; 或者为了某种理由,不得不接受残酷的挑战;可以说,世间绝大多数的人,都不愿向死神挑 战。   好死不如恶活。死,毕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虽则每个人最后都会死。   惨烈的杀戮,吓坏了不少自以为不怕死的英雄好汉。   恐怖的传闻,像瘟疫般向江湖轰传,听到的人无不心惊胆跳,飞灾九刀四个字真成了瘟 疫的代名词。   他在一处河湾的深潭旁,开始搭建第四间树棚。   其实,一个像他这样的亡命,任何地方都可以作宿处,实在用不着辛辛苦苦砍树枝建棚 屋,必要时,爬上树躺在横枝上同样可以睡觉。   或者,三两天不眠不休,并不是困难的事。可知他之所以建树棚,目的并不在于准备一 处睡觉的地方。   日影西斜,好像没有几个不怕死的人找来了。   他所选的地势,必定有良好的视界,有可以施展的格斗空间,有进退容易的通道。这就 是所谓地利,他必须为自己制造一切有利的优势。   用几束连枝带叶的小树编成门,掩住棚口。   现在,棚里可以安顿了,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景物,里面到底有些什么玩意,必须进去 才能发现了。   他满意地拍掉手中的碎屑,抬头察看四周片刻,神光炯炯的大眼中,焕发出阴森悍野的 光芒。   到了河湾的草地上,他轻抚悠闲地吃草的乌锥。   “晚上,再给你弄麦豆来。”他像和老朋友谈心,对动物,尤其是马匹,他有一份特殊 的感情。   八年烽火,近三千个日子,他都是与马匹在一度过的。这期间,他曾经亲手埋藏了心爱 的二十匹战马,可知战斗惨烈的程度。   这是涢河的一条支流,河床宽仅七八丈,但在这一带形成一处几近直角的河湾,成为一 座广约五六十亩的巨潭,水色略为混浊,不知到底有多深。   他建棚的地方在潭下游,岸边是白头的芦苇丛,和高仅两丈左右的零星杂树。   他往芦苇丛瞥了一眼,谁也不会发现他在里面所安装的防险小玩意。   鬼面神势力范围在大江北岸,有许多水性高明的爪牙,派人从河湾接近突袭,这正是最 理想的登陆点,全力一冲,就可以堵死这一面的出入路线。   他回到棚前,再次察看四周片刻,掀门钻入棚内,掩上门,不久便万籁俱寂。   现在,前来袭击的人,可以放心大胆接近了,保证可以把他堵死在树棚内。   □□□□□□   东面两三里外的小冈上,可以远眺他建棚的河湾。   周小蕙在一株大树下,从竹编的提篮内,取出一只荷叶包,在草地上心无旁骛地摊开。 是一包香喷喷的卤鸡,看色泽便知道一定相当可口。   她不再易容,回复本来面目,但身上仍然穿了村妇装,明眸皓齿的美丽面庞,与衣裙不 但不对称,反而让人一眼就看出破绽来。   摆妥几包食物,篮中又取出一只酒葫芦。   “你再不出来,恕不招待。”她扭头向身后的树丛嫣然一笑:“你来了片刻,曾经打算 扑上来,没错吧?这次把我看成程贞?”   “你不像,小丫头。”飞灾九刀排枝而出:“在半里外我就看出是你,你一个黄毛丫 头,哪能与一个天生尤物的少妇比?”   “你喜欢尤物那一类人?比方说:江南三娇。”她脸红红地问,连脖子都红了,不敢接 触那双冷电四射,凌厉猛鸷的虎目。   “你的脸皮还真厚。”飞灾九刀凌厉的眼神消失了,在一旁坐下:“又是什么阴谋诡 计?”   “没有阴谋,没有诡计。”她又焦急又愤怒直瞪着狞笑的飞灾九刀:“我说过,我是你 的朋友,你……你不要把所有的人都看成仇敌,我……”   “好了好了,要哭啦!”他笑笑:“咱门讲好,只要你不向我撒野,我们暂时休战。”   “你……”   “你不要嘴硬。”他的语气温和了:“等你老爹和路庄主一到,就由不得你不撒野了。 鬼面神的窝子里出了大麻烦,他有失巢之虞,势将十万火急,带了狐群狗党往回赶,而河南 的群雄,岂有平白放过反击的机会?   这是称雄道霸的英豪们必须做的事:利用时势。所以,河南的人必定随后涌到,你老爹 可能比任何人都来得快。”   “这……”   “你不要否认,我对你们这类人了解甚深。鬼面神北进,第一步便是封锁南下的通路, 逼你们的人退缩,受害最深的是你老爹的振武镖局,断了南下的镖路,所以你老爹必定是主 战的急先锋。”   “李兄,这是你造成的时势,我爹会感谢你,周家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你不要打如意算盘,一厢情愿的看法是十分危险的。”飞灾九刀不再多说,伸手去抓 鸡腿。   “不许用手抓!”她轻打那只粗糙的手笑嗔:“我不要你学鬼影邪乞那一手。”   有筷,有碗,还替他斟上半碗酒,她真像一个可人的玩伴。   “我到村子里弄的菜,但愿合你的胃口。”她羞笑:“我知道你遨游遍天下……”   “不,该说是杀遍天下。”飞灾九刀纠正她的话,喝了一口酒,眼中有痛苦的神情: “有时候千里追逐,百里急袭,手中的斩马刀不知换了多少把,砍在人体上不带丝毫感情。 喝过马尿,吃过……”   “李兄……”她的声音变得酸酸地,握住了举碗的手,阻止飞灾九刀举碗大口喝酒的举 动:“那都过去了,忘了它,人总得为未来而活……”   “还没过去,小姑娘。”飞灾九刀眼中的杀气又焕发了:“我回家,我要过扛锄头养活 自己的生活。结果,我必须重新挥刀才能活下去。”   “李兄……”   “我爹教我读圣贤书,要明白立身之道,懂仁与义的道理;家先师教我,天地有容,交 溶其中。而我……我是个不肖的儿子,叛逆的门徒!不谈这些,烦人。你看,那些是什么 人?”   透过枝叶的空隙,两三里外下面的景物,看得一清二楚。   建树棚的地方,有不少盛装的男女。   “谁敢动我的乌锥,我要他付出无数的生命来抵偿。”飞灾九刀凶狠地说。   两个盛装的女郎,在用草逗弄乌锥,好像玩得很起劲。   “她们不会伤害牲口。”她温和地说:“奇怪!哪儿来的一大群盛装男女?”   “碧落宫的人。”飞灾九刀肯定地说。   “咦!他们……”   “他们是鬼面神请来对付你们的人。”   “怎么可能?碧落宫不是用名利所能请得动的……”   “事实俱在。”   “看举动,好像没带敌意呢!”她眼中有古怪的表情:“好像是来游山玩水的,她们甚 至不曾有人走近你的树棚。”   “他们比黄泉殿的人慎重,也没有鬼面神的人冒失,知道这座树棚是诱阱,我不会在里 面。三次大杀戮之后,她们该已猜出我会改弦易辙虚实并用了。喂!你不吃?”   “听说,碧落宫的姑娘们都很美。”   “不错,那个什么西门小宫主真美。”飞灾九刀毫无机心地说:“好像还相当讲理,并 没有传闻中那么令人讨厌。如果她们居然也出面找我,那将是十分不幸的事。喂!你的烹饪 手艺不错。”   “我的女红也不弱呢!”她得意地说。   “比动剑强?”   “李兄,我不想谈剑。”她幽幽地说。   “三个文人谈书……”   “不见得。”她笑了:“开封府学舍里那些生员,包括家兄在内,三个人在一起,决不 谈书。”   “谈什么?”飞灾九刀也笑了。   “谈风花雪月。”   “风花雪月也是学问呀!小姑娘,你俗。这世间,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懂什么叫风花 雪月呢!”   “你懂吗?”她睥睨着怪腔怪调的飞灾九刀:“是不是所有的英雄好汉,都是动不动就 你刀我剑,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   “那该去问那些英雄好汉,或者去问你老爹与路庄主。你出来闯道多久了?”   “一年。”她显得有点情绪低落,显然飞灾九刀这个铁汉刀客,不愿和她谈杀戮以外的 事:“其实没有什么好闯的,只是带了两个侍女,在各地看看走走,偶或管管闲事,如此而 已。”   “呵呵!武林侠女滋味如何?”飞灾九笑问。   “不要挖苦我了,李兄。”她苦笑:“侠不是说说就算的,如果我是侠,我会……”   “你会怎样?”   “我会指着路庄主的鼻子,声色俱厉地指责他错了,他必须……”   “他必须让我在他的藏剑山庄放上一把火。”飞灾九刀眼中杀气又涌:“我不会以任何 藉口毁别人的家。比方说,我决不会在蓝家大院放火。   但藏剑山庄例外,因为他们火烧了我的家园。   哦!上次路庄主请来对付我的、阴煞潜能奇功火候不差、具有五毒阴风邪毒绝技的人, 到底是何来路?”   “李兄,我不知道路老伯到底请来了些什么人……”   “抱歉,小姑娘,我不该向你打听的……”   “你一定要叫我小姑娘吗?”她恼了,可不管什么路庄主的事和人。   “你本来就是一个小姑娘。呵呵!你再不吃,我可要把酒菜吃光啦!”飞灾九刀神态轻 松,似乎反应迟钝。   “本来就是特地为你准备的。我知道你很了不起,我一到此地,你就发现我了,是 吗?”   “我只知道这处冈顶有人潜伏,不知道是你。”   “以为是程贞?”   “有此可能。”   “她本来是你的仇敌,你却关心她……”   “南毒撤离河南,承认错误,对我给足了面子,我和他程家的恩怨已经过去了。目前她 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险恶,我希望能替她尽一分心力。   你跟踪她,必须特别小心,你的剑术和轻功比她强,但她的毒你防不胜防,连我都曾经 栽在她手上呢!”   “谢谢你的关心。”她大感欣慰,只感到芳心怦然,这不啻向她表示,程贞在飞灾九刀 的心目中,份量没有她重,这才是她急切需要知道的事。   第一次与飞灾九刀见面,印象便极为强烈。   以后每一次碰头,就加深一分震撼。   她内心深处,引起了汹涌的情涛,心扉一点点逐渐张开,以惊惶、无措、难以言宣的少 女情怀,接纳这位神秘,骠悍、刀下无情的风尘铁汉。   飞灾九刀一直就漠视她的存在,甚至一直把她当成敌人,令她感到懊丧与失望,她觉得 自己好可怜。   今天,飞灾九刀居然给予她期待已久的关切,她兴渐得将懊丧与失望抛到九霄云外去 了,幸好她没忘了少女的矜持,不然真会跳起来。   “不要放在心上,我不说你也知道。”飞灾九刀却不知道她内心的波澜,似乎觉得她的 神情很好笑:“你脸红到脖子上了,我不是说你不如程贞……”   “不和你说啦!”她借斟酒掩饰自己的窘态:“少喝一点,我不喜欢酒鬼。”   “三份酒是英雄,喝到五分就是狗熊了。”他大笑:“呵呵!我如果喝醉,有人要叩谢 神灵赐给他好机会了,喝醉酒的人是很容易对付的。哦!我知道你敢留在德安的原因了。”   “你知道?”她会错了意。   她真想说:我为你才留下的,你应该知道。   “八荒人龙萧啸天,最多只能和黄泉殿主扯平。他顾不了你,你最好不要把他当成靠 山。能走,还是走的好。”飞灾九刀诚恳地说:“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来了多少人,反正八荒 人龙靠不住,却是无可否认的事,除非你们另有更高明的人物做靠山。”   “哦!我并不知道他老人家来了。”她坦然地说:“据我所知,他还没与路庄主见面 呢!”   “可能,那条老龙行事,经常出人意外的。谢谢你的酒菜,再见,小姑娘。”   “等一等……”她急急伸手便抓,抓了个空。   飞灾九刀已经向后面的树林一钻,形影俱消。   □□□□□□   河湾的树棚附近,第二批人匆匆到达。   第一批男女有二十二名之多,确是碧落宫的人。   西门小昭不能再称宫主了,她的母亲才是碧落宫主。   她的母亲霍天凤,绰号叫飞天夜叉。   其实,却是千娇百媚,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即使目下已年近半百,依然明艳照人,贵妇 的风华比真的皇室宫主毫不逊色。   母女俩在河湾并肩俏立,艳光四射草木为之生辉。   两位侍女打扮的佩剑女郎,与乌锥相处得颇为融洽,她们无意把乌锥牵走。   第二批赶到的人也不少,也有二十出头。   白须发如银的黄泉殿主,所穿的黑长衫极为刺目。   跟在后面的少殿主贝如玉,则穿了鲜明的碧蓝色劲装,那不可一世的神情依然不改,甚 且因老爹在旁而胆气更壮,更目空一切。   “西门宫主来了多久了?”黄泉殿主倚老卖老地颔首打招呼,皮笑肉不笑地问:“那小 辈逃掉了?”   “来了一刻左右。”西门宫主有风度地微笑:“飞灾九刀不曾现身。如果他在,本宫主 认为他不曾逃走。据本宫所获消息,他是引人来杀的。世间有许多虚张声势的人,但决不会 是他。”   “哦!西门宫主居然对这个人有深入的了解,难怪不再置身事外……”   “贝殿主请勿误会。”西门宫主正色说:“本宫主来找他,与是否置身事外无关。本宫 的人替蓝老大助拳,是无条件前来襄助的,目的只有一个:与八荒人龙了断早年的一私人恩 怨,其他概不过问。   蓝老大与飞灾九刀的过节,那是他们之间的事,局外人不知其中是非,插手过问实非所 宜。”   “哦!那……宫主前来……”   “想找飞灾九刀问问他,他向小女挑衅用意何在。多年来,很少有人敢向碧落宫的人叫 阵。   为维护本宫的声誉,本宫主会给他公平挑战的机会,与蓝大爷的事无关,请不要混为一 谈。”   “西门宫主,看来,一宫一殿的目标是相同的。”黄泉殿主阴笑:“那天飞灾九刀向令 媛挑衅,犬子恰好到达,同仇敌忾毅然助令媛却敌,因而引起这场是非。愚意认为,一宫一 殿联手向飞灾讨公道,岂不两全其美?宫主想必同意吧?”   “贝殿主,你老人家这些话就不对了。”西门小昭愤然说:“自从在武昌令郎随晚辈同 船渡江之后,令郎一直就死缠不休,嬉皮赖脸赶都赶不走。   那天晚辈与飞灾九刀冲突,胜负未分,双方还没交代明白,令郎匆匆赶到,不顾晚辈抗 议,迳自向飞灾九刀递剑,强人所难招揽是非,本来就犯了江湖禁忌。贝殿主重提此事,以 晚辈做借口,公平吗?你老人家一代至尊,说话请尊重些。”   “小昭,不许无礼。”西门宫主不得不加以阻止。   “老夫不计较晚辈胡言乱语。”黄泉殿主冷冷地说:“西门宫主,坦白说,如无本殿的 人相助,贵宫的人如想与八荒人龙了断,难上加难,甚至无此可能。”   “哼!贝殿主未免小看了……”   “西门宫主,不是老大小看了贵宫,而是贵宫的劲敌八荒人龙太强了。昨天晚上老失几 乎捉住了灵剑周元坤的女儿,一记以七成功力发出的太极玄天掌,居然被萧老匹夫几掌震散 于无形,堂而皇之将周小丫头救走,可知他的功力,比老夫只高不低,宫主自信能对付得了 他吗?”   “你是见了鬼啦!萧老匹夫还远在许州,你大概见到他的鬼魂在德安出现了。不要枉费 心机,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   而且,碧落黄泉一天一地,本来相仇相克,一旦联手对付一个年轻的飞灾九刀,如何堵 天下同道之口?   你贝疯子可以装疯不负责任,碧落宫可没有勇气抬头挺胸叫字号,你免了吧!女儿,我 们走。”   黄泉殿主外表似乎已经七老八十了,白发如银须眉如雪,但脸色却红润健康,真实年龄 仅五十五六而已,脾气暴躁得很,修养更差。   这是自命不凡,扬名立万一直就一帆风顺的高手,所具有的通病,只是这位高手名宿更 为特殊而已,所以他的绰号就叫疯子,发起威来像疯子一样可怕。   “西门宫主,你将后悔莫及。”黄泉殿主怒叫:“你不识抬举。哼!一个女人,成得甚 事?   找八荒人龙了断,哼!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你早年的情仇烂帐?   蓝老大请你来可说犯了最大的错误,你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为何不向蓝老大坦白表明 你的心意?”   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西门宫主是最泼辣也最美的可怕女邪魔,谁敢当面侮辱她?除非 不想活了。   她忿怒地转身面向着黄泉殿主,高贵的绝代风华消失了,却像一头发威的雌虎。   彩袖一挥,她发出一声令人寒颤的冷哼。   第一道彩芒飞出,第二道……   真像一道道彩虹,但缩小了千万倍,而且在对方的位置决难看到,目力最锐利的人,也 只能看到一星芒影,不知是何种光芒,速度之快,无与伦比。   不是作女红的针,而是三寸六分粗约两分的重家伙,用五彩丝线作定向穗,沉重可以及 远,比一般的针形暗器,射程远了四五倍。   相距仅两丈左右,看到一星芒影已到了切近。   黄泉殿主黑亮的身形,突然幻化为数个虚影,似乎每个虚影皆在作奇异的扭动,像袅袅 上升的轻烟,更像鳅或蛇的扭动。   碧落宫的追魂夺命暗器彩虹针,西门宫主指名射位极为可怕准确的霸道暗器,比牛毛针 梅花针厉害百倍,五丈内见芒命除。   三道彩虹穿透三个虚影,远出六七丈外方翩然堕地,劲道骇人听闻。   “很不错。”’西门宫主冷笑:“你的目力不减当年,现在你得准备接我的满天飞 虹。”   “你无奈我何。”黄泉殿主突然疾退丈余,拉远至三丈外了:“就算你突施急袭,我也 应付裕如。”   拉远了丈余,可知这老疯子其实有点心虚。   “你的魅影功似乎更精深了。”   “老当益壮,贝某并没闲着。”   “那么,满天飞虹也许你真能应付裕如。”   “毫无疑问。”   “那你就准备接碧落宫镇宫之宝。”   “对,霹雳五雷梭,碧落宫镇宫之宝。”黄泉殿主开始徐徐拂动一双黑亮的大袖,眼神 阴森:“五丈圆径内,本殿主只有一忽的机会。   但本殿主郑重警告你,在你的五雷梭发出的刹那间,你也将面对黄泉殿的至宝,可令人 皮焦肉烂,骸骨化水的冥河地火珠,百十颗水火珠飞爆五丈空间的无情袭击。你我一宫一殿 的至宝,在江湖极少使用,用来互相残杀,委实料想不到。”   一宫一殿之所以双邪并立,彼此容忍二三十年,极力避免利害冲突,就是因为双方都有 致命的武器,互有顾忌,才能保持局面的平衡。在双方皆无法获得有效克制武器之前,谁也 不希望过早打破均势。   碧落宫的针和梭,都是女性用的器物,用来杀人,还真有可怖的威力。   最霸道的是霹雳五雷梭,在有效距离内崩裂为五瓣五方分飞,然后同时炸裂成锐利的碎 片,三四丈内人畜难逃,可破最神奥的内家气功。   黄泉殿的冥河地火珠,似乎更歹毒些,是鸽卵大的珠状青铜壳、内藏液体的弹丸,遇外 力或堕地,便爆裂伤人,威力笼罩三丈圆径。   火,是阴磷毒火;水,是硝镪炼制的腐蚀性毒汁。爆炸时,水火飞溅,沾上人体,施救 困难,死状甚惨,江湖朋友闻名色变。   梭与珠都具有不怎么稳定的缺点,制造也不易,对使用人具有颇高的危险性,所以如非 生死关头,这两个威震宇内的邪道魁首也不敢妄用。   “反正一天一地,早晚有看谁为尊的一天。”西门宫主的明眸中冷电慑人:“选日不如 撞日,现在决定好了。”   女人的气量确比男人小些,横定了心可就无法收拾了。   黄泉殿主总算能克制自己的冲动,一经片刻的拖延,气愤也因而获得缓冲的机会调节, 就会冷静下来权衡利害得失,知道该如何减低紧张的情势了。   “西门宫主,值得吗?”黄泉殿主一点也不疯,疯子的绰号指他为非作歹不讲理性而 已,首先采取让步:“一宫一殿,一地一天,二三十年来互不侵犯,各保有自己的局面,还 不是相安无事?   我可没有唯我独尊的念头。暂时性的联手,对双方都存百利而无一害,宫主又何必拒人 于千里外?”   “哼!你不要花言巧语,我不吃你那一套。”西门宫主依然态度强硬,但口气已有默认 让步的转机。   “本殿主言出由衷,宫主为何不信?”黄泉殿主并未消去戒心:“你我的儿女,都是受 到飞灾九刀侮辱的人,双方联手对付他,可说是理所当然的事。   本殿主的人,再全力帮助你对付八荒人龙萧老匹夫。西门宫主,是你吃亏呢,抑或是我 占了便宜?”   “本宫主看不惯你这种派人乱代乱杀的作风,不但枉死了不少人,更有辱自己的声威名 头。   哼!和你联手,你依然用上这一套,人手一分散,我同样会损失不少人,你想乘机削弱 碧落宫的实力吗?哼!”   “那……依你之见……”   “没有把握与他堂堂正正打交道之前,不要派人乱碰闯。你像个土霸,派打手乱吼乱叫 对付一个可怜虫。而飞灾九刀不是可怜虫,而是一等一高手中的高手,派打手白送死而 已。”   “好吧!听你的,如何?”黄泉殿主作了正确的聪明让步。   “回去再说,我答应你郑重地考虑。”   “这里……”   “这里是飞灾九刀设下的诱阱,他成功了,把我们都引来了,这是一个空前难缠的劲 敌。”   “最好能等他回来,他的马……”   “到处都可以买得到马。贝殿主,你会为了一匹马,而冒被群起而攻的凶险吗?”   “不会。”   “所以,飞灾九刀也不会。”   “这……”   “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众男女的背影,消失在山冈的另一面。芦草中,钻出神态忿然的飞灾九刀。   谁也没想到有人藏身在绝地般的水滨芦苇内,距离既近,又后退无路,一宫一殿这许多 高手中的高手,都不知道身侧有人监视。   “我会让你们永远永远后悔。”他冲那些人隐没的方向阴森森地说:“我不相信你们永 远一大堆人走在一起不落单。而且,我会让你们分开的。”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 十 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 十 章   惨烈的杀戮,的确可以收到震慑人心的功效。   这些混世闯道玩命的人并非是真正的不怕死亡命,虽在黑道豪霸们严厉的控制下,不得 不听命驱策,并不代表他们真有勇气视死如归。真正面对凶残的搏杀,他们同样会为了保全 性命而找自己的生路,不敢硬往刀山上跳。   虽说每个人都自以为比人强;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老大;每个人都否认自己不如人;每 个人都想出人头地有自己的局面;但真正碰上一个比自己强悍百倍的对手,同样会胆怯心寒 斗志全消。   所以豪霸们一看风头不对,就会为保全实力而打算,不但不敢再派人出去送死,反而集 中人手在身边保护自己的安全了,不得不忍痛放弃主动的优势。   第一场暴风雨,因停止派人外出搜杀而暂告歇止。   眼线的活动并未停止,负责玩弄阴谋诡计从中取利的活动也继续进行。   五里亭建在铁城山下的官道旁,也叫接官亭。   通常有大官员莅境,小官们按规律得拨冗出城,到这里迎接。尤其是新知府大人到任, 地方的官吏仕绅,都盛装出城在这里恭迎。   当然,送官离境(往北行的)也在这里。   亭颇为壮观,有停车驻马的广场,四周有高大的树木,左近还有几家做旅客生意的小 店,平时这里是旅客从前歇脚的好地方。   已经是申牌时分,官道上旅客渐稀,而且仅有南行至府城的旅客,北上的几乎全是北乡 一带的村民。   坐在亭中歇息,五十步外的大官道过往行旅,看得一清二楚。   两端视野可及两里外,但由于路两侧的行道树非榆即槐,浓荫蔽天,所以旅客接近至百 步内方能看到。   假瞎子鼓着一双白眼珠,点着问路杖从北面来,老瞎穷褴齐集一身,好可怜哦!   亭左的小食店中,店前的棚架下,飞灾九刀要店伙沏来一壶茶,写意悠闲地独自品茗, 雅兴不浅。   风雨飘摇中,他却意态悠闲无所畏惧。   他一身黑,腰间的刀也黑。   店伙机伶得很,送上茶就乖乖躲进店里,以免惹上飞灾。   假瞎子慢吞吞一步一顿,终于从官道折入广场,问路杖不住左右点探,最后居然到了小 店的棚架前。   假使真是瞎子,当然不可能知道离开官道,更不用说找得到小店了。   “老家伙,你怎么装也瞒不了老江湖。”飞灾九刀毫无敬老尊贤的风度:“贝疯于已经 知道你来了。当然,其中有误会。”   那晚,他为了救周小蕙,接了黄泉殿主一记太极玄天掌,颇为心惊。   黄泉殿主更心惊,误把他看成八荒人龙。   他听到一宫一殿两魁首打交道的对话,所以说其中有误会。   “有何误会?”假瞎子怪笑着问,入棚到了他桌旁,要伸腿拨出长凳。   “谁接近飞灾,后果自行负责。”他也笑笑:“坐下来,你恐怕就走不了。”   “老夫却是不信。”   脚一挑一带,长凳滑出,正要跨过就座,长凳突然像崩山般塌下来,四条凳脚化为碎 屑。   飞灾九刀手中的茶杯,飞起一道茶水柱,粗约小指,夭矫如龙上升、斜喷、飞射。   假瞎子身形一挫,撮口吹出一道劲急的气流,及时险之又险地在距脸五寸处,将茶水柱 逼散成水珠,向上下左右溅散,水与气所发出的接触声,有如碎石裂金,委实令人不敢置 信。   飞灾九刀倏然站起,抬起了茶杯。   假瞎子飞退丈外,黑眼珠出现。   “小子,你一记比一记狠。”假瞎子不再嬉皮笑脸:“你真想打倒老夫以便扬名立 万?”   “你少臭美,我飞灾九刀的声威,比你八荒人龙响亮得多,你不同意也不行。”   “你……”   “我警告你。”飞灾九刀重新坐下斟茶:“你替路庄主助拳,找鬼面神报复,那不关我 的事。   如果你帮他对付我,你将发现这是你这老侠义名宿,犯下了平生最大的错误。你该惩罚 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你如果倒因为果偏袒他,你将会发现将在飞灾九刀的刀下,葬送你一世英名,信不信由 你。”   “我还不清楚你与路庄主的恩怨是非,迄今为止,我还没与路庄主碰头。但我知道,你 在这里大显飞灾的威风。   把正在河南春风得意的鬼面神吸引回来,等于是替路庄主打出一条生路,所以我无意与 你纠缠不清……”   “那你最好离开我远一点。”飞灾九刀抢着说:“唔!听口气,周小蕙好像真不是与你 同来的。”   “灵剑周元坤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八荒人龙一惊,进入棚拖凳坐下。   “是呀!”   “哎呀!那多危险?她……”   “她危险,你不危险?”飞灾九刀冷笑:“这里是黑道人士的大本营,与你们侠义道英 雄是天生的死对头。你以为你八荒人龙这块招牌,有多少人看得上眼?又有多少人想把招牌 砸掉?”   “你放心,凭碧落宫黄泉殿的那些料,想砸我这块招牌并非易事。我所担心的,是另一 条龙。”   “另一条龙?”   “毒手睚眦娄鸿图。”   睚眦,龙生九子,各具异像,没有一子像龙。所以说龙生龙凤生凤,那是骗人的话。睚 眦就是九子之一。   刀柄的图案,就是睚眦。用刀杀人报仇,也许出于典故史记的“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 怨必报”呢!   有人瞄了别人一眼,就被人搠了一刀,典故大概也出于这两句话。   大概睚眦这种龙,决不会是好龙。   “哦!你是指这位宇内第一魔。”飞灾九刀大笑:“哈哈!你这一辈子,不可能见到这 条坏龙了。   担心一个死人,你这位名头仅比他差些少的老龙,未免太胆小了吧!宇内第一魔死了四 年,声威依然可以吓唬活人。”   “你胡说些什么?那老魔死了?你咀咒他死,他却死不了,你算了吧!”   “四年前,白衣军的女元帅红娘子,从高邮南窜,千里奔袭越过扬州,拂晓攻击血洗瓜 洲镇。   那老魔恰好在前一大乘船从镇江过江,走了亥时运舟泊瓜洲,恰好碰上了这场劫难。同 船的有天下五浪人中的三个,还有镇江一霸八方狮古如风。被红娘子的亲信娘子铁卫军,用 弩阵把他们射成一个个死刺猬。”   “胡说八道!”   “我那次带了三十六位弟兄,追逐红娘子三千里,始终没赶上她那一队急先锋骠骑军, 其实追上了也无奈她何。   她的三千骠骑沿江北转战南京,我赶到瓜洲渡江传警,这才知道血洗瓜洲镇,有这么一 条坏龙在劫难逃。”   “哈哈哈……”轮到八荒人龙大笑了。   “你有什么好笑?”   “你看到他那瞪着一双怪眼的尸体了?”   “这倒不曾目击。”   “那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他们的人有两个亲随留下,身受重伤躲在泥淖里逃得性命,说出他们被杀的经过。”   “哈哈!不久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这……”   “他正是鬼面神的堂弟,无双秀土蓝天成的师父。无双秀士出面替鬼面神策划南吞北并 的大计,可以说完全出于毒手睚眦授意的。   这老魔不好意思出面,暗中在旁鬼鬼祟祟活动。   小子,你四年前所得的消息,显然是想当然的猜测,他目下活得好好的,却是千真万确 的事实。你以为我老人家偷偷溜来德安,是怕碧落宫黄泉殿的人,才不敢露面吗?”   “就算那宇内第一魔的确了不起,也犯不着那样害怕呀?”飞灾九刀讽刺这条老龙: “既然害怕,有多远就走多远,还怕他追得到你?天下大得很呢!哪一片土地不潜活着虫 豸?”   “我担心的是周小丫头。老魔与无双秀上,都是色中饿鬼。无双秀士其实真才实学有 限,老魔却十分可怕。   小丫头只要一落在老魔眼下,想逃难似登天,灵剑周元坤可就有得哭了。唔!我得赶快 把小丫头找到。”   说走便走,八荒人龙不再装瞎子,飞奔出亭,一溜烟走了。   “原来无双秀士是睚眦老魔的门人,难怪如此了得。这条老龙说无双秀士真才实学有 限,日后见面必定灰头土脸,说不定老命难保。”飞灾九刀自言自语:“看来,我和无双秀 士必定还有一场猛烈的生死斗,我得提防他师徒俩明暗俱来。”   假使他不知道睚眦老魔是无双秀士的师父,不知道老魔仍然健在,不提高警觉,很可能 糊里糊涂送了老命。   江湖朋友众所周知,毒手睚眦之所以称魔,是因为这老魔毫无绝顶高手的风度,与人冲 突一照面便用神功奇学下毒手,甚至可能从背后一爪把人抓死,从不理会什么武林规矩,心 狠手辣人见人怕。   他对自己的武功所学,有强烈的信心,但对号称宇内第一魔的毒手睚眦,也怀有强烈的 戒心。   他胜得了无双秀士,但对老魔就缺乏自信了。   一宫一殿的人,他也怀有戒心。   西门小昭的武功与内功,似乎皆不输于无双秀士。   西门宫主的彩虹针,他也见识过了,确是霸道,速度已到了不可能的极限境界,难怪黄 泉殿主那种目无余子的人,也怀有强烈的戒心。   一宫的镇宫之宝霹雳五雷梭,到底霸道到何种程度?名称已经够吓人了。   还有,一殿的至宝冥河地火珠,又是水又是火,到底是如何可怕?   他不是一个猖狂傲世的人,但也不是胆小鬼,不会为了对方具有奇技异能,以及可怕的 外门兵刃暗器,而闻名逃避望影飞窜。   他在想:德安即将群魔乱舞,我得特别小心才能从中取利。   □□□□□□   天一黑,府城除了市街之处,其他的街巷皆行人不多。   通常二更一过,夜禁开始,主要大街的管制栅门关闭,只留更夫与巡夜的丁勇巡捕出 入,其他的居民,必须留在家中,最多只能邀隔壁邻舍的亲友聊大,街上便没有居民随便行 走了。   敢在夜间活动的人,决不怕被抓住以犯夜禁名义,打板子枷号示众,巡夜的丁勇巡捕绝 对抓不住这种人,也不敢抓,以免枉送性命。   五桂堂西南的一条横街,是本城的高尚住宅区,有名的园林宅第,都在这条街上。五桂 堂是府衙最西端的一座由官府管理的名胜,街西一带是高尚住宅区就不足怪了。   一个黑影在高低差距甚大的长街屋顶飞掠,上下纵跃如履平地,最后消失在一座大宅的 后花园内。   花木扶疏的后花园正好藏人,初更时分,谁也没料到就有夜行人活动。   园有亭、有台、有池、有阁,可知宅主人必定是本城的仕绅,至少也是有钱的名流,普 通人家哪来的后花园?有座小小可以放马桶的后院已经不错了。   荷池旁的小阁,明窗透出灯光。   黑影像灵猫,无声无息地到了小阁的东面。   片刻,第二个黑影,出现在小阁南面的假山旁,隐身在暗影中不言不动,用目光搜寻可 疑事物,凝神运耳力倾听可疑的声息。   南面的明窗烛影摇摇,突然跃出个穿衣裙的女性身影。   “出来吧!偷香贼,我等你呢!”女性的嗓音十分悦耳,口吻也够大胆轻佻:“怕就不 要来。”   小阁距假山足有二十步以上距离,不可能看得到蛰伏在假山暗影中的人,尤其是阁内明 外面暗。   蛰伏在假山暗影内的黑影略一迟疑,但看到出现的女人向潜伏处招手,知道行迹已露, 到达时必定已被对方发现了。   藏不住只好现身,黑影一闪,便重现在女人面前丈余,快得骇人听闻,有如鬼魅幻形。   “刚才是你吗?”黑影问,嗓音更悦耳。   是西门小昭,一身绿劲装,夜间像是黑的,曲线玲珑极为诱人。   “咦!是个大美人。”女人颇感意外,明窗透出的灯光,可以隐约看清面貌:“你刚才 看到我?”   “唔!不像。”   “怎么不像?”   “那黑影穿的决不是衫裙。”   “是男的。”   “这……我没看清。”   “你的轻功,已经到了移影幻形至高境界,居然没能将所追的人看清,你要我相信 吗?”   “老实说,那黑影真的比我快,在这附近一沉,便形影俱消,声息全无。你是这里的主 人?”   “不,这里是夏大官人的宅第,我借这座后花园小阁安顿。哼!我想,你说谎说得并不 高明。”   “什么?我说谎?”西门小昭不悦地说:“胡说八道!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人是跟踪我回来的,被我发现情急说慌是人之常情。小丫头,你一定看到我做的事 了。”   “你做了些什么事?见不得人吗?”西门小昭不是一个气量大的人,话锋利得伤人: “唔!我看到你的手,在袖底摸弄什么玩意。”   “等一下你就知道是什么玩意了。”   西门小昭突然疾退丈余,伸手从腰间的荷包掏出一些药来,往鼻端一抹。   “原来是你。”西门小昭轻呼。   “我是谁?”   “程贞,你的大崩香瞒不了我。程大姐,无双秀士赶到了?”   “咦!你是……”程贞一惊。   “我在蓝家作客,蓝大爷把一些事告诉我们了。我叫西门小昭……”   “哦!原来是一宫的人。”程贞脸上出现明媚的笑容,但眼神中有一种令人难觉的光 芒:“我一直不曾返回蓝家大院,所以不知道家里的事。   天成大概这两天可以赶到。   我为了在外活动方便,所以在此地暂时栖身。这里很清净,住的地方不错,进去吧!我 请你喝壶好茶,请。”   西门小昭看到对方伸手肃客,本来重新走近的脚步突然停顿。   程贞伸出肃客往屋里请的右手,洁白晶莹看不出任何异样。   可是,虚引的方向不对,既不是明窗,也不是伸向屋侧请客人绕道走前门,而是信手一 伸,根本就没伸向该走的方向。   显然,肃客人入屋只是虚应故事,信手摆出的无意义姿态,心里想的是令人难测的念 头。   “抱歉。”西门小昭机警地收回脚步:“天色不早,不便打扰,该回去了,改日再亲 近,程大姐介意吗?”   “西门宫主,我是诚意的。”程贞脸色一变:“你不赏脸,我当然介意。”   “非常抱歉,委实不宜再逗留……”   “我坚持。”程贞大声说。   “盛情心领,告辞。”   “你走得了吗?”程贞露出本来面目,手一动剑已出鞘,杀气腾腾。   西门小昭冷哼一声,也快速拔剑,对方剑出鞘,她的剑已立下门户,严阵以待。   “你还不配留客,程贞。”西门小昭口气相当托大:“碧落宫的防毒辟毒灵药,宇内无 双,即使令师亲临,也无用武之地。你已经没有伏持,凭内功论剑术,不客气地说,你差得 太远了。”   “是吗?”程贞冷笑:“立可分晓。”   声落剑发,飞星逐月狠招出手,走中宫正面突入强攻,剑气迸发宛若虎啸龙吟,劲道与 威力大得惊人。   比起往昔她兄弟狂攻飞灾九刀时高出一倍以上,表示她在这短短数月间,下过苦功,进 境惊人。   西门小昭不是托大吹牛,真才实学确是高出甚多,剑封出风雷骤发,真有名家风度和气 魄。   铮铮铮一阵震耳的金铁交鸣传出,飞星逐月狠招所攻出的七剑一一被瓦解。   西门小昭封得极为绵密,但却忍住冲进及时反击的冲动。   各种奇毒千奇百怪,毒性有些相生,有些相克,有些相遇便中和消失,性质各有异同。   碧落宫虽防毒辟毒的灵药宇内无双,但不可能完全防止奇毒剧毒,那得使用多少种解 药?   这就是西门小昭不敢冲上反击的原因,对程贞的奇毒仍怀有戒心。毒魔是当世用毒的名 宗师之一,人的名树的影,西门小昭怀戒心是正常的反应。   象是印证较量,由程贞主攻,一招无功,随即展开一阵惊心动魄的连绵攻势,一剑连一 剑,一步赶一步,一口气攻了三二十招之多,把西门小昭逼退了十步以上,攻势猛烈无匹, 声势极雄。   西门小昭防得更紧密,布下的重重剑网泼水不入,最后一剑将来剑震出偏门,身形一 闪,便远出三丈外,扔脱了程贞的追袭。   “我不和你计较。”西门小昭冷冷地说:“毕竟你可以算是半个主人,虽则你并没与无 双秀士举行花烛之礼,少陪。”   人影一闪,再闪,去势如电射星飞,眨眼间便消失在北面的夜空下。   程贞吃了一惊,看到对方的身影第一闪,便知道自己决难追及了,知趣地不进返退,不 愿浪费精力。   跳窗而入,她掩上明窗。   这是小阁的后厅,布置得颇为雅致。   她在厅角的绣帏后,拖出一个昏迷不醒的青衣大汉。   药末擦上大汉的鼻端,片刻再揍了四耳光,大汉猛地苏醒,立即被她一掌拍在脊骨上, 大汉浑身一软,骇然张口狂叫,却被小蛮靴尖塞入口中,叫不出来了。   “我要知道路庄主到了何处。”她凶狠地说:“你是藏剑山庄的高手眼线神眼刘明,不 要说你不知道。招,我放你一马;不招,我要把你弄成一堆零碎。”   “天啊!我……我我……’神眼刘明惊怖地叫。   “你怎么啦?不是想叫爷哭娘吧?”   “我……我是半月前就……就潜来德安,留……留意蓝家的动静,怎……怎知庄主 还……远在许……许州的事?杀了我也……也不……不知道呀!”   “那么,你对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放……我一马……”   “我可以另捉一个来问。”   “我真的不……”   “你死吧!”她冷酷地说。   噗一声响,他在神眼刘明的天灵盖踢了一脚。   灯火摇摇,人影入室。   三个打扮像幽灵的黑袍怪人,黑头罩只露出双目,身材中等,阴森森鬼气冲天,三面一 分,便隐身在角落里。   “怎样了?”她问。   “入黑时分,人马进入大院。”一个黑袍人低声答。   “河南方面跟来了不少人,散布在北乡一带。已经露面的人中,有关东三侠杨家兄 弟。”第二名黑袍人的尖嗓已表明是女性。   “一宫一殿已取得协议,预定等鬼面神到达之后,另行订约帮助鬼面神对付飞灾九 刀。”第三名黑袍人说:“但西门宫主坚持不受约束,保持行动的自由,这表示咱们不可能 有效掌握她们的动静,姑娘得自己小心。”   “我知道,刚才西门小昭就来过了,她们的轻功极为高明,诸位确是无法掌握她们的动 静。今后诸位的紧要消息,迳自送交五只鹰,如无紧要事故,不要来找我了。”   “好的。姑娘还有事情交代吗?”   “没有了,谢啦!诸位请便。”   “告辞。”   三个黑袍人一闪出窗,再一闪形影俱消。   □□□□□□   在城内处理尸体,是十分麻烦的事,毁尸灭迹,是江湖人必须奉行的金科玉律,以免累 及旁人或落案。   河流,尤其是深而浑浊的河流,正是最简单方便的毁尸灭迹的理想所在。   西门外的涢河,正是理想的好地方。   西南角城外的河堤上,程贞熟练地弄来一块大石,捆在神眼刘明的尸体上,准备丢下河 毁尸灭迹。   正在忙碌,身后突然传出一声轻咳。   她吃了一惊,一蹦而起。   三丈外一株大柳下,站着一个黑影。   “谁?”她沉声问。   “你的举动太反常,不合情理。”黑影说:“你在弄什么玄虚?”   “你是谁?”她逼近两步,答非所问她当然不满意。   天色沉黑,树下更黑,三丈外只能看到人的朦胧形影,所以她必须接近察看。   “你应该把敌人活口送至蓝家大院,但你没有。你可以往城外任何角落一丢,敌我双方 的人该会迅速地收尸。”黑影仍然答非所问:“但你没有这样做,却辛辛苦苦地来这里沉 尸,原因何在?”   “因为我擒人的手段和方法,皆不足为外人道,只有让这个人失踪,才能掩盖我的作 为。”她一面说,一面接近至一丈以内了:“阁下好像知道得很多。”   “可能比你想像的更多。”   “真的呀?”   “不错。”   “那么,你也不必怨天了,倒!”   “唔!又是大崩香吗?”黑影并没倒下。   她一怔,怎么又砸锅了?   而且,对方也没倒下,似乎比西门小昭更不在乎大崩香。   她的快速反应,就是疾冲而上,左指右掌双手齐出,指攻穴掌行雷霆一击。   黑影用双盘手和她贴身相搏,拨开指错开掌,凶猛的劲道着手自消,拆招极为熟练沉稳 有效。   噗一声响,黑影一肘撞在她的左小臂上,反击之快,无与伦比。   “哎呀……”她斜退出丈外,马步大乱,左手抬不起来了,整条左膀发麻发软,不听指 挥,沉重的打击力,几乎撞断了她的手臂。   不等她有施放其他毒物的机会,黑影已如影附形近身,一根柳枝戳在她的左期门穴上, 穴道立即封住了,浑身发僵,仰面便倒。   女人的乳房高,本来就不容易制期门穴,而黑影在黑夜中,居然用柳枝奇准地点中她的 乳下左期门穴,双方的武功修为相差太远了。   “你……”她骇然叫,似乎还不肯相信自己栽了。   “咱们得好好谈谈。”黑影在她身侧坐下:“不制住你,是谈不出什么结果来的,你像 野猫一样凶悍,只有用网袋把你装起来才有效。”   “飞灾九刀……”她终于知道落在谁的手上了。   “没错,是我。”   “我……我恨你!我恨你一辈子!恨你十辈子,你……天啊……”她突然崩溃了似的, 大哭大骂涕泪交流,哭得好悲切。   “你……你是怎么一回事?”飞灾九刀吃了一惊:“我又怎么啦?”   “你……你你……”她哭泣着,语不成声。   “你是不是亲近毒物过久,自己也反常失神……”   “你才反常失神!你……”   “你先别哭,你这种恶人先告状的泼悍鬼样子……”   “你害得我好苦!李九如。”   “果然是恶人先告状,你才害苦了我。”飞灾九刀气得几乎要揍她:“我与你无冤无 仇,一见面便用大崩香计算我。我吃尽了苦头,几天中在生死鬼门关徘徊,才排出毒物重回 人世,你……”   “那天我去找你,是希望和你化敌为友,转达家父的诚意……”   “你们的人,却先潜伏在废墟中,毁约在先。”   “那是无双秀士的人,他不希望驱虎相斗的诡计功败垂成。由于你不出面,我却落在他 手上,我……我恨你,我……恨……你……”   飞灾九刀像挨了当头一棍,愣住了。   “这算哪门子歪理?”他哭笑不得:“天杀的!我被你们计算、谋害,反而……”   “只要你那天能现身和我见面,我相信一切都会完满,我对你……对你……”程贞泪眼 盈盈狠盯着他:“就算你提出一千个条件,我都会答应你,而你……罢了!没想到我却落在 无双秀士那狗东西的手中……”   “你兄妹的功力和剑术,并不比他差多少,你又有奇毒作武器,怎会落在他手中的?”   “别提了。”程贞尖叫:“都是你!你,无双秀士,都必须为这件事付出代价。我发 誓,我要让你们知道我程贞不是好欺负的人,付出的代价将十分惨烈。我已经为自己取绰号 为毒牡丹,我要你们牡丹花下死。”   “你这女人真可怕,我真不该管你的闲事。你听着,你目前的处境非常的危险……”   “你要杀我?”   “胡说八道!”   “那你……”   “我简要地将情势告诉你,该如何自处,得由你决定,与我无关……”   接着,飞灾九刀将南阳纪家所发生的事故,择要地说出,也将宗荷姑脱险去找南毒的事 简略地交代。   “当令师与令尊前来兴师问罪时,你的处境你自己去想好了。”飞灾九刀最后说:“程 姑娘,你必须作痛苦的抉择,是帮你的父师呢,抑或是站在情郎的一边?   看你的神情,似乎对无双秀士恨多于爱,他如果发现你内心的秘密,会怎样待你?他师 父毒手睚眦很可能在紧要关头露面,令尊令师恐怕来也是白来,弄不好,令尊江南岸的基业 很可能拱手让人。”   “毒手睚眦娄鸿图?宇内第一魔是他的师父?”程贞脸色大变:“怎么可能?从没听他 提起师门的事。   那老魔好些年不在江湖露面了,谁也不知道这老魔的底细。老魔的爪功威震宇内,无双 秀士从不使用爪功,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荒谬风闻?”   “我的消息来源十分可靠,信不信由你。话我已经传到,该怎办你得早拿定主意。后会 有期。”   一掌拍开她的穴道,黑影一闪即逝。   她想跃起出手,却晚了一步。   □□□□□□   蓝家大院士气大振,因为主人蓝大爷,在天黑时分带了大批人马,风尘仆仆抵达老家。   飞灾九刀的声威,足以令这位黑道大豪心中懔懔。   藏剑山庄与南毒结算,双方的实力十分强大,却被飞灾九刀露了两手就风消云散。   而由堂弟无双秀士带去准备渔人得利捡便宜的高手们,死伤空前惨重,比藏剑山庄或南 毒都重。   驱虎相斗的诡计不但落空,而且自己的损失,比两头虎两方面损失的总和还要多,这都 是飞灾九刀惹的祸,江湖朋友对这件事可说闻名丧胆。   这也明白表示,一个飞灾九刀,比河南方面的人加上南毒的徒众更厉害,更可怕。   传信的人快,鬼面神回来得更快。   飞灾九刀直捣他的山门,他敢不快?   返回的人包括请来助拳的朋友,总数超过六十骑。所有的人,都是名号响亮的高手名 宿,蓝家大院成了英雄好汉的集会所,谅飞灾九刀天胆也不敢前来讨野火。   留在大院的宾客,以一宫一殿的人最具声望,因此主客双方相见,自有一番冗长的客套 交际应酬,警戒未免疏忽了些,大院里本来就乱糟糟。   一个黑影,从庄侧的牲口栏潜入,越过三重警哨,潜走的身法高明极了。   主人与贵宾皆在大厅品茗话旧,已经是二更将尽,大院各处依然灯火通明。突然增加了 六十余位远道归来的人,忙碌的情形可想而知。   这位潜入的黑影,顺利地潜抵东跨院,这是蓝家的子侄们的居处,人数不少,老少都 有。   无双秀士自从公然暴露身分,承认是鬼面神的堂弟之后,每次前来蓝家大院,都在东跨 院最好的上房安顿。   以往,这位秀士是遨游天下的江湖怪杰,武林后起之秀中的杰出人物。   现在,他是黑道大豪的堂弟,身价成了江湖怪杰兼黑道名人,正道人士大都为他惋惜, 都认为是武林的损失。   这些人士的看法是:又一条好汉下水!   其实,每天都有人走上邪路,多一个无双秀士,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   正道人士的忧虑,不幸而中。   无双秀士进入黑道的第一步,便是向北助堂兄扩张地盘,将势力范围推展至河南,声势 汹汹。   河南也有许多黑道朋友生活于斯,但都是些零星的,也安于本行守规矩的人士,知道约 束自己,所以不成气候。   真正控制河南江湖行业的人,是神拳电剑路武扬,他经营的事业只有一半属于江湖正当 行业,所以算是江湖白道人士。   鬼面神向北扩张,等于是直接向白道人士挑战。   一旦冲突发生,泾渭分明,就会引起轩然大波,风起云涌,雷发声随。   侠义道的人,自然倾向于白道。   侠义道与白道有别,虽则其中界限不易分清。   最大的差别,是侠义道的人不吃公门饭,因为所谓侠义,所行所事有时难免合情合理而 不合法,以武犯禁法所不容,所以知耻近乎勇,自认不配吃公门饭做执法的人。   所以,这次事件可以称之为黑白道大火并,牵涉之广自是意料中事。   自然而然地,邪魔外道牛鬼蛇神,大多数皆倾向于黑道,替鬼面神助拳名正言顺。   凡是侵入蓝家大院的人,决不会是黑道人士。   这个黑影的鬼祟行动,却不像白道人士,更不像那些自以为替天行道的侠义道门人子 弟。   后院的内厅(跨院本身也有后院),几位女英雌正兴高彩烈地品茗聊天。   女人本来就长舌,女英雌在江湖走动,更是多见多闻,聊起来就没完没了,七嘴八舌谈 论江湖秘闻,可不是话家常,更不是什么相夫教子持家等等恼人琐事。   黑影鬼似的到了明窗下,取出一只大型的多管喷筒伸向窗口。   只要能杀死几个女人,就会掀起一场狂风巨浪。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十一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十一章   神拳电剑不是气量恢宏的人,更不是省油的灯。   最初是南毒飞象过河,公然纠众捣他的老根藏剑山庄,这已经是难以忍受的侮辱。对一 个重视声誉,放不下名枷利锁的人来说,这是你死我活的严重挑战,足以让人不惜一切代价 拼老命的事件。   接着是飞灾九刀的寻仇,也让他大感脸上无光。幸而这件事因飞灾九刀平白失踪而不了 了之,但他始终放不下心中的块垒。   然后,强邻鬼面神制造借口大举兴师,以雷霆万钧的声势,分三路蚕食他的地盘,令他 措手不及。   许州以南的各地朋友死伤惨重,有些甚至被收买倒戈相向,黑道人士已逼近他的许州大 本营,兵临城下。   为了自保,他已别无抉择。   当他发现鬼面神突然偃旗息鼓南奔时,大喜过望,也激起强烈的报复念头,率领河南地 境群雄,以及赶来助拳的亲朋好友众同道,气愤填膺地衔尾穷追。   这一追,真有点破釜沉舟的意味,甚至沿途也不派人留在汝宁、信阳一带善后。   这些地方,已经被鬼面神的人所控制,清除了他的朋友,封锁了他各种行业的经营权, 连开封周家的振武镖局镖车,也禁止亮镖旗行走,而且得先付高额保护费常例钱。   鬼面神不曾派人在后面阻扰,追得十分顺利。   入暮时分,进入府城北乡。   人数甚众,共有八十余骑。   这些人毕竟不是强盗,当然不能不顾一切乘夜杀入蓝家大院。   五里接官亭一带,成了他们的歇息站,忙了一个更次,这才布置停当,一切防险措施一 一完成,铁城山附近成了禁地。   他们是有备而来的,摆出的情势相当壮观:容许任何人接近,明的暗的一概接待。   来人不问来意如何,警哨概不出面拦阻。   这是白道与黑道显著不同的地方,保持堂堂正正,无畏无惧的武林朋友尊严。   亭左近那家小食店,已经被包下了,店堂就可以安顿不少人。   星光朗朗,亭附近静悄悄,看不见走动的人,也没有把守的警哨。   三个人影沿官道泰然而来,大摇大摆通过三处暗哨。暗哨仅传出信号,而不出面盘问阻 拦。   踏入店前的广场,醉人的女性芳香在空间里流动。原来三个人中,有一位女的,梳宫 髻,花俏的长裙迤地,星光下,依然可以看清美丽的面庞,年纪虽然不小了,但仍可看到明 艳照人的风华。   距店门外的棚架约五丈左右,三人并肩而立。   “叫路小辈出来回话。”最左首的灰髻道装老人,以声不大但震耳欲聋的嗓音叫:“要 快!”   店门开处,踱出五个首脑人物。   中间,是辈份名头都不怎么高的神拳电剑路武扬,但他是当事主人,所以能站在中间尊 位。   左,依次假瞎子八荒人龙、鬼影邪乞;右是一位白发萧萧的青袍人,最外侧是灵剑周元 坤。   踱出棚外,五个人散开了些。   “晚辈路武扬,前辈请赐教。”神拳电剑客气地行礼:“料想前辈必定光临,在此久候 多时。”   “你知道老夫要来?”中间那位灰发如飞蓬,手长脚长但并不怎么起眼的青袍老人声如 洪钟。   “是的,下马威有其必要,只要劳动前辈出面,先挫咱们这些人的锐气,鬼面神蓝老兄 就胜了一半,以后便可控制局面了。”   “你知道老夫是谁?”   “毒手睚眦娄前辈,晚辈没看错吧?”   “哼!你们的消息果然灵通,神通广大,似乎老夫反而输了一半呢!连蓝家大院的人, 也不知道老夫的底细。老夫此来,对诸位确是有点合情合理的要求。”   “晚辈知道,善者不来,请明示。”   “在蓝家与飞灾九刀了断之前,诸位幸勿妄动。老夫这点要求,不算过分吧?”   “以前辈的声誉身分,当然不算过份,但不合情理。前辈应该明白,晚辈跟来并非乘人 之危,而是双方本来就在许州以南,各展所学奔东逐北,乘胜追逐该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前 辈要求中止追击,对晚辈有欠公平,晚辈不能坐失良机,置被贵方杀死的朋友弟子仇恨于不 顾,晚辈能接受这种要求吗?”   “你最好是接受,因为老夫不喜欢目前这种节外生枝的情势,多方面纠缠不清,很容易 让那些别具用心的人,从中趁火打劫混水摸鱼,对贵方同样不利。”   亭子里传来一声长笑,踱出两位中年人。   “娄老兄今晚前来示威,何不直接了当划下道来,何必浪费唇舌?”走在前面的佩剑人 笑着说,徐徐走近:“老兄同来的两位仁兄仁姐,在下不算陌生,号称宇内双残的男残炼魂 羽士道全,女残众香谷主曾花娇,全都是杀人如屠狗的凶残人物。娄老兄带他们同来,可知 早就存有把咱们这些人,屠个精光大吉的打算了。”   “原来是一剑愁一笔勾董剑虹与祝梦笔两位侠驾到了。”毒手睚眦有点意外:“难怪路 小辈敢大胆地千里狂追,有你两位一剑一笔做靠山,京都的紫禁城也敢闯。好吧!咱们就先 松松筋骨吧!”   “娄老兄,别急。”腰悬魁星笔的一笔勾祝梦笔亮声说:“在下有自知之明,比起尊驾 来,我祝梦笔自问差了一大截,松筋骨必定难以收拾,另有人陪你老兄玩玩,他们大概禁受 得了你老兄几记毒龙爪。”   “谁?”   “瞧!那不是来了?”一笔勾向对面一指。   对面的大树下,不知何时站着三个人影,不言不动,所以不易发现。   “南无阿弥陀佛……”三人同声宣诵佛号。   “普度三僧!”男残炼魂羽士道全脱口惊呼,似乎受到相当震撼。   天下十大高僧中的三位,尊称普度三僧。   要渡化世人,须有醒醐灌顶的佛法;想渡化凶神恶煞,就必须有狮子吼佛门禅功。   这三位高僧敢称普度,可知定然具有无所不能的佛门至宝降妖伏魔。   其实,他们的佛名皆有一普字:普化、普明、普真,但并非同门师兄弟,修行也不在同 一寺院。   因此被称为普度三憎,是众所公认佛法无边的有道高僧,他们用强制力度化凶神恶煞的 作风,颇令歹徒们胆寒。   三僧同时缓步而出,所挟的埋尸方便铲是镔铁打造的,颇为沉重,没有千斤神力,休想 挥动自如,挨一下必定灾情惨重。   “老衲并不想活动筋骨,年过花甲毕竟老了,活动筋骨不啻找罪受。”普化懒洋洋的语 音,比男残练魂羽士直撼心脉的怪嗓门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娄施主如果坚持,老衲也 只好舍生喂虎罗!我佛慈悲!”   语气要死不活,含义却强硬得很。   “咱们失策了。”毒手睚眦向两位同伴说。   “是的,娄施主。”炼魂羽士同意:“他们已经说过了,善者不来。估计错误,咱们三 个人孤军深入,确是失策了。”   “那就走吧!”众香谷主是聪明人:“情势比人强,就让双方各展神通,随情势自由发 展吧!   今晚咱们是白来了,强宾压主的局面已经明显,咱们今后只能有一步走一步,让他们发 动好了。”   “老夫等你们。”毒手睚眦大声说,昂然退走。   三个人虎头蛇尾,走得狼狈。   “诸位如果迟来一步,咱们可能得断送一半朋友的性命。”八荒人龙如释重负地说: “这三个恶魔联起手来,岂仅是可怕而已?简直就是一场大灾祸。三位大师能及时赶来,总 算度过了这场劫难,谢啦!”   “毒手睚眦在魔道中颇孚人望,如果这次天下各地群豪,乘天下大乱初定扩充实力的计 谋是他策划的,那么,将有许多妖魔鬼怪替他助威。”普化大师喟然地说:“诸位施主,来 日危难方兴未艾,前途多艰。”   “老衲从凤阳经光州赶来,途中遇见玉狻猊季施主,得知江淮一带,也正酝酿着群雄大 火并。”普明不住摇头:“江湖大乱已兴,这是战乱后必然的现象。   杀戮方兴未艾,恐怕老衲这一辈的人,谁也休想脱身事外,不知要有多少人难逃劫运, 悲哉。”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一笔勾祝梦笔用嘲世的口吻说:“我们这些老旧的人,正是 年轻人打倒推翻铲除的目标,这叫做一石两鸟,既可除去竞争者,又能扩充地盘壮大自己, 何乐而不为,何足怪哉?   咱们除了走一步算一步之外,无力回天,只有硬着头皮应劫啦!路老弟,咱们晚膳还没 着落呢。”   “抱歉,诸位大师老哥请入店安顿。”神拳电剑总算有表现主人风度的机会了:“情势 危急,休嫌慢客,请。”

双方都大致摸清对方的实力,可说旗鼓相当。   当双方实力到达平衡状态时,就会出现一段微妙时期,谁也不敢贸然发动,深恐受到对 方更猛烈的报复性攻击。   必须等到有一方认为已强过对方,能有效地一举消灭对方时,才能打破平衡局面,进行 决定性的致命一击。   目下正是这段微妙时期。   双方都在等候后续的人马,尽量充实与加强自己的阵容,等候并制造致命一击的机会, 所以形成暂时休战状态。   除非发生激烈的、无可容忍的变故,不然这种均势平衡局面,将维持一段时期。   有人希望发生激烈的、无可容忍的变故,促成双方尽早展开致命性的攻击。   潜抵明窗下的黑影,取出一只大型的多管喷筒,悄悄地、小心地伸向窗口。   这是俗称管弩的霸道兵器,与匣弩或诸葛连弩性质差不多,一发五枚,所以也称梅花弩 筒或五星神弩。   五丈内的散布面有五尺左右,劲道可及百步,十分霸道,再精纯的内家先天气功,也禁 不起这种强劲的弩箭打击。   除非这位具有精纯内家先天气功的人,远在五丈以上劲道最可怕的射程外。   厅内有九位女英雌,弩箭发射,这些三五成群坐在一起谈天的女人,最少也得死掉四 个。   结果,立即进行惨烈报复的局面必定出现。   厅内的女人们,不知大祸之将至。   “飞灾九刀到底是何人物?不会是三头六臂吧!”一位年华双十相当媚的女郎向同伴 说:“蓝大爷身边高手如云,高手名宿一个比一个高明,居然为了一个飞灾九刀,十万火急 往回赶,难道飞灾九刀真有那么可怕?我却不信邪,真希望能先会他一会。”   “你不懂,胡小妹。”另一位稍年长的丰盈女人,像老大姐般老气横秋地说:“德安蓝 家大院,是蓝大爷的山门所在地,发施号令的中枢,雄霸江湖的根本,一旦有变,能不赶快 回来应变?再说……再说……”   “再说,这是一石二鸟的妙计。”另一位花信少妇说:“咱们在许州进展并不顺利,路 老匹夫以逸待劳占了地利。   现在趁机引他们追来,主客易势,不是正好在这里埋葬他们吗?蓝二爷智勇双全,神机 妙算,一切尽在算中,你们都白担心了。”   筒口升上窗口,筒后段徐徐作水平上升。   “飞灾九刀算什么呢?”另一位十七八岁少女说:“蓝二爷曾经与他交过手,他的武功 并不比蓝二爷高。   而请来的高手名宿中,比蓝二爷高明的人,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而 易举地摆平这个什么飞灾九刀……咦!”   窗外传出异声,所有的女人皆倏然惊起。   当弩筒将升至水平,将发射的刹那间,筒的主人身侧,多了另一个黑影。   这个黑影更高明,无声无息幻现。   持筒的黑影注意力全放在厅内,身侧多了一个人却浑然不觉。   双手齐动,一手扣住了筒尾的机捩,将筒尾压下,另一手扣住了筒主人的后颈,食中两 指强劲地扣入气喉两侧,像强力的大铁钳,再加半分劲,定可将颈骨扣裂或压碎,力道惊 人。   筒主人嘎了一声,浑身发僵。   两个女人警觉地疾趋明窗,要察看那一声“嘎”是何种声息。   巨大的黑影穿窗而入,几乎撞中两个女人。   “哎呀!”两个女人大惊,反应奇快地左右一分,避过凶猛的一撞。   “砰!”筒主人被摔倒在地。   所有的女人,身上都没带有刀剑,大吃一惊,没有人敢冲上。   飞灾九刀一身黑,黑得令人心中发毛,他身上的刀,真把这些赤手空拳的女人镇住了。   他的左手,握着那手臂粗长有两尺的大型梅花神弩。   “你们认识这个人吗?”他向惊惶的众女问,扬了扬神弩:“这人躲在窗外,要用这具 弩来射击你们,大概是你们哪一位的仇家,谁认识他?”   那是一个身材修长,三角眼薄嘴唇,一脸阴鸷的中年大汉,浑身抽搐想呕却又呕不出什 么来,三角眼中有忍受痛楚的表情。   “大名鼎鼎的杀手刺客,百步追魂敖百禄。”一位中年女人惊叫:“这是他的追魂神 弩。”   “他要向谁行刺?”飞灾九刀问。   “问问他不就明白了?”那位最先听到异声的少女走近说。   “不要过来。”飞灾九刀冷叱:“他是不是路庄主请来的人?”   “路庄主敢请他这种神憎鬼厌的杀手?他那些助拳的人又臭又硬,不剥他的皮才怪。” 那位年华双十,希望先会一会飞灾九刀的女人说:“你是院里的人?”   “不是。”   “那你……”   “飞灾九刀李大爷。”   九个女人,吓了一大跳,吃惊地向后退,张口结舌,似乎吓坏了。   “你……你要……”这位曾经夸口的女人,快要发抖发僵了。   “来找人传话。”飞灾九刀将百步追魂挟在胁下:“就是你们。”   “我们?这……”   “告诉鬼面神,明日正午,我飞灾九刀在铁城山古铁城等他,他可以带五个人,多一个 他就见不到我,今后各行其是,一切后果他必须完全负责。其他的人,不许接近至两里内, 看到任何一个人影,我不会现身。再见。”   黑影穿窗而出,一闪即没。   警号传出,整座大院鸡飞狗走。

百步追魂敖百禄真是一条硬汉,在分筋错骨酷刑的折磨,以及死亡阴影的威胁下,依然 顽强地支持,不回答任何问话。   四肢变形,那是错骨的结果。   浑身抽搐战栗,是分筋所产生的反应。   牙关紧咬,忍受彻骨的痛苦,死瞪着一双怨毒的三角眼,瞪着朦胧的灯光,瞪着流动着 死亡气息的窄小房间,瞪着俯视着他的人。   “我一定要知道谁请你行刺内眷的。”飞灾九刀语气坚决冷酷:“哪怕必须把你弄成一 堆零碎。”   他连哼都没哼一声,仅不时吐出一口强忍的大气。   “我飞灾九刀不是土匪强盗,不杀无辜的人。你这种混水摸鱼,潜入内室杀女眷,对方 必定咬定是我飞灾九刀所为。   这种嫁祸手段极为恶毒。你不说,你是条汉子,但我不能因为你是条汉子而放过你。我 有的是耐心,我可以等。”   小室中备有茶水,飞灾九刀开始坐下来品茗。   桌上一灯荧然,设备简陋,一床一桌两条凳,别无长物,可知是穷苦人家的陋室,附近 听不到任何声息。   时光在消逝,痛苦在增加。   人毕竟不是铁打的,筋骨肌肉变形时,本身具有的复原与抗拒的力量,会发出极端痛苦 的刺激。   那种长期的、一阵阵浪潮似的痛苦非人所能忍受得了,不易昏厥忍受力越强的人,痛苦 越为绵长剧烈。   百步追魂不昏厥,但终于到达崩溃边缘。   “杀……了我!打发我……上路……”他终于说话了,吐字含含糊糊。   “我对杀死不向我下毒手的人毫无兴趣。”飞灾九刀知道他说些什么,悠闲地喝茶若无 其事,对方的痛苦情景似乎一点也不影响茶兴。   “你……你要怎……样……”   “不怎样,把内情告诉我,我放你走,就这么简单,一点也不复杂。”   “我……有条……件……”   “我从不和你们这种人谈条件。”   “我……”   “我在等你说实话。”   “我得了一千两银子花红……”他急促地说:“要我潜入蓝……蓝家大院内室,不论用 何……何种方法……或手段,杀……杀死几个妇孺。”   “谁雇请你的?”   “我这种行……行业,从……从不问雇……雇主的底……底细。”   “为何要杀妇孺?”   “我……我真的不……不知道。”   “敖老兄,事实上你的招供毫无意义,哼!”   “我……我只能告……告诉你我……我的猜测……”   “你老兄的猜测必定精辟准确。”   “出花红的人,只……只是有……有意造……造成混乱,制……制造仇恨……激忿,所 以……并无特定的目……目标……”   “唔!有道理。”   “我……只知道这……这么多……”   “以你这种杀手行业的人来说,你知道得够多了。”飞灾九刀开始替他挪正骨,移回 筋:“今后,别让我再看到你,知道吗?”   “哎……哎……天啊……”   灯熄了,室暗人空。   他挣扎了好半天,从百宝囊中取出救伤保元药物服用,一个更次之后,方勉强恢复四成 元气,摸索出室,踉跄溜之大吉,从此不敢再经过德安。

飞灾九刀约会的条件,非常简单明了,任何人都不可能误解或曲解。   但在鬼面神来说,却复杂得令人失措。   铁城,指五里亭东北角不足三里的山头,石色如铁,很像远古时代留下来的城址。   北面两里,是有村民居住的铁城砦。   其一,必须禁止盘踞在五里亭的河南群雄,接近不足三里外的铁城两里范围的禁区内。   河南群雄只要存心捣乱煽风拨火,派几个人向铁城飞奔,三五起落便可冲入两里范围的 禁区内。   其二,必须禁止铁城砦的居民往南走。   其三,必须派大量的人物,在铁城两里禁区外把守,禁止任何人接近,人手三两百不一 定敷分配。   其四,蓝家大院请来了不少位高辈尊,宇内称雄的高手名宿,怎能让一个小辈飞灾九刀 摆布主人?这些高手名宿的脸往哪儿放?   其五……   总之,问题复杂得令蓝家大院的人七情俱乱。   上次飞灾九刀与南毒约会,就因为无双秀士的出现而被捣散的。   河南追来的群雄,必定唯恐天下不乱,派几个人甚至一起出动,该是最正常的反应。   无双秀士能存心不良坑害南毒,有例可循,路庄主依样葫芦来上一手,又有何不可?   天没亮,蓝家大院高手齐出。   河湾所搭的树棚,枝叶已变成焦黄色。   乌锥马不在,也表示飞灾九刀不在。   偏偏就有人不死心,躲在附近枯等。   程贞仍是一身村姑装,但并没易容,明眸皓齿,娇艳动人。   剑插在裙带上,腰间有她的百宝囊,一看便知不是村姑,她的村姑装反而是吸引人的焦 点。   她坐在矮树丛里,透过枝叶缝隙,监视下面树棚附近的动静,像个有耐心的守候猎物肉 食兽。   日上三竿,树棚内毫无动静,附近也鬼影俱无,显然不可能有人出现。   她不死心,不言不动定下心守候。   久久,身后突然传出轻微的衣袂擦草声。   “你在等他?”身后传来不算陌生的语音:“昨晚他曾经在蓝家大院现身传口信,一定 住在城里,你在这里白费工夫,他不在这里住宿。”   “他会来的。”她并没回头察看:“过来坐,咱们好好谈谈。”   “我怕你,怕你的毒。”身后的人说:“听说,你没和无双秀士在一起,为什么?”   “我只是他无数个情妇中的一个,我保有我行动的自由。”她的语气不带感情:“你已 经在我的三步断魂飞雾的有效控制下,一动就倒。”   “不见得,我根本就不在你的断魂飞雾飘动的经路上,怎么倒?”   她倏然转首回顾,一无所见。   听声息确在身后,语音也在身后,可是,身后什么都没有。   “我在这里。”左方语音清晰。   她又是一惊,凤目中杀机更浓。   周小蕙站在三丈外,不住对她冷笑。   凉风扑面,飞雾后飘,而周小蕙站在侧方,飞雾不可能向横风飘,她本来以为周小蕙在 她身后,估计错误。   “咦!你怎么可能练成折向传音术?”她心中大为震惊:“而且,这里没有让音折传的 事物。也许,我估错了你的修为造诣。”   “所以,你根本就不是我的敌手,你只能凭毒物撒野。”周小蕙不讳言怕毒:“你已经 没有优势,我知道该如何对付你了。”   “是吗?”她慢慢站起。   “绝对正确。”   “证明给我看。”   “好!打!”   五颗飞蝗石连续飞射,破风声劲急,太快了,很难看清形影。   她不敢不躲闪,挨一下可不是好玩的,即使内功足以护住要害,但被击中总不是愉快的 事。   连换五处方位,她无法抢上风,飞蝗石先一刹那阻止她向上风抢,封锁了她反击的进 路。   “我正在练足以致命的暗器。”周小蕙得意地说:“现在,我提防你,不久之后,你反 而得提防我了。我不会让你近身,一定可以在三丈外杀掉你。”   她一声怒叱,飞扑而进,左手扬处,飞出一把淬有剧毒的黄蜂针。   这种针的毒十分剧烈,不致命,但却可以把人痛死,除非中针人的忍痛能耐超人一等。   发射的数量甚多,真像一群黄蜂。   周小蕙的轻功,连飞灾九刀也颇为佩服,身形一晃,便斜出三四丈外,再一闪又换了方 位。   “想追我,你还得好好苦练。”周小蕙嘲弄地说:“有多少针,全放出来吧!我也回敬 你一把飞蝗石,来而无往非礼也,打!”   双方都心存戒备,暗器都浪费了。   一阵子你追我逐,没完没了。   “你们蓝家大院的人全都出动了,要在正午之前,搜出飞灾九刀藏匿处,阻止他前往铁 城。”周小蕙一面游走一面说:“你却胆敢独自搜寻他,你以为你那些不怎么样的小毒物, 还能派得上用场吗?”   “要等见面之后,才能知道是否能派用场。”她不再作徒劳的追逐,闪在一株大树后: “我还没有杀他的胃口,而且,我不希望他早死。”   “哼!你……”   “他是个猪,蠢猪。”   “你什么意思?”   “他竟然允许鬼面神带五个人前往,不是蠢猪是什么?”她冷冷地说:“他以为他是 谁?天下第一高手?”   “可能他真可以称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又怎样?蓝家大院请来的妖魔鬼怪,有大半武功奇技比他高明,五个一等一 的高手前辈,足以把他打成一堆肉泥。我真没见过这么蠢的人,所以,他最好是不要去铁 城。”   “唔!你的话……有点口气不对。”周小蕙神情一变:“弦外之音是什么?”   “你已经听到了,我希望他不要去。”   “什么意思?你不是蓝家的人了吗?”   “当然算是蓝家的人,虽则我与无双秀士并非正式的夫妻。”   “那你为何不希望飞灾九刀死?依你所说,鬼面神与五个你所你的高手名宿,有把握把 他打成一堆肉泥,而你却……”   “我另有用意。”   “背叛?背叛蓝家……”   “正相反,对蓝家有利。”   “这……”   “对你们却无利。”   “怎么牵涉到我们?”   “他不去,就死不了,以蓝家的实力,他也无可奈何。那么,他就可以对付你们了。” 她的神色冷静下来了:“他与你们的仇恨更深,毁家之仇是十分严重的事。   小丫头,难道你就点不透?你们将会有多少人挨他的刀?所以,我要设法阻他去铁 城。”   “你这诡计多端的阴险女人!”周小蕙心中大惊,这才发现情势相当严重。   假使飞灾九刀奈何不了蓝家大院,当然不会闲着,目标必定转向河南来的,后果极为严 重。   心一急,就乱了方寸,顿忘利害。   “我也要阻止你。”周小蕙接着大叫,猛地屏住呼吸,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冲迸,剑出如 惊电,身剑合一突然行雷霆一击。   灵剑周元坤名列天下十大剑客之一,周小蕙家学渊源,已获灵剑神髓,甚且有青出于蓝 的趋势,比乃父仅在内力方面稍差而已,突然发起猝然袭击,真有石破天惊无可克当的威 力。   程贞心中有数,知道自己的剑术差了那么一两分,犯不着以己之短,应付敌方之长,一 声娇笑,飞退两丈外,扭头便跑。   周小蕙一怔,随即衔尾狂追。   追出三十步外,这才发现不妙,要呼吸啦!屏气支持不了多久,追在后面,岂不是追入 对方的洒毒范围内了?   她心中一急,立即向侧飞跃而起。   刚向下飘落,目光本能从前面的程贞身上,转移至飘落的落点,以便飘落时有所准备, 没看清落点是颇为危险的事。   目光刚转移,便看到右侧方的草丛中人影升起。   看到人,已经晚了一步。   一段三寸长的树枝,已先一刹那到达,想躲闪已力不从心,飘落太快了。   身躯一震,右胁章门穴一麻,右半身立即麻木。   青影一闪即至,大手虚空疾抓。   右手一震,手中剑猛烈地飞走了,是被一种可怕的无形力抓脱手的,抓劲神乎其神。   像石头般往下掉,被一双大手间不容发接住了,来不及挣扎,她无力挣扎,被人顺势丢 落。落指如风,制住了她的前七坎,后身柱两要穴,任督两脉同被封住,全身都失去活动能 力。   “我……完……了!”她心中狂叫。   擒她的人,是无双秀士蓝天成。   “哈哈哈哈……”无双秀士狂笑,先在她高耸的酥胸上抓了两把。   远在二十步外的程贞,听到笑声立即脚下一慢。   “小贞!”无双秀士高叫。   程贞倏然止步,急急转身。   “咦!是你?”程贞仿佛不知道身后所发生的事,一脸惊讶神情:“你怎么也来了?”   “我不能来吗?”无双秀士脸色不悦:“过来!”   “你是怎么啦?”程贞皱着眉头急步走近:“天成,不要摆脸色给我看,除非你吃错了 药。”   “你还要四处乱闯吗?”无双秀士摆出的丈夫像,真有八九分专制老公的嘴脸。   “咦!你管起我的行动来了?”   “哼!紧要关头,我必须管。”   “你……”   “该死的!你真要阻止飞灾九刀赴铁城之约?”   “哼!原来你像个鼠辈,躲在这里听壁脚。你都听到了?”   “你说话给我小心一点,哼!”无双秀士冷笑:“不错,都听到了。”   “那也好,难道说,这对我们是不是最有利?”   “这……”   “让飞灾九刀杀河南来的人,不比让他杀我们的人有利?老实说,就算大爷带去的五个 老不死,比方说宇内双残,你师父,加上妖龙与魔鹰,他们真靠得住吗?   你能保证六个人定能全身吗?死两个或者三个,划得来吗?你堂哥是最弱的一个,不死 人便罢,死的人一定有他。”   “你……”   “你是不是有接掌江北群雄老大的念头?”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无双秀士怪叫。   鬼面神如果被杀,无双秀士接掌老大是天经地义的事。他的声望与武功,都比鬼面神 高,江北群雄拥护他,也是必然的事。   力主南吞北进,本来就是无双秀士促成的。   鬼面神旗下的黑道枭雄他们,为了这件事曾经大喝其采,无形中已经把无双秀士看成实 际的司令人,鬼面神已感觉到大权旁落的压力了。   争权夺利,是不择手段的,儿子捅老子一刀,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皇室争权,父杀子,子杀父,历代信史昭昭。   不管程贞说的话是否有意挑拨,无双秀士受到震惊显而易见,话如果传出去,必然会掀 起轩然大波。   “算了吧!算我胡说八道好了。”程贞换上了笑容,笑容才是征服男人最有效的武器: “那么,你承认我阻止飞灾九刀赴约会的看法有道理了。”   “就算你有道理。”无双秀士当然知道这种看法有道理:“你能阻止他吗?”   “能,只要我能找得到他。”程贞说得信心十足。   “凭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哼!不会是用美人计,用温柔陷阱吧?”   “你别想得那么脏!”程贞粗野地叫:“除了你无情地硬脱我的罗裙外,还没有人能沾 我的身子而不受惩罚,你简直……”   “好了好了,再说就不像话了。”无双秀士不耐地摇手制止。   “我也不想多说,哼!你擒住了周小泼妇,她本来是我的,我要。”   “不能交给你处置,留她有大用。”无双秀士断然拒绝,而且挡住去路。   “我不饶她……”   “有她在我手中,她老爹如果不想上吊,就必须离开路武扬,振武镖局的人不出面,路 武扬能耍出什么新把戏来?明白了吧!”   “我明白。”程贞撇撇嘴:“像我一样,我爹就算碰上天大的委屈,也硬着头皮认了, 所以你们才能无南顾之忧。”   “小贞,平空弄点醋来吃吗?”无双秀士得意地笑问。   “好了,我不管你的事。”程贞一挥手,瞥了地上的周小蕙一眼,匆匆地走了。   无双秀士向身后的矮树丛打手式,再向前面远去了的程贞背影一指。   两个青衣人长身而起,回了手式,悄然消失在程贞所走的方向,乍起乍伏的身法十分迅 疾惊人。   “现在,小丫头。”无双秀士向脚下的周小蕙狞笑:“只剩下你我两个人了,你知道我 要怎样,是吗?”   “你这畜生,别动我……”周小蕙突然全力大骂大叫,声调愤怒凄切。   “哈哈哈……”无双秀士的狞笑特别刺耳。

