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earance
目录 内 容 简 介 第 一 章 结下仇怨 第 二 章 救弱锄强 第 三 章 深仇大恨 第 四 章 两情相愿 第 五 章 英雄救美 第 六 章 痛惩色狼 第 七 章 拯救少女 第 八 章 智斗群敌 第 九 章 尽诉离情 第 十 章 突遭袭击 第十一章 情报错误 第十二章 绝处逢生 第十三章 情况复杂 第十四章 吐气扬眉
内 容 简 介 武林少侠黄书郎,其师父遭横行八府衙门的恶师爷曹三圣暗算而死。为免惹官非,少侠决意在曹三圣告老还乡途中截杀之。 谁知曹三圣十年未退,书郎师仇未披,却因打抱不平而杀死了强掳民女的黑红门少门主左少强。黑红门勾结黑道高手,四面出击追杀黄书郎。 黄书郎寡不敌众,逃往八里庄一大宅院的后花园。花园清水浴池中正躺着一位赤裸裸的美貌少女。她肤色洁白,秀发披肩,凤目流波,贝齿灿灿,柳眉跳动,真是仙女下凡。她目注书郎,粲然一笑……原来此院亦是黑红门所占之处,姑娘就是黑红门强掳而来的民间美女。书郎施妙计,救出少女,逃离庄园。得少女协助,找到退隐妲乡的曹三圣,经奋力拼杀,斩三圣于马下,终于师仇得报。
第 一 章 结下仇怨 山沟里流水潺潺,溪水冲过巨岩形成一个小水漩,发出嘟郎嘟郎的声音,很有节奏地配合着那个人的山歌。 那是个全身一丝不挂的瘦汉,其实这人并不瘦,只因为他的一身肉扭结在一起而形成栗子状,摸一摸就好像石头蛋一样。 他唱山歌,那当然就是他觉得爽嘛! 挺热的三伏天,山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能光赤溜溜地斜坐在山溪水中,太爽了。 他唱的山歌不好听,毫无节奏的唱,好似女人在无聊时的那种唱。 溪流中有几条鱼儿真作贱,不停地啃着这人的脚底板,啃得这位仁兄直想笑--痒酥酥的。 岩上放着一个小蓝布包,还放着两件怪兵刃--一根钢棍与一把小刀,钢棍二尺半那么长,比小儿臂细一点,小刀也不长,一尺多一点,也真够尖细的了。 这位仁兄哼着山歌洗着澡,望着蓝布包在发笑,如果要问那蓝布包内包的是什么,呶,追的人就快要进入山中来了。 迎面山坡上,忽然一群鸟飞上了天,山溪中的仁兄一瞪眼,他急急忙忙地抬头看,更急着抓起衣衫就往身上穿。 他本来衣衫已被汗湿了,如今和着一身水,一古脑地穿上身拔腿就往山上跑。 包袱掖在腰带上,左手棍,右手刀,拔腿一跃三丈高,却不料山下也翻过四个人来,四个带家伙的大汉围过来了。 这位仁兄一瞪眼,他低声骂道:“他妈的,小流球。” 莫把这小流球当地名,小流球是人的名,只不过现在说也说不清,因为从山下的两批人看来,一场全武打是免不了的,就要在这山沟里干上了。 从山上往下跑,要比从山下往山上跑快得多,上下两边一堵,洗澡的仁兄不走了,他坐在石头上两边看,脸上那股子笑模样,就好像有人看到了一张人皮笑脸贴在他面上一样,看来真是笑不笑哭不哭似的,叫人看了不舒服。 转眼间,来人已把这位仁兄围上了。 双方碰面先是一阵嘿嘿笑,这位仁兄当然也笑,只不过双方都是在冷笑。 笑着,这位仁兄带着钢棒打招呼。 “嗨!各位辛苦了。” 山上下来的大汉,抖着一脸汗珠,咬牙道:“操你先人,都是拜你所赐。” 山下上来的又黑又壮的粗汉更厉害地骂:“你奶奶的老皮,江湖上自从出了你这‘恶客’黄鼠狼以后,全变了,变得他娘的黑白不分,是非不明,偷、抢、骗成了你的家常便饭了。” 这位仁兄立刻猛摇手,道:“两位大执法,千万别发火,火走五内,气冲天庭,会要命的。” 