向东伸的小径,沿山冈绕向东南,远离铁城禁区,这一带不再有人警戒、搜索。   程贞如果想阻止飞灾九刀前往铁城赴约,就不该走这条路。   跟踪的两个青衣人,越跟越起疑,但又不能不跟,必须有结果才能返回禀报,半途而 废,以后有不意的变化,他们如何交代?   “刘兄。”领先的青衣人向同伴低声说:“飞灾九刀不可能躲得远远地,是吗?”   “是呀!”同伴刘兄说:“他必须躲在能监视铁城附近动静的地方,这才能知道自己的 处境,了解情势的变化,才能决定自己的正确行动。”   “程姑娘似乎判断不一样呢!”   “很难说。”   “怎么难说?”   “女人比男人敏感,知道男人的心理。她们行事,不是凭常识理智来决定,而是凭自己 的感觉和本能。   也许她认为飞灾九刀会躲在她想像的地方,这地方是她凭女人的直觉感觉出来的,这叫 做异性相吸……”   “俗!”青衣人似乎有意炫耀自己聪明:“这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程姑娘在藏剑山庄 时,便对飞灾九刀有情。   要不是蓝天成老弟抢先一步,局面可能完全改观,她对飞灾九刀仍难忘情,所以她会找 得到飞灾九刀的,可能飞灾九刀也对她有意呢!”   “男女间的事,只有当事人才心里有数,咱们少管闲事。唔!她的速度加快了,跟近 些,别把人追丢了,在蓝老弟面前不好交代呢!”   两人跟在后面一里左右,保持视线可及的距离。   但这一带草木繁茂,小径开始有大幅度的转折,一转弯就被草木挡住了视线,因此他们 必须跟近些。   两人脚下一紧,距离迅速拉近。   程贞以不徐不疾的脚程,沿小径信步而行。   在藏剑山庄,她不但对飞灾九刀有情,而且飞灾九刀的神勇和豪气,也让她心折爱慕。 她独自前往火场废墟会晤,就是希望凭自己的美貌与爱意,与飞灾九刀亲近攀交,表达她的 情意,冤家变亲家,没想到……”   无双秀士魔高一丈,把她的希望彻底粉碎了。   论人才风华,无双秀士比飞灾九刀高了一品,但其他方面,却差远啦!飞灾九刀才是真 正的男人,一个坚强、正直、山一样的男人。   只有英俊的面孔是不够的,尤其是脸呈忠厚心藏奸诈的人最可怕。无双秀士乘她之危霸 占了她,她内心的创伤已到刻骨铭心地步。   但她是个坚强的女光棍,承受得起刻骨铭心的痛苦,不但不怨天忧人,反而活得更坚 强,更勇敢,也更阴狠,更冷酷。   绕过一处山坡,路左的矮树丛青影升起。   她倏然止步,脸色一变。   “只有你来?”她变色问。   “是的,大小姐。”青衣大汉欠身答。   “这是说……”   “为了大小姐的安全,连大小姐的师父尚老爷,也主张暂且忍耐,所以要大小姐火速南 下,先脱险境,再大举北进兴师问罪。小的带了五个人,负责掩护大小姐脱身,请大小 姐……”   “我不走。”她银牙一挫:“老天,这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你们却轻易错过了,你们 不来,良机不再。我不走,我要等另一次机会,你们走吧!”   “大小姐……”   “请转告我爹,不要为我担心。”   “可是……”   “不要可是,走!”   “这……好吧!”大汉指指后面:“有两个人跟踪,怎办?”   “没你们的事,立即撤!”她坚决地说。   “小的遵命回报。”大汉行礼,向下一挫,草声簌簌,退入矮林走了。   她弄开袖中的特制紫金排管塞口,泰然自若重新动身,所经处的小径中,飘散着令人难 觉若有若无的轻雾。   在阳光下,这种雾即使留心察看,也难以察觉。   不久,两个跟踪的人到了。   “这一带没有岔路,刘兄,不如绕到前面去监视。”走在前面的人扭头说:“或者到冈 上去,可以看远些,也好搜寻可疑的征候。”   “屁的征候!”刘兄苦笑:“越走越远,那小女人不是来找飞灾九刀的,她一定是来找 自己的魂。”   谈说间,通过程贞先前与大汉打交道的地方。   “蓝老弟怕她与飞灾九刀勾搭,恐怕是疑心生暗鬼……呃……”   “砰!”后面的人反而先倒了。   程贞重新出现时,两个跟踪的人已经像具死尸。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十二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十二章   周小蕙十分后悔,但后悔已无济于事,来不及了。   上天无路,她知道自己完了。   无双秀士在她身侧坐下,脸上的笑容应该令怀春的姑娘们动心,实在具有无穷吸引力, 春风满面喜上眉梢。   英俊的男人即使不笑,也给予姑娘们难以抗拒的魔力。   但在她眼中,无双秀士简直就是一头向羔羊摆出伪善笑意的狼。   “你们女人就是生得贱,”无双秀士笑吟吟地伸手轻抚她的脸,说的话可就不怎么文雅 中听:“容易到手的东西不屑一顾,得不到的却想拼命争取。   昨晚飞灾九刀侵入露了一次脸,蓝家大院请来的女人好像都疯了,都想与他见面,敌意 全消,忘了他是可怕的死仇大敌。   你也是,你们河南来的女人也都想找他,也忘了他也是你们的死仇大敌。   连程贞也不例外,我真不知道,他那种不解风情只知道挥刀的人,有哪一点值得你们神 魂颠倒的?”   “住手……”她尖叫,想挣扎却力不从心。   无双秀士正替她宽衣解带,她怎受得了?   “我对女人的看法不同。”无双秀士不理会她的反应,笑得更得意,一面替她宽衣解 带,一面在敏感地带抚摸以引起她的情欲:“能到手的先拿了再说,什么手段快就用什么手 段。   女人都是这样的,一尝到甜头,就会死心塌地任由摆布了,我无双秀士就可以给你欲死 欲仙,销魂荡魄的甜头……”   香风入鼻,彩影出现在一旁。   “真的吗?”语气带有怒意,也带有讽刺和不屑。   无双秀士一蹦而起,脸色一变。   周小蕙已是酥胸半露,衫裙半卸狼狈万分。   三个人:碧落宫西门宫主、少宫主西门小昭、碧落宫总管余红姑,一身红,红得像火, 身材也像火。   三个女人都风华绝代,明艳照人。   西门宫主与余红姑虽然已经年近半百,但不显老态,那成熟高贵的风华,简直比年轻明 艳的女儿小昭更富魅力,更为动人。   “西门宫主见笑了。”他有点脸上挂不住:“她是灵剑周元坤的女儿,最强的劲敌之 一。   灵剑周元坤与八荒人龙交情深厚,所以八荒人龙才替路武扬助拳。宫主不反对在下处置 灵剑的女儿吧?”   “我可怜你,蓝二爷。”西门宫主冷冷地说。   “这……”   “就算是死仇大敌,你能这样在光天化日荒野之中,如此污辱她吗?”   “西门宫……”   “你完全没有一个武林人的气质和风度,你只是一个无耻的流氓恶棍。奇怪,你这十几 年来声誉并不差,怎么一沾上你堂兄的黑道豪霸味,就变成这副德行了?”   “西门宫主,你不要用这种话来指责我。”他恼羞成怒:“仇敌之间,没有什么理性好 讲,任何手段用来对付都是合情合理的,男女之间……”   “男女之间,就不需要尊严了?”   “这……”   “本宫主算是认清你们,知道你们是些什么货色了。红姑……”   “红姑在。”余总管欠身答。   “你马上回蓝家大院,整治行装,立即到府城找客店安顿。”   “属下遵命。”   “告诉蓝老大,贝殿主,一切协议取消。”   “是的。”   “其他的事,概不过问。本宫与八荒人龙的帐,自行结算,与任何人无关,也不要任何 人参与。”   “属下当明白转告。”   “你立即动身。”   “属下告退。”   余红姑迳自走了,鬼面神失去一位强力的帮手。   “西门宫主,这未免太过分了吧?”无双秀士沉下脸说:“在下的作为,在下负 责……”   “如果本宫主过份,你今天难逃公道。”西门宫主怒容满面:“本宫主不希望再见到 你。”   “你也不配管在下的事。”无双秀士的态度强硬起来了,反正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他没 有低首下气的必要。   “在本宫的人撤出尊府之前,本宫主在道义上是不配管。小昭,我们走吧!”   无双秀士心中大石落地,他还没有必胜的把握,不敢冒失地反脸,对方不进一步追究撤 走,他已经心满意足了。目送母女俩的背影去远,他的目光回到酥胸半露,令人心动神摇的 周小蕙身上。   “我不信还会有人来管闲事。”他凶狠地说:“你落在我手上,我爱怎样就怎样。你也 曾在江湖走动了一段时日,应该知道一个想出人头地的女人,所面临的一切风险,想成功是 需要付出代价的。现在,正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他像是疯了,不再施展温柔手段,抓住已经拉开大半的外衫,嗤一声裂帛响,撕破了外 裳,手急急抓住了胸围子,只要一拉就肉帛相见了。   “你这畜生……”周小蕙尖声叫骂。   “嗤……”胸围子破了。   一声沉喝传到,人影来势如电。   无双秀士百忙中一跃而起,双掌急封。   啪噗两声暴响,四掌接实,劲气激射。   “哎呀……”他惊叫,狂乱地挫退丈外,马步大乱,几乎仰面摔倒。   管闲事的人又来了,黑影入目。   是飞灾九刀,仓猝中救人心切,也没料到无双秀士退得突然,失去发第二招的机会。   “二度相逢,今天我要把你的老底子挖出来。”飞灾九刀豪气飞扬地说:“上次你隐藏 了三分实力,这次你必须倾全力保命了。”   “是你这混蛋!”他咬牙切齿拉开马步,双掌一错,表示要徒手相搏。   按理,他该拔剑的。   飞灾九刀俯身拾起破衫,掩上暴露在阳光下的诱人酥胸,摇摇头苦笑,似乎在说:不听 忠告的人,就会有这种严重结果。   “小心他的毒龙爪!”周小蕙闭着眼睛叫。   “我早就知道他是毒手睚眦的得意门人。”飞灾九刀昂然逼进:“蓝天成,你这杂种本 来以剑术横行天下,居然舍长用短,亮出掌势想引诱我用拳掌相搏,以便抽冷子用毒龙爪要 我的命。   如意算盘打错了一遭,我正打算见识见识什么毒龙爪是啥玩意,也正打算把你弄成一堆 零碎,以免一刀宰了你没得玩了。”   上次相逢,无双秀士确是隐藏了三分实力。   飞灾九刀也隐藏了真才实学,希望对方七个人发起围攻,以便大开杀戒,岂知无双秀士 见机脱身。   双方尔虞我诈,打算落空。   看清来人是飞灾九刀,而且被震退丈余,无双秀士心虚了,不敢再拼兵刃,希望在拼拳 掌中,出其不意用绝学毒龙爪行致命一击,还以为飞灾九刀不知道他的底细,不知道他是毒 手睚眦的得意门人呢!   飞灾九刀揭破他的身分,说出他的绝学是毒龙爪,他心中更是不安。   “去你娘的!”他愤怒地大骂,一掌拍出,蓦地风雷乍起,掌劲破空凌厉无匹。   掌攻出,左手的爪功待发。   飞灾九刀不敢大意,已看出掌是诱招,马步一沉,虎目中涌现奇异的光芒,双手十指突 然变成烂银色,像是银制的手,本来的红褐色泽完全消失了。   双掌一张,变掌为爪,上下一错、一翻、一合、一掀,身形马步猛地扭转,神奇的劲流 突然迸发。   掌劲先一刹那及体,劲道远及八尺外直震心肺。   这瞬间,掌劲一泄而散。   毒龙爪的虚空抓劲,乘虚一泻而入,鱼腥味刺鼻。   气流激旋声刺耳,气爆声骤发。   草叶的纷飞,两丈内风涛狂急,像是平空刮起一阵鬼风,声势惊人。   “哎……”   无双秀士在惊叫声中,斜飞而起,砰一声摔倒在侧方丈五六左右,斜滚五匝,爬起一窜 两丈,再一窜便远出五六丈外,如飞而遁。   飞灾九刀神色庄严地收势,呼出一口长气,双手十指徐松,烂银色徐徐隐去,回复红褐 色的肌肤,额面上汗影清晰可见,虎目中的神异光芒也消失无踪。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飞灾九刀的语气略带疲意:“我真笨!他们人多,我岂能笨得 逞强硬拼?要不了三五下,他的人就可不费吹灰之力收拾我了。”   一记硬拼,他知道双方的优缺点,收获不少,信心随之倍增。   回头一看,看到周小蕙成了上空美人,破衫被强烈的气旋掀出丈外。   “何处受制?”他将拾回的破衫,盖住诱人酥胸。   在他来说,女人的裸胸引不起他的感情波动,战乱期间女人真可怜,是被残害最惨的 人,见多了也就无动于衷啦!   “经……经脉与穴道都……都被制……”周小蕙闭着眼睛,泪水滂沱:“我……我不要 活了……”   “武林女英雌不是毫无代价得来的。”他开始检查经脉:“我救过你好几次了,烦都烦 死了。”   “好几次?”周小蕙不哭了,从指缝中偷瞄他,不但脸红,连脖子胸膛都红了。   “这混蛋!他想把你的内功毁了。”他正经八百地说:“再过片刻,任督二脉都会…… 都不会复原,你就可以任他摆布了。”   “包括无法和尚那一次?”周小蕙抓住话题不放。   “不要说话!”   “是你用吊索把贼和尚吊起来的?”   “敛神聚气!”   “我早就疑心是你,那时没有旁人在场……哎……”   他不客气地翻转周小蕙的胴体,在臀部抽了两掌,顺势解了身柱穴。   “再说我就抽你几耳光。”   “你……你真舍得打我?”周小蕙语音低得像蚊鸣。   “我还要用刀杀你呢!”   “那畜生说得不错。”   “什么不错?”   “他说你不解风情只知道挥刀。”   “胡说八道!”   “你是吗?”   他默然,喟然叹息。   疏好经解了穴,他避至一旁。   “我并不想挥刀。”他像在向天分辨:“但有时候,非挥刀不可。当我不需要再挥刀 时,我才会考虑刀以外的事。有件事请转告鬼影邪乞。”   “什么事?”   “他错了。”   “他错了什么?”   “他认为一个久经杀戮沙场,脱下征袍重归田园的人,第一件事必定是成家,所以透过 你老爹和路武扬,让你冒险接近我,希望获得我的意向和对策。   他错了,我不是一个得了沙场疲倦症的人,不需赶快弄些妻子儿女,来抚平久历沙场的 创伤。”   “李兄,你这种想法很可怕……”   “是的,很可怕。幸好我不是无双秀士一类的人,我不会胁迫妇人女子为要挟,所以你 是安全的,但我不能保证你不受其他的伤害。你再不放弃迫蹑我的愚蠢举动,这一辈子你是 很悲惨的。”   “你说了一大串废话,这都是你想当然的错误观念所造成。我只问你一句话,请你据实 相告。”   “我不一定答复你。”   “你有点喜欢我,是不是?”   他默然。   如果他不喜欢这个慧黠俏野的小姑娘,何必费心把无法和尚整得灰头土脸?那不关他的 事,他不是普度众生的大菩萨。   江湖男女,对男女关系看得开,看不开就不要在江湖鬼混。   互相征服,互相残害,甚至互相奴役,谁强谁就是主宰,这是江湖男女不成文的规律。 无双秀士与程贞,就是现成的例子。   如果他以保护弱女子的保护神自居,真得有千百亿化身,才能管得了纷扰的人世间事。   周小蕙也不是弱女子,真才实学比无法和尚只高不低。   “是不是?李兄。”周小蕙语声充满希望与期待:“我宁可让你杀死我,而不希望你骗 我。”   “你是一个可爱的美丽小姑娘。”他避重就轻。   “我只要知道这一点就满足了。”   “你不再乱闯了吗?”他转变话锋。   “我也要告诉你。”周小蕙不理会他的要求。   “你要嘴碎吗?”   “其一,一切的举动都是我自己的意思,与鬼影邪乞或任何人无关。其二,我……”   他感到身躯发僵,一股难以言宣的激情震撼着他。   一双颤抖的小手,从背后环抱住他的腰。   柔软的胴体,紧贴在他的背上。他可以用心灵感觉出来,姑娘正用颤动的樱唇,绵绵地 亲吻他的背心。   拥抱终于松开了,柔软的胴体也离开他的背部,踏草声隐隐。   久久,背上那股奇异的感觉似乎仍在。   他仰天呼出一口长气,心潮徐徐静止。   向西北角铁城方向瞥了一眼,他头也不回昂然大踏步走了。

侧方稍高的坡顶,林密草茂,透过枝缝草隙,可以清晰地俯瞰下面所发生的事故。距离 虽说远在百步左右,但耳力锐敏的人,仍可听清稍大声的谈话。   西门宫主母女,一直就躲在这里,目击飞灾九刀赶来救美,目击无双秀士无缘无故斜摔 出丈外。   相距过远,看不清双方交手的出招运劲经过,但无双秀士在丈外被摔飞,却是千真万确 的事。   双方交手并没接近至丈内。   第一次双方仓猝接触,无双秀士被震退并不足奇,双方仓猝间贴身拼搏,谁功力差谁遭 殃。   飞灾九刀占上风似乎理所当然,无双秀士哪能比?   但相距丈外被摔飞,可就骇人听闻了。   “这是什么武功?”西门宫主看得毛骨悚然:“女儿,你败在他的刀下,恐怕不是幸运 之神照顾你,而是他无意杀你呢!”   “可能的,娘。”西门小昭有勇气承认自己不如人:“他也无意杀贝如玉,不然那一刀 决不仅止于轻伤而已。   而那天却是女儿和贝如玉逼他在先,他的气量与风度,的确有英雄好汉的修养,令人佩 服。”   母女俩直待飞灾九刀离开,这才绕道急追。   周小蕙与飞灾九刀缠绵的情景,母女俩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只可惜没能听清两人的低 语。   很不妙,似乎飞灾九刀平白失了踪,不见了。   满山穷找,最后发现又回到河湾的树棚附近。地形不熟的人,转来转去转回原地平常得 很。   “碰到转磨鬼了,啐!”最先看到树棚的西门小昭怪起鬼神来了:“要不就是短路 鬼。”   “这是他设下的诱阱。”西门宫主有点醒悟:“在附近的山林中,他布下了不少疑踪, 循疑踪追寻,都会围到此地来,这小伙子鬼得很。”   “娘,你猜他走了吗?”   “也许,但天色还早,这里如果能牵制一些人,他赴铁城便轻松多了。按常情,他不需 留下。”   “在附近再找找看,也许他仍然留下呢!”   “不能乱走了,女儿。”西门宫主不愿再找:“谁知道会碰上些什么人?引起误会毕竟 不便。”   “也好,隐身察看比较妥当些。”   正在找一处可以观察所有地区的地方隐身,移近深潭的一端,前面传出一声轻咳,一株 大树后踱出黑袍耀目,须发如银的黄泉殿主。   “哦!贝殴主也来了?”西门宫主脸色微变:“那么,这附近一定有贵殿的八大鬼 王。”   “刚来。”黄泉殿主皮笑肉不笑,眼中有怪怪的表情:“在中途遇上贵宫的余总管。”   “我派她回蓝家大院的。”   “余总管把取消一切协议的事,向本殿主表白了。西门宫主,可是真的?”   “不错,真的。”   “不联手对付飞灾九刀,对贵宫有百害而无一利,西门宫主临时变卦,不太妥当吧?”   “这只能怪无双秀士蓝天成,他把事情搞砸了……”   “西门宫主,你有没有搞错?”黄泉殿主冷笑:“请咱们来助拳的,是鬼面神而非无双 秀士,岂能……”   “都是一样的,贝殿主。真正主持大局的人,是无双秀士而非鬼面神。本宫固然被认为 是妖邪人物,但还不至于与卑鄙无耻之徒同流合污。”   “你我一宫一殿的协议……”   “本宫已退出蓝家大院,已经明白表示不参与任何活动,自然一切协议作罢,本宫的人 一切行动自行负责。   贝殿主,如果你聪明,还是离开他们远一点为妙。自从毒手睚眦公然出面之后,他那些 朋友们,份量比一宫一殿重得多,咱们只能沦为摇旗呐喊的巡风放哨小卒了,你还不明白 吗?”   “有点明白。”黄泉殿主阴阴一笑:“一早你我便被请来这一带搜寻飞灾九刀,他们神 气地准备赴铁城之约。西门宫主,你不认为咱们也可以另立门户,重新在江湖逐鹿争雄 吗?”   “一宫一殿有极高的地位,用不着争。”   “西门宫主,你错了。大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一宫一殿所保有的地位是靠 不住的。   拥有强大实力与人手,才是保持地位的不二法门。看看今天的江湖情势吧!到底是谁家 的天下?一宫一殿以往哪比毒手睚眦差?今天如何?”   “你很羡慕?”   “不羡慕是假。西门宫主,有兴趣吗?”   “还没有这个打算。”   “一宫一殿联手,足以在江湖掀起狂风巨浪。”   “这个……”   “你知道我那个儿子真不错,人间英杰才气纵横,他对令媛一见钟情,有如一双金童玉 女。”   西门小昭脸一红,哼一声。   她真想挖苦几句,但想起贝如玉因她而强出头,挨了飞灾九刀一刀的事,还真有点不 忍。   “可惜我家小昭,对令郎的纠缠十分不满。”西门宫主说得相当婉转:“意气不相投的 人,不宜相处,单方面的钟情,不会有好结果的。”   “以后大家在一起的日子一长,是可以培养感情的呀!”黄泉殿主说的是经验之谈: “让他们并肩闯荡,定可闯出更辉煌的局面来。西门宫主,你不认为他们是郎才女貌,门户 相当的佳侣吗?”   对面草丛中传出一声哈哈怪笑,踱出青道袍飘飘,干瘦得像老鹤一样的炼魂羽士道全, 一双阴森可怖的怪眼可没有半分笑意。   宇内双残的男残,最残忍的凶魔之一。   昨晚毒手睚眦带了宇内双残前往五里亭示威,本来就存有歹毒的念头,准备大开杀戒, 利用双残痛下毒手肆意杀戮。   没想到路武扬的后续人马及时赶来,而且来的全是了不起的高手名宿,杀戮的毒计不得 不因人手相差太甚而打消。   这位号称男残的老道,不但武功超绝,而且道术通玄,生性极为残忍,江湖朋友提起这 妖道,无不心胆俱寒掩耳而走。   “一宫一殿的子女,确是郎才女貌门户相当。”炼魂羽士背着手走近:“贝施主,贫道 愿任月老,撮合这大好姻缘,为武林留一佳话,为江湖生色,哈哈……”   “有仙长执柯,贝某求之不得呢!”黄泉殿主也怪笑:“呵呵!而且深感光采,容后重 谢。”   “那就一言为定。”练魂羽士自告奋勇获得回报,立即咬定不放。   “兄弟全权重托,不胜感激。”黄泉殿主再次道酣,得意已极。   论声威,双残与黄泉殿不相轩轾。论个人威望,男残略高一级;论人手实力,黄泉殿却 又占先。   双方一弹一唱一合,敢拒绝他们要求的人少之又少。   西门宫主脸色一变,已看出情势不妙。   这附近隐藏有不少人,黄泉殿的八大鬼王可能都在。而迄今为止,黄泉殿主一直绝口不 提,也不将人唤出,显然存心不良。   而男残炼魂羽士,却是毒手睚眦的知交。   一宫一殿谈了半天合作的打算,当然不再与鬼面神这股势力有关,而且日后必定有利害 冲突。   毒手睚眦与蓝家的人即使目前不便反对,日后也将面临不是你就是我的局面。图谋须及 早,因此决不会赞同一宫一殿合作。   而男残却欣然赞同,而且自告奋勇撮合,岂不是太反常了?   “西门宫主,不反对贫道充任男方的大媒吧?”炼魂羽士阴笑着问。   “本宫主不但不反对,而且深感荣幸。”西门宫主不糊涂,反而表现得相当大方乐观: “小儿女们的终身大事,能找到相配的对象,乃是最值得宽慰的事,做父母的当然求之不得 啦!”   “宫主赏脸,贫道大感光彩。”   “道长位高辈尊,对礼俗想必有丰富的认识,有关媒妁的礼俗规矩,本宫主当聘请地位 与经验相捋的长者,为女方的媒人,与道长研商有关事宜,但不知道长何时有暇与女方的媒 人洽商?”   “哈哈哈……”炼魂羽士狞笑:“西门宫主未免太落俗套了。江湖人对礼俗毫不重视, 对天地鬼神八字命相一类欺骗凡夫俗子的玩意不以为然。   男女之间,两情相悦,如果把那些骗人的玩意正经八百办理,一双有情人保证有七八双 难结连理。   只要你们双方家长认为可以结亲,那就一句话,贫道只是做一个现成媒人,其他的事不 值一提。西门宫主,贫道就听你一句话。”   西门宫主总算完全明白了,对方果然存心不良。她的缓兵计行不通,妖道不啻提出了明 显的要胁,明白地露出了狰狞面目。   忍无可忍,她把心一横。   女人本来就是不讲理性,属于情绪性的直觉反应,一受刺激就不顾一切后果。西门宫主 号称妖邪,决不是省油的灯,无名火一发,就有了激烈的情绪反应。   “原来道长是个不信天地鬼神的人。”她脸色难看已极:“你这身道袍,想证明些什 么?”   “证明无为无不为。”炼魂羽士也脸色一沉。   “无所不为?”   “正是此意。”   “道长做过媒?”   “这……可能做过几次。”   “懂得多少媒人的规矩?”   “西门官主,不要说题外话,贫道做媒……”   “你做过几次媒,但……你像个媒婆吗?”   “女人!”炼魂羽士的嗓音好可怕:“你胆敢侮辱贫道,贫道要你生死两难。”   黄泉殿主举手一挥,四面八方人影纷现。   八大鬼王分守着八方,形成五六丈外一道重围,一个比一个狰狞,真像来自阴曹地府的 厉鬼。   黄泉殿的八大鬼王,只是派在外面活动的爪牙对外的总称,其实不止八个,八大鬼王只 是得力爪牙的统称而已,数量多少谁也弄不清。   有时候,八大鬼王可能在相距千里的两处地方同时出现,甚至在三四处地方同时露面, 即使一个鬼王出现,也会声称八大鬼王在此。   西门宫主知道大事去矣!已经落在对方暗算中了。   “女儿。”她向爱女咬牙说:“你如果愿意,为娘的不勉强你。如果不愿意,拔剑!”   “娘的意思呢?”西门小昭心中焦灼:“女儿事小,娘才是重要的事。”   “你如果愿意,跟他们走。今后,不要踏入碧落宫一步。”   “娘……”   “娘宁可死,决不会忍辱偷生。”   西门小昭铮一声拔剑出鞘,神色庄严。   “女儿有把握和信心,可以杀死他们一半人。”西门小昭沉静地说:“同时,女儿保证 不会活着落在他们手中,玷辱碧落宫的声誉。”   “女人,一只活的蚂蚁,也比一头死的狮子强。”炼魂羽士厉声说:“你们没有任何机 会,外围的人,会用暗器把你们击毙。   贫道行法移山倒海,你们必定跪伏如羊任由宰割,毫无凭武功一拼的机会。哼!贫道法 外施仁,给你片刻思量的最后机会。”   西门宫主快到了爆炸边缘,右手拔剑出鞘,左手一拍革囊,三枚霹雳五雷梭悄然滑入掌 心隐在袖内。   她心中是明白的,妖道施起妖术来,她母女可能真没有任何机会了。   她对妖术一窍不通,只从传闻中知道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异能奇技,对不可知的事物, 她怀有恐惧是正常的反应。   “我们必须抓住一击的机会,女儿。”她低声向女儿交代,意思是快准备发动。   蓦地,正东方向传出一名鬼王的沉叱。   叱声似乍雷,吸引了在场的人。   那位鬼王的沉叱,是仓猝间向一个黑影刺出一叉。   这种三股叉俗称托天叉,又长又沉重,外叉锋宽一尺半,遮蔽面广,攻击面也广,猛虎 也禁不起这一叉,没有千斤神力,很难挥动自如。   据说,阴司里的鬼王、鬼卒、鬼差、鬼役,都使用这种叉,一叉可以叉起几个鬼魂往刀 山血池抛。   黑影单手扣住了叉杆,左手如刀,插入鬼王的右胁,而且好像手指抓了一把内脏,铁打 的人也受不了插入腹内的一抓。   也可能是扣住了两或三根肋骨,往外一拉骨折肉开,内脏外溢有死无生。   “飞灾九刀……”有人惊叫。   “呃……”鬼王惨叫,身躯突然飞摔出丈外。   飞灾九刀左手全是血,双手试试叉的重量,突然信手将叉飞摔。   最近的另一位鬼王,正挥动开山斧从斜刺里冲来。   “铮”一声暴震,斧与叉行雷霆接触,火星直冒,叉翻腾着斜飞,鬼王的开山斧也斜蹦 出两丈外,双手虎口裂开,好像十个指头的骨节全断了筋。   “哎……”这位鬼王狂叫,连退五六步失足坐倒,双手提不起来了。   “这里怎么啦?”飞灾九刀嗓门像打雷:“鬼打鬼呢!抑或是狗咬狗?”   他的神勇,把黄泉殿主吓了一大跳,这才真的相信,黄泉殿的人栽得不冤了。   炼魂羽士发出一声可怕的怪啸,身形开始转动,道袍鼓张,神情狞恶已极。   “这里是李大爷我的禁地,闯入者杀无赦!”他再次大声说:“你们,来得好……”   炼魂羽士突然消失了,原地飘起淡淡的轻烟。   飞灾九刀向下一挫,风生八步,黑影朦胧,眨眼间便无影无踪,平空幻化了。   两人幻化的不可思议现象,把这些自命不凡,自以为武功登峰造极,天不怕地不怕的高 手名宿,惊得毛骨悚然,仿佛真的白日见了鬼。   黄泉殿把自己号为鬼王,真的见到鬼,却比怕鬼的人更害怕,发出一声信号,让所有的 人靠近,其中包括他的儿子贝如玉。   十余个人挤在一起,惊恐地徐徐向后退,十余双自以为锐利的怪眼,遍搜附近的草木, 希望能看到两人藏身的形影。   看到了,就证明两个平空消失的人不是鬼。   西门宫主母女不信鬼,但也感到汗毛直竖,心底生寒,惶急地退至另一旁,也用目光搜 寻形影。   似乎还不相信这两个人是从她们眼前平白幻灭消失的,一定是窜入草中,或者地下原来 有大坑洞,人陷入洞内不见了,决不可能是隐身消失的。   当然,她们无法寻出任何可疑的形影。   连妖道消失处的淡淡轻烟,也被微风吹散了。   阳光普照,这里却鬼气冲天。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十三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十三章   河湾的底部,是一座冈尾,水冲至底部便形成深潭,崖岸石色如铁,岩石的成分与铁城 的岩石相同。   冈上,不时耸起一座座巨岩,附近草木丛生,那些巨岩,就像草木丛中的怪兽,猿蹲虎 踞奇形怪状,形成复杂的,易于藏匿的蔽地。   飞灾九刀就是利用这处地方隐身,监视自己建在湾岸上的树棚。   他知道有人来这里监视和搜寻他,树棚诱阱的确发挥了相当作用。   终于,他碰上了真正的高手劲敌。   男残炼魂羽士确是具有令人骇异的神通,在众多高手的眼前幻灭消失。在玄门弟子来 说,那是修至地行仙境界的隐身术。   在行家眼中,却是最高明的移神绝技,利用声与光将心中存疑的人意志力引开、转移, 因而视力与听力皆产生错觉。   事实上这些武林高手的视听两觉,已经不自觉地离开了目标而不自知,意识已被转移, 而到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境界。   当然,目标也必须具有惊世的武功根底,移动时才能不发生清晰的形象和声息,以免重 新把引开转移的神意引回来。   这些高手的意识中、心目中,早就有神秘的道术存在,所以意志力才能被引开、转移。   一个白痴,是看不到鬼神的,看到了也不以为怪。   而一个心中有鬼神的人,却很可能看到鬼神出现。   一个愚昧的人,更容易看到鬼神,甚至觉得鬼神无处不在,连一块大石头也有神出现。 所以,世间有许多拜石头神的人。   飞灾九刀是行家,炼魂羽士装神弄鬼的身法和天罡步法一露,他便知道妖道要用绝学, 作孤注一掷来对付他了,所以他也用上了平生所学周旋。   在外行人来说,两人在斗法。   当他出现在冈顶隐蔽地时,炼魂羽士也到了。   他是逃来此地的,当然出于故意。   他不想在一宫一殿的高手在旁虎视眈眈下,与炼魂羽士这种劲敌拼老命,稍一分神,黄 泉殿的人必定渔人得利送他下地狱。   炼魂羽士出现在一座巨石上,青道袍迎风飘举,手中的青钢七星剑冷电森森,脸膛变成 了灰青色,一双怪眼似乎射出绿芒,披散着灰发,阳光下浑身鬼气,凡夫俗子这时如果在 场,真会认为看到妖魅鬼怪,保证吓得半死屁滚尿流。   “你已经在本羽士的炼魂大法有效控制下。”炼魂羽士带有鬼气的阴厉语音像枭啼: “已经全身麻痹不能动弹,躲得再隐密,也逃不过本羽士的法眼,快叫饶命,本羽士给你一 次活命的机会。”   附近毫无声息,连野鼠也踪迹俱无。   “你还不叫饶命?哼!”炼魂羽士的目光,落在三四丈外的一丛矮树下:“给你十声 数,数尽,炼魂大法将灭你的神形,决不容情。一!二……”   “七!八……”   矮树丛枝叶轻摇了几下,决不是微风所造成的摇晃,也不是有小兽在树丛中活动。   “九!十!”   枝叶又是轻晃了几下,仍无声息。   “孽障该死!”炼魂羽士沉叱,剑遥向矮树丛一指,左手微扬,一颗淡青色鸽卵大的刃 状物,幻化一道令人难觉的淡淡灰芒,一闪即没。   “波”一声轻震,矮树丛青烟一涌,暗绿色的鬼火四面迸射,两丈方圆内呛人的臭味散 逸,枝叶发出高温薰烤的怪响,叶卷枝枯,但却不见火苗。   “我在你后面!”身后传来急叫声。   炼魂羽士反应超人,应声大旋身剑上风雷骤发,左手的大袖刮起一阵强劲的阴风,剑洒 出的剑网,像是天罗下罩,鬼魅难逃。   巨石顶部足有半亩大,可站几十名大汉而不觉拥挤。   身后空荡荡,鬼影俱无。   “转身!”脑后的沉喝直震耳膜。   “纳命!”炼魂羽士再次施威,旋身转回原位。   剑网落空,因为黑影恰在剑网的威力圈外,黑影成了漏网之鱼。   袖风的威力比剑网差,更够不上黑影。   黑影是飞灾九刀,站在巨石的边缘,双方相距仅丈二左右,恰好位于剑网和袖风的威力 圈边缘,袖风的余劲近身即散。   刀出鞘,人闪动。   刀光、人影、劲气,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问近身。   双方都掏出平生所学,行有我无敌的闪电接触。   剑网疾收,再次倏张。   刀光流泻,破风的锐啸惊心动魄。   剑网仅张开一半,刀光已破隙而入。   风吼电闪中,黑影远出三丈外去了。   一条仍然死握住长剑的手臂,也飞出三丈外,堕落石下草丛。   人影似流光,飞落石下,再一起便远出三四丈,快速绝伦。   后面,血珠飞洒。   “你走不了!”飞灾九刀沉叱,刀隐肘后猛追。   可是,由于交手后移位相反,丢了手臂的炼魂羽士又先向相反的方向逃,他回身时妖道 已经跳落石下,双方已远在六七丈外了。   等他一起步,妖道拉得更远啦!   双方的轻功超尘拔俗,已到达所谓遁术境界,宛若流光逸电,所经处不留形影,想迫及 谈何容易?   “快助……我……”炼魂羽士的求救声动人心弦。   远处的黄泉殿主打一冷战,一声信号,带了人溜之大吉。   这种求救声太可怕,不救也罢。

西门宫主母女所立处,距潭畔的冈顶斗场约三百步左右,可隐约看到映日闪烁的刀剑光 芒,可隐约听到呼喝的声浪。   附近的黄泉殿主,当然也看得见听得到。   妖道的求救声,惊走了黄泉殿的人,母女俩却留在原地不走,以避免半途遭遇又生变 故。   “娘!他们是怎么到达那边交手的?”西门小昭真的不懂,对自己的目力听觉有强烈的 信心:“他们真的会变化?会遁形?”   “我也不知道,女儿。”西门宫主苦笑:“也许,我们有片刻的失神;要不,就是我们 的目力和听觉都不中用了。”   “是吗?”   “笨哪!”西门宫主摇头:“我不是说我也不知道吗?你问我,我去问谁呀?”   “糟!娘,这不是看到了吗?”西门小昭向侧方一指,脸色大变。   炼魂羽士正飞掠而来,有草木遮掩,只能看到头部,和草木急分的景象。   如果妖道冲她母女而来,当然糟!   经过目击妖道隐身幻化的异象,母女俩早已胆落,心中雪亮,决非她母女凭武功暗器所 能抵挡得住的。   “准备用霹雳五雷梭对付他!”西门宫主惶然叫:“两仪剑阵!”   母女俩左右一分,左手梭凝劲待发。   幸好妖道折向了,远在五六丈外。   终于看清妖道的右臂,只剩下不足半尺的一段,用左手紧扼住断处,所以飞掠的速度慢 了许多,但也比绝顶轻功高手快一倍。   “难怪他求救。”西门宫主感到心神一懈:“他的右手被砍断了,好险!”   “是你们好险呢,抑或是妖道好险?”身侧突然传来飞灾九刀的语声。   母女俩扭头一看,全身黑的飞灾九刀相距不足三丈,双手抱肘而立,脸上汗水淋漓。   “我算是开了眼界了,李大爷。”西门宫主泄气地说:“我这自命不凡的女儿,是你刀 下留情放过她的,我母女欠你一份情。”   “谢谢你啦!”西门小昭羞笑着向他行礼:“谢谢你不杀之恩。”   “废话!”他笑了:“彼此无仇无恨,一时意气用事冲突,杀什么?你以为飞灾九刀是 杀人魔王吗?你可别坏了我的名头。”   “你杀了贝如玉一刀,没错吧?”西门小昭笑吟吟地向他走近。   “他确是想杀我,幸好他想杀我的动机值得原谅。”飞灾九刀似笑非笑:“为了护花而 挨了一刀,难怪他不甘心,要催促他老爹娶你做媳妇作补偿了。”   “不给你说!”西门小昭白了他一眼,宜喜宜嗔的表情内容太多,也极为动人。   “人心险恶,连我这名列妖邪的人,也感到寒心。”西门宫主感慨万端:“一旦得势, 什么事都可以做出来。贝殿主如果没有妖道支持,他敢这样侮辱我?哼!我和他没完没 了。”   “西门宫主,你如果没有贝殿主支持,也不见得敢对付我飞灾九刀。”飞灾九刀的话不 中听,但却是实情:“要不是贤母女宁为玉碎的坚决态度可圈可点,我也不会强出头管闲 事。”   “我很惭愧,李大爷。”西门宫主极有风度地道歉:“其实,我这女儿对你佩服得死心 眼,其错在我。   我不知道你的底细,直觉地仇视你,所以愿意和贝殿主合作,联手斗你一斗。一步错, 几乎终生抱恨。怎样,铁城之会要人虚张声势吗?”   “这……”   “我不是感恩图报,而是此恨难消。”   “盛情心领。”他由衷地说:“我这人公私分明,恩怨分明,个人恩怨一肩挑。如果我 需要援手,在湖广地区,最少也可以找到十位昔日的同袍,都是在千军万马刀山剑海中出生 入死的死士。   不客气地说,鬼面神旗号下的千把个混口食混混,即使不算是土鸡瓦狗,最多只能算是 瘸了爪缺了牙的犬狼,十把刀结阵冲杀,保证鬼哭神嚎。   铁城之会,鬼面神如敢玩花招,我要他蓝家大院血流成河,活着的人一辈子都会做恶 梦。”   母女俩只感到脊梁发冷,毛骨悚然。   “他们的人四出阻止你赴约。”西门宫主迟疑地说:“我和黄泉殿主,也不自量力自告 奋勇来搜寻你……”   “我知道,他们甚至派人与路庄主接头,以同仇敌忾的名义要求暂时休战合作。”   “请来助拳的人,有许多事被蒙在鼓里。这件事我不知道,这岂不是有意让助拳的人为 难吗?   有些人是抱着与仇家了断的心愿和热诚,无条件赶来助拳的。”西门宫主颇感意外: “暂时休战合作,对这一类的助拳人,是戏弄和侮辱,也造成实质上的从属关系。等于说, 鬼面神已成了碧落宫的主子,因为我必须听他的。哼,可恶。”   “幸好我们已经脱离他们的控制了,娘大可不必和他们计较。”西门小昭倒是看得开。   飞灾九刀又一次感到意外:这小妖女并不像传闻中那么可怕呢!   “计较又能怎样?毕竟我们惹不起毒手睚眦。”西门宫主悻悻地说:“我们暂且作壁上 观,有机会再找八荒人龙抽他的龙筋。李大爷,真不需要我们替你摇旗呐喊吗?”   “不必了,谢谢!”   “你把妖道怎样了?”西门小昭问:“好像他的右手不在了……”   “他很了不起,仅被砍掉右臂,依然能用剩余的精力逃走。日后你们碰上他,必须特别 小心,他这种人断了一条手臂不但损不了道基,反而凶性变本加厉。   不过,在近期间不足为虑,他会找我的,下一次,哼!我还有些准备工作要做,得走 了,后会有期。”   “李大爷……”   他去势如一缕轻烟,冉冉消失在草木丛中。   “女儿,我想起一件事。”西门宫主突然挽住女儿的肩膀。   “娘,什么事?”   “你看,他是不是比贝如玉强一百倍。”   “娘的意思……”   “你是真笨呢,抑或是给娘装糊涂?”   “娘……”西门小昭突然红云上颊。   “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先回客店再好好打算。”西门宫主喜形于色:“依我看,他 不只比贝如玉那虚有其表的狂妄小子强百倍,可能强一千倍……”

黄泉殿主一群人,真像丧家之犬。   两个鬼王死一伤一,平空树立一个强敌碧落宫,此行损失颇为惨重。   想起那天到客店胁迫飞灾九刀的事,这位不可一世的黄泉殿主,感到毛骨悚然。假使那 天飞灾九刀凶性大发,结果如何?知己不知彼登门寻仇,对方凶性人发理直气壮,他所带去 的人,能有几个活的?   “儿子。”他向跟在身后的贝如玉说:“毒手睚眦如果在这次铁城之会,毙不了飞灾九 刀,咱们最好见机行事,早早脱身方是上策。”   “爹,儿子还不想认栽。”贝如玉毕竟年轻气盛,不愿服气:“其实飞灾九刀的真才实 学,并不比孩儿强多少,要不是孩儿大意轻敌,他那一刀绝对伤不了我。孩儿不甘心,早晚 要和他……”   “住口!你比炼魂羽士强多少?”黄泉殿主沉叱:“不知死活!你的狂妄自大个性,真 得改一改了,那对你有好处的。”   “炼魂羽士一定太过倚赖妖术,邪不胜正,吃大亏是意料中事。论武功技击,妖道算得 了什么?爹大可不必长他人志气。”贝如玉乖戾地说:“飞灾九刀杀了咱们的人,捣散了一 宫一殿结亲合作的大计。   如果咱们就此罢手,日后黄泉殿的人谁也休想抬头挺胸装人样了。爹,孩儿反对见机脱 身,有损黄泉殿的威望。”   “你知道后果吗?”   “每样事都计及后果,什么事都不用干了。爹当年闯道扬名立万,决不会是事事计及后 果,事事衡量得失的,不然决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   父子俩一面走一面争论不休。两代之间难免在看法有不同的差异和歧见,上了年纪的人 与年轻人有时候永远无法沟通。   贝如玉确是不甘心,尤其是眼看可以把梦寐难忘的西门小昭弄到手,却因飞灾九刀死对 头的出现而功败垂成。   一刀之仇又加上夺爱之恨,像他这种目空一切,骄傲自负的年轻人,怎忍得下这口怨 气?   十余个人心中有数,必须赶快脱离险境,以免被飞灾九刀追及,谁也不愿再见到那把可 怖的、代表飞灾横祸的尖刀。   因此急急如漏网之鱼,沿小径奔向府城。   在前面开路的两个鬼王,两双巨腿健步如飞,没料到路旁树林前面的大树下闪出一个青 衫飘飘中年人,突然到了路中,双方几乎撞上了。   变生仓猝,最前面的鬼王居然反应超人,双腿立地生根,稳下了冲势,双方几乎贴身相 对了。   “混蛋!你找死!”鬼王怒吼,猛地一掌掴出。   “劈啪啪……”耳光声急骤。   “砰!”鬼王仰面便倒,挨了六记快速绝伦的阴阳耳光,终于被打昏了,这不过是刹那 间的事。   耳光能把人打醒,也能把人打昏。   铁塔似的鬼王铜筋铁骨,刹那间被打昏了。后面第二名鬼王相距咫尺,也来不及出手阻 拦。   人被打昏,腰间的重兵刃虎头钩也易了主。   “滚开!让贝疯子上前打交道。”青衫客拔出钩,向仍在震惊中的第二名鬼王笑容满面 挥手。   人群一惊,两面一抄。   黄泉殿主急步冲近,喝退了要冲上拼命的鬼王。   “阁下为何拦路伤本殿主的人?”黄泉殿主厉声问:“你知道我贝疯子,我却不知你, 贵姓?”   “我当然知道你贝疯子,所以来等你。不必问在下的来历底细,你只要记住在下的话就 好。”青衫客大刺刺地说,似乎没把黄泉殿的声威当一回事。   “可恶!你是冲贝某来的?”   “不错,特地向你提出严重警告。”   “混蛋!你警告什么?”   “从今以后,离开碧落宫的人远一点,记住了没有?”青衫客托大的口吻,委实令人受 不了。   一声怒吼,黄泉殿主愤怒地一掌拍出,太极玄天掌力发如山洪,要一掌把青衫客打成一 团烂肉,掌力远及丈外,怒极下毒手志在必得。   青衫客虎头钩一挥,钩与凶猛无俦的掌力接触,发生低沉的震吟,如受巨锤撞击。   掌劲四散,第二掌接踵而至。   虎头钩再次震散攻来的掌力,青衫客青衫飘飘,双脚立地生很,像站在狂风中屹立不 摇。   “阁下的太极玄天掌力如此而已。”青衫客不屑地说:“在江湖你大可称雄,但还不够 精纯,你也接在下一掌试试,打!”   丢掉虎头钩,马步一挫,右掌吐出,缓缓地以现龙掌式向前一按。   一无劲风,二无沉猛的声势,只是那么轻描淡写地按出一掌,像在活动筋骨。   黄泉殿主沉马步双掌护身,神色凝重,蓦地风起身前,气旋激发于身侧,衣袂飘动猎猎 有声,整个人似乎已陷身在可怕的激旋气流里。   “再接一掌!”青衫客沉叱,第二掌吐出。   罡风再起,潜流再次激发,声势比第一掌雄浑增加一倍,小径上的尘埃飞扬。   黄泉殿主沉重地退了五步,双掌交互拂挥自保,脸色大变,脸上汗影闪亮,似乎一下子 用完了所有的精力,总算支撑住了。   “再一掌你就要内腑震裂,你其实禁不起在下三掌。”青衫客收势冷冷地说:“阁下, 不要妄想用冥河地火珠行凶,知道你的暗器底细,你已经输了一大半。”   “你是……”黄泉殿主的左手,已握了一把歹毒的冥河地火珠。   “在下说过,不必问我是何来路。记住,不要再招惹碧落宫的人。再见!”   “阁下……”   青衫客身形倏动,一闪之下,已入林四五丈,再两闪便消失在树林深处形影俱消。   “这人是何来路?”黄泉殿主心中大惊,两掌重击已把他的斗志勾销了。   鬼王们经常在江湖走动,熟悉江湖动静。   但十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这位青衫客是何来路,当然谁也没与这个青衫客 见过面。   这位青衫客,正是与飞灾九刀攀交的人。

午牌初,铁城山附近活动的人渐稀。   五里亭是过往旅客歇脚的地方,谁都可以任意停留。   河南来的群雄,已在附近几家小店中安顿,并没把附近划为禁区,也不管官道往来的旅 客入亭歇脚。   他们都是白道和侠义道的名人,不像黑道人那样强横霸道。   亭中亭外,二十余位千娇百媚的美丽女人,占据了这座五里亭。   每一个妖艳的女人,都穿了名贵的彩色衫裙,每一位都很年轻,都像大户人家的淑女。   可是,腰间的剑,绣花的百宝囊,就不像淑女的饰物了,那都是可以杀人的家伙。   小食店前的棚架下,主人神拳电剑路武扬,陪着两位侠义道名宿品茗。   表面上他们神色悠闲,但心中却颇为不安。   假使这些美丽的女人,不顾一切发动猛烈的袭击,后果虽然不算严重,他们承受得了, 但毕竟有所顾忌。   自己这一方的人难免有伤,就算能把这些女人全部摆平,也得不偿失,而且胜之不武, 反而让江湖朋友耻笑。   他们心中明白,要想摆平这一群女人,还真不容易,所付出的代价必定相当可观。   混战打滥仗,损失是必然的。   重要的是,这一群美丽的女人很难摆平。   众香谷的女人,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比毒蛇猛鲁更可怕些。   众香谷主曾花娇,宇内双残的女残。   昨晚,这位女残已经露面了。   今天,她也出现在亭中。   这女残已年近半百,花样年纪已经不再,在江湖声威未灭,三十载所拥有的威望至今未 衰。   也许她习了长春不老术,也许保养得好,或者化装有术,总之,一个年近半百的女人, 能让人以为她是青春少妇,真不简单。   四名娇艳的女弟子伺候着她,她坐在亭中真像一位公主,雍容华贵,风姿绰约,谁敢相 信她是心狠手辣,残忍无情的女残?   众香谷是真正的黑道大本营,那些花一般妖艳的女弟子,专向那些有身价的人用美色蛊 惑,用残忍的手段猎取极高的代价,甚至财物到手便毁灭证据,有些人家一门老少都平白失 踪,不会留下罪证让官府调查。   侠义门人管不了她们的事,她们决不会留下罪证让侠义门人管。   管,也管不了,残忍的报复与凶狠的打击,会让强出头管闲事的人没齿难忘。   最近十年来,连那些获得罪证确凿的人,也不敢声张了,更别提问罪啦!   她们已经来了约一刻时辰,人虽多,却肃静无哗,谁说女人长舌?   没有人出面干预,她们似乎有点失望。   终于,在四名女弟子的拥簇下,众香谷主莲步轻移,出亭向小店的棚架走去。   一表人才的一笔勾祝梦笔剑眉深锁,向坐在对面的一剑愁董剑虹打眼色。   “妖妇沉不住气了。”路庄主低声说:“两位老哥,麻烦来了。”   “人生在世,哪一天没有麻烦?”一剑愁苦笑:“连喝这一壶茶也是麻烦,大热天沏茶 喝,喝一口却流了半升汗,麻烦够大吧?”   香风扑鼻,中人欲醉,五个浑身香喷喷的女人进入棚架,哪能不香?   “诸位雅兴不浅。”众香谷主的嗓音悦耳极了,有如黄莺出谷,半百女人有这么动人的 甜嗓子,真不简单,可知平日的保颜工作做得十分勤快。   “大太阳下喝热茶,哪能算是雅兴?”一笔勾本来曾经进过学舍,有秀才身分,能说会 道:“简直是活受罪。诸位姑娘请坐,谷主如果有兴,在下也敬送一壶好茶,如何?”   “祝兄,你是真糊涂,抑或是有意作怪?”一剑愁摆出玩世态度大声嚷嚷:“姑娘们驻 颜有术,有粉黛增颜色,一壶热茶喝下去香汗淋漓,你岂不是存心让她们好看吗?真是!”   “董大侠顾虑真周到,怕姑娘们脂粉污颜色,这番体贴情意,本谷主感到受宠若惊 呢!”众香谷主的明媚动人微笑中,带有浓浓的杀机。   四位女弟子拥簇着她落座,在她身后成保护墙。   “好说好说。”一剑愁反而老脸微红,大概对这种大胆的风情话不习惯:“距午正还有 半个时辰,曾谷主该动身赴铁城了吧?”   “董大侠好像很关心我呢!谢啦!不急,很近,片刻可到,半个时辰早得很。路庄主的 人好像按兵不动,好现象,诸位不会打破这好现象吧?”   “那可不一定哦!”路庄主似笑非笑:“在下的朋友,保有自由行动的权利、按兵不 动,并不表示咱们屈眼于某些人的所谓警告。”   “路庄主不是认真的吧?”众香谷主也笑里藏刀:“这对大家都没好处,是吗?”   “对我方的好处太大了。”   “这……”   “假使咱们立即动身,直捣蓝家大院,利益更是倍增,曾谷主该同意在下的估计吧?”   “你们不会要这种乘人之危的利益。”众香谷主语气充满自信。   “为何?”   “因为诸位是侠义英雄,堂堂正正的成名人物。”   “生死存亡关头,人是会改变自己的。”   “但愿诸位不会。而且,众香谷的姐妹,自信还有力量阻滞诸位一段时辰和行程。”   “真的呀?”   “路庄主,你明白是真的。”众香谷主仍然信心十足:“再说,你们心中明白,我们全 力对付飞灾九刀,对你们大大的有利,实在没有乘机干扰的必要。”   “路某与飞灾九刀的过节,自有办法解决……”   “我们帮你解决,岂不两全其美?路庄主,蓝家兄弟的提议仍然有效,双方暂时联手先 解决飞灾九刀……”   “抱歉,那不是咱们这些人,该昧着良心去做的事。”路庄主摆出正义凛然的态度: “鬼面神的暂时合作提议,简直荒廖绝伦,对咱们是最严重的侮辱。曾谷主,路某不想听你 再提及这件事,不然……”   “路庄主,你威胁我吗?”众香谷主脸色一沉,似要有所举动。   “应该说,路某在拒受威胁。”路庄主冷冷一笑。   “姓路的……”   “姓路的没有三分颜色,就不敢开染坊。”路庄主也渐渐按捺不住了:“曾谷主,你并 不笨,该知道咱们这些人,能忍受侮辱的耐性有多强,也该知道忍受到某种极限程度时,将 有些什么严得后果。”   “你也在加深侮辱本谷主……”   “不,路某只是将事实据以奉告而已。如果凭贵谷几个女人,就妄想威胁我们,你如果 不是存心毁灭自己,至少也是快疯了。   路某不知道毒手睚眦牺牲你们众香谷的人有何用意,能得到些什么好处,至少知道假如 路某横下心搏杀了你们,江湖朋友决不会指责路某做得过分。固然咱们这些人珍惜虚名浮 誉,但必要时……”   “必要时,咱们就干脆打起卫道除魔的旗号,公私恩怨一并了断。”一笔勾投杯而起: “曾谷主,祝某第一个做必要的事,凭祝某手中一枝笔,向你这以凶残震慑江湖的女残叫阵 单挑。”   “哟!祝梦笔,你是个读书人,干吗火气这么大呀?”众香谷主的态度转变得好快,知 道该在何时减轻压力,笑得迷人,话也说得又娇又腻:“我知道,笔比刀剑更厉害,更锐利 更伤人。   孔圣人的一枝春秋之笔,千年万载仍具有威力;口诛笔伐比动用千军万马更有效。笔可 以制造英雄,也可以把英雄打入十八层地狱;可以颠倒黑白,可以倒是成非……我怕你,好 不好?叫阵单挑这玩意已经过时了,你知道吗?”   “在邪魔外道来说,也许是过时了。但在重视武林道义的人来说,千年万载之后依旧浩 然长存。”一笔勾豪壮地说:“祝某行道江湖将近三十载,笔下勾销了不少邪魔外道,的确 碰上了许多势均力敌的高手,一直就幸运地留得命在。你女残名震江湖,罕逢敌手,彼此名 头相当,但愿也是势均力敌的高手,你是吗?”   步步紧逼,不容许对方退缩。尽管众香谷主已明白表示对叫阵单挑没兴趣,一笔勾却用 激将法挑战。   “是不是立可分晓。”众香谷主受不了激,倏然而起:“好吧!本谷主接受你的挑战, 看谁浪得虚名,谁是幸运的人。”   两人举步出棚,气氛一紧。   众香谷众女,神色肃穆地在一侧列阵。   一笔勾这一面,只有三个人,人数差了七八倍,声势差远了。   但在气势上,三个男人毕竟比那些花枝招展的美女强得多,阳刚与柔美完全是两码子 事。   两人面对面先客套一番,然后各撤兵刃立下门户。   众香谷主的剑冷气森森,是吹毛可断的名剑神物。   一笔勾的魁星笔就不怎么样了,真像一枝成了废物的大秃笔,锋尖毫无光彩,似乎多年 没打磨过了,击中人体恐怕也不会造成伤害。   双方都是名头响亮的风云人物,各为朋友助拳敌我分明,等于是一场生死决斗,所以双 方都不敢大意妄行出手。   各自功行刀尖,徐徐移位制造进手一击的机会,无形的杀气慑人心魄,紧张凶险的气氛 逐渐升至顶点,距离也逐渐接近至发起攻击的最佳位置。   彩裙突然飘举,剑化匹练排空迸射。   剑比笔长了倍余,抢先主攻必可掌握全局。   谁说女人胆气弱?   这一剑抢攻真有摇山撼河的威力,凌厉的剑气彻骨裂肤,走中宫无畏地强攻,女残的名 号可不是平白捡来的,比男人更为豪勇,出手便是无可克当的绝着。   一笔勾不能示弱躲闪,必须接招,不然将陷于绵绵不绝的剑山压迫中,完全失去回敬的 机会,挨打的滋味不但不好受,而且随时有被击中的可能。   一笔勾的身形,似乎缩小至最大限,短短的魁星笔灵活万分,作小幅度的挥动,便完全 保护住门户,防守的空间小便易于发挥潜力。   “铮铮铮……”笔影急剧地封住了疯狂吞吐的匹练,蓦地一声沉叱,排云驭电从剑山中 的一点空隙中锲入,到了众香谷主的右肋前,反击如迅雷疾风。   “铮!”剑在千钧一发中封住了这致命的一笔,劲气迸爆中,人影中分。   一照面,双方都经历了生死间不容发的凶险危机。   一笔勾多退了一步,对方强烈的剑气余威惊人。   “女人用这种狠招,在下算是开了眼界。”一笔勾外表沉静,心中颇感惊讶:“你的女 徒们,得花几天工夫替你磨剑了。”   魁星笔是浑钢打造的,其实只是一根短铁棒,以快速打击为主,讲求贴身走险取胜,兵 刃接触是必然的,强攻猛打排开对方的兵刃才能贴身搏击。   众香谷主的剑虽是神物,但御剑的内功并不比一笔勾强,剑气的震撼力也就有限,委实 伤损不了粗有一握的浑钢魁星笔,急剧的封架,绝对无法避免与锋刃接触。   果然不错,剑锋有几处卷了口。   这种硬度超强的剑,磨起来真得花不少工夫。   魁星笔也有创痕,却不需打磨。   “一笔勾果然名不虚传。”众香谷主自然也心中暗惊:“阁下刚才那一记神来之笔,竟 然能突破本谷主的强密攻击剑网,难怪你能在江湖享誉三十年而不衰。好!你我全力施展, 看谁先倒下去。”   声落剑随,第二次攻势比第一次猛烈加倍。   一笔勾被逼快速移位了,真有点招架不住的现象。   但剑如想伤他,短期间无此可能。   功力悉敌,好一场令人目眩的恶斗。   其他众女皆屏息观战,并无插手倚多为胜的意思。   “妖妇意在拖住我们。”一剑愁向路庄主低声说:“毒手睚眦见识有限,他真以为我们 有捣乱铁城之约,破坏他们埋葬飞灾九刀妙计的企图,所以派妖妇来缠住我们,委实短 见。”   “所以,我们让他如愿以偿。”路庄主得意地说:“祝兄笔力万钧,应付这妖妇居然有 无法淋漓尽致的感觉,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放心啦!祝兄如果不存心拼命,他的三十六路巧打足以支持三天三夜。”一剑愁神态 显得轻松自信:“妖妇在开始的几记绝着奈何不了他,以后就毫无希望了。在养气方面妖妇 不够火候,锐气一尽就后继乏力不足为患了。”   “假使妖妇恼羞成怒下令围攻……”   “放心啦!妖妇聪明得很,她犯得着用全力作孤注一掷?她知道我们的人都在,足以和 蓝家大院所有的人抗衡,凭她众香谷这些人,除了送死毫无他途。   她也算定我们并不想牵涉铁城之约,她带人来只是执行毒手睚眦预防万一的拙劣手法, 如此而已。”   “她的胆子也够大,冒了极大的风险。”   “是的,只要我们肯积极些,必定可以花最少的代价,一举歼灭她们。”一剑愁的语气 渐变,浓浓的杀机涌现。   “不要小看了众香谷的妖女。”路庄主的语气也有显著的改变:“她们可以用百花阵构 成强固的防卫网,以花蕊移神香屠杀陷入阵中的人。攻阵的敌势过强,就用神花飞雾掩形脱 身。”   “路兄的意思……”   “对付这种残忍的杀手女妖,最好的手段就是隐身四周用暗器杀一个算一个、不需出现 拦截或追袭,必定如你董老哥所说,花最少的代价,一举歼灭她们。”   两人说话的声音虽低,但足以让众女听得真切。   所有的话,就是有意让对方听清的。   “谷主,这是诡计!”一名女弟子突然高叫:“他们的人不在这里,不知躲在何处。”   激斗中的众香主,正被一笔勾的三十六路巧打浪费了不少精力,正感到焦躁,闻声一剑 逼退一笔勾,轻易地脱离纠缠,一闪即至。   “你说他们的人不在屋子里?”她急问。   “一定的,是空屋。”那位女弟子肯定地说。   “去几个人搜!”   “遵命。”   “哈哈哈哈……”一剑愁狂笑:“不错,是空屋。诸位,蓝家大院见。”   “休走……”众香谷主厉叫,飞跃而进。   “哈哈哈哈……”三个人的狂笑震耳,由路庄主一马当先奔上官道,向府城方向飞掠而 走。   三个高手名宿全力施展轻功脱离,速度骇人听闻。

蓝家大院高手齐出,在铁城外围两里外,分为十组,埋伏在四周可能通行的经路上。   他们奉到的指示是:许入不许出。   目标:飞灾九刀。   其他的人,一概禁止接近。   手段:用暗器偷袭。暗的不行,来明的。   这几天死了不少人,大半死得不明不白。   死无对证,因此所有的帐,都记在飞灾九刀头上了,引起了众怒,所有的人皆又恨又 怕,誓与飞灾九刀周旋到底。   所有的高手皆横定了心,将武林规矩江湖道义置之不理,发誓要不择手段,把飞灾九刀 粉身碎骨在铁城山。   高手齐出,蓝家大院只留下一些二流人物。二流人物对付不了飞灾九刀,派出去只是白 白送死。   眼看炎阳当顶,午正将届,但在外围潜伏的人,一直不曾发现飞灾九刀出现,十组人都 不曾发出信号。   因而在铁城等候的六个人,等得心中冒烟。   飞灾九刀如果不来,他们岂不白费心机?   鬼面神是主人,站在一座铁色的巨石上,丑陋狞恶的面孔更为狰狞,显得烦躁不安。   毒手睚眦坐在另一座石丘上,面目阴沉神情冷漠。   东面那位背手而立的蓝衫古稀老人,暴眼凸腮一脸乖戾像,灰白虬髯乱糟糟,腰间悬了 以袋盛住的爪形兵刃,相当沉重。   北面是个鹰目勾鼻,梳灰白道髻,但穿了耀目紫色长衫的花甲老人,佩的剑古色斑斓。   另两人站在一株大树下聊天,一男一女,年岁约在半百上下,一表人才。女的荆钗布裙 反而显得相实稳重,毫无武林人的气概,倒像一位中等人家的贤妻良母,可惜腰间的狭锋宝 刀破坏了贤妻良母的形象。   女人用刀,绝大多数使用这种狭锋刀。   预定五个人中,有宇内双残,但双残却被派出另有任用,换上了这一双不像武林人的男 女,可知必定比宇内双残的份量高重。   “这小辈不会来了。”鬼面神突然喃喃自语。   “还有片刻午正。”毒手睚眦冷冷地说:“他不来,以后他便不会找你算过节了。”   “老太爷,他不会守江湖规矩的。”鬼面神有点心神不宁:“生事的籍口多着呢!”   “你真怕他?”   “天虹有家有业,老太爷。”   “你放心,老夫会替你除掉他永绝后患的。”   “但愿如此。所以,天虹希望他来。”   “对付这种武功超绝的孤魂野鬼,你不能让他来找你的。”毒手睚眦面授机宜。   “天虹去找他……”   “你也不必去找他。”   “那……”   “你的财力很雄厚。”   “是的。”   “你有手下,有朋友。”   “是的,但这些乌合之众……”   “你可以利用这些人广布限线,联合其他各地的同道,出极高的花红买他的命。重赏之 下,必有勇夫,还怕他找你?他自己逃命还来不及呢!当然,今天他如果敢来,以后你就不 必费心了。”   黑影出现在正南五六十步外,宛著破空飞射而来,眨眼间,人影重现。   “咦!”六个人不约而同,讶然轻呼。   来势快得不可思议,这些宇内超等的高手名宿,全被这种神乎其神的快速身法所惊。   浑身黑,刀也黑,黑得令人心中生寒。   七个人,大眼瞪小眼。   在南阳纪家,飞灾九刀一脸病容,奄奄一息,十足的病鬼,鬼面神根本不屑察看他的面 容,所以这时仇人相见,依然毫无印象。   但这一身显目的装扮,不用猜也知道是飞灾九刀到了,不需详加介绍引见。   “你……”鬼面神像是受到惊吓,脸色大变,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飞灾九刀李大爷。”飞灾九刀瞥了众人一眼:“日正当中,是时候了。”   毒手睚眦五个人,站在鬼面神的右首三丈左右,全都用怪怪的眼神打量他,他连正眼也 不瞧这些老前辈一下,可把五个宇内魔头激怒得快要爆炸了。   “你是纪郎中的什么人?”鬼面神定下心神沉声问:“为何要替他出头?”   “我是在他家中治病的人,亲见你当着所有的人面前下令杀人屠家。”飞灾九刀咬牙 说:“你这杂种吞并路武扬的地盘,屠杀南阳路武扬旗下的亲朋情有可原,甚至理所当然; 屠杀无辜,在下必须向阁下讨公道。狗东西!你要和我说理吗?”   “小辈,就算你有理。”毒手睚眦举步上前:“你就是什么飞灾九刀?”   “不错,飞灾九刀李大爷。在下当然有理,有理才敢无畏地前来讨公道。”   “你想怎样?”   “血债血偿。不论官了私了,在下一概奉陪。”   “何谓官了私了?”   “官了,在下带鬼面神至南阳投案打官司。私了,在下要和他在这里举行一次公平的决 斗。   为了保证公平,所以在下允许他带五个人来作公证。诸位都是宇内位高辈尊的名宿前 辈,必能公正地执法,在下先行谢过。”   他向五人分别抱拳行礼,不理会对方是否回礼。   话说得不亢不卑,合情合理,可把五个前辈套住了,而且套得牢牢地。   他自己不带人来,怎能寄望对方能公正地执法?   “老夫一辈子从不替人作证。”毒手睚眦冒火地说:“小辈,你知道老夫是谁?”   “不知道。”他故作不知,语气猖狂:“只知道你偌大年纪,必定是高手名宿。至于你 是老几,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在下很少与江湖的牛鬼蛇神打交道。”   “老夫姓娄,蓝天虹的堂弟无双秀士蓝天成,是老夫的门人。”   “哦!我知道了,老一代的宇内魔中之魔,毒手睚眦娄鸿图,没错吧?失敬失敬。”   飞灾九刀的神情,越来越让这些老前辈冒火,口说失敬,神色上的确有失敬意。   “小辈,你给我听清了。”毒手睚眦快气炸啦!但仍然强忍怒火不曾发作。   “我在听,我的耳力不错。官了私了,在下等尊驾一句话。”   “滚你的官了私了!”   “唷!老人家,干吗火气这么大?你偌大年纪,火大小心中风。”   “小辈牙尖嘴利,狂妄得离谱。老夫告诉你,我毒手睚眦管了这档子事。”   “应该。那么你不配做公证人了。”飞灾九刀转向另四个人:“请问,哪两位前辈愿作 公证人?”   “我们来,只有一个目的。”蓝衫古稀老人阴笑着说:“毙了你这狂妄小辈,以免日后 你为祸江湖,老夫说得够明白吗?”   “原来如此,在下够明白了。诸位既然有志一同,毫无羞愧地倚多为胜对付一个晚辈, 大概不是什么有名气的人物,一定不敢亮名号了。”   “混蛋!”蓝衫古稀老人受不了激:“老夫妖龙孔方,你记住了。”   “哦!大名鼎鼎的江湖四霸之一,东龙。幸会幸会,在下记住了。”   “我,北魔。”梳道髻穿紫长衫的老人亮名号:“魔鹰于天才,记住了吗?”   江湖四霸,是目下江湖的实力派风云人物。   东龙,指妖龙孔方。   西火,是毒火星君童炎。   南毒,就是程贞的父亲南毒程星。   北魔,就是这位魔鹰于天才。   这四霸中,南毒是实力最弱,武功修为也最弱的一个,但有毒魔尚天作后台,局面维持 得霸基稳固。   “轻功宇内称尊的魔鹰。”飞灾九刀笑笑:“很好记,你是轻功的天才。”   江湖四霸竟然来了两个,毒手睚眦的号召力不差。   “听说过阴阳双魅吧?那就是我们。”朴实无华的中年女人笑吟吟地说,一点也没有魅 味。   阴魅姚霜,其实外表一团和气,不带霜味。   阳魅雍和,外表名实相符和蔼可亲。   阴阳双魅是夫妻,江湖道上最神秘人物中的两个。   见过他夫妇庐山真面目的人不多,闻名丧胆的人却不少,尤其是吃公门饭的白道人士, 把他俩看成毒蛇猛兽。   他俩专向退职的大官巨绅行劫,要财宝也要人命。   致仕在家的大官,通常地方官(知县、知州、知府)须负责保护这些大官的安全,因为 这些退休大官,每年都得奉书向皇帝请安并详奏地方政事良迹。这些大官出了意外变故,那 些吃公门饭的白道人士可就灾情惨重。   “在下记住诸位的名号了。”飞灾九刀大声说:“每一位都是大庙里的大菩萨。鬼面 神,你真是神通广大,难怪你敢如此凶残恶毒,有志雄霸天下。鬼面神,你是不打算和在下 官了私了啦!”   “娄老太爷和你……”鬼面神壮着胆说。   “好,那么,咱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日后各行其是,各显神通,不死不散。少陪!”   “小辈……”   黑影幻化淡淡流光,眨眼间便远出三二十步外,快得不可思议。   以轻功傲视江湖的魔鹰衔尾飞出,第三次起纵,黑影已经消失在百步外的草木丛中。   六个人全力狂追,最快的是魔鹰,最差劲的是鬼面神,远出一里便落后了五十丈,慢了 三分之二。   警讯传出,十面合围。   可是,谁也不知道飞灾九刀从何处遁走的。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十四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十四章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鬼面神估错了神拳电剑路武扬,失败得好惨。   他以为路武扬这些河南来的人,不是白道英雄就是侠义道的侠士,办事规规矩矩堂堂正 正,正是君子可以欺其方的笨蛋,不会乘他和飞灾九刀了断时,乘虚干扰捣乱从中渔利。   这期间,他也用了不少虚虚实实的策略和手段,企图诱使路武扬转移目标在飞灾九刀身 上,消除内顾之忧,以便全力对付飞灾九刀。   如意算盘打错了一遭,一步错全盘皆输。路武扬装腔作势与他虚与委蛇,模模糊糊表示 不参与不干预他与飞灾九刀之争,按兵不动隐约表示置身事外,让他放胆倾巢而出,至铁城 十面埋伏对付飞灾九刀。   他忽略了一件事:路武扬与他恨重如山。   他吞并了河南一半的地盘,屠杀了路武扬当地的不少亲朋好友,清除了不少尊奉路武扬 的弟兄,直捣许州路武扬的号令中枢。   比起他与飞灾九刀个人的仇恨,又算得了什么?   就算路武扬有乌龟肚量忍受得了,那些死去的人的亲朋好友,能忍受得了吗?日后何以 领导其他的弟兄?   如想成功,必须利用任何机会,甚至必须制造机会,才能掌握必可成功的情势。   飞灾九刀造成了有利的情势,路武扬岂肯平白放弃这大好机会?   蓝家大院成了不设防之城,这座大江北岸的黑道山门,在片刻间土崩瓦解。   鬼面神追不上五位魔道至尊,在东南面会合了一组人,仍在作绝望的搜寻。   谁都不曾见过飞灾九刀的身影,如何搜?   南面山林间奔出二十余名男女,落在后面的几个浑身浴血,伤势不轻。   鬼面神首先发现奔来的人,大吃一惊。   “不好!”他向十二名同伴急叫:“那混蛋不在这附近,他在外围截杀咱们的人。”   “大爷,不对。”一名中年人脸色骤变:“那是留在大院里的弟兄,他们……他们…… 大爷,大院有了可怕的变故……”   “哎呀!”鬼面神大惊失色。   最先接近至五十步内的三个人,身上都有伤痕。   “大爷,大事不好。”其中一个一面奔来一面狂叫:“河南来的人大举袭击,庄院…… 易……主。”   “那些卑鄙的狗东西!我完了……”鬼面神仰天长号,如丧考妣。   人都是这样的:只许自己卑鄙,不许别人卑鄙。   鬼面神也不例外,他忘了自己用卑鄙恶毒的手段,向河南扩张自己的地盘,杀了路武扬 多少亲朋好友。

暴风雨终于过去了,微风细雨仍然不止。   路武扬的朋友中,有一半是白道英雄。白道,指任职公门、武师、镖客……以武技正当 谋生的豪杰。   这些人与官府打交道驾轻就熟,熟悉门槛,办事有一定的程序,毕竟他们都是绝大部分 知法守法的人。   从蓝家大院救出从河南各地掳来的人质,共有六十余名之多,一部分是家属,甚至有无 辜涉入的人。   这些人质,立即偕同德安的捕房干员,至府衙投案。   捕房的人,正是标准的白道人士。   一字入公门,九牛拔不出。   蓝家大院立即被官府抄没,群魔四散。   路武扬这一记绝户计好毒,一棍子敲在要害上。   巡捕丁勇四出,搜擒主犯蓝天虹,捕捉有案的黑道歹徒,搜捕有关的疑犯,而且奉命格 杀勿论。   如果路武扬无法攻入蓝家大院,救不到被掳的人质,就不敢惊动官府,只能以江湖规矩 三刀六眼私自解决。   有了确证,他就不需私了。   一场可能血流成河的大火并,因飞灾九刀的适逢其会介入,情势突变,总算避免了一次 空前惨烈的屠杀,也许是幸事。

双方实力仍在,谁也不甘心。   鬼面神那些人,把飞灾九刀恨入骨髓。   飞灾九刀成为泄愤的中心,图谋他的人,比主张向路武扬报复的人更多。   毒手睚眦一些主脑人物,图谋更为积极。   并不是因为飞灾九刀导致江北群豪崩溃的仇恨,让这些首脑人物痛心疾首而图谋报复。 而是他们集合了邪魔外道的顶尖高手,居然对付不了一个小辈飞灾九刀,不但威望扫地,而 且羞愤难当大丢脸面。   所以不杀飞灾九刀,日后休想再厚着脸皮充人样了。   十日后,信阳州的小南门。   信阳是路武扬的地盘,但自从鬼面神发动吞并时,信阳首当其冲,早就暗中渗入的黑道 高手,一发难便把路武扬的朋友清除得一干二净,安插蓝家大院的人兼并了所有的江湖行 业,换旗号派人手得意得上了天。   现在,这些人闻风撤走远遁。   所以,信阳成了三不管,也管不了地带。   路武扬的中州车行,设在信阳的站头,目下只有两个小伙计暂时管理,南下的长程客货 车还没正式复驶,新秩序还没建立呢!   百废待兴,正是忙乱空虚时期。   小南门距大南门不远,这是本城的小城门。   在南关客店区抽空的旅客,有些人喜欢从这座小城门出入,因为大南门经常有便衣公人 巡逻,经常盘问可疑的人。   小南门的义阳老店,是闯荡江湖豪客喜欢落脚的地方,在这家店出入的旅客,可知都不 怎么高级。   当乌锥马驰入店前的广场,在栓马栏招呼其他牲口的店伙,便觉得平空生出毛骨悚然的 感觉。   这位店伙是个见多识广的老江湖,看到一身黑的骑士便知道麻烦来了。   德安火并结局的事件,已经传遍江湖。   “客官,让小的照料宝驹。”店伙上前接缰:“上厩?上料?”   “不错。”飞灾九刀开始卸马包:“明晨动身,我不希望我的坐骑有任何意外。”   “客官请放心,误不了事。”店伙向在店门张望的同伴打手式:“小的先溜溜马,再上 厩。”   “劳驾啦!”飞灾九刀将马包交给迎来的另一名店伙:“要上房,最好是独院的,那种 天一黑,牛鬼蛇神方便悄悄接近耍把戏的上房。”   “客官笑话了,请随小的来。”扛马包的店伙僵笑,在前领路。   侧方的停车场,一辆自用双头厢车的车夫,一面检查车辆,一面留意黑衣骑士的举动。   “许州路大爷有麻烦了。”车夫喃喃地说。   “平白无故烧了乡邻的家园,哪能没有麻烦?”一旁照料另一辆轻车的车夫接口:“不 过,路大爷风头健,威望平空增高三倍,已成为宇内风云人物,声誉如日中天,当然不怕麻 烦。”   话中有刺,似乎对路大爷并不怎么尊敬。   神拳电剑固然是第一流的高手,但以往只能算是一方之豪,离开河南本乡本土势力范围 以外,比起那些宇内之豪仍然差了那么一点价码。   连开封灵剑周家的周元坤,声誉也比路大爷高一级。   一剑愁、一笔勾、毒手睚眦、宇内双残……这些人,才算是宇内之豪,江湖的风云人 物。   但现在,路大爷的行情看涨,实至名归地登上宇内人物宝座。   谁成功,谁就是英雄。   英雄,就该受到尊敬。   “老兄,你话中有话。”这位车夫是个崇拜英雄的人,碰上不尊敬英雄的人就冒火: “你好像不服气,路大爷没得罪你吧?”   “哈哈哈!”另一位车夫狂笑:“你老兄未免太瞧得起我了,你看,我算老几?一个混 口食的赶车人,哪配路大爷得罪呀?”   “谅你也不配。”这位车夫神气地说:“祸由口出,老兄。不该说的话,最好别说;即 使是该说的,也以不说为妙。不说,没有人认为你是个哑巴。”   第三部轻车的车尾后,转出一位獐头鼠目大汉。   “你们都认识那个人?”大汉指指刚进入店门的黑衣骑士背影:“他是老几?”   “飞灾九刀李大爷,错不了。”另一位车夫翘起大姆指说:“好汉子,可不是吹的。告 诉你,对他没有敌意的人,用不着怕他。想打他的主意,就得准备飞灾横祸临头,明白了 吧?”   “你不怕飞灾横祸临头?”大汉狞笑着问,不怀好意地接近。   “你老兄放心,我不会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吃炮了撑着了去打飞灾九刀的滥主意。”   “也许有好处……”   “屁的好处!给你一座金山银山,没有命享受要来何用?有人出了一千两金子花红,储 金以待决不食言。老兄,那些金子沾不得,沾了会有飞灾上身的,你说是吗?”   “你似乎懂得很多呢!”大汉已经近身了。   “不算多。”车夫一点也不介意对方近身:“不过,我翻天神手符孝武,毕竟在江湖闯 荡了不少时日,多少知道一些江湖情势,了解一些江湖奇闻武林秘梓,而且知道是非黑白, 知道什么钱该要与不该要,这就够了。”   大汉打一冷战,老鼠般溜走了。   江湖上有五个有名的浪汉,专向地方豪霸索口食打抽丰,讹诈勒索手段相当高明,奇闻 秘梓就是他们敲诈的本钱,对方不敢不破财消灾。   翻天神手符孝武,就是五浪汉之一。大汉心中有鬼,一听名号便知道自己走了眼,像避 瘟疫似的溜之大吉。   大汉是从侧门入店的,匆匆疾趋三进院东面的客房,那是一排有内间的雅厢,当然并不 真的“雅”,只是小院子里多了些花木而已。   小院子里有位中年仆妇,正打发前来张罗的店伙离开,看到大汉打出的手式,立即要店 伙离去。   “有事?”仆妇向大汉问。   “那话儿来了。”大汉毕恭毕敬地说:“刚落店,已经证实,有人认识他。”   “没错?”   “没错,与传闻一模一样。似乎,这位老兄有意以真面目招摇,唯恐没有人知道他的身 分。”   “很好,留意些。”   “是,误不了事。”大汉行礼去了。   “吴嫂,有什么事呀?”厢房中传出娇滴滴的语音。   “有着落的事,小姐。”吴嫂一面答,一面推门而入。

飞灾九刀也住在三进院,但住的是西厢院的客房。   每一座院子,都有一处供旅客活动的客厅,也照例有一位店仆随时听候使唤,设备简 陋,几张长凳供旅客坐下来聊天而已。   晚膳毕,客店的喧闹声渐止,有些旅客不甘寂寞,上街逛夜市去也。须赶早动身的旅客 则留在店内,早早歇息以恢复旅途的劳累。   飞灾九刀洗漱毕,换了一袭黑长衫,黑腰巾缠了四匝,包住了衫外所扣的皮护腰,没带 刀,清清爽爽,居然带有三两分和蔼可亲的仕绅气质,不像个挥刀杀人的纠纠武夫。   他在街上走了一圈,返回客店神色悠闲。回房必须经过客厅,厅中灯火通明,三个像貌 威武,骠悍之气外露的大汉拦住了他。   “失望了是不是?”为首大汉流里流气地问。   “并不完全失望。”他背手泰然地答:“跑了两处地方,随州、云梦,那是蓝家的秘密 老巢,可惜都去晚了一步,两头落空。不过,线索并没完全中断。”   “算了,承认失败吧!李兄。”大汉摆出行家的态度:“你老兄不是我道中人,手面又 不够广。”   “是吗?”   “你知道是。俗语说,蛇有蛇路,鼠有鼠路;找不对门路,踏破铁鞋跑遍天下,也是枉 然。”   “哦!似乎,你老兄有门路。”   “对,正确的门路。”大汉傲然地说。   “可能的,你是他道中人。”   “有意思谈这笔买卖吗?”   “没意思。”他一口拒绝:“谈不出什么来的,而且……”   “怎么啦?”   “你有货,我却没有本钱。”   “不多,李兄。”   “在你来说,不多;在我,可就不胜负荷。”他大声说:“天杀的混蛋!吃这门饭的人 越来越不讲信用行规了。   先后有七个人来找我,说得活龙活现像是真的,先后收了在下七次定金,到头来鬼也找 不到一个。”   “在下的信用,是有口皆碑的。”   “鬼的信用。”他更大声了:“在下所带的盘缠有限,受了七次骗,本来就所剩不多 了,再受一次骗,阮囊羞涩,在江湖寸步难行,我哪有精力去找鬼面神讨债?所以,这种方 式不能采用了。”   “你是说……”   “我要用我的最基本手法进行。”   “那是……”   “那是我的秘密,法不传六耳。”   “李兄……”   “你老兄最好离开我远一点。”他脸色一沉,语气中有令人心寒的凶兆。   “你威胁我吗?”大汉也气势汹汹质问。   另两名大汉一左一右靠近,要有所举动了。   “不是威胁,而是严重的警告。”他仍然背着手,对左右近身的两大汉视若无睹:“如 果你们三位仁兄,认为比鬼面神那无数弟兄强十倍,或许可以漠视我飞灾九刀的警告。”   “哼!你恐吓得了一些地方痞棍……”   “你又是哪方的普天大菩萨?呸!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大菩萨不至于沦落到出卖假消 息做骗棍。给我滚!”   “混蛋……”   “别给脸不要脸,在下不想与鼠辈打交道。”   “上!”大汉恼羞成怒,下令动手。   三人向中聚合,六条粗胳膊汇集,随即以更快三倍的速度飞退,没有聚合的机会。   “砰!”一名大汉背部撞上了墙壁,反弹倒地。   另一个仰摔倒,立即昏厥。   打交道的大汉,被叉住脖子抵在墙上。   “噗噗噗噗……”飞灾九刀的右拳,在大汉的小腹、两肋、肚子……连捣九拳之多。   “呃……呃呃……”大汉像被抓住七寸的蛇,痛苦地挣扎扭动,脖子被叉住叫声小得 很,双手拼命拍扭叉脖的大手,最后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世间居然有你这种不知死活的混蛋。”飞灾九刀停止揍人,大拳头抵在大汉的鼻尖前 磨动:“不要认为好汉怕赖汉,我飞灾九刀决不是好汉。”   “哎……你……你是……”   “我是死汉,赖汉怕死汉。”   “饶……命……”   这一顿狠揍,把在厅中目击的五六位旅客,看得掩口偷笑,三大汉的不可一世英雄气 概,从英雄变成了狗熊,的确有几分可看性。   “你是赖汉吗?”飞灾九刀不放松。   “我……我是混……混蛋……”   “谁派你们来的?”   “我……我们不该贪……贪图花……花红,妄……妄想耍赖放……放泼……”   “去你娘的!”他叱骂,信手一挥,将大汉摔出丈外,摇摇头出厅走了。

三大汉好半天才苏醒,惊魂初定,第一个反应,就是在旅客讪笑声中溜之大吉。   逃出二进院,走道的暗影处踱出两个穿衫裙的女旅客,香凤入鼻,打击也猝然光临。   两个女的打三个男的,打击之快速沉重无与伦比,手一动便倒一个,不费吹灰之力便手 到人昏。   即使三大汉预知有警事先戒备提防,也禁受不起两女的快速沉重打击。   三人被冷水泼醒,这才发现被捆了双手,吊在横梁下,仅足尖可以点地。   是一间客店堆放杂物的房间,想必位于马厩附近,因为可以嗅到刺鼻的马粪臭。   破桌上搁了一座烛台,用木板挡住一面,另一面照在三人的方向,暗的一面隐约可以看 到三个女人的模糊形影,马粪臭中流动着女性醉人的幽香。   即使他们没挨揍一切正常,也不可能分辨三个女人的面貌。   “关中浪子姓廖的。”一个女性阴冷的嗓子从烛后传出:“谁唆使你们向飞灾九刀挑衅 讹诈的?”   “我……我我……”被飞灾九刀揍得七荤八素的大汉,说话大感吃力,他就是颇有些泼 赖名气的关中浪子廖兴成,一个皮粗肉厚挨得起揍的江湖浪人。   “本姑娘预先警告你,说谎的人,身上的零碎得准备一件件卸下。从实招供的人,可以 活。   关中浪子,你是个赖汉,你可以放赖,反正命是你的,你先招,说!”女性的嗓音充满 杀伐味,可不是说来玩的。   “是……是……哎呀!不……不是你们吗?为……为何这样待……待朋友的?你……”   “我们?我们是谁?”   “我……”   “说!”   “我只知是……是几……几位美……美丽的姑……姑娘,你……你们……”   “也许你说的话不假。”   “就是你们!”关中浪子愤然叫:“廖某情面难……难却,帮……帮你们去骗飞灾九刀 一……一些银子,你们怎么来……来这一手?失败又……又不全是我们的错,那小子软硬不 吃……”   “那些美丽的姑娘,在何处落脚?”   “在……在街东的申州老店。”   “你认识哪几个?”   “我……我一个也不认识,反正标致的姑娘们,像……像貌都……都差不多,她们 又……又没通名,通名我也记不住谁是花谁是草……”   “原来你三个痞棍,被美色迷昏了头。”   “你……你们是……”   烛火突然熄灭,黑暗中传出三人半窒息的叫喊声。

刚踏入客房的小院子,前面人影乍合,两个人刚才拼了一掌。   小院子挂了盏照明小灯笼,烛光朦胧,目力佳的人,一瞥之下便可看清是一男一女在交 手。   双方的掌力相当惊人,掌出带有隐隐风雷。   “啪”一声双掌接实,劲气激荡中,这一面的男人身形一挫,马步不稳退了一步。   对面的女人掌力稍胜一分两分,仅身形略晃,立即挫身出腿,扫堂腿攻下盘。   男的仓猝间用鱼龙反跃身法避腿后上升,半空中空翻三匝,最后稳下身形以平沙落雁身 法飘落,相距已在三丈以外了。   三种身法一气呵成,轻功的火侯已臻化境,能在仓猝间后飞撤出三丈外,武林中有此造 诣的人,屈指可数,这人决非泛泛之辈。   北魔魔鹰于天才的轻功技绝武林,但大概并不比这个人高明多少。   在后空翻连续三翻腾时,高度竟然达到丈四五左右,恰好从刚踏入院子的人头顶上空翻 越。   让陌生人从头顶上空飞越,是十分危险的事,不论用任何兵刃暗器下击,击中的成算相 当高。   下面的人即使有所防备,也难逃大劫。   黑影一晃,便闪在一旁,飞越的人并无异常举动,似乎志在脱身,如此而已。   女的疾冲而上追袭,扫堂腿落空,不等身形挺起恢复原状,便贴地一跃而起向前疾射。   方向偏了些,恰好与侧闪的黑影同一轴线。   “纳命!”女的沉叱,掌到身随,不问青红皂白,打了再说。   黑影百忙中一掌封出,来不及闪避只好接招。   “啪!噗噗!”连封三记重掌,风雷殷殷。   女的挫退了三步,咦了一声、   先前飞退的男人,已跃登瓦面一闪而没。   黑影屹立原地,脚下稳如泰山。   “住手!”黑影沉喝:“怎么一回事?”   “你是淫贼一伙的……”女的怒叫。   “胡说!我是旅客。”黑影指指自己的房间:“那是我的客房,刚从外面晚膳返回。”   “唔,你是……”   “飞灾九刀李大爷。”   “啐!什么大爷?你是谁的大爷?哼!”女的显然怒火未熄,凶霸霸地跃然若动。   他看清了这位女英雄的面貌,暗喝了一声彩。   灯笼的光度朦胧,灯光下朦胧看美人,更增三分朦胧的美。相反地,灯光朦胧下看丑 妇,也更增三分丑,会像个母夜叉。   绿衣绿衫裙,隆胸细腰丰臀显得艳媚夸张,梳代表待字闺中少女的三丫髻,带有三分俏 与野。眉目如画,一双明眸灵活光亮。   他想起程贞,想起周小蕙,想起西门小昭。   可是,这位美丽的小姑娘谁都不像。   也许,说像谁就像谁。   “至少,刚才你那三记碎脉掌要不了我的命,我就配称大爷。”他笑笑,轻揉自己的掌 心:“小姑娘,你经常出手便用绝学杀人的?”   “刚才那淫贼就接下了我七掌之多,我怎知道你不是他的党羽?”小姑娘说得理直气 壮:“平时我用指功,制毁经穴废掉算了,才不屑用掌一下子把人打死,我又不是女屠 夫。”   “我却是屠夫。”他半真半假:“刀一出,飞灾立至,所以我的绰号叫飞灾九刀,刀刀 致命。你所追的所谓淫贼是何来路?轻功高明极了。”   “谁知道?他躲在窗外施放迷香,我启门猛扑,他竟然硬接了我七记碎脉掌。哼!要不 是你不早不晚恰好闯进来,他休想逃得掉。”   “你追不上他。”他摇头:“这是一个轻功已臻化境的飞贼,能追得上他的人,屈指可 数。”   “你能吗?”   “不能,除非他不逃。哦!还没请教姑娘贵姓呢!失礼失礼。”   “我姓吕,双口吕,吕绿绿,我喜欢穿绿。你呢?名字就叫大爷?”   “李九如。”他觉得这小姑娘俏皮得很:“谁不想称大爷呀?所以我也自称大爷神气一 番。不早了,吕姑娘,早些歇息吧!那家伙可能不敢再来了。”   “那可不一定哦!我等他,李大爷,再见。”嫣然一笑,袅袅娜娜向自己的客房走。   “唔!她的笑好媚。”他盯着妙曼的背影自语:“奇怪,她小小年纪,怎么可能练成碎 脉掌?除非……”   除非天生异秉,或者有灵药相助。   或者,年龄上他估计错误。   但是,吕绿绿所梳的三丫髻,已明白表示决不可能超过双十年华。女人二十岁还没有婆 家,做老爹的人可就忧心忡忡啦!   总之,他对吕绿绿甚有好感,也就不愿往坏处想,宁可相信天生异秉、有灵药助成,幸 遇明师等等好的方面想,所以印象相当好。   “要不了多久,江湖上将产生一位武功惊世的女英雄。”他一面想,一面向自己的客房 走。   进了房,仍感到手掌麻麻的感觉仍在。   假使他事先不怀戒心,一掌就可以毁了他半边身躯的经脉,不用说三掌了。