黑汉又骂道:“去你娘的油嘴滑舌,不知死到临头。” 上面的大汉接道:“黄鼠狼,你他娘的真是名实相符。” 这仁兄再摇手,道:“在下黄书郎,千万别叫我黄鼠狼,书香的书,大郎的郎,书卷味很浓的名字。” 黑汉怪叱道:“只可惜你的行为比真的黄鼠狼还叫我讨厌,王八蛋,先把东西交出来。” 他老兄伸手要东西,三尺半的长刀斜指在右下方,看来只等接过东西,他便是一刀杀了。 干干地一笑,黄书郎道:“什么?” “你腰带上的包袱。” 黄书郎拍拍腰带吃吃笑道:“丁执法,这个包袱是我的呀。” 嘿嘿一声冷笑,姓丁的黑汉朝指黄书郎,道:“你说说包袱里都是些什么?” 黄书郎拍了又拍,笑笑道:“两件换洗衣服、一把碎银子,就这些罢了。” 姓丁的冷厉一声骂道:“你娘的臭皮,包袱里乃是我们少主给文彩姑娘下的聘礼--十颗明珠、镶宝石的首饰一套、外带银票一万两,你以为爷们不知道?” 黄书郎大眼一翻,道:“乖,这些东西真值钱,穷人一辈子也没见过,只不过我的包袱里没这些东西,不信你们看。” 他真的取下包袱,抖开来,就是他说的衣衫两件,还发出酸臭味,碎银子只不过十几块,加起来也不过二两多。 上面站的大汉猛地一抖乌皮鞭,怪叫道:“黄鼠狼,我操你娘,你把东西藏到哪里了?” 黄书郎叹口气,道:“我冤枉。” 姓白的怒吼道:“爷们追拿你百多里才叫冤,娘的皮,昨夜二更天,有人看见是你越过了墙而进入黑红门的后大院,还未曾追上你这王八蛋,你却一溜烟似的逃走了,你个狗操的出了名的恶客,天不怕地不怕,黑红门的东西你照拿,今天被爷们兜上,你还想逃?” “今天你们要杀我?” “门主的交代,人头加上你盗走的东西,一件不少地送到老爷子面前。” 黄书郎嘿嘿冷笑,道:“行,各位今天兜住我,我没话好说,东西没有命一条,只不过……”他说着瞟了几人一眼,又道:“只怕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乌皮鞭一丈三,姓白的抖得啪啪响连天,道:“王八蛋,你先吃老子一顿鞭子打。” 鞭把子在东,鞭梢子却“飒”地一声往西抽,流电似地往黄书郎的脖子上缠去。 甩肩摆头再加上塌腰,一个动作之后,黄书郎的身子变得真像只黄鼠狼,他已跃越过皮鞭,尖刀向姓白的扎过去。 姓白的身后三个人,三把砍刀并着杀。 “当当当!”黄鼠狼的右手钢棒猛一扫,他的人已自三人的头上穿过去。 只不过他刚越出五七丈,另一面,姓丁的已厉声吼道:“哪里逃!” 猛回头,黄书郎怒目而视,道:“逃?” 他只不过一个字出口,姓白的皮鞭与姓丁的长刀又挥打过来了。 黄书郎跃起就是三个大空翻,就在他的翻掠中,钢棒连着鞭梢猛一拉,姓白的上身猛一斜,黄书郎已落地旋身,他躲过斜来的一刀,左手尖刀已指在姓白的喉头上。 他并未下杀手,但他的话却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我不杀你,白布衣,你回去转告你们少主一句话,文彩姑娘不嫁他,银子太多是吗?命却只有一条。” 那姓丁的,不错,他与白布衣均是黑红门的内堂执法,他的名字叫丁卯仁,江湖上提起他两人,多半会退到一边站,如果提起黑红门,那更是叫人躲得远远的。 丁卯仁举刀不敢杀,他怕白布衣会先死在黄书郎的手上,当然,其他之人也干瞪眼。 白布衣却也不含糊,黑红门的人都是拚将,没有怕死的汉子。 “姓黄的,你下手,老子不会皱眉头,你仍然逃不掉黑红门的追杀。” 黄书郎尖刀猛一刮,刮掉了白布衣不少胡须渣子;他冷兮兮地沉声道:“我欢迎,姓白的,借你的金口传句话,我会盗宝,更会盗人头,叫左少强少打文彩姑娘的主意。” 