街东百步外,另一家客店申州老店,规模比义阳老店大些,旅客也高级些。   信阳州往昔曾叫义阳州、申州,所以这两家客店,都自称老店。   申州老店有独院客房,可以招待内眷多的旅客,所以规模不小,店伙足有男女六七十人 之多。   一个月白色的身影,突然飞越院墙,飘落花木扶疏的院子里,无声无息点尘不惊。   这是申州老店最高雅的一座独院,本身有五间客房两座厅,有三名男女店伙负责照料。   但投宿的一群女旅客,把三名店伙打发走了,由自己人照料,交供店伙如不招呼,不许 擅自出入,连膳食也不用店伙经手,显得神秘万分。   这些女旅客是前天晚间落店的,何时离店,主事的女旅客讳莫如深,不透露丝毫口风。   旅客长期住店,店东应该十分欢迎求之不得。   但对这群神秘的女人久住不去,店东却惶惶不可终日,知道早晚会发生事故的,因为这 些女人带有刀剑。   白影不打算来暗的,不然不会穿一身白。   右侧一丛月桂下,踱出一位穿劲装的佩剑女郎。   女郎用白巾蒙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大眼,分明有意掩藏本来面目。   白色的衫裙在微风中轻柔地飘拂,袖椿长,裙也长,真有袅袅如仙的神韵,站在院中似 有所待。   “你等什么?”穿劲装的女郎冷然问,是负责警卫的警哨。   “等你们。”白衣女郎也冷冷地回答。   “等我们有何贵干?”   “问问你们的根底。”   “大胆!凭什么?”   “不凭什么,反正我来了就是。”   “你又是谁?为何蒙面?”   “蒙面表示我不想暴露身份。”   “你自己不想暴露身分,却又想知道我们的根底,未免妙想天开。”   “我会要你们说的。”白衣女郎态度强横得很。   “可恶!你好大胆子……”   “胆子不大就不会来。说!你们为何唆使关中浪子几个人,前往义阳老店骚扰飞灾九 刀?”   “你是飞灾九刀的什么人?”   “朋友。”   “朋友该有难同当,打!”劲装女郎声出掌发,相距八尺虚空一掌吐出,阴柔的奇异掌 力一涌即至。   白衣女郎如果不是事先提高警觉,很可能栽在这突然聚劲一击的阴掌下。   大袖一抖,身形疾退丈外,掌劲四散,袖也发出奇异的啸风声,白衣女郎显然被可怕的 阴掌所惊。   “留下!”院角暗影中冷叱震耳,另两名劲装女郎先发暗器,再随后扑出冷叱。   白衣女郎疾退的身形未止,按理已失去应变能力,势将伤在暗器下。   白影陡然飞升,像一朵云,袖挥裙扬,反而向前面纤掌仍未收口的劲装女郎飞扑而下, 反应之诡奇,令人觉得她不是个真实的人,而是可变化的妖怪。   罡风迎头压下,劲装女郎大骇之下,向前仆倒,滚出两丈外,反应也超尘拔俗。   不等扑出的两个劲装女郎折向攻击,白影已远出丈外,悠然飞升瓦面,再一闪便登上屋 脊。   “原来是你们!”白衣女郎高声说:“众香谷妖女!”   屋后有人跃登,也是两个女的,要堵住退路。   白衣女郎身形连闪,眨眼间便连越三座屋顶,消失在夜空下。   共有六名女人追出,速度差了两三分。

飞灾九刀睡得不怎么安稳,也许是吕绿绿的出现,引起他情绪上的波澜吧!   他是一个精力旺盛的正常年轻人,不是一个苦行僧。   路庄主利用他与鬼面神铁城约会的好机,一举攻入蓝家大院,捣散江北黑道群豪的司令 中枢,毁了鬼面神的山门堂口,牛鬼蛇神各奔前程,群豪树倒猢狲散,鬼面神亡命躲起来 了。   所有与他有关的人,也消失无踪。   他对与他接触过的姑娘们,仍然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可是,这些接触过的姑娘们,都是他的敌人,尽管事实并不曾向他表示过真正的敌意。   迄今为止,他没有真正的异性朋友。   吕绿绿,是他接触过的,不是敌人的姑娘。   但见面的三记碎脉掌……   他感到心烦:难道人与人之间,见面非你死我活不可?犯得着向一个陌生人下毒手?   一灯荧然,他倚躺在床头陷入沉思中。   八年杀戮,烽火漫天,他不愿想。   路庄主毁了他的根,他感到愤概填膺。   解决了屠杀纪郎中一门老少的鬼面神,下一步,他必须到许州,或者到藏剑山庄讨回公 道。   思路一转,回到姑娘们身上了。   程贞、周小蕙、西门小昭……甚至江南三娇。   “混蛋!怎么尽想这些?”他甩甩脑袋,想把这些烦恼的事甩走。   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客邸寂寞,孤灯独眠,还能想些什么?   对面邻房,住着刚认识的吕绿绿。   左邻的上房,传来隐约的男女打情骂俏声浪。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右侧的粉壁,可看到字迹,那是肚子里有些墨水的旅客,客居无聊, 在壁上所题的即兴打油诗,好像累积了不少奇文,写的字有些歪歪扭扭,有些居然笔走龙蛇 颇具功力呢。   他目力奇锐,黑暗中可明察秋毫。   一览之下,可看清一些写得倒还工整的字句。   大多数是些什么:人在客中心在家,家中还有一枝花……   也有一位仁兄写着:从来不见诗人面……为何放屁在高墙……   偏左角处,赫然是一首秦观的词: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昼角声断斜阳……”   不是秦少游的原词,而是曾为苏东坡赏识的改韵满庭芳。   是杭州西湖名妓琴操,在酒筵前戏作的改韵词。   原词的韵是“门”,秦少游的原词是“昼角声断谯门”。   琴操将门改为“阳”韵,整首词意境一新所以苏东坡大加赞赏,一个妓女的才华,获得 一代大文豪的肯定,真不简单。   整首改过的词,真的很凄,很艳,很美。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昼角声断斜阳(谯门)。   暂停征辔(征棹),聊共饮离觞(引离尊)。   多少蓬莱旧侣(旧事),频(空)回首,烟霭茫茫(纷纷)。   孤村里(斜阳外),寒鸦万点(数点),流水绕红墙(绕孤村)。   魂伤(消魂)当此际,轻分罗带(香囊暗解),暗解香囊(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 幸名狂(存)。   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有余香(空染啼痕)。   伤心处(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昏黄(黄昏)。   括弧内字句,是秦少游原词。   两相对照,这位妓女琴操的才华,是无与伦比的,比那些诗人击钵联吟即席吟诗似乎更 难些,难怪能成为词坛千秋佳话。   题在壁上这首改韵满庭芳,当然没将秦少游的原词也用括弧写上。   他有点伤感,也有点怦然心动。   也许,这是某一位多情旅客,找来一位可爱的青楼红粉,在某一处旅邸,也可能是这一 座客店,这一间客房,度过美满快乐的一夜春宵,事后所留下的感慨和思念用词来寄情吧!   此去何时也,襟袖上空有余香!   也许,这位旅客是写实的人,不像秦少游那么浪漫多情。   一个妓女,走了就走了,最多只留下襟袖所沾的余香,哪会哭哭啼啼惜别,襟袖上空染 啼痕?   琴操就是过来人,她不会表演伪情,留给恩客的只有余香,而没有啼痕。她改得妙到颠 毫,至真至美至善。   “这位旅客真会自作多情。”他笑了:“可惜没具名,要让他老婆看到,准有一场闺房 风波。”   目光往下移,他笑不出来了,而且感到一阵阴森的寒意,像浪潮般袭来,无端生出毛骨 悚然的感觉。   那是两首诗,两首不像诗的诗:   “孤星疏影月朦胧,苍郁佳城冷雾浓;影沉秋水欢期绝,憔悴幽花泣残红。”   “寂寞幽情夜未央,倩影无依空断肠;几星碧萤恋衰草,冷月凄风伴白杨。”   他就是一位寂寞的旅客,桌上的孤灯发出朦胧的幽光。   他用感情的低回声音,念完了这两首诗,平空感到心潮一阵汹涌,脖子上、脸上、手 臂……汗毛根根直竖,似乎室内刮起了一阵阴风,感觉出莫名的寒意。   “题诗的到底是人是鬼?”他心中嘀咕:“满篇鬼气,这岂不是有意吓唬旅客吗?他在 悼念什么?”   巧的是,窗外真的传来簌簌落叶声。   已经是秋天了,秋风落叶该是正常的事。   也许是心生恐惧,也许是他的本能感觉特别锐敏,顺手抓起枕畔的刀,在皮护腰上扣 妥。   真的有隐隐风声,枯叶在地面擦动的异声更吓人,仿佛有罪的鬼魂拖曳着铁链行走,风 掠过窗缝发出咻咻的刺耳怪声。   他缓缓地、无声无息地躺下,幽邃的目光像鬼火般闪烁,他整个人也变成在苍郁佳城内 游荡无依的鬼魂,浑身散发出妖异不测的气息。   幽光朦胧的灯盏有了异象,本来就微弱的暗红色火焰,开始变成暗绿色,开始拉长,拉 长。   “咻……”阴风徐徐转厉。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十五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十五章   吕绿绿的房中,也满室幽光。   她仍是一身绿衣绿裙,只是手中多了一把连鞘宝剑,腰间加了一个绿色百宝囊。   灯盏的菜油中,可能添加了某些东西,可令灯火变成绿光,也表示火焰的温度有了变 化。   因之,她美丽的面庞显得最突出,而身形似乎模糊不清,胆小的人突然闯入,必定只看 到她的面孔,不吓得半死才怪。   房门口一面,站着一个乱发披头的黑袍人,发长及胸,披下掩住了面孔,真像一个厉 鬼。   “你不要装神弄鬼。”她冷森森的语音带有浓浓的杀机:“我知道你是谁,甚至知道你 的根底。”   “我也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的根底。”黑袍人的嗓音带有鬼气:“彼此彼此。”   “你要干什么?”   “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我反对你们在本姑娘口中争食。”   “本座也不许你干预我们的买卖。”   “那么,各行其事。”   “不要和我们争,我们成功的机会比你大得多。由我们进行,双方同蒙其利,你该不至 于糊涂。”   “哼。”   “你不要哼,你知道这是事实。”   “你算了吧!据本姑娘所知,你们已经失败一次了,第二次同样不会成功。   “上一次是白天,而且情势不一样。”黑袍人语气转厉:“这次,定可成功。为免彼此 伤了和气,也避免惊动那小辈,所以本座委曲求全,和你郑重商量,你可不要误解本座的意 思。”   “你侵入室中,来意就不善。”   “正相反,本座为免打草惊蛇,所以不得不以遁术入室与你商量。”   “你们有何打算?”   “我们按计划行事,万一失败;我是说:万一。那么,就由你接手,够意思吧?”   “这……”   “你那一份花红,本座负责要他们照付。”   “你能保证?”   “酆都五鬼言出如山,绝对完全保证。”   “这……好吧!”   “一言为定。”   “对,一言为定。”   灯火打闪,黑袍人蓦尔失踪。   她沉思片刻,哼了一声,一口将灯吹熄。

后窗悄悄地拉开,外面传入飒飒风声。   窗对面小天井的暗影中,传入一声轻咳,表示有人潜伏,想出去的人,必须把可能发生 的危险计算在内,后果自行负责。   “居然有人敢监视我?”房内传出吕绿绿不悦的语音,并没有所举动。   “花红照付,不少分文。”暗影中传来低沉的嗓音:“而不需要风险付代价,安安稳稳 坐享其成,天下间这种好事不会再有,你还要怎样?”   “就因为条件太好,所以本姑娘不相信这种好运,所以……”   “凭你女魃的名头,这种好运还不算太好呢!”那不露形影的人,捧人的话说得很令人 受用:“只要你沾上的事,任何一位事主,都会毫不吝啬地奉敬大把金银珍宝,以免灾殃上 身。”   “酆都五鬼就敢戏弄本姑娘。”   “他们必须显露一点点实力,情有可原。如果他们浪得虚名,你肯相信他们必可成功 吗?”   “好,我姑且相信他们能成功。”   “谢啦!”   “你为何躲在暗处?”   “我得证实他们成功了才能放心。”   “离开本姑娘远一点,知道吗?我办事不许有人目击。”   “好,我到另一面去。”   “请吧!”   窗掩上了,暗影中灰影一闪即逝。   窗又拉开了,黑影像轻烟般逸出,消失。

阴森的煞气逐渐逼近,逐渐充塞全室。   灯焰拉长,凶光摇曳。   床上的飞灾九刀,身躯逐渐萎缩至最小限,似乎已返老还童,成了一个婴儿。   幽光满室,幽暗也满室。   飒飒秋风渐厉,各种奇异的隐隐声浪时高时低,忽远忽近,莫知其所自来。   外间里,缓缓进来了一头黑猫,不是机警的伺鼠的猫,而是吃饱了想找地方睡觉的、懒 洋洋的猫。   仅入室三五步,懒猫便躺下了,四肢一伸,长尾急剧地剪拂了几下,便抽搐着断了气。   室内,一定弥漫着某些致命的物质,连猫也片刻毙命,毒性极为猛烈。   床上的飞灾九刀寂然如死,衣裤皱瘪,像一具死了许久的干瘪尸体。   蓦地砰然大震,门窗同时毁塌,罡风呼啸,黑雾狂涌而入。   五个披头散发的厉鬼,同时出现在床口。   五只大袖激起无俦阴风,阴雷陡然爆震,绿焰荧然的灯火乍熄,整座内间在瞬息间成了 阴曹地狱,鬼哭神嚎已非人世。   “砰嘭……”   真正的震耳爆裂声随之,整张木榻四分五裂,连床后的木柜也轰然崩塌,床架帐席化为 碎屑,声势惊人。   “啪”一声怪响,白光乍闪,耀目生光,一被白热的火弹爆炸,全室通明。   五个厉鬼刚定神看五人合击下的成果,分崩离析的床柜形状令他们心中狂喜。   没有人能在这空前猛烈的五股阴风袭击下,能侥幸保全性命,床上的人必定骨碎肉烂, 万无幸理。   但一瞥之下,看不到零碎的骨肉,嗅不到血腥,没有任何一块碎木板沾有血迹。   这瞬间,床尾黑影暴起。   同一瞬间,五只大袖在明亮的火光中,同时向暴起的黑影集中攻击。   刀光陡然迸射,宛若惊电横空。   “天斩刀……”沉喝声如乍雷,房屋亦为之簌簌撼动,柱壁摇摇。   狂野闪烁的刀光,锲入五只大袖的袖网中,利刃破风击破阴凤劲流的锐啸,令人闻之毛 发森立,心胆俱寒,腥臭的阴风八方迸散。   鬼号声刺耳,五个披头散发的厉鬼五方飞散,从破塌的门窗破空飞走了。   飞灾九刀的身形乍现,显然有点力竭的现象,身形一晃,勉强稳下马步,无力继续追 击。   地面,洒落两丛血迹,掉落一只大袖,一条仍在抽搐的手臂。   一个厉鬼退得最慢,是向破了的内间门外退的,脚下一虚,几乎摔倒。   飞灾九刀吸口气强提真力,挥刀猛扑而上。   外面是客房的外间,厉鬼踉跄了两步,定下神向大开的房门冲去。   外间应该没有人,桌上原来有一盏光度幽暗的菜油长明灯,这时侧首的长凳,突然无缘 无故向外急移,恰好挡住了厉鬼的去路。   厉鬼骤不及防,而且受了重伤反应迟钝,被长凳一拌,砰然向前急栽,长凳也折脚塌 倒。   黑影暴起,剑光乍现。   “要活……的……”追出外间的飞灾九刀急叫。   叫晚了,剑光如匹练,射入厉鬼的后心。   是断了右臂的厉鬼,剑透心几乎被钉死在地上。   黑影拔剑侧闪,身形显现。   “怎么一回事?”黑影急问。   是吕绿绿,大胆地潜伏在外间突起发难,先用凳拌,再一剑取命。   “五个混蛋偷袭。”飞灾九刀不胜惋惜地收刀说:“先用迷魂摄神药物打头阵,再破屋 以五毒阴风聚力一击,他们几乎成功了。”   “哦!他们……”   “他们在藏剑山庄事件中,扮演了重要的脚色,我栽在他们的五毒阴风上。”   “李……李兄,你不怕迷魂摄神药物,不怕五毒阴风?”吕绿绿颇感意外。   “上一次当学一次乖,我已有周全的准备,这些毒物伤不了我,除非我事先毫无警觉戒 心。”   他翻转厉鬼的尸体察看:“其实他们五个人正大光明联手合击,很可能凭真才实学就可 以送我下地狱,今晚他们栽得很冤。”   “怎么说?”   “他们先攻击床,已耗损了三四分精力,被我猝然反击,已无法聚劲合击了。”   “他们是……”   “很像传闻中的酆都五鬼,长生殿的五位座主。”他拖起尸体:“可惜你把这个鬼杀 了,没有口供,无法追查指使他们的人了,他们本来是极为阴毒可怕的名杀手,能请得动他 们的人并不多。”   “你认为是谁?”   “以往我认为是路庄主,现在知道这五个混蛋是酆都五鬼,那就与路庄主无关了。路庄 主不是浪得虚名的人,决不可能不惜羽毛与恶名昭彰的杀手打交道。”   “那可不一定哦!”吕绿绿笑笑:“你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很危险。为达目的,不择手 段。   这是称雄道霸者的金科玉律,谁不遵行谁就必定与雄霸绝缘。   他用不着自己出面请杀手,自有人替他跑腿暗中办理,只要经过三五个人辗转授意,一 切线索都会掩盖得天衣无缝。”   “这个……”   “别管死尸了,留在这儿,没错。”   “这……”他放下尸体。   “让他们的同伴收尸,你哪有工夫替他们埋葬?这里不能住了。”   “我去叫店伙换房间……”   “店伙一定吓坏了,怎敢再替你换房间?换也不会有。这样吧!我那里有内外间,你在 外间安顿一宿好了。”   “这……”   “你不会怕我吧。”   “可是……”   “有你在,那个该死的淫贼一定不敢再来,我也可以安心地安歇一夜,整晚担心实在不 好受。拾夺你的行羹,走啦!”   他略一思索,着手拾夺包裹,表示接受对方的邀请。

两个黑衣人刚飞越院墙,白衣女郎恰好从另一面院墙跃过,看到两黑衣人的背影,不假 思索地衔尾急追,飞登屋顶后,便拉远距离,避免被黑衣人发现,夜间穿白衣不宜紧迫追 蹑。   走在后面的黑衣人,背上负了一具尸体。   不久,纵落一家普通住宅的天井。   内堂中灯光明亮,四个披头散发的黑袍人都在,其中一个脸颊包了伤巾,伤势不算严 重。   两个穿黑劲装的人入室,将尸体往地面一放。   “遗体顺利带回。”一名黑劲装大汉抱拳行礼:“房中不见有人,人去房空,在下不敢 多逗留,带了遗体匆匆离开。诸位还有何吩咐?”   “没事了,谢了!你们请便。”上首的黑袍人大袖一挥,示意来人可以走了。   两个黑劲装大汉行礼退走,从天井跳墙走了。   两个黑袍人仔细检查尸体,脱掉尸体的黑袍详加检查,用手指探索创口。断臂的创口一 摸便知,利刃的威力可怕。   右肋也挨了一刀,断了三根肋骨,但锋刃未深入内腑,可知这一刀并非致命创伤。   “奇怪!”检查背部创口的黑袍人站起说:“背部一刀穿心,创口为何如此宽阔而准 确?不可能是被人从后面追袭击毙的。   老三撤走的路线是外间,那小辈不可能追及出刀的,我亲见他收刀下挫,勉强稳下身 形。除非……”   “除非外间有人隐伏截击。”另一名黑袍人说:“那小辈用的是尖刀,锋狭而锐,创口 决不可能扩大。   老三是被剑杀死的,创口两端有割裂痕迹,尖刀的创口只有一端割裂现象,所以,小辈 在外间潜伏着同党。”   “不可能的。”上首的黑袍人断然说:“小辈没有党羽。老四,你相信有人能轻易逃过 咱们搜魂术的搜索吗?   外间绝对不可能有人潜伏,咱们已用搜魂术搜了三次,整座客房只有小辈一个人,那是 无可置疑的。”   “那……那么,老三是被谁所杀的?”老四不同意:“我敢保证老三背部的创伤,决非 小辈的尖刀所造成,这也是无可置疑的。”   “老大,假使有一个练了龟息术,定力超人功臻化境的人,事先也知道咱们搜魂术的底 细,贴伏在地面用龟息术行功,是不是可以逃过搜魂术的搜索?”另一名黑袍人提出疑问: “在发动的前一刹那,我的确感到外间似乎有轻微的声息传出,但……但似乎不像是人。”   他们如果亲自察看,必定可以看到飞灾九刀的房内,内间与外间之间的门内,有一头死 猫。   连一头猫蹑走的声息也可察觉出来,搜魂术的确不可思议。   “就算有这么一个人。”老大摇头:“但在咱们发动时,他也不可能不被波及。再说, 真有这么一个人的话,他一定会配合小辈夹攻,咱们恐怕一个也逃不掉,一个小辈咱们已撑 不住了。”   “老五,老大的判断不会错。”老四开始同意老大的见解:“如果小辈真有那么一个功 臻化境的同伙潜伏在外间,就表示小辈已经知道咱们要袭击,事实上小辈并不知道,他反击 是在五毒阴风重压后才爆发的。”   “可是……那……谁杀了已退出外间的老三。”老五苦笑:“我的确听到不像是人的声 息呀。”   “除非……”老大迟疑地说。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在咱们发动的后一刹那跟入,刚好碰上老三撤走,乘机在老三背后捅一 刀……”   “不是刀,是剑,错不了。”老四肯定地说。   “咱们必须把这个捡便宜,从背后杀死老三的人查出来。”老大咬牙切齿说:“酆都五 鬼被人暗算了一个,此仇不报,何以慰老三于九泉?”   “小心查证小辈的同党,一定可以把这个凶手找出来的……外面有人……”   四个人跃登屋顶,刚好看到有物隐没在侧方的另一家屋顶后。等他们追上那家屋顶,夜 空下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是人。”老四说:“也许,刚才是一头猫刚好窜过屋顶。”   “咱们是越来越迟钝了。”老大有点感慨:“小辈的事,也许咱们真的该放手了。咱们 栽得好惨。”   “咱们酆都五鬼,今后也不用混了。”老二冷冷地说:“老大,该如何向老家伙交代? 九泉下的老三怎么说?”   “这……”   “一走了之?”   “罢了!不能一走了之。”老大咬牙说。   “那……”   “以后再说。也许,女魃混水摸到他这条大鱼了呢!”

设备齐全的上房,通常分隔有内外间,旅客如果有三个人以上,可以要求店伙在外间加 床。   吕绿绿落落大方,亲自替飞灾九刀在外间铺设卧具。   江湖男女,对礼教上的禁忌比较看得开,旅途中同房分内外间安顿,并不是什么罕见 的,不可原谅的事。   “不要喝冷茶。”她一面整理衾被,一面向踱近桌旁的飞灾九刀说:“等会儿我叫店伙 沏壶好茶来。”   飞灾九刀怎能等店伙沏茶来?透支了精力,正感口渴,不管三七二十一,倒了一杯冷茶 一口喝干。   “你没带有侍女仆妇?”飞灾九刀信口问,摘下尖刀搁在桌上:“你一个如花似玉小姑 娘,一个人在江湖闯荡,没有人陪伴,辛苦得很呢!”   “习惯了就好啦!一个人方便些。”她整理妥当到了桌旁,在飞灾九刀的下首坐下,把 灯挑亮些:“我出道还不到一年,已经习惯了。   五月中旬我应金陵双英的邀请,随船护送几位女眷赴浙南,本来有三百两银子程仪,就 有人愿意以一百两银子代价,卖两个大闺女给我做丫环,我拒绝了,一个人方便些。”   “哦!你替金陵双英办事?”飞灾九刀笑笑:“金陵双英手创义勇门,专门替达官贵人 选派保镖。   无镖局之名,却有镖局之实,黑道人士对义勇门颇有微词,经常有人杯葛挑衅,你可要 小心了。”   “我并没参加义勇门,只是情不可却,他们一时缺乏保护女眷的人手,所以请我襄助而 已。”她的态度大方泰然,但绵绵的目光却紧吸住飞灾九刀的眼神:“李兄,如果不想早些 歇息,说说你的事好不好?”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想我都不去想,不敢想。”飞灾九刀不由 自主地长叹一声。   “李兄,不想也好。”她不着痕迹地伸手,按住了飞灾九刀的左掌背:“生逢乱世,夫 复何言?能忘,还是忘了比较好。”   一个刚强的人,也有软弱的时候。   凶险的搏杀过去了,在鬼门关出入了一次,这时精神一懈,不管是精神或肉体,都呈现 软弱的现象,降至情绪最低潮时期。   魔障一起,便不可收拾。   并不是困倦袭来,而是恍惚光临。   自然而然地,他反握住了吕绿绿温润柔嫩的小手,立即有一股奇异的脉动循臂而升,瞬 即传遍全身,引发了体内的某种情绪上的波动。   吕绿绿的目光,也成了吸引他的磁力中心,他想挣脱这令他震撼的绵绵凝视,意志力却 显得非常的薄弱,反而难舍地紧附着不放。   体内,某些波动正在加强。   他喝的那杯冷茶,似乎不但不能解他体内的渴,反而令他喉间发干,心中发烫,某一种 渴正在加强。   吕绿绿所发的声音,悦耳而且有强烈的挑逗性。   “世间有许多值得留恋的事。”吕绿绿的语音在他耳中幽幽地低吟:“春花秋月,妻子 儿女,当你拥有这些,你就会觉得世间是美好的……”   眼前,这张美丽的面庞就是美好的。   这张美丽的面庞,又熟悉,又陌生,到底是谁的面庞,他已经难以分辨,也不想去分 辨。   意识突然又分散了,他内心深处有一股力量,突然涌升,而把他的神智,从那让他意念 飞驰的美丽面庞拉开,引走。   那首词,他居然想到那首词。   “……多少蓬菜旧侣,频回首,烟霭茫茫……”   “……魂伤当此际,轻分罗带,暗解香囊;谩赢得青楼薄幸名狂……”   他的手,正温柔地、情意绵绵地,解吕绿绿的罗带,摘下带上的香囊。   姑娘们身上带香囊极为寻常,男人们身上带荷包也十分普遍。   该死的!怎么突又想起那首鬼诗?   “……影沉秋水欢期绝,憔悴幽花泣残红……”   “……寂寞幽情夜未央,倩影无依空断肠……”   激情中,他突然毛发森立。   吕绿绿一惊,左手五指突然抬起,五指如钧,已运足了劲道。   “九如。”吕绿绿的五指,沾上了他的心坎部位:“你怎么了?”   “媛媛……”他的嗓音全变了:“小……媛……”   吕绿绿心中一宽,呼出一口长气,五指劲道徐散,脸上重新绽放动人的笑意。   “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李……九如,你还年轻。”吕绿绿的温柔低语十分迷人: “珍惜现在,重要的是未来,未来……未来……”   他的恍惚意识又变了,词和诗都在他的意识中消失了,重新回到眼前的美丽面庞了。   一声嘤咛,吕绿绿半裸的娇躯,坐在他膝上,挤入他怀里,双手像蛇般缠住他的脖子, 滚烫的粉颊紧贴在他的脸上,耳鬓厮磨,幽香阵阵。   他双手神力骤生,抱起了罗襦半解的吕绿绿,气息粗重地到了床前,突然往床上一倒。   砰一声大震,什么东西破裂倾倒了。   但他,突然失去知觉,陷入恍惚迷离中。

酆都五鬼死一伤一。   按理,他们应该承认失败,应该及早远走高飞的。   可是,他们不是没没无闻的小人物,被名枷利锁所套住,脱不了身。   而且,他们也是输不起,不肯认输的赌徒,不输光是不肯罢手的。   他们有一些在旁协助办事的人,但这些人不受他们指挥。   把老三的遗体安顿妥当,随即准备出动。   他们的绰号称鬼,活动也以夜间为主。   老二脸部受了伤,而且伤势不算轻,如果碰上劲敌,动起手来用不上五成力道,这是十 分危险的事,因此留下养伤。   三人刚踏入天井,前进屋顶上,一个黑影站在屋脊中段,不言不动像个鬼。   “好家伙,真有人。”大鬼怒叫,一鹤冲天飞升瓦面,向黑影冲去。   “我当然是人。”黑影说话了,语中带刺:“你以为在下和你们一样是鬼?”   三鬼都上来了,三面一分形成合围。   是一个穿青衫的人,神定气闲,似乎没带兵刃,根本不理会三鬼合围列阵。   “阁下知道本座的底细,定非无名小卒。”大鬼气势汹汹,功贯大袖随时准备出手: “亮名号。”   “看我这一身青衫。”青衫客拍拍肚腹:“你就叫我青衫客好了。不瞒你说,在下确是 无名小卒,武林中江湖道,都没有我这号人物,通名道姓,诸位也没听说过,还是不说的 好。”   “不久之前有人在这附近鬼鬼祟祟出没,是你?”   “不是我,但我知道是谁。”   “是谁?”   “没有说的必要。”   “你也在此地鬼鬼祟祟窥伺,说你的来意。”   “在下知道你们要赶往义阳老店,向众香谷的人讨消息看风色,没错吧?”   “咦!你……”   “所以,为免你们徒劳往返,或者不希望你们枉送性命,死了一个够惨了,何必多死几 个?因此要阻止你们再妄动。回屋子里睡觉去,好吗?”   “该死的!你一定是飞灾九刀潜伏在外间里的人……”   “少胡说八道,阁下。不错,飞灾九刀是在下的朋友,但他不需在下替他摇旗呐喊,更 无须在下替他操刀杀人。   他的事在下袖手不管,也用不着在下管。   但你们这时前往义阳老店,可能会影响刚才在这里窥伺你们的人办事,所以在下必须阻 止你们前往送死。”   “混蛋!你是活腻了。”大鬼厉叫,踏进两步,猛地一袖拂出,阴风徒然骤发,宛若地 狱里刮出的寒涛,腥味随风而散。   “去你的!”青衫客冷叱,也一袖抖出。   嘭然一声气爆,大袖接触,韧力爆发声势惊人,脚下的厚实大青瓦纷纷崩裂,劲流形成 猛烈的气旋,像是突然刮起一阵旋风。   “哎……”大鬼惊叫,倒飞而起,仰面震飞檐口,向下飞堕。   “你两位也想来一下?”青衫客向另两鬼轻拂大袖,语气十分托大:“那就并肩上吧! 别客气啦!   我保证你们死不了,我青衫客对杀人兴趣缺缺,杀人是飞灾九刀那种有刀在手的人的 事。”   夜深人静,声音传得很远。   远在百步外的一排房屋上,五个在屋顶掠走的黑影,被语音所吸引,其中一个发出一声 信号,折向飞掠而来。   两鬼已无可抉择,大喝一声,两面同时出袖夹攻,阴风腥味比大鬼出招强烈一倍。   青衫客不闪不避,双袖一分,硬封硬接,无所畏惧地承受聚力的夹击。   五个黑影正飞掠而来,女性的形态隐约可辨。   “嘭啪!”袖劲再次爆发,气旋强烈两倍。   由于两鬼都站在屋脊上,所以有平坦的退路,不像大鬼先前站在斜面,被震出去就往下 掉。   两鬼同时暴退,飘出丈外,飘落在邻屋的屋脊上。   青衫客屹立如山,脚下的脊瓦也不曾破裂,二比一依然稳占上风,双方相去太远了。   正要乘胜追击两鬼,突然看到急掠而来的快速绝伦五黑影。   人向下一挫,隐没在屋脊的另一面去了。   五黑影晚到了一刹那,青衫客已无影无踪。   裙袂飘飘,确是五个佩剑女郎。   “唔!腥臭味有毒……”到得最快的女郎出声警告同伴,略退八尺:“先问清再动 手!”   五个女人,围住了两鬼。   “刚才谁在说话?”女郎沉声问。   “西门宫主,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不必在咱们面前,摆强梁面孔穷神气。”四鬼一面 默默行动以恢复精力,一面愤愤地说:“你是问口供吗?”   “原来是酆都五鬼。”西门宫主颇感意外:“刚才你们和谁打交道?”   “与你有关联吗?”四鬼依然气愤难消。   “本宫主感到所传出的话音有点耳熟,所以动问。”   “哼!希望那混蛋不是你的人。”   “什么人?”   “不知道。”   “不知道?你们……”   “咱们的老大被打下去了,得下去看看,少陪。”四鬼不想示弱解释:“宫主的包围, 是要在下硬闯吗?”   “你闯闯看?”碧落宫主也态度转硬:“七成火候的五毒阴风,本宫的人相信还禁受得 起。”   “你……”   “本宫主要知道底细。”   “屁的底细!”四鬼粗野地叫:“一个混蛋突然在此地出现,侦伺咱们的举动,谁也不 知道他是老几。   只知道他自称飞灾九刀的朋友,一言不合双方交手拼搏,咱们老大被他一袖反震下屋, 如此而已。”   “那人呢?”   “鬼似的一闪便失了踪。”四鬼不好将失败的丢人事故说出:“在下会找到他的, 哼!”   “你们来对付飞灾九刀的?”碧落宫主转变话锋。   “你管不着。”   “你给我听清了。”碧落宫主语气中充满威胁。   “你什么意思?”   “离开飞灾九刀远一点。”   “西门官主,你少给我神气。”四鬼不甘示弱:“你和黄泉殿主曾经一度订下协议,联 手对付飞灾九刀,那是你们的事。   咱们酆都五鬼不理会旁人的协议,我行我素,不在乎任何威胁。飞灾九刀不是你们的专 有物,谁先到手就是谁的,你吓不了咱们酆都五鬼。”   “记住,本宫主已经警告过你们了。”碧落宫主不多作解释,举手一挥,带了四女伴向 东急急走了。   “碧落宫是啥玩意?哼!”四鬼向远去的五女身影愤愤地说。   “老四,咱们最好不要树敌。”五鬼语气中有怯意:“惹上碧落宫的人,毕竟不是什么 聪明的事,我宁可和她们来暗的。走吧!咱们快搜这附近。”   “哼!没有什么好怕的,老五。”四鬼的口气依然顽强:“明的暗的,咱们五鬼怕过谁 来?”   四鬼的态度表现,却没有口气那么强硬。

房门是上了闩的,东侧的窗也是闭紧的,想进入的人,除了破窗而入外,最有效的办 法,恐怕只有揭瓦而下了。   这种没有加建承尘的房屋,揭瓦极易惊动房下的人,所以揭瓦而下不是好办法,除非房 下无人。   来人采用了最有效的办法:破门而入。   这是犯忌的霸王手段,一般江湖朋友很少采用。   在嘭然大震中,房门倒塌,白影随后冲入。   半裸的吕绿绿一蹦而起,在灯火摇摇中,急抓桌上飞灾九刀的尖刀,反应极为迅疾。   她身上没带有兵刃暗器,而且外衫已除,胸围子半褪,露出肉感万分的酥胸,下身的长 裙丢在一旁,只穿了肉感的亵裤,别无长物,所以急于抓刀。   胆敢破门而入的人,必定是无所畏惧的强劲人物,抓刀是最佳的反应。   手刚要抓住刀,淡淡的彩虹同时君临。   她如果抓住刀,手可能也完了。   反应出乎本能,千钧一发中不容许意识来主宰行动,她本能地缩手转身,一掌向冲来的 隐约白影拍去。   瞬间便可聚力发出的碎脉掌,发挥了八九成威力。   灯火就在这刹那间熄灭,室中漆黑,她仅在一瞥之下,看出扑入的是一个朦胧的白影, 想分辨已来不及了,那道奇怪的射向手掌彩虹,也因灯火摇曳而无法分辨,事情发生得太仓 促急迫了。   黑暗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双掌接触声,她的碎脉掌是掌攻中最霸道的掌力之一,但却碰上 了可怕的对手,感到掌心欲裂,手臂发麻,强烈的反震力及体,身形暴退,脚下大乱,仰面 便倒。   上体一扭,扭转身右手着地,猛地飞跃而起,砰一声大震,撞破窗跌出外面的小院子去 了。   室中声息寂然,入侵的人已经走了。

一座大宅后面的花园小阁,四周花木扶疏,夜间特别的幽静,本来就是女眷们嬉游的地 方。夜间决不会有女眷逗留,所以黑沉沉灯火全无。   白衣女郎启门进入小阁,这是女眷们歇息更衣洗漱的地方,共有三间内室,进去之后, 黑沉沉难分方向。   但她似乎熟悉每一处地方,毫无阻滞地进入一间小内室。   将连鞘尖刀往床上一丢,这才将背上的人往床上放。   本来以为背上的人是神智己昏的,岂知那人双手一紧,她嗯了一声,浑身一软,双双跌 倒在床上了。   “不……不要……”她焦灼地叫唤。   可是,那人已将她一掀,把她压得牢牢地。   她想挣扎,却发现自己软弱得连呼吸也感到困难。   “李……兄……”她慌乱地叫,想将压在身上的重负推开,却力不从心。   有滚热的大手在她身上探索,灼热的嘴唇亲上她的润湿粉颊。   最后,她发觉自己已经不存在了,意识模模糊糊,唯一有点知觉的是:她的手也有力地 回抱着对方。   激情中,她突然在崩溃的边缘醒来。   空中漆黑,声息全无,好像世间一切都突然静止了。   她发觉被人紧紧地抱在怀中,对方下与腿的压力,让她感到可怕而又出奇地舒适,那种 奇异的压迫感好奇怪。   那人竟然沉沉睡去,呼吸渐渐变得悠长、平静。   她自己的心跳,也正逐渐恢复正常。   她蜷缩在对方怀中,恍恍惚惚地胡思乱想,最后一阵倦意袭来,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带全是大户人家的住宅,庭深院广,楼房参差,几乎每一户人家都有连脊的广厦, 和栽了花木的后花园。   主人都是本城的仕绅,至少也是配称爷的达官贵人。   右邻另一座大宅的瓦面,出现五个男女,星光下可隐约看出都佩带了刀剑,但行家一眼 便可分辨,他们决不是盗贼。   女的是吕绿绿,已换穿了绿劲装。   “你们的人,的确在这附近看到白影隐没?”她向一位穿了灰色夜行衣的人问。   “是的。”那人低声说:“咱们在各处派有暗桩,留意夜行人的动静。派在这附近的负 责人,的确发现一个轻功极为惊人的淡灰色影子,消失在这一带的某一处角落,已经快两个 更次了,仍然不曾发现白影重现。   至于是什么人,却无法断定,相距过远,黑夜中难以分辨,但可以断定的是:是人而不 是眼花所看到的鬼影。”   “劳驾诸位给我搜。”她提出要求:“我要找的人,的确穿了白衣。”   “姑娘,天快亮了,搜……”   “天快亮也得搜。”她斩钉截铁地说。   “可是……惊动了……”   “你们怕惊动人?怕一些凡夫俗子?”   “姑娘,咱们不是强盗。”那人语气转硬:“这附近的宅主人,都是本城的有头有脸人 物,仆从家丁很多,要是闹将起来,一张帖子送入州衙,可不是好玩的,谁也休想在城内城 外混了。”   “来一千个人,也无法搜查。”另一位大汉接口:“除非放上一把火,才能把人烧出 来。”   “你说得对,必要时放火又有何不可?”吕绿绿的态度,坚决乖戾兼而有之:“这是唯 一的线索,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这个……”   “你们不愿意?”她厉声问。   “好吧!”那人无可奈何地说:“登堂入室势不可能,咱们只能尽力搜查可疑的角 落……”   “那就赶快呀!分开来搜。”她连声催促。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十六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十六章   小阁中,白衣女郎被隐约的人声所惊醒。   她悄然而起,显得有点手忙脚乱,因为衣裙凌乱,黑暗中乱摸,哪能不慌?   身旁的人睡得好沉,似乎好梦正酣。   好不容易穿妥衣裙,已急出一身香汗。   “我得将这些人引走。”她将剑插在腰带上自言自语:“不能让他们搜到此地来。”   她爬窗而出,悄然远扬。   两名夜行人刚跳落后花园,准备向小阁接近。   一声呼哨传到,两人脚下一慢,随即疾趋园角,腾身飞跃登上邻园的屋顶。   东南角百步外的一座屋顶上,突然传出一声冷叱,接着传来一声狂叫,白影乍现乍隐。   两人不假思索,发出一声低啸招呼远处的同伴,向冷叱传来处飞掠。   原来有两个同伴被击落屋下,发出痛苦的求救叫喊,大概摔伤了什么地方,很可能断了 脚骨。   一阵好追,白影向正南的一排房舍冉冉远去。

叫喊声惊醒了小阁中的人,也惊醒了各处大宅的家丁护院,大喊捉贼的叫声此起彼落。   连街巷中打更的更夫,也吆喝着提醒街坊起来捉贼。   他是飞灾九刀,一惊而起,随即感到一阵昏眩,头重脚轻,一头栽落在床脚下。   “咦!我……我怎么了?”他爬起来惊呼。   神智一清,便发现自己的衣襟敞开,有点不对劲,手脚有点发软。   室内太黑,他不知身在何处,往床上一摸,摸到一只小香囊。   再一摸,摸到枕畔的刀。   刀在手,他神智倏然清明,不假思索地将刀往腰带上一插,摸索着到了可以隐约看到星 光的明窗下,推开窗涌身滑出窗外的花丛中。   叫喊声此起彼落,他看清了附近的地势,向花树丛中一钻,消失在东面的房舍深处。   他知道,发生了某些意外变故。

天亮了,义阳老店的几名店伙,在店东的率领下,叫苦连天到了被打得门毁窗破的客房 外。   昨晚发生旅客打斗的事故,店伙们都不敢出来过问,对这些带了刀剑的旅客,店伙们心 中有数,出了事最好避得远远地,以免殃及池鱼。   抢入房中,几个人怔住了。   飞灾九刀和衣躺在外间的壁角下,似乎睡得正香甜,破了的家具散了一地。   “客官,客官……”店东焦急地叫,以为飞灾九刀死了,这可有人命官司打啦!岂能不 焦急?   他猛然醒来,虎目一张,表示他没死。   “怎么啦?”他挺身站起:“哦!这里……”   “客官怎么啦?”   “没什么?”他笑笑:“昨晚好像贵店闹鬼……”   “客官请……请不要胡……胡说……”   “胡说?信不信由你。”他懒得解释:“给我换房间,我还要住几天。”   丢下惊疑不定的店伙,他出房在院子里察看片刻,举步向吕绿绿的客房走去。   吕绿绿的客房,也有几名店伙清整破损的门窗,一问之下,才知道姓吕的女客失了踪。   他的包裹,搁在外间的墙角下。   “真是见鬼!”他悚然而自语:“昨晚,我……我做了些什么恶梦?这……”   当然,他并不完全糊涂,知道昨晚他不是做恶梦,而是发生了一些令他感到浑身不自 在,一些令他情绪激动迷离扑朔的事故。   提了包裹,他像梦游般出房。

早膳毕,他出店信步沿街向北走。   前面小巷口踱出一个人,冲他善意地一笑。   “青衫大叔。”他欣然走近:“你怎么也来了?”   “风涛已息,余波荡漾,来看热闹呀!”青衫客笑吟吟地和他并肩而行:“你要找鬼面 神?”   “是的,大叔。”   “怎么来信阳找?信阳本来是神拳电剑路庄主的地盘,你是不是找错了方向?”   “没错。”他语气坚决肯定:“路庄主的地盘,仅限于城镇附近,其他都是谁都不管的 穷乡僻壤,任何角落都可以隐龙蛇。我有正确的消息来源,知道该到何处去拔掉龙的爪牙, 打断蛇的七寸。”   “但你却在城里到处张扬。”   “我在等消息。”   “收买的消息?”青衫客嘲弄地问。   “不,我不能再用收买的下策了。”他苦笑:“天杀的!就有那么多见钱眼开,睁着眼 睛说瞎话,出卖假消息的混蛋,像见血的蝇一样找上头来。我的盘缠有限,再也经不起一骗 再骗了。”   “你总算不笨呢!”青衫客揶揄他:“等你把盘缠花光,就没有什么把戏好耍了。你这 样公然招摇,是不是另有用意?”   “是的。”   “能说吗?”   “不能,法传六耳,就不灵了。”   “哦!法不传六耳,有道理。”青衫客知趣地不再探问:“我猜,昨晚一定有人找你。 这里虽说原来是路庄主的地盘,但忠于他的人已被鬼面神的爪牙铲除净尽,已成了三不管地 带,两方面在暗中活动的人,都可能横定了心前来找你。”   “的确有人找我,闹了一夜。”   “什么人?”   “老相好,酆都五鬼。”他隐下与吕绿绿发生的事故:“这五位仁兄,上次在藏剑山 庄,我不知道他们的底细,几乎断送在他们五个合力一击下。”   “你能在不知他们的底细下,接下五鬼合力一击而留得命在,该是你福大命大。”青衫 客摇头苦笑:“三十年来,能逃过他们计算下的人,还没听说过呢!所以,他们不会承认失 败的,你今后要小心了。”   “我会特别小心的,下次,哼!”   “还有其他的人找你吗?”   “这……没有。”他并没说谎,吕绿绿该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而依稀留有模糊印象的另一个人,迄今为止,他还想不起是谁。   是女人,没错;而且,也不是敌人。   至于为何有两个女人,他一点也不明白。   起初他以为只有一个吕绿绿,但经过一早上的回忆思索,他已可确定决不只吕绿绿一个 人,而是两个不同型类的女人。   投怀送抱令他激情的女人,确是吕绿绿,倒在床上以前的一段记忆,他还依稀留有一些 印象。   以后所发生的变故,他觉得模糊难辨,思路贯连不起来。   最主要的是,那只小香囊决不是吕绿绿的。   “你是不是有点魂不守舍?”青衫客关切地问,已看出他流露在外的困惑神情。   “这怎么会?”他急急掩饰:“我……我只是感到有点困惑。”   “什么困惑?”   “我觉得昨晚我……我知道我这种人,见多识广,定力超人,感觉锐敏,警觉性极高, 即使精疲力尽极端困顿情势下,也不会神智恍惚,迷迷糊糊产生错觉。”他终于说出启己心 中的疑窦。   “这我倒是相信。”   “可是,昨晚我就感到神智恍惚,迷迷糊糊产生难以解释的错觉。   “真的呀?什么错觉?”   “别提了,反正……反正……”   “你知道鬼面神请来了宇内双残吧?”青衫客并不追问,另起话题。   “对,我见过男残,他逃得快,很了不起。”   “女残叫众香谷主曾花娇,她的女弟子很多,摆出百花阵从没遇上敌手。她有两种十分 厉害的制敌利器,花蕊移神香和神花飞雾,都是极为霸道的迷魂移神药物,据说连牛马也可 以受制。花蕊移神香可将人的灵智加以控制,神花飞雾则入鼻即昏。”   “唔!我明白了!”他猛然醒悟:“该死的!我着了她的道儿……哎呀!”   “你怎么啦?”   “抱歉,我有事,得先走一步,少陪。”   “等一等……”   他往右首的横街一窜,挤入人丛匆匆走了。

在一条窄巷转角处,一个门子打扮的人刚从前面转出,便被飞灾九刀一把揪住了衣领。   他藏身在转角处,对面转过来的人无可避免地被他出其不意揪住了。   “不……不要……”门子打扮的人双手齐伸,手掌挡住了他作势捣向小腹的大拳头: “我……我不是故意迟到,委……委实抽不开身……”   “好,这次饶你。”他收了拳头,神态凶暴:“下次再误事,一定废你一手一脚。你们 老大怎么说?希望他能有明白的交代。”   “这……这里有他的手……手书。”门子指指怀里,脸都吓青了。   他动手从门子的怀里,掏出一封书信。   “另有件事请教。”他先不急于看信,放了揪住的衣领:“希望有满意的答复。”   “什么事?”   “申州老店住的那群女客,到底是何来路?”   “女残。”门子开始打冷战了。   “真的?”   “在下亲眼看见众香谷主,错不了。”   “那就对了,她们……”   “天没亮她们就结帐走了,出北门走的。”   “谢谢。请转告你们老大,他的命保住了,但以后希望他保持良好的合作态度。你可以 走了。”   门子拔腿就跑,像是逃避横祸飞灾。   原来他不再用钱买消息,改用刀来与蛇鼠们打交道。   拆开信封观看,里面只画了一张图,是简单的地图,有注记,但没附有书信。   记清了地图,他将图撕碎丢入水沟,哼了一声,大踏步走了。

两辆轻车,加上三辆兼载行李的驷车,以及八名乘枣骝的、负责前后戒备的女骑士,像 这种阵容美丽浩大的队伍,是十分引人注目的。   这就是众香谷的车马队,五辆车上藏有不少明艳照人,也满手血腥,但罪行从不被人揭 发的女杀手,摆出的阵势就可以让卫道之士缩手。   她们并不急于赶路,出了北关便缓缓北行,驾车的八名女车夫穿了花花绿绿的两截骑 装,浑身香喷喷地,赶起车来还真有点派头,长鞭一抖,鞭花响亮,煞有介事,旅客为之侧 目。   前后的八名女骑士,也似乎一个比一个艳,骑装把浑身要命的曲线表现得更夸张,更令 男人心动神摇,腰间的剑也令那些色迷迷的旅客心跳——害怕的心跳。   一个时辰走不了二十里,她们并不急于赶路。   在德安,众所周知众香谷是替鬼面神助拳的人,公然浩浩荡荡进入河南,路庄主的朋友 虽然可以有充分的藉口出面讨公道,但谁也不敢出面挑衅。   敢出面向众香谷挑衅,真需要有超人的勇气。   女残的名号,足以让各地的所谓英雄豪杰却步,女残不找上门来,已经够幸运了,还敢 出面向女残挑衅?   世间活得不耐烦的人毕竟不多。   去向是许州,路庄主的朋友们开始紧张了。   彼一时此一时,只要众香谷不扬言向路庄主挑衅,即使堂而皇之经过许州,路庄主也不 好出面讨公道,除非能制造出充分的出面理由。   人人都有遨游天下的权利,众香谷就不在乎各地的豪霸们制造出面挑衅的理由,残忍的 雷霆手段报复,让那些豪霸们知趣地龟缩。   现在,有人敢公然向众香谷的权威挑战了。   乌骓马绝尘飞驰,逐渐赶上了车队。   在后面断后的四位女骑士,最先发现乌骓的急骤来势,发出警讯之后,立即备战。   南北大官道很宽阔,道上车马行人络绎于途,各靠路左趱行,速度快的车马可从路中超 越。   车队的速度不变,两里、三里……   乌骓终于到了半里后,速度渐减。   女骑士们暗中戒备,表面上却不露行迹,目迎小驰超越的乌骓,而且居然向一身黑的飞 灾九刀嫣然微笑,似乎向他善意地打招呼。   飞灾九刀也谈淡一笑,继续向前小驰,片刻便超越车队,超越最前面的四位女骑士。   第一辆轻车内,乘坐着众香谷主女残曾花娇,与她的得力臂膀,内谷总管活阎婆阎飞 琼,一个心黑手辣,而且美艳绝伦的女人。   活阎婆不是“婆”字辈的老太婆,而是与曾谷主同样美的人间尤物,只因为她姓阎,阴 狠残忍令人害怕,所以江湖朋友把她叫成活阎婆。   “这狂妄小子在干什么?”女残从车窗的帘缝中,盯着超越到前面去了的飞灾九刀背 影,惑然向活阎婆问:“他如果跟在咱们身边到许州,可有麻烦了。”   “谷主,他是冲我们来的。”活阎婆肯定地说:“在德安本谷的人虽说不曾与他照面, 但男残被他废了一臂,他找我们出气理所当然。   当初毒手睚眦安排铁城之约,本来由双残同行的,直至阴阳双魅赶到,才临时走马换 将,由双魅瓜代双残,这小子找不到其他的人报复,找我们自是意料中事。”   “你的意思是……”   “他早就知道我们也在信阳落脚,昨晚他九死一生累了一夜,为何不歇息养精蓄锐,巴 巴地急急赶来,所为何事?他马后没带马包,不可能不带行囊就道。谷主,快下令准备。”   “他真敢在中途行凶?”   “会的,谷主。”活阎婆语气中有不字的意味:“铁城之会,他的声誉陡升至风云人物 之林,正需要继续树立声威。   其他的人都销声匿迹暗中活动,他现身公然引诱那些人出面,现在碰上我们公然行走, 正是他的好机会,他不会轻易放过了。”   前面,果然传来警戒的信号。   飞灾九刀超越最前面的四位女骑士,继续小驰,在前面里余的路旁大树下勒缰驻马,扭 头注视来路片刻,扳鞍下马栓好乌骓,走出官道冷然相候。   车队除除接近,众香谷的人缩短行列。   四位女骑士先抵达,不敢驰马前冲,纷纷下马牵着坐骑,警觉地向挡路的飞灾九刀接 近。   “唷!想干吗?”为首的女骑士媚笑如花,语音又俏又甜:“李大爷,你不会是扮劫路 的强盗吧?你可是尽人皆知的英雄好汉哪!”   “英雄好汉劫路,并不是什么奇闻。”他也笑,笑声豪放:“哈哈!只要能把所要的东 西弄到手,是愉是抢大可不必计较,每件事都在正名上斤斤计较,什么事都不用办了。”   “李大爷要办什么事?”   “和贵谷主当面谈。”   “本姑娘是……”   “你不够份量谈,小姑娘,退在一旁。”他神气地挥手赶人:“记住不要做蠢事,乱动 手脚会送命的,飞灾九刀不容许小人物施诡计,你们已准备偷偷施放什么移神香,什么神香 飞雾了。”   车停马驻,后面三辆驷车彩影争出,二十四名美丽女郎抢到列阵,气势颇壮。   车门一掀,众香谷主与活阎婆下车,在四名女骑士的拥簇下,出现在阵中间,浓香扑 鼻,这附近成了异香飘涉的美人国。   过往的旅客,纷纷仓皇走避,看到这许多女人带了刀剑,实在没有留下欣赏的勇气。   女残美丽的面庞有动人的笑意,但心中恨极,也暗暗惊心。   众香谷平时很少大批公然在江湖行走,也从来没碰上胆敢拦路挑衅的事,一旦发生,难 免感到不愉快。   这是向女残的权威挑战,是成名人物最难以忍受的事,难怪她心中恨极。   面对列阵的大群娘子军,飞灾九刀不但毫无怯念,反而像个将军,神气地检阅他的所属 官兵。   那股傲然的气势,让这些以美武双绝自负的女人气结,也大感心折,居然收起了骄傲自 负的神态,不敢摆出在五里亭面对路庄主时,那种嘻嘻哈哈的阵势。   “你定然是飞灾九刀了。”女残倒还沉得住气,动人的笑容保持不变。   “对,飞灾九刀李大爷。”飞灾九刀豪气飞扬地说:“在德安彼此不曾碰面,遗憾之 至。”   “德安事件已经告一段落,双方的主事人今后自会了断,参与助拳的人已各走各路,不 可能永远纠缠不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生计。”   “不错,任何人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亲朋好友养在一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生计。”   “你现在找我,以何种借口?”   “我和你的事刚开始,与鬼面神无关。”   “我实在想不起你我之间,有任何事刚开始。”女残颇感意外:“你最好举出合理的理 由。”   “那是当然,至少,我认为理由充分。”   “本谷主洗耳恭听。”   “昨晚在义阳老店,谷主不否认前往计算在下吧?”   “任何一位江湖同道,都可以证明众香谷的人,在申州老店安顿,一直不曾离店外出。 不客气地说,你还不配本谷主亲自出动计算你,你的身价还差得远,别往你自己脸上贴 金。”   “在下并不认为飞灾九刀价码不足,也知道你没有承认的勇气,不管你怎么说,在下是 不会罢手的。为免刀头舔血,你只有一件事可做,才能避免今天即将要发生的血腥杀戮发 生。”   “可恶!你……”   “那就是把在下新交的朋友,吕绿绿姑娘平安无恙地交给在下带走,不然,哼!”他虎 目怒睁,杀气腾腾:“这里,将成为血腥屠场,我飞灾九刀说话算数。”   所有的女人,全都出现惊讶的表情。   “吕绿绿是你新交的朋友?”女残是唯一不现惊讶表情的人。   “你心里明白。”飞灾九刀冷冷地说。   “你要救她?”   “不错。”   “你以为是我掳走了她?”   “不是吗?昨晚用移神香暗算在下的人,用得确是高明,时机配合得丝丝入扣,酆都五 鬼强袭在先,神香飞雾乘虚后继,你们几乎成功地埋葬了飞灾九刀。”   “是这样的?”   “大概不会假,你们失败了,退而求其次掳走了吕绿绿,摆出动身离境的阵势,引诱在 下来追。   你们再次成功了,也注定了再次失败,因为你们埋葬不了我飞灾九刀。   在下已经知道你们的底细,神香和飞雾已不足为害。把人交给我带走,这是唯一避免流 血的办法。”   “你真以为凭你一人一刀,对付得了我众香谷的百花阵?”女残似要爆发了。   “曾谷主,比百花阵更厉害百倍的阵势,在下也杀得进去冲得出来。不信的话,何不试 试?路右空敞,你可以从容列阵,请吧!”   “也许你真的很了不起……”   “是很了不起。”   “你不怕众香谷的百花阵。”   “那是一定的。”   “好吧!姑且相信你有三头六臂,有飞天遁地的神通,吃定了我众香谷。”   “一点也不假。”   “我可以告诉你在何处可以找得到吕绿绿。”   “你少给我耍花招……”   “阁下,本谷主无此必要。”女残厉声说:“百花阵比你想像的阵势强劲百倍,你根本 就没有操胜算的把握。但我不希望牺牲任何一位女弟子,因为犯不着为于己无关的事有所死 伤。”   “哼!你……”   “你听清了,吕姑娘受了伤,目下躲在东大街的申州客栈内医治。本谷主不认识她,没 有掳走她引你来追的必要。众香谷替鬼面神助拳,目的是对付河南的群雄,你算老几?回去 吧!阁下。”   “在下不相信你……”   “本谷主虽不是金口玉牙,但所说的每个字,都有极重的份量。你到申州客栈查问,找 不到她你再来找我,我走得很慢,你一定可以追得上的。”   “这……”   “你去慢了,她如果离店,可不要怪我。”   “好,找不到她,我会找你。”他一字一吐:“谅你也摆脱不了我的追踪。”   “你最好不要追上来。”女残恨恨地说:“见好即收,你应该满足了。你如果认为真可 以吃定了我众香谷,我将用行动来证明你的错误。”   “哼!你最好不要有让我再追上你的理由。”飞灾九刀也一字一吐:“后会有期。”   他回到树下,解缰上马,向南绝尘而去。   “他到底在弄什么玄虚?”活阎婆怔怔地问:“谷主,真该一劳永逸,在这里埋葬了他 永除后患的,刚才就可突然发动……”   “那会断送不少人,总管。”女残不以为然:“别急,犯不着向一个气焰正盛的强敌硬 碰硬。他不是弄玄虚,而是师妹估计错误,把他估得太高了。”   “这……”   “改道到灵泉庄等候,等两方面的消息。”女残欣然欢喜:“看来,师妹仍大有可为, 定然有好消息传来。妙极了,总管,你亲自去跑一趟,把情势告诉她,要快。”   车队继续北行,不久,进入向西岔出的一条大道。

大东门的申州客栈,住宿的旅客大多数是往来罗山县的人,东门外便是本州的郡山义阳 山,通罗山县的大道绕山而过。   山麓附近,有不少大户人家所建的园林别墅,但久经战乱蹂躏,硕果仅存的园林别墅为 数极少,而且大多数不曾重建修复,不宜居住。   飞灾九刀出现在山东南麓,一身黑颇引人注目。   他在申州客栈查问,知道的确有一位姓吕的旅客落店,但已经前往城外义阳山,去找本 城的名伤科郎中周一帖周仁昌,何时返店无法预料。   所以,他出现在义阳山。   周一帖在山东南麓建了一座杏园,栽了百十株杏树,用意影射庐山的杏林。   但前来求医的人,伤愈后不需种下一株杏树,只要付可观的医药费即可,周郎中不是靠 拾杏便可养家活口的郎中。   他必须走一趟杏园,要证实吕绿绿的确健在才放心。   他却不知,在申州客栈打听时,便落在有心人的有效监视下。   他是步行来的,山间小径不宜骑马。   绕过一座山坡,小径穿过树林,远在百步外,便看到林前的草地上,有一个村妇俯伏着 挣扎,一看便知是一个将死的女人。   他吃了一惊,飞步向下赶。   接近至二十步外,他突然站住了。   他目力超人,看到了令他油然兴起戒心的事物或景象。一个曾经在无数死尸中进出,曾 经在尸堆中找寻同伴遗骸的人,对死尸有敏锐的感觉,因为经常会碰上一些疑为尸体的活 人,突然跃起疯狂地攻击。   他看到了可疑的景物,远远地凝神留心进一步观察,要找出合理的解释所看到的可疑现 象。   女人的身躯侧向着他,正在缓慢地移动手脚,似乎要挣扎爬起,却力不从心。   按理,他必须毫不迟疑地奔上抢救。   但他没有,站在远处观望,毫无同情心,似乎心硬如铁见死不救。   他看到了不属于村妇的一绺红丝线,出现在村妇的近胁外侧。   一点不错,是剑饰的一部分,一种女性喜用的剑穗,穗结定然压在身下,因缓慢的挣 扎,而无意中暴露出一部分穗线。   再留心察看村妇露出的左手掌,他突然笑了。   向侧绕,不走小径,走的是上风。   “你骗不了我,程姑娘。”他站在上风三丈外大笑:“哈哈哈!我不是救苦救难大菩 萨,而是要命的阎王,不会冒失地救陌生人。   喂!你在弄什么玄虚?   躺在草中好玩吗?草中蛇虫蚂蚁一点也不好玩,瞧,那不是两条花斑大毛虫吗?快爬上 你的腰胁了……”   “哎呀……”程贞像被毒蛇咬了一口,惊得向前一蹦两丈远,脸都吓白了。   他也飞退两丈,保持安全距离。   “你这玩毒的女人,居然怕毛虫,怪事。”他笑吟吟地说:“你在这里搞什么鬼?”   “我恨你,要在这里杀死你,毒死你!”程贞尖叫,飞跃而上。   他撒腿便跑,哈哈大笑。   “又是奇怪。”他一面跑一面大声说:“天杀的女人,你怎么知道我要经过这里?你难 道真的能未卜先知?我一点也不相信。”   程贞知道不可能追上他,气得一跺脚,站住了。   “我不但知道你要经过此地,还知道你要到何处找什么人。”程贞似乎气消了不少: “杏园,周一帖,还有,那个什么吕绿绿。”   他又是一惊,这可能吗?   “奇怪,你怎么知道的?”他愣愣地问。   “我当然知道。”   “可是……”   “想知道其中秘梓吗?”程贞放下钓饵。   “当然想啦!”   “有条件。”程贞吊他的胃口。   “条件?什么条件?”   “让我和你做伴。”程贞毫不脸红地说:“在藏剑山庄我到瓦砾场找你,就是想向你表 示心意,你不出面,可把我坑惨了,我不甘心。”   “程姑娘,我看你是疯了。”他大声说:“无双秀士的才华,比我强十倍,你两人才是 郎才女貌的妙配,居然还有这种怪念头,简直荒谬绝伦。如果你不喜欢无双秀士,为何现在 还跟他在一起双宿双飞?”   “这不关你的事……”   “你也未免太任性了,要和我做伴,怎能说不关我的事?无双秀士是三天前秘密抵达本 城的,你一直就在他身边鬼鬼祟祟狼狈为奸,带了一批人在河南时隐时现,吸引外人的注 意,掩护鬼面神与一群牛鬼蛇神,四出秘密屠杀替路庄主助拳的人,声东击西以为神不知鬼 不觉,绝事已经做尽。   从前你曾经向我表示过恨无双秀士,事实上你和他日益亲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一回 事。你要跟我,无双秀士又如何?”   “我会……我自有办法处理,只要你答应……”   “我不会答应你。”他断然拒绝:“迄今为止,你老爹一直就没有任何举动,你师父也 毫无替师兄报仇的动静,八成是你把这件事用什么手段从中作梗。你这种女人太可怕,我宁 可避得远远的。”   “你不答应,将后悔莫及……”   他一跃三丈,恰好避开程贞出其不意的一扑。   “没横定心杀掉你,才是我后悔的事。”他不徐不疾退走:“你最好知趣些,不要引发 我的杀机。   请转告无双秀士,我不过问他的事,他最好也别让我碰上他,我与鬼面神的死约会,他 必须装聋作哑置身事外。”   “你这就走吗?”程贞不再跟进。   “是的。”   “到杏园?”   “不错。”   “找吕绿绿?”   “不错。”   “为何?”   “朋友有困难,我当然关心。听说她昨晚受了伤,不知被哪一个杂种打伤的。本来我怀 疑是女残做的好事,但听口气却又不像……”   “怎么不像?”   “他坚决否认,而且……”   “而且,指引你来这里找人?”   “是呀!”   “来找那个年纪比你大一倍,姘头满天下,而且令人闻名丧胆的贼淫妇。”程贞吐出一 串恶毒的形容词,不像一个有教养的姑娘。   “你胡说些什么?”飞灾九刀不悦地问。   “你不是来找那个什么吕绿绿的吗?”   “是呀!”   “我说的就是她。”   “可恶!你……”   “你是条猪,又蠢又笨又无知的猪!”程贞突然破口大骂。   飞灾九刀大怒,猛地一跃而上,要揍人了。   程贞向侧一闪,速度居然十分迅疾,似乎比往昔进步多多。   “该死的!”飞灾九刀并不想真揍她,不再追逐,虎目一翻,火爆地大骂:“你怎么骂 人?”   “你本来就该骂。”程贞冷笑:“你并不是一个好色的人,一沾那淫妇就变了。”   “去你的,你得给我说清楚。”   “我不希望你死,所以在这里等,用意就是向你说清楚,免得你死得冤枉。”   “你……”   “我希望你永远保持强大,永远成为各方的威胁,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说好了。”   “这样,我就可以从中渔利,左右逢源,你几乎是我雪耻复仇的最大保证。”   “你……”   “现在,免费奉送给你一些保住老命的消息。”   “又胡说了?”   “女残有一位师妹,是江湖上最神秘、最可怕、最残毒、最精明的专业杀手,绰号叫女 魃,姓吕,叫吕春绿,却不叫吕绿绿,平时不在众香谷居住。”   “咦!我听说过……”   “她得了我那个姘头无双秀士一千两银子的花红,几乎为了与酆都五鬼争功而翻脸。酆 都五鬼在藏剑山庄奇兵突出对付你,是冲临时加奉的三百两银子分上,而兴高采烈向你出手 的人。   假使家父不幸失败,他们就对付路庄主。反正任何一方胜了,都会精疲力尽,五鬼一 出,胜券在握。   你捣散了那次大火并,五鬼责任未了。   现在,你知道你是不是一头笨猪了吧?阁下。”程贞洋洋得意,将内情娓娓道来:“现 在,你知道我留在那混蛋身边的好处了吧?”   他感到毛骨悚然,也感到心乱。   “昨晚本来我要去警告你的,可惜被碧落宫的人缠住了。”程贞继续透露:“那鬼女人 人尽可夫,貌美如花,毒如蛇蝎,你没死在她裙下,确是异数。天杀的!你能要那种女人, 为何不能要我?我难道比她……”   他一跃三四丈,三五起落便消失在树林深处。

程贞有自知之明,她这辈子永远也追不上飞灾九刀,轻功相差太远了。   就算能追上,又能怎样?   飞灾九刀不喜欢她,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有一天,我会让你求我。”她向飞灾九刀消失的方向尖叫,泪水如线:“让你跪着求 我。”   失败的人背地里说几句发泄怨气的狠话,本来是不值得计较的事。但狠话出于程贞这一 类工于心计,满怀怨恨的人口中,就必须加以重视了。   她软弱地倚在一株大树上,自怨自艾了好半刻,这才抹掉泪水,觅路向杏园走。   走了十余步,突觉背心一震,立即浑身发僵,双脚不听指挥,向前一栽。   “谁……暗算……我……”她凄厉地叫。   脚步声到了身侧,有人将她发僵的身躯翻转,发出一声阴森的冷哼。   她看到一张长了一双三角眼的面孔,所穿的蓝衫与青色差不多,藏身在草木内不易被人 发现。手中那根紫金如意古色斑斓,她一点也不陌生。   “田前……辈……”她骇然叫。   “小女人,你感到奇怪吧?”田前辈狞笑着问。   “前辈为何用……用指风打……穴术……”   “因为老夫在你与飞灾九刀那混蛋谈条件时,老夫恰好藏身在附近……在附近睡觉歇 息。”   “你……”   “原来是你唆使蓝家兄弟北进,抢路武扬的地盘。”田前辈沉声说:“唆使他兄弟不惜 工夫,请咱们这些老一辈的人助拳,你却暗中吃里扒外,两面通风报信,难怪双方都抓不住 全力一击的机会。   你恨无双秀士与咱们无关,却让咱们受到严重的打击和伤害,葬送了不少来助拳的朋 友,你真该死!”   “你们本来就是一文不值的混蛋!”明知必死,她豁出去了,破口大骂:“为了几两银 子,你们会毫不迟疑地出卖自己,俯首听命像一头忠实的狗……”   “啪啪!”田前辈给了她两耳光,把她的话打回腹中了。   “小女人,不要激怒我……”   “我不怕你,你阴曹恶煞本来就不是东西,你的同门师兄弟酆都五鬼更是贱之又贱的杂 种狗……”   “啪啪!”这两耳光又重了三分,打得她大牙松动口角溢血。   “我不杀你。”阴曹恶煞田未明揪住她的领口往上提,不住狞笑:“我把你带到杏园, 向无双秀士讨公道,看他怎样处治你这叛逆情妇。”   “田老狗!你……”   阴曹恶煞嘿嘿笑,一把抓住她的右乳,五指徐收,高耸的乳房在五指下变形。   “但得先让你吃吃苦头。”阴曹恶煞手上逐渐加力:“女人祸水,半点不假。由于你的 挑唆,双方死伤十分惨重。   老夫这些助拳人也欲罢不能,跟着你们四出奔波寻仇,没完没了,不把你先整治得生死 两难,委实难消这口受一个烂女人作弄的怨气。”   砰一声大震,她被摔倒在地。   一阵狞笑,阴曹恶煞俯身伸手撕她的外裳,嗤一声裂帛响,粗布青外裳被撕掉前襟,露 出里面的翠蓝劲装,这种宽大的村妇装可以掩盖住兵刃暗器。   假使先前她不将连鞘剑取出准备,飞灾九刀很可能上当,在毫无戒心之下,必定一近身 就被她早已泄放的三步断魂飞雾所伤。   手刚搭上劲装的领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风声呼呼,有暗器破风而至。   阴曹恶煞不愧称天下四煞之一,功臻化境耳目特别锐敏,反应更快速绝伦,不长身站 直,原势侧窜两丈,嗤一声裂帛响,劲装撕破,椒乳怒突春光外露。   倏然转身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身黑的飞灾九刀去而复来,站在程贞身侧,虎目怒睁,杀气腾腾。   “你偌大年纪,竟然毫无羞耻地侮辱一个没有反抗力的女流。”飞灾九刀凶狠地说: “我不能原谅你这卑鄙的狗东西!”   上次在德安的客店中,被飞灾九刀出其不意痛揍了他一顿,几乎打散了他一身老骨头, 迄今余悸犹在,这也就是他先前一直潜伏不敢出头的原因所在。   其实,这家伙的阴煞潜能火候精纯,比同门师兄弟酆都五鬼高明,飞灾九刀曾说过他将 修至地行仙境界,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大意轻敌,被出其不意打得七荤八素,几乎送掉老命。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他一看清来人是飞灾九刀,惊出一身冷汗。   刚才惊走他的暗器,只是一段带叶的小树枝而已,飞行时所以破风声甚大,把他吓了一 大跳,还以为是什么可怕的怪暗器呢!   重新拔出腰带上的紫金如意,拉开马步立下门户戒备,而且徐徐后退。   “你如果练有男残炼魂羽士的遁术,也许可以逃得老命。”飞灾九刀一面说一面逼进: “不然,你必须全力一拼。   这次决不饶你,因为你知道程姑娘的底细,只有杀死你才能保全她,死人的嘴最稳当 了。”   他哪能比得上男残?   宇内双残比天下四煞的名头高了一级。   即使比得上男残,也无济于事,男残的右手,就是被飞灾九刀砍断的。   “上次老夫一时大意失手,这次你无奈我何。”他色厉内荏,口气虽强硬,掩不住怯 意:“小辈,女人祸水,那淫妇对你又爱又恨,早晚会毁了你,快先杀了她,你我再放手一 拼。”   “哼!你提醒了我。”   “提醒你什么?”   “你要制造逃命的机会,这里距杏园不远,你很可能逃得掉,那么,程姑娘将有可怕的 灾祸。”   “这……”   “所以,你必须死,而且要死得快。”   “小辈,咱们好好商量……”   “没有商量,你不死,程姑娘后患不止,所以我要用第九刀飞电刀杀你。”   飞灾九刀的尖刀插在腰间的皮护腰横刀套上,两手空空,要想拈取皮护腰飞刀插内的飞 刀,刹那间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一声大吼,他挥动紫金如意前冲。   电芒一闪即没,飞电刀真有闪电一样快速。   他身形急挫,双脚着地几乎挫倒,还不知中了飞刀,反正入体的飞刀打击力道不大,飞 刀太利,他前扑的狂急冲势中止,是被神经崩断的自然反应,与飞刀的打击力道无关。   “再冲上来!”飞灾九刀沉叱:“看你能支持多久?”   相距还有丈二三左右,一扑即至。   他一咬牙,迈步作势冲上,要作垂死的拼搏。   电芒再闪,再没。   第一步迈出,但没有冲势,后劲乍消,冲不出。   电芒第三次乍现乍隐,没入心坎要害。   前两刀一中肚腹,一中丹田,所以仍能支持不倒,这两处部位不是要害;至少不是一击 即倒的要害,只会令人痛得受不了,飞灾九刀不想在第一刀就要他的命。   “呃……”他闷声叫。   “你要死了。”飞灾九刀冷酷地说。   “砰!”他仰面便倒。   飞灾九刀冷然走近,毫无感情地拔回三把飞刀,在他身上擦掉刀上的血迹。   “嗄……”他喘出最后一口气,双目一翻,抽搐着的手脚徐松。   “不要再虐待你自己,好吗?”飞灾九刀扶起程贞的上身,拍活了被制的身柱穴:“回 武昌去吧!   任何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终有一天,蓝家兄弟,或者其他像阴曹恶煞一类的 人,会发现你的图谋,你的下场令人不寒而栗。”   “除非你……你要我。”她哭泣着说:“我必须找……找到强……强力的倚靠,才…… 才能安……安心地离开他们,向他们讨……讨回公……公道。”   “我抱歉。”飞灾九刀向后退,眉心紧锁:“我有了麻烦,不知该……该怎办才 好……”   “你有什么麻烦?”   “女……女魃。”   “女魃怎么了?她和酆都五鬼联手计算你……”   “别提了。”飞灾九刀烦躁地叫。   “李兄,你……”   “好好保重,程姑娘。”   “等我……”   飞灾九刀这次走得更快,三两闪蓦尔失踪。   “他……他怎么了?”程贞喃喃自问。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十七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十七章   杏园成为黑道好汉们活动的中心,主人周一帖事实上已被软禁,这些好汉们反客为主, 出入居然不掩起行藏,公然走动百无禁忌。   这些人是诱饵,用意是吸引侠义道朋友的注意。   这是一场决定性的狩猎,双方各展奇谋斗智斗力。   鬼面神失了巢,横定了心周旋到底,将主力集中隐藏,进入河南地境,行敌后的报复性 突袭,要逐一歼除路庄主的得力亲朋好友,以及这次攻入蓝家大院的首要助拳人。   另一部分人则公然现身,吸引路庄主的注意,碰上强敌则远走流窜,碰上弱的便明暗俱 来歼除而后已。   这一招十分歹毒有效,路庄主虽是胜家,不敢早早送走助拳的朋友,反而成了被动的输 家。   当然,路庄主也不是好相与的人,也暗中集结主力,广布眼线,全力搜寻黑道好汉的主 力所在,只要获得正确的下落,便发起决定性的闪电性攻击。对那些骚扰性、吸引性的小股 人马,暂时不加理睬,仅派了一些人暗中监视。   在信阳露面的这一小撮人,以公然露面的以女残众香谷众女为主,实力相当坚强,用意 似乎不止于骚扰而已。   没能吸引到路庄主的人,主事人却突然改变目标,转而对付第三者飞灾九刀,舍本逐 末。   义阳老店计谋失败,主事人居然不改变计划,仍然以飞灾九刀为目标,甚且变本加厉召 集人手,横定了心全力相图。   也不能怪主事人全力以赴,飞灾九刀正全力搜寻鬼面神的下落,有如心腹大患,不除去 飞灾九刀,必定威胁鬼面神一面主力的安全。   人都往杏园集中,而众香谷的人却在同一期间北行,可把路庄主派来监视的人弄糊涂 了,搞不清这一股人弄些什么玄虚,难免疑神疑鬼乱了脚步。   近午时分,人分批离开杏园。   最后走的五名老少,逐渐接近了程贞引诱飞灾九刀上当的树林。   前面一株大树后,踱出神态雍容的青衫客。   走在最前面的灰衣花甲老人,看到青衫客出现拦路,居然没露出意外的神情,反而阴阴 一笑,举手示意要跟在后面的四位同伴放慢脚步。   青衫客拦在路中,背手而立神态悠闲,赤手空拳面对五个佩了刀剑的人,夷然无惧毫不 介意。   “果然不错,飞灾九刀有同伴。”灰衣老人走近狞笑着说:“老夫料中了。小辈,贵姓 呀?”   “没有通名的必要。”青衫客微笑着说:“无名小卒,通了名阁下也不知我是老几。”   青衫客外表的确像三十余岁的壮年人,气宇轩昂一表人才,难怪灰衣老人叫他为小辈。   “你是飞灾九刀的同伴吧?”   “是,也不是。”   “怎么说?”   “飞灾九刀也不知道我是老几,反正他把我看成朋友,这就够了。”   “是你潜伏在他所住的客房的外间,抽冷子偷袭杀死了咱们一个人,对不对?”   “我坚决否认。”青衫客郑重地说:“迄今为止,我还没有开杀戒。只除了一件事我必 须伸手管之外,你们的恩怨是非皆与我无关。再说,飞灾九刀有足够的自卫能力,他根本不 需要我插手替他助威。”   “小辈,你否认没有用。”   “你们怎么想怎么说,悉从尊便。我找你们,是要从你们口中,查证一件事。”   “可恶!你知道你在对什么人说话?”灰衣老人怒火上冲:“老夫……”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只知道我要办的是什么事。”青衫客一直保持和蔼可亲的神 色,但说话的口气可就充满火药味:“我知道你们已经查出,义阳老店中住了十余位形迹可 疑的男女,打算派人明暗一齐来,把那群人清除掉,因为那群人很可能是飞灾九刀的人。阁 下,把你们的计划和打算,告诉我好不好?”   “等擒住你之后,老夫保证一定告诉你。”灰衣老人恶狠狠地说:“你可能是那群男女 中的一个,老夫要从你口中榨出你们与飞灾九刀勾结的内情。”   “不要先入为主,你这种老江湖应该不做鲁莽的事。阁下,你还没将计划和打算告诉我 呢!不要我催促吧?大家不伤和气好不好?”   “好吧!就告诉你好了。”灰衣老人阴笑:“飞灾九刀的同伴,必定是同样了不起的高 手,另有人负责对付你,老夫可不想争功,再见……”   五个人几乎同时飞退,速度十分惊人。   “还没交代清楚,走得了吗?”青衫客高叫,身形电射而进,速度快了一倍。   可是,第一群暗器像飞蝗,漫天彻地迎面射到,其中有不少专破内家气功的歹毒利器, 飞行的奇异锐啸令人闻之心寒。   青衫客不敢不躲避,侧闪两丈扑地急翻。   灰衣老人的轻功已经非常高明,再发射歹毒的暗器相阻,这一招十分有效,追赶的人不 但不敢放胆追,而且必须随时提防对方乘机反扑急袭,追的速度因此而锐减,不可能追上 了。   五比一,竟然不战而走,而五个人的暗器却又十分厉害霸道,青衫客真该冷静地分析利 害的,敌势不明举动反常,穷追显然失策。   追了两里地,前面里余的杏园在望。   五个人并没逃散,也无意分散而逃。   青衫客刚动疑,刚想停止追赶,前面五个人倏然同时转身,灰衣老人而且仰天哈哈狂 笑。   青衫客一怔,被对方反常的举动所困惑,本能地感觉出有些什么地方不对,不由自主煞 住脚。   “总算引来了一个人。”灰衣老人得意地说:“几批人四出做诱饵,咱们这一组是最先 成功的人。喂!诸位可以现身了。”   四面八方出现了二十余名男女,左侧方的三个,是贝如玉和两个鬼王。   “是他,没错。”贝如玉恨恨地说:“在铁城山,这狗东西出面警告本殿的人,不许干 预碧落宫的事。麻前辈,他不是飞灾九刀的人。”   灰衣老人一怔,老眼中凶光暴射。   “贝少殿主,他已经承认是飞灾九刀的朋友。”灰衣老人麻前辈不悦地说:“你可不要 存心替他开脱,影响老夫的声誉。”   “麻前辈……”   “擒住他之后,不怕他不从实招供。”麻前辈沉声说:“是不是飞灾九刀的同伴,自有 分晓。   这小辈武功不错,轻功更是杰出,咱们不能让他作困兽之斗,不能让他赚回老本,一起 用暗器先摆平他……”   青衫客已看出情势恶劣,赤手空拳怎挡得住二十余名高手合围用暗器聚击?猛地向贝如 玉三个人飞扑而上,先杀出重围脱身再说。   糟了,黄泉殿的冥河地火珠,是暗器中最歹毒的一种,一开始就碰上了最可怕的暗器。   贝如玉与两鬼王三手齐挥,九颗冥河地火珠成网状迎面撒到。   青影如虚似幻,折向急射,淡淡的身影似流光,脱出了冥河地火珠的暗器网。   但身形一动,便知上当了,假如真是冥河地火珠,对面合围的人岂不也一同遭殃?   果然不错,是假的冥河地火珠,半途便已在半空爆炸,爆散出九团青灰色的毒烟,迎风 一吹,毒烟散布成三丈方圆的毒烟阵。   扑出方向的另三个中年人,抛出九枚翩翩飞舞的淬毒蝴蝶镖。   大袖交叉一挥,罡风大作。   可是,蝴蝶镖是使用袖风者的克星,随罡风加剧飞舞,交叉穿梭旋舞令人眼花撩乱,不 但不被袖风刮飞,反而八方旋舞飞行,威力平空增加数倍。   青衫客总算武功超绝,反应更是快得匪夷所思,袖挥出身形却后躺,倒地便急速滚转, 九枚蝴蝶镖失去准头,全部落空。   后面,是毒烟阵,他必须侧滚,奋全力向一侧贴地滚出危境。   另有其他的暗器,暴雨似的跟踪连续飞射。   刚跃起,便感到右大腿一震,麻木感随即光临。显然被某种有毒的,可在片刻间令人麻 痹,失去活动能力的歹毒暗器,而且是可击破内家先天护身气功的暗器击中了。   跃势出奇地狂急,生死关头,他居然忍受得住麻木感,与迎面拦截的另三个人贴身了。   这三个人都是年已半百的高手,不使用暗器,也不用兵刃截击,同声大吼,挫马步六掌 齐吐,浑雄无比的排山掌力,以推山填海硬攻的招式聚力行雷霆一击。   “嘭嘭……”掌劲袖风接触。   “砰匍……”三个高手倒摔而出,被袖风震飞,摔倒在草丛中,地面似乎也在撼动。   青衫客也占不了多少便宜,暴退三步,失去破围脱身的机会,果真是一步错,全盘皆 输。   毒烟阵一涌而至,他已无力前冲脱困。   麻木感来势汹汹,毒烟也令他无法在力拼后屏住呼吸,这瞬间,已吸入不少毒烟。   求生意志激发了他生命的潜能,他忘了麻木感,克制了昏眩感,猛地飞跃而起,从摔倒 的三个人上空飞起,竟然远出三四丈外,突破轻功极限的境界,眨眼间已破围出困,再一跃 便远出七八丈外,电掠而走。   后面,追来的人像鸦群。   远出两百步左右,精力已尽,感到眼前一黑,头重脚轻,重重地向前一栽。   这瞬间,朦胧的视界中,突然看到模糊的黑影出现,撞上了。   昏厥的前一刹那,他知道自己并没摔倒,便失去知觉,不知身在何处。

神智终于恢复,似从虚无中返回尘世。   缓缓睁开双目,眼前景象渐渐清晰。   原来躺在浓荫蔽日的松林下,地面的两三寸厚松针躺得好舒适。   身侧伸来一只朱漆壶葫芦,持葫芦的手坚强有力。   “喝两口酒,可以加速血液流动。”熟悉的语音令他心中一宽:“毒已离体,右腿的淬 有麻痹毒的旋风镖擦伤了皮肉。青衫大叔,你的命大,死不了。”   他挺身坐起,头脑仍感到昏眩。   “幸好碰上你,李老弟,谢啦!”他接过葫芦喝了两大口酒:“天杀的!那些混蛋一点 也没有武林人的风骨,他们呢?”   “追赶无望,只好走啦!可能撤回杏园去了。”飞灾九刀坐在他身旁状极悠闲:“幸好 我在毒魔的师兄处,获得不少解毒和辟毒的药物,不然也救不了你。”   “这些混蛋……”   “无双秀士躲在杏园发号施令,这次他是布下天罗地网对付我的。蚁多咬死象,大叔, 你就不够聪明,你以为你对付得了一大群牛鬼蛇神?”   “你聪明……”他抗议。   “我当然聪明,没有把握,决不逞匹夫之勇,所以我在铁城之约中,能保得住性命。”   “我虽然很少与这些高手名宿打交道,但我认为你对付得了毒手睚眦那六个杂种。”   “你错了,大叔。”飞灾九刀摇头苦笑:“那天不只有六个人应约,约会处的山丛缝隙 中,头一天晚上就躲着九个带了水和食粮的人,我如果晚走一步,就会出现一比十五的凶险 局面。”   “这些混蛋,哪配称高手名宿?简直就丢尽武林人的脸面。哼!我真该开杀戒了。”   “哦!你以往没杀过人?”   “见鬼!我一辈子除了这次出外活动之外,不曾与人交过手。”   “真的?”   “我为何要骗你?”   “你用什么兵刃?”   “刀和剑比较有所成。”   “我会替你弄到一把刀。”   “这……”   “有兴趣到杏园吗?”   “你是说……”   “采用山东响马白衣军的战术,出其不意突袭击杏园。像尖刀一样,猛然贯入大开杀 戒。”   “这……”   “我们如果不杀杀他们的凶焰,他们就会像缠身的冤魂般死缠不休,明暗齐来,唯一的 办法,就是杀得他们落花流水,心胆俱寒,他们就会望影而逃了。”   “可是……”   “大叔,他们已经把你列为目标,今后你将防不胜防,随时都可能被他们剥皮抽筋。”   “好,咱们……”   “对,这才是自保的不二法门。走,首先你得有一把杀人的刀,靠一双大袖成不了事 的。”   他一蹦而起,眼中出现肉食猛兽特有的光芒。

杏园不是什么宏丽或秀雅的别墅,只是一座不怎么大的园林住宅,十余栋房舍而已,前 面还有一栋诊病的客室,接待登门就医的病患。   周一帖很少出诊,他本身曾在州学舍就读,中过秀才,所以身分地位都高人一等,他自 己也以儒医自称,因此连那些达官贵人也请不动他的大驾。他的秀才身分,比他那些老同行 幸运多了。   能到杏园请他诊治的人,也必定是本城有身分地位的人,因为他的诊费比同行郎中贵十 倍,普通小市民还真不敢上门。   飞灾九刀与青衫客,出现在杏园北面里外的山坡树林内,居高临下俯瞰,一目了然。   园内罕见有人走动,静悄悄颇为反常。   “我想,你已经拿定主意了,大叔。”飞灾九刀沉静地说。   青衫客的左手,有一把连鞘狭锋单刀。   “是的,李老弟。”青衫客肯定地说。   “杀人,是一件十分严肃,十分残忍,而又万不得已的事。”飞灾九刀语重心长地说: “不管是徒手搏斗或者以兵刃拼搏,除非你不出手,出手便是有你无我的局面,所以必须郑 重其事。   你要是心存慈悲之念,或者出于游戏风尘的念头,你最好不要跟着我,因为我所要面对 的人,都是想杀我的人。   我每一刀都是飞灾,每一刀都必须在最快速最有效的致命关头挥出,你没开过杀戒,一 定会心中惊骇……”   “你有个完没有?”青衫客笑问。   “我只是善意地提醒你,也等于是间接告诉你如何保全你自己的命。”   “好了好了。”青衫客不笑了:“我也是有目的而开杀戒,你知道吗?”   “不知道。”   “他们,这些人,已经威胁到我的亲友们的安全。我本来是负责暗中保护的,目下已暴 露行藏,不但亲友们的安全可虞,我自己也成了他们搏杀的目标。你说,这理由充分吗?”   “充分,还有一件事请留意。”   “什么事?”   “不要杀一个叫吕春绿或吕绿绿的女人。”   “咦!她……”   “抱歉,恕我不能把理由奉告。”   “可是……”   “我已经看到她进城去了,不会留在杏园。但这些人行动诡秘,她是否从另一条路重回 杏园就无法估料了。”   “我怎么知道哪一个女人是她?”   “碰上她,我会告诉你的。”   “还有,会不会碰上周一帖的人?如果磁上了……”   “会的,周一帖是第一个向鬼面神归顺输诚的人,鬼面神许以优厚的条件,他便背叛了 路庄主,改奉鬼面神的旗号。   他本人武功底子厚,所有的仆人都相当了得,所以他必定与无双秀士的人并肩联手,你 不杀他,他就会杀你了,该知道是他是谁了吧?”   “知道了。”   “好,咱们该下去了。”

两个人像疯子般冲入杏园,手中刀发出慑人的森森刀气。   计划中,是以雷霆万钧的声势杀入,见一个杀一个,彻底歼除留在杏园的无双秀士一群 首脑人物,快速的强袭对方必定措手不及,必定全园大乱,乘乱歼除事半功倍,胜算在握。   可是,十余栋房舍鬼影俱无,连狗都不见踪迹,是一座空园。   两人不死心,再搜了一次。   站在空寂的厅堂中,两人相对苦笑。   “奇怪!怎么可能全部撤走了的?”飞灾九刀眉心紧锁:“我在碰上程姑娘之后,曾经 悄然在园外侦查片刻。   后来他们分批离开进城,我跟踪第四批人半途折回,发现大叔你中伏受伤。周一帖一门 老幼加上仆人奴婢,至少也有五十名男女。   无双秀士派出的人,也只有他人手的半数而已,重要的人都在他身边,他或许带了人秘 密走了,但周一帖一家,没有也跟着走的理由。”   “也许是路庄主的重要人手,已经秘密赶来了,走漏了风声,无双秀士吸引河南群雄目 的已达,匆匆撤走是情理中事。周一帖背叛了河南的人,他敢不走?”青衫客提出自己的看 法:“显然你我估计错误,失败了。”   “唔!我总觉得……”   “觉得可疑?”   “是的,可疑……唔!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咦!你怎么啦?”   飞灾九刀脸色大变,汗毛直竖的现象极为明显。   “南阳纪家的惨事重……重演……”飞灾九刀嗓音都变了,倒抽了一口凉气:“到后园 去找地窖,老天,但……但为什么?”   不等青衫客多问,他向后堂飞奔。   这一带大户人家,普遍建有地窖和地屋。地害用来躲贼躲灾,地屋用来藏冬日食用的果 蔬。   地窖不易找,地屋由于屋顶高出地面一半,所以一看便知,那只是一个大地洞,上面加 盖屋顶而已,只有房屋一半高。   找到了地窖,在东跨院的地底下,出口不知通向何处,进口在院墙下。   揭开堵口的六块大方砖,地窖门出现。   拉起门,两人感到浑身发冷。   男男女女的尸体,堆积的高度已经接近地窖门。处理尸体的人不进地窖,把尸体往下乱 丢,难怪堆积在进入的地道外。   没有血腥,没有尸臭,是毒死的,尸体仍温。   砰一声大震,飞灾九刀脱手放下地窖门。   “狡兔尽,走狗烹。”他悚然地说:“无双秀士,你好狠毒。”   “我……我我……我呃……”青衫客脸色泛灰,一阵呕吐,把早餐的食物全吐出来了。   一个没开过杀戒,没见过大量死尸的人,突然看到大量被毒死的恐怖尸体,呕吐是正常 的事,没被吓昏已经很不错了。   “我要去找程贞。”飞灾九刀凶狠的神情相当吓人:“她,只有她才能有大量的毒药杀 许多的人。”

义阳老店的东主,这几天真是寝食难安。   旅客飞灾九刀替店中带来了灾祸,已经够令人头疼了,而其他旅客也不断发生意外,真 像是走霉运的对日,受不了。   当五个像貌凶恶狞猛的中年人,气势汹汹地闯入店堂,拨开上前查问的店伙时,店东便 知麻烦又来了,赶忙示意所有的店伙免管闲事。   五个中年人闯进了二进院,在西首的一排上房前面小院子一字排开,像足了凶神恶煞。   这一排上房住了十余位男女,主人是女的,像是大户人家的内眷贵妇,住进店就一直不 曾露面,膳食皆由店中的仆妇送来,由使女与健仆接过之后,便打发仆妇离开,不许前来打 扰。   五个中年人示威性的行动,立即引来了两名健仆和两位美丽的侍女。   “诸位。”一位健仆和气地问:“有事吗?”   “叫你们的主人前来答话。”为首的中年人狞笑着说,言行举止极为托大狂傲。   “诸位是……”   “云梦五奇。我,老大青蛟郭义。”   云梦五奇,湖广的著名水寇,杀人越货的悍匪,江湖朋友畏之如虎的狠角色。   黑道朋友与绿林道(绿林泛指水陆匪盗)暗中通声气是事实,狼狈为奸也是事实。   但对外通常划分界限,决不会公然往来,沾上了匪盗,就会引起官府的注意,以后麻烦 大了。   鬼面神被逼急了,把匪盗也用上啦!   这叫狗急跳墙。   江湖大火并的局面出现,就会有许多许多的人卷入。   绿林道自然而然地与黑道挂钩结合,侠义道也必定与白道并肩站,所以云梦五奇的出 现,该不是意外。   “哦!原来是江湖的几位舵把子,失敬失敬。”健仆脸色微变,口气依然保持沉着: “请先示来意,以便向敝主人禀报。”   “有人指证贵主人是飞灾九刀的党羽,郭某要证实这件事。”   “哦!证实了又……”   “废话!快叫你们的主人出来。”   “你们打算在城中大庭广众间,亮名号行凶?”   “混蛋!你是什么东西……”   房门开处,碧落宫主出现在廊上。   “好哇!青蛟郭义,你撒野到我碧落官的人头上来了。”西门宫主冷笑着说:“你的脑 袋在河南值不了几个钱,但保证有人拎了你们五奇的脑袋至湖广领赏。”   五奇神气不起来了,青蛟郭义一脸尴尬。   “怎么会是你们?”青蚊讪讪地说,并不是害怕:“碧落宫的人不以真面目公然行走, 难怪引起误会。酆都五鬼输不起,认为你们暗助飞灾九刀,所以……所以……”   “所以,唆使你们出面,以强盗面目叫阵打劫?”西门宫主语气虽凌厉,并没有强烈的 敌意:“你希望得到些什么?本宫主也许能打发你一些……”   “这是误会,误会。”青蛟打退堂鼓:“宫主本来是为蓝老大助拳的,自然不可能反而 帮助飞灾九刀……”   “那可不一定哦!”西门宫主语气怪怪地:“本宫主替蓝老大助阵,事先已经表明只找 八荒人龙萧啸天的态度,不收他的任何礼物,这是本宫主不可改变的承诺。   蓝老大居心叵测,用手段诱使本宫的人对付飞灾九刀。本来他成功了,可惜他的堂弟无 双秀士,在本宫主面前表现得太恶劣,不像个人样,所以本宫主取消了承诺与协议,错不在 我。   本宫主与飞灾九刀无冤无仇,连死仇大敌必要时也可以变成朋友,所以你如果发现本宫 主与飞灾九刀成为同盟,可不要大惊小怪。”   “西门宫主,你最好不要有这种念头。”青蛟的语气中有威胁:“真有那么一天,云梦 五奇将毫不迟疑向贵宫的人挥刀。”   “不必等那一天,你们现在就可以挥刀。”西门宫主步入小院:“你还等什么?”   “还不是时候。”青蛟偕同伴向后退:“西门宫主,八荒人龙不在此地,你最好早离疆 界,免滋误会,负责暗中下手的人,恐怕已到达附近了,你最好及早化暗为明表露身分。打 扰了,再见。”   目送五人去远,西门宫主眉心锁得紧紧地。   “严防有人暗算。”她向紧随在身后的余红姑下令:“如果可能,要活口做证。”   “是的,属下这就吩咐下去。”总管余红姑欠身答。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十八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十八章   飞灾九刀与青衫客觅路返城,在山西麓的一座小村前,看到迎面而来的六个武林豪客。   他不认识任何一个人,但从对方的惊疑神色中,他知道这六位仁兄认识他。   他那一身黑,就是活招牌。   六个人匆匆越过两人身侧,脚下有点不稳定。   “是路庄主的人赶到了。”他向青衫客低声说:“难怪无双秀士那群凶手,慌慌忙忙撤 离杏园。   显然是周一帖也得到了消息起了恐慌,很可能有重新向路庄主靠扰的意图,被无双秀士 察觉,先下手为强屠家灭口,不希望周一帖把所知道的消息,透露给路庄主。”   “黑道人灭口,都是这样残忍的?”青衫客余悸犹在,憎恶的神情表露无遗。   “不错,就是这样残忍。”他已经不再激动:“党羽越多的人越残忍,对背叛的人,制 裁更为严厉,所以有不少聪明的人,宁可做江湖浪汉,决不参加各种组合,对组帮结派毫无 兴趣。”   “你打算到何处找程贞?”青衫客改变话题。   “得找人做眼线,回客店再说。”   “那你先回城吧。”   “你呢?”   “我的人不见了,得四处走走碰运气,在城外找希望要浓些。”   “你要找的人是谁?”   “以后再说,你走吧。”青衫客口风紧得很。   “好吧!小心了。”   “彼此彼此。”青衫客略一抱拳,从村口的岔路匆匆走了。   飞灾九刀心中一动,闪入路侧的树林,越野穿林急趋村后,追蹑刚过去了的六个人。

六个人并不急于赶路,一面走一面交谈。   “他年纪轻轻,兄弟实在不相信他真有那么了不起。”那位留了八字胡的人口气有点不 满,所说的“他”显然是指飞灾九刀:“如果他真有过人之能,德安铁城之约他不战而遁, 用意何在?”   “你怎么那么笨?”另一位国字脸膛的中年人说:“他与路庄主仇恨深结,犯得着替路 庄主击溃那些老魔挡灾?   当然他也不够聪明,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抓住机会造成有利时势,与鬼面神合作,便 可把路庄主逼得上天无路。   所以,他不是一个有远见有魅力的霸才,日后他找路庄主了断,恐怕势难如愿,咱们用 不着怕他,这种人不难对付。”   “我的看法正好相反,路庄主将日子难过,咱们也将有不少人丢命。”那位身材最高的 人苦笑:“咱们唯一的希望,是他与鬼面神那些人两败俱伤。老实说,我有自知之明,我没 有勇气接他的飞灾刀。”   “潘兄,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留了山羊胡的人口气不小:“他了得,咱 们也不弱,假使先入为主怕定了他,交起手来当然心中发慌,那就一切都完了。所以,诸位 最好在心理上有所准备。”   “呵呵!曹老哥似乎有斗他一斗的意思呢!”   “兄弟的确有意斗他一斗。”曹老哥捻了捻稀疏的山羊胡,眼中有飞扬的光彩:“人往 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又不想扬名立万登上风云人物宝座呀?   他也是人,武功练至某一阶段之后,相去不至于太远,只须能把握时机,再加上一点幸 运,我不信我胜不了他。”   “呵呵!曹老哥,问题是:时机难以把握,幸运又是最靠不住的玩意,对不对?”   “别谈他了。”身材最高的人阻止两人无谓的争论:“谈咱们到杏园要办的事。诸位, 消息说,鬼面神有一批人隐身在杏园,周一帖始终没派人将正确的消息传出,咱们六个人这 就闯进去试探对方的实力,假使毒手睚眦那群老魔在,咱们的处境相当困难呢!依兄弟之 见……”   “依潘兄之见,来暗中踩探?”曹老哥傲态依旧:“放心啦!信阳这批人,只是一群负 责骚扰的三流人物。   鬼面神与老魔们神出鬼没,在陈州一带屠杀咱们的朋友,正与路庄主斗智你追我赶,咱 们一群人赶来收拾这些三流高手,还用得着担心?”   前面路右的林子里传出一声轻咳,再一声冷笑,然后踱出两个人。   “你们还不是三流高手?”留了花白胡子的佩剑人迎面挡在路上:“三流对三流,大家 不吃亏。笨鸟先飞,哪一位仁兄和我这笨鸟玩玩?来吧!你这玩棒的曹老兄,我挑你。”   “是你呀?”曹老兄怪眼中有不屑的表情:“你这翻天鹞子确是笨鸟,也确是三流高 手,棒打笨鸟,正好正好。喂!你们两个人大概是伏路的,警讯发出了没有?还来得及 哪!”   “唷!来了你们几个三流高手,也用得着发警讯呀?你无刃剑曹东明未免太瞧得起你自 己了。”笨鸟翻天鹞子嘲弄地说:“你该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嘴脸,有哪一点值得受到别人重 视呀?”   “嘿嘿嘿……”曹老兄发出刺耳的阴笑,独自举步上前:“你指名挑战,就表明曹某受 到阁下的重视,这是比青天白日还要明白的事。撤你的鹰爪吧!笨鸟。”   曹老兄不管对方是否肯拼兵刃,便拔剑出鞘。   是一把没开锋的剑,当然不是“棒”。剑没开锋,便只能用剑尖伤人,用来当“棒”挥 打,威力有限。   别小看了这把剑,剑主人的绰号,就因剑而获得,与人拼搏时不用剑锋也稳操胜算。武 林朋友心目中,把善用剑的名家举出十个人,称为十大剑手。   无刃剑曹东明,正是十大剑手中,排名第四的风云人物,名气与声威,在江湖有甚高的 评价,是侠义道中颇受人尊敬的名家。   这些人,皆自认是三流高手,只是讽刺性的嘲弄口吻,其实任何一个都是一流人物。   武林十大剑手,更是一流中的一流高手名家。   翻天鹞子柴荣,是天下十大飞贼之一,排名也名列前茅,第三。白道行业中的保镖、护 院、捕快,对这位翻天鹞子恨之切骨,因为这家伙作案时,不以获得红货为满足,经常杀死 事主,飞贼而兼强盗,恶名昭彰。   两地之豪因争地盘而火并,其实是黑白道之间爆发出来的新仇旧怨大结算。不仅局限于 湖广河南两地,目前天下各地都有相同的事故发生。   这是天下大乱之后,所必定发生的现象,强存弱亡,看谁能加速奠定根基,谁就是地方 的主宰豪强,所以双方都不得不全力以赴。   飞灾九刀在这种你争我夺期间返家,遭了无妄之灾,与其说是路庄主仗势欺凌乡里,不 如说是权势争夺中极易犯下的错误,在藏剑山庄的势力范围内,怎能容许其他的势力存在? 卧榻之旁,岂容他酣卧?   鬼面神不幸失败,根基毁于一旦,请出云梦五奇著名水寇,以及飞贼剧盗翻天鹞子助 拳,可知已下定破釜沉舟的决心,与河南群雄周旋到底。   这种化整为零,深入对方地盘搏击,蚕食报复打了就跑的手段,真把河南群雄整得焦头 烂额,付出可怕的代价,迄今仍然无法捕捉住鬼面神的主力所在地,无法一举将首脑歼灭, 灾难便无法消除。   剑手对飞贼,双方不论哪一方面都是棋逢敌手。   翻天鹞子的外门兵刃鹰爪,全长两尺二,比正常的爪形兵刃长了四寸,爪尖锐利无比, 而且每根爪都可以活动,屈伸自如,被击中不死也得丢掉一块皮肉,凭外表就足以令对手心 底生寒。   “柴某的爪并不怎么利,别害怕,曹老兄。”翻天鹞子拂动着鹰爪狞笑:“怕也得上, 对不对?置之死地而后生,你还有希望,上啦!”   “呵呵!你这笨鸟说得对极了。身不由己,怕也得上呀!”无刃剑的情绪十分稳定,剑 徐徐上升:“曹某当然还有希望,不然岂不让你这笨鸟飞掉?呵呵!上就上,恭敬不如从 命,着!”   飞起一道电虹,出手便是绝着银汉飞星,无畏地从中宫突入,剑气迸发的厉啸令人闻之 心惊,这凌厉的一招强袭极为霸道。   翻天鹞子一声怪叫,一爪急封。   剑不开锋,最大的好处是可以用剑锋硬封硬架,即使发生碰撞,也不必费心花时间磨 剑。   “铮铮”两声爆震,两爪争封,狠招银汉飞星被化解,双方各移位重找空隙进招。   翻天鹞子脸色微变,百忙中瞥了自己的鹰爪一眼。刚才爪尖已两次开合,竟然没能扣住 剑,所以怀疑爪尖是否有不灵活的现象。   爪尖活动是灵活的,抓扣不住剑,与爪法是否灵活无关,而是剑的吞吐太快了。   善用锁拿对方兵刃的特制爪钩,使用人本身必定备有另一种致命的利器,不然即使能扣 住了对方的兵刃,双方的兵刃缠在一起,便同时失去效用,实在犯不着弃兵刃不用而你拉我 扯,干脆徒手相搏岂不省事?   无刃剑曹东明也有点心惊,剑几乎被封出偏门,在鹰爪狂野的扣抓下,剑势确有被克制 的现象发生,爪本来就是克制刀剑的利器。   “好,再接我三剑。”无刃剑尽量放松情绪,语气尽量保持平稳:“你袖底的毒鱼肠刚 才没飞出,以后不会有飞出的机会了。”   “真的呀?”翻天鹞子的语调更轻松:“我袖底的毒鱼肠小剑,是对付一流高手的,你 只是一个三流混混,不配让在下把剑飞出污我的毒鱼肠。”   一声沉叱,无刃剑再次发起猛烈的抢攻,剑吞吐如灵蛇,步步紧迫,剑剑凶狠。   风吼雷鸣,金铁交鸣声震耳,双方掏出了平生所学,展开一场狂野的缠斗。   不只三剑,而是二三十剑,一剑连一剑绵绵不绝,一而再从爪影中突入,把翻天鹞子逼 得不断变换方位,果然不愧称天下十剑手的第四名高手。   双方的同伴皆作壁上观,无刃剑这一面人多势众,却没有群殴的打算,保持良好的风 度。   传出一声轻叱,人影飞腾而起。   是翻天鹞子,半空中身形急剧翻腾,远出三丈外,向路右的矮林茂草中翻落。   “你走得了?”无刃剑沉叱,跟踪飞抢。   矮林中视野有限,突然射出一道剑虹,奇准地贯入无刃剑的右胁。   翻天鹞子翻落处,也站起一个人,双手上伸,恰好接住翻天鹞子的双脚掌。   一声狂笑,翻天鹞子借力重新上升,这次是倒翻腾,后空翻回到原地飘落,点尘不惊。   “呃……”无刃剑却狂叫着向前一仆。   两个人同时到了路侧,仰天狂笑。   变化太快,谁也抢救不及。   无刃剑的五位同伴大吃一惊,做梦也没料到路旁的矮丛林中有人潜伏暗算,发现有变, 无刃剑已经活不成了。   “卑鄙!”五个人愤怒地同声厉叫,同时撤刀剑疯狂上扑。   五比四,人数上仍占上风。   可是,翻天鹞子四个人不接斗,一声狂笑,沿小径向杏园方向飞掠而走。   “不能追!前面必定有更多的埋伏。”身材最高的潘兄急叫:“杏园有了剧变,咱们正 往鬼门关里闯。快救走曹兄,我断后。”   “哈哈哈……”路左的坡上狂笑声震耳,出现一个青衣人:“你们不闯,在这里埋葬你 们也是一样,诸位,为你们的侠名放手一拼吧!”   共有二十二个人蜂涌而下,已经诱敌脱难的翻天鹞子四个人,也重新折回,二十六比 五。   事实上用不着二十六个人一起出手,坡地树林草丛活动也受到限制,所以仅以三个人围 攻一个,其他十一个人在外围呐喊嘲笑助威,除非有人要逃走才加入,立即展开一场一面倒 的围攻。   五个人彼此无法策应,各自为战。   这是一场完全绝望的拼搏,他们反而激发了斗志,将生死置之度外,发招如获神助,表 现得比往昔勇敢百倍。   一名大汉提刀在手,站在西北角高声呐喊。   “鬼剑潘公明,你的鬼剑怎么没有鬼了?”大汉兴高采烈大叫:“连招架都力不从心, 你完蛋了,鬼剑潘公明注定了今天除名,今天……咦!挤什么?”   身后有人往前走,用肩挤他的左肩。   随着不悦的叫声转头,悚目惊心。   挤的人一身黑,不是同伴,是一个陌生人。   认识飞灾九刀的人为数不少,不认识的人更多,但那一身黑,却几乎尽人皆知。   黑,成了飞灾九刀的活招牌。   因此,近来在外寻仇报复的双方高手,皆避免穿黑衣,以免吸引对方的注意,怕被人抽 冷子来一记致命一击,遭了池鱼之灾划不来。   想用暗器偷袭击毙飞灾九刀的人多得很。   飞灾九刀不理会大汉惊骇的表情,举步向前走。   以背向敌,他真够大胆。   大汉惊魂初定,随即大喜过望,鬼迷心窍以为福从天降,狂喜地一刀砍向他的胁背。   黑影一闪,尖刀的光芒也同时闪动。   大汉一刀落空,自己的左肋却开了条大缝。   福不会从天而降,降的是飞灾横祸。   “啊……”大汉发出凄厉的狂叫,左手掩住内脏往外挤的左肋,摇摇欲倒。   狂叫声惊醒了在附近呐喊助威的两个人,扭头循声观望,大吃一惊。   其中一个认识飞灾九刀,更被那一身黑吓了一大跳。   “飞灾九……刀……呃……”   叫声倏止,飞灾九刀的尖刀,就在这刹那间近身,无情地割断了这位仁兄的咽喉。   “嘿!”另一人厉吼,剑虹疾吐。   “铮!”尖刀背架住了剑,顺势斜拂,锋利的刀尖,划开了这位使剑仁兄的肚腹。   飞灾九刀冷然向前走,懒得回头察看结果,刹那间杀死了三个人,每人一刀便行了帐, 手法之快速纯熟,已达到神与刀合一的无上境界。   飞灾九刀四个字,像一声春雷,惊醒了冬眠的蛰虫,吸引了恶斗中的所有人的注意。   他勇往迈进,向暴乱的中心闯。   怒啸声震耳,三个将留八字胡对手杀死的人,由于相距最近,不约而同发出怒啸,两剑 一刀疯狂地涌到,刀剑齐下,声势惊人。   尖刀狂野地锲入,风吼雷鸣,人影急剧闪动,刀光如惊电迸射,锋利的刀刃无情地切割 人体。   每一次切割都是致命一击,但受到切割的人当时丝毫不感到痛楚,要等到下一步移动才 感觉出痛楚光临,才知道自己中了刀,才知道死神已发出召唤。   黑影重现,恰好迎上冲来的另三个人。   “排云刀……”飞灾九刀第一次发出喝声。   刀光电发,刀气砭骨奇寒。   喝声似追命符令,声到人倒,动的是活人,倒下的是死尸。   三个,又三个……   血腥刺鼻,尸体散落,刀刀致命,宛若虎入羊群,风扫残云。   惨号声此起彼落,但见黑影依稀流转,眩目的刀光映日生花。   “我认……栽……”一名中年人迎着射来的黑影刀光,丢掉剑举手狂叫。   “滚!”叱声震耳,左胯挨了一脚。   中年人飞跌出两丈外,爬起踉跄落荒狂奔而走。   有人发出恐怖的厉叫,被一刀剖开了肚腹。   “快逃……”有人狂叫。   好快速的大屠杀,好凄惨的血肉屠场。   人都逃散了,其实只逃掉了五个聪明腿快的机伶鬼,翻天鹞子便是其中之一,逃的轻功 出类拔萃,是第一个逃出血腥屠场的人。   潘兄五个人,只剩下二个,潘兄自己也受伤不轻,背部和胸前共有七处不怎么轻的创 口。   另一位也受了轻伤,其他三位已经被翻天鹞子的人杀死了。   在十丈方圆的矮树丛草间,共散落了二十五具尸体,其中有无刃剑曹东明在内,是唯一 位于最远的一具,大名鼎鼎的十大名剑手,被人偷袭暗算杀死了。   飞灾九刀冷然环顾四周片刻,在尸体上拭净刀上的血迹,收刀入鞘瞥了脸色泛灰的潘兄 两人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大踏步走了。   义阳山大屠杀的血腥事故,立即不胫而走,把双方的助拳好汉们,吓得心胆俱寒,提起 飞灾九刀,人人变色而走。   真正不怕死的人并不多,愿意为了助拳而把命交出去的人也少之又少。   消息向各地轰传,赶来助拳的人裹足不前。   信阳成了最干净的城,双方的人皆化明为暗,纷纷往城外找地方藏身,谁也不敢明目张 胆佩刀挂剑公然游荡,死亡的恐怖气氛笼罩全城。

青天白日,防守是很容易的。   先后出现三批形迹可疑的旅客,但看出碧落宫的人戒备森严,只好知趣地退走,暗袭失 效,想明攻势不可能,城内毕竟是有王法的地方,大白天杀入店中,这是极为犯忌相当危险 的事。   硬的不行来软的,终于有两位不速之客出现在小院子里,为首的人,赫然是鬼影邪乞南 宫不群;他那花子装束的确不群。   站在廊下警戒的一位风姿绰约绿衣女郎,眼中有意外像讶的表情。   鬼面神的人不来了,来的却是路庄主的人,难怪女郎大感意外。   “南宫不群与俞仁杰,请见西门宫主。”鬼影邪乞向绿衣女郎和气地说:“想烦通 报。”   不需女郎通报,房门开处,西门宫主已偕总管余红姑,以及两名女弟子出现在廊下。   “你邪乞在此地出现,路庄主一干群雄,想必已经来了。”西门宫主冷冷地说:“河南 毕竟是你们的地盘,鬼面神一群人来去如风,神出鬼没引你们疲于奔命,但想完全逃过你们 的耳目,势难如愿。   这是说,鬼面神那群打击你们的主力,也必定早一步到了此地啦!老花子,你为何来, 有何见教?”   “呵呵!想与宫主谈谈:”鬼影邪乞笑吟吟地说:“咱们早就知道贵宫与鬼面神取消了 协议……”   “但本宫主找八荒人龙了断的事,决无改变,本宫与路庄主仍保持敌对的情势,你的事 最好不要牵涉在内。现在你说。”   “何必呢!西门宫主。”鬼影邪乞采取低姿势:“想当年,你与八荒人龙交情深 厚……”   “你给我闭嘴!”西门宫主爆发似的大叫:“你走吧!走了就不要再来。”   “西门……”   “你走不走?”   “这……”   “你想接本宫主几枚霹雳五雷梭吗?”   整座小院子,都在五雷梭的威力范围内,躲都没处躲,不要说几枚,一枚就够了。   “好吧!这件老故事不中听,老花子只好收起来不说,说件宫主想听的事。”鬼影邪乞 不得不改变态度,惹火了这女魔头真得准备灰头土脸。   “我在听。”   “先奉上信物一件,宫主想必认得。”鬼影邪乞向同伴俞仁杰举手一挥。   俞仁杰从百宝囊中,取出一幅白织物,递给上前接取的女郎。   白色织物一出囊,西门宫主已脸色一变。   女郎退回双手奉上,而且打开了。   是一条白汗巾,女人腰带上必具的用品。   “本宫主认得。”西门宫主毫不激动,语气却掩不住内心的焦灼:“是你们的人所 为?”   “宫主……”   “如果是,你们将付出空前绝后的惨重代价,因为你们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做,你们的声 誉身分也不许可你们做这种事。”西门宫主声色俱厉,凤目中杀机怒涌,盛怒即将到达爆炸 边缘:“如果是鬼面神,那就没话说,他干的就是这种见不得人的行业。”   “老花子不和你缠夹。”鬼影邪乞大声说:“你说得不错,我们的人不许可做这种 事。”   “但你们做了。”   “可是……”   “想用这件事来威胁我,你们打错主意了,我还有一儿一女。”   “昨晚,咱们的人在城里,无意中救了令媛,她受了伤,目下在周姑娘的妥善照料下, 暂时不宜走动,你可不要想歪了恩将仇报。”   “本宫主不信你的话。”   “我鬼影邪乞为人很邪,但一字一语皆可取信于人。”鬼影邪乞大声抗议。   “你的表现,难道不是明明白自的威胁?哼!”   “决非威胁,而是请求。”   “请求什么?”   “宫主秘密藏身河南,对咱们的人是严重的威胁,虽则宫主仅与八荒人龙一个人为敌, 但贵宫曾替鬼面神助拳也是事实,咱们的人岂能无疑?”   “哼!你们……”   “八荒人龙萧兄目下风尘仆仆,四处奔波追蹑魔踪,委实无法与宫主了断个人恩怨。因 此,老花子希望贵宫的人,暂时退出河南,过义阳三关等候……”   “办不到!”西门宫主一字一吐。   “等双方事了,老花子保证八荒人龙专程送令媛与宫主团聚,并了断早年的私人恩怨, 务请宫主……”   “我已经明白地表示,办不到。老花于,你耳背是不是?哼!”西门宫主的态度极为坚 决,不容置疑。   彻底切断了谈判之门,再说就得反脸了。   “好吧!老花子只好知趣告辞了。”鬼影邪乞无可奈何地说。   “不送。”西门宫主脸色难看已极。   老花于抱拳为礼,偕同伴匆匆走了。   “宫主,小姐她……”余红姑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我们擒住他们几个人,做交换的本钱,岂能在胁迫下受他们摆布?”   “可是……”   “我意已决,咱们好好准备。”   “属下这就叫他们准备。”

南门外的浉河环半城向东北流,水色浑浊,南门大码头经常人潮汹涌,旅客、车、马、 轿乱成一团。   这里没有桥,藉流船往来,焉得不乱?   交通要道没有桥,实在不像话,信阳州的官吏懒得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建桥本来就 是麻烦事。   过河沿南岸小径东行,五里外河湾柳树成林,每一株都粗若牛腰。   湾底那座三家村,就叫杨柳村。   这条河的上游,土名本来叫杨柳河或杨龙河,沿河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座杨柳村,陌生人 经常会找错地方。   三家村其实不只三家,有十几家,三家村只是形容其小而已。   当一身黑的飞灾九刀,出现在村中心的广场时,立即引起一场骚动,家家仓皇闭户,妇 孺们纷纷往屋里躲。   他那一身黑并不太吓人,吓人的是刀,以及皮护插内的飞电刀。   黑代表死亡,代表凶兆,代表灾祸。   飞灾九刀本来就是令歹徒们丧胆的灾祸。   他站在阳光下,双手叉腰屹立如天神当夫,虎目神光炯炯,狠盯着一家农舍的柴门。   久久,毫无动静。   “我不会进去冒险。”他终于忍不住沉声发话:“你们如果不出来,我会设法把你们逼 出来,我有一千种方法手段,把躲在屋内的人赶出来痛宰,刀刀诛绝,决不留情。”   终于有了回响,柴门开处,踱出一位中年妇人,似乎没携带兵刃,外表完全是朴实的的 荆钗布裙村妇。   “你到底要干什么?”村妇在门口扬声问。   “我要无双秀士与程姑娘,当面了断一些事。”他冷冷地说:“你们有不少人,不要命 的不妨出来一拥而上。三五百人我飞灾九刀不嫌多。”   “这里没有多少人。”村妇说:“你找错人了。”   “错不了,在下的消息十分可靠。”   “事实是你的消息过时了。”   “哼!”   “不信的话,你可以进屋搜。”   “好,在下就搜,你以为在下真不敢进去冒险?”他不再迟疑,大踏步上前。   “你不需冒险,我把我的人叫出来,你可以大大方方进去,平平安安出来。”   村妇鼓掌三下,鱼贯出来了七名扮成村夫村妇的男女,都带了用布卷裹住的兵刃。   他突然止步,唔了一声。   他看到两双似曾相似的眼睛,有点恍然。   他的记性极佳,是个精明的密谍人才,几乎有过目不忘的天赋,一眼便可记得陌生人的 特征。   这两个人,曾在南毒身边出现过。   “你们是江那边过来的?”他向村妇低声问。   “这……”村妇脸色大变。   “那么,程姑娘的确在此了。”   “不在,她已经走了半个时辰。”   “无双秀士也在?”   “是的,共三十七个人,其中有黄泉殿主的十二个高手,还有缺了右手的男残炼魂羽 士。据小姐说,他们是从杏园撤来此地聚会的。”   “他们用毒药屠尽了杏园周一帖一门老少,是你家小姐下的毒手。”   “李大爷,你错了。”村妇郑重地说:“家小姐是从府城过河来聚会的,杏园的事她毫 无所知。”   “哼!她……”   “李大爷,家小姐的确恨重如山,不断地制造血腥仇恨。以便引起天下大乱,但决不会 屠杀无辜的老少妇孺。   家小姐出身毒魔门下,但不可能用毒屠杀毫无抵抗的人。我们是隐身在小姐身边,暗中 与她保持联系的人,虽然不知道杏园所发生的变故,但所知的是与家小姐绝对无关,因为家 小姐在杏园逗留的时间十分短暂。”   他开始冷静地分析,气消了一半。   他想起前往杏园,半途碰上程贞的事。   程贞骂他是猪,把女残的师妹女魃看成可爱的吕绿绿姑娘。   程贞落在阴曹恶煞手中,他杀了阴曹恶煞,程贞显然不曾折回杏园,而是迳往府城去 了。   那么,周一帖全家被毒死,不可能是程贞下的毒手,时间上不符合。当他找到地窖中的 尸体时,尸体尚温呢!   “如果杏园的周一帖被杀了,那是必然的。”村妇以行家的口吻说:“他那种朝秦暮 楚,甚至脚踏两条船的人,只有在制造的一方真正强大时,或可苟全性命。   但双方势均力敌互相消长时,任何一方都必须杀掉他,以免再被敌方利用。李大爷,这 规矩你应该清楚。”   “但岂能把无辜的老少妇孺杀光?”他凶狠地说:“我找鬼面神算帐,就是因为他在南 阳毫无理性地,下令屠杀纪郎中全家。   纪郎中虽是你家小姐的师伯,但他不是江湖人,也没干预江湖事,救人而不杀人,谁都 知道他是南阳的好郎中。”   “这就是黑道人行事的金科玉律:斩草不除根,萌牙复又生。李大爷,家小姐对你爱恨 交煎……”   “别提了!”他烦躁地叫,提起爱与恨,他便感到心乱如麻:“无双秀士那些人,撤往 何处去了?”   “他们诱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要转往另一城市继续做诱饵。路庄主的人已经被诱赶 来,所以他们必须匆匆撤走争取机先。”   “往北?”   “是的。据家小姐说,他们要先赶往一处叫洋山镇的地方,解决一笔勾祝大侠的家小, 再定行止。小姐留下话,要我们随后前往明港驿等候。”   “你们在夹缝里活动,处境十分危险,必须特别小心,再见。”   他回头急返府城,打听重要的消息。鬼面神的人已因路庄主的人赶到而撤离,信阳已没 有他的事了。   他志不在无双秀士,志在鬼面神。在信阳逗留的原因,是等朋友传递有关鬼面神的消 息。没想到无双秀士屠杀周一帖全家的事被他碰上了,愤怒之下,决定找无双秀士问罪,却 去晚了一步。   女魃吕春绿显然不曾与无双秀士偕行,因为女残已偕众香谷的人一早就走了。   他不希望再见到吕绿绿,但却又心中难安。

刚回到义阳老店,便看到店堂有一位马夫打扮的壮汉,正和店伙打交道,似乎在讨论马 匹上厩上琐事。   他故意和掌柜打招呼,表示旅客已经返店,迳自返回客房。   负责照料的店伙,替他启锁毕,闪在一旁。   “刚才有位穿青衫的爷台前来探问。”店伙向他说:“由于爷台不在,他留下话。”   “怎么说?”他心中有数,是青衫客来找他。   “近午时分,他再来拜会,请爷台等他。”   “好,谢谢。请替我沏壶好茶来。”   “请稍候。”店伙应诺着走了。   不久,店伙送来茶水离去,房内却多了一个人,就是在店堂看到的那位马夫。   “辛苦了。”飞灾九刀微笑着伸手,请不速之客至桌旁落座,信手斟茶:“风尘仆仆, 刚到?”   “是的,刚到。”马夫坐下喝茶:“马不停蹄,昼夜兼程,很累。”   “如何?”   “那些人在陈州,六天前出其不意袭击佛光禅寺,火化普明和尚的道场,杀死三十二名 僧侣。   普明受了轻伤,可能重新召集另两僧普化和普真,重新加入路庄主的搜捕主力。路庄主 晚到了一天,疲于奔命,始终无法正确地掌握鬼面神一群凶魔的动向。”   “这么说,要到陈州才能找得到他们了。”   “不用了。”   “这……”   “他们神出鬼没,飘忽无定,逐一收拾路庄主的人,自己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六天前 在陈州,第二天就迅速脱离了。”   “那……”   “我循踪踩查,凭我的门路,已经确定他们已南下汝宁,所以快速超越来找你,相信不 久之后,便可以潜抵汝宁以南,是否潜来信阳,无法估计。”   “路庄主的人……”   “路庄主的消息,不至于比我差,本地区毕竟是他的势力范围,人手众多,这也就是鬼 面神未能完全摆脱追踪的原因所在,所以必定紧随在后面南下了。”   “唔!很可能先头人员已经抵达,所以无双秀士匆匆撤走。这么一来,我就不必迎上去 啦!”   “是的,迎上去很可能反而错过了。”   “谢谢你的消息,容后重谢。”飞灾九刀郑重道谢。   “用不着客套,咱们心照不宣。”马夫喝掉杯中茶,推杯而起:“我的事已经完成 了。”   “是的,完成了。”   马夫不再多言,向房门走。   “我欠你的债,已经还清了。”马夫在房门口转身冷冷地说。   “不错,还清了。”飞灾九刀点头。   “我不欠你什么了?”   “对,你不欠我什么了。”   “以后,我不会再有把柄落在你手里。”   “希望如此。”   马夫转身拉开房门,大踏步走了。

有关的人,已经走的走,散的散,或者隐藏起来,风暴似乎过去了。   但住在客店里的飞灾九刀心中明白,表面上风消云散,但风暴中心仍在。   他,就是风暴的中心。   客店的上午最为清净,旅客们都走了,长期住宿的旅客甚少,所以只有一些店伙在忙 碌,忙着清理房舍,准备接待入暮时分的投宿旅客。   喝了一壶茶,他搬了张长凳,在院子里的槐树下乘凉,虽则时届深秋,近午时分房间里 仍有点闷热。   鬼面神的爪牙们已经远扬,大概不敢再来计算他了。   可是,院口突然出现了三个像貌威严的人,年纪都在花甲以上,青灰色的长衫飘飘,举 动沉凝稳重,还真有长者的风度。   但那威严傲岸的面孔和神情,似乎随时都可能教训人,委实令心高气傲的年轻小伙子, 一看就感到浑身不自在,宁可敬鬼神而远之,避远一点以免伤感情。   飞灾九刀那一身黑,就是活招牌,凡是牵涉到这次江湖事故的人,见了面决不会搞错。   果然不错,是来找他的人。   三位老前辈大模大样向他接近,神气地到了树下,三双依然精光四射的大眼,齐向他投 射凌厉的目光,翼有点虎视眈眈的味道。   按社会道德规范,年轻人见长者走近,尤其是有身分的、穿得像样的长者走近,即使不 赶快避在一旁欠身致敬问安,也该站起来肃立表示敬老尊贤。   他不吃这一套,这三位老前辈的神情委实引人反感。   他不但安坐不动,而且以眼还眼,大眼瞪小眼无畏地向对方平视,凌厉的目光和威严的 神情,对他毫无影响,一点也震慑不了他。   他不是一个傲慢无礼的人,而是目下的憎势,他即使再谦虚而有礼,也避免不了即将发 生的变故。   而且,他已看出强烈的敌意,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目下在这里,除了一个向他表示好 感的青衫客之外,只有敌人没有朋友。   三个老前辈居然不醒悟,这样下去,必定自贬身价,自取其辱。   终于,三个老前辈冒火了。   “你就是绰号叫飞灾九刀的人?”中间那位浓眉大眼的老前辈,用直震耳膜中气充沛的 嗓音问。   “没错,就是我。”他也用直撼脑门的嗓音回答:“飞灾九刀李大爷,如假包换。”   “你好狂,把江湖搞得天翻地覆,哼……”   “你给我闭嘴!”他倏然踢凳而起,虎目怒睁:“我不知道你是老几,也不知道你是哪 方的牛鬼蛇神。   你如果自命不凡,自以为一肩可以担当天下的是非,首先必须有像个人样的风度,和看 得清黑白的眼睛,以及听得清是非的耳朵,你这鬼样子,配吗?一开口你就指责我的不是, 你是站在哪一方面说话?你说吧!”   “劈啪啪”一阵鼓掌声,从邻房的走廊传出。   是一位花白虬须乱糟糟,但穿了青绸长衫,身材伟岸的花甲老人,发结半白,但红光满 面,一双大眼神光炯炯,不怒而威。   “好!”虬须老人鼓完掌喝起来来:“不平则鸣,理直气壮,直接给那些夜郎自大的人 当头一棒。小伙子,不错,不错,真的不错,很久很久没见过你这种有骨气,无畏无惧的人 了。”   三个老前辈吃了一惊,脸色一变。   “四海狂客,原来你是他的撑腰人。”打交道的老前辈沉声说。   四海狂容丘四海,宇内三狂人之一,名震江湖的怪杰,心中有鬼的人又恨又怕的狂人。   “哈哈哈哈……”四海狂客狂笑:“童门主,你又来了,在我四海狂客面前,你一开口 就黑口白舌指责我,难怪你摆足威风,在这位小伙子面前神气了,你心目中,哪有别的人 在?你混蛋你!”   童门主,山门建在山西解州的尚武门祖师爷,掌里乾坤单尚武。创门已有三十年历史, 目下已经三传,徒子十七名,徒孙人数已接近一百大关,在河东具有举足轻重的实力,自命 侠义门人,威望日增。   童门主在老一辈的高手名宿中,并不怎么孚人望,自以为是的怪脾气,让朋友们敬鬼神 而远之。   骂得粗野刻毒,童门主怎受得了?一撩长衫下摆,要发作了。   幸好左面的同伴手急眼快,伸手拉住了他。   “你给我听清了。”四海狂客跳过栏干,老眉一挑:“丘某从开封来,沿途听到许多传 闻。   昨晚赶了一夜路,今早才进城落店。在此之前,丘某不知道飞灾九刀是人是鬼。   所听到的传闻是,神拳电剑路武扬,一把火饶了老乡亲的家园,这个家,就是飞灾九刀 的。   而飞灾九刀却替路庄主赶走了袭击藏剑山庄的南毒。路庄主第二次灾祸,是被鬼面神一 群黑道豪霸,以风卷残云的声势,直逼许州老巢。要不是飞灾九刀恰好至德安寻仇,路庄主 可能尸骨早寒了。姓童的,你来干什么?”   “阁下……”童门主脸上挂不住,想分辩却缺乏嗓门大的气概。   “你比毒手睚眦强多少?嗯?”   “这……”   “你还不配替毒手睚眦提鞋。飞灾九刀敢向毒手睚眦叫阵,你敢吗?”   “真是人不要脸,百事可为。”飞灾九刀毫不客气地再挥出当头一棒:“他只会摆出老 而不死的臭面孔吓人,想抬出他尚武门的破招牌把我吓走。   丘前辈,请不要淌这窝子浑水。晚辈要给这老混蛋臭门主,三分颜色涂涂他的臭脸。今 天,晚辈要打烂他的破招牌,日后他再也吓不了任何人了。童门主,我要教训你。”   他一拉马步,左掌伸出了。   童门主绰号叫掌里乾坤,掌功号称武林一绝,掌法就叫乾坤掌,据说可遥碎一丈以外的 碑石。   他亮掌,已明白表示用掌应付乾坤掌。   “别害怕,上啦!童门主。”四海狂客嘲弄地叫,在火上加油。   童门主哪能不上?   命可以不要,名必须保,气更要出,别无抉择。   吸口气功行百脉,童门主一拉马步,双掌一提,全身的骨骼发出怪异的响声。   掌向前一引,这瞬间,掌似乎平空涨大了一倍,左掌色青,右掌色红,绝技乾坤掌露面 了,掌色各异,这是掌名的由来。   左掌一伸之下,阴柔而潜劲绵绵不绝的掌劲,令气流发出奇异的波动。   飞灾九刀还没正式向路庄主报复,这位童门主显然是替路庄主出头的人,也就引起他的 愤怒,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把童门主当成了可憎的仇敌。   一声长啸,他碎步豪勇地冲进,走中宫无畏地抢攻,迎面强攻右掌吐出,看气势招式平 平凡凡,正面强攻显得狂妄已极,根本没把以掌功威震武林的一门之主放在眼下,而攻出的 掌似乎劲道有限,毫无惊人的威势,应该是吓人的虚招。   这可把童门主气得要中风,这未免太过分了。   一声沉叱,童门主愤怒地拍出右掌硬撞,蓦地风吼雷鸣,阳刚的掌劲吐出,声势惊人, 已用了十成劲,准备震碎飞灾九刀的手臂,一掌取命。   虚空的震劲无效,贴身了,双掌迎个正着,掌心接触无法变招了。   “嘭”一声爆震,双掌接实。   童门主一声狂叫,挫退丈外,稳不下马步,口角有血溢出,仰面便倒。   “咦!”两名同伴惊叫,抢出救助。   飞灾九刀仅马步略沉,神色丝毫未变。   “我警告你。”他向被扶起脸色灰败的童门主厉声说:“下次,我必定毙了你。回去告 诉路庄主,我飞灾九刀只有一个要求,他如果拒绝,我一刀一个,他那些狐群狗党最好先洗 净脖子挨刀。”   “你……你的要求是……是什么?”左面架住童门主的人问,嗓音大变。   “他自己一把火烧掉藏剑山庄。”   “你……”   “不关你的事,你少给我多嘴。”   “你这要求……”   “我这要求极为公平,一报还一报。鬼面神欠了我一条命的债,他不肯还,所以枉送了 许多狐群狗党的性命,不久前在义阳山,我一口气就宰了他二十一个一等一的高手爪牙。”   “冤家宜……解……”   “你们再不滚蛋,就得留下些什么。”   “李……”   “你们准备留什么?耳朵?手?”他凶狠地说,举步逼进。   “我们……走……”童门主嘎声说:“我们好……好意来……来调解……”   “你不是来调解,而是来找死。”飞灾九刀毫不容情地说:“你是在替路庄主惹更大的 横祸飞灾,结更深的仇恨。你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滚!”   三个人狼狈而走,灰头土脸。   “你这一招不够聪明,小伙子。”四海狂客说:“虽然可以使一些想用名头身分,胁迫 你罢手的混蛋们却步,但后患无穷,会有一些阴毒的家伙,千方百计暗算你,你该虚与委 蛇……”   “让他们来吧!老前辈。”他虎目中杀机怒涌:“他们将会发现,所付出的代价未免太 大了。下次,我希望他们带兵刃来。”   “哈哈!你的拳脚打不死人?”   “没有刀利落呀!一刀一个,多干脆!晚辈的绰号叫飞灾九刀,用刀宰可以增加威望, 用拳脚就名不符实了。谢谢老前辈刚才挺身而出主持公道。”   “不必谢我,公道自在人心,老夫要远赴湘南应约,无暇逗留,不然真希望能助你一臂 之力。   看样子,你已经不需外力相助,应付得了这些牛鬼蛇神,我用不着留下插手了,后会有 期。”   “老前辈刚落店……”   “那是为你而落店的,老夫看不惯那些欺善怕恶混蛋的嘴脸。现在我放心了,走也!”   “老前辈珍重,后会有期。”他行礼致意。   “彼此彼此。”   四海狂客回房,不久提了包裹走了。   他觉得自己并不孤单,公道自在人心,找路庄主了断的心念更浓,勇气也因有人同情而 倍增。   在树下小坐良久,眼巴巴地等候青衫客出现。   蓦地,他听到自己的客房有声息传出。   这种高级的上房三面有窗,表示三面都不与邻房相接,撬窗入室十分容易,显然已经有 人潜入他的客房。   他眼中阴森的冷电涌现,向房门走去。   外间没有人,桌上的空茶壶确是移了位置。   他在凳上坐下,冷然注视着闭上的内间门。   里面确是有人,这人胆子真够大的,走动时毫不在意有声息发出。   他很有耐心,冷然静候变化。   片刻,内间门徐徐拉开。   他脸色一变,不安的神情流露无遗,先前阴森森狞猛的表情,在这瞬间化为乌有。   “我知道你会等我的,你不是无情无义的人。”迎门羞笑俏立的吕绿绿,似乎比往昔更 俏更美,艳光四射,而那一抹羞态更为动人情怀。   “是你!”他沮丧地说:“我扮大傻瓜到处找你,居然到杏园……罢了!你想怎样?”   “咦!九如,你怎么啦?”吕绿绿向他接近,眼中有困惑的神情:“不会是冲我发脾气 吧?”   “你不要过来!”他焦躁地叫:“你心里明白。”   “我明白什么啦?”   “你用这种手段来计算我,未免太卑鄙无耻了。”   “你说什么?”吕绿绿总算有点醒悟。   “你知道我说什么。”   “我不懂……”   “你懂,我才不懂。哼!你真叫吕绿绿?”   “这有关系吗?”   “当然,吕绿绿跟吕春绿,一字之差,那是完全不同的。”   吕绿绿注视着他,含情脉脉中却又有一丝哀怨。美丽的女人,这种表情最容易引起男人 的爱怜,威力比大吵大闹强一千倍。   “你都知道了?”吕绿绿最后幽幽地问。   “你以为我不知道?大概是你师姐告诉你我不知道,是吗?”   “我师姐斗力斗智,都不是你的敌手。九如,请相信我,如果我不是喜欢你一见情生, 我早已全力相图,你不见得能逃过我的毒手。”   “哼!”   吕绿绿不再多说,幽幽一叹,凤目中充满泪水,迈动沉重的脚步,向虚掩的房门走去。   他也呼出一口长气,目送婀娜的背影发怔。   “远离鬼面神。”他郑重地说:“因为我一定要杀他,不容许他在世间翻云覆雨称雄道 霸,再坑害其他无辜的人,他必须为他的罪行付出代价。”   吕绿绿拉开房门,黯然叹息一声。   “不说再见吗?”吕绿绿凄切的嗓音仍具有魅力,背对着他,可以看出因饮泣而呈现的 抽动。   “没有必要了。”他一字一吐,心硬如铁。   吕绿绿跨出房门,突然缓缓转身注视着他,梨花带雨,凄凄切切。   “日后。”吕绿绿抽噎着说:“我如何才能找到你,把孩子交给你?”   “什么?孩子?”他茫然问。   “你的孩子。也许,是女儿。”   “你胡说些什么?”   “这种事,女人比你们男人懂得多,我本能地感觉出,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因为 我……我和你……我渴望怀有你的孩子,所以……”   “什么?”他跳起来,像是挨了当头一棒:“昨……昨晚……那……那怎么可…… 能……”   他所记得的最后鲜明印象,是他被本能激起情欲冲昏了头,抱起罗襦半解的吕绿绿,往 床上一倒,手中握住了他所要握的暖玉温香,随即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中间,有一段消失了的时间他记不起任何事。   衔接的记忆是:他在呐喊声中惊醒,怀中的女人不见了,但余香犹在,他自己衣衫不 整。   那只小香囊,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腰间的荷包,那只小香囊就藏在荷包里。   记忆更清晰了:他跳出窗,发现自己不在吕绿绿的客店上房中,而在一座他毫无印象的 花园里,四周有人大喊捉贼。   最后是:他返回客店,在自己的破上房内睡了一觉。   不管他的记忆是如何模糊,但曾经接近过女人,而且是在床上,曾经激发出情欲,这是 他可以肯定的记忆。   至于中间消失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他就茫然无知了。   不需多摸索,以一个男人的常识来判断,就应该知道中间到底会有何种事故发生的。   一男一女在床,这种事故还用猜?他曾经有过女人,在漫天烽火中,他曾经有过心爱的 女人,对女人并非全然无知。   就算他曾经与这人尽可夫的女魃荒唐了一夜,岂能说就有了孩子?   那是不可能的事!太荒谬了!   并不是女人想要孩子就会怀孕的。   “如果可能呢?”吕绿绿针对他的“不可能”质问。   “这……”他感到天地混沌,以手掩面语不成声。   “你们男人,是不介意这种事的,看来,只好让我自己来操心了。”   “不要……说了……“他大叫。   “媛媛,小媛是谁?”吕绿绿幽幽地问:“她……”   “求求,不……要说……了……”他快要发疯了。   小媛,那位曾经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女人形象,似乎正在他眼前依稀幻现,似从云端里冉 冉降落在他眼前,也像从幽冥中升上人世。   他曾经亲手把心爱的女人,埋葬在一处苍郁的墓园里。以后的几年中,他仍保留着对失 去爱侣的强烈思念,和明晰的印象。   等他完全清醒,吕绿绿已经不见了。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十九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十九章   青衫客一踏入房门,便嗅到扑鼻的酒香。   “偷得浮生半日闲,得好好喝几壶好酒。”飞灾九刀请青衫客在上首落座,一面斟酒一 面说:“打打杀杀没完没了,但愿能写意地酒足菜饱。”   他治了一桌佳肴,两个人开始畅饮。   他是强装笑脸,青衫客也显得情绪低落。   各喝了一壶宝丰高梁烧,酒入愁肠愁更愁。   “你有心事?”青衫客说。   “你也有事放不开。”他苦笑,斟酒:“也许,你我都是借酒浇愁的可怜虫。”   “可能的,人活着,哪能没有烦恼?”青衫客等于是承认了:“你,为何烦恼?”   “这……不足道……”   “我看得出,决不会是为谱新词强说愁。”   “哈哈!”他笑得涩涩地:“你看我像不像个谱词的材料?倒是你,大叔,还有点像肚 子里有几滴墨水的读书人,至少你还没开过杀戒。你也心事重重,显然也不会是为谱新词强 说愁。”   “不是。”   “想起词,我原来住的那间客房,就有一首好词,和一首不差的鬼诗。”他的嗓音有点 变调:“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有余香……”   “哦!杭州名妓琴操的改韵满庭芳?”   “对,大叔,你是行家。还有:孤星疏影月朦胧,苍郁佳城冷雾浓;影沉秋水欢期绝, 憔悴幽花泣残红……”   “哦!真充满了鬼气,但是……”   “但是,却是以鬼的心态,描出人的心境。”   “你是说……”   “大叔,假使有那么一天,你在孤星疏影月朦胧的时候,独自到冷雾飘缈的坟场,去凭 吊天人永隔的爱侣,你就有此身也是幽冥中人的心境,你就会有这种凄绝人间的感觉。”   “你曾经有过这种心境和感觉?”   “是的,大叔,所以我……我当时毛骨悚然,重新陷入那种处身幽冥,自己也成了鬼物 的境界,也因此而平空生出警兆,无意中躲过酆都五鬼的袭击。”   “一定是悱恻缠绵,凄绝人间的故事。小兄弟,如果你不愿说……”   “没有什么好说的,大叔。”他一口干了一大杯酒:“生逢乱世,最无价值的就是生 命。那一年,我在尸堆里救了一位垂死的孤女。就这样,两个孤零零的人,在几位生死与共 的袍泽祝福下,结成一双战乱鸳鸯。   我们,度过了一个美好的春天。她好纯,好柔,好教人怜爱。你知道,军务繁忙,烽火 连天,我这种以身许国的人,是定不下来的。”   “我明白,小兄弟。”青衫客黝然叹息:“比起你来,我好惭愧,我的故事,是另一种 型态,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自私平凡情海微波。”   “我把家暂时安顿在一处小地方,接着是山东曲阜、阳谷、寿张等十县屠城战,我的一 小队袍泽阵亡十之七,我身中十箭养伤三月,等我康复归队之前,星夜赶回千里外我那可爱 的家……”   啪一声响,他手中的酒杯化为碎片。   “小兄弟……”青衫客拍拍他的手膀。   “遍地尸体,大火仍炽。”他任由泪水沾襟,目光凄迷:“我折屋抢入火场,她……她 死在我的怀里。   她……她已经有了四月身孕……我把她埋在坟场里,替她建了一座苍郁的佳城。每一 年,我都会去看她,在孤星冷月下诉说我们的海誓山盟。这就是人生,大叔,你明白我的刀 所代表的意义吗?”   “一种寄托,一种发泄。”青衫客像一个心理郎中:“爱也好,恨也好,一旦升华至某 一种危险境界,就会失去了特定的对象,焦点转移至任何接近他的目标,毁灭任何威胁他生 存的事物。小兄弟,你有心病。”   “也许是吧!”   “如果再进一步,那……”   “如何?”   “你将产生强烈的毁灭意识,你会有杀尽天下苍生的报复欲望。”青衫客悚然地说: “每一刀都是仇恨的寄托,每一刀都是爱与恨的焦点。”   “不谈这些。”飞灾九刀回避正题:“谈谈你的故事,该比我的爱恨故事动人。”   “一点也不动人,平凡得教人打瞌睡。”青衫客苦笑:“既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血肉 牵连。”   “不想说?”   “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家传武艺,但从不为世人所知,在地方人士心目中,我只是一 个毫不足道的、肚子里有几滴墨水的、永远考不取功名的文士。   而我娶了一个有爱有恨武功了得的女人,在那女人心目中,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爱她吗?”   “不爱是假,但我恨床上多了一个人。”   “床上多了一个人?这是什么话?”   “你不懂就算了。总之,我把爱寄托在儿女身上,正如你把爱与恨寄托在刀上一样,形 式不同,意义相差不远。我有了困难,你能帮助我吗?”   “一见如故,在不伤天理的前提下,我会帮助你解决困难,说啦!大叔。”飞灾九刀慨 然地说:“你我都是可怜虫,在感情的转移与升华中挣扎的弱者。”   “我的人,已经被掳走了。”   “感情所转托的人?”   “是的。”   “对方有多强?”   “我应付不了。”   “加上我呢?”   “很难说,至少,我的胆气要壮些。”   “那么,把大半忧分给我。就算对方比玉皇大帝更强些,我也会毫不迟疑地挥刀。”   “谢谢……”   “救人如救火,你还等什么?”   “小兄弟……”   “干了这一杯,咱们吃馒头吃菜,肚子填饱了,刀挥出也有力些。大叔,干杯!”

出西门,小径通向杨家堡。   那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市集,除了本乡本土的人之外,外地人很少在这条路上行走,陌生 人一露面就会引起乡民的注意。   碧落宫的十余名衣着华丽男女,押着七个俘虏向西行,引起注意是必然的事。   远出五六里,道上行人渐稀。   余红姑偕同两位侍女,押着一个气色不佳的中年人走在最前面。   “假使董前辈不理会你们的要求,你们就杀掉我们?”中年人一面走一面问。   “大概会的。”余红姑冷冷地说:“碧落宫邪道魁首,什么事都可以做出来,不怕世人 非议。   所以,你们最好向老天爷祷告,保佑一剑愁是个讲道义的人,保佑他能以朋友的生死为 念,答应本宫的要求。”   “你知道,咱们为朋友两肋插刀,已将生死置于度外,任何人也不会在暴力下低 头……”   “所以,你已经注定要死了。一剑愁为人固执刚愎,他不会以你们的生死为念,以他的 名头威望,当然不会在本宫的胁迫下低头。”   “杜某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不要再吹牛了,阁下。”余红姑冷笑:“生由不了你,死也由不了你,你最好放明白 些。”   不久,小径一分为二。   右面的小径,通向一座稍高的坡地,坡上树林密布。   远远地,便可看到坡下小溪旁的一座庄院,高高的庄墙像城墙,是一座可以自卫的农 庄,庄门楼上有负责了望的人。   接近至两里左右,庄门大开,三十余名庄丁已挺枪挟刀列阵相候。   再往前走,又涌出九名首要人物,为首的人果然是大名鼎鼎的一剑愁董剑虹,右首那人 是鬼影邪乞南宫不群,所有的人皆显得怒形于色。   西门宫主更是凤目喷火,她有充分的愤怒理由。   在人数上,碧落宫明显地落在下风。   双方列阵面面相对,气氛一紧。   “西门宫主能快速地找到此地来,果然消息灵通名不虚传。”一剑愁是最沉着的一个, 喜怒不现辞色:“宫主盛气而来,可否冷静地听在下解释……”   “我不要听任何解释,我要用你们七位朋友的命,交换我的女儿。”西门宫主愤怒地 说:“我只要你明白的表示换与不换,请匆浪费唇舌。”   “鬼影邪乞南宫老哥已将经过……”   “那老邪乞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除非看到我的女儿,不然……今天,不是你们 死,就是我碧落宫除名,我说得够明白吗?”   “西门宫主,请不要逼咱们走极端。”一剑愁脸一沉,不再让步。   “你一剑愁是有身分地位的人,说的话要负责任的,是你们在逼我走极端。我女儿在你 们手中,难道是假的?老邪乞大概不至于说谎吧?”   “董某郑重地申明,咱们的人无意中救了令媛,是千真万确的事,宫主日后……”   “不要提日后,我要看到我的女儿才算数。”   “令媛在神拳电剑周老哥处调治,在下已经派急足前往,催请周老哥用山轿将人送来。 宫主如果信得过在下,请入庄相候,在下保证所有的人,对贵宫的人决无恶意。”一剑愁毕 竟修养到家,提出的承诺合情合理。   但在敌对双方的人来说,合情合理中,谁又敢保证其中没有诡谋?一旦进了庄,谁知道 会发生些什么变故?   连朋友也不能全信,何况敌人?   “我给你半个时辰。”西门宫主不是不讲理的人,事实上敌我的势力比较并非对她有 利,不得不暂且让步:“届时见不到人,本宫主和你没有第二句话好说。”   举手一挥,率领众人退走。   “哈哈哈哈……且慢!”右前方三十步外的松林中,涌出二十余名男女,黄泉殿主狂笑 声震耳,在像貌狰狞的八大鬼王拥族下,神气地一涌而至。   “你不死心,是吗?”西门宫主沉声问,玉手一挥,重新列阵。   “西门宫主,本殿主是诚意相助而来的。”黄泉殿主大声说:“兵贵神速,迟恐生变。 碧落黄泉联手,片刻便可把他们这处集合点斩光杀绝,再收拾赶来的人,胜算在握,宫主何 不放弃成见,接受贝某相助……”   “你给我站到一边去。”西门宫主厉声说:“上次你倚仗男残撑腰,狂妄地胁迫本宫 主,居然卑鄙地再次厚颜提出联手要求,你到底要不要脸?哼!”   “哈哈!西门宫主,你说这种话就不上道了。”黄泉殿主狞笑:“你我一宫一殿,都是 邪道至尊,从不把世俗的是非准绳当一回事,办事讲求目的而不在乎手段。目的是不时改变 的,手段也因时制宜……”   “无耻!”西门宫主恨恨地说:“你可以因时制宜把别人所加诸于你的侮辱忘掉,我却 难以忘怀。   你侮辱本宫的耻辱,本宫早晚会向贵殿讨公道的,但不是今天,今天你最好不要趁火打 劫干预本宫的事。”   “西门宫主,你不要以为你有了靠山,就敢对本殿主无礼,哼!”黄泉殿主忍不住冒火 了。   “胡说八道!本宫每一个人,都是一等一的杀手,哪有什么靠山?你是指飞灾九刀?”   “我是指那个穿青衫,在你附近神出鬼没保护你的混蛋。”   “你是见了鬼了。”   “哼!就算他是鬼,本殿主也不在乎,他最好见好即收,今后不要再惹火我贝疯子。别 以为他能击败本殿的两位鬼王,就自以为了不起,叫他别让我再碰上,我会埋葬了他, 哼!”   这时,一剑愁已带了所有的退入庄门,脱出一宫一殿的包围,正颇饶兴趣地留意动静, 严密戒备,以防一宫一殿联手攻击。   西门宫主也提防黄泉殿主恼羞成怒,不再多说,向左面不远处的树林退走。   她不住思索黄泉殿主的话,显然真有那么一个神秘的青衫人,在她附近出没,而且曾经 教训了两个鬼王。   这人是谁?   当然不可能是飞灾九刀,飞灾九刀穿黑,黄泉殿的人见到飞灾九刀,有如病鼠见猫,不 可能认错人。   但除了飞灾九刀她实在想不起来还有什么人肯在暗中助她。   黄泉殿主大感无趣,也向原来藏身的松林退,不敢向一剑愁挑战,没有放手攻击的本 钱。   一比一,他根本不是一剑愁的敌手,没有碧落宫的人相助,贸然发动攻击愚蠢已极,他 并不愚蠢。   日影渐向西移,眼看半个时辰即将消逝。   庄门并没关闭,有两名庄丁把守往复走动。   庄内毫无动静,显然高手们已各就定位,随时可以应付不意的攻击,不闭庄门表示不在 乎来人攻入。   凭碧落宫的十余位男女,想入庄攻击有如飞蛾扑火。   终于,时辰到了。   第一个迈步出林的人是西门宫主,脸上神色冷森已极,似已下定破釜沉舟的决心,要不 顾一切闯庄了。   另一面,黄泉殿主也迈步出林。   混水摸鱼,必定有丰富的收获。   西门宫主心中有数,不加阻止,有黄泉殿的人混水摸鱼,毕竟是对她有利的事。   庄门口,一剑愁也带了人往外走。   在庄内决战,即使胜了,所付出的代价将十分可观,所以不得不出来应敌,任何人也不 做开门揖盗,让强盗登堂入室的笨事。   恶斗即将展开,庄门即将成为屠场。   远在三十步外,西门宫主的剑已经出鞘。

两人并不急于赶路,一面走一面交谈。   “你确定你的人,确是落在仇家手中了?”飞灾九刀沉静地问。   “是的,我已获得正确的口供。”青衫客不住抚摸佩刀,似乎对开杀戒的事仍然举棋不 定。   上次飞灾九刀要到杏园大开杀戒,岂知杀戒开不成,却看到一大堆死人。   “藏在这一带?”   “是的。”青衫客不想多说。   “那么,必定与路庄主的人有关。”   “一点不错。”   “很好。”   “怎么很好?”   “我正想找他们问消息。”   “路庄主不在。”   “我知道,但在最近期间就可以赶到。”   “你是说……”   “鬼面神的主力,可能已经来了。路庄主被牵着鼻子走,必定乖乖地跟来疲于奔命。如 果我所料不差,鬼面神很可能把信阳作为决战的地方。   在这里负责扰乱的无双秀士撤走是诱饵,时机一到,便会快速地赶回加入,诱饵反而成 为主力,出其不意投入收拾残局。三流高手也可以成为一流高手,这得看无双秀士有否把握 投入战机的才干了,把握不住战机一切枉然。”   “你以为这是你曾经参与过的战争吗?”青衫客笑了:“是不是从兵书上得来的兵 策?”   “差不多的,大叔。”飞灾九刀也笑了:“世间每一事务都是战场,多算胜少算不胜, 而且必须算得准,天时地利人和决定了一切。   两个绝顶高手相搏,最后必定两败俱伤精疲力尽,这时一个五流小辈出现,即可主宰全 局。   问题是,出现早了,两个高手必定提高警觉,出手便有所保留,不至于两败俱伤。出现 晚了,俱伤的人已经分手各自养伤去了。”   “依你的估计,双方的胜算有多少?”   “六与四之比,路庄主的胜算多两成。”   “根据……”   “根据地利,这里毕竟是路庄主的地盘。再就是无双秀士志大才疏,他不该急功心切, 希望先消灭路庄主一批先头人员,被我适逢其会大开杀戒,损失惨重,他可控制的人手不够 支配了,人和方面大打折扣。如果我是鬼面神……”   “你就怎样?”   “放弃这次决战,不在信阳逗留,继续流窜,另行策划制造有利战机。”   “行吗?”   “一定行,大叔。”路庄主不能不遍布人手,保护自己的地盘,备多力分,所以除了追 击的主力之外,任何一地的人,也挡不住鬼面神的主力一击。拖久了,各地皆溃,地利人和 一失,大事去矣!”   飞灾九刀不住摇头接着说:“再就是黑道人无所不为,可以任意杀戮裹胁。路庄主却不 敢这么做,所以也就显得缚手缚脚,好可怜。”   “那……路庄主输定了?”   “不然,再支持久一些,同情他的人将越来越多。相反地,鬼面神的人却死一个就少一 个,以后即使有再多的金银,也将请不到人了,即使有人肯不要命为钱而参与,为数也有限 得很。互相消长之下,路庄主只要撑过最艰难的时期,以后就可以主宰全局了。”   “那对你岂不是不利?”   “不然,我理直气壮,我不必偷偷摸摸和路庄主捉迷藏,我用大嗓门向他讨公道,帮助 他的人必定心虚,心虚哪有勇气面对我的飞灾刀?   那些侠义道高手名宿,甘愿冒生命之险,为正义与黑道凶魔拼命,但要他们为路庄主的 私仇错误而和我赌命,他们恐怕就不太愿意了。”   “你也许有道理……”   “是有道理,大叔。唔!后面有大群人马趱赶,咱们得小心提防。”   两人尽量靠道左走,并没回避的打算。   人马赶得并不急,仅比平常的脚程稍快些,不久,便已接近至百步内了。   八匹健马,中间居然有一乘山轿,四个轿夫,两人抬轿,两人随时准备更换,难怪脚程 甚快,健马也就配合着轿速小驰。   “我认识两个人。”飞灾九刀一面走一面说。   “我认识一个,姓周的小姑娘。”青衫客说:“据说她是神拳电剑的女儿,在德安我曾 经见过她,好像她和你是……”   “是对头,但她是一个好姑娘。另一个,我正要找他。”   “该是路庄主的人赶来了,你要找的人是……”   “八荒人龙萧啸天。”   “是他?哪一个?”青衫客脸色一变。   “前面第二匹马上的骑士,就是他。在德安,他扮假瞎子糟老头,扮得很传神。现在穿 起仕绅青衫,不再化装易容,倒还中看,但瞒不了我。”   “把他交给我。”青衫客大声说。   “咦!你……”   “交给我,没错。”青衫客情绪恢复常态:“我要斗一斗他这条龙,你不要插手。”   “大叔,你与他……”   “我不认识他,但却知道他是宇内闻名的怪杰,功臻化境的高手名宿,我有点不服 气。”青衫客说得理直气壮:“希望他真的名不虚传,碰上浪得虚名的人一定倒胃口。唔! 有件事要做。”   “什么事?”   “蒙上脸。”青衫客探手从怀中取出一条白汗巾:“我不希望与这些侠义道名人结仇, 最好掩藏本来面目,以免日后牵缠不休。”   “也好。”飞灾九刀点头同意:“我看得出你不是常在外面闯荡的人,与这些英雄好汉 结怨确是后患无穷。好,八荒人龙由你对付,我替你押阵助威。赶两步,到前面的平坡等他 们。”   后面的八骑士,早已看到浑身黑的飞灾九刀,但并没料到是他,看背影怎知是谁?穿黑 的人多得很呢!   因此,脚程并没改变。   到了半里外的平坡,八匹马己到了身后三十步左右。   两人倏然转身,堵在路中冷然相候。   八荒人龙终于看清飞灾九刀的面貌,和斜插在皮护腰上黑靶黑鞘尖刀。   一声警告性的呼啸传出,坐骑一慢。   轿后的四骑中有周小蕙姑娘,急急策马向前超越。   “仇人见面,份外眼红。”飞灾九刀声如雷震:“你们都是替路庄主助拳的人,正好用 你们来开刀,你们一个一个上呢?抑或是倚多为胜一拥而上?来吧!我飞灾九刀多多少少一 礼全收。”   “喂!你别抢生意好不好?”白汗巾蒙了口鼻的青衫客叫:“那个什么八荒人龙是我 的,不要和我争,我要扒他的龙鳞,抽他的龙筋。”   两人一唱一和,没把这些名头响亮的高手名宿当一回事,气势豪壮,目无余子。   八位男女骑士急急下马,气氛一紧。   “李兄……李大爷……”   周小蕙抢出焦灼地叫:“我们可没招惹你,请……”   “小蕙姑娘,回来!”第一位骑士抓住了周小蕙的手臂一拉,是个年届花甲像貌威猛的 佩剑人:“你不要管,愚伯倒得看看这位飞灾九刀,凭什么如此嚣张狂妄,敢欺我侠义道无 人。”   “袁兄,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宜在重要关头两面树敌。”八荒人龙低声说:“请让我劝 说……”   “萧兄,你就不必袒护他了。”袁兄不悦地说:“这种不知死活的年轻狂人,对他客气 他就要上天的,你别管,我自有分寸。”   八荒人龙仍想发话,却被同伴拉拉衣袖所阻止。   袁兄独自上前,冷电炯炯的大眼中有浓浓的杀机,不悦的神情明显地挂在脸上。   飞灾九刀也独自向前迎去,虎目中也杀气凌厉无比,在气势上更比对方强烈。   “年轻人,你就是绰号称飞灾九刀的人?”袁兄在丈外止步沉声说。   “不错,正是区区在下。你要讲理吗?”   “老夫……”   “你不是一个肯讲理的人,很好,很好,因为已经没有理好讲了,唯一可做的事是刀来 剑往,谁强谁就是赢家,拔剑吧!”   “听说你的刀法十分神奥……”   “你错了,不是神奥,而是狂猛狠毒,攻击的每一刀都是杀着,所以称为飞灾。我有攻 则必中的九刀绝着,迄今为止,一比一搏命,还没碰上能躲得过三刀的人。今天,你也许能 躲得过三五刀。”   一步步逼对方出手,不由对方退缩。   “老夫……”   “我不知道你是哪座庙的大神佛,但可以断言,你的名头声望,绝对比八荒人龙高,这 是错不了的。   所以,为了你的名头声望,除了和我赌命之外,别无他途,除非你公然声明你不是替路 庄主助拳的人。”   即使是三流人物,也受不了这种刺激。   袁兄哼了一声,怒火已升至爆炸点。   “好吧!老夫成全你。”袁兄总算还能保持前辈的风度,没表现出暴跳如雷的神态: “老夫得声明,老夫助拳目的是对付鬼面神那群凶魔,并非对付你飞灾九刀。你我的事,与 路庄主无关。”   “随便你怎么说,在下所要说的是,早晚在下会与路庄主生死一拼,任何一个与他站在 一起的人,势将与在下生死一决,早来晚来无关宏旨,反正是一定会来的。”   一声刀吟,尖刀的光芒耀目。   袁兄深深吸入一口气,剑出鞘,所有的激怒、冷傲等等神情迅速消失,宝相庄严心定神 聚。   同样地,飞灾九刀脸上的神情,也平静得令人心悸!   他那种漠视死亡,漠视人世,漠视身外一切的冷漠神情,似乎他并不属于这多彩多姿的 人世间,而是来自另一世界的旁观者。   只有他手上的刀,是属于这世间的唯一事物,反映着刺目的阳光,像是跃动着的火花、 雷电。   “你知道你面对的人是谁吗?”冷森的气氛重压下,传来八荒人龙不安的语音。   “我不知道。”飞灾九刀的语音坚定、沉稳:“但从握剑的气魄,和凌厉的气势,我知 道我所面对的,将是这世间最伟大、最强悍的剑道宗师。”   “老夫袁天罡。”袁兄举剑说。   “原来是雷霆剑客袁前辈,久仰久仰。”飞灾九刀行献刀礼:“前辈的雷霆剑术,享誉 武林四十春秋,侠义门人尊称为当代武林第一剑。   在下还算是个识货的,今天能在前辈剑下有施展的机会,飞灾九刀万分荣幸,剑若雷 霆,刀似飞灾,是时候了,前辈,在下放肆了。”   刀一动,刀气毂发势若万丈波涛。   剑起处,森森剑气宛若万丈波涛。   陡然乍合,刀光似电,剑若雷霆,旁观的人只看到刀剑的闪光突然迸发,风雷声传出, 两人己迅雷疾风似的换了方位,方传出慑人心魄的刀啸剑吟。   身形未定,飞灾九刀再次发起威力万钧的抢攻。   胜利永远属于勇往直前的人。   攻击是唯一致胜的不二法门。   当然,必须具有攻击的条件,不然只能算是白送死,与自杀并无不同。   经过大风大浪,上了年纪的人,通常对攻势不怎么热衷,但不攻则已,攻则必定势在必 中。   雷霆剑客就是这种人,但一开始就被刀势重压,而一改以往的习惯,立即展开以攻还攻 的猛烈反击。   双方一照面之下,刀与剑皆用上了致命的绝着。   双方皆差了分毫后劲,未能抓住最后一刹那的空隙行致命一击。   第二次接触,刀光剑影在风吼雷鸣中,吞吐闪烁了多次,最后在一声交错所发的雷呜中 疾分。   “排云驭风……”飞灾九刀第三次发起抢攻,气吞河狱豪勇绝伦,比前两次猛烈加倍, 声势石破天惊,人与刀浑如一体,火杂杂地挺进、锲入。   剑发霹雳,以神驭剑,裹住了狂野的熠熠刀光,招发杀着电耀霆击。两人都看出危机, 全力卯上了,压箱子的绝活都必须掏出来孤注一掷。   “铮!嘎……”刀剑的擦撞声传出了,表示双方已贴身相搏。   贴身,刀的威力增加一倍。   飞灾九刀那比单刀短了八寸的尖刀,本来就是贴身攻击的致命利器。   一声气爆传出,利刃击破护体气功的异响刺耳,人影陡然中分。   雷霆剑客斜飞出两丈外,再急退了三步才能用千斤坠稳下马步,脸色泛青,大汗如雨。   右背肋,长衫裂了一条八寸长缝,有隐隐血迹沁出,一代名剑客挂了彩。   飞灾九刀仅侧滑八尺,胆气更壮。   “第四刀没能伤你的要害,你是在下所碰上的最高明劲敌。”飞灾九刀豪气飞扬地说: “你也是在下连发两刀劳而无功的唯一高明对手,准备接在下的连发三刀,不是你就是 我。”   飞灾九刀的刀法,每一刀都是飞灾。   这里所指的每一刀,并不包括封招、诱招、试探等等技巧,而是指真正的致命攻击。   因此事实上在交手的电光石火短暂期间,所发的刀招不少于三五十刀,但都不是致命的 九刀之一,只是制造致命好机的刀招而已。   三照面,前两次他各发致命的一刀劳而无功。   第三照面,他连发两次致命杀着,第二刀才划开了对手的右背肋,伤了皮肉微不足道。   当代武林第一剑,名不虚传。   他要发起第四次猛攻,要连发三刀。   八荒人龙与周小蕙同时急抢而出,看出雷霆剑客已到气散力衰危境,决难禁受飞灾九刀 雷霆万钧的第四次猛烈攻击,不得不冒险抢出接应。   “老弟且慢!”八荒人龙急叫。   “李大爷!不……不要……”周小蕙尖叫,张开双手,奋不顾身挡住飞灾九刀冲上的进 路上,而且闭上了双目,硬往可怕的尖刀上闯。   尖刀疾沉,飞灾九刀心中一软,伸左手抓住了小姑娘的腰带,消去姑娘的冲势。   “要杀你就杀掉我好了……”小姑娘哭泣着叫:“你就不能等这场正邪之斗结束后,再 商讨你和路庄主的个人恩怨吗?”   “你给我走开!”飞灾九刀将她推至一旁:“到时候,路庄主不论是胜是负,我都不容 易找到他算这笔帐了,必须逼他出来和我面对面早了断。”   “老弟,路庄主不是挑不起债的人。”八荒人龙诚恳地说:“但正邪之斗已到了决定性 的生死关头,他无法在这期间与老弟对面了断,是出于无奈,老弟务必见谅……”   “你代表不了路庄主说话。”青衫客走近说:“所以免开尊口。”   “你是……”八荒人龙老眉深锁,对以巾蒙住口鼻的青衫客油然兴起戒心。   “我找你。”青衫客直截了当。   “老夫与你……”   “你不认识我,我却知道你。”   “请教……”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反正知道我找你就好。飞灾九刀胜了半场,这一场轮到我了。 喂!大家让开,这是一场绝对公平的决斗,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干预插手。”   “谁插手干预,先问问我飞灾九刀的刀利否。”飞灾九刀沉声说:“让开!退出二十步 外。”   其他五骑士,包括两名轿夫,本来已列成弧阵,被飞灾九刀挥刀一指,便骇然向后急 退。   信心与勇气一失,斗志消失沉落,不会有人逞英雄奋勇争先啦!   八荒人龙不能退,青衫客已拔刀在手,面对面盯牢了他,随时都可能扑上出刀。   雷霆剑客被冷落在一旁,脸色很难看。   “喂!你们好像已经把我看成死人,即将往棺材里装的死尸了。”雷霆剑客不悦地大 叫:“挂了一点点彩,我雷霆剑客就注定盖棺了?”   “袁兄,咱们犯不着与飞灾九刀胡缠,万一在重要关头,鬼面神那些人突然出现,咱们 岂不凑手不及?”八荒人龙不安地说:“请留心附近的动静,我尽快打发这个穿青衫的人, 看他到底有何图谋。”   “我注意飞灾九刀,用游斗一定可以把他缠住。”雷霆剑客不再死要面子吹牛,承认自 己不行:“这小辈攻击的刀法神乎其神,简直无法防范,这是我第一次碰上的劲敌,游斗也 不见得能占上风。”   “至少得等候后续的人赶来壮胆,袁兄,暂时不要理会他,我会小心地争取时间。”八 荒人龙拍拍雷霆剑客的手膀,向横刀立候的青衫客走去。   “你阁下连找我的理由也不敢说,我真替你难过。”八荒人龙讽刺的口吻引人反感: “本来,像我八荒人龙这种位高辈尊的名宿,并不是每个阿猫阿狗,都可以随便向我挑战侮 辱的。你今天……”   “我今天与飞灾九刀走在一起,托他的福,我就配向任何一位高手名宿挑战。姓萧的, 你不是害怕吧?”青衫客也用嘲弄的口吻回敬:“就算你害怕,我也不会轻易地放过你。真 该死!你的绰号未免太夸大,太离谱了。”   “什么意思?”   “你绰号叫人龙,我还真以为你是人中之龙呢!没想到见面之后,失望得很,你哪像龙 呀?   才不出众,貌不惊人,要形容为一条四脚蛇还差不多。   也许,叫泥鳅比较要符实些。去你的!居然还有人为你牵肠挂肚几十年,好像天下的人 都疯了,接刀!”   刀挥出劲道威猛有余,灵巧却不足,像是儿童小性大发,全力挥出要把对手打倒、力道 足不在技巧,首当其冲的人最好不要硬挡硬碰。   八荒人龙不信邪,拔剑信手便封。   “铮”一声大震,火星飞溅中,八荒人龙连人带剑斜震出丈外,几乎失足滑倒。   青衫客仅退了一步,眼神一变。   “再接我两刀!你这条泥鳅只有这点能耐?呸!”青衫客怪叫着挥刀冲上了。   八荒人龙一声怒啸,全力接刀,反击,被一刀震退的事所激怒,要扳回脸面还以颜色。   “铮……”封住了三刀,但第四剑反击时,却被刀先一刹那抢得机先,刀与剑正式以攻 势出招而全力接触,劲道也就出奇地猛烈。   一阵近似疯狂的快速拼搏,令人提心吊胆心中发紧,一刀一剑势均力敌,你进我退死缠 不休,出招的速度越来越快,一招比一招猛烈。   “这是没有技巧的两败俱伤打法,荒唐!”在旁观战的飞灾九刀高叫:“必须等到双方 皆精疲力尽,才能分出胜负来。你们到底谁在有意拖延呀?”   “不是我。”青衫客怪叫,凶狠地连发五刀。   最后一刀被剑封实,传出震耳的清鸣。   快速闪挪的人影终于分开了,刀风剑气乍敛。   八荒人龙暴退出两丈外,手中的剑出现无数缺口,这是与刀快速接触所留调的创痕。双 方出招的速度太快了,刀剑无可避免地发生碰撞,刀与剑经此重创,便成为废物,不能再淬 磨使用了。   青衫客仅退了两步,一声怪叫,狂风似的奋余勇挥刀猛扑。   看气势,八荒人龙显然棋差一着,驭剑的内功与招术,都比青衫客差了那么一点点。   “铮铮!”剑接了两刀,火星四溅。   八荒人龙斜窜两丈,可知不是被震退的。   青衫客不假思索地斜截,不许对方游斗回避。   “小心使诈!”飞灾九刀及时大叫。   旁观者清,论格斗经验,八荒人龙是老江湖人精,青衫客相差太远了,无法看出真正胜 负的机契。   接近的速度有如电光石火,在双方乍动的刹那间便已决定了存亡。   叫声到达,人与刀浑而为一的青衫客,突然向下一挫,急进的身形陡然停顿。   距八荒人龙不足八尺,身形硬稳住了。   这瞬间,八荒人龙折向射到,左手大袖一抖,风雷骤发,右手剑急旋,绝学乾坤倒旋出 手。   剑气配合着猛烈的袖风,齐向青衫客集中汇聚,行石破天惊的致命雷霆一击,飞腾的剑 影动魄惊心。   青衫客远在八尺外,不在袖风剑气汇聚的中心,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袖风剑气刚敛,青衫客到了,刀山乍合。   “铮铮铮……”刀剑以排山倒海的声势乍合乍分。   双方无巧可取,只有全力硬拼。   一声怪叫,人影急分!   八荒人龙侧飘出丈外,一幅袖桩翩然飞落,是左袖桩,被刀削断的,这一刀险之又险, 几乎把八荒人龙的左手卸下来了。   青衫客不再追袭,伸刀向失惊的八荒人龙一指。   “我以为你八荒人龙真的了不起,原来如此而已。”青衫客的刀势笼罩住八荒人龙,随 时都可能发起攻击,神态居然有几分豪气,嗓门也大。   “喝!捡得了半招机先,你就吹起牛来了……”   青衫客身形疾进,刀光倏落,用行动作答复。   “铮铮……”   八荒人龙险之又险地封住了三刀,退出两丈有惊无险。   这次,可不是捡来的机先了。   青衫客的攻击真有电耀霆击的声势,八荒人龙除了拼命封架之外,连闪退的余暇也无法 把握,非接招不可,不接势将挨刀。   真正的强敌,八荒人龙可不敢再说大话了。   青衫客如影附形紧蹑在八荒人龙的右侧,手中刀发出眩目的光华,冷然注视着对方片 刻,突然冷哼一声,徐徐收刀后退。   “你心里明白,除了搏斗的经验你丰富些之外,不论哪一方面,你毫不足取。罢了!我 也心中明白,世间有很多事,是不能用常情来衡量的。按常情,我一定要杀你永绝后患,但 我不屑杀你,我不是输不起的人。”   刀一丢,青衫客眼中的杀气早已消失了,扭头便走,向在不远处戒备的飞灾九刀举手一 挥,大踏步进入路左的树林。   飞灾九刀眼中有重重疑云,但不好追问,跟在后面入林,任由八荒人龙一群人马轿离 去。   “你怎么啦?”飞灾九刀终于忍不住发话了。   “别提了。”青衫客像斗败了的公鸡,倚在一株大树上,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遥远的云天 深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你到底怎么啦?”飞灾九刀苦笑:“还要不要去救你的人?”   “不必了。”青衫客拉掉蒙面汗巾:“其实,我根本就不该出来走这一趟。”   “大叔,你……”   “我很好。一世,三十年,这一世中,我早已认输,何必以儿女作借口想争回些什么? 还有什么好争的?”   “你是专为了八荒人龙而来的?”   “是的,现在已没有再提的必要了。小老弟,我要走了,后会有期。”   “你要……”   “回家,从此抛开尘俗务,五湖四海任遨游。本来,我对你……算了,一了百了,后会 有期。”   “大叔……”   青衫客脚下如行云流水,如释重负地飘然而去。   “怪人!”飞灾九刀冲远去的背影摇头自语:“他的情绪有点反常,很可能发生意外, 我得跟去看看,毕竟我曾经把他当成朋友。”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二十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二十章   一比一,一剑愁应付西门宫主绰绰有余。   剑术的造诣上,西门宫主的天风狂剑十三式,固然在武林有甚高的地位,但比起以剑术 威震武林的一剑愁,依然差了那么一点份量。   可是,碧落宫的两种武林独步的暗器,彩虹针和霹雳五雷梭,却不是那些剑术通玄,功 臻化境的高手名宿们,所能应付得了的。   一剑愁必须时时刻刻注意暗器飞出,随时准备从相反的方向远避出三丈外脱离威力圈, 因此剑术虽比西门宫主高明,却不敢放手进招,预留下五分劲闪避不敢有丝毫大意,步步为 营严加防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希望能尽量争取时间。   各攻了百十招,谁也无法主宰全局。   黄泉殿主在树林内等得不耐烦了,二十余名男女开始向前迈进。   黄泉殿的冥河地火珠,威力并不下于碧落宫霹雳五雷梭,歹毒甚且过之。两种霸道歹毒 的暗器同时发射,首当其冲的人恐怕不会有一个活的。   在庄门内戒备的鬼影邪乞知道情势危急,立即断然发出撤退的信号。   一剑愁应声发出一声长啸,攻出一记狠招银汉飞星,在刹那间击出七剑之多,每一剑形 成一枚破空疾射的飞星,无俦的剑气山涌壁立,一代名家果然不同凡响,第一次发起威力万 钧的强攻。   西门宫主后退封架,封至第五剑,迟了五步,突然看到十余名庄丁以奇快的身法后撤。   原来是以进后退,这一招强攻志在掩护庄丁退走。   只要闭上庄门,想以十几个人冒险攻庄,所付出的代价必定可观。   一声娇叱,她封出第七剑,同时左手一挥,彩芒破空,足有十余枚彩虹针,向一剑愁与 急撤的庄丁背影疾射,她也用了全力。   一剑愁不想与彩虹针硬碰,在长笑声中急退,速度骇人听闻,竟然退在彩虹针的前面, 已明白表示速度比飞针更快些。   同时,长剑一振,无与伦比的剑气突然增强了一倍,风雷声震耳,气流一卷,把射向两 名庄丁背心的三枚彩虹针震歪两尺。   连声大震,庄门闭上了。   庄门楼上层,出现十八名钩镰枪手,以及十八名旋动流星锤的大汉。   任何人想跃登庄墙的人,很难逃出枪和锤的空中攻击,是防守的利器。   “你们躲吧!”西门宫主在三十步外停步:“杀掉七个俘虏,你们就会情急出来拼 命。”   她举手一挥,七名男女各押了一名俘虏上前。   “西门宫主,本殿的人攻庄西。”黄泉殿主高叫:“杀进去放火,你发令,如何?”   “碧落宫的人不是强盗,你少出馊主意。”西门宫主断然拒绝:“攻庄与本宫无关,本 宫主只要求他们出来公平了断。”   七名俘虏被踹跪成一列,准备停当。   西门宫主发令行刑的剑举起了。   人马出现,八骑士与山轿飞驰而至。   “西门宫主,你的女儿在轿子里。”周小蕙尖声大叫,飞骑急进:“我们的人救了她, 请不要恩将仇报,等问清之后,再论是非好不好?”   黄泉殿主一怔,举手一挥,八大鬼王飞步抢出拦住去路。   雷霆剑客与八荒人龙双骑超越,拔剑前冲。   “天凤,你这是何苦?”八荒人龙老远便大叫:“你找的是我,与他人无关,请不要波 及无辜。”   “这些什么鬼王,交给我雷霆剑客打发。”雷霆剑客的嗓门大得很,高举的剑传出殷雷 似的振鸣。   黄泉殿主这才看清雷霆剑客与八荒人龙的面貌,吃了一惊,发出一声信号,八大鬼王立 即后撤。   人的名,树的影,雷霆剑客号称武林第一剑,是路庄主请来对付毒手睚眦的主将,八大 鬼王想对付武林第一剑,还嫌不够份量,一照面很可能要死掉四个鬼王。   庄门重开,一剑愁与鬼影邪乞都出来了。   山轿在二十步外停下,周小蕙亲自下马上前掀起轿门。   侍女小秋抱着气色不太好的西门小昭出轿,原来轿内坐了两位姑娘,难怪需要多准备两 名轿夫。   “娘,我很好。”西门小昭欣然娇叫。   “不是他们掳走你的?”西门宫主问。   “是萧伯伯救了我,女儿几乎丧身在酆都五鬼的偷袭下。”小秋抱着西门小昭向前走, 周小蕙也一同上前。   “真的?”   “娘,真的。”   西门宫主狠狠地瞪了八荒人龙一眼,收了剑举手一挥,七男女立即解了俘虏反绑的双 手,将人向侧一推,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能走吗?”西门宫主关切地问。   “五毒阴风还没完全离体,浑身发虚,但不要紧。”西门小昭要挣扎下地。   总管余红姑抢出,伸手接人。   “不要勉强,小姐。”余红姑将小昭抱住:“苦头没吃够?你笑什么?”   “我有好消息要向娘禀告。”西门小昭笑得很得意:“余姑姑,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 信。”   “飞灾九刀的消息?”余红姑抱着她往回走。   “与他有关就是。”   “那我当然相信啦!小姐。”   西门宫主关心地检查女儿的五官,心中一宽。   “你们退至一旁。”西门宫主向所有的人下令:“我要和萧老鬼了断三十年前的是 非。”   八荒人龙独自上前,脸色不正常。   “天凤,过去的事,还提它干什么呢?”八荒人龙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造化弄人,你 的绰号飞天夜叉,的确不怎么好听,偏偏你又不肯和我一同去见家父解释……”   “你给我闭嘴!”西门宫主咬牙说:“我一个大闺女,怎么能和你一同去见你爹?日后 我还要不要做人?   你们一家子都把我看成妖女,一个个摆出伪善面孔,把我逼得天下之大,竟然没有我容 身之地。   等我真的成为妖女,你们噤若寒蝉,一个个成了懦夫胆小鬼。你,真的成了逃匿八荒, 欺世盗名的浪人懦夫。   三十年,好漫长的日子,我一直就在找雪耻复仇的机会,你永远都逃得比任何人都快。 这次,你逃不掉了,你……”   “天凤,你听我解释……”   一声怒叱,西门宫主挥剑猛扑而上。   八荒人龙身形一晃,斜闪出两丈外。   糟,霹雳五雷梭斜截而至。   一声长啸,八荒人龙掏出了平生所学,急速斜闪的身形化不可能为可能,以更快的速度 折回原地。   这一进一退之间,有如电光石火。   “铮!”西门宫主攻出的致命一剑被封住了。   “砰!”霹雳五雷梭在三丈外爆炸,梭分裂为五片,爆出丈五左右,在五方同时爆成碎 屑,飞散的破空锐啸惊心动魄,碎屑射入地面,爆起一阵沙尘,声势惊人。   八荒人龙封住一剑的同时,身形乘势倒地,狂风似的滚出丈外,再跃起斜掠丈余。   西门宫主也借力飞退,间不容发地躲过了五雷梭几片铁屑的爆裂路线。   这就是霹雳五雷梭不能滥用的原因所在,本身有难以克服的弱点,如果退向计算差了分 毫,很可能发射的人也同归于尽。   一连串的变化,令人心胆俱寒。   黄泉殿主是旁观者,本身也有歹毒的暗器冥河地火珠,但看了五雷梭的可怖威力,也惊 出一身冷汗。   这玩意决不是血肉之躯所能抗拒得了的,除非炼成了金刚不坏、水火不侵的法体,不然 难逃大劫。   八荒人龙不敢再停留,飞跃出五六丈外。   这瞬息间的接触,老怪杰已耗掉了五成精力,有自知之明,再也没有足够的精力躲避五 雷梭的攻击了。   一声怒啸,西门宫主再次挥剑猛扑。   八荒人龙一阵怪叫,斜掠而走,一窜三丈,眨眼间便远出三十步外去了。   “天凤,你冷静点好不好?”八荒人龙站在远处焦灼地叫:“我躲了你三十年,不管谁 对谁错……”   西门宫主一跃三丈,但八荒人龙更远出四五丈去了,想拉近势难如愿。   “娘,请听女儿有好消息禀告。”西门小昭在余红姑的搀扶下坐在草地上:“女儿如果 没有萧伯伯……”   “不许你再提这老狗!”西门宫主退回愤怒地叫:“不管他用任何方法赎罪,今生今 世,我决不原谅他,不杀他决不干休。”   “西门宫主,大家都是入土大半的人了,难道还看不开吗?”站在不远处的雷霆剑客苦 笑:“你们霍家与萧家,不论是长辈或晚辈,对人生的态度各有看法,谁都不承认自己的看 法有错误,先天上就极不相容,两家怎么可能结成亲家?幸好你们能及早分手,不然……”   “没你的事。”西门宫主怒叫:“风凉话谁都会说。事到如今,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不 杀萧老鬼决不罢手,你们最好不要替他挡灾。”   “这种纠纷,谁都不愿沾惹……”   “那你还说什么?”西门宫主气势汹汹。   “好,算我没说。”雷霆剑客居然肯在口头上示弱,这是极为罕见的改变。   也许,是飞灾九刀给他的一刀,让他懂得如何改变自己的态度吧!   “女儿,你要说什么好消息?”西门宫主没有发泄的对象,只好找自己的女儿打交道 了。   “爹击败了萧伯伯。”西门小昭喜悦地叫。   “你说什么?”西门宫主似乎没听懂女儿的话,焦灼地伸手试探女儿前额的温度:“你 没发烧呀?怎么胡言乱语起来了?”   “女儿是没发烧。”   “那你刚才说……”   “女儿说,爹用刀击败了萧伯伯。”   “什么?你爹?你爹手无缚鸡之力,你……”   “女儿从轿缝里看得一清二楚,没错,爹的口音,女儿决不会听错,虽则爹蒙了脸,但 口音与身材……”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西门宫主不胜忧虑地说:“是不是阴风奇毒在体内作怪……”   远处的八荒人龙,可听了个字字入耳。   “丫头,那蒙面青衫客是你老爹?”八荒人龙大叫,声震荒野。   “不错,是我爹。”西门小昭也大声说:“要不是小秋姐掩住了我的嘴,我一叫,爹就 会见我的。”   “真是你老爹西门英?”   “半点不假。”   “那书虫?”   “他击败了你,萧伯伯。”   “哎呀!难怪他说的话那么语无伦次。这……我不信,我要去再找他。”八荒人龙跳起 来叫,转身如飞而去,显然不相信蒙面青衫客是西门英。   “怎么一回事?”西门宫主一头雾水。   “是这么一回事……”雷霆剑客将经过概要地说了,居然有认输的勇气,将被飞灾九刀 砍了一刀的创痛让众人观看。   “这……这怎么可能?”西门宫主拒绝相信:“我恨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武林人,所以 嫁一个不会武功的丈夫。我夫君西门英是学舍的教谕,他连最基本的骑射都一窍不通……”   “你最好去找他证实一下。”雷霆剑客饱含深意地说:“他与飞灾九刀走在一起,假使 他性情大变,江湖上很可能出现一个更可怕的横祸九刀,飞灾横祸走在一起,保证江湖将血 流成河。”   不远处的黄泉殿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般跳起来。   “好哇!西门宫主,原来是你在暗中捣鬼。”黄泉殿主怒叫如雷:“难怪在德安,你那 扮猪吃老虎的丈夫,打伤了我的人,狂妄地提出警告,不许本殿的人招惹你碧落宫的人。   你公母俩一明一暗,再勾结飞灾九刀翻云覆雨。你给我记住,我黄泉殿和你碧落宫没完 没了。”   西门宫主张口结舌发怔,似乎还没从震惊中清醒。   “娘!”西门小昭担心地低唤。   西门宫主仅皱了皱眉头,显得茫然失措。   “娘,爹和李……李大爷走的……”   “去找他!”西门宫主像是大梦初醒。