举刀不杀的丁卯仁厉吼,道:“你个王八操的,文彩姑娘是你姑奶奶呀!” 黄书郎淡淡地道:“她不是我什么人,三天以前我甚至没听过她的名字,丁执法,我真的不知道文彩姑娘是谁。” 丁卯仁怒叱道:“你管的什么闲事?” 黄书郎道:“也许这就叫路不平众人踩吧。”他叹了一口气,又道,“唉,这年头想交个知心朋友可也真难呀,我若不是被朋友出卖,各位怕永远也想不到我会在这大山里洗着冷水澡了。” 丁卯仁骂道:“去你娘的,凭你这种大小通吃的王八蛋,你还会有什么知心的好友?早晚你小子必然会血溅五步,曝死荒郊。” 黄书郎一眨大眼睛,道:“对,所以我也认准了,能拿的我尽管拿,该动刀子的我下,他娘的,死也要拖个垫背的。” 他的尖刀猛一顶,一边的丁卯仁厉吼:“你敢!” 就在他的喝声甫落,黄书郎右腿猛一蹴,白布衣的膝盖几乎被他蹴裂开。 “啊!你娘的!” 黄书郎没有住手,一钢棒敲在丁卯仁的长刀上,他的人已弹升三丈高,好像身上长翅膀似的,斜着上身便往上掠去。 丁卯仁见白布衣痛得坐在石头上,豆大的汗珠子往下流,便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 “快追呀,你们别管我。” 丁卯仁道:“你的伤……” “我没关系,你忘了当家的命令?” 是的,黑红门当家的命令,不但要追回东西,还要加上黄书郎的人头一颗。 丁卯仁大手一挥,吼道:“包抄围杀。” 六个怒汉拔腿便往山上追,七个人一口气追到山峰上面,却发现黄书郎坐在石头上搓着脚丫子。 丁卯仁挥刀便杀,另外六个大汉也不闲,左一刀右一刀地照准弹起来的黄书郎便乱刀砍杀。 果然,黑红门的人都肯拚命,两个怒汉把刀直往黄书郎的怀里送。 另外四个人四把刀,在空中布了一道刀网,紧紧地罩住黄书郎的去路。 “叮当叮当”之声传来,两个怒汉倒下一双,却也将黄书郎的一条腿抱得紧。 这是不要命的杀法,这时就算刀把头切掉,下面的双手也不会松开。 “杀!” 丁卯仁的长刀扫过来了,对于这种良机,任何人也不会轻易放弃。 “当!” 黄书郎的尖刀竖着挡,右手的钢棒头上扫,扫开了四把下杀的刀,“哧!”那重伤的大汉在断气前送了一刀在黄书郎的后背上, 有一股辛辣辣的感受,黄书郎知道自己受伤了。 他左手的尖刀急旋而下,“哧”地一声割断了搂着一条腿的粗臂,就在丁卯仁回刀杀的时候,黄书郎拔空而起,半空中他七个跟斗连空翻,带着一身鲜血一头钻进山林中不见了。 丁卯仁见死了两个人,他火大了。 “搜,他奶奶的,姓黄的伤得极重,他逃不远的!” 山林中发出沙沙声,丁卯仁的吼声又传来。 “散开来扩大搜索面。” 只不过这片林子并不深,半里路已到了林子的另一边,从山上遥望远处,一条人影正奔走如飞。 丁卯仁怪吼一声,道:“快!那小子往八里庄方向逃走了{” 五个人成一行,拔腿便往山下紧追过去了。 □□ □□ □□一条丈宽的小溪,真清爽,那么悠悠地流过了八里庄,八里庄只是个小镇,并不是乡间山庄,这儿住了百来户人家,树还真不少,除了四周大树外,每一户的院子里都有几棵半大不小的树,树荫下不但睡着人,还有几条老狗也把脖子贴在地面上闭目凉快呢。 八里庄的北头有一家小院子,热烘烘的太阳好像要把屋顶烤起来似的,有一片氤氲之气从屋顶冒上来。 屋子里有个小水池,池水是流动的,那是从小溪引进屋子的水,水池不太大,但也有八尺长五尺宽,一边放了一张软垫,棉毛浴巾挂在一张长椅上,水声哗啦啦响。唔,只见一条赤裸裸的身子斜斜地躺卧在水池一边,秀发紧紧地束住,嫩脸稍稍仰起,修长的双腿时而在水面上露一下,仿佛两条象牙般光滑而诱人…,..