人如果能将世情看得开,将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变化发生。   一是消沉颓废,什么都不在乎。   一是失常暴烈,任情发泄不顾一切。   不管颓废或暴烈,决定的因素很多,千头万绪,众说纷坛。而诱发的主因,决定于当时 的精神状态,和外力所加的压力程度,并不是说变就变的。   西门英的心病压抑了三十年,这是一种极为深沉苦闷的精神重荷,普通的人是很难忍受 得了的。   三十年,局外人的心目中,这只是一组数字,一种意识代表,一件寻常的故事而已。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走上了返回州城的道路,外表依然神情安祥平和,内心却波涛汹涌,万马奔腾。   绕过一座树林,前面路右的一家农舍中,踱出五个狰狞骠悍的男女,显然有意拦路,并 肩一字排开,五双怪眼目迎他接近。   为首的一双夫妻,正是人见人怕的阴阳双魅:阴魅姚霜、阳魅雍和。   在铁城,双魅与毒手睚眦出现对付飞灾九刀,但飞灾九刀不战而走,夫妻俩并不知道飞 灾九刀有多厉害,对飞灾九刀并没怀有多少戒心。   五人中地位最低的是汉阳女霸,江湖五大女煞星之一,飞花魔女许翠华。飞灾九刀在南 阳纪家,就曾被这位女霸所打昏。   飞灾九刀那次很幸运,没被汉阳女霸打死或打成残废,那时他毫无反抗之力。   “老弟,留步。”阳魅雍和笑吟吟地说,神色上看不出恶意。   “哦!有事吗?”青衫客西门英止步,懒洋洋地瞥了五人一眼。   “你和飞灾九刀走在一起,却不是他的同伴。”   “你看出来了?”西门英油然兴起戒心。   “没错吧?”   “没错。”   “八荒人龙萧啸天,真才实学并不比雷霆剑客差多少,比普度三僧、一剑愁等等名宿还 要高明些,而在你的刀下,几乎施展不开。”   “哦!原来你们躲在一旁目击事故发生。”   “不错。老弟年纪轻轻……”   “呵呵!五十有五了,我比你大几岁,你居然称我为老弟,荒唐!”   “骗人,你最多不过四十岁……”   “再说小几岁,我可就成了少年英豪啦!”   “能击败八荒人龙,你老兄已可名列武林绝顶高手之林,怎么江湖道上,从没听说你老 兄这号人物?在下姓雍,雍和,请教你老兄尊姓大名?”   “你就叫我青衫客好了,飞灾九刀就叫我青衫大叔。你如果也叫我大叔,我会很高兴 的。”   “在下想交你这位朋友。”   “朋友?”   “是呀!你要什么,我给什么,名利任你予取予求,你相信我吗?”   “很抱歉,目下我唯一想做的事,是回到客店睡个好觉,名利的事,我兴趣不大。”   “不大,并非不想。”   “那是以后的事。”   “老兄,人往高走,水往低流,只有傻瓜和白痴,才不知道名利的重要。老兄,要名成 利就,光凭努力是不够的,需要有大好的机会,和挡都挡不住的幸运。现在,就有大好的机 会,你击败了八荒人龙,就是现成的幸运。   老兄,机会错过了,永不会再来,好好把握啦!”阳魅真有点说客的才干,鼓如簧之舌 相当有吸引力。   “我说过,我唯一要做的事是睡一觉。”   “好吧!你回城睡,我等你。”   “等我?”   “我知道你住哪一家店,等你睡够了,想通了,我再去找你。”   “也好。”   “请便。”阳魅让在一旁,相当客气。   其他四男女,也善意地微笑让路。   “谢谢。”西门英也和气地微笑,抱拳为礼,客气地道谢,从容举步穿越。   走了五步,他身形一晃。   “哈哈哈哈……”身后的阳魅突然大笑。   西门英缓缓地转过身来,本来红润的面孔,已经变成了苍白色,而且在流冷汗。   “你……们。”他的嗓音也变了:“在这附……近,泄放了些什……什么毒……毒 物……”   “三步断魂飞雾。”那位像貌狰狞的中年大汉说:“在下是无双秀士蓝二爷的亲随,三 步断魂飞雾是毒魔尚天的毒物中至尊,毒魔的门人程贞,是二爷的情妇,你明白了吧?”   “三步断魂,你五步仍能支持,太了不起了。”阳魅笑吟吟地说:“但你一定会倒的, 只要你再动一动脚,早倒晚倒无关宏旨,反正倒就是了。”   “你们为……为何要计算我?”   “目下咱们急需可用的人手,你就是咱们不惜一切代价争取的目标。”   “你们……”   “动脚呀!快动……”   林子里踱出一个人,一身黑。   “你们真笨得像猪。”这人嘲弄地说:“这位青衫大叔并非对毒物全然无知,早些天一 到德安,他就知道有程贞这么一个毒魔的得意门人,再经过与我这个曾身受其害的人谈及毒 物的事,他已心中有数。他不会再动脚引起毒物迸发威力,他在用玄门心法行功辟毒。”   “飞灾九刀!”汉阳女霸飞花魔女惊呼。   “谢谢你还记得我。”飞灾九刀站在三丈外笑吟吟地说:“在南阳纪家,你把我打得好 惨。   天杀的!女人手应该温润柔嫩,而你的手……却会用铁打的花来杀人,你真不该是女 人。”   谈说间,异啸刺耳,共有七朵径寸大的杀人铁梅花飞舞而出。   而每一朵花,皆在距飞灾九刀不足两尺处,被他弹出的七枚制钱所击碎,奇准无比,不 可思议。   阳魅手一伸,阻止飞花魔女再发射飞花。   “那天,你跑得太快。”阳魅也笑容可掬:“咱们没能亲近亲近,在下一直引为憾 事。”   “呵呵!那天在铁城,你们人太多,而且还另有人埋伏,在下怎敢不快走?呵呵!山与 山不会碰头,人与人早晚会见面的,现在咱们不是见面了吗?   你这引为憾事的心愿,今天就可以获得补偿,咱们就来亲近亲近吧!五个人,我飞灾九 刀幸会了。”   “李老弟……”   “住口!李老弟是你能叫的?”飞灾九刀半真半假沉喝:“谁不知我叫飞灾九刀李大 爷?”   “好吧!就算你是李大爷。”阳魅居然仍能保持笑容可掬的神采:“能第五刀就把雷霆 剑客砍伤,你足以配称大爷。李大爷,何必呢?”   “你的意思是指……”   “冤家宜解不宜结,李大爷。”阳魅重鼓如簧之舌下工夫:“蓝天虹蓝老大南阳的事, 是正常黑道好汉的正规作法,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是吗?”   “唔!说得很有道理,并不包括天理。”   “只要你不再追究,你要什么,请吩咐,雍某可以全权作主,满足你的要求。”   “蓝老大知道我的要求。”   “李大爷,总该让人有路可走,是吗?”   “老兄,蓝老大并没有路让我走。”   “李大爷……”   “我挥刀重新闯道,只有两件事要做。”   “两件事是……”   “烧掉藏剑山庄;杀掉鬼面神,够简单明了吧?”飞灾九刀不笑了:“我这两件心愿, 要求并不过苛。当然,我并不怪你们为朋友两肋插刀,但也不会慈悲让你们宰割我而放过你 们。”   “总该有条件有商量呀!”   “我是个很单纯的人,不与任何人谈条件。以牙还牙,这就是人生。”   “李……”   “你打算和我干耗到天黑吗?”   “这……”   “你们可以走,在你们向我下毒手之前,你们是安全的。”   “不要欺人太甚,阁下。”阴魅姚霜冒火了,手按上了狭锋刀的刀靶。   “正相反,飞灾九刀从不欺人太甚。你们看,飞花魔女打了我七枚飞花,我并没和她计 较,甚至让她平安离开。   这位无双秀士的亲随,用三步断魂飞雾暗算我的朋友,我也不介意,世间还有比我更好 心的人吗?”   那位亲随眼神一变,突然向五步外站立行功排毒的青衫客西门英扑去。   意图十分明显:擒人作人质。   电虹破空,一闪即没。   飞灾九刀所立处在侧方,相距三丈,比五步远了一倍,按理绝对阻止不了亲随的快速擒 人行动。   第九刀:飞电刀。   “砰!”亲随失足摔倒,滑至西门英脚前,扭曲着挣扎、爬动、抽搐。   五寸长的回风柳叶飞刀,从右肋深入内腑,全部没入不见形影,铁打的人也禁受不起。   “呃……”亲随狂嚎一声,停止爬动,蜷曲着颤抖,作垂死的抽动。   “你怎么这样笨?”飞灾九刀说:“我如果没有制止你们蠢动的能耐,会站在此地和你 们聊天胡扯吗?真是至死不悟!”   “你……”阳魅大吃一惊,几位有数的高手中的高手,的确不曾看到飞刀飞出。   “我在制造杀掉你们的借口。”飞灾九刀冷酷无情地说:“飞灾九刀的绰号可不是白叫 的,每一刀皆是飞灾。你们如果自信能挡得住飞灾,动手吧!等什么?四比一,你们还有机 会杀掉我。”   “你……”   “我等你。”   阳魅一咬牙,手搭上了剑靶。   一声刀吟,尖刀出鞘。   阳魅作势拔剑,只是吸引对方注意的障眼法,而负责出其不意出手攻击的,却是表现得 神态悠闲的阴魅。   两人对付真正的强敌,配合得丝丝入扣天衣无缝,有许多比他夫妇高明的对手,就是死 在他们这种卑鄙手法下的枉死鬼,一动一静突然出现相反的行动,的确令对方措手不及,发 觉不对已来不及应变了。   阳魅的剑还没拔出,尖刀却已先一刹那出鞘。   这瞬间,出鞘无声的晶亮狭锋刀,挟凛冽刀气光临飞灾九刀的胸骨,阴魅的攻击快得令 人目眩,贴身的身法有如鬼魅幻形,刀法更是狂野绝伦,女人用刀比男人更凶猛。   拔刀、近身、出招,一气呵成,有如电耀霆击。   可是,却没有飞灾九刀快。   黑色的尖刀,事实上比阴魅的晶亮狭锋刀快了一瞬。   “铮!”尖刀错开了狭锋刀,男人的臂力浑雄多多。   电光一闪,尖刀立加反击。   “撼山刀……”喝招声震耳欲聋。   刀山崩散,化为无法看清形影的电虹。   阴魅疾闪出两丈外,刀气四散。   一只发髻飞起,飘落,跌松。   是阴魅头上梳的盘龙髻,一种头发特别美而长的女人,最时兴的发髻。   而阳魅的剑,仅出鞘一半而已。   “进招!”飞灾九刀沉叱,尖刀已指向大惊失色的阳魅。   “这……可能吗?”阳魅傻傻地自问,忘了把剑完全拔出。   “我给你拼了!我的发髻……”阴魅发狂般尖叫,披散半短的乱发,像个鬼,挥刀疯狂 地冲上。   尖刀一转,迎向冲来的阴魅。   飞灾九刀嘴角出现冷酷的阴笑,尖刀发出慑人心魄的冷电寒芒。   “阴阳合仪……”阳魅厉叫,不得不挥剑冲上。   假使配合得宜,默契圆熟,夫妻俩可在发动的刹那间,完成刀剑互相配合的阴阳合仪大 阵,阵势一催动,可把强一倍的劲敌,在刹那间击杀。   可是,阴魅心痛喜爱的发髻被削,急怒交加中乱了章法,激动地独自冲上拼命。   阳魅没料到变生不测,慢了一刹那。   致命的一刹那,刀一发便决定了生死存亡。   “铮”一声暴震,尖刀的刀背斜架住阴魅砍来的狭锋刀,取得了进手最佳空隙,顺势反 手一刀挥出,身形急移斜转。   阴魅美丽的脑袋飞起三尺高,无头的身躯仍向前冲,鲜血狂喷。   这一刀有如追命符,无情地削断了脖子,刀过无声,刀锋从颈骨缝中锲入滑过,干净利 落,似乎尖刀比刽刀还要锋利十倍,割肉剔骨得心应手。   最熟练的屠夫,也没有如此高明的神技。   尖刀回旋,只能看到动的闪光,而看不清刀的实体,到了阳魅的剑侧方空隙。   阳魅的反应的确超尘拔俗,厉叫一声,倒纵出丈外,从刀尖前退出,生死间不容发,刀 尖以分厘之差,从阳魅的咽喉下掠过。   “给你一刀……”飞灾九刀跟上沉叱。   阳魅飞掠而走,快极,胆都快吓破了。   飞花魔女看到阴魅的头离颈飞起,惊得顶门上走了真魂,七魄脱体逸走,已先阳魅一步 侧窜两丈,老鼠般窜入树林溜之大吉。   另一名中年骠悍大汉也不笨,悄然电射而逸。   “休走!”飞灾九刀大叫,但并没追赶。   阳魅已逃出五六丈外,如飞而遁。   从此,阴阳双魅只剩下单魅了。冷酷无情的一刀,勾消了一魅。   飞灾九刀收刀入鞘,将两具尸体拖至路旁摆放停当,以免惊世骇俗。   他到了西门英身侧,从百宝囊中取出药瓶,倒了一颗丹丸递到西门英口中。   “你很不错,居然撑得住。”他摇头苦笑:“你这种人在江湖玩命,早晚会把命玩掉 的。情绪放松,让解药早些溶入经脉。”   西门英脸色泛青,冷汗彻体,双目已呈现朦胧,快要支撑不住了。   不管西门英肯是不肯,将人扶住、托起,迈步进入树林,将人摆平在树下。   不久,西门英的脸色逐渐恢复红润,冷汗已止,呼吸逐渐回复正常。   飞灾九刀坐在对面的树下,脸上仍挂着阴森冷酷的神情。   “我死过一次了。”西门英坐起,说话元气未复,显得有气无力,但饱含深深的恨意。   “他们不要你死,只想要你入伙。”飞灾九刀说:“他们目下人手不够。”   “我不会入他们的伙。”   “那一定死。”   “我也是这么想。”   “今后你有何打算?就此打道回府?”   “不打算回家了。”西门英站起伸展手脚:“海阔天空,何处不可遨游?其实,我有家 却等于无家,那个家,已非我所有。”   “怎么说?”   “我与妻子儿女分居已久。”   “分居?为何?”   “一张床,本来应该只有两个人。而我感觉得出,始终多了一个。所以,我只好退出, 让步。同床异梦,这滋味真不好受。”   “你在胡说些什么鬼话呀?”   “老实话。走,回城,为了庆祝重生,我治酒请你,不醉无休。”   “好吧!你有心病,找个人吐吐苦水,也许会减轻些少痛苦,我是个好听众呢!”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二十一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二十一章   距西门约有三四里,路旁建有一座土地庙,四周都是苍郁的树林,是一处歇脚的好地 方。   一个鸡皮鹤发,老眼凶光闪烁,握了一根浑铁寿星杖的老太婆,从庙后踱出,在大路中 间拦住了。   老太婆身后,酆都五鬼中的四鬼,鱼贯跟出,像四具行尸,相貌狰狞鬼气冲天。   五鬼只剩下四鬼,其中一鬼气色甚差,显然伤势仍没痊愈,但仍然可以动剑行凶。   这种凶残恶毒的魔字号人物,除非被砍掉脑袋,不然死不了,而且凶悍依旧,些小创伤 算不了什么。   四双鬼眼狠盯着泰然赶路,渐来渐近的飞灾九刀和青衫客,眼中有怨毒的火花,是被仇 恨激昏了的人,这种人十分危险。   老太婆又老又丑,而且生了一只鹰钩鼻,真像个巫婆,即使不激怒,也会令人望之生 畏,半夜里出现,真可以把胆小的人吓死。   飞灾九刀老远便看清了这五个拦路人,但神色丝毫不变,脚下更从容,更稳实。   青衫客也认识四鬼,也神色不变。   “如果碰上可怕的强敌,大叔,知道该怎么办吗?”飞灾九刀一面走一面问。   “老弟,我并非什么都不懂的人。”青衫客笑笑:“不瞒你说,我曾经碰上不少高手, 也听说过不少人物的根底,只不过不曾开杀戒而已。”   “在我面前,你懂得太少了,大叔。”   “我不否认。老弟,你是问我的看法呢?抑或是江湖朋友武林英雄的看法?”   “两者都有。”   “如果是我,我会在脚板底多抹些油,加快溜之大吉。如果是江湖朋友武林英豪,为了 名头声誉,不能输气,不能辱没名号,所以必须尽快地拔刀。”   “哈哈哈……”飞灾九刀大笑。   “我好笑吗?”   “你不可笑,你的话好笑。”   “什么意思?”   “你在说相反的话,也有意讽刺人。”   “我没有呀……”   “你并没在脚底下抹些油。”   “哦!你是指前面拦路的几位仁兄是劲敌?”   “他们是很有名气的劲敌。”   “错了!老弟,我对付得了他们。何况,有你在,有你的飞灾刀在,我更甩不着脚底抹 油溜之大吉,他们根本不是你的敌手。好像,他们少了一个鬼,那成了真鬼的仁兄,是被你 杀掉的,是吗?”   两人谈笑自若,已接近至十步之内了。   老太婆和四鬼不言不动,鬼眼中怨毒的火花更炽盛,更凌厉慑人。   “酆都五鬼其实十分了得,阴风与障眼迷魂大法合击,武功自成一家,雷霆剑客与八荒 人龙两个人,也休想在他们五人合击下全身。”飞灾九刀止步,嗓门更大:“我所说的劲 敌,并非指他们五鬼,虽则他们十分了得,我也曾栽在他们手下。”   “你是指……”   “那可敬的老太婆。”   “她?可敬?”   “是呀!她,没错。她的可敬处,是杀人干净利落,不会让死者在痛苦中死去。有些人 生性残忍具有兽性,喜欢把对手凌辱得痛苦万分,再残忍地处死。你看过猫捕鼠吗?先一口 咬伤颈骨,再播弄老半天,再……”   “再一口吞食。”青衫客接口:“所以称灵猫戏鼠。她,她是……”   “酆都长生殿的住持女法师,冥婆道婆。酆都五鬼是座主,也是冥婆的师侄。”飞灾九 刀揭开对方的身份:“在上一代的凶魔魁首中,冥婆的地位甚高,威望甚至比毒手睚眦高, 至少也相等。”   “哎呀!这时赶快在脚底抹油……”   “来不及了,大叔。”   “那……我们……”   “学江湖朋友武林英豪,为了名头声誉,拔刀而斗呀!俗语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 过;躲,不是办法,躲得今天,明天呢?”   “小辈,你不会有明天。”冥婆阴森森地接口。   “真的呀!”飞灾九刀笑问。   “我冥婆的话,千真万确。”   “好,就算你冥婆金口玉牙言出如山,在下却不怎么相信。”   “你杀了老身一位师侄。”   “老太婆,你这句话,就不像出于金口玉牙了。”   “小辈大胆!”冥婆怒叱。   “把话说明白,不平则鸣,无所谓大胆。”飞灾九刀冷冷一笑:“令师侄为了赏金,一 而再设计谋杀在下,你一个老一辈的成名人物,魔道至尊,岂可颠倒黑白,指责在下杀了他 们?   而且,那晚五鬼夜袭,仓猝间,在下仅砍下一鬼的一条右臂而已,没能亲手砍下他们的 脑袋,在下一直耿耿于心呢!”   “是你这个混蛋同伴,躲在外间偷袭。”一鬼咬牙切齿指着青衫客厉叫。   “你是见了鬼了。”青衫客也大声说:“飞灾九刀的武功比在下强百倍,不需要在下相 助;而且,在下也不是他的同伴。到你们的住处,把你们打下屋的人确是我,没错。”   “我们都是小有名气有身份的人,不要像瘪三混混一样罗织莫须有的事吵吵闹闹好不 好?”飞灾九刀沉声说:“双方目下的情势,已经不需要讲理,三刀六眼直截了当,早些了 断岂不光彩些?”   “小辈,你够狂了。你说得不错,老身不是来和你讲理的。”冥婆挥手示意,要四鬼退 至一旁:“师侄之仇,老身不能不报。你准备了。”   “在下随时随地,都准备好了的。”飞灾九刀也示意要青衫客退,虎目中冷电闪烁: “令师侄两度偷袭无功,不会有第三次了。”   “你也不会有明天了,小辈。”   寿星杖长有八尺,重量不下于四十斤,在一个古稀老太婆来说,确也嫌太重了。   但冥婆功臻化境,修炼有成,囚十斤的浑铁寿星杖,在她手中轻如无物。   双手一分,杖尾向前虚探,两丈圆径内,都是杖的威力范围。   这一探虽是虚探,但杖身传出隐隐风雷声,可知神功已注入杖身,沉重如山,任何刀剑 触及,都可能刀断剑折,或者崩飞脱手。   一声刀吟,尖刀出鞘。   尖刀长仅两尺二,是单手使用的轻兵刃,与浑铁的沉重寿星杖相较,真有小兔搏狮的感 觉。   “得罪了!”飞灾九刀豪勇地持刀行礼,表示他要不客气抢攻。   生死相决,不是印证较技,不需相让,出手可能就是致命一击。   老太婆其实不是虚探,功贯杖身潜劲澎湃,突然向前疾吐,反而先一步抢攻。   飞灾九刀的刀短而轻,按理决不可能用刀封架,必须闪避游走,找机会切入反击。   又是意外,尖刀竟然拂出搭杖。   刀身闪电似的搭住杖尾,龙吟虎啸陡然迸发。   一沾即分,两个人同向左侧闪移两步,劲气激荡,分开后刀和杖皆余音隐隐。   冥婆脸色一变,杖撼动了两下。   “你……你迫回我……我的阴煞大潜能……”冥婆的嗓音走了样:“我不信!”   “铮!”刀光一闪,人影重现,尖刀的刀身,平搭在寿星杖的尾部近尺处。   “你不信,再发劲吧!”飞灾九刀的左掌,搭在握刀的右掌背上,马步略沉:“挑得开 在下的刀,在下放你一马,不然……哼!”   一声厉叫,冥婆双手上挑,马步疾沉,劲道发出山洪,用上了平生所学。   刀上升三寸,片刻,杖开始逐分下沉,龙吟虎啸声渐增,刀身闪烁着慑人心魄的熠熠光 华,似乎重量突然增加了十倍,百倍,将杖逐分往下压。   尖刀厚背薄刃,不宜加重压力,那会将刀身折断,是不便用力的轻型刀,甚至不宜用砍 劈二诀驭使,用这种刀比力,简直开玩笑。   鸡卵粗的寿星杖,竟然抬不起小小的尖刀。   仅片刻间,冥婆大汗彻体,握杖的双手,呈现小幅度的颤抖。   飞灾九刀宝相庄严,额面也汗光闪亮,呼吸像是停止了,人与刀沉稳得有如岳峙渊停, 任何外物异象也撼动不了他的情绪。   当冥婆的马步渐向下挫,膝的弯度增加时,旁观的四鬼大惊失色。   “师叔……”大鬼骇然低叫。   “咱们上!”二鬼咬牙叫。   青衫客抢出,一拉马步,左掌虚引。   “咱们再来玩玩。”青衫客沉声说:“你们四个一起上,把你们的五毒阴风抖出来 吧!”   “咱们用剑!”四鬼沉喝,伸手拔剑。   “不要脸!你们输不起。”青衫客大骂:“该死!我不该将刀丢掉的。”   赤手空拳斗四把剑,青衫客真有点心怯。   “不许妄……动……”冥婆吃力地叫,声落,口角有血溢出。   “收劲!”飞灾九刀低喝:“你该已修至收发由心境界,在下让你的先天真气徐汇丹 田。”   冥婆徐徐呼出一口长气,双手不再颤抖。   一声刀吟,尖刀脱杖。   冥婆连退三步,几乎失足坐倒。   “师叔……”四个鬼同声惊叫。   “我很好。”冥婆以杖拄地,缓缓伫稳用衣袖拭口角的血迹,脸色泛灰,似乎一下子老 了十年,眼中厉光已隐,这才像一个苍老的老太婆。   “带了你的人,走,走得越远越好。”飞灾九刀收刀入鞘:“最好回酆都苦修,今后不 要让我飞灾九刀碰上你们,不然,哼!”   “阁下,我三师弟的仇……”大鬼厉叫。   “你给我闭嘴!”冥婆沉叱。   “师叔……”   “你们谋杀他在先。”冥婆居然讲起理来了。   “这……”   “即使他杀了你们的老三,也是应该的。”   “是他杀的……”   “如果是他杀的,今天你我全都得横尸此地,蠢材!你们还不明白?”   “这……哎呀!”   “你叫什么?”   “那天晚上,如果不是这个家伙躲在外间……”大鬼指指青衫客。   “那天晚上我根本不在客店。”青衫客说。   “李小辈只砍断老三的手臂,那外间的人……”   “只有一个可能。”二鬼急急接口。   “谁?”   “女魃!”二鬼肯定地说。   “师叔,咱们走。”大鬼咬牙切齿说。   冥婆瞪了飞灾九刀一眼,转身便走。   五人匆匆走了,飞灾九刀呼出一口长气。   “你又显得心事重重了。”旁观的青衫客苦笑。   “是的,烦人。”   “女魃?”   “我又不能说谎。”   “真是女魃杀的?”   “是的。”   “就是那个什么吕绿绿或是吕春绿?”   “别提了好不好!”   “你和她……”   “大叔!”飞灾九刀大叫。   “好好,不说就不说。天晓得,女人!”   “天下间千万苍生中,有一半是女人。”飞灾九刀举步往东走:“别笑我,大叔,你也 在为女人而烦恼,我没说错吧?”   “这……”   “床上多了一个人,一定是男人。”飞灾九刀情绪开始转佳:“多一个女的,决不会闹 分居,女人可以忍受床上多一个女的,但男人决不会容忍床上多一个男人。   男人有三妻四妾平常得很,女人有两个男人一定会打破头。武则天一代英明女皇,就因 为多有两个男人,便成为千秋唾骂的对象……”   “你有完没有?”青衫客又气又急怪叫。   “完了完了。”飞灾九刀怪笑:“赶两步进城,找酒楼填五脏庙。”   “我说过我作东。”   “先谢啦!这一段路,大概不会有人打劫了。”   “天杀的!我一定得找一把趁手的刀。”青衫客自怨自艾:“没有刀,活得一定很艰 难。”   “你现在才明白呀!我替你再弄到一把刀。”   “我也先谢啦!”   “喂!我替你想起一个妙绰号。”   “什么绰号?”   “我的绰号叫飞灾九刀。”   “谁都知道你是飞灾九刀。”   “飞灾横祸。”   “你是说……”   “你叫横祸九刀。”   “什么?横祸九刀?多难听。”   “越难听越响亮。”   “不要!”   “一定要。飞灾横祸走在一起,咱们把江湖搞个天翻地覆,妙极了!”

北门内的申伯祠左首不远处,有一座本城最有名气的申州酒楼。   两人一进店堂,见多识广的店伙计便心中叫苦。   再登上楼座,跟来照料的两名店伙直打哆嗦,说话也结结巴巴,能说会道的嘴巴,似乎 塞进了一枚麻核桃。   六味下酒菜,先来四壶高梁烧。   楼上分三间,有三十余副座头,食客不多,只有四成座,食客有一半是江湖豪客。   飞灾九刀选申州酒楼喝酒是有用意的,申州酒楼的食客以江湖豪客居多。在这种地方传 播消息谣言,是最理想的所在。   “伙计。”飞灾九刀拍拍斟酒伙计的肩膀和气地说:“我们自己照料,你请便。”   “是的,客官。”店伙唯唯应诺。   “我叫飞灾九刀,他。”飞灾九刀指指坐在上首的青衫客:“横祸九刀。不招惹我们, 就不会有飞灾横祸。劳驾贵店的伙计们招子放亮些,别让那些吃了豹子心老虎胆的人,来找 咱们飞灾横祸。”   “是的,客官,小的已受到东主关照,尽管劝其他的客官远离两位。”   “远离飞灾横祸。”   “小的告退。”   “请便。”   不久,全楼的食客一空,没有人再逗留,谁也不愿身边有飞灾横祸。店伙所担心的事, 终于发生了。   连店伙也纷纷走避,楼上除了他们两个人开怀畅饮之外,空荡荡像是无人的空楼。   “你这股霸气,还真有十足的效用呢!”青衫客流览空阒的雅座苦笑:“你是有意示 威?”   “不错,示威必须有霸气。俗语说:鬼怕恶人蛇怕赶;你没有霸气,人家就吃定了 你。”飞灾九刀的嗓门,大得连楼下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你走着瞧吧!要不了多久,全 城都知道有飞灾横祸这两号人物,那些妄想吃定我们计算我们的牛鬼蛇神,要面对的九刀已 经心中怕怕,现在变成面对十八刀,我敢打赌,最少有一半狗娘养的杂种心虚胆落,溜之大 吉逃避飞灾横祸。”   “难怪人人都想称王道霸。”   “大叔,你想吗?”   “这……”   “你现在已经是横祸九刀,击败了宇内有数的怪杰八荒人龙,已具有强烈的霸气,有了 初步根基,以后……尚须努力了。”   “我已经年近花甲,还有几天以后?”青衫客语气有点萧瑟:“那是你们年轻人的 事。”   “大叔,我发觉你对八荒人龙……”   “别提这些,好吗?”   “呵呵!好像你我都在逃避某件重要的问题。”   “也许是吧!”   “逃避得了吗?”   “至少,我逃避了三十年。”   “如何?”   “问题还存在这里。”青衫客指指自己的心口、脑袋:“好在我看得开,家境也还不 错,日子过得不坏,所以……”   “所以,创伤和痛苦不算强烈,你承受得了,只是有点牵挂和不甘心。”   “说得也是。”青衫客一口喝掉一杯酒:“我平平庸庸过了大半辈子,也许真的不甘 心。所以,我要过一段……一段……”   “一段截然不同,逍遥自在也天翻地覆的日子。”飞灾九刀说:“不平凡庸俗的日子, 你能过吗?”   “不试怎知?”   “好,值得一试。不过,我看得出来,你还没拿定主意。上了年纪,顾忌太多,下决心 改变自己是很困难的事。告诉我,大叔,你从前的所平平庸庸的日子,到底是怎样平庸,好 吗?”   “真是平庸,老弟。”青衫客又干了一杯酒,酒意上涌:“耕读,练武,考功名,中了 秀才。然后游学,然后返乡,考上了学舍教谕,然后成家,养儿育女,就是这么一回事。天 底下绝大部分的人,就是这样活,这样死,平庸得像一口无波的死井……”   “然后,是发现本来应该只有夫妻两个人的床,多出一个人,一个并不存在却又存在的 男人……”   “是的,我实在无法和那个并不存在,却又存在的男人争床,因为那个并不存在的男人 比我强。”   “每一个女人的意识中,不存在的人所留形象,必定比存在的人深刻强烈。失去了的, 永远是最好的。就像钓鱼,脱钩跑掉了的那条鱼,永远是最大最肥的一条。”   “我懂你的意思,但我无法克服这种心理的障碍。后来,与其同床异梦,不如分床,把 床让给那个男人,我搬到学舍睡自己的床。我把爱寄托在儿女的身上,所以有了牵挂,有了 寄托……”   “所以,你一直在暗中呵护这点牵挂,这点寄托?”   “是的……”   “真的吗?”飞灾九刀像个坐公堂的问案大老爷:“仅仅为了这点牵挂这点寄托?”   “你烦不烦呀!”青衫客扔掉了一只酒壶:“你一点也不像一个好听众。”   “你也一点不像一个秀才,不像一个教学生的教谕。你瞧,连我这纠纠武夫,也不在激 动时扔酒壶;我又不是那个赖在你床上的男人。”   “你这……”青衫客扔酒杯了。   “好啦好啦!我不说,我多嘴,不是东西。”飞灾九刀笑吟吟地说。   “你是个好人,佳子弟。”青衫客也笑了:“本来,我想招你做女婿。”   “什么?招女婿?你胡说什么?”飞灾九刀笑不出来了:“好妙的想法。”   “我那女儿很可爱,她也对武功高强的人有好感,所以我看中了你……”   “慢点慢点……”   “你听我说好不好?最近我发觉你心目中已经有了别的女人,所以我打消了招你做女婿 的念头,我不能把女儿的婚姻大事作冒险的赌注。”   “我心目中有了别的女人?”飞灾九刀脸色沉下来了:“胡说八道……”   “吕绿绿,或者吕春绿。”   “这……”   “不必急于否认,说来听听好吗?”   “我不想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一定要明白,和活的人争,毕竟还有希望;与死了的人争,那是毫无希望痛苦万分 的事,男人女人都一样。”青衫客诚恳地说:“我就是一面镜子,和那个男人争,虽然很辛 苦,毕竟不曾完全输得精光。”   “你是说……”   “如果你忘不了苍郁佳城里面的女人,你永远不会接纳另一个女人的感情。即使这个女 人的心属于你,爱你,但她永远不可能与苍郁佳城里面的女人争,她永远是个输家,她永远 觉得床上多了那么一个女人,永远觉得与你同床异梦。   最后,除了彼此互相伤害之外,她得不到什么,结果只好分床啦!她怎能与一个死了的 女人争床?”   “你……”   “我是过来人,老弟。”   “你把你的感受,你的心态意识,抬出来为我指示迷津,却找错了对象,大叔。”飞灾 九刀不胜烦恼大摇其头,心情仍然郁结。   “怎么找错对象?”   “我的情形与你完全不同。”飞灾九刀神色有点落寞:“我踏过成千上万具尸体,我杀 过数不清的人,知道人死了是怎么一回事。   死了就死了,如灯之灭,如烟之散,天人永隔了无痕,尸体喂了蛆虫,肥了泥上,这就 是人的终局,决无例外。   我的妻子死了,我爱过,恨过,遗留下来的仅有绵绵的思念,并不妨碍我爱着的人。我 不否认内心深处有影沉秋水欢期绝的感觉,但不会让活的人憔悴幽花泣残红。   如果我重新爱一个人,而这个人忍受不了我对仙逝爱侣的思念,我根本不会爱她娶她。 废话少说,酒足饭饱之后,你如果拿定了主意,和我过一段天翻地覆的日子,我带你去买一 把趁手的刀。”   “我已经拿定主意了。”青衫客郑重地说。   “如何?”   “买刀。”   “横祸刀?”   “横祸九刀,或者十刀。”   “不,九为数之极,极终则变,变则不测。”   “好,就是横祸九刀。”   “好,为即将入世的横祸九刀干杯。”

出北关踏上北行官道,已是末牌正未之间,道上旅客渐稀,不时有些车马飞驰而过,掀 起阵阵尘埃,北上的车马旅客却廖廖无几。   飞灾九刀仍是那一身刺目的黑劲装。青衫客不再穿着青衫,改穿黑长衫,衫尾塞在腰带 上。   所买的刀是狭锋单刀,也是黑靶、黑鞘、秃柄。   现在他自称横祸九刀,姓名秘而不宣。他像是换了一个人,文质彬彬的气质荡然无存, 换上了英气勃勃的刀客面孔,变成骠悍粗豪的江湖浪客。   两人洒开大步向北行,腰间仅带了一只盛了需用杂物的大百宝囊,行李留在客店里,表 示他俩在信阳仍有一些日子逗留。   “你的估计正确吗?”横祸九刀信口问。   “有七成正确。”飞灾九刀肯定地说:“有人说,做任何事都必需有十成把握才能进 行。但在我这种人来说,五成甚至三成我都要干,天下间哪有十成把握的事?什么事都不要 干了。”   “那是因为你年轻,狷狂有冲劲。”   “失败的机会也多。”   “成功的机会也大。”   “不错。我这七成估计,是有根据的,并非凭臆测赌运气,而是综合所获的消息详加分 析,所获致的颇为正确的结果。”   “雷霆剑客、八荒人龙、鬼影邪丐、一剑愁,这些顶尖人物皆在信阳出现,那表示路庄 主……”   “路庄主不是笨虫,该已摸清鬼面神的动向了。鬼面神上次在陈州,出其不意火化了佛 光禅寺,普度三僧的普明受了伤。这次快速南下汝宁,事先派有人在信阳闹事,目的何在? 路庄主应该知道。”   “咦!你的消息……”   “消息可靠。信阳地区,有路庄主最重要的助拳人,一笔勾祝梦笔的家。如果你是路庄 主,你会怎样?”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所以,我算定这是一场决定性的拼搏,双方都将各展神通全力以赴,八方 风雨会洋山镇,咱们飞灾横祸必定可以赶得上这场暴风雨,正好先坐山观虎斗,再捡死鱼打 落水狗。”   “这就前往洋山镇?”   “是的,洋山镇。我已经得到洋山镇地图,知道有关洋山镇生花庄的形势。图和信息, 是信阳的地头蛇供给的,十分可靠。”   两个谈谈说说,脚下渐快。   “你知道洋山镇?”横祸九刀耐不住沉闷,信口问。   “知道。”飞灾九刀说:“我胁迫信阳的地头蛇,打听两方面人马的活动情形。最重要 的事,是路庄主那些助拳人,有哪些重要人物住在汝宁府境内。我不去作盲目的追逐,改变 策略守株待兔。果然,知道一笔勾祝梦笔是信阳人,他的家在洋山镇,叫生花庄。”   “唔!妙着。”横祸九刀称赞:“看样子,果然被你料中了。”   “从双方人物在信阳的活动情形估计,双方都在用声东击西将计就计的谋略斗法,我这 局外人旁观看清,所以我的七成估计相当保守了,很可能十成料中。”   身后蹄声急骤,五匹健马扬尘飞驰,渐来渐近。   “那五个家伙我认识。”横祸九刀回望:“江汉间的五个水盗头领。”   “对,鬼面神暗中请来助拳杀人的凶手。”飞灾九刀虎目中杀机怒涌:“强盗杀人,天 经地义,所以他们可以肆意屠杀而不被责难,鬼面神也可以把滥杀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的。”   “太过分了。”横祸九刀也怒形于色。   “这几个强盗十分了不起,水陆能耐皆超尘拔俗,气功到家,陆上刀剑难伤,水底可久 潜换气。”   “听说过。”   “应付得了他们吗?”   “他们比酆都五鬼如何?”   “在伯仲之间,但敢拼的勇气要比五鬼旺盛,水中能耐当然高明多多。”   “那么,我可以应付三个。”   “好,三个给你。”   “你是说……”   “挥出你的横祸九刀,开杀戒。大叔,害怕吗?”   “杀强盗,我不会害怕。”   “那就好,准备。”   两人相处的时间虽然并不长,但双方皆把对方看成投缘的朋友,因此心意之间有神意相 通的默契。有许多人做了一辈子的朋友,也无法达到这种境界。   两人左右一分,暗中戒备。   飞灾九刀在路右,摇手示意不必主动挑衅,因为横祸九刀正在折树枝作暗器,准备主动 挑衅,射人先射马,攻击马匹就可以引起一场暴风雨。   两人一身黑,最为显眼刺目。五骑士老远便看到他们了,健马保持速度狂驰而至。   冲近至五十步内,健马逐渐收势。   第一名骑士,是老大青蛟郭义。云梦五奇五个强盗中,郭老大的确有做司令人的充足条 件,不但武功最高,也最暴躁,谁要敢不听他的,保证肝脑涂地。   老大勒住了坐骑,后面四匹马也勒住了。   五双怪眼不住打量两个黑衣人,眼神越来越凌厉,气氛一紧。   “这两个混球,很像那个什么飞灾九刀。”老大青蛟的嗓门像打雷:“贤弟们,你们看 像不像?”   “应该像。”老二水虎黄涛说:“但是,到底哪一个是?左?右?”   “老大,别管闲事。”老三神鳌汪洋是属于精明型的人:“飞灾九刀不关咱们的事,不 是咱们的买卖,没好处事,不管为妙。”   “河南湖广的人,提起飞灾九刀人人自危。”老大青蛟不是怕事的人,不愿罢手:“早 晚他会骑在咱们的头上作威作福,我宁可早些和他说个明白。喂!你。”   老大青蛟的手,指向横祸九刀。   横祸九刀不但年纪大了将近一倍,而且脸上成熟的线条,也具有一个高手名宿的风采, 所以青蛟找错了对象,误把冯京当马凉。   “我怎么啦?”横祸九刀剑眉一挑:“有话你就讲,有屁你就放。”   老大青蛟狂傲,横祸九刀强硬,钉对钉铁对铁,没事也会出事。   “混蛋!”老大青蛟冒火了:“你,就是那个把湖广河南闹得天翻地覆的飞灾九刀?”   “是又怎样?”   “太爷找你亲近亲近。”老大青蛟狞笑,挂上缰跳下马,挪了挪腰间的分水刀。   “我不是飞灾九刀。”横祸九刀也挪了挪单刀,盯着老大青蛟怪笑。   “你不是?”   “我叫横祸九刀。”   “什么?横祸九刀,胡说八道!”   “闭上你的狗嘴!有飞灾,当然有横祸,你这混蛋怎么说我胡说八道?去你娘的狗王 八!”   说变就变,横祸九刀的话不再带有文味,完全是粗俗浪人的口吻,骂起人来居然怪顺口 的,一点也不像一个秀才,更不像执教鞭的教谕。   老大青蛟怒火焚心,一跃而上,大喝一声,铁拳如电,兜心来一记黑虎偷心。   横祸九刀一声长笑,扭身切入,右掌斜架攻来的大拳头,右拳发似奔雷,捣在青蛟的右 胁下,力道千钧。   “嘭!”   一声闷响,青蛟被震退了两步,如山拳劲居然打不断肋骨,没造成任何伤害,护体气功 足以抗拒刀砍剑劈,内家重拳同样劳而无功。   “唔!好精纯的三阳神功。”横祸九刀脸色微变:“我估错你这混蛋的修为,真该多加 三成劲,就可以把你打个半死了。”   其他四骑已下马戒备,看到老大被人一拳打退了两步,全都吃了一惊,怎么一上去就挨 了拳头?这表示对方的武功比老大高明了。   “赶快劈了他!”老二拔刀叫:“老大,拔刀,咱们要赶往洋山镇,别让这两个家伙耽 搁咱们的行程,我堵住他的背后。”   “我要裂碎了他!”老大青蛟怒叫,大概被打得不怎么好受,怒叫着拔刀狂野地冲上。 近身的刹那间,横祸九刀的狭锋单刀,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出鞘、切入、挥刀……   风雷骤发,人与刀急闪疾旋。   “横祸一刀……”沉叱声从狂野地闪烁的漫天刀光中传出。   人影就在这瞬间分开,刀光流转,破风的锐啸徐敛,一接触便有了结果。   这瞬间,堵住身后的老二水虎,看到流转而至的眩目刀光,不假思索地一刀挥出,反应 超人,挥刀自保完全出于本能,封招绵密形成无隙可入的刀网。   “横祸二刀……”喝声与刀光齐至。   流转的刀光破网而入,立即陡然中分。   “砰!”老大青蛟倒了。   “啊……”老二水虎接着狂嚎着摔倒。   老大的三阳神功,挡不住横祸九刀的神功驭刀致命一击,割开了左腹肋,一刀毙命。   老二水虎丹田被刀贯入,刀尖击碎了脊骨透背三寸,也是一刀致命。   内功对内功,功深者胜,决无例外。所谓刀枪不入的内功绝学,是指对方不是内功高手 用刀砍剑劈。   碰上对方也是内功高手以内功驭刀剑,而且内功的火候更精纯,那就注定了优胜劣败, 无所谓刀枪不入了。   刹那间,一人一刀几乎同时毙命。   横祸九刀斜掠出丈外,举刀齐眉,注视着沾了鲜血的刀身,不敢向死尸注目,脸色泛 青。   老三神鳌飞跃而上,分水刀如雷电临头。   横祸九刀像是失神,屹立不动忘了移动。   黑影与刀光电射而至,飞灾九刀及时到达。   “铮!”   尖刀的刀背,崩开光临横祸九刀肩颈的分水刀,顺势反抽,危机间不容发。   “天斩刀……”飞灾九刀的喝声同时传出。   “呃……”老三神鳌叫了半声,摔倒出丈外,咽喉已断,所以只能发出半声闷叫。   老四老五大骇,急冲的身形猛然刹住。   “我才是飞灾九刀。”飞灾九刀迎面冲进。   两个强盗心胆俱寒,转身飞跃而走。   飞灾九刀强抑追上挥刀的冲动,反向后急退。   “大叔!”他大叫。   横祸九刀的左肩颈鲜血染红了一片,衣领也沾湿了,可看到一道刀创,伤了皮肤,再深 半分,便可砍伤血脉,好险。   他仍在发呆,似乎不知道痛楚,死瞪着刀身上的血迹,仍深陷在震惊的情绪中。   假使飞灾九刀晚到一刹那,他的头很可能被老三神鳌砍下来了。   飞灾九刀从百宝囊中,取出瓷葫芦倒些金创药,敷住那道浅浅的创口,血立即止住了。   啪一声响,飞灾九刀给了他一记不轻不重的耳光。   他猛然一震,打一冷战。   “你回家去吧!你的本行是教书,不是杀人。”飞灾九刀郑重地说:“很抱歉,我不该 鼓励你用刀,更不该鼓励你开杀戒。”   他呼出一口长气,脱手将刀丢掉。   “我死过一次了,是吗?”他的嗓音走了样,眼中仍有惊恐的神情。   “是的,你死过了一次了。”   “我……”   “我见过许多懦夫。”飞灾九刀冷森的语音震耳:“他们碰上官兵或匪盗,便像羊一样 跪伏下来哭叫,任由对方毫不费力地戮杀,连看刀的勇气都没有,更不用说起而反抗了。”   “我……我从没……”   “我知道,你在震惊下失神。问题是,你事先已经在心理上有了杀人的准备,居然发生 失神麻木的现象,任由另一个强盗的钢刀临颈,似乎完全麻木了。   可以预见的是,你心中仍有强烈的罪恶感,你不是举刀横剑做啸山河的人,你会很快地 死在别人的刀剑下。”   “这……”   “回家吧!你的手只配执教鞭戒尺,或者握笔画山水翎毛赋诗填词。不要在刀剑中浪费 你的生命,难怪你没有勇气赶走占了你的床,并不真实存在的男人。”   说得刻薄尖酸,也锋利得像刀。   “你……”他大声抗议。   “你没有勇者的形象,不如早归。江湖是弱肉强食的血肉屠场,你不杀人就被人杀,你 们读书人那套仁义道德,在这里不值半文钱。你走吧!免得我感到罪过和歉疚。”飞灾九刀 大踏步走上官道,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二十二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二十二章   向西岔出一条大道,那是通向桐柏县的大路。   三十里外便是洋山镇,该镇是附近的大市集,其实只有七八十户人家,有一处渡头,称 洋山渡。   飞灾九刀洒开大步急赶,远出五六里,一直不曾扭头回顾。   终于,他放慢脚步。   “你跟来干什么?”他冷冷地问,井没回头观看。   “跟你去杀人。”身后的人说。   “你行吗?”   “行。”身后的人语气坚决:“一定行。”   “想证明什么?”   “证明我不是懦夫。”   “哼!”   “我已经击败了那个占了我的床的人,至少击败了他的实体,但却不能把他的虚影,赶 离我的床。”   “为何?”   “那张床我已经放弃了。你可以杀掉千万个仇敌,但你不能杀你曾经爱过的人。”   “这……”   “你不能杀吕绿绿或吕春绿,对不对?”   “我……我不曾爱过这个女人。”   “那又为什么?”   “为了……为了……”   “为了什么?”   “冤孽……”   “什么冤孽?”   “别提了!”飞灾九刀痛苦地大叫。   他怎能说自己曾经与吕绿绿同过床?又怎能说吕绿绿肚子里怀了他的孩子?   追根究源,毛病出在他心中一直不平衡。   但你不能杀你曾经爱过的人!   他说:我不曾爱过这个女人。   他明白,这是违心之论。在程贞揭破吕绿绿的女魃身份之前,他本来就对吕绿绿存有爱 念。   横祸九刀毕竟是老于世故的人,所说的话一针见血:“但你不能杀你曾经爱过的人!”   撇开爱不谈,他也不能杀和他同过床的女人。   露水姻缘,也是缘的一种。   久久,两人不再说话。   “你为何放走那两个强盗?”梭祸九刀另起话题:“杀,就要除恶务尽。”   “喝!你开窍了!”飞灾九刀大笑:“哈哈!大叔,好像不需要我担心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其一,我担心他们分开下手,我无法在同瞬杀掉分开的两个高手,那时你已经是等死 的人,毫无自保的机会。其二,他们会引来更多的人,你我两把刀,将有更多的喝血机 会。”   “会吗?”   “一定会。”飞灾九刀用权威性口吻说:“我们的出现,对他们双方的人,都具有严重 的威胁。所以,两方的人,都会设法阻止我们到达生花庄现场。因此,你心理上必须有所准 备。”   “我们将要面对两方面的人?”   “那是一定的。”   “我们……”   “不要主动杀戮,但不放过想杀我们的人。”   “好,我听你的。”   “大叔,你有权做你想做的事,你有你处世的原则和看法;听我的,你麻烦大了。”   “有何麻烦?”   “我是真正的刀刀如飞灾的刀客,而你却是因爱反常的外行人。”   “那又怎样?”   “操刀的心态不同,心中的是非义理不一样,因此面对生死关头,存活的机率也就不尽 相同。好了,我相信你的确拿定主意了,咱们找地方躲起来,让他们有充裕的时间布置陷 阱,调集人手。”   两人往丘陵地带的树林茂草中一钻,形影俱消。

信阳至桐柏的大道,并非往来要冲,平时走这条路的旅客,绝大多数是附近的乡民,罕 见鲜衣怒马的旅客在道上往来。   陌生的旅客一离开南北大官道进入本地区,便暴露在眼线的监视下。   与藏剑山庄的地理位置相同,唯一的大道易于监视,可以早早发现警兆,入侵的人不可 能神不知鬼不觉发起不意的突袭。所以南毒的人抵达藏剑山庄时,藏剑山庄早就严阵以待, 难越雷池半步。   鬼面神孤军深入,越来越聪明了,打带跑的策略运用得日趋完善。而打带跑的策略是否 成功,则取决于行动是否快捷,以及是否能保持行动秘密了。   要保持行动秘密,就不能走通衢大道,抄小道捷径甚至翻山越岭,走人迹罕见的僻野。 但这一来,在快速方面就不能如意了,甚至有摸错方向失去下落的可能,到达的时间无法控 制自如。   防守的一方,当然会广布眼线封锁接近的经路,也派人在偏僻所在潜伏,期望能早一步 发现接近的人,尽早消灭接近的各路强敌。   最快从北面丘陵区绕来的人,是鬼面神的属下爪牙,丧门一令毛一良、勾魂鬼手尹四海 一群二流人物。   这些爪牙武功固然差劲,但都是精明干练的老江湖,在玩弄机谋偷袭潜伏方面,都是行 家中的行家,比一些所谓一流的高手名宿更靠得住,所以不但到得最快,而且神不知鬼不觉 到达预定的潜伏区,逃过生花庄分布各处的眼线耳目,建立前进指挥中心。   接着,精明的向导把众香谷的人,秘密引至定位。   第三批赶到的人,是信阳方面的牵制诱饵主力,由无双秀士亲自率领。   这批人本来是助攻的人,预定如果鬼面神方面的主攻人手赶到之前,这里不幸被生花庄 的人发现,便改助攻为主攻,立即把握路庄主的人赶到之前的好机,毫不留情地向生花庄展 开致命的攻击,虽则不能捕捉住路庄主的主力加以消灭,至少可以血洗生花庄,成功了一 半。   可是,无双秀士虽然赶来了,却无力发动一次强劲的致命攻击。   他的人比预期的人手少了一半,这一半人死在义阳山,死在飞灾九刀的刀下。   先机一失,成功的机率剧减。   信阳方面后续的第二批人马还没赶到,生花庄的眼线便发现敌踪。   毛病出在逃走了的两个水寇身上,五奇死掉了三奇,幸而逃得性命的两奇惶急之下,不 再抄小径赶往洋山镇聚会,而策马沿大道狂奔,直至接近洋山镇十里左右,这才驰离大道改 就荒径。   两个水寇进入大道,便已落在眼线的监视下。   尔后沿大道西行的飞灾横祸两九刀,自然也在眼线的有效监视下。

洋山镇是附近三十里内各村落的市集,集期是三六九日。全镇只有八十余户人家,镇北 散布着一些小农庄,所以镇的范围甚广。   生花庄在镇西北约三四里,是附近最大的一座农庄,建了坚固的庄墙,足以抵抗从北面 山区出来的盗匪,以及从西南桐柏山区窜来的盗群。   庄主一笔勾祝梦笔,在二十年前建了这座农庄,他的大名叫梦笔,庄名叫取生花似乎是 顺理成章的事。   梦笔生花是文坛典故,而祝庄主却是武林侠义道有数的超等高手,他那枝魁星笔几乎在 最近的三十年中,真没碰上真正的敌手。   连号称一代魔头的毒手睚眦,也对他深怀戒心,他个人的声望也比毒手睚眦高,当然是 沾了侠义门人的光,侠与魔毕竟不能相提并论。   庄主不在家,庄务由二庄主天魁星祝元和主持,经常派有健足与在外搜寻魔踪的庄主联 系,所以对当前的形势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警备积极加强,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大意疏忽。   申牌正末之间,红日西沉,深秋时节天黑得早,丘陵原野中一片萧瑟,飒飒秋风掠过山 岗上的松丛枯林,风涛声与漫天飞舞的落叶,令人感到冬日的脚步已近,不宜夜间出来活动 了。   这时候仍在山林间逗留的人,决不是什么好路数,说不定是来自北面山区的小贼,或许 是来自西南桐柏山区的盗群。   庄东北三四里的松冈,依然一片青绿,冈下的野草,则满目枯黄。   三匹健马驰抵冈下,穿了灰黄色的猎户装,但佩的不是猎刀,是武林人使用的狭锋剑, 手中挟的也不是猎叉,而是可及远的标枪。鞍袋上,还有备用的六枝。   勒住坐骑,第一名骑士跃登鞍背,单手举枪屹立如山,首先仰天发出一声震天长啸。   “诸位大驾光临,生花庄无任欢迎。”骑士啸完发话,声震山林:“秋夜苦寒,露宿诸 多不便,镇上有宾馆,虽简陋仍堪驻留。诸位都是成名人物,偷偷摸摸躲在山林受风霜之 苦,难道不怕贻笑江湖?”   第二名又一声长啸,离蹬飞腾丈余,手中标枪化虹而飞,远出两百步外,疾射入林,破 风飞行的锐啸闻之心惊,膂力强劲十分惊人。   健马兜转,沿来路越野飞驰而去。   松林内抢出无双秀士与八名骠悍的大汉,已无法追及雄骏的健马。   “混蛋!”无双秀士脱口咒骂:“咱们的警哨难道睡着了?竟然任由他们的游骑找到此 地来……”   “二爷,他们不是找来的。”一名骑士眉心紧锁,神情不安:“而是早就知道咱们潜伏 来此地,特地前来示威的。二爷,或许咱们的人中有奸细。”   “不可能的,咱们的朋友中,都是与咱们生死与共的兄弟。”无双秀士肯定地说:“如 果真有奸细,祝老狗的人,恐怕早就沿途布伏,逐一消灭我们了,岂肯让敌对的人聚会壮大 后再来示威?”   “要不,就是咱们逗留太久了。”大汉说:“兵贵神速,咱们失去了最好的战机。”   “咱们真的逗留得太久了。”无双秀士咒骂:“天杀的飞灾九刀,误了我的大事。”   “二爷,是否按计划发动?”   “能发动吗?人手不够,那要付出多少代价?”   “那……二爷的计划……”   “我正在盘算。”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二爷……”   “我正有此打算。”无双秀士咬牙说。   “事不宜迟,咱们务必在大爷的人赶到之前……”   “大爷不会来。”无双秀士郑重地说。   “咦!那……”   “你说得不错,咱们的人中可能有奸细。大爷赶来火焚生花庄的计划,是让奸细中计的 妙着。现在,可以告诉你们了,大爷的人,可能已经远出明港驿以北。”   “哦!这……”   “许州,你们明白了吧?”   “那我们……”   “火化生花庄之后,疾趋藏剑山庄。”   “那……路老狗赶来,咱们哪能挡得住?”大汉吃了一惊,其他的人也有惊容。   “所以要在路老狗赶来之前,把生花庄化为瓦砾场呀!”   “现在发动?”   “人手不够,只好等引诱路老狗的东龙与冥婆几路人马赶到,再行快速一击了。我去和 众香谷主商量施毒开路的办法是否可行。”   “从北面攻庄,顺风施毒该不是难事。”   “是呀!你们去知会朋友们一声,火速准备动手。”无双秀士往松林走:“我去和众香 谷主商量,她的百花移神香可以及远,比咱们的大崩香和三步断魂飞雾管用些,顺风吹入庄 中该无困难。”

松冈占地甚广,是一连串起伏的冈阜。   南面是小丘、平原、与光秃秃的田野。   人马散布在冈上的如海松林中,即使登冈入林搜索,也不易发现藏匿在内的人马,地势 过于广阔,藏匿上千人马也毫无困难。   人都分散藏匿,各有活动范围。众香谷的人,藏匿在冈西北,那一带全是荒野,平时只 有狐狼出没。   她们的车马留在大官道的一座小村中藏匿,一大群女人只带了随身的简单包裹,本来没 有在山林间露宿的准备,眼看着红日西沉,气温急剧下降,这些爱美的漂亮女人穿的衣裙不 能保暖,一个个怨声载道,对无双秀士久久不展开行动大为反感。   风向西南吹,西南里外就是无双秀士一群爪牙的潜伏处。她们听到传来的长啸声,但逆 风传来又被松涛声所扰,因此听不真切,不知发生了何种事故。   松林浓密,有事双方须派人连络,相当不便,只能静待传递信息的人前来奉告情势的变 化。   传递信息的人没有来,来的却是无双秀士。   女残众香谷主与几位谷中首要姐妹,坐在铺了褥巾的松树下,等候女弟子们将晚膳奉 上。   在座的有她的师妹女魃吕春绿、内谷总管活阎婆阎飞琼、外谷三花神芙蓉、牡丹、芍 药。   东面约半里地,藏匿着另一批人马,大部分是黑道与强盗中的有名人物,死剩的云梦五 奇老四老五也在里面,可知所有的人,都已经知道飞灾九刀已经北行,而且身边多了一个横 祸九刀。   至于这两个人要往何处去,老四老五并不知道。   所有的人,包括司令人无双秀士在内,都认为飞灾九刀必定北上许州走了,不可能知道 洋山镇的事,所以并没把飞灾九刀可能前来干预的意外计算在内。   假使无双秀士知道程贞的人,已将所有的事向飞灾九刀透露了,就不会再前来冒险计算 生花庄啦!   如果飞灾九刀追来,他们必定两面受敌,后果将极为严重,这与他们打了就跑的目的背 道而驰,情势不利必须取消原定的计划。   飞灾九刀残忍的大屠杀,已让这些嗜血的牛鬼蛇神丧胆,假使知道飞灾九刀追来了,真 没有几个人仍能保持旺盛的斗志。   众香谷主注视着带了四名骠悍随从,急步而来的无双秀士,眼中有不悦的神情流露。她 一直对无双秀士按兵不动,把她们留在山林中喝西北风的事耿耿于心,心中不悦也是正常的 反应。   “你来得匆忙,是不是要行动了?”她的口气也表露出不满:“我看不像,似乎今晚你 打算要我们在此地餐风宿露了,是吗?”   “谷主稍安毋躁,决不会请诸位姑娘在此餐风宿露。”无双秀士笑吟吟地,不客气地在 一旁坐下:“情势已失去控制,特来请谷主鼎力相助。”   “咦!本谷主一直就替你们兄弟俩出生入死,没错吧?这话……”   “是这样的。”无双秀士抢着说:“预定的计划,是请贵谷的人随后跟入,收拾强劲的 对头。但目下情势已变,不知道生花庄的狗东西们有何神通,居然未卜先知,知道已经在此 地聚结了。”   “哦!刚才的啸声……”   “生花庄派来示威的三个人。”   “三个人,你们捉住了他们了?”   “没有,他们不下马停留,追之不及,来得太突然了,有备而来居然逃过咱们的外围警 哨耳目。”   “真没有用。”她不屑地说:“你们一大群狂妄自大的男人在一起,能干出什么惊天动 地的事来?说你们来意吧!”   “更改行动计划。”   “你是说……”   “请贵谷的人,改从庄北同时进攻,以贵谷的至宝花蕊移神香顺风散放,先把庄内的人 弄昏……”   “你算了吧!”她急急接口:“老天爷!你知道这需要多少移神香才管用吗?你以为本 谷的移神香,可以像制面粉一样成箩成担制造?一两香,制造的原料值十两黄金,你以 为……”   “曾谷主,只要钱能办得到的事,一切好办。”无双秀士摆出富豪神态:“在下相信百 两香的金子,还难不倒区区在下,以千金为酬,谷主意下如何?”   “这……”   “除非谷主的花蕊移神香不管用,或者风向不对施放错误,劳而无功,所以谷主不敢使 用。看来,只好改变计划,由在下带人从北面后庄进攻了。   在下得自程姑娘的大崩香与三步断魂飞雾,不但可以大量使用,而且绝对有效,相信决 不比贵谷的花蕊移神香,以及神花飞雾的毒性差,甚且更优。”   无双秀士用上了激将法,果然击中众香谷主的要害。   “呸!你敢藐视本谷的至宝。”众香谷主激怒得一蹦而起,无双秀士的话,严重损害她 的自尊:“毒魔那点点不登大雅之堂的小毒物,配与本谷的至宝相比?哼!”   “呵呵!谷主,要事实证明才算数……”   “本谷主就和你比一比,你我就在这里各用毒物施展,在一丈方圆内……”   “谷主,何必呢?自己人相比,不让生花庄的人笑死才怪。”无双秀士一点也不激动: “这样吧!分别从西北角进攻,同时施放毒物,进去之后,谁的进路上有人出面拦截,就表 示该处的毒物无效,用事实来证明谁的毒物管用。至于千两黄金,不管贵谷的毒物是否管 用,在下照付不少分厘,谷主意下如何?”   “好,一言为定。”众香谷主沉声说。   “一言为定。”无双秀士不失时机扣死了她,不容她转念后悔。   “这就动身吗?”   “正是此意。”   “好,依你。”   东面人影急掠而来,松林下不长杂草,老远便可看清人影。   “哦!郝前辈来得好。”无双秀士站起打招呼,向急掠而来的人高叫:“晚辈正望眼欲 穿……”   “蓝老二,你给我闪开!”最先抵达的冥婆郝婆婆沉喝,寿星杖一挥,作势赶人。   来了不少人,冥婆、酆都四鬼、云梦两奇、以及七名三山五岳的好汉。   后面,陆续跟来了十八名男女高手。   除了冥婆与酆都四鬼之外,其他的人,皆是在东面藏匿的助拳好汉,大概是跟来看热闹 的。   “郝前辈,到……到底……”无双秀士吃了一惊:“是不是路老狗的人追来了?”   “没有人追来,没你的事。”冥婆阴森森地说,冷厉的目光,狠盯着众香谷主。   四鬼的凶狠刻毒目光,则落在女魃吕春绿曲线玲珑的身上。   心怀鬼胎的人,对外界的反应也特别敏感。女魃第一个看出凶兆,站起警觉地暗中戒 备。   “郝前辈,你是来找我的?”众香谷主也看出危机,举手发出戒备的信号。   片刻间,彩影飘摇,共有三十名千娇百媚的女郎,列成浩大的百花阵,把谷主六个首 脑,包在阵中心,随时都可以两面一合,将强敌圈入阵中。   “不错,老身要找你。”冥婆对百花大阵无动于衷:“我这四位师侄,是来找你那位师 妹女魃的。”   “好像前辈来意不善。”   “善者不来。”   “有何指教?”   “你心中明白,是吗?”   “本谷主一点也不明白。”   “那就暂且袖手旁观。老身先警告你,如果你有所举动,休怪老身用最毒辣的手段,毫 不留情地辣手摧花。请记住,老身已警告过你了。”   “你……”   “老身把所有的人邀来,让所有的助拳朋友知道所发生的事故。蓝老二,你也在这里, 正好,免得老身派人去请你,毕竟你是这里主事人,你应该在场了解事故的真象。”   “郝老前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无双秀士心中暗懔,他不喜欢这种意外情势发生。   “你等着就是。”冥婆沉声说,向四鬼挥手示意。   大鬼哼了一声,伸手向女魃吕春绿一指。   “你说,那晚你是如何出现在飞灾九刀房内的?”大鬼厉声问。   “咦!你这是什么话?”女魃不悦地反问。   “你还没回答在下的话。”   “你们失败了,本姑娘接手,这是事先双方的约定,你没忘了吧?本姑娘出现在飞灾九 刀的房中,是在你们失败之后的事,有什么不对吗?”   “你出现在他房中,而不是在你房中,这一点总算让大家知道了。在他房中,共有三个 人。”   “当然。”   “哪三个人?”   “第三个人,是你们五鬼的老三。”   “这是说,只有你和飞灾九刀两个活人,而不是三个人,尸体能算人吗?”   “死人同样是人。”   “好,大家都知道房里面只有两个活人。飞灾九刀已经坚决指称,他只砍下老三的手 臂,他用的是尖刀,而杀死老三的兜心创伤是两面有刃的剑创。你用剑,老三是在外间被人 用剑刺死的。那么,房中该有三个活人,而你说只有两个,是谁杀了老三的?”   “哼!你指证我杀了你们老三?”   “我说过是你杀的吗?”   “我……”   “我们这些人中,对飞灾九刀都不陌生,那是一个敢作敢当的独行侠,尽管云梦五奇两 位老兄认为他有了一个使刀的同伴横祸九刀,但两位老兄也证明那个横祸九刀毫无杀人的经 验。   而咱们老三,是死在剑上的,飞灾九刀只肯定表示用刀砍下老三的右手。   房中只有你们两个人,你进入飞灾九刀的房,必须经过外间,老三是死在外间的。现 在,咱们请所有的朋友,凭经验与见识,来判定谁是杀老三的凶手。吕姑娘,请你先说好 吗?”   老练的大鬼,一步步把女魃迫向绝路。分析简要,条理分明,已经到了凶手呼之欲出境 界,反驳如果没有鲜明强烈的证据,很难令人放弃先入为主的看法。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们本来就是同谋,只不过各行其是由你们先下手而已。我没有 杀老三的动机和理由,老三的死我毫无所知,我进房时他已经死了,你不要胡乱猜测,把朋 友当成敌人……”吕春绿不能不为自己辩驳,但情急的态度显而易见。   “说到动机和理由。”大鬼抓住语病立即反驳:“你事前抢先下手,如果不是在下亲自 提出警告,你早就伙同夜鹰钱同不顾一切下手了,你要夜鹰钱同扮演的采花贼脚色,几乎成 功了,是吗?”   大鬼向人群后面举手一挥,远处树丛中掠出六名像貌狰狞的中年人,挟持着一个气色败 坏的大汉。   “河西六义!”有人讶然轻呼。   河西,指山西黄河对面的陕西,而不是甘凉的河西走廊。   河西六义,是陕西北境的六个坐地分赃地方豪霸,经常结伙至中原各地游荡,不时秘密 干下一些见不得人的血案,江湖地位颇够份量。   他们不是鬼面神请来的人,只是适逢其会行脚河南,与酆都五鬼颇有交情,同是为祸江 湖的一丘之貉,臭味相投的牛鬼蛇神。   六义急掠而至,把挟持的大汉推倒。   “夜鹰钱同。”大鬼阴森森地说:“劳驾,把你和女魃计算飞灾九刀的经过,说给大家 听听好吗?咱们无冤无仇,你所做的事也与任何人无关,你只要把经过说出,就可以走 了。”   “吕姑娘,我……我能说……说吗?”坐在地上垂头丧气的夜鹰,用绝望的神情向女魃 征询意见。   “你说好了。”女魃依然镇静:“我所知道的是,我请你相助计算飞灾九刀,用意是希 望早竟全功,并没有错。事实证明,五鬼毫无成功之望,我未雨绸缪另作安排,估计完全正 确。   虽然你我并没成功,但也造成我接近飞灾九刀的机会。一击失败后你早已离开客栈,我 不信他们敢把老三的死归罪在你身上。”   “他们并没把我看成凶手。”夜鹰懊丧地说:“离开客店后……”   “离开后的行踪,你当然向他们交代清楚了?”   “吕姑娘,你怎么说这种话?”夜鹰吃惊地说:“夜间行踪躲躲藏藏,如何能交代清 楚?他们能相信吗?这得靠你替我证明呀!”   “我替你证明什么?”女魃讶然。   “证明我离开就不会重返客店,证明我没躲在飞灾九刀的外间谋杀老三……”   “这……”   “吕姑娘,请看在交情份上,替我证明,告诉他们,计算飞灾九刀失败后,我一走就不 曾重返,证明我的确不在客店……”   “你如果真的一走就不曾返回。”大鬼沉声说:“那么,谁杀了咱们的老三?除非你根 本就不曾离开客店,潜伏在外间……”   “吕姑娘,请告诉他们。”夜鹰狂叫:“告诉他们,我离开就不曾返回……”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的行踪?”女魃不悦地说:“我一直就不曾离开飞灾九刀左近。”   “吕姑娘……”   “我不能替你证明离开后的任何事,只能保证你我合作期间的所作所为。”   “那……你怀疑是我躲在外间谋杀老三?你……”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   “天啊……”   “你向他们解释好了,我不能替你证明什么。”女魃冷冷地说:“当然,我不会指证是 你躲在外间掩护我,我只能做到这一点。”   大鬼手一挥,二鬼和四鬼上前一掌劈昏了夜鹰,拖至外围丢在树下。   “那么,谋杀我三弟的人,只有你涉嫌最重了。”大鬼向女魃阴森森地说:“你也是一 代女魔,不是一个没有担当的人,证据确凿……”   “呸!你不觉得你的所谓证据确凿是如何可笑吗?”女魃冒火地厉声说:“就以夜鹰的 事来说吧!你们把他弄来,又能证明什么?”   “证明你与他同谋,也证明当老三被谋杀时他不在现场。”大鬼厉声说。   “连我这合伙人也不能为他证明,他凭什么证明他不在现场?”   “你已经替他证明了。”   “废话!那可是你说的。”   “哈哈哈哈……”   站在云梦两奇身侧的一名大汉,突然仰天大笑。   “你笑什么?”冥婆沉声问。   “因为我可以证明女魃话中的含义。”大汉说。   “什么含义?”   “她已经有意无意地承认夜鹰可能在现场。”   “这是说……”   “她要嫁祸给夜鹰。”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女魃怪叫:“夜鹰是否在现场,我本来就不知道,他本来就诚 心诚意地帮我计算飞灾九刀,事后他的行动我怎能知道?”   “你已经不否认他又重返客店助你的可能。”   “本来就有可能。”   “他可能不甘心,重新助你一臂之力了,可能吗?”   “谁知道呢?哼!”   “我知道。”大汉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   “我是他的好朋友。”   “你是说,他……”   “他离开客店之后,和我一同前往沧海客的住处,借酒浇愁直喝至四更天。”大汉举手 一挥,本来昏厥在松树下的夜鹰跳起来。   “女魃,我算是认清你了。”夜鹰咬牙说:“你怎能这样对待我?今生今世,我都不要 看到你这无情无义的贼女人。酆都五鬼练了搜魂术,他们早就知道飞灾九刀的客房之中没有 别的人,把我找到拉来,主要是逼你自暴破绽,你……你你……罢了!”   夜鹰恨恨地说完,扭头飞奔而走。   旁观的群豪议论纷纷,有人发出咒骂声。   谋杀自己的人,这是不可原谅的罪行。   冥婆厉吼一声,寿星杖举起了。   无双秀士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心中叫苦,章法大乱。   “郝老前辈,请……”无双秀士不得不挺身而出了,抢出大叫。   “你给我滚开!”冥婆怒吼,一杖扫出。   杖沉力猛,无双秀士怎敢不躲?仓促之间向后暴退,却把后面跟来的两名亲随撞翻在 地。   有人倒地,本来群情汹汹的人丛,立即传出咒骂喝打声,一发不可收拾。   女残在江湖的口碑本来就相当差,一群女人横行霸道,本来就引人反感,众香谷主曾花 娇是有名的冷血残忍女魔,江湖同道对她又恨又怕。   这次她带了众多女弟子替鬼面神助拳,得了鬼面神不少珍宝金银,却不屑与同道们相 处,单独行动对鬼面神也不假以词色。   她带了女弟子远离其他的助拳同道,本来就引起不少人的反感。这一来,引起了公愤, 那些本来就怀有反感的人,正好借机发泄,一呼百喏,立即造成混乱。   一声信号,百花阵随即发动,三十余名女弟子拔剑向前急涌,急于保护谷主,情势更不 可收拾。   四鬼剑动袖挥,首先投入百花阵。   河西六义怒吼如雷,豪勇地冲阵。   “大家住手……”无双秀士大叫。   可是,他的叫声在众人怒吼声中,显得微不足道,嗓门压不下混乱的怒吼声。   论辈份声望,老实说,他还不配发施号令,肯听他的人就没有几个。   冥婆的寿星杖又长又重,杖起处风雷骤发,一声爆震,火星直冒,首当其冲的外谷三花 阵,三支剑同时被崩开,人也向三方飞退。   “还我三师侄的命来!”冥婆冲向女魃怒吼,杖发横扫千军,要扫断女魃的小蛮腰。   女魃人化龙腾,从杖上空腾越急翻,半空中来一记怒龙张爪,剑下沉急取老太婆的顶 门,轻功之佳,已臻化不可能为可能境界。   冥婆半途收招变招,扭身斜沉马步,来一记拨日挑月,杖尾迎着下搏的五道剑虹一拨一 挑,偌大年纪变招极为灵活快捷,真令人难以相信她是年过古稀的入土大半老太婆,杖上内 劲之浑雄也无与伦比。   女魃身在空中,剑的份量又轻,怎敢与杖硬碰?身形翻飞中,剑也随之后收,飘落在两 丈外,双方一沾即分,都不敢将招使老。   百花阵是以众击寡的阵式,碰上入阵的人数相当,阵势就失去作用,加上松林中没有灵 活走位的空间,阵势无法有效展开,便成了各找对手互不相顾的恶劣混战局面,各自为战四 面分散,阵势失去了控制。   当第一名好汉被神花飞雾熏倒时,便引发群豪的凶性,各用暗器回敬,松林便成了血腥 屠场。   在片刻间,地下散布着十七具尸体。   人都走散了,你追我赶,局势已不可收拾。   袭击生花庄的如意算盘,这片刻已化为乌有。   “这些混蛋,简直岂有此理!”无双秀士带了四随从,站在尸堆中仰天咒骂。

人算虎,虎亦算人。   当松冈上恶斗展开时,冈南两里外,生花庄四十余匹健马,正以全速向松冈飞驰。   生花庄的精锐出动了,二庄主天魁星祝元和,不想在庄中等强敌杀入庄中,更不想在庄 中等死。   既然已经知道入侵的人在何处,他决定亲率精锐,在庄外与强敌决战,不能在夜间等候 强敌杀入庄中玉石俱焚。   老远地,便听到松冈上传来的杀声,也看到若隐若现的刀剑闪光,以及时隐时现的追逐 人影。   一马当先的二庄主疑云大起,首先举手示意缓下坐骑,让稍落后的坐骑跟上。   “那些狗东西似乎正在与人拼搏。”他向同伴们大声说:“很可能是咱们跟到信阳的 人,迫不及待地赶来了,正与那些狗东西恶斗。”   “二庄主,那就赶快冲上策应呀!”有人高叫:“天快黑了,不可迟疑。”   “可是,如果是鬼面神那群凶魔也到了,咱们庄中防守的实力不够……”   “有进无退,二庄主。”另有人催促:“他们重要的首脑一定在这里,解决首脑要 紧。”   “好吧!走!”   蹄声如雷,尘埃滚滚。   两里,一里……   松冈山,仍可看到偶或闪动的人影。显然,惨烈的恶斗已近尾声。   冈下的枯草丛中,突然出现两个黑衣人。   四十余匹健马成横列向冈下飞驰,来势如潮。   二庄主最先看到两个黑衣人,但并未在意。   其他骑士也看到了,因为两个黑衣人屹立在草丛中,没有任何举动。   近了,健马作最后的冲刺。   两个黑衣人动了,缓缓分开。   一声长啸震天,尖刀高举,反射落日的的的红芒,似乎那把刀有刺目的光华发出。   另一把刀也出鞘,高举。   两个人,两把刀,居然把四十余匹狂冲的健马没放在眼下。   二庄主首先心生警光,看出了凶兆。   “飞灾九刀!”他骇然惊呼。   已接近至百步内,一冲即至。   “还有我横祸九刀!”另一名黑衣人大吼。   “冲上来!”飞灾九刀接着大吼,尖刀向下徐降。   义阳山的大屠杀,生花庄岂能不知?飞灾九刀四个字,真有姜太公在此的无穷魔力。   二庄主的马,第一个慢了下来。   似乎,死神的手在天空伸下来了。   四十余匹健马,全在三十步外勒住了。   一声长啸,两把刀向前飞跃。   “退!”二庄主急叫。   不等他兜转马头,两侧的同伴已先向后撤。   一口气驰出里外,狼狈万分。   扭头回望,两个黑影在斜阳下像两个魔鬼般横刀屹立,远在里外,仍可感到森森杀气及 体。

两人坐在冈上的松树下,目送人马形影消失在田野的树影后。   “你该让他们加入杀搏的。”横祸九刀抚弄着刀靶说:“三败俱伤,对你我是有好处 的。”   “我知道。”飞灾九刀漠然地说。   “有一天,你会面对那个什么一笔勾。”   “我知道。”   “三败俱伤,可减去你不少阻力。”   “我知道。”   “但为什么?”   “不为什么。”   “吕绿绿,或者吕春绿?”   飞灾九刀默然,久久方叹了一口气。   “去找她吗?”横祸九刀又问。   “不必。”   “她很可能有危险。”   “不至于。”   “你对她有信心?”   “我知道她的武功修为,而且机警精明,冥婆那些人想伤害她不是易事。”   “如果她碰上赶来的一剑愁,或者雷霆剑客,或者普度三僧……”   “不可能。”   “理由何在?”   “那些人,赶往许州去了。”   “什么?”   “鬼面神那些人,根本不会来生花庄。”   “凭什么估计的?”   “我想起程贞的人。”   “程贞好像不在。”   “不在,她要暗中保护她的人到明港驿等候,可知她是向北走的,显然她已经从无双秀 士口中,知道这次袭击生花庄,仍是声东击西的老把戏。   鬼面神从汝宁方面绕过来,要引路庄主的人南追,摆出要袭击生花庄的阵势,其实半途 折向,急奔许州,直捣路庄主的老巢。路庄主也不笨,可能已发现鬼面神的诡计,也急急北 返了。”   “那我们……”   “我一时疏忽,也上当了。”   “你打算……”   “咱们连夜北上,浑水摸鱼。”   “这就动身吗?”   “这……”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要知道结果,吕绿绿是否安全。”   “烦人。”飞灾九刀整衣而起:“毕竟……毕竟有点挂念。天杀的!我怎么这样倒 楣?”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二十三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二十三章   人都走散了,这些人本来就在这里等得不耐烦,没有特定的目标,一出意外,就作鸟兽 散。   有些人只是一时的激忿,稍一拖延就恢复理智,没有拼死的打算,走散自是意料中事。   满山满野追逐,缺乏领导才干的无双秀士,一看到生花庄的大群人马出现,便见机带了 心腹爪牙溜之大吉,无暇再劝这些请来助拳的高手名宿了。   酆都四鬼是有心人,事先已有了妥善的安排,由冥婆伙同河西六义以及一些朋友,全力 对付女残众香谷的人,四鬼则盯紧了女魃,不久便远离松冈斗场,向东北丘陵荒野中追逐不 休。   一比一,四鬼禁不起女魃一击。在义阳老店计算飞灾九刀时,女魃不遵约定抢先下手, 酆都五鬼就有所顾忌,不敢当时反脸,一方面是怕引起飞灾九刀的注意,另一方面确是不敢 与女魃结怨,五鬼没有制胜的把握,更顾虑女魃的师姐女残出面问罪。   目下已经反脸成仇,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四比一,女魃便占不了便宜啦!   四鬼的默契十分良好,边诱边迫逐渐把女魃引离松冈,远离众香谷众女。   其实,百花阵已经瓦解,众女已自顾不暇,冥婆也把谷主女残逼得自保也感吃力,大势 已去。   四个人轮番攻击,各以最脏最刻毒的话咒骂,一击便走,把激怒得发疯的女魃引离松 冈,逐渐进入东北面的山野荒原。   大鬼武功最高,阴煞潜能的火候最精纯,也最工于心计,是引诱的主力。   四人向一座小丘下退,大鬼断后。   “铮”一声剑鸣,大鬼硬接了女魃一剑,掩护三鬼上冈,强烈的震撼力,把他震飘出八 尺外。   在内力方面,女魃比他深厚,一比一,他毫无胜算。   大鬼不等身形稳下,侧掠出两丈外,险之又险地避过狂野的追袭,轻拂着剑向丘上退。   “你这千人骑万人跨的贼淫妇。”大鬼骂得肮脏刻毒,毫无成名人物的风度:“你哪有 计算飞灾九刀的诚意?分明是恋奸情热,无耻地谋杀了老夫的三师弟,老夫与与你誓不两 立,等你耗尽精力之后,酆都五鬼保证你这人尽可夫的贼淫妇快活,保证让你……”   女魃吸口气猛然飞扑而上,速度增加了一倍。   大鬼斜逸而出,二鬼恰好从前侧方面前斜截,一声沉喝,双剑紧迫接触,传出连声震 鸣,火星飞溅。   女魃由于是急切间变招攻击,剑上的力道减弱了不少,因此挫退了两步。   三鬼则斜震出丈五六,两起落便窜登丘顶。   “骚母猪厉害!”二鬼的叫喊也刻薄难听,是向同伴说的:“退!找一处不便全力施展 的地方,困死这贼淫妇,才能好好摆布她。”   这一带全是丘陵荒野,除了树林之外,不可能有险峻的绝地将人困住。   四人围攻,武功修为一比一相差甚远,任何一面也挡不住女魃全力一击,不可能把女魃 围住同时出手攻击。   羊群困不住虎,这就是女魃穷追不舍的原因所在。四鬼骂得肮脏刻毒,谁也受不了,女 魃恨之入骨,不肯罢手,认为早晚会获得行致命一击的好机,只要设法击杀一个,就可以激 其他三鬼拼命了。   一声娇啸,绿影破空飞射,盯住了二鬼背影,掏出了绝顶轻功,无畏地扑上,剑发绝招 花雨缤纷,恨不得把二鬼刺透百十个剑孔。   上当了,冈顶像座土丘尖,正是围攻的好地势,而且围攻的人向上出剑,不但易于发 动,而且可保自身的安全,因为中心受围攻的人必须挫低身躯发招,威胁性已经减少了一 半。   越过冈顶的二鬼身形一沉立即转身封招。   同一瞬间,左面是四鬼,右侧五鬼暴起发剑,后方是绕到的大鬼行雷霆一击。   四只大袖齐挥,可怕的腥风大作,五毒阴风向中汇集,如壁立的怒涛汹涌聚合。   四支剑随着阴风集中,无俦的剑气一涌,以一身绿的女魃为中心,锋尖汇聚处异鸣锐利 刺耳。   酆都五鬼从不以倚众群殴为耻,所以平时对围攻的默契,已到了神意相通境界,一旦获 得好机,聚力一击石破天惊。   身形还没落实的女魃知道危机已至,大吃一惊,一声厉叱,剑向下急沉脱手疾落,手脚 一振,吸腹收腰猛然翻腾,硬将身形向上翻升三尺,再手脚一张一合,有如陨星堕地,向左 前方沉落,在无俦的阴风狂卷中,砰然着地向风下急剧滚翻而下。   沉落的剑,吸引了四鬼的剑气,爆裂成寸段散飞,情景惊心动魄。   女魃滚势未止,便飞窜而起,远出三丈外去了。   “你们给我牢牢记住。”她转身凶狠地说,口角有血迹:“咱们江湖上见,不管白天或 黑夜,你们随时得提防我女魃送你们下地狱,不死不休……”   话未完,四鬼已飞掠而来。   她转身落荒飞逃,论轻功,她即使受了内伤,四鬼也休想追及。   一阵追逐,她终于有点支撑不住了。

一条小河向东流,宽不过四五丈。   沿河小径循岸南伸展,东行里余便是信阳至洋山镇的大道。   贝少殿主贝如玉,带了六名鬼王,以及四位男女随从,匆匆接近了三岔路口。   四五丈宽的河流,对一个精力充沛的宇内一等一轻功高手,已经构成严重的威胁,而对 一个不谙水性,已经精疲力尽的女人,那简直是天崭奈河,不可飞渡。   女人的先天体质,本来就比男人稍差,经过长期追逐,便到了山穷水尽境界。   女魃不但到了山穷水尽境界,体内到了贼去楼空地步,内伤越来越沉重,发作起来一切 都完了。   奔近小河,她心中一凉。   河对岸林深草茂,地势与这一面完全不同,到处都可以藏身。   只要逃过河,便五行有救了。   可是,她过不了河,既跳不过去,也不谙水性,不能跳下水过河逃生。即使不受伤不脱 力,她也跳不过四五丈宽的河。   扭头回望,四鬼在半里外正急急飞赶。   毒用光了,四鬼也是用毒的行家,不怕她的毒。   她手中没有剑,想拼也力不从心。   看来,她除了跳河,别无良策。   死在河里,总比落在四鬼手中强。   她别无选择,还没有跳河的勇气,沿河岸小径东奔,走一步算一步。   这一折向,后面的四鬼随即抄斜向狂追,无形中又拉近了二三十步距离。   远远地,她看到接近三叉路的人影。   一看清人影,她大喜过望。   黄泉殿的八大鬼王选才相当严格,没有七尺高的身材,入选无望,鬼王的体型,等于是 黄泉殿的活招牌,胆气不够的人一见就吓软了。   六个鬼王的形影,两三里外也可看清。   “贝少殿主,助我!”她全力大叫,脚下强提真力,向三岔路口奔去。   贝如玉经常带有不少男女随从,男的英俊,女的美丽,他自己也自命是美潘安。   这些随从与高大狰狞的八大鬼王一比,美的更美,丑的更丑,形成强烈的对比,走在一 起,路人为之惊心侧目。   贝少殿主一怔,讶然止步相候。   她倾余力狂奔,心想:这条命保住了。   众香谷与黄泉殿小有交情。都是魔道中人,相互之间,有交情,也有利害冲突,在冲突 于可容忍的范围内,仍然保持表面上的友好交情。   迄今为止,众香谷与黄泉殿,仍保有不错的交情,以往还没发生过利害冲突,众香谷的 人有难,黄泉殿的人决不会坐视,更不会见死不救。   女魃不是众香谷的人,在江湖并不用众香谷的旗号,但同道之间,都知道她是众香谷主 女残的师妹,自然而然地把她也看成众香谷的人。   一残一魃毒如蛇蝎,心狠手辣残忍嗜血,这是江湖朋友众所周知的事。   据说她师姐妹有件事颇为江湖朋友称恶,那就是被她们看中的男人,一旦做了她们入幕 之宾,今后这个男人绝对不可能留在世间。   因此,像贝少殴主、无双秀士等等知道内情,而又人才一表的风流豪门子弟,皆对她们 敬鬼神而远之,尽管表面上嬉皮笑脸打情骂俏,也图手眼温存,但决不进一步逃逗,见好即 收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当然,她们也不想进一步招惹这些豪门子弟,保持友谊比树立强敌重要,这些豪门子弟 的长辈惹不起。   贝如玉当然认识女魃,而且颇有交情,看清来人是女魃,颇感吃惊。   能把这武功轻功皆超尘拔俗的女魃,逼得狼狈地叫救命,事情必定极为严重,难怪这位 目空一切,傲视江湖的黄泉殿少殿主吃惊。   手一挥,他下达戒备的手式命令。   六名鬼王左右一分,列阵以待。   两位男亲随往前一站,手按剑靶随时准备拔出。   两位美丽的女亲随,即站在他身后戒备。   “吕姑娘,怎么啦?”他高声问。   女魃急奔而至,气喘吁吁脸色难看已极。她后面草木的间隙中,可看到分枝排草而来的 依稀人影隐现不定。   “助我!”女魃踉跄止步,几乎摔倒,浑身大汗彻体,体力行将耗尽的景象十分明显。   一位女亲随抢出相扶,不让她倒下。   “怎么啦?追来的人……”贝如玉关切地问:“你不要紧吧?”   “震伤内……内腑,撑得住。”女魃一面调息一面说:“是……酆都五……鬼。”   “酆都五鬼?”贝如玉又是一惊。   黄泉殿以鬼为旗号,八大鬼王极具声威。酆都五鬼也以鬼为旗号,在江湖也具有强大的 震慑威望。   鬼与鬼声气相通,但也互怀戒心,幸而几十年来,两地的鬼还没有利害冲突,只维持表 面的友好,骨子里各怀鬼胎,猜忌在所难免,一直就保有和平共存局面。至于能保持多久, 谁也不敢料定。   一听是酆都五鬼,贝如玉的戒心又加了两成。   “他们欺人太甚。”女魃咬牙说:“义阳客栈计算飞灾九刀失败,他们的老三不幸被 杀,竟然怪罪于我,简直岂有此理。”   “我知道这件事。”贝如玉眉心紧锁:“奇怪,酆都五鬼不是输不起的人,他们把师门 的长辈找来,发誓要找飞灾九刀报仇,怎么会怪罪给你的?未免倒因为果,他们怎敢找 你?”   “他们来了,助我!”   “我替你主持公道。”贝如玉傲然拍胸保证。   四鬼掠出小径,脚下已不怎么利落,身上的黑袍也被大汗湿透,贴在身上难看已极。   看清了黄泉殿的人,四鬼脚下一慢,互相一打眼色,一面慢慢举步,一面作紧急调息, 以急而深的呼吸驱散体热,要利用短期间恢复部分元气。   女魃也在行功调息,这是恢复元气的不二法门。   “晚辈正要赶往洋山镇。”贝如玉镇静地抱拳说:“诸位好像应该在洋山镇待机,怎么 在半途自己人冲突起来了?”   五鬼的辈份与黄泉殿主相等,贝如玉当然得称五鬼为前辈。   女魃的身份声望,也与黄泉殿主相等。贝如玉管了这档子事,所冒的风险相当大。   但如果他能成功地化解双方的过节,对他的江湖声望将有极大的助益,有利有弊,天下 间不会有十成有利的事掉在幸运者的怀里。   目下的情势,不由他不出头,必须冒这点风险,这时想脱身事外已不可能了。   “洋山镇的事已不可为。”大鬼在三丈外止步,语气阴森:“生花庄早有准备,而且不 但不死守,反而主动出击,无双秀士不是从容决胜的材料。好像贵殿的人,应该早一点赶 来,是不是来晚了?”   “家父另带了本殿的精英,与炼魂羽士道全仙长,负责截击从汝宁跟来的人,却等了个 空,所以派晚辈赶来,探听这一面的消息。”贝如玉不理会对方的口气有火药味:“本殿的 人,不参与生花庄的袭击事宜。   这是负责决策的人分配的责任区,所以本殿的人没有赶来参与的必要,晚辈此来与诸位 无关。”   “那么,你是有意前来帮助这贼淫妇的了。”大鬼不客气地向女魃一指:“大概你事先 已经听到风声,知道这贼淫妇谋害了我三师弟,老夫发现了真相势必要她偿命,你关心她的 死活,所以急急忙忙赶来……”   “前辈且慢!”贝如玉又是一惊:“晚辈一头雾水,只是凑巧经过此地而已。前辈与吕 姑娘在义阳老店计算飞灾九刀失败,内情无人得悉,外人谁又敢多事过问?前辈说吕姑娘谋 害了令师弟,晚辈大感诧异……”   “好,就算你诧异,也许你真的不知内情。”大鬼的神情却没有相信的表示:“那就带 了你的人,赶快往回走,不要管老夫的事。”   “晚辈……”   “你给我听清了。”大鬼厉声说:“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你也不配管,管了你将有大 麻烦。”   “这……”   “去问问令尊,你是否担当得起。这可不是打情骂俏吵吵嘴的小事,而是出人命的深仇 大恨。你如果认为敢作敢当,老夫等你一句话。”   “前辈……”   “不必饶舌,老夫只等你一句话:管,或是不管。”大鬼厉声说。   “晚辈先问问吕姑娘……”   “好,这表示你要管了。”大鬼愤怒地举手一挥:“那就休怪老夫手下不留情了。”   其他三鬼左右一分,长剑出鞘。   “晚辈并……并无此意……”贝如玉急叫,吃惊地悚然后退。   这种深仇大恨,连他老爹也不敢管。   强出头并不难,难在成功的机会不大。   论人手,他固然比对方多两倍,但口鬼的武功修为,决不是他这些人对付得了的,如果 拼起命来,即使能把四鬼摆平,自己的人至少也要死掉一半以上。   他付不起这么大的代价,也缺乏担当的魄力。   他的目光,落在女魃身上。   女魃冷然盯着他,哼了一声。   “你害怕他们威吓?”女魃冷冷地说:“你看不出他们嫁祸的诡计吗?他们的老三死在 飞灾九刀手中,是尽人皆知的事……”   “吕姑娘,我………我很抱歉。”他退得远远地,一脸尴尬像:“大家都是朋友,发生 了这么大的事,我的身份地位,都不允许我过问,请谅解我。”   “你只要把我带到令尊处……”   “我……我抱歉……”   “你居然不在意黄泉殿的荣辱……”   “这与黄泉殿的荣辱无关。”   “不要受他们威吓,贝少殿主。”女魃作最后的挣扎:“为了贵殿的荣辱,为了你日后 的威望,你必须挺起胸膛来,扬名立万是需要勇气的。   这四个老鬼已经气将散功将消,已是强弩之末,一下子就可以送他们去见阎王,正好毙 了他们增加你的威望……”   “我……”   “给我一把剑,我还可以对付两鬼。”女魃向他伸手讨剑:“另两鬼你足以应付得了, 何况你还有十位得力的手下。”   他转首向四鬼瞥了一眼,那四个阴森森鬼气冲天的狰狞形象,比他的八大鬼王更吓人, 更令人心寒,令他的勇气迅速地沉落。   他存自知之明,决难抵威震江湖的绝学五鬼阴风,一比一他也没有把握,一比二……他 心中一虚,不自觉地打一冷战。   看女魃的气色,也不是可以抵挡两鬼的人。他是行家,一看便知女魃的内伤不轻,武功 决不可能发挥三成威力,恐怕一个鬼也挡不住。   “我……我不配过问你们的恩怨是非。”他冷酷地说:“很抱歉,不关我的事,你们自 己去解决,我不能作左右袒。”   “你……”   他急退丈余,举手一挥,六大鬼王飞步后退,明白表示脱身事外。   “给我一把剑……”女魃绝望地叫。   “保持你们先前的情势,我不能给。”他断然拒绝,继续退走。   “懦夫!”女魃厉叫。   他冷冷一笑,在二十步外袖手旁观。   “谢啦!”大鬼阴笑着向他挥手。   女魃知道无法脱身,银牙一咬,拉开马步功行百脉,横定了心作孤注一掷。   四鬼合围,四剑齐伸。   四只大袖开始轻拂,蓄劲待发,更重施故技,先以五毒阴风行雷霆一击。   蓦地,黑影出现在他们的后面。   这一面袖手作壁上观的贝如玉,最先看到黑影现身,但见黑影电射而来,陡然刹住身形 显现,真有如鬼魅幻影,快得不可思议。   “飞灾九刀!”他吃惊地脱口大叫。   四鬼也大吃一惊,同时转首注目。   “还有这位大叔,横祸九刀。”飞灾九刀神定气闲为同伴亮名号:“循踪追赶,总算追 上了。哈哈!你们这里热闹得很呢!”   大鬼脸色一变,但倒还沉得住气。   “小辈,这里没有你的事。”大鬼沉声说:“老夫已经查出真象,杀我三师弟的人不是 你,而是这千人骑万人跨的淫妇做的好事,老夫要和她了断。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冤有头 债有主,与你无关……”   “且慢!”飞灾九刀摇手:“这可是你说的。”   “老夫说的什么?”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不错,是老夫说的。”   “在藏剑山庄,你们五鬼用五毒阴风向在下突袭,在下毫无准备身受重伤,几乎送掉老 命。阁下,这笔帐算谁的?”   “这……”   “在义阳客栈,你们使用妖术再次突袭,这笔帐又该算谁的?你们欠了我飞灾九刀多少 债,相信你们不至于赖吧?”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夫冲江湖道义,替蓝老大助拳,算不了什么债,有债也该算 在蓝老大头上。老夫的三师弟被你砍掉右手,间接死在你的刀下,已经足以偿付你的债 了。”   “我可不这么算,那是你一厢情愿的算法。”   “你……”   “我的算法非常容易,简单明了。”   “怎么算?”   “丢下你们的剑,向后转,走,走得远远的,今后别让我再看到你们的鬼影,这笔债就 此一笔勾销,够简单明了吧?你们该不至于误解。”   四鬼不是白痴,知道自己的处境。上次有他们的师叔出现撑大旗,几乎死在飞灾九刀的 内力比拼上,五个人灰头土脸而走。目下师叔不在,四个人绝对禁不起飞灾九刀一击。   这根本就不是偿债的条件,而是宽宏大量有意放他们一条生路。   “老夫深领盛情,今后不会再找你。“大鬼心中一宽,说话的嗓门也宏亮了些:“老夫 说话算数。”   “那是你的事。”   “但老夫不能现在就走。”   “那就牵涉到我飞灾九刀了。”   “是的,但于阁下有利。”   “不见得。”   “女魃这淫妇阴狠恶毒,她才是你最可怕的敌人。老夫替三师弟报仇,也替你除去强 敌。等老夫收拾她之后,立即远远地离开。”   “不行。”飞灾九刀断然拒绝。   “阁下……”   “在下与她的过节,不需要你们四鬼越俎代疱了断。哼!我说得够明白吗?”   “老夫……”   “你们走不走?”飞灾九刀声色俱厉。   大鬼一咬牙,极不情愿地收剑入鞘。   “好,老夫认了。”大鬼恨声说:“你杀与我杀并无不同,你杀了她,省了老夫不少 劲……”   这瞬间,突变倏生。   女魃早已暗运神功,突然向身侧的大鬼接近,经过这片刻的调息,已恢复了不少元气, 贴身的身法居然相当迅疾,一闪即至,一掌向大鬼的左胁拍去。   大鬼刚将剑入鞘,吃了一惊,仓猝间收左臂护住胁肋要害,扭身急闪,反应极为灵活。   啪一声响,左臂被击实,总算保住了胁肋要害。胁肋本来就是极易保护的部位,练了几 天武的人,都知道如何保护这处要害。   “哎……”大鬼厉叫一声,被震飘丈外,左臂软绵绵地失去活动能力。   女魃的碎脉掌,是掌功中的一绝,连飞灾九刀也对她深怀戒心。   这时虽然只能以三成功力发出,依然具有可怕的威力。   这一记突袭,激发了另三鬼的无名孽火,不约而同大吼一声,剑出鞘、扑上、发剑,行 雷霆一击,剑气陡然迸发,凌厉无匹无可克当,存心碎裂了女魃,三支剑都用上了十成劲 道。   女魃没料到大鬼的反应如此迅疾,一掌突击未中要害,她自己也就承受了大鬼臂上传回 的反震力道,身形急晃,控制不住马步,也就失去了应变的能力,在三支剑的锋尖前等死 了。   她忘了自己是真力已竭的人,也忘了她自己内伤还在恶化中,估计错误,立陷死境。   怒啸声震耳欲聋,两黑影电射而至,熠熠刀光势若惊电,飒飒刀风砭骨生寒。   刀剑急剧撞击的爆震传出,三支剑飞腾翻滚抛出三四丈外,三鬼的身形也分三方倒摔而 出,虎口皆裂鲜血迸流。   女魃也被刀风剑气所震倒,吓得脸色死灰。   飞灾横祸两把刀,映着落日红光熠熠。   “你们走,不怪你们。”飞灾九刀冷然说,横刀屹立有如天神当关。   大鬼首先滚身跃起,脸若厉鬼般。   “你……你竟然保……保护这狠毒的贼淫妇……”大鬼凄厉的嗓音刺耳已极。   “那是我的事。”飞灾九刀不愿多说。   “你不杀她?”   “那是我的事。”   “你不杀她,老夫与你没完没了。”   “我等你。”   “她那样设计谋害你……你……”   “那是我的事。”   “老夫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你也是个好色之徒,被这贼淫妇蛊惑了……”   “你偌大年纪,嘴上要留德。”   “你……”   “你走不走?”飞灾九刀沉叱。   “阁下,天下间美丽贤慧的女人多得很……”   尖刀一挥,熠熠刀光飞出。   大鬼倒飞丈余,发出一声悲愤的长啸,带了三位师弟,愤怒如狂地急急走了。   飞灾九刀收了刀,转身冷然注视着狼狈爬起的女魃,眼神十分复杂。   横祸九刀也收刀退得远远地,眼神也十分复杂。   “我……我不领你的情。”女魃乖戾地说:“除非……除非……”   飞灾九刀哼了一声,举步向三岔路的大道走。   贝如玉十一个人,躲在路右的树丛里,屏息着察看动静,希望看到结果。   酆都四鬼全身而退,颇令黄泉殿的人大感意外,飞灾九刀竟然轻易放过了仇敌,似乎飞 灾的绰号名不符实呢!   黄泉殿的人从来就不会放过仇敌。   “九如!”女魃惶急地叫。   飞灾九刀似乎一震,脚下迟疑站住了。   “你不带我走?”女魃到了他身后。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飞灾九刀冷冷地说。   “带我走。”   “不。”   “我会是一个贤慧的妻子,我会洗面革心……”   “你要我相信?”   “请给我机会。”女魃楚楚可怜的神情十分动人,可惜飞灾九刀并没回头看她。   “我不会给一个仇敌有在身边计算我的机会,你在江湖为恶将近三十年,不知造了多少 孽。你与师姐一残一魃,年纪越大越残忍乖戾,今生今世,你们都不可能改变自己,你们永 远活在残害别人以求快意的权势欲望里,这辈子你……”   “只要你肯给我机会……”   “真的?”   “我对天发誓……”   “我不要你发誓。好,我给你一次机会。”   “好啊……”   “你别先高兴,你知道我的要求是什么吗?”   “你是说……”   “我要求你洗尽铅华,永别江湖。”   “我……我可以办到。”   “好,你知道汝阳县城里,有一座止止庵吗?不知道的话,你可以去问。”   “你……你要我出家?”女魃大吃一惊。   “不,我要你暂时到止止庵,去找住持慧果师太,她会安排你的食宿,她会教导你如何 做一个平凡而贤慧的女人。我的恩怨事了,就会去找你。”飞灾九刀的语气平和但不稳定: “我并不要求你粗茶淡饭茹素念经,我只要求你闭门思过洗面革心,学做一个正常的女人, 学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妻子,这要求不算过分吧?”   “这个……”   “办得到,你立即动身。我保证如果我不死,一定在最近期间去接你,选一处山明水秀 的地方安家,做一双与世无争的平凡夫妻。”   “就这样平平淡淡过日子?”   “不错,平平淡淡过日子。”   “我看你是疯了!”女魃突然尖叫。   “我正常得很。”飞灾九刀郑重地说。   “你知道你要求的是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你要求我过行尸走肉的生活,太过分了,你以为你是什么?圣人?白痴?”女魃爆发 似的尖叫:“你知道人生苦短吗?这世间多彩多姿那么美好,一个强者可以活得随心所欲万 事如意,而你却要求我活得像猪,像草木虫豕,像……”   “不要说了!”飞灾九刀也大叫。   女魃一咬牙,掌举起了。   只要手一伸,就可以拍在飞灾九刀的脊心上。   不远处的横祸九刀,狭锋刀不知何时已经在手。   “我打赌你的碎脉掌,没有我的横祸刀快。”横祸九刀震耳的语音及时传到。   飞灾九刀缓缓转身,冷然注视着这个怒容满面,气色甚差,已现老态的女人。   女魃在江湖成名为恶,他还没出生呢!   女人即使保养得宜,青春常驻,但一经困顿,便会出现老态倦容。   他对这个恶毒的女人,不但毫无爱意,有的只是憎恶,而且怨恨深深。可是……   “我会到止止庵接你。”他一字一吐:“我保证你活得像贵妇,但你必须像一个贵 妇。”   说完,他转身大踏步走了。   “你少做白日梦!”女魃在他身后厉叫:“你给我牢牢地记住,我要你后悔一辈子,十 辈子……”

女魃是向西走的,贝如玉则带了爪牙向东走。既然洋山镇袭击生花庄的事失败,他们用 不着前往看结果了,只好走回头路。   “这件事委实令人百思莫解。”贝如玉一面走,一面向跟在后面的亲随说:“那飞灾九 刀论人品才貌,并不比我差多少,他怎会与女魃闹出这段不相衬的风流公案,劝诱女魃洗面 革心做他的妻子?   我看他一定是疯了,要不然就是八辈子没见过女人,见了老母猪也看成天仙美女,我看 他是完蛋了。”   “这可难说哦!少殿主。”亲随以权威性的口吻说:“情人的眼中出西施,男女间的缘 字是无法用常情来衡量的。女魃阴毒狠辣工于心计,二十余年来阅人万千,不知坑死了多少 初出道的青年才俊,风流解数可媲美娼国名花。   那飞灾九刀一个年轻武夫,一辈子没享受过温柔阵仗,哪逃得过这淫妇的温柔陷阱?因 仇成爱,变成欢喜冤家,这是局外人无法了解的,说他疯了也未免过甚吧?”   “天下间美女多如牛毛,以这段期间来说,敌我双方哪一个稍具姿色的女人,不对他倾 心?而他却不屑一顾。   以碧落宫的西门小昭来说,至少比女魃美一百倍,而且年轻,含苞待放,人见人爱。   他在德安蓝家,居然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挥起刀来刀刀无情。唔!你说得很有道理,情 人眼中出西施。”   “本来就是如此。”随从说:“每个男人都希望娶一个美若天仙的妻子。其实,天下间 的女人,有几个能真正称得上美若天仙的?这些女人岂不是永远没有人娶了吗?”   “有道理,男女间的缘字,是无法用常情来衡量的。唔!我想起一件事。”   “少殿主想起什么事?”   “咱们把这淫妇控制住,就可以解除飞灾九刀所加给我们的威胁了。”   “不可能了。”随从摇头苦笑:“少殿主,你已经失去机会了,在她最困难最需要援手 时,你反而推了她一把。日后碰上了,必须特别小心提防她报复。这鬼女人阴毒得很,少殿 主务必严防意外,时时留心暗算。”   “她奈何不了我,真要拼起命来,我不见得怕她。我在想,软的不行不妨来硬的。”   “少殿主的意思……”   “控制得了众香谷主,就可以控制这淫妇。只要我爹肯出面与众香谷主打交道,软硬兼 施,事必可成。对,值得进行。”   这些邪门外道枭雄之间,友谊的含义相当模糊,随时会因利害而转移、变质,尔虞我 诈,各怀机心,一旦有了利害冲突,亲兄弟也会变成死仇大敌,什么绝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谈说间,远出两里外,前面出现两个青袍佩剑人,脚下如行云流水,袍袂飘飘像是御风 而行,速度甚快,一看便知是在用轻功赶长途。   “是宋前辈和樊前辈。”在前面领路的一位鬼王扭头说:“大概要前往寻找蓝二爷 的。”   是友非敌,众人消去戒心。   两位青袍人也看清了他们,脚下一慢。   贝如玉逐渐超越领路的鬼王,欣然目迎两位青袍人。   “两位前辈是从信阳来的吧?”他一面抱拳行礼:“信阳方面怎样了?”   “消息不利。”为首姓宋的青袍人停步苦笑:“诱敌妙计一点也不妙,雷霆剑客几个 人,反而把咱们的人拖住了,路小辈那群人根本不来信阳。贝少殿主,你怎么也从西面来? 难怪令尊身边没有你。”   “咦!家父目下在何处?”   “在后面呀!”宋前辈向来路一指。   “哦!家父应该动身北上的,说好了在明港驿会合,他……”   “他来了,好像贵殿的精英全在,他们跟在碧落宫的人后面,你可以在这里等他。”   “原来如此,家父一定在打碧落宫的主意。”贝如玉欣然说:“妙极了!”   “情势混乱失去控制,你们丢下正事不办,不断地在不相关的人甚至自己人身上,制造 无谓的纠纷,可叹!”宋前辈不悦地说:“你们是来帮倒忙的,焉得不败?洋山镇方面可有 消息?”   “不知道,听女魃说,突袭失败,生花庄已有万全准备。小侄不再前往打听,只好转回 与家父会合。”贝如玉脸上有点挂不住:“小侄并非蓄意制造纠纷,家父也的确以全心力襄 助蓝老大……”   “算了算了,说了令人泄气。”宋前辈不耐地说:“我得去找蓝老二传口信,你们走 吧!”   “前辈请。”贝如玉让出去路。   “最好不要和碧落宫的人计较了,劝劝令尊吧!”宋老前辈临行善意地叮咛:“惹火了 飞天夜叉,会两败俱伤得不偿失的,何苦?”   贝如玉可不是能听得进逆耳忠言的人,年轻气盛心浮气躁的人听不得老实话,他对美丽 动人的西门小昭念念不忘。   他不断唆动乃父向碧落宫主挑衅,逼婚不成,更变本加厉追蹑不舍等候机会,父子俩大 做一宫一殿联手梦。   送走了两位前辈,他兴奋地分派人手,两面一分,隐身在路两旁的树丛茂草中屏息以 待。   不久,十八名男女出现在视线内。   半点也不假,是碧落宫的人。十八名男女不乘车马,佩剑挂囊行色匆匆。走在中间的碧 落宫主,神色依然高贵傲岸,并不因长途跋涉而有损她的风华。   跟在后面的西门小昭改穿了白劲装,虽然没有少女可爱的风华,却平添了三分英气。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二十四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二十四章   贝如玉的左手,握了三颗冥河地火珠。   “你们注意。”他向伏在左首的两名男女亲随用权威性口吻交代:“谁误伤了那小丫 头,后果自己去想好。其他的人,杀无赦,下手要快要狠,知道吗?”   “少殿主使用地火珠,动起手来,咱们的人怕被地火波及,出手将有些顾忌。”随从显 得不胜忧虑:“逃掉一个活口,将掀起轩然大波。”   “如非必要,我不会使用,你耽的什么心?”贝如玉神色不悦:“你知道必要两字的意 思吧?”   “属下知道。”随从苦笑:“冥河地火珠与碧落宫的霹雳五雷梭,都是在必要时才使用 的霸道暗器;必要时,可以连自己人也毁掉的可怕暗器。她们赶路的阵势,可知早有受到袭 击的应变准备。   属下担心的是,动起手来,双方活着的人就没有几个了,小丫头是否安全无损,恐怕只 有老天爷才能决定。”   贝如玉不曾参与杨家堡董家的恶斗,所以不曾见过西门宫主用霹雳五雷梭袭击八荒人龙 的威力。   他老爹黄泉殿主却是目击者,知道碧落宫的霹雳五雷梭的可怕。   不知即不惧,他只知道自己的冥河地火珠宇内无双,至于对方有些什么可怕玩意,他毫 不介意,反正决不可能比自己的地火珠更霸道,何以惧哉?   “我说过,非必要我不会使用地火珠。”他无意接受部属的意见:“我们是偷袭埋伏, 她们没有使用五雷梭反击的机会。你们只要多留心些,就不会伤及小丫头。其他的事,都不 必担心。”   “但愿如此。”男随从说得很勉强。   碧落宫的人渐来渐近,即将进入埋伏区。   碧落宫的人有男有女,因为车和轿都必须用男的。   而众香谷女残的人,却全是女的,她们不用轿,用车马,车夫也由女弟子兼任,比碧落 宫阴气更重。   在前面开道警戒的两女一男,即将进入第一道埋伏区,似乎不可能发现埋伏的人,第一 道埋伏的三个鬼王躲得十分隐密。   十一个人埋伏攻击十八个人,在理论上应该行得通,但对方如果提高警觉,人并没走在 一起,埋伏的人想出其不意击毙一些人不成问题,但如果一举加以歼灭,可能性就大打折扣 难以如意了。   远远地,黄泉殿大批高手的行列出现了。   在前面开道的八大鬼王极为抢眼。   黄泉殿主父子俩,通常甚少走在一起,各有自己的鬼王,损失即随时加以补充,数量多 少不等,但通常不会超过八名,所以外界皆以黄泉殿八大鬼王称呼,作为黄泉殿的代表性人 物。   难怪碧落宫的人保持警戒,原来早就发现黄泉殿的人在后尾随。   也难怪贝如玉胆敢以十一个人,埋伏袭击碧落宫的十八名高手。   一比一,贝如玉这十一个人,根本不是碧落宫的人的敌手,他就胜不了西门小昭手中的 剑,轻功更是差了一大截,西门小昭并没把他列为劲敌。   原来他父子早就有默契,埋伏一击,至少可以消灭碧落宫大半人手,再由乃父率众多爪 牙投入,一网打尽轻而易举。   可是,并没把其他可能发生的意外算上。   西面,出现了大批美丽女人的身影。   众香谷的人恰好赶来凑热闹,本来西行的女魃也出现在行列中。   三方面将到达埋伏区,气氛一紧。   晚霞满天,落日余辉照得大地一片彩虹。   “怎么这样巧?”伏在草丛中的贝如玉失望地低叫,有点不知所措。   假使他先前不出卖女魃,那么,众香谷的人,很可能反而助他一臂之力,而现在……

飞灾九刀,是暗中跟踪女魃西行的。   他俩不走大道,走路右的丘陵荒野。   横祸九刀年纪虽然比飞灾九刀大,但论江湖经验与武功修为,这位前辈自承不如,因此 行动皆以飞灾九刀为主,非必要决不表示意见。   “你要永远保护她吗?”横祸九刀终于忍不住发问:“就这样一直隐身在她附近保 护?”   “目下她受了内伤,而且势孤力单。”飞灾九刀叹了一口气:“以后,就不必管她 了。”   “很辛苦哪!小兄弟。”   “我知道。”   “我一直这样辛苦呢!”   “我知道你有需要要保护的人。”   “是的。”   “但自从见过八荒人龙之后,你就放弃保护的责任了。”   “因为我知道我要保护的人不会有危险。”   “八荒人龙那些人,毕竟不敢胡作非为。”   绕过一座冈尾,前面群雌粥粥,众香谷的人匆匆东下,二十余个衣裙不整相当狼狈的美 女,负了七具尸体,凄凄惶惶赶路。   冥婆和四鬼所造成的伤害相当惨重,有七位女弟子被杀。   女魃与师姐会合,不久便一同东行。   飞灾九刀两人仍在后面跟踪,但这次不再越野而走。   “还要跟去保护?”横祸九刀一面走一面问。   “不必了。”飞灾九刀说:“她已和师姐会合了。”   “但你……”   “我们要回城,必须走这条路呀!”   “呵呵!我也糊涂了。有关这个女人的事,你还是不想说?”   “不想。”   “好,我也不问。”   “我也没问你的事呀!”   “对,心照不宣。”   两人谈谈说说,就是不谈有关自己的秘密事。   到达大道的最高处,可以看到两端各两三里路的道上景况。   东面里余,众香谷的人急急趱赶。   前面不足两百步,碧落宫的人不徐不疾地西行。   更后面里余,黄泉殿的八大鬼王可以看得真切。   居高临下,一览无遗。躲在路两侧埋伏的人,也隐约可见。   横祸九刀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用手抓住腰带上那条白汗巾。   斗八荒人龙时,他就用这条汗巾蒙面。   飞灾九刀也脸色一变,看到躲在路旁埋伏的人。   众香谷的人脚下甚快,比碧落宫的人快些,因此几乎与碧落宫在前面开道的三个人,同 时到达埋伏区,显然两方的人皆不曾发现有人埋伏。   他关心女魃,自然而然地对那些埋伏的人不满。   “啊……”他仰天发出一声震天长啸。   “路两侧有人埋伏!”他啸完大叫,声传十里:“狗东西可恶!你们要干什么?”   他这一叫,把正感到无措的贝如玉吓了一大跳。   众香谷的人闻声知警,首先两面一分。   碧落宫的人也反应甚快,开路的三个人火速后退,十个人也两面一分,结成三组人的三 才大阵,应变的工夫十分迅速老到。   “西门宫主,是你在弄玄虚吗?”在前面的众香谷内总管活阎婆阎飞琼高声喝问。   这位总管绰号称婆,其实却是三十余岁美丽妩媚的中年女人,发起威来,还真有阎婆的 威严。   “碧落宫除了仇家八荒人龙之外,不招惹任何人。”碧落宫的总管余红姑也大声答: “曾谷主,何不把埋伏的人搜出来?你们负责路北,本宫负责路南,如何?”   贝如玉躲不住啦!警觉地长身而起。   “你们怎么啦?”贝如玉到了路中,堆下一脸奸笑:“本殿的人,在此等候声援生花庄 的人送死,与诸位无关。诸位也是替蓝老大助拳的人,何不在此地为蓝老大尽一分心力?”   “我明白了。”西门宫主厉声说:“小畜牲好毒,你在此地埋伏,你爹跟在后面等候机 会,图谋本宫的诡计昭然若揭。”   女魃急掠而出,她身上已经有一把佩剑。   “西门宫主,这混帐东西是等我的,要杀我灭口。”女魃咬牙切齿大骂:“贝小狗,你 这虚有其表贪生怕死的杂种懦夫,你好大的狗胆,居然还敢在这里打埋伏,老娘要剁了你喂 狗,不然此恨难消。”   黄泉殿主正率领大群爪牙,展开轻功飞赶,已发现前面有变了。   足有四十人以上,其中有断了右手的男残炼魂羽士道全。这妖道右臂的创口已经愈合, 少了一条手臂,并不防碍活动,左手使剑依然凶悍绝伦,狂做依旧,甚至比往昔更凶残恶 毒,完全暴露一个残废高手的仇世心态。   他本来就是一个乖戾的仇世者,所以绰号叫男残,比女残众香谷主更仇世。   女魃已将所遭遇的经过告知师姐,众香谷主损失了七位女弟子,恨比天高,这时激起了 新仇旧恨,比师妹更激怒,更冲动。   一声怒啸,她领了六名弟子,其中有外谷三花神,向路北一绕,艺高胆大,毫不介意埋 伏,狂野地冲入草木丛中,要将埋伏的人赶出来。   这时的女魃,已不是先前精力已竭贼去楼空的可怜女魃了,精力已复,内伤也用灵药控 制住了,剑出鞘便传出神功驭剑的龙吟虎啸,无畏地向贝如玉扑去。   一男一女随从双剑暴起,超越贝如玉,双剑齐挥,抢先接斗。   “铮铮”两声暴震,火星飞溅中,男女两随从连人带剑被震飘丈外,相差太远了。   贝如玉乘机出奇兵,剑出绝招飞虹戏日,蓦地风雷骤发,剑影漫天。   女魃来不及收招变招,疾退丈余,从贝如玉的剑尖前,间不容发地逸走。   一名鬼王悄然从她身侧后方扑上,霸王鞭势如雷霆拦腰便砸。   绿影一闪,再闪,剑光打闪,风雷乍起乍息。   鬼王一鞭落空,人向前冲。   “不剁碎了你,誓不甘休。”女魃凶狠地说,向吃了一惊的贝如玉逼进。   鬼王失手丢鞭,狂嚎一声,手掩住鲜血淋漓的右肋,猛地向前一栽。   绿影再闪,剑出如流光逸电。   贝如玉一声沉叱,封招反击势若雷霆。   在剑鸣震耳中,绿影斜飞电掠,脱出纠缠从一名男随从的身侧掠过,剑光疾闪侧射,远 出两丈,猛扑另一名女随从。   “啊……”男随从中剑厉嚎,仰面摔倒。   片刻间,毙了一鬼王一男随从,女魃掏出了所有的精力所学,大开杀戒。   贝如玉急怒攻心,左手疾挥,三颗冥河地火珠的绿影同时飞出。   女魃早有准备,两起落远出四五丈外去了。   三声爆震齐起,腥臭刺鼻,暗绿色的阴火四面八方飞射,腥臭的腐蚀性液体迸溅。   可是,女魃远在爆炸的威力圈外。   人都分散了,各找对手拼命。   碧落宫的人,负责追逐路南的三个鬼王。   怒啸震天,黄泉殿主及时赶到,四十余名高手立即投入,杀声震天。   本来已占了绝对优势的一宫一谷,立即形势逆转,一冲错之下,阵脚大乱。   另两声长啸随即响起,两个黑影挥动慑人心魄的刀光,像虎入羊群,刀过处血肉横飞。   蓦色苍茫,这两个黑影闪动之快,冲势之猛烈,令人几若看到鬼魂飘忽出现。   新加入的男残炼魂羽士最为凶悍,一剑劈翻一位碧落宫的少女,再一剑把一名大汉连人 带剑分为四段,像一把利刀般贯入阵中,猛扑刚一剑贯入一位鬼王胸口的西门宫主,剑发似 崩雷。   西门宫主一声娇叱,反手就射出五枚彩虹针。   混战中敌我缠在一起,霹雳五雷梭无用武之地,她只能使用彩虹针。   剑光一振,罡风似殷雷,剑气一迸,五枚彩虹针全部折断散落。   剑光如潮,排空直入。   西门宫主已看出是男残,心中早虚,她曾经看过男残与飞灾九刀拼武斗玄功,心中有强 烈的恐惧,彩虹针形同废物,她知道大事去矣!   一声沉叱,她拼全力一剑急封。   “铮”一声暴响,她感到虎口欲裂,右臂酸麻力道乍消,空前猛烈的震撼力及体,连人 带剑侧摔而出,体内的先天真气消散大半,已控制不住手脚的灵活。   男残一声狂笑,剑光如匹练跟踪射到。   她的剑已无法抓牢,更无法举起封架,剑光射到,她心胆俱裂,眼睁睁等死。   黑影出现在身侧,强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把她抓起,后推,千钧一发中脱出剑尖下, 彻骨的及体剑气,仍令她感到彻体生寒。   “铮!”   刀奇准地崩开了再次攻击的剑,一声虎吼,刀气陡然增强一倍,熠熠刀光急射,光临男 残的胸腹,刀势如电耀霆击。   男残大骇,暮色朦胧,只看到一个脸蒙了白巾,穿了黑袍的模糊人影,可怖的刀气比剑 气强烈数倍,刀光也快速数倍,知道碰上了可怕的劲敌。   “铮铮铮铮……”连封八剑,被刀崩退了九处方位,每一剑皆用了全力,却无法遏止钢 刀绵绵不断的狂攻。   被逼离原地三十步以上,依然找不到反击回敬的机会。   西门宫主还没看清救她的人是谁,刚神魂入窍,另一名鬼王已找上了她,她只好定下心 神应敌。   恶斗中,她留心救她的人是谁,但只能看到快速移动的依稀黑影,和动人心魄的熠熠飞 舞刀光。   而不远处,惨叫声与沉叱飞震欲聋。   她最熟悉的叫声最为震耳,那是飞灾九刀的喝招声,压下了所有的声浪。   “天斩刀……”   “排云刀……”   她知道,每一刀都可能有一个人遭了飞灾。   她蓦然心动,只感到心潮汹涌。   神力骤生,剑势如获神助,她一剑刺入鬼王的心口,向依稀闪动的黑影冲去。   “英哥!快救我女儿……”她狂叫。   但她无法冲近,一名大汉截住了她。   这瞬间,她听到一声极为熟悉,却又十分陌生的怒吼,看到陡变的神奇刀光,幻化为漫 天急舞的无数金蛇,猝然在男残身上聚合,剑山突然崩散。   “啊……”男残的厉号入耳惊心。   剑光消失,洒出一堆残肢血雨。   她再次定神察看,已经一无所见了。   地上,隐约可看见男残的破碎尸体。   狂风扫落叶,猛虎入羊群,就是这场惨烈恶斗的写照,尸体散乱,血肉横飞。   自从飞灾九刀的喝声出现的瞬间,死神便已控制了这些人的生死。   黄泉殿的人,已被强烈的死亡威胁吓破了胆,飞灾九刀的声威,已把这些人的斗志完全 瓦解了,没有人能在他的刀下有抗拒的能力。

这一带地势适于埋伏,也就表示草木丛生视界有限,人一分散,彼此不能相互照顾,便 只有各自为战,生死各碰运气。   西门小昭毙了两名大汉,眼角瞥见右前方不远处,女魃刚一剑贯入一名鬼王的右肋,剑 拔不出,侧后方的一株矮树后窜出贝如玉,悄然扑上剑攻女魃的背心,像偷袭击猎物的豹, 一点也没有武林朋友的风格。   “小心身后!”她急叫,剑脱手飞掷,人也随剑后飞扑。   “铮!”剑翻腾而至,锋尖转处,光临贝如玉的右肋,接触快如电光石火。   贝如玉如果想杀死女魃,自己也得把命赔上,所以不得不在刹那间变招,击落了光临右 肋的飞剑。   贝如玉的武功修为,比西门小昭差了一段距离,但却精明机警经验丰富,感到手上一 震,反震力及体,当机立断脱手弃剑,身形左倒,着地急滚一匝,险之又险地避过随剑后扑 上的西门小昭所发出的一记劈空掌。   滚动的身形刚向上翻转,左手已射出一枚冥河地火珠,随即再翻转,手脚并用贴地飞窜 而走,比惊兔似乎快了十倍,一闪一窜便形影俱消。   女魃刚转身,西门小昭恰好一扑落空,两人几乎撞上了。   冥河地火珠破空而至,幸好是从地面仓猝向上抛射的,速度并不快。但两人猝不及防, 看到珠影,已无法躲避,大难临   黑影斜掠而至,丢掉刀,一手一个抓住两女的背领,拎小鸡似的一跃两丈。   冥河地火珠下落,爆炸。   黑影与两女也再次纵走,恰好在毒汁与阴火飞爆的前缘,危机间不容发。   这一纵又远及两丈,重重地飘落。   突然传出一声娇笑,女魃右掌劈在黑影的耳门上,左掌一挥,把西门小昭拍飞丈外。   “妖妇你……”西门小昭摔倒,滚起尖叫。   可是,女魃已经不见了,救她俩的黑影也失了踪。   “爹……”她厉叫,向前急冲。

飞灾九刀站在一具尸体旁,手中掂着横祸九刀遗留在现场的狭锋单刀,刀沾满了血迹, 但锋刃大部分完好无损,可知一定曾经以这把刀用来砍劈。   飞灾九刀的尖刀,从不用来砍劈。他曾经告诉横祸九刀运刀的要诀,那就是在千军万马 中厮杀,用砍劈是最具威力的刀法,但武林人格斗,用砍劈最容易暴露空门,所以少用为 妙。   横祸九刀用上了砍劈,可知必定曾经不顾一切走险,如果不是情势危急,必定是出了意 外急迫的变故,因此刀锋出现了卷口的景象。   西门宫主母女,站在一旁泪眼模糊。   “李大爷,你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西门宫主强忍悲痛问:“你们在一起……”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飞灾九刀抢着说:“交朋友贵在知心,他不说姓名,我 不会追问,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友谊。”   “有关他……”   “很抱歉,我无可奉告。现在最要紧的事,不是猜测他是谁,而是他遭到什么不 测……”   “李……大爷,我知道,一定是妖女恩将仇报,把他掳走了。”西门小昭急急地说: “爹在千钧一发中救了我跟妖女,岂知妖女却在他身边出其不意打昏了他,我也被妖女一掌 打得昏天黑地……”   “你怎知是你老爹?他蒙了脸。”飞灾九刀笑笑:“你爹姓甚名谁?”   “他姓西门,我是随夫姓,建了碧落宫也以西门宫主自称。”西门宫主说:“他名英, 西门英。”   “他的武功如何?”   “这……”   “他不会武?”   “我……我也糊涂了。”西门宫主苦笑。   “那么,他不会武功,是个读书人。”   “是的……原来是的……”   “中过秀才?”   “是的。”   “当学舍教谕?”   “是呀!咦!李大爷,你……你怎知道?”西门宫主惊问。   “他不住在你的碧落宫。”   “我……我们……”西门宫主感到难以启齿。   “好吧!如果我所料不差,横祸九刀就是西门英,你那分居了的丈夫,暗中跟在你们左 右保护他的笨妻女。”   “哎呀!他……他……”   “我去找他。”   “你知道……”   “我知道,妖女掳走他,其志在我。他的生死,恐怕决定权在我。当然,也可能有其他 意外发生,有许多事是不能由人主宰的。”   “李大爷,你的意思……”   “我让你在心理上有所准备。在他口中,我知道他对女儿还有无比的爱心。对你,至少 我认为他已恩断情绝,他恨床上多了一个事实不存在,而确又存在的男人。   如果他不再见你,或者另找到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女人,那么,你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我不能勉强他重过他无法忍受的生活。”   “这……”   “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肖。”飞灾九刀冷冷地说:“何况他自认不是大丈夫。”   “我……”   “你给我听着!”飞灾九刀声色俱厉:“以他的家世、人品、声望、才华来说,你配不 上他。而他,有了你这么一个在江湖上抛头露面,叱咤风云的女妖做妻子,你已经让他够光 彩了!   再加上在床上一个八荒人龙的鬼魂,他能忍受了三十年,天知道他是怎么过日子的 啦?”   “天啊!我……”   “如果众香谷主要嫁给他,他做众香谷主,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再见!”   “李大爷……”   飞灾九刀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夜幕低垂,视野有限,人一闪便无影无踪。   西门小昭也一闪即逝,她的轻功值得骄傲。

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在空阒无人的大道上飞掠。   “你要与我比轻功?”飞灾九刀脚下渐快:“会跑断粉腿的。”   “当然我不能和你比。”西门小昭说得相当谦虚:“看了你与男残炼魂羽士较量遁术, 我再苦练一百年,比跟不上你呀!”   “那你为何要跟来?”   “父女连心,你忍心不让我跟来?”   “还没证明他是你老爹,你可不要一厢情愿哪!”   “要是你,要不要求证?”   “当然要。”   “所以,我要跟你去求证。”   “所以,我让你跟来。”   “谢谢啦!大爷。”   “我喜欢横祸九刀,所以我不希望他是你老爹。”   “为什么?”   “他对我说过有关他的故事,我觉得他很可怜,居然忍受得了这种事,而且还忍了三十 年。这种爱好痛苦,我就没有勇气面对这种事。”   “你……你所说的这种事,是指……”   “不便对你说,小女孩。总之,我认为他该做横祸九刀,永远忘了你娘和八荒人龙的 事。但他爱你这个女儿,我觉得他应该保持这份爱,所以我愿为你们尽一番心力,能否成 功,无法保证。也许,关键在你身上。”   “我还是不懂呢!大爷。”   “以后,你就懂了。”   “你告诉我好不好?”   “不,你可以问你老爹;如果他真是你老爹,他会告诉你的……唔!不对,他怎能在女 儿面前说这种事?我糊涂了。要说的话,他早就说了。”   “大爷……”   “以后再说,赶两步。”

三岔路口往北行,五里外是信阳北面的第一座小镇马堂冈,是一座有七八十户人家的小 市集,也是南来北往客商的歇脚站。   小镇在官道的东面,镇东的农舍零星散布,每一户人家都是独立的庄院,邻居如果发生 事故,假使没有巨大的声响发生,谁也不知道。   众香谷的人,寄居在一座姓周的农庄中,大院子正好停得下四部车,牲口厩也可以容纳 二三十匹坐骑,说明了这周家农庄是富户,庄院房舍甚多。   这一天,众香谷损失惨重。与酆都四鬼一群人激斗,损失了七个人。再经黄泉殿的人一 场猛攻,又损失了四个,人手损失将近三分之一,说惨重决不为过。   十一具尸体不带入农庄,停放在左近的田里,派了两名女弟子守尸,准备天一亮再设法 买地掩埋,处理这种事相当麻烦,既不能带回众香谷,更不能惊动官府、买地建坟墓也不是 容易的事。   飞灾九刀算定她们不会乘夜离境,她们也严防仇家找上头来。   整座庄院静悄悄,主人以及所有的老弱妇孺,长工佃户,全被赶到前进院安顿,不许任 何人外出,灯火全熄,擅自在外走动格杀勿论。   三更天,五个黑影出现在中院。   不见有人出面拦截,静悄悄像是空宅。   “蓝天成请见曾谷主。”中间的无双秀士朗声说。   厅门大开,众香谷主带了四位同伴,出厅降阶而下,香风入鼻。   “我以为你要硬闯呢!”众香谷主冷冷地说。   “在下诚意而来,岂敢乱闯?”无双秀士话说得相当客气:“洋山镇事故,错不在谷 主。”   “你知道就好。”   “谷主所做的事,其实都是为了家兄,容或手段有点过火。”这几句就不怎么客气了。   “是冥婆要你来讨公道的?”   “不,她与四鬼不再管家兄的事了,一切恩怨自己了断。”   “很好,我等她来。我想,你不敢为他们讨公道。”众香谷主可就不怎么客气。   “这……”   “因为你怕我也逼你向黄泉殿主讨公道。酆都五鬼信口雌黄,说我师妹谋害了他们的老 三,无凭无据,说我们手段过火,你已经有偏袒他们的嫌疑。   黄泉殿的人公然埋伏袭击本谷的人,杀死了本谷四名女弟子,而毫无袭击本谷的任何理 由。如果我要求你出面讨公道,你能处理得了吗?”   “大敌当前,诸位却互相仇视极不相容,再这样下去,咱们是栽定了。”无双秀士似有 无限感慨。   “你是来诉苦的?”   “在下并无此意……”   “那你来干什么?”众香谷主态度极不友好。   “特地来请谷主明示……”   “示什么?”   “贵谷与家兄的襄助协议,是否仍然有效,请谷主明示,以便斟酌。”   “得看令兄的意思。”   “家兄目下已经星夜北上,这里由在下作主。”   “好,这就看你的了。”   “如果谷主不计较,请暂时搁置彼此的恩怨,仍按前议衷诚合作,不胜感激。”   “本谷并没取消协议。”   “谢谢。那么,请谷主明早就动身北上,随后急趋许州,在路老狗的老本营决战,彻底 消灭河南群雄,家兄在前途翘首相望。”   “这……”   “这里的善后事宜,在下派有专人料理。”   “好吧!那就劳驾你的人了。明天一早,本谷的人即加快道途北行。”   “在下感激不尽。告辞。”   “不送。”   五个人越墙而走了,众香谷主也退入大厅内,整座庄院又恢复原状,黑沉沉像是空宅般 的。

在一间偏僻的内室中,门窗不但闭得紧紧地,连菜油灯也加了木匣型的灯罩,只有一面 透光,光聚在房门的一方,进入的人,看不见房内其他角落的景物。   这是说,入房的人在明,房内的人在暗,明暗之间情势差别甚大。   床上的设备很简陋,一帐一枕,简简单单。   床没有柜,没有栏,活动方便,发生事故不至于碍手碍脚,这种大众化的床,武林朋友 颇为喜爱,应变方便。   床上躺着和衣而卧的横祸九刀,手脚软绵绵,一看便知经脉或穴道受到禁制,不能用 劲,也不能随意活动,像个废人。   床口坐着女魃吕春绿,手中有连鞘剑,衣裙完整,似有所待。   “你与飞灾九刀真是相交不久的朋友?”女魃神态悠闲地问:“你所说的话,我一个字 也不信。”   “信不信在你。我告诉你,我这人没有说谎的习惯。”横祸九刀显得有气无力:“不想 说的就不说,我姓甚名谁就不曾告诉飞灾九刀。”   “如果我逼你说呢?”   “我不说,你逼也没有用。”   “你知道逼的手段是如何可怕吗?”   “我知道,你们这种邪魔外道,尤其是你,号称女魃,什么不具人性的事都可以做得出 来。但我不在乎,我活了一大把年纪,经历过人主的痛苦,生死惨痛对我并不是稀罕的事, 你逼不出什么来的。”   “既然你不知道飞灾九刀的事,我没有逼你的必要。等他来了之后,你对我就没有利用 的价值了。”   “他不会来的。”横祸九刀说:“似乎你还不明白,他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为何会 来救我?”   “在我计算他之前,我曾经对他下过一番知彼的工夫去了解他。他没有朋友,并不表示 他不要朋友,而是没有能与他武功相等的人配合他,宁缺毋滥不想滥交。一旦把某个人看成 朋友,便会珍视这份友情。正如他对女人的态度一样。”   “对女人的态度?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他对你,当我和他首次操刀合作时,他就着重地向我表示,不许向你动手。吕姑娘, 你和他到底是……”   “不知道就不必问。”女魃打断他的话:“他一直就躲在我身旁保护,你去猜好了。”   “我猜……唔!你对他毫无情意?”   “他的要求太过份了,居然要我做一个平平庸庸的妻子,简直存心坑人。”女魃冒火地 大叫。   “他要求你做一个平平庸庸的妻子,有什么不好?”   “不好,我不是平庸的人,我受不了平庸的日子,我要……”   “你要傲视江湖,你要随心所欲……”   “你给我闭嘴!”   “我那个妻子,就像你一样,要傲视江湖,要随心所欲,所以我才离开她的。”横祸九 刀不在乎她的发怒:“似乎年头大变,看来,我们男人是没有什么好混的了,真是反常。”   “你只要有雄心壮志,女人怎会放弃你?想必你也是一个不中用的人,哼!家师姐很喜 欢你,只要你肯帮助她,发挥你横祸九刀的威力,你们将是理想的一双江湖佳侣,将 是……”   “老天爷!我有一个那样的妻子,已经逃避唯恐不及,还敢沾惹你那位女残师姐?”   “等我解决了飞灾九刀的事,把你交给我师姐,你再和她说这些话,你将没有好日子 过。”   房门突然传出三声叩击,事先听不到丝毫声息。   女魃欣然离床,急步到了灯后隐身。   “进来,我正在等你。”她沉静地说:“我知道你会来的,我看透了你。”   门没上闩,一推便开。   白影踏入房,俏立在灯光的聚照下。   女魃大感意外,也吃了一惊。   她以为来的是飞灾九刀,料错了。   “我当然会来。”一身白的西门小昭怒容满面:“但你决不可能看透我。碧落宫的人不 是善男信女,对付恩将仇报的人决不善了,你必须还我公道。”   “怎会是你?”   “不该是我?”西门小昭柳眉倒竖:“你出来到院子里公平一决呢!抑或是躲在灯光后 斗嘴皮子?”   “哼!你这小泼妇吹起牛来了……”   “是否吹牛,你心里明白。你外面埋伏有四个武功不差,已获众香谷主真传的女弟子, 半声不响就被我一一清除了,换了你,你能办得到吗?”   女魃这才感到有点毛骨悚然,所派的四位女弟子,都是众香谷有成就的高手,比武林的 一流高手并不逊色,却无声无息地被清除掉了。换了她,能清除一个就不错了,而且不可能 没有丝毫声息发出。   “你碧落宫的人全来了?”女魃自以为是地问。   如果碧落宫的人全来了,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把四名埋伏的人清除掉,人越多,被发现 的机会也越多,埋伏的人岂能不将警讯传出就被清除了?   “笑话!家母才懒得管我个人的恩怨呢!”西门小昭堵住房门,有点灵猫将鼠堵在绝角 的胜利者气概:“横祸九刀救了你,也救了我,他与飞灾九刀是特地为了救你们众香谷的 人,才挥刀大杀黄泉殿的恶棍,与碧落宫的人无关。   只有我这个身受的人,才觉得不甘心,所以来找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魃了断。”   “那是我和他的事……”   “也与我有关,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你不出来是不是?好,我就用霹雳五雷梭把你毙 在房内,你好好准备了。”西门小昭凶狠地说,左手一伸,亮出掌心中的霹雳五雷梭,灯光 下银光闪亮,触目惊心。   女魃心中一跳,暗叫不妙,房中狭窄,闪动空间有限,可以说,整座房间全在五雷梭的 威力圈内,没有闪躲的空间。   西门小昭已退至房门口,只要把梭投入,便可轻易退出房外,脱离五雷梭的威力圈。   “你要救横祸九刀,而不想他死,你敢用霹雳五雷梭?哼!”女魃尽量保持镇定:“这 岂不也是恩将仇报?我才不怕你敢用这玩意撒野。”   “要打赌吗?”西门小昭冷笑:“你这女魃会施放什么花蕊移神香,会放神花飞雾,在 房内和你动手,我胜的机会微乎其微,我必须冒毙了横祸九刀的险,尽快杀死你,何况不一 定能误伤到他。”   “你不要吓人……”   房中其实并非完全黑暗,灯光聚集的一面,墙壁与尘埃皆可反射微弱的光线,猝然进入 房中,视线当然受到影响,但稍过片刻,便可看到暗处的景物了。   声音也可以明白地显示位置,循声辨位,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常识。   “你尝尝彩虹针。”西门小昭声出手扬,一枚彩虹针快得肉眼难辨,循声飞射速度惊 人,对面的人不可能看到针尾丝线的彩虹形影。   她早已看清女魃的身影,不需循声辨位。   女魃早有准备,但也几乎无法避开一击,挫身转体斜移方位,彩虹针间不容发地贴左肋 飞过,所发的锐利破风声令人毛骨悚然,好险。   “你也接我一朵神花!”女魃急怒交加,立还颜色以暗器回敬。   神花径大一寸六分,外形有点像六角的星形镖,但花瓣是弧形的,可以曲线飞行,射击 掩蔽物后的物体,比回风柳叶刀更令人难测去向。   更可怕的是,花心有泄放神花飞雾的装置,在飞行路线附近下风一丈以内,人畜都遭 殃,虽然没有毒魔尚天的三步断魂飞雾歹毒,但威力同样强大,普通的避迷香药物,避不了 神花飞雾的迷魂药力。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二十五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二十五章   “叮!”一声轻响,一枚彩虹针奇准地击中刚飞出的神花,神花翩然堕地。击中的机率 不到万分之一,但确是击中了。   “风往房里吹,飞雾飞不出来。”西门小昭轻松地说:“而且,我有最灵光的辟香解 药,连毒魔的奇毒也奈何不了我,毒魔的大崩香比你们的飞雾厉害百倍。现在,我要给你一 梭。”   女魃怎能在房中等五雷梭临头?一声怒叱,拔剑奋勇向外冲。   霹雷五雷梭有先天难以克服的缺点,使用不当可能同归于尽,因此近身相搏,是避免受 到这种暗器的唯一良方,逼对方不敢发射。   “叮叮叮!”   三声脆响,狂野的剑花击碎了三枚连续飞射的彩虹针,人也冲近房门。   似乎西门小昭的胆气不够,并不敢与挥剑发威的女魃在窄小的空间硬拼,一面后退一面 发射彩虹针,三枚针发出,人已退出房外黑暗的走道。   “给你一剑!”西门小昭沉叱,拔剑出招来一记绵密的防守绝招云封雾锁,迎看形如疯 狂冲来的女魃,毫不退缩地硬堵。   “铮铮”两声铿锵金鸣,西门小昭的剑气比女魃弱,似乎驭剑的内力差了两三分了,立 被震退丈余,马步一乱,手中剑有被震脱手的景象出现。   女魃大喜过望,信心完全恢复,一声娇叱,狂野地挥剑猛扑,剑山怒涌。   西门小昭飞退两丈,脱出剑山的笼罩,封出的剑显得软弱无力,显然刚才的震力太强 烈,手臂受不了啦!不敢再硬接了。   走道漆黑,不能再缠斗了。   西门小昭回头急撤,冲入更黑暗的大厅。   “你出来,到院子里拼个你死我活。”她一面叫,一面冲出厅门,跃出院子:“你这恩 将仇报的女妖妇,不杀你此恨难消……”   女魃毫无顾忌地追出,剑势控制了对方的活动空间。   “小丫头,我高估了你。”女魃得意地格格笑:“你碧落宫那点点鸡零狗碎,原来只有 这么一点点份量。   天知道你们母女是怎么混到今天的武林地位的?今晚念在你曾经在贝小狗手中救了我的 情份,我不杀你,我要把你送给我师姐做弟子,我……”   西门小昭突然噗嗤一笑,剑一起,森森剑气比先前强烈数倍,发出龙吟虎啸似的剑吟, 明显地表示先前她并没用全力驭剑,更不曾受到震伤。   “我也不想杀你。”她笑吟吟地说:“我只负责把你诱出来,其他便没有我的事情 了!”   “你……你是说……”女魃心中一震,有点醒悟,自己上当了。   “你的四个埋伏,我还没有来无影去无踪,把埋伏的人找出来弄昏的能耐。现在,我们 来玩玩,让你们知道碧落宫的绝学,到底凭什么能获得今天的武林地位。”   “哎呀!你老娘……”   “我娘没有来。接招!”   声出剑发,势如惊涛骇浪,西门小昭掏出了真才实学,展开空前猛烈的攻击。   女魃的信心再次动摇了,但不能不全力接招,迎着攻来的剑浪,采守势全力以求自保。   在黑夜中用不上花招,每一剑必须从中宫锲入,即使伤不了对方,但至少也可以自保。   对方也必须从中宫强行攻入,中宫防守是很容易的。双方都要抢中宫行雷霆一击,便无 法避免硬拼硬接。   “铮铮铮”一阵震耳的剑鸣传出,火星飞溅中,女魃竟被震退了两丈,退抵厅阶下方, 显然剑上的内力,比西门小昭弱了一两分。   先前以为西门小昭内力差劲,岂知大谬不然。   白影突然飞升,狂野的剑光也突然消失。   “是你!”女魃恨上心头,忘了自己比对方差了一截,跟踪飞升屋面:“那晚是你把飞 灾九刀劫走的,那白影是你……”   西门小昭白色的身影,像是冉冉破空飞逝。   “飞灾九刀,是你做的好事。”女魃厉叫,跳下院子,发疯似的冲入内房。   房中保持原状,灯光仍照向房门,但床上的横祸九刀已经失了踪了。

三更天。   一白一黑两个人影,以不徐不疾的脚程向州城,官道上鬼影俱无。   “西门姑娘,你还是回你娘身边去吧!”飞灾九刀说:“横祸九刀不再过问情爱纠纷, 不再管儿女私情,叫她好自为之。”   “爹从小疼我,我相信他会见我的。”西门小昭不是肯承认失败的人:“只要带我去见 他,他一定……”   “抱歉,他的意思极为坚决。”   “我求你……”   “求我没有用。”飞灾九刀苦笑、摇头:“不瞒你说,他目前在何处,我根本不知道。 我们不住在一起,分手时也没有后会,怎能带你去找他?”   “大爷,你好狠心……”   “我狠心?”   “你忍心让父女夫妻……”   “我希望你们能团聚,但我无能为力。而且,横祸九刀拒绝承认他是西门英,我不能强 迫他承认。回去吧!跟着我是没用的。”   “可是……”   “我只能告诉你,我会劝他。但如果你跟在我身边,他可能就独自浪迹海角天涯去了, 你不在,也许他会来找我。他不来,你们永远不可能再看到他了。”   “好吧!我先回城向我娘禀告。”西门小昭不再坚持:“大爷,女魃害你还害得不够 吗?”   “你说什么?”   “你知道我说什么。”   “不关你的事。”   “下次,我必定杀她。”西门小昭恨恨地说。   “你杀她,我会恨你一辈子。”飞灾九刀咬牙说:“离开她远一点,知道吗?”   “我也会恨你一辈子。”西门小昭哀伤地说:“她那样对待你,而你……”   飞灾九刀突然脚下一紧,像是劲矢离弦。   西门小昭吃了一惊,急起狂追。   她以轻功自豪,但在飞灾九刀有如五行遁术的轻功相较下,差得太远了,追了百十丈, 前面已不见形影。

众香谷死了十一个人,仇恨无可化解。   碧落宫也死了四位男女,怎肯甘休?   武林朋友一言不合拔刀拼命,不管是否合法,至少双方都认为理所当然,没有什么好抱 怨的,强存弱亡,死了认命。   但受到毫无理性的大规模袭击,必定灾连祸结,报复永无宁日,仇恨牵缠至死不休,除 非有一方崩溃消灭,不然必定刀光剑影绵绵无绝期。   黄泉殿主未能一举歼灭一宫一谷的人,知道处境不妙,但他不是怕事的人,不但没急急 远走高飞,反而加紧与鬼面神的人勾结。   藉鬼面神的人壮自己的声势,在信阳匆匆收拾残局,埋葬了男残与被杀的十七名爪牙, 立即掩旗息鼓匆匆北上。   十七名爪牙,几乎有一大半是被飞灾横祸两九刀所杀的,男残也死在横祸九刀的刀下, 功败垂成,父子俩把两刀恨之切骨,发誓要将两人送下十八层地狱。   但以父子俩的实力来说,不啻痴人说梦,必须仰仗鬼面神的人支撑,这也就是黄泉殿的 人,甘于为鬼面神驱策的原因所在。   鬼面神请来的助拳人,都是邪门外道的至尊人物,只有这些人才对付得了两九刀。   他们召回散布在各地的眼线爪牙,人数逐渐接近四十大关,依然具有相当强大的实力, 化装成北行骡队,掩去面目匆匆行程。   黄泉殿的人,有史以来第一次不亮旗号行走,因此令不知内情的江湖人大感诧异。   但江湖人最为敏感,已心中明白,必定发生了极不寻常的变故了。   沿途平安无事,四天的昼伏夜行,一夜连赶一百多里,并没发生任何意外,也没发现可 疑事物。   这天午夜时分,四十余匹骡马,接近了三里桥。   在前面探路的人,传回没发现可疑警兆的信号,催请后面的人赶快过桥。   三里桥在郾城南面三里左右,跨越澧河。   桥本身不会有危险,如果有人在桥中间猝然急袭,就可能造成重大的伤亡。   而最危险的地方,该是前面两里左右的殷江渡口,人在渡船上,更易被强敌一网打尽 了。   汝河在郾城这一段,不叫汝河,叫殷江,或者沙河。   各地的河流,在某一地便有某一地的土名,并不足怪,不明底细的外地人可就被弄昏了 头。   渡在南门外,所以也叫南门渡。   由于即将到达最危险的渡头,所以在前面探路的人,催促后面的人赶快过桥跟上,以便 早些赶到渡头准备。   夜间不会有渡船,因此必须早作准备。   在前面探路的人中,有两名鬼王,两名骠悍的大汉,四匹健马驰在大队前面,保持两百 步叫喊声所及的距离,以叫喊传递信号。   在桥北发完信号,四匹马续向北面小驰,官道空阒无人,寒风飒飒但并不冷,正是赶路 的好时光,健马逐渐加快。   后面,马蹄在桥面发出震耳的响声,大队人马以及盛了行囊的健骡,正在通过三里桥。   砰然两声大震,走在前面的两大汉和两匹健马倒了,像倒了两座山。   在后面保持十余步距离的两鬼王,不愧称黄泉殿的代表性人物,见多识广经验丰富,机 警绝伦,立即策马后退。   两声长啸,警讯发出了。   一名鬼王挟了双股猎叉,另一个撤下大刽刀,跃下坐骑两面一分,离开官道,跃入路两 侧已无农作物的田野,同时吞服辟毒的药物。   前面的两人两骑,寂然不动像是死了。   “什么人在大道上弄鬼?”挟双股叉的鬼王沉声喝问:“站出来说话,是哪一道的朋 友,现身!”   前面的路侧干了的大水沟草丛,升起两个黑影,发出一阵阴森的,属于女性特有嗓音的 阴笑。   “好机警的反应。”一个女人笑完说:“但结果将是一样的。”   “众香谷的妖女!”用大刽刀的鬼王讶然惊呼。   挟双股叉的鬼王,亮开大嗓门向后面大叫。   “众香谷的妖女……”这位鬼王的嗓门,足以让后面两百步外的同伴听得一清二楚。   但后面,已经展开暴乱的恶斗。   埋伏的人消息不够灵通,以致前后无法配合得宜,小小的错误,常会影响大局。   黄泉殿的人已有周详的应变准备。   探道的人分前后两组,前面一组两个人受到袭击,不至于影响到后面的一组两个人,除 非对方的埋伏人数甚多,不然很难把两组人同时消灭。   后面本队的人,也有巧妙的安排。前面两个人领路,乘健马引导后面十余匹驮行李的健 骡,健骡不用派人带领,用一根绳索,像牵引骆驼一样,队伍拉得长长地,黑夜中很难分辨 骡队中是否有步行领骡的人。   再后面,每两人两骑为一组,走在官道的左侧;后面另一组两人两骑,则走在右侧,三 十余人形成不规则的两路纵队,有如一字长蛇阵,击首则尾应,击中则首尾相应,甚为灵 活。   前面的警讯传到,领路的两骑距桥头不足三十步,立即纵马前冲,牵着十余马健骡,要 冲过桥占住桥头,以保护后面人马能安全过桥。   埋伏的人估计错误,以为大队人马要冲过桥,埋伏发起,十余名女将群起发难,神花飞 雾与花蕊移香迎风飘洒,先用毒香暗器抢攻。   一步错,情势便失去控制。   猝然猛攻,仅击毙了两个领路人,熏倒了十余匹健骡而已。   鬼王的叫声传到,众香谷三字,让后面的人有时间作防制毒药迷香的准备。   健马前冲,也用暗器开道。   当第一颗冥河地火珠爆炸时,埋伏的十余名女将四散而走,一看情势不对,便见好即 收。   一阵大乱,人马不再赶路,以免再受到伏击。   前面有最危险的渡头,不能再前往冒更大的危险,不能再有损失了。   众香谷的人也无意决战,不等黄泉殿的人稳下阵脚,她们已倏忽撤走了。

一次小埋伏袭击,黄泉殿的人竟损失了四个人,损失十分之一,算是相当惨重了。   众香谷的人一个人也没有损失,是一次相当成功的埋伏突击,但功亏一篑,没能严重打 击到重要的人物,殿主父子毫发未伤。   黄泉殿的人,在官道西面的荒野露宿,等候天亮,准备改为昼行,白天渡河安全性无 虑。   东方发白,东面官道方向,出现了两个人影,负责警哨的人发出信号,露宿的人纷纷惊 起。   两个人影浑身黑,黑袍飘飘昂然直入。   “飞灾九刀……”一名警哨突然惊叫。   黄泉殿的人见了飞灾九刀便心胆俱寒,听到飞灾九刀四个字便发冷发抖。   这位冒失鬼这一叫,可把惊起戒备的人吓了一大跳,胆气迅速地减弱、消退,有些人甚 至暗中念菩萨保佑。   “请不要误会。”一名黑袍人朗声说:“相烦通报贝殿主,酆都长生殿两座主,特地从 城里来,专诚拜会贝殿主。”   警哨一听对方报名号,心中一宽。黄泉殿的人,早就听说过洋山镇生花庄,酆都五鬼与 众香谷火并的事故,贝殿主早就想与酆都五鬼结成联盟,共同对抗众香谷。   但是,酆都五鬼已经不再理会鬼面神,不知躲到何处去了。一旦五鬼找上门来,自然无 任欢迎。   “在下领两位前辈前往见贝殿主。”警哨欣然说,行礼毕在前头领路。

同一期间,南门渡西面两里左右的几间民宅内,碧落宫的人,早早起床准备有所行动。   西门宫主母女已经早膳毕,在房中准备兵刃暗器。   西门小昭不再穿白衣,换穿了雅青色劲装。自从那晚女魃认出她就是救走飞灾九刀的白 影后,她不再穿白衣,尽量隐起身分。   碧落宫的人,也是昼伏夜行赶路的。   “娘,真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西门小昭问。   “会的,女儿。”西门宫主肯定地说:“众香谷的气量,比毒手睚眦更小,名符其实的 片眦必报女残。她知道冥婆与酆都四鬼与黄泉殿主联手,也许不至于冒险。   但昨晚她一击就走,并不知道冥婆与四鬼,刚从城里悄然前来与黄泉殿主结盟,所以必 定倾全力一决雌雄。”   “娘认为爹和飞灾九刀一定在此地?”   “一定在。”   “可不一定哦!女儿认为,他们恐怕早就昼夜兼程,赶往许州去了。”   “女儿,你不懂。”西门宫主以权威的口吻说:“飞灾九刀没有急急赶往许州的理由, 黑白道双方的主脑,皆是他欲得之而甘心的人,任由双方拼个两败俱伤之后相图,岂不省事 多多?但主要的原因不在此。”   “娘是指……”   “根据飞灾九刀向你表示对女魃的态度,以及众香谷遇上劲敌时,飞灾九刀经常出现的 情形猜测,他对众香谷必有特殊的情感在,所以他一定会暗中追随在众香谷的人附近,情势 危急他就会出现相助。”   “这个……有此可能。”   “所以,我们必须在旁静观其变。飞灾九刀如果出现,还怕你爹不露面?”   “娘,女儿担心爹一见我们出现,就……”   “我会留心的。”西门宫主愁眉紧锁:“多年来,我知道你爹受了不少委屈,他有权恨 我,但他并不了解我,我必须和他当面解释……唉!无论如何,我必须一试。也许,我们将 永远失去他了。”   “娘,你和爹到底……”   “以后你会明白的,女儿。”   “女儿实在不明白,自从女儿懂人事以来,爹绝足不至碧落宫,也甚少返回农庄过问家 务,常年与学舍的夫子们流连山水诗酒唱和,远赴外地探望旧友乐不思蜀,到底是为了什 么?女儿不到学舍找他,根本难得见上一面。女儿觉得,爹与娘之间……”   房门悄然而开,灯火摇摇,寒风飒飒,一个黑影当门而立。   “你爹与你娘,身心各在天一方,形同陌路,同床异梦。”熟悉的语音入耳:“西门宫 主,约束你的人,请不要参与这场决定性的大屠杀。”   “李大爷!”西门小昭喜悦地叫:“我娘猜得不错,你果然隐身在众香谷左右,我爹 呢?”   “也许横祸九刀真是你爹……”   “本来就是我爹。”   “好,就算是你老爹,但他不愿意见你们。”   “为什么?”   “你娘知道为什么。我的来意,是请你们不要前去扰乱他的情绪。”   “这……”   “假使你们前往,他可能一走了之,从此海角天涯一走,你们永远无法看到他了。”   “我一定要见他一面。”西门宫主语气极为坚决:“李大爷,请你帮助我。我知道我错 了,但我另有苦衷,我必须向他……”   “你不是另有苦衷,而是有心病。”飞灾九刀冷冷地说:“也可以称为心魔。心魔不 除,你说什么都不能表示你的真正心意,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可是……”   “暂时让他冷静一段时日。”   “李大爷,谁也不能保证下一刻,你我能不能活在这世间。”西门宫主郑重地说:“所 以须办的事,必须尽快地完成。凭你的身手,我敢说,你取路庄主与鬼面神的脑袋,有如探 囊取物,易如反掌。但你一再拖延,以后可能没有机会了。”   “我是给他们一次了断江湖恩怨的机会,之后,至少会有一段没有血腥的日子好过。”   “也许,我也是应劫者之一。”   “你明白就好。”   “所以,我必须……”   “你倒是一个霹雳火。”飞灾九刀笑了:“你很急,是吗?”   “是的。”   “不要带你的人,就你母女俩前往,耐心在一旁等候机会。记住:决不可出面插手。”   “这……”   “你没忘了黄泉殿主父子突袭的仇恨?”飞灾九刀苦笑:“那么,江湖人必定把碧落宫 与众香谷联手的事大加喧染,你如何澄清你碧落宫的清白?众香谷不但以残忍威震江湖,也 以淫贱为世人所不齿,你受得了,他受得了吗?”   “这……”   “你还要出面找黄泉殿主报突袭之仇?”   “不必了,我会装聋作哑躲得稳稳的。”西门宫主郑重地说。   “好,希望如此。反正这是你的事,你怎么做悉从尊便,一切后果你自行负责,再 见。”   黑影一闪即没,而且房门也悄然自行掩上了。   “娘,我们怎么办?”西门小昭问:“我们要是不带人前往,如果碰上劲敌……”   “不管,任何劲敌,只要我们不逞强接斗,料亦无妨。也许,你不该去……”   “女儿一定要去。”西门小昭坚决地说。   “碰上女魃,你怎么办?”   “她追不上我的。”   “这件事,娘实在百思莫解,他为何要袒护女魃?”西门宫主黛眉深锁:“会不会是牵 涉到情爱纠纷?按理是不可能的事呀?难道说,他真爱上了这个恶毒的妖女?或者爱上了众 香谷的某一个女人?”   “有机会我得费些心机,查个水落石出。”   “既然不带人去,就不必赶去妥善安排,还有充裕的时间。”西门宫主在桌旁坐下: “来,你也定下心,再把那天晚上,你救他的经过详细说给娘听,娘可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来。”   “女……女儿……”西门小昭脸红耳赤。   她怎能把飞灾九刀抱着她沉沉入睡的事说出?又怎能把罗带轻分暗解香囊,因而丢失了 香囊的事详细直陈?一个大姑娘对这种事怎好启齿?

荒野中决战,本来对众香谷最为有利,百花阵可以发挥整体的威力,以寡击众或以众击 寡,威力同样惊人,江湖朋友真没几个人敢与众香谷为敌。   但黄泉殿的冥河地火珠,却是阵法中的克星,对方人数愈多,珠的威力愈大,对付聚在 一起的人更妙。   只要扔出一颗冥河地火珠,任何奇门大阵也瓦解冰消。那具有强烈腐蚀性的腥臭毒液, 以及不怕风雨燃尽方休的青磷毒火,一爆之下,威力远及丈四五,方圆三丈径以内人畜遭 殃。   因此,女残不敢摆出百花阵决战。   冥河地火珠这玩意稳定性不够,制造也十分困难,因此只有黄泉殿主父子拥有这种歹毒 暗器,其他的人甚至不敢使用。黄泉殿主把这玩意珍逾拱壁,怕秘密外传,所以也不交由爪 牙们使用。   碧落宫的霹雳五雷梭,有同样的优点和缺点,因此也只有西门宫主母女拥有此物,也只 有拥有的人,才知道使用的方法和秘密。   天一亮,满天阴霾,寒风砭骨,双方便展开舍死忘生的决定性恶斗,双方在这旷野中追 逐、狠拼、搏杀,不死不休。   北面远处,三个青袍佩剑人,眼睁睁看着这场激烈的恶斗展开,想阻止已无能为力。   “我们来晚了。”中间那位青袍人脸色难看已极:“这些人简直是岂有此理。”   “胡兄,不上去阻止?”右首的青袍人向。   “咱们一上去,不会有人理会的。”胡兄摇头苦笑:“说不定咱们反而成为他们发泄的 目标,成为众矢之的。你说,咱们能作左右袒吗?”   “这……”   “咱们能有力量主持公道吗?”   “两位,咱们走吧!”左首的青袍人愤愤地说:“咱们来催请他们赶快到许州会合的, 而非来主持公道,咱们也没有主持公道的份量,不如早归。”   “怪只怪蓝老大急病乱投医,仅找些自私自利不负责任的家伙助拳。”胡兄感慨地说: “他们不但没有丝毫同仇敌忾的念头,反而有乘机发展个人声威的意思,把个人的利害恩怨 看得比什么都重,焉能不败?看来,咱们这次许州之会,获胜的机会不会超过三成。”   “胡兄泄气了?”右首青袍人问。   “不泄气是假。老实说,毒手睚眦娄老哥并不怎么孚人望,他只能与那几位所谓名宿打 交道,而蓝老大又缺乏指挥与运筹帷幄的霸才,声望又不足驾驭黄泉殿主与众香谷主这些一 流高手,事权不划一,各行其是,委实令人感到失望泄气。”   “那……胡兄打算……”   “不管怎样,不能为人谋而不忠。”胡兄叹了一口气:“何况蓝老大开出的条件够情 义,值得我拼命争取。走吧!咱们回许州。”   三人正要转身,右前方小树丛枝叶摇摇,钻出一个穿黑衫佩了狭锋单刀的人,长衫的下 摆掖在腰带上,即使佩了刀,仍透露出三五分斯斯文文的神采。   “咦!飞灾九刀!”胡兄讶然叫,警觉地挪了挪佩剑,脸上有不安的神情流露。   “不是那小子。”右首青袍人说:“这家伙已经是中年人了。而且,所佩的不是尖刀。 我见过那小子,不但年轻,而且满脸杀气,不折不扣的疯狂刀客嘴脸。这人毫无慑人的气 势,刀是普通的狭锋刀。”   来人是横祸九刀,泰然自若地向三人接近,看不出敌意,脸上更看不出慑人的气势。   “喂!你们是来找飞灾九刀的?”横祸九刀笑吟吟地接近至两丈内:“呵呵!不必找他 了,他很忙,忙着替女人保镖,找我也是一样。”   “你是什么玩意?哼!”胡兄傲然地说:“混蛋!你配在咱们面前说这种狂妄的话 吗?”   “喝!你们三个家伙托大得很呢!到底是哪座庙的大菩萨呀?”   “你又是哪一方的牛鬼蛇神?”   “我叫横祸九刀。”   “去你娘的!”胡兄怒叱,远在丈八左右,踏出一大步便拉近了三尺余,手一伸又接近 三尺余,吐出一记现龙掌,掌心猩红如血,一股劲流与血腥味猛地向前疾涌,隐隐传出气流 激荡的啸风声。   这三位仁兄从许州赶来,催请信阳来的人速至许州会合,并不知道信阳所发生的事故, 因此不知道横祸九刀的底细,甚至不曾听说过这号人物。   胡兄对飞灾九刀确是怀有强烈的戒心,一听对方自称横祸九刀,以为对方存心戏弄,或 者有意威吓,立即激起无边怒火,激起无穷杀机。   血掌,比朱砂掌更霸道更歹毒的毒掌功,毒劲竟然远及丈外,已练至化不可能为可能的 境界。   一照面即用绝学下毒手,这位仁兄狠毒可知。   横祸九刀是个识货的行家,不敢掉以轻心,疾退丈余,鼻中依然嗅入一丝血腥味,感到 气血一涌,有欲呕想吐的感觉。   “你这混蛋好恶毒!”他脱口大骂,毫无读书人的斯文味:“是你老爹教你见面便用绝 招下毒手的?你老爹该下十八层地狱……”   一声厉叱,胡兄扑上了,他双掌运足神功,随扑势连环拍出,劲流与血腥味浓烈一倍, 冲上近身用血掌抢攻,志在必得。   单刀倏然出鞘,刀出发龙吟,刀气猛然迸发,熠熠刀光一闪再闪。   掌力四散而泄,在凌厉无匹的刀气反击下消散。   “胡兄小……心……”右首的青袍人大叫。   可是,叫喊声嗄然而止。   第三个字“小”字出口,这位仁兄便知道完了,所以小心两字叫得有气无力,饱含绝望 与惊恐的精神,更像泄气的皮球。   胡兄共挨了两刀,一中右肋,一割断了咽喉,刹那间生死立判。   横祸九刀飞退丈余,呼出屏住的一口残气,退出血腥味仍浓的威力圈,虽则寒风已将血 腥味刮向南面消散,可知他对血掌仍怀有戒心。   “砰!”胡兄的尸体倒下了。   两个青袍人大骇,怎么胡兄全力抢攻,一照面便完了?这怎么可能?   “我,横祸九刀。”横祸九刀扬刀向前逼进:“你两个家伙一起上,拔剑!”   “你……你与飞……飞灾……”青袍人一面问,一面惊恐地后退,失去拔剑的勇气。   “他是飞灾,我是横祸。”横祸九刀声如沉雷:“咱们两把刀,替你们招魂纳魄,刀刀 斩绝,决不容情。你们联手,多多益善。”   “咱们不……不是来找飞……飞灾九刀的。”   “那就快滚!”横祸九刀居然霸气十足。   两人扭头狂奔,有如漏网之鱼。

东南角,情势对众香谷不利。   人都散了,各自为战。   冥婆与酆都四鬼,加上黄泉殿主父子,以及两名鬼王,七名高手中的高手,围攻众香谷 主和女魃,逐渐远离斗场中心。   众香谷主估计错误,没料到冥婆带了四鬼赶来帮助黄泉殿主。   攻击刚发动,百花阵便被三颗冥河地火珠爆散了,阵势瓦解,只能各自为战。   寒风虎虎,移神香和神花飞雾发挥不了三成,再加上对方早备有辟毒防香的药物,交手 时又注意抢上风,两种制胜的神香飞雾已无大用,打造精巧的神花,也因不断使用而所剩无 几,情势已不可收拾。   众香谷主知道大事去矣!与师妹女魃且战且走,逐渐远离斗场。   冥婆的寿星杖最具威力,内劲极为浑雄,武功与内功修为皆比两女深厚,决不是轻灵的 剑能招架得住的,因此冥婆主宰了全局。   但如想凭七人之力把两女困住,却又力不从心,两女的联手默契十分熟练,双剑合壁连 冥婆也不敢独自招架。   因此虽经久斗,仍然无法把两女有效地困住。   七比二,事实上不可能有七人同时进招的机会。   两女不是用游斗术,而是有意撤离,一两人根本无法堵住她们的退向,唯一能逼她们转 向的人是冥婆。   可知七个人还无法完全主宰全局,只能寄望耗光两女的精力后,再行致命的一击。   两女已大汗彻体,真力已损掉了四五成,再拖片刻,手脚就不怎么灵活了。   两女双剑交叉进击,把贝如玉和一名鬼王逼得左右一分,重围出现缺口。   直冲出三四丈外,身后衔尾追来的冥婆大喝一声,寿星杖拦腰便扫。   两女左右一分多再前掠三丈,重新聚合,轻易地脱出寿星杖的威力圈。   “你给我记住,老冥婆。”众香谷主一面急退,一面向跟来的冥婆厉声说:“我会带了 人入川,到酆都拆了你的长生殿,杀你个鸡犬不留。我的朋友众多,每人搬一块砖,也足以 拆空你的老鬼窝,你……”   “哈哈哈哈……”身后狂笑声震耳。   两人吃了一惊,倏然转身戒备。   刹那间的迟疑,冥婆七个人赶到了。   六个人分三组,摆下三才大阵相候。   是河西六义,酆都五鬼的朋友。   十三人合围,大事休矣!   “咱们晚来了一步,但仍算赶上了。”六义的老大欣然说:“郝前辈,让这二个妖妇, 闯一闯河西六义的大三才阵。”   “不!老身誓要亲手毙了她们。”冥婆厉声说:“诸位只要堵住她们,不让她们逃走, 老身就可以把她们打成肉泥。”   “郝前辈请放心,她们决不可能从这一面逃走,三才阵六剑聚合,大罗神仙也难逃。”   这一带旷野枯草荆棘丛生,但也生长了不少灌木丛,有些树叶还残留在枝头,视界不易 透越树丛。   “吹牛!”右后方三四丈外传出嘲笑声:“六剑聚六合算什么玩意?刀山剑海枪林箭 雨,也不敢吹这种离了谱的牛,你以为你们河西六义是什么东西?”   转出两个黑衣人:飞灾九刀与横祸九刀。   发话嘲笑的人是飞灾九刀,他虎目的杀气令人望之心悸,漆黑健壮的身躯像一座山,浑 身似乎散发出可怕的死亡气息。   “十一个杂碎,围攻两个女人。”横祸九刀用粗野的口吻接着说:“你们居然不觉得可 耻,你们的师长大概也是不值半文的混蛋,才调教出你们这批卑贱的狗东西!”   女魃媚目一转,突然向三才阵冲去。   众香谷主也是工于心计的人,立即随后扑出。   河西六义在数难逃,没想到这是借刀杀人的诡计,阵势立即发动,六剑齐飞。   长啸震天,两把刀如奔电乍闪。   冥婆七个人已别无选择,疯狂地蜂涌而上。   “天斩刀……”   “横祸刀……”   风卷残云,热汤泼雪;两把刀交叉飞旋,有如满天金蛇,旋舞。   利刃裂肤声急剧传出,惨号声破空刺耳。   好一场疯狂的大屠杀,血肉横飞,两个快速移动的黑色模糊身影,挥出可怖的熠熠刀影 光华飞闪宛若电耀霆击。   没有人能躲避无孔不入的刀光,封不住不知所自来的致命一刀。   暴乱中,两女悄然从西面逸走。   远出二三十步,女魃一拉师姐的衣袂,往灌木丛下一伏,赶忙行功调息。   “为何不走?”众香谷主急问。   “我要看结果。”女魃说。   “他两人决难击败十一名高手名宿。”众香谷主不以为然:“再不走,你我就得葬送在 这里了,太过狂妄的人,是靠不住的。”   “我认为他两人靠得住。”   “废话!别忘了铁城之约,飞灾九刀面对五人,也丧胆而逃。”   “你看吧!老天爷!怎么三下五下就完了。”   响起一连串冥河地火珠的爆震,枯草在腐蚀性的毒液喷洒下,发出怪异的吱吱声。   青烟形成浓雾,枯草开始被青磷毒火引燃。   看不见活动的人,草中传出濒死者的呻吟声。   “唔!好像全被地火珠炸死了。”众香谷主毛骨悚然地说。“黄泉殿主父子玩火自焚, 死在自己的暗器下,真是报应。”   “师姐,你是说,贝疯子父子用地火珠,与两把刀同归于尽了?”   “恐怕是的,因为我没看到有人离开。”   “可惜!”女魃呼出一口长气。   “可惜什么?”   “飞灾九刀!”女魃叹息:“如果他要求没那么苛,我就会嫁给他了。师姐,不瞒你 说,我从来没对任何一个男人动情,唯有对他……”   黑影乍现,横祸九刀出现在两丈外,手中刀仍在滴血,目光有前所未有的杀气出现。   “对他有情,是吗?”横祸九刀厉声问:“你这贱女人就会惹事生非,连累他疲于奔 命,在你附近替你保镖。你如果真对他有情,快去替他收尸。”   “咦!你……”   “我追杀冥婆,无意中逃过大劫。黄泉殿主急疯了心用地火珠自救,却忘记了自己也来 不及脱逃。”   “你是他的朋友,该是你替他收尸。”   “我和他相识不久,他连我姓什么名谁都不知道,算什么朋友?你是他念念不忘的情 人,你也承认对他有情,你怎能不替他收尸?快,先灭火!”   “鬼才对他有情。”女魃大叫:“那是他表错情,怪就该怪他自己蠢得像猪。”   “你再说声不去试试看?哼!”   “我不怕你。”女魃怒叫:“师姐,一起上毙了他!”   口叫师姐一起上,左手却悄然飞出三朵神花。   横祸九刀似已料定她有此阴毒的伎俩,黑影连闪,已斜掠出三丈以上。   众香谷主一声娇叱,也打出仅剩下的两朵神花。   横祸九刀的闪身法,比飞灾九刀差不了多少,先后五朵神花全部落空。   女魃久斗之后,元气未复,但依然凶悍无比,抢先截住横祸九刀的退向,一剑疾挥。   斜刺里飞来一道剑虹,铮一声暴响,震开攻向横祸九刀左肋的一剑。   女魃大吃一惊,被连人带剑斜震出两丈外,虎口出血,几乎摔倒。   是西门小昭,并不追袭冷然屹立。   “我不想杀你。”她冷冷地说:“但以后,最好别让我再见到你。”   另一面,西门宫主的剑,点在众香谷主的后心上,只要轻轻一送,保证锋尖可以穿心而 过。   “不要杀她!”横祸九刀的叫声及时传到。   西门宫主的剑势,已臻收发由心境界,锋尖已入肉三分,居然停住了。   横祸九刀呼出一口如释重负的长气,悄然后退。   “英哥,你能听我解释吗?”西门宫主的语音抖切:“千不念,万不念,毕竟你我也有 三十年夫妻之义,请给我解释的机会。”   “爹!”西门小昭哭叫着,丢下剑张开双手,向横祸九刀扑去。   横祸九刀略一迟疑,不退了,无可奈何地伸左手,将爱女揽入手中。   “爹!”西门小昭哭倒在他怀里。   “你们走。”西门宫主撤剑后退,向女魃挥手赶人:“我飞天夜叉一生中,第一次大发 慈悲,放过恩将仇报的敌人。以后,我不希望再见到你们,走!”   众香谷主忘了背上的痛楚,回头狠狠盯了西门宫主一眼,师姐妹俩一咬牙,匆匆急遁。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二十六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二十六章   西门宫主收剑入鞘,到了父女俩身旁,神色凄然,凤目中充满泪水。   “英哥,我……我抱歉……”她含泪说。   “天凤,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横祸九刀西门英僵硬地说:“我一生中,又无意功名, 我没勇气欺弱小,只是一个平平庸庸胸无大志的凡夫俗子。如果早年我知道邻居的少女,是 名震江湖的飞天夜叉,我决不会娶为妻室。   三十年来,我一直就在做恶梦,现在总算恶梦醒了。   我不会阻止你在江湖追逐你梦寐以求的东西,我也有我应走的道路。西门英这个人已经 不再存在,他本来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平凡人。”   “从飞灾九刀透露的三言两语中,我总算明白你视家如寄的理由,和难遣难排的痛苦心 情。”西门宫主幽幽地倾诉:“也许你不明白,我深以身为西门家的人为荣。”   “但愿我能相信你的话。”西门英神情出奇冷漠:“你三年两载带了人奔波天下,找寻 你三十年来念念不忘的人。你永远不知道如何为人妇为人母,我受够了你了。   我总算看开了,与一个心非你所属的人在一起,除了痛苦以外,再也没有别的留下了。   所以,我已经不介意你是否冠以西门一姓,你可以任所欲为,假如你改西门为萧,我一 点也不介意。但是,我的儿女决不能改姓萧。”   “英哥……”   “你已经找到他了,你告诉他,他最好离开横祸九刀远一点,虽然我认为错不在他,但 却很难压抑把他揍个半死的冲动。好自为之,不要来找我。”   他把爱女向西门宫主面前一推,转身如飞而去。   “爹……”西门小昭踉跄掠出。   黑影又现,飞灾九刀伸手拉住了她。   “追不上他了,小丫头。”飞灾九刀拍拍她的肩背,把她当成小女孩:“你的轻功傲视 武林,但还不够好,比他差了三五分,他可以和男残的遁术争长短。”   “大爷,我爹他……”   “你不会失去他的,你是他最爱最关心的女儿,他把对你娘的爱,全部转注在你的身上 了。”飞灾九刀走向茫然垂泪的西门宫主:“我已经替你们造成见面的机会,很抱歉,显然 没有结局。   情天难补,恨海难填;女蜗精卫,也无能为力。你可以放心的是,爱虽没有了,恨也无 从产生,他不会找八荒人龙报复,他根本不屑杀一个接不下他三两刀的,以往从没见过面的 情敌。”   “李大爷,我不知道你们所说的是怎么一回事……”西门小昭焦灼地说。   “那是一段解不开的情结。”飞灾九刀不多作解释:“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萧伯伯从酆都四鬼手中救了我,他对我很好……”   “他知道你是你娘的女儿,当然对你好。”   “但是,娘却誓要杀掉他……”   “真的呀?”   “是呀!这才是我所担心的事呀!”   “喝!你这小妖女居然恩怨分明呢!”   “你……上次在杨家堡董家,娘一见董伯伯,就给了他一枚霹雳五雷梭。五雷梭太过霸 道,如非绝对必要,娘不至于使用,可知……”   “哦!西门宫主,你真的给了八荒人龙一枚五雷梭做见面礼?”飞灾九刀笑问。   “多年来,我就在等杀掉他的机会。”西门宫主充满泪水的凤目,透出浓浓的恨意和杀 机:“当初他如果嫌我杀孽重,就不该对我生情。到头来他萧家老一辈的人一句话,就抛弃 他的海誓山盟,把我看成毒蛇猛兽。不杀他,我一辈子也不原谅我自己的愚蠢。”   “我不知道你们的事,也无权判定谁蠢谁不蠢。”飞灾九刀漠然地说:“你该和他说个 一清二楚。”   “我能怎么说呢?”   “我怀疑他能否听得进你的解说。”飞灾九刀脸上出现一抹冷笑:“他隐忍了三十年, 真亏他的。三十年是一世,一生一世中,他总觉得应该只有两个人的床上,梦魇似的,却发 现床上多了一浑身长了刺的人,那些刺锐利得令他受不了,最后只好承认无能而选择了逃 避。终于,他大彻大悟,拿起了杀人的刀……”   “求你不要说了……”西门宫主掩面痛苦地叫。   “我说与不说,皆于事无补,反正已经晚了。”飞灾九刀加重语气:“失去的,永不会 再拾回。”   “我请你再帮助我一次……”   “这次的安排,他必定知道是我玩的把戏,恐怕不会再上当了。”   “求求你……”   “我只能答应你,找机会劝他。他愿不愿见你,我不便勉强他。我们下一站是许州,必 定会再与八荒人龙碰头,再次相逢,结果谁也不敢逆料。”   “我到许州等他……”   “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他主动去找八荒人龙,你应该提防八荒人龙主动找他。”飞灾 九刀将西门英击败八荒人龙的经过概略地说了,最后说:“八荒人龙好像激怒得发疯,很可 能不服气找横祸九刀重拼一次胜负。   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不论是文才、武功、人品、才华,八荒人龙哪能和他比?差得太 远了……”   “我……”   “有了这么优越的丈夫,你居然不用柔情牢牢地抓住他,而把心放在别人身上,你也未 免太笨了。走吧!许州见。”   “大爷,请告诉我,我爹在何处落脚?”西门小昭一把抓住他不放,带泪笑了,神情极 为动人。   “你……”他一震,只觉得这楚楚可怜,另有一种妩媚神韵的笑容好美好美,似乎触动 了他某一段刻骨难忘的记忆。   一点不错,真像他长眠在苍郁佳城下的妻子,在婚后第一次返家,牵衣迎接他时的笑 容。   似乎,一生一世,他只看到一次这种笑容。而第二次返家,迎接他的却是冲霄的大火, 是血和泪……   眼前一阵朦胧,他突然双手抓住了西门姑娘的双肩。   “你……小媛……”他双目睁得大大地,嗓音走了样,脸颊的肌肉抽动扭曲,手在发 抖。   “大爷,你……”西门姑娘大吃一惊,但并不挣扎,惶急地任由他拉近身前。   他又是一震,美丽少女的面庞,看来都相差不远,眼前这一张并不陌生的面庞,却不是 他的小媛的面庞,他完全清醒了。   “你说什么?”他放了姑娘,退了两步问。   “我想见我爹,我好想他。”西门小昭不住探索他眼神变化。   “我们说好了的,进城落店歇息。”他有点心不在焉:“城里的召陵老店。”   “我要去找爹……”   但他已经走了,像个梦游者。   他的手,按住皮护腰的夹袋,那里面,密藏着那只小香囊。   凭常识,他认定这小香囊是吕绿绿留下的。就由于他与吕绿绿这段孽缘拴住了他,他活 得好苦好涩。做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暗中护花使者,当然又苦又涩。   假如他真是一个挑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该多美好?至少不会有这些又苦又涩的烦恼。   他放不下,吕绿绿的腹中有他的孩子。   西门宫主母女,怔怔地目送他踉跄而去的背影发怔。   “女儿,他好像认识你,却又不认识。”西门宫主困惑地说:“我敢武断地说,他并不 知道那晚你从女魃手中救了他的事。”   “娘,可是……”西门小昭羞红着脸:“他……”   “去,找你爹。”   “娘的意思……”   “你爹一定知道一些风声。”西门宫主郑重地说:“这是一个恩怨分明的风尘铁汉,他 不会把救他的人视同陌路,其中必定有古怪的隐情。这段时日里,他和你爹相处,很可能无 话不谈,你爹多少会知道一些风声。”   “娘,女儿怎……怎好启齿……”   “你不断跟在他身旁暗中关切他,所为何来?”   “这……”   “你如果羞于启齿,将后悔无及。”   “好,女儿去见爹……”   “记住,不要让他知道。”   “女儿自会小心。”西门小昭信心十足地说。   在信阳,她曾经暗随在飞灾九刀身旁,默默地付出了少女纯真的感情,飞灾九刀一直就 不曾发现她,所以她有信心不被发现。

飞灾九刀与黄泉殿主义子同归于尽的消息,以无比快捷的速度,向江湖轰传。   消息是从众香谷劫后余生的人传出的,众香谷的死伤无比的惨重,百花阵已成为江湖人 茶余酒后的消遣话题。   从此,酆都长生殿的人永远消失了。   河西六义也消失了踪影,好心的村民,把他们腐蚀烧焦的尸体,埋葬在郾城的乱葬冈 里。   横祸九刀,取代了飞灾九刀的地位。   飞灾也好,横祸也好,反正都是令人害怕,江湖朋友的口中,主要的禁忌是:不要招 惹。   许州群雄汇集,风雨满城。   飞灾九刀离开人世的消息传到,敌我双方的人皆松了一大口气,有不少人额手称庆,有 些人欣喜欲狂,有些人干脆上酒楼大肆庆祝。   那把可怕锋利尖刀,不再威胁他们生命的安全,真值得大大庆贺。   至于横祸九刀,并没有多少人介意,绝大多数的人,不知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横祸九刀是 老几,也没听说过多少人挨过横祸九刀,不值得重视。   许州,真正是河南的中州,真正的心脏地带,是最富裕、地位最重要的直辖州。   路庄主的真正基业在许州,是地方上的风云人物,经营不少江湖与非江湖行业,与北面 的府城开封连成一线,开封的大爷灵剑周元坤,与路庄主有深厚的交情,一南一北,形成河 南地境的权力中心。   路庄主的真正山门,建在城东北五里店的路家制车场内。   出北门,大官道向右岔出一条大道,那是至洧川县的路,经过跨越清流河的八龙桥,三 里余外便是执制车业牛耳的路家制车场。   车场规模甚大,车辆行销全省,大自六驷长辕大车,小至一轮明月鸡公车,该场皆有精 品行销。   开封周家震武镖局的坚固镖车,皆出自该场名匠之手,雕花工匠的手艺号称中州第一。   再行东北两里地,便是有名的荀村,也就是汉代名臣荀淑的故里。   荀淑有子八人,人人都是人杰,号称荀家八龙,八龙墓是当地的名胜。州城北的八龙 桥,就是出于荀氏八龙的典故。   四天前,大群牛鬼蛇神,月黑风高出其不意夜袭路家车场,却没料到车场早有准备,这 些牛鬼蛇神,在车场外围绕车场的深壕附近,便被事先安置的精巧木制削器,折腾得七零八 落,死伤二十人以上。   几个自恃武功超绝,刀枪不入的高手名宿,总算超越削器,登上了形如寨墙的外围粉 墙,碰上了早半天到达,隐身在车场内的路庄主一群侠义道名宿,以逸待劳加以迎头痛击, 一个个灰头土脸落荒而逃。   暴风雨终于变成小风雨,双方正积极召朋引类调兵遣将,准备来一次你死我活的决定性 惨斗,高手名宿正从四面八方往许州赶。   第二次兵临城下,路庄主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要不是鬼面神去见阎王,就是他神拳电 剑下地狱,这世间只许一个人活。   路家车场距城仅五里左右,步行片刻可到,乘坐骑一冲即至,往来十分方便。因此,双 方的行动,皆以州城为活动中心。   州城是大商埠,有王法的地方,因此双方的活动,皆极力避免惊世骇俗,活动也以夜间 为主,公然打打杀杀是十分犯忌的事。   更强烈的暴风雨,正加快酝酿中。   许州俗称连环城,城的构造颇为特殊,中间是周围十里的州城,四座门,有三丈宽的壕 围绕。   外面,建了四座大关楼,左右各设两座小城门,因而形成外环城,也因而扩充成周四十 里的大城。   其实,城外有城的构造并不算特殊,南都南京就建有外城,兵家必争之地就有这种特殊 建筑。   外城的街道,比城内差得多,民居也简陋,市民更复杂。总之,外城是次级市民,是不 争的事实,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可能发生。   南城的颖川客栈,在西街的末端,座落在众多小街小巷的外侧,占地甚广,是一座颇为 幽静,规模不算小的三级老旅店。住进来的旅客形形色色,三教九流一概全包,住处宽畅而 宿费便宜。   最靠西首的一座院子,有两排上房,三天前住进了几位旅客,几乎包了这座小客院。   这天午后不久,五位威风凛凛的旅客,住进了这座小院子的三间上房,小客厅内立即显 得活跃热闹。   原来这批旅客,与原住在这里的旅客是朋友。   原来的旅客首要人物,是号称东龙的妖龙孔方,与六名知交同伴,在小客厅与新来的旅 客品茗话旧,显得喜气洋洋。   新来的五位旅客全来了,为首的那位气概不凡的青袍人,正是江湖朋友最为头疼的人 物,宇内四灵六怪之一的火麒麟计锦棠,以绝学赤阳掌威震江湖,名列天下十大勒索名家之 一。   勒索对象几乎遍及各行各业的首脑人物,不甘受勒索的人,等于是与阎王爷攀定了亲 家。   “计兄,你总算赶来了。”妖龙孔方欣然说:“娄老哥日夕盼望,有如大旱之望云霓, 总算盼到了。哦!是不是路上有了耽搁。”   东龙已年近古稀,称年近花甲的火麒麟为计兄,虽说是江湖道上的客套话,仍然令人觉 得滑稽,但也可以表示出东龙对年轻的火麒麟十分尊重。   江湖道上的谚语是:江湖无岁,武林无辈。所以,见了阿猫阿狗都可以称兄道弟,错不 了。   “在颖州碰上了一点点小麻烦,耽搁了三四天。”火麒麟豪气飞扬地说:“活动了一下 筋骨,总算没丢人现眼。娄老兄呢?”   “在城内的许昌老店。”东龙说:“这几天他成了大忙人,天一黑就不在店中了。明 天,兄弟再陪诸位去见他,稍后兄弟先派人进城知会一声,好让他宽心。”   “哦!对方到底来了些什么人物,居然连娄老兄也忧心忡忡,四出向朋友告急?”   “据兄弟所知,最使娄老哥感到棘手的,好像是中州三杰,以及威震大河两岸的无敌金 刀单刀童宇。   老实说,一比一,娄老哥勉强可以接得下二杰擎天手张均,却对首杰金犀剑客姜成怀有 强烈戒心。计兄来了,娄老哥该算是吃了定心丸啦!”   “呵呵!可不要对兄弟寄以厚望。”火麒麟表面客气,心中得意已极,谁不喜欢奉承? 得意自在意料之中:“三年前兄弟与他松了松筋骨而已。”   “兄弟听说过这件事,计兄没赢,也没输。”东龙可不是气量大的人,口气一变:“但 愿这次计兄再和他松松筋骨,分个高下输赢。   德安蓝老大这次大散家财,敦请各方豪杰助拳,而且答应事成之后,把河南划分势力范 围,以酬谢朋友们助拳的盛情。   据娄老哥说,分给计兄的地段,是开封大河以北各府州,将与京师的云里飞虹马老大的 地盘相邻,计兄想必应付得了。”   “呵呵!马老大的爪子,如果不自量力向南伸下来,兄弟保证可以把他的爪子砍掉。” 火麒麟傲然地说,不理会东龙的不快:“他那些爪牙固然都是一流的,兄弟的手下更是一流 中的一流高手。”   东龙越听越感到不是滋味,立即改变话题,畅谈些江湖见闻武林秘梓,保持友好的气 氛。

掌灯时分。   客店人声嘈杂,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刻,落店的旅客进进出出,店伙忙碌地招呼旅客安 顿,谁也懒得理会份外的事。   东龙一群人不在店中进食,天没黑就走了。   客院中,火麒麟五个人,也许是旅途有点困顿,所以并不外出走动。   小院子里张挂有两盏长明照明灯笼,进出的人走动无所遁形。   一名店伙与一名店中的仆妇,捧了食匣提着食篮,匆匆踏入小院走廊。   东龙留下两个人,负责照料所有的上房,经常保持一个人警戒,不许闲杂人乱闯,店伙 不是闲杂人,连酒食也送进来。   酒菜就送到小客厅,火麒麟五位旅客已等得不耐烦。   “真抱歉,客官。”中年店伙一面搁下食匣一面陪笑道歉:“今晚落店的旅客比平常 多,厨下忙不过来,送晚了片刻,请客官见谅,真对不起。”   仆妇利落地摆放酒菜,八菜一汤,再奉上一坛十斤重的高梁,上品徐沛一锅头,笑吟吟 地请客官验封。   一名中年人大概是行家,仔细地检验毕,满意地拍开泥封的坛盖,酒香扑鼻。   “好酒!真正的陈年徐沛高梁。”中年人满意地称赞,向店伙挥手:“你们可以走了, 我们自己来,不要你们招呼。”   “那么,小的告退。”店伙卑廉地行礼,领了仆妇出厅走了。   站在院口走道旁的警哨,毫无戒心地目送店伙和仆妇离去。   十斤一锅头,可以醉倒十条牛。   但对真正的酒鬼来说,五个人十斤酒不算一回事。   火麒麟五个人,是真正的酒将酒豪。   但不久之后,警哨无意中踱近厅口,听不见任何声息,不由疑云大起,好奇地急趋厅 口,向里偷瞄。   五个人,全趴伏在桌上像是醉倒了。   这位警哨十分机警,心中一动,疾奔入厅。   “计前辈……”警哨拍拍火麒麟的肩膀大叫。   没有反应,警哨一惊,猛地将人扳起,惊得跳起来,脸色泛灰,手一松,火麒麟砰然而 倒。   “死人……”警哨发疯似的大叫:“王兄,王兄,快来,不好了……”   王兄,是另一名警哨,呆在房内等候换哨,闻声急急启门抢出。   火麒麟五个人,身躯早已僵了,七孔流血,但死状却十分安详,是毫无痛苦地死去之 后,血方从七孔溢流而出,血色有点泛灰。   这是不可能的事,七孔流血,必定死时十分痛苦才有的现象。   五个人毫无死时痛苦的迹象,而确又七孔流血。   “中毒!”另一名警哨王兄惊叫,可知必定是有经验的行家。   厅口人影乍现,店伙和仆妇去而复返。   “不错,是中毒。”仆妇狞笑,当门而立挡住去路:“蓝大爷等于是断了一条得力的手 臂,获胜的机会又减少了两三成。   结果,他兄弟俩将仅有死路一条好走,朋友都死光了,钱财也花光了,他如果不被杀, 就会自杀,这就是他兄弟俩注定了的下场。”   “哼!是你两个狗东西下的毒?”   “不错。”   “你们是路庄主派来的人?”   “不是。”   “那你们为了什么?”   “为了讨债。”   “讨债?什么债?”   “受侮辱,受迫害,毁我终生幸福的债。”   “你是……”   “毒牡丹程贞。”   “咦!你……你不是无……无双秀士的……的……”   “的情妇。你要死了,该闭嘴了。”   “砰!”另一位警哨先倒了。   王兄向桌上一仆,也倒了。   程贞突然打一冷战,也直挺挺的向前仆倒。   扮店伙的人呃了一声,摔倒在她脚下。   厅口,出现高瘦的北魔魔鹰于天才,背后跟着两位仆从,鹰目炯炯不怒自威。   一名仆从抢出,要入厅擒人。   “不可进去,里面充满了奇毒气流。”魔鹰大声喝阻:“用飞爪百练索先把他们拖出 来。”   仆从应诺一声,取出飞爪百练索,抛出飞爪,把一男一女拖出,熟练地搜掉身上所有的 器物零碎,然后上绑,搁在一旁。   “你们留一个人看守,小心泼妇的余党偷袭。”魔鹰郑重叮咛:“我带人进城去找蓝家 兄弟,他兄弟的人,该由他们处治。告诉前来善后的人,千万不可乱动桌上的菜肴,菜肴里 面一定下有致命的毒药。”

许州驿在南外城大街的西面,占地广,官舍甚多,一座大城的驿站,果然不同凡响。   站前停车驻马的广场,就有十亩大小,一次可以接待十余位携带家眷的官员,可知规模 之大。南首的厩房西端,有几间堆放鞍具与草产的库房,其中有几间无人照管,白天也很少 有驿丁光临,更不可能有外人接近。   已经是二更天,其中一间空库有了灯光。   一只木箱当桌,两块木板作凳,点起了一根牛油大烛,箱上放置有摊开的荷叶包,盛着 冰冷的菜肴。一个朱红酒葫芦,一叠煎饼。   折树枝当筷,就葫芦喝酒,粗犷中有豪气,江湖朋友随遇而安,吃喝就是这副德行。   两位九刀分坐两侧,盘膝而坐相当写意地传着酒葫芦喝酒。   “你好像铁定了心,要做一个浪人了。”飞灾九刀笑笑说:“不见老婆,也不见女儿, 老天爷!你真放得下?我算是服了你。”   “我能不放下?”横祸九刀将酒葫芦递过,脸上神情毫不激动:“碧落宫建在她娘家的 产业上,一女一儿在碧落宫关上的宫门教养,而我绝足不踏碧落宫门半步。   我那个家,那张床,她也很少逗留。小老弟,你闭上眼睛想一想那种情景,换了你,你 放不放得下?”   “抱歉,我没有这种经验,我……”   “不需要经验,只要设身处地想一想就知道了。”   “你不接受她所解释的理由?”飞灾九刀转变话题。   “小老弟,你相信?”   “我……”   “你要明白,她恨八荒人龙,主要是由爱而转生恨的。八荒人龙不娶她,是迫于乃父的 严命,八荒人龙能做一个逆子?所以错不在八荒人龙。这种由爱而生的恨,恨并没有根。”   “这个……”   “我告诉你,只要八荒人龙能扮狗熊,在她面前哭哭啼啼装出可怜相,向她赔不是求 恕,她那没有根的恨就会烟消云散,爱苗重生。”   “开玩笑,八荒人龙是大名鼎鼎的怪杰,打死他他也不会哭哭啼啼装可怜相。”   “所以,他两人才会在江湖上你追我赶,拿肉麻当有趣呀!而且捉了三十年迷藏到老依 然乐此不疲,只有我这大傻瓜,天天晚上为了床上多了的人痛苦不堪。天杀的!我再也不过 那种该诅咒的日子。”   “大叔……”   “你有个完没有?”横祸九刀重重地放下酒葫芦,要冒火了:“你到底要不要我助你一 刀之力。”   “当然要啦!大叔。”   “那你就乖乖闭上嘴,绝口不谈我的事。”   “这……”   “我,横祸九刀,一个无牵无挂的江湖浪人,你记住了没有?”   “好,好,记住了。”飞灾九刀怪笑:“呵呵,你偌大年纪的读书人,发起狠来还真有 点不带文味。他们都说我死了,咱们找机会大开杀戒吓他们一大跳。”   “我认为最好先找路庄主。”   “我知道你的用意。”   “什么用意?”   “激八荒人龙来找你。”   “去你的!”   紧闭的库门,突然传出轻微的叩击声。   飞灾九刀一怔,打出戒备的手式,悄然到了门后,拉开门闩。   “进来!”他低声叫。   沉重的库门推开,外面站着一个身穿劲装的少女。   “咦!你是……”他讶然问。   “李大爷,我是程家的侍女梅香。”少女神情沮丧,眉宇之间有重忧:“本来我是伺候 老奶奶的,半个月前才乔装赶来伺候小姐差遣。”   “进来再说。”他招呼梅香进入,掩上库门:“你们神通广大,居然查出我的落脚处, 佩服佩服。”   “我们来了不少人,几乎全是老江湖。两位爷一到许州,家小姐就知道了。”   “哦,你的神色极度不安,有事?”   “是的,梅香已走投无路,特来请大爷援手。”   “这……”   “家小姐对大爷爱得深切……”   “不要说这种事,梅香,快说。”   “家小姐不久前,已不幸落在魔鹰的魔爪下,目下已送往蓝家兄弟处……”   “哎呀!她怎么会落在北魔的手中?”他大吃一惊。   “家小姐用计,毒死了蓝家兄弟请来助拳的火麒麟,不幸刚碰上魔鹰到客店找东龙,被 老魔擒住了。”   “糟了!我知道她早晚会有这一天的。”他跌脚叹息。   “李大爷,念在家小姐……”   “你不必说了,我会为她尽力。”   “谢谢大爷恩典……”梅香屈身下拜。

城西的槐园,是本城绿意最浓的大宅院,这时槐叶已经落尽,却成了全城最岔眼的凋林 大宅。   园主当然是本城有声望的仕绅,这种人不难对付,鬼面神自然有十分灵光的手段,来逼 这种人就范。   因此槐园便成为鬼面神兄弟,临时落脚的地方。   数十栋房舍散布园中,鬼面神借住的,是位于最东首的一座小院落,仅有两条所谓檐廊 与主宅相连,可以算是颇为幽僻的小独院。   四周,生长着枝干盘虬的老槐,夏日里暑气全消,是消暑的好雅舍。   现在,成了蓝家兄弟的临时指挥站,安顿了不少知交好友,和他们从湖广带来的得力爪 牙。   老一辈的人,以及身份声望皆高人一等的高手名宿,大多数都有自己的朋友和爪牙,不 便住在一起,分散在城内城外隐密的地方,自己找宿处,有事则派人传讯,能保持有效的联 系。   住在城内众所瞩目的地方,最大的好处是可以有效地防止路庄主的人袭击,路庄主是本 城的名人,岂敢妄动?等于是吃定了路庄主。   来少数几个人骚扰,更糟,来也是白送死,因此蓝家兄弟不论昼夜,皆高枕无忧。而路 庄主这一方的人,只能等候强敌上门袭击,眼睁睁等着挨打,失去了主动攻击的优势。   小厅中灯火明亮,整座小院落戒备森严。   高手名宿们不在此地,鬼面神兄弟是首脑,是发令人,高坐堂上甚有气派。   东龙将人交出之后,说明了经过,便带了随从走了,不屑管小辈们的家务事。   堂上堂下坐满了三山五岳的英雄豪杰,一个个怒形于色,气氛十分激动。   程贞与她的男随从不但被制了穴道,而且反绑了双手,由四名大汉强制他俩跪在堂下, 成了待决之囚,气色甚差,但夷然无惧。   明知必死的人,就有勇气面对死亡,这是勇者的形象,一个懦夫决不会成为领袖群伦的 江湖风云人物。   程贞就是一个女强人,一个敢爱敢恨的勇者。   蓝家兄弟愤怒的情景,是可想而知的。鬼面神本来就生了一张狰狞似鬼的面孔,发怒时 更显得丑陋,更显得狰狞,更像一个暴怒的鬼。   “贱女人,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鬼面神愤怒如狂,猛拍着桌子怒吼:“你说! 你说……”   程贞柳眉一挑,也愤怒得咬牙切齿。   “我有一千个理由这样做。”她全力大叫:“当初是你们兄弟俩暗中策划,唆使南北两 地之豪火并,派人向家父做说客,表示愿借道给家父北上,必要时提供协助以壮声势。   没想到狼子野心,家父不察,成了你们兄弟阴谋下的牺牲者,几乎葬送在藏剑山庄。   蓝天成,你这狗养的杂种一看阴谋不遂功败垂成,卑鄙无耻地计算了我,我程家哪一点 对不起你们?你们却这样毁了我一生,仇深似海,刻骨铭心,誓在必报。   我成功了,我帮助你们的爪牙激起公愤。你们中计北上,我不断屠杀你请来助拳的高手 名宿,剪除你的羽翼,减弱你的实力。   我成功了,你们的基业瓦解冰消,蓝家大院充公,老少星散,这都是我的杰作。你们之 所以有今天,都是我一手造成的结果,也是你们应该偿付的债务。   你们问吧,我会有更多不为人知的血腥秘密告诉你们,让天下江湖同道知道你们的罪 行,知道欺侮我程贞,所偿付的代价是如何惨重。”   她悲愤激昂地陈说,竟然把在座激愤的群雄们,激愤的情绪消减了六七成。   有些人甚至将复杂的目光,转投在蓝家兄弟的身上。   无双秀士的脸色,一阵黑一阵白,颊肉抽搐,身上冒冷汗,气恨交加,而且显得狼狈不 堪。   再问下去,将更为难堪。   “问吧!你们问呀?”她的声调提至最大限:“要不,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你这恶……恶毒的女人……”无双秀士厉叫。   “你不是人,才会骂我恶毒。”她无所畏惧地反击:“在藏剑山庄,你装得像个人样, 装得像个见义勇为的大丈夫,把我骗到你的住处,出其不意制住了我,立即像头公狗脱我的 罗裙……”   “住嘴!”   “你怕你的朋友爪牙听吗?怕他们知道你……”   “啪啪!”按住她的大汉,揍了她两耳光,而且捂住了她的嘴。   “让她说,蓝二爷。”堂左一位中年人冷冷地说:“至少,可以让大家明白,咱们那些 枉死的朋友弟兄,是因何而送命的。”   “孙兄,一个明知非死不可的人,胡说八道的话,能相信吗?”无灰秀士为自己的行为 分辩:“这贱女人甘心情愿跟着我,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众所周知她是南毒的女儿,毒魔尚天的门人。”另一位中年人抢着说:“众所周知的 事,原来图谋河南基业的人是南毒,蓝兄,你居然相信她替你效忠,替你夺取河南地盘,你 这一步就走错了。”   “目下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问题,岂能本末倒置?”另一位大汉替无双秀士打圆场: “这贱女人吃里扒外,不断谋杀咱们的人,就算她报仇的借口理由充足,咱们被谋杀的人不 能白死。”   “对,咱们也得为死去的朋友报仇。”一位骠悍壮实的人大声说:“已经没有什么好问 的了,这贱女人什么都承认,不管事大事小有关无关,她全揽在身上以增加她的成就。   反正人只能死一次,多一事少一事,结果都是一样,你不能因为她犯了一千件罪行,而 处死她一千欢。蓝二爷,杀了她不就完了?”   “蓝天成,我没杀你,你也不要感到高兴。”她不放弃临死发泄的机会:“其实,我任 何时候都可以杀掉你,尽管你对我时时刻刻小心提防,连在床上你也不敢有丝毫大意。留下 你,让你慢慢品尝亲友伤亡殆尽,家破人亡走投无路,被人追杀围砍的滋味。蓝天成,你这 畜生混蛋!我在地狱最深处等你。”   “我不会让你死得痛快。”无双秀士咬牙切齿,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我要你在极端痛 苦下慢慢地死,以偿付你间接毁掉我基业的债。”   “我程贞只有一条,如何死怎样死你吓不倒我。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你还有……”   “我不想再羞辱你,因为我已经看到你身败名裂了。我要告诉你的是,蓝家大院被抄, 蓝家一些老少幸而逃得性命,散匿四方仍在享福,这并不代表他们幸运,反而是恶运的开 始,因为惨烈报复的魔手已伸向他们了。”   “你是说……”   “家师早就暗中妥为布置,高手眼线一直就掌握你那些亲友每一个人的动静,我一死, 也就是家师发动的时候了。为了报你们在南阳杀我师伯的仇恨,家师早该发动的,只为了有 我在你身边,投鼠忌器,家父也力主忍耐候机。   我一死,他们已无顾忌,你那些劫后余生的亲友,即将随我同下地狱了。”说完,她发 出一阵凄厉刺耳的狂笑,笑声如鬼哭,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把她拖出去!”无双秀士厉叫:“把她吊在院子里的槐树下,慢慢剐她!”

梅香不是独自来请救兵的,她带了一男一女,都是程家忠心耿耿的子弟。   三个人在前面领路,她们知道蓝家兄弟的藏身处。   江湖人偷越城关,有一定的门路,只有那些一跳可及三丈外,一跃登上两三丈高的轻功 绝顶高手,才能不择时地任意跨越。   三人跳不过三丈城濠,只好乖乖地从偏僻的偷越处越登,从荆棘丛中拖出同道才能知道 的小筏,逐一渡过城濠,再用爪登城。   累了好半天,等他们登上城头,却发现两把刀已经悠闲地在城头等候了。   两侧有登城的石级,梅香正想向飞灾九刀请示,降下后要否沿街巷走,或者飞檐走壁从 屋顶飞越。   前者可保存体力以便厮杀,后者则可避免巡夜丁勇的骚扰。   她发现两把刀已经失了踪,也就不再寻觅,招呼同伴沿石级降下城根的空旷野地。   正想一同动身,前面的枯草丛中,突然先后升起九个黑影。   糟了,有人在这里埋伏,大概是这里擒捉偷越者的捕快。   她们并不怕捕快,只担心惊醒前面街坊的居民,这会引起全城骚乱,误了救人大计。   “用大崩香!”她向两位同伴低声招呼。   她说话的声音低弱,但对面的人耳力通玄,居然听得一清二楚。   “是玩毒的妖女。”一名黑影沉声说:“一定是无双秀士的情妇程贞的随从,要活 的!”   有三个黑影大踏步上前,一比一排开阵列。   “你们可以使用大崩香了,或者其他毒物,”面对梅香的人用中气充沛的嗓门说:“一 比一公平交易,碰你们的运气吧!”   “哦!你们是路庄主的人?”她壮着胆问。   “不错。”   “我们……”   “不要试图否认你们的身份。在下姓石,石敢当石勇,振武镖局的……”   “振武四镖头之一,天下十大镖头中,尊驾名列第三,也是单刀十大名家的第三位。” 她心向下沉:“我只是一个侍女,你不觉得割鸡用牛刀不公平吗?换一个地位相当的人来好 不好?”   “小姑娘,这就难了。”石敢当说:“我们八个人,我石敢当几乎是身份地位最差劲的 一个,谁愿意自贬身价换我呀?”   “石镖头……”   “别多说了,这样吧!丢下你们的兵刃,咱们带你去见路庄主,碰你们的运气。”   “不行,我们有重要的事……”   “那是你们的事,与咱们无关。那么,石某只好得罪了。”石敢当沉声说,一声刀吟, 单刀出鞘。   另两人用剑,长剑也锵然出鞘。   梅香感到身侧有暖流及体,她本来感到心底生寒的。   “这几位仁兄,倒有点武林人的气概。小丫头,退!我打发他们去见阎王。”熟悉的语 音,令她心中一宽,遍体寒去暖来。   她也心中暗懔,原来飞灾九刀不是失踪,而是早就发现城下有人埋伏。   “这位爷已练成天眼天耳通,幸而是友非敌。”她心中暗叫,默默地后退。   两把刀相距两丈,屹立在草丛中像两座山,浑身黑,黑得令人感到心中发毛。   “咦!阁下好高明的现身术。”石敢当吃了一惊:“亮名号。”   “飞灾九刀李大爷。”   “横祸九刀在此。”另一把刀不亮姓名。   “哈哈!”石敢当大笑:“飞灾九刀已经升天了,阁下何苦假他的名号吓人?”   这时,其他在外围警戒的五个人,被飞灾九刀四个字所吸引,急闪而至。   一声刀吟,尖刀出鞘。   “在下早晚要死的,但现在不是死的时候。”飞灾九刀冷冷地说:“你们,八个人一起 上。我们,两把刀,飞灾横祸共有十八把刀,碰你们的运气吧,走!”   “笑话!”石敢当大声说:“就算你老兄真是飞灾九刀,咱们也不会倚众群殴,你并不 是那些杀人放火无所不用其极的黑道混蛋。哈哈!我石敢当真他娘的走运。”   “你走死运。”飞灾九刀冷森森地说。   “死运也是运,没有什么大不了。路老哥一而再避着你,要求所有的人避免和你碰头, 甚至在大敌当前时,也不派人出外走动。这次听说你死了,才大举派人外出与魔崽子们周旋 到底。他娘的走运,一出来就碰上你,既然碰上你了,我石敢当岂能装孬种溜之大吉?来 吧!我就碰一碰飞灾。”   石敢当名列天下十大名镖头,以及武林十刀之一,当然不信飞灾九刀有什么了不起,豪 勇地单刀一引,碎步欺进,单刀发出龙吟虎啸似的啸吟,刀气陡然迸发,驭刀的内力十分惊 人。   尖刀随身徐移,双脚在原地挪转,任由石敢当走近制造空门。在气势上石敢当表现得不 错,给人的感觉是进取。而飞灾九刀的静,给人的印象是阴森、不测、诡谲,加上那一身 黑,真像是来自阴司的莫测鬼灵。   横祸九刀没有对手,其他两人慑于飞灾九刀的声威,想看看到底飞灾九刀有多厉害,因 此全神贯注看石敢当如何应付。   慑人心魄的杀气,随石敢当的走位加快而急剧增浓,进退闪动探索至第二圈,气势终于 到达临界点,紧张的气势,终于陡然爆发。   一声沉叱,石敢当进招了,熠熠刀光幻化连续光膜,一张张一层层向飞灾九刀伸张,利 刃破风的锐厉急啸连续嘶鸣,彻骨裂肌的刀气阵阵急迸。   不愧称武林第三刀,每一刀的声势皆石破天惊。   “铮铮铮……”双刀接触的急剧金鸣震耳,但这种声浪却十分奇特,行家一听,便知不 是双刀以直角接触的震响。   从不以刀硬接对方的尖刀,似乎今晚出现了硬接的奇迹。   在场的人都是行家,当然知道不是封架接触而发出的撞击声。   石敢当攻出的每一刀,皆成了半途变招自救的浪费精力废招,每一刀皆被尖刀的刀背或 刀身轻错斜崩而偏出中宫。   每一刀皆变成狂急招架自保的被动刀势,尖刀的锋尖只在狂风暴雨似的刀招空隙中锲 入,直逼腹胁要害,石敢当的单刀只能跟着封架而行斜面接触。   从主攻变为被动自保的情势,自石敢当攻出第一刀以后便开始了。   从石敢当猛地逼攻,变成了被尖刀紧迫追逐的逆境。   四周的行家们,心中泛起阵阵寒意。   “快撤!”为首的人惶急地大叫。   一声刀吟,人影倏分。   石敢当飞震出丈外,落地屈一膝仆倒。   飞灾九刀屹立原地,尖刀贴身斜举,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任何事,冷静得像石人。   “你很不错,放你一马,你的命保住了。”他冷冷地说:“下回,我再用九刀杀你,这 次你很幸运。下一个上,谁来挨刀!”   “李大爷!”梅香急叫:“家小姐危在顷刻,速战速决。”   “好,双刀齐上。”飞灾九刀亮声叫。   “这一面我横祸九刀负责,上!”横祸九刀向前冲。   八个人像惊散了的飞鸦,一冲而散。   石敢当是连滚带爬溜走的,完全失去接斗的勇气。   武林第三刀,天下十大镖头排名第三的石敢当,真才实学决不下于灵剑周元坤和神拳电 剑路武扬。   攻击一开始就处于在挨打的困境,而对方根本不曾用致命的一刀反击,谁还有上前挨刀 的勇气?   飞灾横祸,把这些人的胆气惊散了。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二十七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二十七章   院子并不小,本来就是供儿童们玩耍的地方,四周栽有老槐树。四十多位高手涌入院 子,立即有人提来了灯笼,还有五支火把。   四名大汉把程贞和随从,吊在横枝上,双脚再附在树干捆牢、拉紧。   程贞夷然无惧,含笑面对死亡。   “你们这些人真够英雄。”她气机稳定咬字清晰,用讽刺的口吻说:“眼睁睁屁都不放 一个,看这混帐的畜生用剐刑杀我。咱们黑道人讲的是千仇万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死 百了。   你们是什么东西?   你们侮辱了咱们黑道英雄的尊严,难怪你们只配在蓝家兄弟的脚底下,做他赌坊妓院的 抱台子瘪三,提大茶壶的龟公。我鄙视你们,你们没有一点人样……”   “程姑娘,你要什么?”一名中年人推开仍在系绳索的大汉沉声问。   “我要你们像个人样,一刀割断我的咽喉。”   “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我程贞杀了许多你们请来的高手名宿,但死的人是神圣的,我尊敬 他们,我让他们像英雄一样死去。”   “蓝兄,我也尊敬她。”中年人扭头向激怒的无双秀士沉声说:“让我南人屠送她 走。”   “不!”无双秀士断然拒绝:“杨兄……”   “我坚持。”南人屠杨兄抢着说:“我要送她像个英雄似的勇敢上道,她应获得这份荣 耀。我们在场的人个个自命英雄豪杰,但起码有十之九不如她。”   “杨兄,你就别管了。”无双秀士不让步:“她毁了我蓝家一生的心血,灭了我蓝家的 根基,仇深似海,我要亲自剐她,方消这口怨毒之气。”   “你真要这样做?”   “非做不可?”   “那你就做吧!杨某告辞。”   “杨兄……”   南人屠向程贞抱拳一礼,说声抱歉,转身大踏步昂然而去,跳越院墙一闪不见。   随即走了三个人,气氛显得不安。   无双秀士哼了一声,钢牙一挫,拔出一名随从的自卫短匕首,发疯似的抢至程贞面前。   “嗤!”裂帛响刺耳。   一阵撕扯,程贞成了个上空美人,饱满的椒乳外露,晶莹的肌肤在火光下极为诱人。   “你是个猪狗不如的混帐畜生!”程贞破口咒骂:“今晚你神气,就算你杀光了河南群 雄,日后也逃不过家父的惨烈报复……”   “哈哈哈哈……”院门方向,传来直撼心脉,令人气血翻腾的狂笑:“今晚他一点也不 神气,因为我要砍他一千刀,他会成为一堆零碎,决不会有一块像个人样,他只能下辈子再 神气了。”   “飞灾九刀……”有人狂叫。   “还有横祸九刀!”另一部分人也跟着大叫。   两人一身黑,跳下院墙大踏步而来,并肩齐步气势轩昂,傲视苍穹旁若无人。   人群一乱,气氛一紧。   无双秀士在藏剑山庄,曾经与飞灾九刀激斗了许久,认为飞灾九刀不过如此而已。目下 人多势众,实在没有示弱的必要。   “今晚别让他活着离开!”无双秀士厉叫,将匕首交还给随从,伸手拔剑:“先用暗 器……”   黑影飞射而至,刀光如电射入人丛,太快了,迎面的几位高手连人影也没看清,走避不 及,刚猝然拔兵刃,刀光入目利刃及体,一切都晚了。   “排云刀………   “横祸刀……”   震耳欲聋的吼声从飞腾的刀光中传出,血腥味立即随风而起。   不是排云,而是风扫残云。   可怖的刀光一冲、一卷、一合,便出现了一条血巷,尸体散摔。   再一分、一旋、再合……   一声长啸,无双秀士的剑挥出了。   这一次,这位秀士以为必能攻入如电刀光中,因为用上了身剑合一绝学,用上了全劲驭 剑,不像上次交手保留了三成真力。   至少,可以拼个两败俱伤。   卷来的如电刀光转折,速度突然增加了三倍,击破剑气的厉啸破风声慑人心魄,从剑网 的几微空隙中无畏地切入、逸出。   “六合刀……”叱喝声同一刹那飞扬。   无双秀士不是独自出招的,两侧还有两名随从同时出剑,所以能构成绵密的剑网罩出, 三支剑不可能有空隙出现,配合得天衣无缝。   尖刀是硬从不可能发生的空隙中,强行钻隙而入的,这需要极为强猛的劲道和速度,以 及万分精练的无上技巧,方能得心应手破隙攻击。   切割肌骨的声浪,随叱喝声齐起。   刀光疾敛,淡淡的黑影流泻而出。   恶斗突然终止,地面传出一阵阵濒死者的痛苦呻吟,令人心悸胆寒。   血腥刺鼻,空间里笼罩着死亡的气息;血腥,就是死亡的气息。   几支火把全熄了,本来有四只灯笼,只剩下一盏,仍在发出暗红色的光芒。   那是唯一插在树缝里的一盏,是让行刑者观察下刀的照明灯笼。   横祸九刀站在厅口,脚下躺着被他追上、杀死的最后一个人的尸体。   飞灾九刀则站在树旁,伸手替程贞解绑。   “大爷……”程贞崩溃了,声嘶力竭地哭叫。   面对死亡,她坚强得脸不改色,但目下安全了,她却像整个人精神与肉体全崩溃了。   梅香三个人,出现在不远处,一个个不住发抖,惊怖的神情像是见了鬼。   满地尸骸,怎能不惊。   飞灾九刀所杀的人,总算不会出现恶形恶像,他用刀以切割刺戮为主,尸体是完整的。   唯一不完整的尸体,是无双秀士的。   六合刀,是从四方上下聚合切割,是飞灾九刀中,最霸道、最强劲惨烈的一刀,挨上这 一刀的人,尸体会分裂,双手齐肩骨缝切断。   横祸九刀的刀法,强劲有余技巧不足,杀人的手法也生疏,因此被他杀死的人,尸体决 不会完整,头断肢折,惨不忍观。   尸堆中,没有鬼面神的尸体。   胆小鬼永远活得比胆大冒失的人长久,跑得快的机伶鬼也比笨蛋幸运些;有三个人从院 角逃掉了,其中包括发令人鬼面神蓝大爷。   “快来救助你们的小姐。”飞灾九刀高叫。   梅香三个仍然吓得跳起来,也神魂入窍,急急奔近救助程贞。   飞灾九刀到了横祸九刀身旁,淡淡一笑。   “如何?”他笑问:“还发抖打战,惊惶失措吗?应该不会吧?”   “不瞒你说,有点软弱的感觉。”横祸九刀将刀向前平伸,手有点抖动,不够稳定: “你看,有点不胜力的感觉。不过,心跳还不至于太快。”   “已经很不错了。”飞灾九刀拍拍对方的肩膀:“如果他们不在这里动剐刑,你会狠狠 地挥刀吗?”   “不知道。”横祸九刀苦笑:“我凶狠无比挥刀了,不是吗?”   “本来我很担心你的。”飞灾九刀用行家的口吻说:“胆气是练出来的,多一次经验, 就多一分胆气。   但有些人正相反,第一次做某件事害怕,以后面对同一种事,他更是害怕;天下大乱 时,这种人死得最快。   刀兵动乱死的固然是最优秀最强壮勇敢的人,但也淘汰这种懦夫。大叔,幸好你不是这 种懦夫。”   “在某些事情上,我是懦夫。”横祸九刀语音涩涩地:“不折不扣的懦夫。”   “在感情上?”   “你烦不烦呀?”   “好,不提感情的事。血案是惊世骇俗,你说该怎办?”飞灾九刀笑问。   “这……赶快善后。”   “善后?你能把这些尸体移走湮灭,或者把残脚碎肉带给鬼面神的人接收吗?”   “这……怎么可能?”   “所以,轮不到你善后。”   “这……”   “远离现场。”

二十余位有头有脸的高手名宿,出现在尸堆中。   插在树缝中的那盏灯笼,在冷风中摇曳不定。   所有的人,一个个毛发森立。   血腥浓得化不开,断肢残骸散布各处,尸体扭曲的形状极为可怖,胆气不够的人真会看 了后胆裂魂飞,晚上恶梦连连。   鬼影邪乞与一剑愁略加验看,只感到冷流起自尾闾,心跳加快了两倍。   他们不是见了尸体而害怕,而是想到自己也可能变成这样的死尸而惊骇。   “毫无疑问,石老弟他们的话没错。”鬼影邪乞用不稳定的嗓音说。   “南宫兄,你的意思……”   “飞灾九刀横祸九刀确在人间,他们碰上的不是鬼,而是活生生的人。”   “你是说,这里……”   “飞灾横祸两九刀来过了,咱们来晚了些,省一场拼搏。”   “那么,他两人身边的两女一男,不是妖女程贞的人了,他们并没与蓝家兄弟联手。” 一剑愁乐观地说:“显然他们把蓝家兄弟潜藏在这里的人,屠了个精光大吉了。假使他们联 手,咱们来的这些人,恐怕将有一半以上,像这些尸体一样被摆放在这里。”   “好可怕。”鬼影邪乞颤抖了几下:“假使他们乘夜杀进路家车场,老天爷!”   “咱们赶快回去。”一剑愁也打一冷战:“再请不到能克制这两把刀的人,咱们日子难 过。”   一群人心惊胆跳地离去,每个人的心头,似乎都被一块沉重的铅,压得心慌意乱。

小室中一灯豆,程贞默默地在收拾行装。   “一生一世,我都会想念你。”她背着灯光,将一些杂物塞入马包,声调怯怯地。   “不恨我了?”飞灾九刀也有点黯然。   “其实,我从来就没恨过你。不但不是你的错,而是其错在我。我去找你的时候,心里 面其实还没确定是否爱你,毕竟那时你我还是敌对的。也就因为不能确定,所以才让那畜生 有机可乘。”   “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   “一步错一念差,终生抱憾,唉!我真希望人有来生,可惜我不信生死轮回的事。”   “人死如灯灭。人如果有来生,就有因果轮回,像你我这种今生今世种了无数恶因的 人,来生是否能重投人身大有疑问,说不定沦入畜生道任人宰杀呢!哦!你真不要我送你南 返?”   “谢谢你,我有足够的人手。”她挟起马包面对着飞灾九刀:“日后如果需要我相助, 别忘了派人捎信到我家,我欠你很多……”   “不要说这种话,程姑娘。”飞灾九刀拍拍她的肩膀:“你我恩恩怨怨牵缠不清,很难 说谁欠谁的。”   “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   “那就有事别忘了找我,在黑道人生中,程贞毕竟还是有分量的人,有许多事,只有黑 道人士办起来才胜任,你会用得着我的。”   “好,你有事,也别忘了到临汝找我。”   “好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别送我,李……李兄……”她突然丢掉马包,投入飞灾九刀怀中饮泣。   “好……好好保重,小贞。”飞灾九刀轻拍她的背部,油然生出伤感的念头。   程贞抬起头,含泪在他颊上亲了一亲,推开他,抓起马包奔出房门。   “好走!”他黯然挥手。   程贞突然站住了,转身注视着他。   “女残女魃四处散布谣言,说你与黄泉殿主父子同归于尽了。”程贞似乎突然记起重要 的事。   “我知道是她们,其实她们确也认为我死了,因为在那种险恶的数枚冥河地火珠同时爆 炸中,按理不可能有人幸存。”   “目下她们只剩下两名女弟子,众香谷已不可能重建了,她们再也没有重建的本钱,没 有再花十年工夫,调教出一批优越弟子的精力了。”   “即使能重建,也守不住,一定有许多打落水狗的仇家,登门向她们讨公道。”   “所以,她师妹要找靠山。”   “她们应该躲起来的。”   “你听说过妙剑功曹?”   “听说过,与毒手睚眦齐名的凶枭,妙剑功曹邓超,剑术不错。”   “女残目下跟了他,双宿双飞打得火热。女魃姘上了魔鹰,这位江湖四霸天的北魔实力 雄厚,有女魃在身边,如虎添翼,日后你得小心提防。”   “我会……的……”他声调变了,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程贞已转身走了,没看到他脸上的神色变化。

许州像一座发生瘟疫的城,一夕之间,那些有头有脸的人还沉得住气,其他二流三流, 甚至一流的武林高手江湖好汉,几乎跑了个精光大吉。   一个飞灾九刀,已经令人心惊胆跳了,再加上一个挥刀更残忍更强劲的横祸九刀,片刻 间屠杀无双秀士三十余名一流的好汉英雄,足以惊破这些自诩亡命,自以为杀人放火有如家 常便饭的好汉们的胆。   这些人并非真的不怕死,虽则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武功了不起,但真要他们与比他们更了 不起、更勇猛骠悍真正不怕死的高手拼命,他们就畏缩不前了。   助拳的代价再优,交情或许很深厚,但真要付出性命作偿付,代价与交情就微不足道 了。   因此,那些悄然不辞而别远走高飞的人值得原谅,不是他们的错,他们有权保住自己的 性命。   城内留下的人,当然是对自己的武功有信心,自以为对付得了两把刀故高手名宿,也是 与毒手睚眦鬼面神有性命交情的风云人物。   妙剑功曹邓超,就是一个对自己的超人内功拳剑修为,有绝对信心的风云人物,年纪比 毒手睚眦小十余岁,但声威并不下于毒手睚眦,江湖地位不分伯仲。两人的交情相当不错。   功曹,是天上查察凡间善恶功过的神将。妙剑功曹显然是以神自命,但他并不理会人世 间的善恶功过。   他唯一的要求是自己的日子过得比别人好;要过得好,任何残忍恶毒的手段都是合法 的。   他带了五男三女八名亲随,三名女亲随其实是他伴宿的、没有任何名分的女人,连情妇 都不配称,因为伴宿的女人经常更换。   妙剑功曹固然拳剑名动江湖,好色也众所周知。   有声望地位的名人豪士,好色是极为平常,极为普遍,为世人认同不伤大雅的事,并不 影响他的声望地位。   他住在北关的名客栈悦来老店,是三天前抵达的,随行的人中多了三个美丽的女人,那 就是女残众香谷主,和她的两位硕果仅存的女弟子。   一个风尘人物垮台,通常有三种公认的正常反应。   一是找处隐秘地方躲起来,隐姓埋名忏悔,好汉不提当年勇,甚至可能看破红尘,跳出 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早年的英雄事迹算是黄土长埋。   一是重新招兵买马,作卷土重来的积极打算。世事如棋局局新,岂能因一时的成败论英 雄?   这种人永不会承认失败,死而后已。   一是找强力的人投靠,大丈夫能屈能伸。   也许,有一天,或者在不久之后,他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也可能从此郁郁以终,风云 不再,壮志成空。   众香谷主属于最后一种人,她找到强而有力的靠山,成了妙剑功曹的情妇。   她的师妹女魃,也找到了好户头,成了北魔的姘妇,这才是相配的一对。   女魃比飞灾九刀大了十几岁,本来就不能匹配。   北魔魔鹰于天才,与毒手睚眦交情深厚,同样是为祸江湖的豪霸,但为人并不太坏,好 色并不是他独有的坏德性,很重视道义,所以拎住程贞之后,立即交给鬼面神兄弟处理,那 不是他该管的事。   尽管程贞这大美人很合他的胃口,但他冲江湖道义避免沾手。   悦来老店由于位于北关,是官道往来旅客最多的地段,因此投宿的旅客十分复杂,什么 人都有。   江湖朋友最喜欢在这种客店落脚。江湖朋友真正有大把银子的人并不多,这种旅店食宿 便宜正合经济原则。   最主要的原因,是治安管制没有城里严,不但活动方便,出了事也便于处理。   北魔对飞灾九刀深怀戒心,上次铁城之约他便知道飞灾九刀不好惹,要不是知道飞灾九 刀已和黄泉殿主同归于尽没有顾忌,怎敢夜间毫无顾忌地活动?   如果他知道女魃与飞灾九刀之间,除了敌对的情势之外,牵涉到感情纠纷,他决不敢把 女魃留在身边。   他好色,但还不至于为美色而冒万千风险。   北魔名列江湖四霸,比妙剑功曹聪明机警,住处十分隐秘,手下的爪牙也多,具有一切 成功者的条件。   妙剑功曹不怕事,公然住在客店里。   无双秀士被杀的消息,是从毒手睚眦处派急足传到的,这位大豪毫不在意,甚至愿意与 飞灾九刀一决雌雄,根本没派随从戒备。   众香谷主却吓得花容失色,心中暗暗叫苦。   已经过了三更天,是夜行人停止活动的时光了。   两个黑影出现在客房的屋顶,毫无顾忌地敲打瓦面,发出扰人情梦的声响。   这是不速之客要主人出来的打草惊蛇手法,通常房内的人不会不出来看个究竟。   这座客院的几间上房,几乎已被妙剑功曹包下了,他们都是有身分的人,不屑住大客房 的大统铺,每人一间房,八个男女随从每人都有一间。   女残的两名女弟子,则住在一间上房内,两人十分警觉,最先准备妥当,首先跃登瓦 面。   一看清两个黑影,两女倒抽一口凉气。   “飞灾九刀……”一名女弟子骇然叫,一记美妙的后空翻向下飘落,溜之大吉。   另一名女弟子吓呆了,丢掉手中剑表示认栽,站在跃登处发抖。   “不关你的事,你走。”飞灾九刀挥手说,已认出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侍女。   女弟子心神一懈,脚一软,失足跌倒向下滚。   立即跃上两名骠悍的中年大汉,剑隐肘后身法轻灵而沉稳,看气势便知是身经百战的老 江湖,比众香谷的女弟子高明多多,经验更是丰富,一登上瓦面,便奇快地掠上屋脊,占住 屋脊的另一端,保持双方的平等地位,屋脊也是最踏实的地方。   “谁是飞灾九刀?”一名大汉沉声喝问。   “我,飞灾九刀李大爷,有什么不对吗?”飞灾九刀语气冷森:“不要逞强,阁下。”   “来干什么?”   “来找众香谷主。”   “可恶!你……”   “与你无关,给我站到一边去。”   “在下却不信邪。”大汉声出人动,一闪即至,手一拂,隐在肘后的剑突然挥出,早已 默运的内劲,一挥之下发如天雷惊电。   黑夜中面对强敌行致命一击,而且是出其不意突袭,必定用上了神功绝学,要在一击中 制敌死命,但自己也冒了极大的风险,因为对方也会用神功绝学反击,所以招一发,便决定 了生死存亡。   双方皆沿屋脊进退,必定无可避免地正面接触。   黑影依稀萎缩、消失。   一剑落空,生死已判。   黑影并非消失不见,而是贴伏在屋脊上,尖刀就在这刹那间出鞘、点出,贯入下阴如击 败革,悄然没入五寸以上,锋尖直抵腹腔。   黑影长身而起,一脚疾飞。   “呃……”大汉发出凄厉的狂号,飞抛而起。   横祸九刀在同一瞬间,凌空飞越飞灾九刀的顶门,与被踢飞的大汉同飞,猛扑随后扑上 的第二名大汉,速度与腾越的身法皆骇人听闻。   这位仁兄是随在同伴身后跟进的,同伴一剑走空被踢飞,事出突然难免吃惊,冲势倏 止。   可是,发现上空黑影下搏,刀气压体,百忙中无暇思索,挫马步升剑,以万笏朝天自 保。   这是对付下扑劲敌的有效狠招,缺点是伤不了强敌,自保相当困难,很可能两败俱伤, 甚且同归于尽,万笏朝天狠招是不能滥用的。   “吱嗄……”刀磨擦剑身急剧下错。   剑被压偏,暴露空门,上体成了撤防的城。   “啊!”大汉情急怒吼,脱手弃剑,双掌连环劈出,用上了凌厉无匹的劈空掌自救。   刀气一迸,劈空掌力中分,刀光乘隙下射,势如电耀霆击。   人影纷往上跳,该上来的人都上来了。   大汉的尸体,恰在这时向下滚落,脑袋已被劈开,死状甚惨。   遭横祸的死,本来就惨,不然为何称为横祸?   最先飞升的是妙剑功曹,但已来不及救应了。   “小辈!你们撒野撒到我这里来了。”妙剑功曹心疼已极,怒吼如雷:“纳命……”   “定下心神!”随后跃上的众香谷主急叫。   一个有超人成就的剑术名家,决不会在大敌当前时情绪失去控制,要不就不可能活到现 在。   任何情绪的激动,都会影响出剑的手眼心法步,毫厘的差错,都可以出现致命的错误。   妙剑功曹心中一震,冲出的身形倏然煞住。   两个随从是他最得力的臂膀,一照面便被杀死了,难怪他的精神失去控制。   “你就是什么妙剑功曹姓邓的了。”飞灾九刀的口气托大得很:“我飞灾九万李大爷不 是来撒野的,而是来找人,不相干的人,最好不要招惹飞灾横祸。”   “老夫……”   “你不是不相干的人,鬼面神不是花钱请你来游名胜玩女人的。但只要你站到一边去袖 手旁观,飞灾横祸就不会光临你的头上。阁下,我说得够明白吗?”   “小辈,你已经说了太多的大话。”妙剑功曹完全冷静下来了,徐徐拔剑出鞘。   “这年头,要想出人头地,不说大话行吗?谁会听你的废话呀?”飞灾九刀更为泰然, 轻抚着仍沾有血迹的尖刀:“能用大话把对方吓倒,不战而屈人之兵,战之上策,比动刀剑 拼老命把对方砍倒少事多多。”   “哦!你想先把我吓倒?”   “你被吓倒了吗?”   “你说呢?”   “好现象,你很沉着,不愧称一代剑术名家,果然有一代江湖人豪的气概,在下没把你 吓倒,看来是非用刀不可了。邓前辈,在下不死心再问一遍:你愿意袖手旁观,让在下与众 香谷主打交道吗?”   “不可能的,小辈。”   “对,在下知道不可能,你那两个死鬼随从,正在阴司里眼巴巴盼望你替他们报仇呢! 你准备了,在下要不客气用刀啦!”   “小辈,你任何时候都可以用刀。”   “好,刀来了……”   邓超绰号称妙剑,己明白表示剑术极为巧妙,也就是说,他诱人上当的花招甚多。   今晚,屋脊上双方只能直进直退,有如鼠斗于窟,力大者胜。   论力,剑决不如刀。   用花招,就得移动走位制造机会,稍一移动就会踏出瓦面,瓦面受力弱,一踏就破,身 形即使不因此陷落,也会处于低处,只能攻下盘,而对方却可以猛击上盘要害,形势不利。   刀如雷霆,走中宫兜头便劈。   飞灾九刀用刀已臻化境,他的刀法中几乎没有砍劈二诀,因为用的是尖刀,短而轻不宜 砍劈。   现在,他竟然在这窄小的屋脊,使用猛劈强攻。   如果妙剑功曹知道他的底细,毫无疑问会提高警觉,就不会接这一刀。   这一刀太下乘,甚至狂妄得不像话。   “你就凭这点亡命勇气……”妙剑功曹愤怒地一面说,一面一剑振出。   剑上真力贯注,剑气极为强烈,只要一触对方的兵刃,必可将功力相当的对手兵刃震 偏,剑尖便可乘隙长驱直入,一剑取命。   短而轻的尖刀,必定触剑即折,飞灾九刀年纪轻轻,决难禁受苦修四十载内家先天真 气,以十成内功驭剑的老前辈一击。   临头的刀身一转,刀身扭转贴上了剑脊,刀气与剑气接触,刀不但没被震偏,反而将剑 挡开半尺,传出慑人心魄的虎啸龙吟。   半尺,致命的半尺。   “嗄”一声刺耳怪响传出,黑影斜切而入,尖刀拖动时半途扭转锋刃,身形似乎撞在一 起了,剑完全失去收回或变招的机会。   “驭风刀……”   随着喝声,黑影电掠斜飞,飘落在前面的瓦面丈余,人向下稍挫,瓦片居然在一点一沉 之下,完整无损,而且没出现震动现象。   “呃……”妙剑功曹上身一挺,然后向前俯。   “当……”剑失手掉落,发出一连串怪响下滑,掉落屋下去了。   “我……我没……没出……出招……”妙剑功曹嗄声叫,仿佛某些地方漏气,嗓音完全 走了样,与先前发话的声调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像是两个人两种声调嗓音,先前的妙剑功 曹已经不在了。   “即使你能有机会出招,结果仍是一样的。”飞灾九刀跃回原处:“内功和武技,你都 不是在下的敌手,当然你的自负也是失败的原因之一。”   “你没给我施……施展的……的机会……”   “我动刀,只管自己的机会。”   妙剑功曹终于支撑不住了,挫倒向前栽,骨碌碌滚落屋下,砰然堕地。   瓦面鲜血像雨水般向下流,染红了数行屋瓦。   妙剑功曹的左肋,被剖开了近尺长的大缝,深抵内腑,内脏一团糟。   大名鼎鼎的大豪妙剑功曹,一照面便一刀毙命,可把其他的随从吓了个胆裂魂飞,忘了 照顾主人,三男三女发疯般跳下屋逃命。   “你敢走?”飞灾九刀沉叱,尖刀向丈外的众香谷主一指:“看我能不能砍掉你的粉 腿?不信你可以走给我看看。”   “你最好不要走。”横祸九刀接口:“你这女残,比男残炼魂羽士差了两三倍,男残的 遁术武林无出其右,也逃不过飞灾九刀的追杀,你应该知道那妖道断臂的故事,他是被我横 祸九刀一刀杀死的。”   “你……你要怎……怎样?”众香谷主怎敢走?花容失色不住发抖。   “带我去找你师妹。”飞灾九刀收了刀:“她和北魔躲得隐密,连本城的地头蛇也找不 出线索,只有你知道他们的下落。”   “你……你要……”   “我要娶她。”飞灾九刀一语惊人。   横祸九刀事先也知道一点象迹,但也吃了一惊。   “什么?你……你要娶她?”众香谷主早已知道原委,但也同样吃惊。   “你没听错。”   “她……她不嫁给你……”   “不嫁也得嫁。”飞灾九刀坚决地说:“我要把她藏在金屋里,不许她踏出家门半步, 必要时,哼!我会用绳子把她栓起来。”   “她必须在江湖活得如意,你必须帮助她出人头地,她才会嫁给你。”众香谷主大声 说。   “她休想如意,我也不会让她抛头露面……”   “你如果真爱她……”   “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只剩下她一个,我也不会爱她。”   “那你……”   “不关你的事。你说,你要不要带我去找她?”飞灾九刀直逼至三尺内,声色俱厉。   “如果我不……”   “你说一声试试看?”   “我不……”   飞灾九刀大手一伸,劈胸抓住了她。   她尖叫一声,左手戳七穴要穴,右手食中二指来一记二龙争珠取双目,出手阴狠无比。   “劈啪劈啪!”四记正反阴阳耳光爆发。   “哎唷……”她尖叫,受不了啦,二龙争珠落空,左手食中二指点在七坎穴上,穴道没 制住,手指却疼痛若折,吃足了苦头。   眼冒金星中,身躯被摔倒在瓦面上,瓦片碎裂,高耸的酥胸被一脚踏住了。   “不好好整治你这贼淫妇,你是不会服贴的。”飞灾九刀凶狠地说,拉断她的连鞘佩 剑,点在她的小腹上,徐徐发力下压。   “哎……不要,不……哎唷唷……”她尖叫,拼命扭动,想把压在胸口的脚扳开,但小 腹被连鞘剑点在石门穴上,浑身脱力,扭动的力量小得可怜,哪能摆脱沉重如山的脚?   “先毁你的石门穴,免得你日后也用怀孕来要胁人。”飞灾九刀语气更凶狠了。   石门穴,在脐下两寸,也有人称之为丹田穴,是任脉的重穴。这穴道用针刺,不但气机 被毁,女人将终生不孕,针炙术中这一穴妇女忌针。   横祸九刀又是一惊,有点醒悟。   “饶我……我……我告……告诉你她……”   “她在何处?”   “在……在北魔处……”   “废话!我早就知道她姘上了北魔。”   “他们藏身在……”   “带我去,不然,哼!”   “我……我带你……去……”众香谷主崩溃了。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二十八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二十八章   大道向东北伸展,通向洧川县。   五里店在大道的右面,左面岔出的小径,通向里外的路家车场。小径其实与大道同样宽 阔,但由于是路家的私产,所以称为小径。   五里店的东南面里余,是一片丘陵地,长满了苍松,初冬期间依然青葱一片。   松林深处,建有两座棚屋,原是看守山林的人住宿的地方,目下已成为空屋,平时鬼打 死人,也的确闹鬼。   连路庄主的人,也没料到有人在附近潜伏,更没料到这些大名鼎鼎的风云大豪,会在这 种荒林内废弃的棚屋潜藏喝西北风。   距五里店还有里余,大道上静悄悄鬼影俱无,寒风凛冽,刮起阵阵尘土,落叶漫天飞 舞。   初冬季节气候恶劣,今年第一场风雪可能会提早光临大地。   飞灾九刀挟持着众香谷主,半推半拖不徐不疾赶路。   横祸九刀走在后面戒备,随时可以应付意外。   众香谷主那动人的胴体与艳光四射的风华,已经黯然失色,倒像一条病狗。   “我不信北魔那么一个巨豪大霸,带了一群武功第一流的男女爪牙,会怕死得躲到荒郊 里餐风宿露。”飞灾九刀一面走一面说:“找不到人,哼!你看我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你 这香喷喷的众香谷主?哼!”   “你懂什么?哼!”众香谷主恨恨地说:“地位越高的人越怕死,爪牙越多危险也越 多,所以一个巨霸大豪,时时得提防不测之祸,因此行动也就令人不可臆测,飘忽不定令人 莫测高深。   我师妹在他身边,不然我也不知道他藏身在何处。之外,只有毒手睚眦几个人清楚。有 事他会派人与蓝家兄弟联络,有时自己走动,禁止人去找他,派人也找他不到。见了他,你 打算怎样?”   “届时自然知道。”   “抢?把春绿从别的男人手中抢过来?”   “不但抢,而且杀!”   “哼!他的人比黄泉殿的人多一倍,甚至两倍,每个爪牙的武功,都比黄泉殿的八大鬼 王高明,你两个人前往杀抢,死路一条。”   “走着瞧好了。”   “你知道他为何藏身在荒郊吗?”   “你不是说他怕死吗?”   “那是因为他人多势众,在荒野里万一发生事故,每个爪牙都可以用上,哪有比他更强 大的人敢向他挑衅?比住在城里安全一百倍。”   “唔!有道理。”飞灾九刀脚下一慢:“人多势众,黑夜中发生事故,必定混乱骚动, 要找他还真不容易,他随时都可以趁乱溜之大吉?”   “哼!他会溜之大吉?你……”   “在我飞灾九刀李大爷面前,他就没有与我放手一拼的胆气。铁城之约他们六个人出动 就表示心虚,另派人埋伏,更明白表明他与毒手睚眦心中明白,六个超等的风云人物高手名 宿,也没有胜我的把握。”   “你少臭美,那次本来有我和男残参加的,临时改变计划改由东龙北魔取代,我负责阻 止河南的人兴风作浪。你怕死不战而逃,这是事实。”   “为了这件事,你们打肿脸充胖子大吹其牛,其实却表示你们都是一些浪得虚名的怕死 鬼,我飞灾九刀的声威却陡然窜升至武林顶尖的地位。唔!好,就是这么办。”飞灾九刀兴 奋地说。   “你要怎么办?”   “等天亮。”   “等天亮?你是说……”   “天亮之后,他就溜不掉了。”   “你晚上也许还有两三成机会……”   “我不要两三成,我要十成。哼!我要他明白,抢我的女人是要付代价的,而且代价高 得他承担不起,甚至他连命也得付出。你可以走了。”   他将众香谷主气海穴拍开,转身向后面一推。   “你……你放……放我走?”众香谷主反而不知所措,不敢置信。   “对,放你走。”   “这……”   “我相信你的消息不会假。何况你是吕春绿的师姐,我不想做得太绝。”   “我不怕你!”众香谷主一跳两丈,脱出险境放泼大骂:“你这该下地狱的刀客,你会 死在万剑千刀下。我师妹不会嫁给你,她会把你的孩子当狗一样豢养,让你飞灾九刀受天下 羞辱……”   “我来杀她!”横祸九刀怒叫。   不等横祸九刀扑上,众香谷主已狂奔而走。   “让她走。”飞灾九刀苦笑:“她已不足为害了,妙剑功曹因她而死,今后不会有人敢 收容她了,她也够可怜啦!”   “李九如,你给我牢牢地记住。”众香谷主怨毒的语音从前面逆风送来,但语音清晰: “除非你帮助我姐妹重树众香谷的声威,不然我决不放过你。我等你,等你来找我,你才有 妻子,有儿子。”

她想越野去找师妹,向师妹告警。   刚想向路侧奔出,却又脚下迟疑。   她在想:飞灾九刀如果真的等天亮之后,再向北魔袭击,会轻易地先把打算告诉她,毫 发不伤地放她走?世间会有这种白痴?   如果她赶去报警,恰好碰上两把刀袭击,黑夜中混战,那她……   她想起来就毛骨悚然,飞灾九刀的刀委实令她汗毛直竖,太快太利,要是挨上了一 下……   不敢再多想,举步奔向州城。   “我还有两个弟子可用。”她一面暗忖:“带她们尽快赶回谷处理善后,必须在仇家闻 风赶去之前到达,至少可以抢救金珠珍宝,作为日后东山再起的本钱。哼!我女残可不是轻 易承认失败的人。”   打好了主意,心中一定,正准备加快脚程,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冷笑。   她吃了一惊,倏然转身双掌一错,立下严密的防守门户,反应依然灵活万分。   “谁?”她冷然沉叱。   大道空阒无人,寒风呼啸,落叶飞舞,不时卷起阵阵尘埃,目力所及处,哪有半个人 影?   她心中一慌,毛发森立。“李九如,你……你……是个大丈夫,不……不能食言背 信。”她悚然大叫。   她以为飞灾九刀明里大方放她走,却心怀叵测暗中跟了来杀她灭口。想歪了的人,疑神 疑鬼并不足为奇,她就是一个经常计算人的女杀星,所以绰号叫女残,意思就是残忍的女 人。   “他确是一个大丈夫,不会暗中跟来杀掉你的。”身后传来不算陌生的女性语音。   她大吃一惊,怎么人却在前面?机警地窜出两丈,再倏然转身。   确是一个女人的形影,站在她先前所立处,穿了灰绿色的劲装,晚上看是黑色的,看体 型便知是女人,可惜太过黑暗,看不清面容。   是女人,她心中大定,但对方现身的身法无声无息极为神奥,口气,也不友好,而且目 下她赤手空拳,无寸铁可用,难免有点不安。   “是谁?灵剑的女儿周小泼妇吗?”她暗中戒备,并没感到恐惧。   与她为敌的女人不多,这里应该只有周小蕙一个人。   “连我程贞你都记不起来了?真是贵人多忘事。”   她心中暗惊,这玩毒的女人,比周小蕙难缠多了,阴毒狠辣,工于心计,往昔是同盟, 目下是仇敌,碰上了哪会善了?   “你……你还敢在信阳逗留?”她偷偷拔出发髻上唯一的金钗纳入掌心。   “我越想越不甘心。”程贞恨恨地说:“没看到鬼面神受报,我会遗憾终生。”   “何必呢,陷害你的人是无双秀士,他已经因为你而被飞灾九刀杀了,与鬼面神无关, 对不对?俗语说,冤有头,债有主……”   “我问你,你杀人都是为了冤仇吗?”   “这……”   “那你还说什么冤有头债有主?哼!他兄弟都是一丘一貉,如果没有了撑腰,他堂弟无 双秀士,敢如此侮辱我?这一切腥风血雨都是他掀起的,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我要眼看 他受报!   所以不怕辛苦,暗中跟在李大爷身侧,只有李大爷才有杀他的能耐,所以我要替李大爷 清除一切对他有威胁的人。”   “你……”   “我已经听到你叫嚷,听清你对他叫出一大串饱含威胁性的话。所以,你必须死,死人 是不会有威胁的,死是唯一可靠的清除最佳手段。”   “哼!你毒牡丹在我女残面前,说起大话来了,你配吗?真是……呃……谁暗…… 算……我……”   她身形一震,掌中暗藏的金钗堕地,踉跄了两步,吃力地勉强转身回顾。   身后两丈外,站着一个朦胧白影。   她的注意力,全放在前面的程贞身上,忽略了身后,后悔已来不及了。   她真应该小心点,先前第一次发话的人是自她身后发出的,嗓音与程贞不同。   她反手吃力地在身后摸索,共摸到背部散布的三绺小丝线穗。   “彩虹……针……你……是……”   “西门小昭。”白影阴森森地说:“我是在城里与程大姐结伴同行的。”   “卑……鄙……”她狂叫,扭身摔倒。   “你女残师姐妹能做出任何卑鄙的事,我西门小昭为何不能做?我本来就被人称作小妖 女。”西门小昭似乎说得理直气壮:“你死不了,我和程大姐有些疑问,要从你口中澄清。 程大姐,你先问。”   “先把她带走。”程贞走近,一脚踢飞了地上的金钗:“你这恶毒的贼淫妇,以为我不 知道你偷偷拔金钗做暗器,未免太小看我毒牡丹了。我毒牡丹问口供的手段,保证是宇内无 双的。”   “放我……一……马……”   “这得看你有没有放的价码了。”程贞狞笑着说,一脚把她踢昏。

东方发白,睡在草堆中的横祸九刀钻出草堆,轻拍右面的另一堆枯草。   “喂!还在睡?”他低叫。   “我在练气呢?”草堆中的飞灾九刀回答。   “唔!你好像练得很勤。”   “不勤练行吗?大叔。”飞灾九刀拨草而出,草已被露水湿透,响声甚小:“一天不 练,我自己知道;两天不练,敌人知道;三天不练,走在街上人人都知道这家伙偷懒完蛋 了,有退无进啦!”   “你听到有异声吗?”他向北一指。   “听到了。”   “是什么……”   “是人,他们动身了。”   “哎呀!他们动身了?那你抢女人的事……”   “别说得那么难听,大叔。”飞灾九刀伸伸懒腰,检查身上的穿着:“不急,他们声势 浩大,那鬼女人暂时不会有危险。”   “你是说……”   “五更初,鬼手睚眦那些人都来了。现在,他们动身往路家车场挑战。”   “咦!你这半夜都没睡?”   “该睡就睡,该醒就醒;不睡,哪有精神办事?不急,咱们坐下来,把食物全吞进肚子 以增加精力,再悠哉游哉去坐山观虎斗。”   “是观?”   “是呀!观,作壁上观。”   “可是,你那个女人……”   “还轮不到她打旗先上。”   “你打算……”   “等他们杀得血流成河,死得差不多了,我们再打落水狗,保证有利可图。”飞灾九刀 把打算说出来。   横祸九刀知道自己的历练不够,经验欠缺,因此不乱出主意,一切行动皆以飞灾九刀马 首是瞻,慢慢地从中吸取见识,越来越有点江湖味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个人气质的 变化,与所交的朋友有密切的关系。   他取下挂在树上的食物包,两人好整以暇写意地进食,不理会隐隐传来的异样声息。

这是一次示威性的、颇为成功的拂晓攻击,付出了六条人命做代价,结果毁掉了车场外 围的精巧机关削器,一度从车场的左方仓舍区突入,最后其他方向的攻击未能密切配合,只 好重新退出。   车场方面,也损失了四个人。   日上三竿,车场前面的小溪旁树林内,黑道群雄正在作第二次挑战的积极准备。   前面就是车场的进出大道,封锁的意图十分明显,断绝了车场的出入。   这一招相当狠,虽然在实质上的效果并不大,车场的人不一定非从大道出入不可,但在 对外的观感上就十分不利了,给江湖朋友的印象是:河南侠义群雄被围死守危在旦夕。   其实,双方的实力相差无几。而在声势上,鬼面神这一方仅略为势壮些而已,远道而来 的亡命,通常气势要旺盛些,速战速决求胜的心理助长了声势。但如果拖延稍久,这点声势 上的优势便会逐渐减弱消退的。   双方都想早日解决,但实力相当,势均力敌,谁也无法突破这种僵持困境。   除非有一方突然增加强大的压倒性实力,不然就很难打破目前的僵局。   由于人手相当,个人的武功也彼此相差无几,因此不发生冲突则已,一旦发生就是双方 高手齐出一拥而上,形成混战缠斗,不可能发生决定性的胜负,死伤也因而有限得很,双方 的实力消长也就难分轩轾。   而在车场西侧,有一座长长的土冈,前缘恰在车场与树林的中间,三方形成犄角形势 了。   这里,是最理想的坐山观虎斗地点。坐在冈顶的松树下,居高临下一览无遗,三方相距 皆在两百步左右,连须眉也可看清。   两把刀一身黑,极为抢眼,坐在冈顶上谈笑风生,说话嗓门大,下面两方的人,皆可以 听个字字入耳,显然是故意引人注目。   他俩带了酒菜,带了水葫芦,拴在显眼的树枝上,让下面的人,知道他俩有意在这里长 期观虎斗,毫无所惧心情愉快。   这种隔岸观火的举动,本来就是极为犯忌的事,何况他俩与敌对的双方都有仇怨,也就 明白地表示出等候打落水狗的意图。   这一来,给予敌对双方的威胁是相等的,自然会引起双方的惊疑,产生相同的敌意和戒 心。   “小老弟,我感到奇怪。”横祸九刀用油布拭抹单刀的刀身,嗓门却大得足以让下面的 人听清:“这次路庄主为何不报官?任由这些黑道豪霸杀上门来,怎受得了?上次他们在德 安就报官,一举毁了鬼面神的山门。”   “你不明白,大叔。”飞灾九刀的嗓门奇大:“上次路庄主派人报官,是因为有不少人 质在蓝家大院,这次不同啦!你能在这些豪霸身上找出什么罪证?”   “至少,他们堵住了路家车场……”   “不成理由,大叔。他们并没设障碍断路,也没有在路上排队阻拦,只是有人经过时, 碰上了仇家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犯罪行为。假使路庄主为了这种事而报 官,今后他还有脸在江湖上混?”   “小老弟,看来,江湖也不是好混的啊!”   “所以叫做玩命亡命呀!大叔。玩命亡命的好处大得很呢!只要混出一个威望,就可以 成为神气的大霸大豪,操生杀大权,主宰弱小者的生死荣辱,神气得很呢!你瞧吧!路庄主 这杂种,他凭什么敢一把大火烧了我的家园?   很简单,他是大霸大豪,爪牙众多。我报官,到哪儿去找证人指证凶手?官府相信我的 指控,也不可能获得罪证,总不能凭我指着路庄主的鼻子咬定他是纵火犯,就拍一下惊堂木 定他的罪呀!   你是读书人,修过刑名经世之学,就算你当了知县知府,你能这样凭我一面之词判决 吗?”   “唔!你可问倒我了。”横祸九刀怪腔怪调叫嚷:“当然不能凭你一面之词判决他有 罪,至少得亲眼看见你揪住了他的衣领,而他手中刚好有一支放火的火把,你伪家也恰好正 在燃烧,人脏现场俱获,不然免谈。”   “我能当场揪得住他的衣领,能制止他丢掉火把,而你这县太爷又恰好在场吗?”   “这……去找证人呀!笨虫。”   “谁敢替我作证呀!只要哪一位老乡亲敢说一句话,恐怕下片刻就会被人干掉呢!”   “似乎你活该倒楣了。”   “这就是豪霸的好处呀!所以人人都想玩命亡命,希望能成为路庄主鬼面神一样的豪 霸,比我安安份份窝窝囊囊过活快乐一千倍,甚至一万倍。”   “玩得不好,把命也玩掉……”   “哈哈!大叔,你说的是外行话。人,早晚会死的,而且一定会死,绝无例外。与其像 猪羊鸡犬一样地苟活,不如轰轰烈烈玩命,享尽世间的富贵荣华再死。成王败寇的想法,如 果没有诱惑力,这世间哪会有刀兵血腥呀?”   两人一弹一唱,歪理还真有一点近谱。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被这种可怕的想法所诱惑,所左右,因而刀兵不断,血腥连 连。   身后,出现三个青袍人。   “你到底要干什么?”为首的青袍人问。   两人既不回望,也不站起戒备。   “要公道。”飞灾九刀冷冷地说。   “什么公道?”   “鬼面神要杀我,一同遇难不幸被杀的纪家老少尸骨早寒,他必须用命来偿付,自杀或 让我杀,他有权选择,够公道吧?”   “阁下,江湖鬼蜮,是强者为尊的猎食场,人人有权用各种手段,来建立自己的天下, 成功失败只能归之于天命。过去的……”   “我没死,还活在世间,这件事并没过去。好,你说的,江湖鬼蜮,是强者的猎场,人 人有权由各种手段,来建立自己的天下。   现在,我用正大光明的手段,来建立我飞灾九刀李大爷的天下,我要用正大光明的手段 杀死他,我是强者,我要借杀他来建立我的威望。阁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李大爷……”   “你走吧!你不是做说客的材料,你的话一点也不动听,平平凡凡没有丝毫说服力。”   “我要说一些动听的话,请阁下耐心听听再作决定,对阁下建立威望的事,将有极大的 帮助。”   “说说看!我是很有耐心的。”   “其一,湖广以北,河南许州以西,尊奉阁下飞灾九刀的旗号,地位与蓝大爷相等,结 为永久同盟;其二,许州以东,每年补贴贵山门堂口五万两银子常例钱;其三,许州以东以 及湖广,进入贵山门地区的买卖,贵堂口有权派人参与,花红贵山门可分三成。”   “很抱歉,你阁下的话实在并不动人中听。蓝老大不但实际地位比我高,而且有慷他人 之慨,反客为主之嫌,他如果不是昏了头,就是把我飞灾九刀当成白痴。”   “你……你不要误会……”   “误会?是吗?”   “这……”   “他目下输得快要精光大吉了,湖广地盘已非他所有,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死在河南群 雄手中,连命都没有了,他凭什么和我谈条件划势力范围?我即将把河南群雄刀刀斩绝,只 要稍加努力经营,河南湖广都是我的势力范围,他凭什么把许州以西,半贫瘠地区划给我建 山门?   我看他要不是痰迷了心窍,就是发高烧成了失心疯的白痴,才会向我提出这种混帐条 件。”   “阁下……”   “你走不走?”   “依你的条件……”   “我没有条件。”   “凡事总该……”   “我来送他们走。”横祸九刀声如乍雷,一蹦而起,单刀随身而转,风雷骤发。   三个青袍人大骇,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刀虽然没出招,但刀上的异象足以令行家 心惊胆落。   三个人不约而同飞退,惶然而走。   “好走,走了就不要回来。”横祸九刀扬刀大叫送客,威风凛凛像个天神。

还有不死心的人,绕冈后悄然掩走。   三个人:鬼影邪乞、开封灵剑周元坤、与爱女周小蕙,分枝拨草进入松林。   白影绿影突然在前面出现,劈面拦住了。   双方都不陌生,也不大感意外。   “两位在此地潜伏,不知有何用意?”鬼影邪乞讶然问。   “狩猎。”程贞冷笑:“只要有机会,什么都猎,尽可能阻止乱七八糟的人接近飞灾横 祸两九刀。”   “必要时,我会毫不迟疑用霹雳五雷梭杀人。”一身白的西门小昭冷冷地接口:“也许 你们的内功拳剑,比我们强十倍,但决难抗拒五雷梭,不信可以试试。”   “两位本来都是咱们的强敌。”鬼影邪乞说:“但有关两位的底细,咱们都非常清楚, 所以希望彼此能和平相处,见面大家不伤和气,两位姑娘意下如何?”   “只要不打扰两九刀,当然不伤和气。”程贞说:“横祸九刀是西门小妹的老爹,谁打 扰她老爹的安宁,她当然不愿意。飞灾九刀是我毒牡丹的恩人,我决不容许有任何人对他不 利。我说得够明白吗?”   “程大姐,我知道你们两位的用意了。”周小蕙用另一种策略,笑吟吟地说。   “你的笑里藏刀的把戏,不要在我面前耍。”程贞也笑:“这种老把戏,我比你更耍得 出神入化。”   “我知道,论江湖经验,我比你差得太远了。不过,我真的知道你们的用意,你们是怕 两把刀害怕我们两剑一杖,所以替两把刀阻止我们向他挑战,以免他们受到伤害。”   “你们三个也配说伤害两把刀?开玩笑。”   “我们三个当然不配,但另有三个人,可就不是两把刀所能对付得了的。”   “真的呀?哪三个?”   “在后面。”周小蕙向来路一指:“在里外的草坪相候。我们只是向两把刀传口信的, 既然你两位能替两把刀作得了主,可否代将口信传到?”   “我们还不配作主,只知道在这里阻止你们接近两把刀,不会替你们传口信。你们必须 过得了我们这一关,不然的话,一切免谈。”   “程大姐,不要逼我们走极端。”周小蕙知道激将法行不通,只好来硬的了。   “你们随时可以走极端,而且非走不可。”程贞的态度非常坚决。   “好吧!我只好向你挑战叫阵了。”周小蕙拔剑出鞘:“我知道你的奇毒很可怕,但事 到临头,由不得我害怕退缩,请亮剑。”   “我和你公平地用剑决斗。”西门小昭拔剑上:“碧落宫天风狂剑十三式,也许没有开 封周家的剑术灵活,但必须全力一拼,才能知道优劣。”   “你……”   “我保证不使用暗器。”   “我相信你的保证……”   一声娇叱,西门小昭起剑进入,剑劲风生八步,飒飒风声,真有天风降临的气势。   她剑上的造诣极为优异深厚,连飞灾九刀也对她刮目相看。那次在德安交手,飞灾九刀 没用内力驭刀,还真奈何不了她,甚至用上狠招天斩刀,也被她脱出刀下有惊无险,所以飞 灾九刀扬言要用飞电刀来对付她。   飞电刀,也就是致命的第九刀,不是刀法的一招,而是以飞刀行致命一击。   周小蕙固然剑术甚佳,深获家传绝学灵剑的神髓,但比起信心十足的西门小昭,仍然差 了一两分。   一阵惊涛骇浪似的十余剑狂攻,把周小蕙逼得八方游走,还手乏力,一照面便失去先 机。   一阵剑鸣暴起,周小蕙终于抓住机会反击了!   剑如灵蛇吞吐十分剧烈,一剑连一剑寻暇蹈隙猛攻,全力发挥灵剑的精华,果然抢回先 机。   可是,西门小昭守得紧封得很严;接了五六剑便稳下来了,任由对方八方进击,她从容 挥洒,守得泼水不入。   传出一连串金铁急剧交鸣的暴响,她把攻来的每一剑皆封出偏门,偶或反击一两剑,必 定把周小蕙逼得半途撤招自救。   天风狂剑以攻势为主,居然无法完全掌握攻势,也证明周小蕙的灵剑确也名不虚传,神 奥诡奇可以挡住锐不可挡的天风狂剑的狂野攻击。   半斤八两,双方各有所长,僵住了,恐怕非要缠至双方精力都耗尽,才有可能分出胜负 来。   灵剑周元坤不能再等,向鬼影邪乞一打眼色,绕至外侧泰然举步。   “还有我毒牡丹呢!”程贞伸剑迎面挡住了。   “程姑娘,老夫不能和你动剑。”灵剑周元坤郑重地说:“请勿阻拦。”   程贞冷笑一声,一剑吐出,以行动作答复,毫不客气全力发招猛攻。   “哼!”灵剑冒火了,猛地一袖拂出。   罡风似殷雷,袖劲以雷霆万钧的声势破空急涌。   内功修为相差太远,再狂猛的剑术也无用武之地。   程贞嗯了一声,像被狂风所摧,连人带剑飞退丈外,几乎失足摔倒。   “放肆!”灵剑周元坤不悦地说,再次举步。   侧方黑影乍现,像是平空幻现的。   “好浑厚的拂云袖。”飞灾九刀喝采:“我飞灾九刀感到技痒,想活动活动筋骨,陪你 玩玩拼内功的把戏,接我九记排云掌,打!”   说打就打,一闪而至,一记小鬼拍门走中宫无畏地长驱直入,掌吐出便传出慑人心魄的 气旋激荡异啸,像是隐隐传来的午夜风涛。   又快、又急、又狂、又猛,灵剑不能不接,大喝一声,拂云袖运足神功全力拂出。   “蓬!”一声气旋迸爆,人影急分。   灵剑周元坤飘退八尺,脸色大变。   “第二掌!”飞灾九刀豪勇地沉喝,再次扑上出掌,发一记双手齐推的强攻猛打推山填 海。   “接不得!”鬼影邪乞大叫。   灵剑第一招已知道厉害,怎敢再硬接,拂出的双袖是虚招,借力以进为退用上了巧劲。   “蓬!”第二次气流迸爆声传出。   灵剑这次是斜向飞退的,行家一看便知并没硬接。飞退丈外,再急闪八尺。   “小老弟,住手!咱们并无恶意。”鬼影邪乞急叫。   “你也接我一掌。”飞灾九刀斜掠而至,十分托大地一招鬼王拨扇挥出。   鬼影邪乞怎敢接?杖一点地面,斜窜出两丈外去了。   另一面,横祸九刀在一旁背手而立,但神色并不轻松,盯着眩目的飞腾剑影目不稍瞬。   “女儿,以静制动。”他忍不住高叫:“用短冲刺慢慢逼她,才能制造致命一击的机 会。”   鬼影邪乞引走了飞灾九刀,灵剑这才获得喘息的机会,脸色变得苍白,可知这一招巧接 仍然吃了些苦头。   鬼影邪乞的轻巧号称鬼影,打滥仗的经验江湖无出其右,绕着大圈子左闪右窜,尽力避 免接触,飞灾九刀真也堵不住这位精明机警的江湖怪杰。   灵剑缓过一口气,发出一声低啸。   周小蕙突然收剑,侧窜三丈如飞而遁。   西门小昭刚遵从乃父的指示,将剑势慢下来,没料到周小蕙趁机溜走。双方相差不太 远,要摆脱并非难事,刹那间的迟疑,便被周小蕙脱出剑势范围。   鬼影邪乞也老鼠般向后窜走,啸声是撤走的信号。   “你走得了?”飞灾九刀沉叱,跟踪便追。   西门小昭更是不甘心,也穷追周小蕙。   横祸九刀关心爱女的安全,只好跟下了。   “小心陷阱!”程贞跟在后面大叫。   鬼影邪乞自以为轻功可比鬼影,其实比起男残的遁术差了一大截。男残的遁术连影都看 不到,连西门宫主那种一流高手中的高手,大白天也看不见妖道遁走的形影,仍然逃不出飞 灾九刀的追蹑。两相比较,老邪乞差了一大段距离。   远出百步外,窜走的身法一慢,后面听不到声息,心中一宽,本能扭头回望。   糟!身后黑影入目,飞灾九刀如影附形跟在他后面,伸手可及。   “快走呀!”飞灾九刀阴笑:“我要见识见识你们这些所谓侠义英雄的陷阱,到底有多 狠毒厉害。”   他心胆俱寒,不逃了。   “没有陷阱。”他咬牙说:“路庄主在前面等你谈谈,光明正大地和你面对面讲个清 楚。”   “真的呀?”   “强敌环伺,路庄主当然不会一个人出来冒险。”   “那一定来了很多人,而且带了兵刃暗器。”   “你怕吗?”   “我在等你带路呢!他欠我一大把的债,怕我也得来呀!是不是?”   “请跟我来。”   “请领路。”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二十九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二十九章   人真不少,三十二位高高矮矮男女,加上逃回来的三个,三十五个人,代表了河南地区 的风云人物,以及从外地请来的武林元老江湖耆宿,称之为武林精英,并不为过,声势空前 浩大。   老一辈的名宿为数不少,其中有七八位陌生面孔,都是老成持重甚有威严的江湖耆宿。   一剑愁一笔勾,以及普度三僧都在,看所立位置,显然声望地位都比那七八位耆宿差。   路庄主是主人,他身后站着儿子路维中,与大总管飞天豹子郝豹。   三个的佩剑古色斑斓,极为抢眼。   藏剑山庄珍藏的剑出世了,青锋、飞虹、追电,武林十名剑中的三把,可不是吓人的, 都是可绝壁穿铜,击衣殷血的宝剑,生死关头,路庄主终于把藏剑露出来了。   八荒人龙与路庄主并肩而立,这位老怪杰的神色,因横祸九刀偕同西门小昭出现,而呈 现极度不安。   似乎,路庄主已横定了心,不顾一切倾巢而出了。   飞灾九刀在二十步外站住了,眼神一变,剑眉攒得紧紧地,狠盯着站在路庄主上首的那 位灰髯老人。   灰髯老人身材依然健壮魁伟,花甲年纪不现老态,仅发与髯泛灰而已,红光满面皱纹不 显。   “将爷,别来无恙。”灰髯老人居然客气地抢先抱拳行礼。   民众对官兵的官阶十分陌生,所以对官兵的称谓,笼统地乱称乱呼。官,称为将爷,大 官小官大长小长,一视同仁;兵,称军爷或都爷,大兵小兵甚至兵夫军卒,也一视同仁。   “你给我走开,离开他们。”飞灾九刀沉声说:“不然休怪我李九如刀下不认人,我是 当真的。”   “老朽知道你是当真的。”灰髯老人笑吟吟地说:“当年东昌府十万响马困城,你亲率 边哨营十七名密谍,夜袭曹庄火虎、金牛、月燕、木狼四星宿的营寨虎帐。尾、牛、危、奎 四宿贼兵一万二千,立帐一千五百。   老朽率罗家子弟兵民壮一百二十人接应,亲见你挥斩马刀虎入羊群,砍瓜切菜山崩地 裂。事后更看到你愤怒地挥刀,立斩负责赶来围堵,而怯阵退缩,让尾火虎危月燕两星宿脱 逃,误了军令的两名千户三名百户,那股狠劲老朽领教过了,迄今仍感心惊胆寒。但老朽认 为,你还不至于挥刀,砍掉一个曾经跟随你出生入死的老伙伴脑袋吧!”   “我再说一遍,离开那些杀人放火的豪强,我尊敬你。当我挥刀杀人时,我的刀不认任 何人,决不会因为你是北地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而停刀变招误了自己的性命。你屠龙剑客 罗士杰,帮助放火焚毁我家园的人,就是我李九如誓不两立的死仇大敌。”   “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飞灾九刀愤怒地大叫:“路庄主,你给我听清了。这期间我没找你, 是因为杀人罪比放火罪重,所以我要先找鬼面神,宰掉他之后再找你。现在既然你不知自爱 倾巢而来主动找我,我要让你明白你一再犯错的代价是如何惨烈。你们听了,不想死的人, 赶快远离我飞灾九刀。”   “还有我横祸九刀。”横祸九刀首先拔刀出鞘:“八荒人龙,这次你最好把你压箱子的 绝活掏出来保命,生死薄上,阁下的大名已勾。”   飞灾九刀的尖刀出鞘,远在二十步外的群雄,似乎仍可感到森森刀气逼人肤发,那股无 形的杀气,已令众人心底生寒。   尖刀向前一指,杀气突然增强了三倍。   “女儿,你和程姑娘不要跟来。”横祸九刀向身后的西门小昭说:“只有我能配合得上 飞灾九刀,你们加入反而会误事。”   “爹,八荒人龙……”   “不许你多说,你看他的神色,哼!他正要找我,你该为爹担心而不是为他。”   “他在酆都五鬼手中凑巧救了女儿。”   “哼!你放心,我不杀他;杀了他,你娘更恨我了。”   “爹,你误会了娘……”   一声震天长啸从飞灾九刀口中发出,尖刀一伸,狂野地向对面的人丛冲去。   横祸九刀并肩冲出,像一头疯虎。   有人愤怒地撤剑,被两人无畏无惧,傲啸天苍的骠悍神情激怒了,二比三十五,三十五 位高手名宿足以翻江倒海,两个人就敢狂妄地挥刀,未免欺人太甚。   “谁撤兵刃谁死,请勿自误!”屠龙剑客惶急地大叫:“不要移动……”   周小蕙抢拦在乃父身前,张开双手障住乃父,像是母鸡保护小鸡。   飞天豹子也抢出,拦在路庄主面前,干脆举起双手,挺起胸膛准备挨刀。   八荒人龙找横祸九刀再决雌雄的念头,被横祸九刀的勇悍神情,冲得烟消云散,站在原 地发僵,失去挺身而斗的勇气。   “求求你,李大爷。”周小蕙哭叫:“请冷静听路叔解释,不要……”   尖刀在飞天豹子咽喉前停住了,锋尖已将肌肉刺出一星血珠。   飞天豹子脸色居然没变,仅颤了几下。   “错了我认错,大爷,”飞天豹子强作镇定,在尖刀压迫下匆匆发话:“我也是狂妄暴 躁,得罪了不少乡亲。你走了之后,我日夜监工,重建你的家园。我保证,你可以回家过 年。工人分三班全日夜赶工,一定可以建好。”   飞灾九刀一愣,家乡的事他根本不知道。   “九如,你那座大院,确也需要重建了。”路庄主心中一宽,一个激怒的人停止行动, 就表示危险已消失了三五成:“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把藏剑山庄送给你。你要是高兴放火, 你可以随意把它烧掉,如何?”   “我反对,诡计!”后面的程贞大叫:“软的硬的一起摆出来,这算什么?”   “程大姐,求你不要火上添油。”西门小昭抱住了程贞恳求:“毕竟当初向藏剑山庄挑 衅,错不在路庄主,你受到可怕的伤害,不能怪罪路庄主,请你……”   “我……我仍然含恨啊!”   “爱依然深?”西门小昭指指飞灾九刀的背影。   “算了。”程贞脸上涌起一抹无奈的苦笑:“我不配爱他,他心中也没有我。不要管 我,去劝你爹吧!他也许会伤了八荒人龙,男人的恨发起疯来是不顾一切的。”   横祸九刀的单刀,发出奇异的震鸣,眼中有飘忽的复杂神情,搭在八荒人龙的颈侧。   “我们到一边去。”横祸九刀伸手向侧方一指:“我会给你绝对公平的机会。阁下,你 心中明白,你知道为什么。”   “要杀我,叫你老婆来杀。”八荒人龙拒绝离开:“你老婆实在很可恶!”   “你给我闭嘴!”横祸九刀怒叫。   “你不要鬼叫连天,不平则鸣,我知道为什么,当然有权说,当初不能全怪我,我不能 做一个逆亲的不孝逆子。她一气就走极端,发誓要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过一辈子幸福 生活给我看。   最后,她又越想越不甘心,非要杀掉我不可,我躲了她二十年,这漫长的惩罚还不够 吗?她说她要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过幸福的生活给我看,到头来嫁的却是可怕的刀 客,要这个刀客来杀我。报过于施,她太过份了,你叫她自己来动手好了。”   “爹……”西门小昭到了身后,牵衣感情地低唤。   横祸九刀呼出一口长气,眼中的杀气徐消,收了刀,挽了爱女的手,转身大踏步走了。   周小蕙挡在乃父身前,张开的双手一直不曾收回。这时,离开了乃父往路庄主一面靠。   “李大爷。”她柔声说:“你说过的,当初郝叔烧你的家园我也在场,也算是帮凶,你 要砍我一刀吗?你不会的,你在无法和尚手中救了我,救了再杀,不是你的风格。你不杀, 就请给路叔一次赎罪的机会。”   “哼!没你的事。”   “事实上,藏剑山庄那次几乎要毁在南毒和无双秀士手中,是你救了藏剑山庄。要烧, 你回去点火好了,路叔决不会阻你的。”   “你以为我能救就不能烧?”   “那我就不知道了,至少我知道你不会杀我的。”周小蕙嫣然一笑:“我想,你也不会 杀路叔。”   “真的呀?”他的刀又动了。   “河南受到黑道凶枭所盘踞,受灾祸的不知到底有多少人。这里有你的家园,有你 的……”   “好了好了,我不管你们的事了。”他收刀后退:“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去解决吧!”

草丛内,爬伏着两个青衣人,一直就监视着路庄主一群人的动静,目击鬼影邪乞与灵剑 父女,将两把刀与两女引来。   百余步对一个视力听力十分敏锐的人来说,虽不至于明察秋毫,听辨虫行蚁走,至少看 得一清二楚,听得明明白白。   等路庄主一群人走后,这两位仁兄十万火急地撤离。   树林中,豪霸们正在忙碌,积极准备向路家车场大举挑战,逼对方出来生死相决。   第一次拂晓突袭不幸被杀的六具尸体,摆在林子的外侧,睁着死不瞑目的怪眼,似乎在 嘲笑活着的人:快了!快轮到你们了,这世间你再也无法争夺什么了。   鬼面神这位主将,似乎真有决死的决心,镇定地准备兵刃暗器,眼中有怨毒的火花。   他如果不能杀掉路庄主,把侠义道的人赶离河南,他就无法接收河南的地盘,更不可能 夺回湖广的根基,成了丧家之犬,这辈子再也休想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无法在这世间争夺他 所要争的什么了。   毒手睚眦是事实上的司令人,与请来的一群同一辈的高手名宿,商量对敌时应如何对付 强敌的最后协调,十余位辈高位尊的魔道凶枭,似乎都信心十足。   女魃紧跟在北魔身侧,在这群老魔中,她虽然低了一辈,但声威和地位并不低,因此并 没受到轻视。   当然,这与她是北魔的新欢身份有关。   两个青衣人匆匆返回,直接找毒手睚眦。   “娄老哥,大事不好。”那位年约半百出头的青衣人惶然说。   “怎么啦?孙老弟。”毒手睚眦讶然问:“探出什么不好的消息?”   “正是。”孙兄不安地搓手:“飞灾横祸两把刀,已经和姓路的和平解决争端了。”   “哦!难怪刚才他们不在冈上鬼叫连天。”毒手睚眦吃了一惊:“你是说,他们联手 了?”   “没有,飞灾九刀表示不管他们的事了。”   “那好呀!解决了路家的事,再收拾这两个可恶的小辈尚未为晚。我只担心他们联手, 两面应付实在太过冒险。老弟,这该是可喜的消息,而你……”   “北地第一剑客屠龙剑客罗士杰来了。还有……还有天下第一名捕八臂金刚冉毅。还 有……”   “你有完没有?”毒手睚眦脸色一变。   北魔如受雷击,脸色泛青。   这老魔在北地燕赵鲁一带横行,号称北地之霸,但武功不算北地第一高手,只是他比别 人凶狠,比别人恶毒,心狠手辣超人一等而已,对北地第一剑客怀有强烈的戒心,一听这位 老侠客来了,便本能地想到是专程来找他的,心中产生了强烈的惧念。   其他几个老凶魔,都是落有案的货色,对任职于京都,名震天下的天下第一名捕八臂金 刚冉毅,可说又恨又怕,一个个心怀鬼胎坐立不安。   “好,我不说。”孙兄苦笑:“反正他们一定会来的,也一定会让大家知道他们是谁。 诸位该准备停当了,咱们就准备迎接他们吧!”   不远处两个年约百年,像貌几乎全同,一看便知是双胞胎兄弟的人,猛地一跳而起。   “娄前辈,很抱歉!”其中一人说:“我兄弟在山东济南背了几宗血案,有八臂金刚 在,我们不便留在此地连累大家,我们得走。”   “我也受不了屠龙剑客的狂傲。”一位灰袍老人也站起说:“娄兄,对不起,兄弟自信 还可以对付得了飞灾九刀,但对付屠龙剑客,兄弟自问还没有这份能耐……”   “你算了吧!杨兄。”与孙兄一同返回的另一位青衣人冷冷地说:“你对付得了飞灾九 刀?别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杨兄,你看见屠龙剑客在飞灾九刀面前,所表现的窝囊神情,就 不会说这种话了。”   “你……”杨兄怒火上冲。   “我怎么啦?我是亲眼看到的,无意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青衣人有点危言耸 听之嫌:“屠龙剑客连剑都不敢拔。三十五个一等一的超等高手名宿,其中包括天下第一名 捕,包括中州三杰,包括名列力士前三名的神力威麟朱一鸣,在飞灾横祸两九刀挥刀长啸冲 阵时,一个个像是失了魂。   你看吧!两把刀又在原处出现了,身边多了两个女人,毒牡丹程贞,和碧落宫小宫主西 门小昭。杨兄,我陪你去找他,把他两人宰了。”   原来的小冈上,飞灾横祸两人的黑影的确是重现了,而且多了两个小姑娘。   杨兄打了一冷战,愤愤地闭上嘴,一言不发大踏步扬长而去,头也不回溜之大吉。   有人带头,就有人跟随,立即有两位仁兄神色沮丧地告辞,然后是第三个……   恐惧像瘟疫,传开的速度快,传染性强。恐惧也是生存的本能之一,这种本能会让人或 兽采取逃避的行动,逃避就可以生存。   要克服这种本能,得靠后天的教养、培育。   野兽就单纯得多了,它们决不会向危险挑战,除非避无可避,才会作困兽之斗死中求 活。   斗志消沉,大事休矣!所以说兵败如山倒。   毒手睚眦并不糊涂,面对这些丧失斗志的人,不得不断然下令撤走。

小冈上,飞灾九刀四个人,对树林内的人陆续离开大感诧异。   “他们在弄什么玄虚?”飞灾九刀像在自问。   “以退为进。”横祸九刀自以为是地说:“一定是想诱车场内的人出来决战,故意零零 星星后撤,引诱路庄主的人出来追赶。”   “理由不够充分。”   “管它呢!反正不关我们的事。”横祸九刀懒得再猜,拍拍女儿的手:“你怎么一个人 出来?”   “娘回家去了,回去封闭碧落宫。娘说,在家里等你,等你一辈子。”西门小昭凤目中 泪光闪亮:“今后,娘不再过问家以外的事。爹,带女儿回家,好吗?”   横祸九刀默然,久久,摇摇头。   “小女孩,你回避一下。”飞灾九刀说:“我和你爹有些男人对男人的话要说。”   程贞拉起西门小昭,向林内退。   “我们也有一些女人对女人的话要说。”她低声向西门小昭耳语:“我会帮你出主意, 我是个工于心计的人,你要信任我,和我合作,才不会后悔。”   “程大姐,你知道我一直都信任你。”   “那就好,现在,我告诉你应该怎么做……”

“天杀的!这些混蛋溜掉了。”飞灾九刀跳起来大骂:“我们却像四只呆头鹅,伸长脖 子呆呆地等。混蛋!他们就这样没种?”   下面的树林,已经人去林空。   已经许久没看到人走动,可知人早已走光了。   “奇怪,路庄主的人应该消息灵通,应该知道这些人是溜走而非诱敌,应该出动追 赶……”横祸九刀显然对双方的表现都感到不满。   “大叔,你只知道应该。”飞灾九刀平静下来了:“我们是旁观者清,路庄主那些主事 的人,老成持重的较多,不得不顾虑对方的诡计,怎敢冒失地追赶?万一追进别人的口袋 里,岂不大亏老本?”   “那……我们怎办?”   “我决不让鬼面神溜掉。”飞灾九刀眼中有浓浓的杀机:“路庄主不敢追,我敢。”   “你不追北魔?”横祸九刀话中有话。   “我……我不否认有点放不下……”   “吕绿绿或吕春绿?”   “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飞灾九刀显得心神不宁:“我并不在意她与北魔狗男女混 帐,只是……只是……哼!他娘的烦人!”   “只是,担心你的儿子或女儿日后……”   “不要说了!”飞灾九刀似乎被蝎子螫了一钩般跳起来:“你就是烦人!”   西门小昭吃了一惊,刚想开口,便被程贞一把拉住,用眼色示意。   “我能估料出一些头绪,别急。”程贞附耳说:“他根本不知道你那晚救他的事,而让 那鬼女人兴风作浪,被要胁得乱了方寸。”   “程大姐,怎见得?”   “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你应该看出一些迹象呀!”   “我也感到奇怪……”   “听我的,没错。”程贞信心十足地说:“我知道该用什么手段,对付那鬼女人了!”   “用什么手段?”   “我慢慢告诉你,保证灵光。”   飞灾九刀掩埋了食物残余,四人动身返城。

路庄主是许州的名人,是江湖白道行业的领袖人物,同道的仁义大爷,在许州岂敢不珍 惜羽毛,纠众在城里行凶?   何况他请来的朋友,大半以卫道之士自命,行事讲究道义,像八臂金刚本身就是执法的 名捕,办起案来更讲求合情合理合法,这一来,不啻自缚手脚,不敢乱来。   这就是正邪的分野,所以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邪恶的人永远不会绝迹,他们可以任 所欲为无所顾忌。   鬼面神一群人进了城,路庄主的人就只能光瞪眼了,唯一可做的事是白天派人监视,晚 上派些人前往侦伺骚扰,希望能早些把他们赶离城厢,在外地把他们解决。   对方不离城,无法用江湖规矩来对付。   飞灾九刀的处境,比鬼面神那群黑道邪魔更有利,地主路庄主的人不敢过问他的事,他 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任所欲为。   一进城,他们就躲起来了。程贞是个老江湖,她知道在何处可以获得隐身的地方来落 脚。   鬼面神一群死党,住进了南城的兴隆老店。   这表示他们要从南面走,去向自然是湖广老巢,那儿的根基虽然被拔掉了,但百足之 虫,死而不僵,仍有部分实力在,隐身的窟还多。   来助拳的朋友,不怕死的还多,仅走掉了十几个胆小鬼,总人数仍有五十五六名之多, 陆续住进了兴隆老店,包了两座院落,人不敢分散。   北魔住的跨院客房甚多,他的十余名爪牙住了一半,另一半由东龙与八名爪牙居住。   东龙北魔,是人数最多的两伙人,爪牙们都是忠心耿耿,武功超人的男女,自卫能力最 强。   安顿毕,已经是近午时分了。   四个人在小客厅中品茗,郑重地商讨今后的行止。   女魃已公然以北魔的情妇露面,两人确是相配的一对。   东龙的情妇叫春莺五娘,姓房,所以也叫房春莺或房五娘,是苏杭一带的著名女飞贼, 在南京以东地区,她也算是名号响亮的人物,甚至比江南三娇还要响亮些,武功的根底也深 厚得多。   “娄老兄认为先到湖广安顿,再召请朋友准备日后卷土重来,孔兄到底有何高见?”北 魔试探对方的口气:“目下他们正在商议动向,很可能征询咱们的意见,咱们该先拿定主 意,是吗?”   “于兄,其实无所谓主意。”东龙是个直性子,该说就说:“咱们应娄老兄之请前来助 拳,成功与否并无任何保证,咱们已经尽了力,对不对?目下被逼放弃,也就表示咱们助拳 的道义已有所交代,日后的动向,那是咱们自己的事。   助拳是临时性的,事了当然桥归桥路归路,要咱们到湖广安顿,算什么?去做老太爷 呢!抑或去做听差?   再说,咱们自己的山门还要不要?我常州的家还要不要?我的基业,我的弟兄,我的筹 钱行业,我不赶回去照料,要不了几天就可能被别人夺走了。   于兄,你不会是丢了基业,被人捣了山门,成了丧家亡命,才跑来替娄老兄助拳来的 吧?”   “开玩笑!”北魔似乎认为东龙问得不礼貌:“我北方的基业稳如泰山,我来时把三位 拜弟全请到了山门照料。我回去的心念比任何人都急切,离开太久是犯忌的事,谁知道哪一 天,冒出一个雄心勃勃的杂种,捣山门夺买卖挑战,并非不可能的事。或者强邻吞并,像蓝 老大谋吞河南一样的事故更可能发生。   只是,这里的事失败,咱们仍然感到脸上无光,遽尔撒手,实在也有点过意不去,心中 始终有点亏欠感。”   北魔耍手腕耍得不够高明,立即引起春莺五娘的反感。   “于爷,你这就不上道了。”春莺五娘的话锋利得很:“其实你的确急切回家,却想把 责任往我们身上推。   你要是碍于情面,愿意跟娄老去湖广,悉从尊便,你们的交情深厚嘛!应该的。至于我 和老孔,不走南走东,早点回常州,免得让那些不知死活的冒失鬼,乘老孔不在,也来玩一 次吞并夺权的老把戏,弄得有家归不得,这才叫惨呢!   你当然不怕这种事发生,你有三位情深义重的拜弟可托,但不知你那三位拜弟是否真的 可靠?”   “好了好了!房五娘,你那张嘴实在厉害得很。”北魔脸上讪讪地:“就这么办好了, 咱们采取同一行动,不到湖广回家去吧!”   “这才对呀!”东龙显然早就与春莺五娘商量过了:“早些回家以免夜长梦多,毕竟咱 们曾经尽了力,道义已有所交代。他娘的,这次真是羊肉没吃到,却惹了一身膻;什么都没 捞到,大亏老本。”   “人算不如天算。”女魃也大发牢骚:“本来实力足人手多,早就可以把路武扬的山门 搞得烟消火灭,偏偏平空冒出一个飞灾九刀,屠掉了咱们将近一半人手,而至功败垂成,蓝 老大飞灾上身,咱们也跟着横祸及体,真是皇天不佑,命也!”   “提起这个混蛋,我总有点毛骨悚然的不吉预感。”东龙真有点神色不安:“吕姑娘, 令师姐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没有。”女魃忧形于色:“按理,妙剑功曹应该有幸存的人出面善后,让咱们知道妙 剑功曹遭了什么祸事,是怎样被杀被谁所杀的。家师姐也应该有人脱逃,她的女弟子都是十 分机警的人。   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留下,现场的死尸证明的确有人脱逃这次劫难,我们只能猜测是 两把刀做的好事,却不知道真正的实情。   如果家师姐真的落在飞灾九刀手中,这混蛋一定会有所举动的,事实却证明他并无举 动,只像鬼一样忽隐忽现,委实令人担心。”   她却不知道,妙剑功曹被杀,树倒猢狲散,爪牙们一哄而散,隐姓埋名溜之大吉。众香 谷主硕果仅存的两侍女,也悄悄连夜出城远走高飞了。   如果她知道众香谷主落在飞灾九刀手中,最后又被毒牡丹和西门小昭擒获,恐怕早就唆 使北魔丢下蓝老大的事,远走高飞避祸了。   飞灾九刀所提娶她的条件,她宁可死也不肯接受。   像她这种生洁糜烂得不能再糜烂的江湖浪女,哪能跑到穷乡僻壤去乖乖做贤妻良母?那 岂不成了笼中的鸟?涸井里的鱼?   “我想,飞灾九刀会来找你的。”东龙并非有意危言耸听,而是凭经验作正确的判断: “袭击妙剑功曹的人,确是飞灾横祸两九刀,死尸的创口,逃不过行家的法眼。你姐妹与酆 都五鬼计算飞灾九刀的事尽人皆知,那狗王八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吕姑娘,我觉得你还是 早些远走高飞比较安全些。”   “老实说,我的人手众多,我并不怕飞灾九刀。”北魔的话表现够强硬,其实外强中 干:“他真要不肯罢休来找咱们的晦气,他来好了。不瞒你说,我对屠龙剑客那老狗,确 也……确也……”   “确也心中怕怕。”春莺五娘仍不敢过挖苦北魔的机会:“而飞灾九刀却震慑得住屠龙 剑客,你居然不怕飞灾九刀。好,等飞灾九刀来了,我看你大发神威怎样抓死他,我相信他 一定会来得很快。”   “胡说八道。”北魔气往上冲:“房五娘,你他妈的乌鸦嘴……”   “我是凭经验推测……”   “狗屁!”   “你不敢听?其一、他一定会来找蓝老大,蓝老大那些人就在前进院;其二、吕小妹欠 了他的债,他不来讨债才怪。不管他来找谁,你都得参与。除非……”   “除非什么?”   “立即远走高飞。”   “哼!我魔鹰不是胆小鬼。”   “也许吧!”   两人正在你嘲我讽,鬼面神带了两名随从匆匆入室,神色不安,先向四人行礼问好,不 等四人启口,便自袖中取出一封拜帖。   “李小狗派人交来呈帖。”鬼面神嗓音都走了样:“家师请两位前辈过目。”   那帖是给鬼面神的,具名是飞灾九刀李大爷。帖上附言,简单明了:   “铁城应约在场六位,请随时防范李某袭击,不死不散,务必加意提防,毋谓言之不 预。”   哪能算是拜帖,而是不折不扣的警告函。   “小狗好大的狗胆!”北魔似乎气冲牛斗,拍着桌子表示自己的愤怒和勇敢:“上次他 不战而逃,居然仍敢向咱们六人示威,他是不想活了,叫他来,我等他来,这混蛋实在太可 恶!”   “请问孔前辈有何高见?”鬼面神颇感满意,转而征询东龙的意见。   “他既然要来,不等他行吗?”东龙心中暗暗叫苦,口中却不能不保持尊严:“娄老哥 呢?他可有应变的打算?这可不是好玩的。”   “家师请两位前往客院商量对策,可否这就前往?”鬼面神套牢了他们。   “好吧!这就走。”   东龙走,北魔岂能人后?

半个时辰后,北魔匆匆返回。   片刻,十余名爪牙悄悄地离店,带走了行囊。最后,北魔带走了女魃,从客店的侧门开 溜。   表现得最勇敢、胸膛拍得最响、嗓门叫得最大声的人,也是最靠不住的人。   北魔就是这种人,时不我留,再不远走高飞,可就来不及了!   当毒手睚眦一群人,发现北魔不辞而别,食言背信一走了之后,立即引起一阵恐慌,似 乎人人自危,即将大祸临头般惊慌失措。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兴隆老店像一艘即将沉没的船,众魔像是船上的老鼠,在一个时辰 中,跑了个精光大吉,被飞灾九刀一封拜帖吓跑了。

飞灾横祸两九刀的威望和地位,骤升上三十三天。   江湖朋友叫出两句可笑的行话:“远离飞灾,休惹横祸。”   的确可笑,谁敢接近招惹飞灾横祸?   南关城的右门关墙外侧,两个村夫打扮的人低声交谈,目光却落在出关的一批骑士背影 上。   “除了北魔女魃,都在。”扮村夫的人说。   “当然不在,在的话,程姑娘会现身的。”另一位村夫是飞灾九刀,第一次不穿黑衣, 第一次化装易容掩起本来面目。   “李大爷,我算是服了你。”村夫似乎有无限感慨,原来是灵剑周元坤改扮的。   “怎么说?”   “咱们集合了武林众多的精英,不少叱咤风云的高手名宿,他们毫不在意,依然耀武扬 威。你的一封警告帖,就把他们吓得落荒而逃。你的飞灾刀,可把他们杀惨了。”   “周前辈,你很幸运。”飞灾九刀对路庄主的人仍有点不满。   “我知道,这一切幸运,可说出于老弟所赐,也可说是由小女带来的幸运。”   “这与令媛……”   “你在藏剑山庄途中,自无法和尚的魔掌下救了她;从此,你不忍心向她下手,爱屋及 乌,你也泽及她的亲朋好友。这份情谊,河南同道不敢或忘。”   “或许,是我对你们多少怀有几分敬意吧!让黑道豪霸在地面上胡作非为,毕竟不是什 么好事。哦!你们对付得了他们吗?”   “有七成把握。”   “呵呵!有三成把握我也干。”   “所以他们注定了要偿付这笔血债。你准备何时返回重阳街?”   “不一定。”   “到开封我家玩玩,怎样?小蕙不仅对你感恩,而且很喜欢你,她会做一个尽职的好导 游,也想向你请教武功秘学,你不会嫌弃寒舍简陋吧?”   “前辈盛情,在下心感。”飞灾九刀婉拒:“只是在下与西门大叔还有不少琐事待理, 很可能在外地浪迹一段时日。他日有暇途经贵地,当趋府拜侯。时辰不早,该就道了,告 辞!”   “珍重,容图后会。”灵剑失望地道别。   飞灾九刀抱拳一礼,转身大踏步走了。   他了解灵剑脸上失望的表情,只能心中抱歉。   他对周小蕙的确有好感,但奇怪的是,仅止于好感而已,总觉得彼此之间,有一道令他 不愿跨越的鸿沟存在。   也许,这与灵剑周家与藏剑山庄路家,有深厚交情的缘故吧!要说他不计较路家烧毁家 园的仇恨,那是欺人之谈,他还没有这么好的修养。   这期间,周小蕙一直就是站在路家一边的,是路家的坚决支持者,虽然周小蕙一直就对 他表示情意,仍然消除不了他的敌对意识,这就是鸿沟存在的真正原因。   别了灵剑,他知道,他与周小蕙因好感而发展出来的奥妙感情,算是过去了,也结束 了。   烦恼的事还在等候他了断,他感到心中很乱。

十七匹健马,踏上了东行的大道。   官道在鄢陵分道,北走开封至京师,东走归德府入山东。   北魔的山门在沧州,入山东比较近些。   归心似箭,急于返家的人,很少是舍近就远的。   逃回洞的老鼠,速度是最快的。   北魔就成了向洞逃的老鼠,拼命催促爪牙们赶路,既怕飞灾九刀赶来,也怕河南群雄追 来报复,恨不得胁出双翅,一下子飞回沧州。   他们要在大半个下午时光,赶到八十里外的鄢陵县城投宿,简直有点疯狂,除非不要马 匹了,会把马跑死的,任何宝马也受不了长途奔驰。最神骏的枣骝,能一口气冲驰二十里, 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   十七匹普通坐骑,在官道上狂奔,掀起滚滚黄尘,途中的行旅大感诧异。   十里、十五里……寒气渐浓,日影西斜,但每匹健马皆汗光闪亮,口吐白沫,在急骤的 鞭声驱策下,速度却越来越慢,可能有几匹血液将呈现沸腾状态,快耗尽体能了,支持不了 多久啦!   逃命,就得拼命赶。   不是人在拼,是马在拼,是人毫无怜悯地驱策马匹拼。   其实,人也受不了长期的猛烈颠簸。   女魃这辈子哪吃过这种苦头?一路上不住诅咒路不好,马不好,河南群雄该死,蓝老大 害人不浅,最后是飞灾九刀该下地狱。   分为两路飞驰,她傍着北魔双骑并进,扭头看到脸型扭曲、一声不吭拼命鞭策坐骑的北 魔,不由心中冒烟,北魔的胆小,委实令她大感失望。   “喂!老鹰。”她向北魔大叫:“再这样跑下去,我这匹坐骑要完蛋了。”   “完蛋了到鄢陵再买。”北魔大方得很:“人命要紧,畜牲的命算得了什么?”   “半途累死了呢?”   “到村庄里去买呀!”   沿途村庄根本就不可能买得到坐骑,山东响马乱了十几年,河南成了出入的主战场,不 论响马或官兵,第一件事便是要马匹,官马民马早已一扫而空。即使有,也是一些役用马。 役用马可以骑来玩,用来赶路,免谈。   “我受不了啦!歇片刻好不好?”女魃又叫。   “受不了也得受,一歇下来,马匹再也举不了蹄,你得牵着走了。”   “老鹰,你真的那么怕飞灾九刀?”   “你……”   “我不怕他。”   “你忘了信阳失败的教训了?哼!”北魔怒容满面:“你姐妹俩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还 在吹牛。”   “我们是栽在黄泉殿与酆都四鬼的手下!”   “你算了吧!闭嘴,婆娘。”   “我真的对付得了他,敢不敢打赌?”   “吹牛不要太离谱……”   后面传来砰然一声大震,接着人喊、马嘶,乱得一塌糊涂。   “真的完蛋了!”有人大叫。   一阵大乱,前面的人纷纷勒住坐骑,叫苦连天,一个个垂头丧气。   不但倒了一匹马,更绊倒了后面的两匹,三位骑士,也摔伤了两个。   欲速则不达,这可好,大家骑不成了,不但少了三匹马,还得派人照顾两位伤者。其他 的坐骑本来已精力耗损大半,稍一耽搁,能“跑”的马不超过三匹。   马变成了驮马,一行人马垂头丧气继续赶路,人牵着坐骑步行,诅咒之声不绝于耳。   好不容易到达一座小村庄,结果,连一匹马没买到,反而浪费了不少时辰。   最后,人马继续牵着赶路,怨声载道。

四匹健马不疾不徐东行,并不急于赶路。   飞灾九刀的左侧,西门小昭与他并辔小驰。   “李大哥。”她已经改口不叫李大爷了,飞灾九刀称她老爹为大叔,她当然自然而然地 改口:“这样走,能赶得上吗?”   “保证可以赶上。”飞灾九刀肯定地说:“这条路我熟,沿路买不到坐骑,那些混蛋拼 命赶,一定会出大纰漏的,欲速则不达。”   “你对这条路很熟悉?”   “是呀!前后六次经过这一带城镇。在东面扶沟县,两场血战我共挨了两刀三枪五箭, 幸好都没伤到要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老天爷!”她惊恐地叫:“那多可怕……”   “一点也不可怕,因为那时所有的人都麻木了,已经没有机会怕。生死由不了你,怕也 没有用。不谈这些,那已经是过去的、老掉牙的故事了。我还年轻,我不想扮八十老翁活在 回忆里。”   “是吗?”她柔柔的吟音在寒风中流泻:“孤星疏影月朦胧,苍郁佳城冷雾浓;影沉秋 水佳期绝,憔悴幽花泣残红。寂寞幽情夜未央,倩影无依空断肠……”   “不要,不要……”飞灾九刀阻止她再吟,马鞭一挥,健马前冲。   西门小昭也加一鞭,紧跟在左侧。   “我好羡慕她。”她大声说:“大哥,带我去看她,好吗?”   “你……你老爹嘴碎。”飞灾九刀苦笑,缓下坐骑:“你老爹还告诉你些什么?”   “这……”   “女魃?”   “不,她算什么呢?那不是情,大哥。”   “我……我知道,是孽。”   “没有情,也就没有孽。情到深处无怨尤,无怨尤哪来的孽?何况根本没有情存在,更 不会有孽……”   “你的意思……”   “情在苍郁佳城中,在你的心里。大哥,你不想扮八十老翁活在回忆里,你年轻,你还 得活下去,小媛姐姐地下有知,她也会盼望你活下去……”   “你说什么?”飞灾九刀脸色大变。   “我……我说错什么吗?”她怯怯地问。   “你说小……小媛!”   “小媛姐姐……”   “你爹怎知道的?不可能,不可能的。”   “你……你曾经把……把我当成小媛,叫我小……小媛,所以……”她红云上颊,羞态 可掬。   “真的?”   她低下了头,微微点了一下。   “哦……也许我……奇怪……”飞灾九刀眼神一变,喃喃自语,目不转瞬地注视着她, 眼神怪怪的。   “奇怪什么?大哥!”   “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我似乎想起些什么,却又整理不出头绪。你……我总觉 得,似曾相识如梦依稀……我看我快要语无伦次了。”   “不是如梦依稀。”她欣然娇叫:“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你明白什么?”   “你把三个人当成一个人。”   “什么?”   “不久自知。”她喜悦地勒住了坐骑,抬眼说道:“你先走,我要和程大姐有些体己话 要说。”   “呵呵!你这小妖女在弄什么玄虚?”   “你……你叫我什么?”   “抱歉!忘了就叫溜了嘴。小昭,可不要生气,我叫你小妖女,其实毫无恶意,不伤大 雅的笑谑其实是喜欢,也许我该叫你小宫主……”   “油嘴!”   飞灾九刀呵呵大笑,策马向前小驰,在前面百十步跳下马,仔细察看路面凌乱的蹄迹。   “他们的坐骑差不多了!”他跳上马向后面的同伴宣布:“前面三里左右,有一条小 径,比走大道近八九里,咱们抄捷径到前面等他们。”   “天快黑了呢!”横祸九刀指指西沉的落日。   “天黑了才好办事呀!”

十四匹元气大伤的疲马,驮载了两个受伤的人和一只只马包。   人,牵着马走,一面走一面咒骂、埋怨,对象上至老天爷,下至脚下的崎岖不平道路。   而北魔却一股劲催着加快,毫不顾惜人疲马乏。   “天杀的!”北魔一面走一面咒骂:“这些遭瘟的畜牲,怎么仅跑了一二十里,就像病 驴一样完全脱了力,这怎么可能呢?”   他是指这些有气无力的马,拖着走似乎也迈不动蹄。   “大爷,恐怕午间吃的草料有问题。”后面的一名爪牙拍拍马的脖子:“马肚子好像一 直就是涨涨的,草料在肚子里不消化,也排不出粪尿,怎么受得了一阵狂奔急驰,我这一匹 快……快要……”   马前蹄一屈,喷着气,砰然倒下了。   “混帐!一定有人混在店伙里,在草料中动了手脚。”另一名爪牙跳脚大叫大骂:“一 定是路武扬的人在捣鬼,我这匹……”   这一匹也倒下了,倒下就起不来啦!   不久,十五个人肩背了自己的马包,抬着两个受伤的人,踏着寒气袭人的茫茫夜色,垂 头丧气向东赶。   三更末,他们到达一座歇脚亭半塌的小村,三五户人家全是空的,原来是废弃了的三家 村。   兵荒马乱期间,官道旁的村集十室九空,有所大村庄也成了瓦砾场,迄今仍然保持劫后 原状。   “打尖!”北魔终于下令歇息了,他也受不了啦!   晚饭还没有吃呢!谁也受不了。   人在亭四周散开,取出携带的食物包各自进食。   “天亮之前,一定要赶到鄢陵。”北魔坐在亭柱下向一名爪牙说:“应该可以摆脱他们 的追踪了……”   一间破屋前,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   “真的呀?”黑影是飞灾九刀:“在下已经久候多时。你们迟到了半个更次,一定是沿 途找地方买马,耽搁得太久了。”   “飞灾九刀?”有人惊跳起来狂叫,食物散了一地,吓坏了。   北魔一蹦而起,女魃也急急丢掉食物靠过来。   “狗东西,你不要欺人太甚。”北魔把心一横,咬牙切齿地叫。   飞灾九刀来了,就表示路庄主的人不会来。   路庄主人多势众,当然可怕。飞灾九刀来了一个人,而他现在还有十五个一等一的高手 爪牙,没有什么好怕的。   “奇怪!我什么时候欺人太甚了?”飞灾九刀向前接近:“迄今为止,我的死仇大敌鬼 面神,一直就不曾和我飞灾九刀面对面拼刀剑,只有你们这群杂种不断向我李大爷明暗齐 来,没错吧?”   “你……你追来就……就不上道了,阁下。”   “怎么不上道?”   “你与蓝老大有怨,那是你们的事,咱们只是冲道义而来的助拳人。于某已经撒手不管 了,你应该去找蓝老大,找助拳人就不合规矩不上道,冤有头债有主,助拳人没有挑冤担债 的义务……”   “你混蛋!我说过我要找你挑冤担债吗?”   “你……你追来……”   “我追你,与鬼面神的仇怨无关。”   “那……”   “我来向你要回我的女人。”   “你……你的女人?”   “女魃吕春绿是我的女人,我要把她讨回去。你这混蛋夺我的女人,我有理由要宰你。 十场人命九场奸;为了女人,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为了这种事溅血丢命,平常得很。你 这混蛋是乖乖将人让我带走呢!抑或是摆出奸夫面孔,不要脑袋要女人,和我争风拼老命? 你说!”   “李九如,你这杀千刀的泼溅,怎么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女魃尖声咒骂:“谁是你的 女人?你这算什么?”   “算什么?你知道谁是我的女人!哼!”   “胡说……”   “就算抢女人好了。女人,你出来!”   连受伤的两个人也起来列阵,十七个人在亭前两面分站,气氛紧张。   女魃怎么敢出来?   她反而向后退缩了两步。   “老鹰,你要让这混蛋侮辱你、抢你的女人吗?”女魃把火向北魔引:“你的杀人鹰爪 呢?”   “女人,你不要连累他送命。”飞灾九刀嘲弄地说:“我对杀姘上你的男人毫无兴趣, 我哪有闲工夫一个个找来杀?你的男人太多了,杀不胜杀,他们也没有罪。于老魔好色,但 还不至于肯为你送命,他的女人也太多了,你并不是什么绝世美女,他犯得着吗?”   他这些话像一盆滚热的油,泼在像熊熊烈火正旺的北魔火鼎里。   任何人也受不了,北魔果然烈火焚天似的爆发了,一声怒极沉喝,北魔拔剑像疯子般扑 上去。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护花人》——第三十章 云中岳《护花人》 第三十章   北魔绰号叫魔鹰,不但轻功到家,暗藏在袖内的几只八寸长的小鹰爪,更是暗器中的最 歹毒玩意,有不少比他高明的对手,就是丧身在这种小鹰爪迅雷掣电袭击下的,比阎王帖子 更令人害怕。   夜间使用暗器,威力倍增。   挥剑猛攻是引人上当的障眼法,小鹰爪才是致命的催命符。   同一时间,四名爪牙也衔尾冲出。   同一刹那,破屋中黑影电射而至。   挥剑猛扑的声势狂野已极,身剑合一锐不可当,江湖四霸果然名不虚传,那股一代豪霸 的气势极为凌厉无匹,足以让对手心胆俱寒。   扑势陡然中止,怒喝也乍消。   狂鹰展翼,剑光人影倏然飞升。   这瞬间,第一第二两枚小鹰爪悄然破空射出。   怒鹰翻云,半空中展手足旋舞、翻腾。   这瞬间,又是两枚小鹰爪在翻腾中悄然发射。   饥鹰搏兔,猛然全速下搏。   这瞬间,最后两枚小鹰爪电射而下。   变化快极了,令人目为之眩。自扑出、上升、翻腾、下搏,在极短暂的时间里完成。   这先后六枚小鹰爪,却在这瞬息间的变化中发射的,通常武功比这老魔强一倍的高手, 决难逃出他这种神奥的致命搏击术下。   而今晚,他碰上的劲敌,武功不仅强一倍,很可能强数倍。   而且,劲敌是有备而来。   小鹰爪的四支爪尖,收藏时是收合的,发射时才张开,径大五寸。也就是说,攻击的面 积,比镖箭等只射一点的宽度,足有百倍以上,击中的机会大得多。   下面黑影流动,幻化。   从破屋中电射而出的淡淡黑影,是横祸九刀,及时投入斗场,刀气突然迸发,熠熠刀光 如惊雷暴射,冲入四名爪牙撒出的剑网中。   “横祸刀……”喝声与刀啸同时暴起。   同时,传出怪异的噗啪声。   先后六枚小鹰爪,皆被六块泥球击落。   泥球是飞灾九刀在地面闪动流转时发出的,对付大面积飞来的小鹰爪十分灵光。   飞灾九刀的飞电刀,可以击落细小的针形暗器,小鹰爪在他眼中大得像一座山,不屑用 飞刀击落,事先暗藏在掌中的小泥球,就是用来对付小鹰爪的,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了北 魔称霸江湖的独门歹毒暗器。   黑影重现,尖刀的光华出现了。   “我认……栽……”下搏的北魔狂叫,聪明地先将剑向外侧抛出,表示自己没有兵刃在 手。   飞灾九刀侧闪八尺,刀当然不曾挥出。   北魔向下飘落,脚一沾地,便向后飞起,后空翻三匝,远出三丈外,落地居然还十分轻 灵敏捷,摆脱了飞灾九刀,脱出了尖刀的威力圈。   血腥刺鼻,四具尸体撒了一地。   是横祸九刀的杰作,退在一旁横刀屹立,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什么事,他只是一个在旁戒 备的旁观者,四个一等一的高手爪牙,是自己躺在地上的,与他无关。   “你们一起上!”飞灾九刀大喝:“于老魔,你何时学到这种可耻脱身术的?剑还给 你!”   他一脚将剑挑飞,跌落在北魔脚前。   “不……不要逼我……”北魔惊恐地叫。   “刀刀斩绝,决不留情。”   “李……李大爷,何……何必呢?”北魔硬不起来了:“有话好说!”   “懦夫……”女魃厉声挖苦他:“你要说好话,干脆你求饶好了!哼!”   “你不要惹火我,烂女人!”北魔可找到出气筒啦:“你以为你是什么活宝?呸!任何 一座大城的教坊里,任何一个妓女都比你年轻、美丽、温柔,床上工夫也比你高明上百 倍!”   “老鹰你……”   “飞灾九刀,你的女人还给你。”北魔气冲冲地叫:“一个烂女人,没有什么好争的, 日后你如果想要更美丽更可人的姑娘,到沧州来找我,我送给你一大堆,保证每个都比这烂 女人强百倍。”   “我要那么一大堆女人干什么?去你的。”飞灾九刀笑骂:“你还真有点龟公像。我只 要讨回这一个女人,一个已经够麻烦了!”   “你拿回去好了。先申明,我无意抢你的女人,是她来找我的。我只知道她得了蓝老大 不少好处,自告奋勇计算你,应该是你的仇敌,所以我不知是你的女人。”   “我并没怪你。”   女魃知道绝望,反而镇定了。   “李九如,你侮辱我已经够恶毒了,你哪像个男子汉大丈夫?我看错你了……”她尖声 大叫。   “我如果是男子汉大丈夫,我会要你这种女人?”飞灾九刀冷笑道:“你还不过来跟我 走?”   “你这算是什么……”   “抢亲。”   “除非你帮我称雄天下……”   “我要把你放在屋子里,像养猪一样圈起来养,你这辈子休想在江猢多走一步,体 想……”   女魃向后飞窜,用尽了全力,展开绝顶轻功,从亭后飞逃。   北魔无意相阻,也阻止不了,发出一声信号,首先向侧方开溜。   飞灾九刀没料到女魃突然开溜,起步晚了些,追出亭后,女魃已远出五六丈外了。   横祸九刀跟在他身后,像是替他保护后面的安全。   “你飞不上天,入不了地。”飞灾九刀大叫。   不妙,亭后十丈左右,是一座黑黝黝的矮林,只要往林中一钻,怎么追?   “不要追了,遇林莫入。”身后的横祸九刀叫。   “不,她逃不了……”   “噗”的一声响,肩胛骨内侧的夹缝神堂穴挨了一击,浑身一震,气散力消,向前一 栽。   横祸九刀一跃而上,挟住了他,而且加制了气海和璇玑两穴,将他扛在肩上,拾起尖刀 举步便走。   “你……你你……”他大惊,太意外了,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你如果多嘴,我要加制哑穴。”   “为什么?你……你是……”   “横祸九刀西门英,你忘了?”   “我要知道你……”   “不许多问,给我乖乖地等好戏上场。”   “你是说……”   “你不听话是不是?好!制哑穴……”   “我不说。”   “这才对。”   眼前一黑,他知道已经进了矮林。

女魃为人不但凶残,而且阴毒,工于心计,天生属于反叛性强烈的人。   当然,她很聪明。飞灾九刀年轻、英俊、武功超绝,怎么可能爱她这个年过半百的江湖 荡妇?所以改用怀孕的诡计来套牢飞灾九刀。   她已经明白地表示,日后孩子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她都要向外表明是飞灾九刀的子 女,而且加以虐待,飞灾九刀必定被羞辱得抬不起头来。   这一招果然有效,对这方面所知有限的飞灾九刀,果然被她套牢了。   可是,飞灾九刀要带她脱离江湖。   这一记反击,可把她急坏了。   她知道飞灾九刀不可能娶她为妻,只想找个地方把她囚禁起来,把孩子养下来就不需要 她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只是她的想法,其实飞灾九刀已决定咬紧牙关娶她为妻,认命了。   不管怎样,要她脱离江湖,她无法忍受。   北魔保护不了她,她只好逃。   她只留意后面追的人,却不知道林中有鬼,拼老命飞跃入林,再贴地急窜。   她对迷药毒药都不陌生,可惜逃得慌张,没留意入林的瞬间,嗅入了异物。   窜出十余步,突觉眼前一黑,头重脚轻,还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脚下一虚,向前一 栽,便糊糊涂涂失去知觉,压倒了不少枯草。   窜出跟上的程贞,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拖死狗似的拖出林后缘。   一身白的西门小昭跟在后面,不时留意后面是否有人跟来。   林后是一片荒野,枯草丛生但相当平坦。   程贞将人一丢,仔细地先搜身,缴剑摘囊,连衣裙的摺缝也仔细搜遍,发髻的钗环也拔 出丢掉,搜身的经验十分丰富。   “快点嘛!程大姐。”西门小昭不耐地在旁催促。   “急什么?”程贞说:“不搜光一切右用来自尽的物品,你会后悔的。”   “我听你的啦!”   “不听我的,你会哭!”   “大姐……”   “好了好了,别撒娇了。”程贞拔下自己的金钗,毫无怜悯地扎破女魃的气门,扎伤了 督脉,这才在女魃的鼻端抹上解药。   “先躲起来!”程贞向外移。   两人在不远处的草丛中伏下,形影俱消。

程贞不但是玩毒的行家,也是制经穴的行家,金钗刺穴制脉的手法极为高明,受制的人 当时并无异状,必须等到使用内劲真力时,方发生效用。   因此女魃醒来时,并没感到身躯有异样感觉。   “咦!我……我怎么啦?”她爬起惊讶地自问,举目四顾。   她记得,自己冲入树林逃走,怎么处身在荒野里昏迷的?可能吗?   矮林在十丈外,但她并不认识这座林。   “奇怪!”她得不到结论,只好罢休。   很不妙,她发觉身边什么都没有,剑、百宝囊、暗器、甚至发髻上的金钗……全都不见 了。   “我碰上鬼了!”她抽口凉气叫,心中一虚不管东南西北,撒腿就跑。   前面白影徐升,形影依稀。   “白无常……”她自相惊扰,脱口本能地尖叫,既然碰上鬼,白色的鬼只有一个:白无 常。   扭头要跑,黑影又在眼前幻现。   “黑无常……”她自以为是惊叫。   “哼!魃比鬼高一级,介于鬼与魔之间。”黑影传出女性的嗓音:“你女魃竟然怕鬼, 岂不奇闻?我看,你是吓破胆了!”   “毒牡丹!”她终于神智一清:“你这恶毒的鬼女人,这场火拼的灾祸,追根究源,你 就是罪魁祸首,你比我女魃更凶残恶毒。”   论真才实学,她比程贞高明多多,但目下身上什么都没有,更没有辟毒的药物可用,因 此虽然面对不配与她动手的程贞,依然不敢逞强主动攻击。   “俗语说:最毒妇人心;你我都是女人,五十步笑百步而已。”程贞徐徐欺近:“蓝天 成如何坑害我、胁迫我、侮辱我的详情,你是知道的,如果换了你,你如何处理?”   “我……”   “你如果再编排我的不是,我保证你以后没有好日子过,你最好是相信。”   “哼!你配在我面前说大话?你要干什么?”   “我奉命带你走!”   “奉命?奉谁之命?”   “飞灾九刀。”   “什么?你……”   “今后,我就是监护你的人,飞灾九刀要将你囚禁在人迹罕至的地方,直到你肚子里的 孩子生下来。你最好乖乖跟我走,不然……”   “啐,你这该死的……”   程贞急冲而上,一耳光掴出。   她勃然大怒,更高明的高手名宿,也不敢用这种狂妄的态度对待她。   吸口气功行百脉,抬手封架擒腕扣脉。   糟了!真气陡然急泄,劲道全消,浑身发软,似乎某些地方漏了气,走了样。   “劈啪劈啪……”六记正反阴阳耳光,打得她昏头转向,眼前星斗满天。   一声尖叫,她向后踉跄急退。   “此路不通!”后面的白影声出手动,一掌劈在她的右颈根,臀部接着挨了一踹,重新 向前面的程贞冲去,手脚又不听她的指挥。   一阵拳掌,把她打倒在地。   “哎……哟……”她受不了啦!发狂般尖叫:“不……不要打了……”   “我是奉命行事,你最好乖乖驯服。”程贞站在她身侧,语气阴森冷酷:“免得我火 起,把你弄成要死不活的老母猪。”   “哎哟……你……你你……”   “你很爱飞灾九刀,是不是?所以你才用移神香计算他,逼他上你的床。你有了他的孩 子,却不肯嫁给他。   他可不愿意未来的孩子叫别人为爹,他的孩子必须姓李,所以他才横定了心,把你囚禁 起来,直到孩子呱呱落地,才放你自由。现在,你给我爬起来,跟我走,我是他请来照顾你 的人。”   “你……你叫他来……”她狼狈地爬起泼野地尖叫。   “他追北魔去了,老魔绰号叫魔鹰,会飞,谁知道追到何处去了?我负责把你带回许 州,回客店等他,而且他不想见你。”   “我要等他,条件没谈妥……”   “你已经没有什么条件好谈了,你嫁不嫁给他,他一点也不介意,他本来对你就没有情 爱可言,他只要孩子。不要怕,孩子生下来,你就可以自由了。”   “我不……”   “你再说不,我一定再揍得你叫苍天。”程贞一把扭住她的领口凶狠地说:“你要知 道,他不是一个好色风流,到处留情到处播种而不收获的人,无法忍受自己的骨肉被人骂为 孽种。   你既然怀了他的孩子,你就认命吧!十月怀胎日子不算长,孩子生下你就可以任所欲为 了,他才懒得管你日后的事,你再姘一千个男人他也不介意。”   “没有……我没怀他的孩子,放我走!”她崩溃了,开始求饶。   “什么?该死的贼淫妇,你向他说怀了他的……”   “我……我是故意用这件事来胁迫他的。”   “我不信,他当然也不信。”   “是真的……”   “是真是假与我无关,我也不管你怀了哪一个姘头的孩子,我只知道负责囚禁看管你, 直至孩子生下来责任方了,走!”   “老天爷,我哪会有孩子?”她拼命地扳扭抓住领口的手尖叫:“他……他根本就没碰 我的身子,怎么可能怀了他的孩子……”   “我不信,哼!你这种女人,把一个男人弄上床,要我相信他没碰你?你碰他还不是一 样!”   “不信你……你可以问她。”她指指一身白的西门小昭:“是她在紧要关头,胆大包天 撞破门,出其不意把飞灾九刀救走的。是她,没错,你问她。”   “不错,救走他的人是我。”西门小昭说:“但我怎知道你们以前曾经做了些什么见不 得人的事?要我作证,你未免妙想天开,这种犯忌的事,我一个大闺女,敢替你作证?你快 死了这条心。”   “天啊!你……你不能这样忍心见死不救。西门小宫主,你行行好,你曾经救过我,难 道……”   “我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将我爹掳走,你……”   “我错了,你放我一马,你……”   “我要宰了你。”程贞沉声叫,砰一声把她摔翻在地,再加上一脚。   “哎哟……”   矮林前黑影长身而起,横祸九刀挟持着飞灾九刀缓步而来。   “算了,程姑娘。”横祸九刀阻止程贞继续揍人。   “这贼淫妇丢尽了咱们女人的脸面,我非把她每一根骨头打碎不可。”程贞凶狠地怒声 说。   “人家还有余情未了,还有风流公案未消呢!留下他们两嘴四眼,把恩恩怨怨弄清吧! 程姑娘,小昭,咱们回避。”   “我还会找你的。”程贞不甘心地又踢了她一脚。   飞灾九刀踉跄站稳,急急吐纳以恢复解穴后的短暂麻木感,睁目一看,横祸九刀正带了 两女离去。   “小子,明白了吧!”横祸九刀扭头笑笑说:“如果不先制住你,眼看程姑娘痛揍你的 情妇,你肯吗?你不发疯才怪,你自己的情爱纠纷,你自己去解决吧!”   三人急急走了,留下飞灾九刀发怔。   女魃感到浑身骨头快要散了,挣扎了老半天,才能吃力地踉跄爬起。   浑身黑的飞灾九刀,正用阴森森似有鬼气的怪眼盯着她。盯得她感到全身发冷,直打寒 颤。   她吃力地向后退,想逃。   “你敢走?哼!”   那一声哼,她觉得像是脑门挨了一棒。   “放……我一……马……”她用近乎哀号的嗓音讨饶:“我……我确对……对你情…… 情有独……钟,所以……”   “你还敢说这种话?你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情有独钟。”   “我……”   “你走吧!今后永远别让我看到你。”   她拔腿狂奔,深怕飞灾九刀改变主意,更怕程贞去而复返,落荒逃命居然非常快速。

他在思索,仍然有点模模糊糊的感觉。   “我很抱歉。”岂止是抱歉而已?他把过去的事全弄混了,而糊糊涂涂被女魃播弄得晕 头转向,为了心中那点歉疚,替女魃做护花使者,取之不愿,舍之不甘,那种进退两难的苦 况,现在想起来仍感恍惚可笑。   程贞曾经骂他是猪,他真有猪一样蠢。   “对我,抑或是对她?”身后传来西门小昭带有俏皮性的语音。   “对你。”   “不要放在心上。”   “那天晚上,我……”   “你没亏欠我什么。那天晚上,你抱着我沉沉睡去,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知道西门小昭的话不是真的,让他减去心中的负担而已。   至少,他想起了西湖名妓琴操所改的词:轻分罗带,暗解香囊。   “这是你的?”他掏出那只香囊亮了亮,空间里流动着淡雅的幽香。   “我以为丢掉了呢!”西门小昭伸手急抓,一抓落空。   他重新收回,郑重地纳入怀中秘藏处。   “小气鬼。”他笑了:“小妖女,你真是鬼聪明。”   “你是说……”   “你说我把三个人当成一个人。”   “猜对了吗?”   “所以我说你鬼聪明呀!”   “女魃、我、小媛姐姐。一个人,是小媛姐姐。”   “很糊涂是不是?”   “我好敬佩你的专情。大哥。”   “别提了!我应该知道,失去了的永不会再来。人,总归会向人间告别的,迟早而已。 小媛早别了些,我仍得活下去,她活在我心里,这就够了。”   “能活在别人心里,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啊!”西门小昭幽幽地说。   “你和程贞那样逼她,是有点过分了,真该打。”他岔开话题。   “不那样,她会就范?你心疼是不是?”   “毕竟……毕竟……我很蠢是不是?”   “世间第一等大笨虫。”   “小媛,她……她带着我的孩子一……一起走的。”他嗓音变了:“所以我一听这鬼女 人腹中有了我的孩子,我……我什么都忘了,我……正如同你爹向你娘说:他决不容许儿女 跟别人姓。我……”   “不要多想了,大哥。”西门小昭挽住了他的手臂:“我了解,这种痛创是难以磨灭 的。大哥,我娘的事,你似乎并没尽力。”   “我尽过力了。你别急,你爹忍了三十年,让他发泄一下,他就会回去的。操之过急, 那就一切徒劳了。”   “你认为……”   “他目下尝到身为风云人物的得意滋味,还没尽兴,必须让他把兴趣提升到颠峰,他就 会感到索然寡味了。我已经有了另一步安排,应该有效,走!”

城东南三十里的大石桥镇,有一座颇有名气的大石桥,跨越石梁河,气象恢宏壮丽。桥 北,是大石桥镇;桥南,是临颖县境,桥就是州与县的分界线。   镇有百余户人家,是颇为有名的中途歇脚站。北上的步行旅客,通常在这里歇伙打尖, 申牌左右便可赶到州城投宿。   有坐骑,一个时辰就到了。   四匹健马踏着晨曦,接近了大石桥镇的北栅门,栅门外已有十余位高手名宿相候。   “西门宫主,李老弟,你们总算赶来了!”为首的灵剑周元坤上前抱拳行礼:“请到镇 上先安顿。”   四人跳下马,飞灾九刀一拉西门小昭和程贞的手臂退在后面。   横祸九刀一怔,扭头找寻飞灾九刀。   飞灾九刀手一伸,示意要他和灵剑打交道。飞灾九刀称他为大叔,与他的女儿小昭同 辈,正式与江湖名人打交道,当然由他出面啦!   这一段时日,他一直就跟着飞灾九刀摇旗呐喊,哪曾出面作主与高手名宿周旋?突然把 他推出来作主,他可傻了眼啦!   “周……周兄。”他有点失措,不得不硬着头皮应酬:“我……我怎么成了西门宫主 了?这……”   “大叔,你才是真正碧落宫的主人呀!”飞灾九刀笑说:“周前辈在这儿主持大局,看 样子一定碰上了困难。你已经是天下闻名的刀客横祸九刀西门英,周前辈正在等我们前来解 决,你总不至于让我出面吧?没大没小的,行吗?你是读书人,礼不可废……”   “西门兄,咱们这儿的确碰上了困难。”一旁的路庄主说:“咱们沿途袭击鬼面神那群 凶魔,十二个首脑逃到此地,占据了镇西两座大宅,裹胁大宅的老少作人质负隅顽抗。咱们 投鼠忌器,无法可施,可说一筹莫展,就等西门兄前来商议,这件事棘手得很,请先至镇内 安顿再说,西门兄请。”   一群高手名宿客客气气,左呼右拥,把他像大菩萨一样簇拥着入镇,进入一座大宅的客 厅。   又有不少人前来厮见,其中没有屠龙剑客几位名宿,其他的人身份地位皆与路庄主相 等。   这可好,客套一番,可把西门英摆布得全身不自在,引见了老半天,他连张三李四也没 弄清,几乎连应酬的话也不知如何启口。   他想向飞灾九刀求救,却发现飞灾九刀在另一角落,与鬼影邪乞嘀嘀咕咕谈话,身边没 有他熟悉的人,连女儿和程贞也被留在堂下,辈份小的人怎么登堂?   好不容易客套告一段落,他已窘得出了一身汗。他坐了主客位置,成了目光的焦点。   “事情的经过本来很顺利。”灵剑周元坤喝了一口茶,慢吞吞地将情势说出:“先后歼 灭了他们一大半凶魔,没料到他们竟然卑鄙地挟无辜镇民,作困兽之斗。西门兄与李老…… 飞灾九刀是他们最畏惧的劲敌,可否请两位出马,进去把他们赶出来?”   “老天爷,我们杀进去,那些人质岂不是死路一条?”他哪有处理这种棘手事务的经 验?傻了眼:“九如,你说,该……该怎办?”   “我?我杀进去!”飞灾九刀冷笑道:“那些人质与我非亲非故,我才不介意他们的死 活。   哼!咱们飞灾横祸两把刀,这些并不怎么坚固的大宅,能挡得住我们吗?大叔,我们 走,把他们……”   “九如,这怎么行?”他急得一头汗:“镇民是路庄主的乡亲,总不能波及无辜 呀……”   “那……大叔,你说怎办,我听你的。”   以往,他对飞灾九刀说的口头禅就是“我听你的”。现在,当这许多高手名宿之前,他 可是身份地位最高的人,还能向飞灾九刀说“我听你的”?   “其实,有时候难免枉死几个无辜,那是不得已的事。”一剑愁似乎忘了自己的侠义门 人身份:“总不能因几个无辜,而让凶魔们漏网,在下愿随两位一同行动,从天井跳下杀进 去,剑下不留人!”   “南无阿弥陀佛!”普化这位德高望重的高憎站起念佛号,神色庄严:“董施主此话, 老衲不敢苟同。   别说武林朋友行事,必须绝对避免波及无辜。以被挟的人质张家大院老少来说,他们与 周施主的振武镖局李镖师沾亲带故,一旦人质被毁,周施主如何向李镖师交待?老衲期期以 为不可,必须慎重从事。”   “咱们用烟把他们熏出来!”堂下一名大汉高叫。   “不可,万一起火,全镇遭殃……”另有人高声反对。   你一言,我一语,西门英只感到耳中轰鸣,手心冒汗。   正乱间,外间闯入一名大汉。   “毒手睚眦传出警告,片刻之后,如果咱们不撤出大石桥镇往北走,不撤除大石桥的拦 截人员,他们就逐一杀掉人质,杀一个丢一个出来。”大汉高声向堂上禀告。   “大叔,快拿定主意。”飞灾九刀立即催促。   “西门兄,咱们听你一句话。”灵剑周元坤落井下石,形同煎迫:“西门兄的意见与决 定,咱们绝对尊重。”   他手足无措,身上直冒汗。   “很抱歉。”他终于下定决心,不管别人对他的批评和看法:“在下不能替诸位拿定主 意,此事重大,不是在下这种外行人敢于决定的,诸位自己决定才是,抱歉!”   “周前辈,在下与西门大叔毕竟是外人。”飞灾九刀及时替他解围:“不敢决定有关无 辜镇民的生死大事。诸位有所决定之后,只要用得着咱们两把刀,咱们必尽全力义不容 辞。”   “罢了!”灵剑万分无奈地叹口气:“他们早晚会溜走的,就让他们多活一些时日,山 长水远,我们会找到他们的。路兄,准备撤!”   “周前辈,我们先走,也许在路上等得到他们。”飞灾九刀离座而起:“鬼面神一定会 往湖广老家逃,他们盘踞在这儿的人,不会知道两把刀在南面路上等候,为免走漏风声,我 们先走一步。”   “也好。祝诸位旅途平安,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四匹马过了大石桥,踏着晨曦小驰南行。   横祸九刀显得无精打采,简直就是垂头丧气。   “风云人物的滋味如何?大叔。”并骑小驰的飞灾九刀笑问。   “不是滋味。”横祸九刀苦笑:“天晓得,哪有这许多麻烦事呀!”   “这点点事叫麻烦?”飞灾九刀笑笑:“以后,更大的麻烦多着呢!你已经是轰动江湖 的名人,友好的人会纷纷奉承你,找你排难解纷,必要时你还得疏财仗义。”   “好了好了,你有完没有?”   “还没完,妒忌你以及怀敌意的人,会……”   “我看我是见了鬼啦……”横祸九刀马鞭一挥,健马冲出领先奔驰。   飞灾九刀扭头向后面的两女笑笑,眨眨眼做鬼脸,两女也忍不住暗笑。   “路庄主要我转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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