这光景着实令人有着一种下意识的遐思与幻想,譬如轻轻地拥抱、浅浅地一吻,或者…… 池中的女子顶多不过二十四五吧,也许二十刚出头,从清澈的流水中仔细看,她肤色之美,身段之佳,真是没话可说;尤其是一张脸蛋上,风目流波,贝齿灿灿,俏鼻子好像是特意雕刻上去一样,说她有多美就有多美,只不过她的眉毛会跳动,相书上说这样的眉毛会克夫,要不然…… 大热的三伏天能在这样流动的溪水中洗个冷浴,实在令人爽快。 这位少妇眯着眼,好像还在哼唱着,只不过她的声音不高,只有她一个人听得到。 后窗下便在这时闪进一个人,那人只在窗上稍推,便见窗户“咯”地一声,随之从窗户外翻进一个汉子来。 那当然是男人,而且是个结实健壮的男人,三十不到,顶多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皮肤黑是黑了些、但却是亮红的,略圆的面孔上一对炯炯大眼睛,疏疏落落的几根胡须渣子,倒使他显得有些厚实的样子。 他的身上在流血,一身汗水把他穿的青蓝色衫裤湿透了,那副狼狈相,只看他苦兮兮地喘着气就知道了。 当他看清眼前的景致以后,他不喘气了,他张大了嘴巴,望着比他嘴巴张得更大的池中少妇。 池中少妇惊愣中发出“嘤咛”一声叫,几乎连头也缩入水中了。 “姑娘,切莫惊慌,我只要在这儿躲一躲,避了风头。你只管放宽心,紧要的时刻一过,我会闭紧了眼睛,忘掉一切所见,拔腿就走,请你多帮忙。” “你……你怎么乱闯,闯到我这浴池来?你知不知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个闭门养老的寡妇,你……你……要坏了我的名节不是……” 那人反而笑了。 他吃吃地笑道:“别激动呀,我又不是故意的,如果不相信,呶,你看一看我的背上。” 他转过身子以背示向少妇,却吓得少妇似乎捂口发出“啊”的一声惊叫。 那人黄书郎是也。 他露齿一笑,又道:“我亲爱的好女人,我因被人追急了,才像个没头苍蝇似的,那管他什么皇帝寝宫还是妓女院,老鼠洞也一样往里面钻。” 那女人急急地双手掩着酥胸,道:“你快去换个地方藏一藏,请别给我惹祸殃,我们这儿的乡邻不好惹,他们会合力活埋我呀!” 黄书郎面皮一紧,道:“你们这儿的人真霸道,别人家的事也扯烂蛋。” “你快快走吧;叫人发现不得了。” “你多多包涵,不是我不走,实在……实在你这儿最安全,我说好女人,我若不是背上挨了一刀,就凭那几个追我的人,哼!早就躺在山沟里了。” 便在这时候,外面传来哗哗啦啦的脚步声。 “丁爷,我们挨家搜。” “对,丁爷,八里庄只不过百来户人家,一家挨着一家搜,一定能揪出那个无赖黄鼠狼。” “先从东边搜。” 这声音是姓丁的,他的声音就是命令。 稍顿,便又闻得姓丁的道:“面缸床下,箱柜屋梁,就算他娘的女人尿罐也要翻过来看仔细。” “是。” 这一声正是发自另外四个大汉之口,紧接着,外面传来叩门声。 “开门,开门。” “喂,你们找谁?” 这显然是本地人走来问。 “少管,滚开!” 紧接着发出“咯”的一声响。 “呀,打人呀。” “惹火了老子们还要杀人。” 于是,外面又传来叫门声。 “丁爷,一定在这一家,我们破门而入吧。” “轰。” 大门被撞开了,姓丁的当先奔进来,身后面,四个大汉紧跟上。 这个院子是三合院,正屋里面不见人,左面厢间是客房,右面的--小溪自屋下面流过去。 姓丁的五个人找得很仔细,转眼间来到右厢门,一个大汉用力推,屋子里发出一声尖叫: “啊!强盗!” 姓丁的正是丁卯仁,黑红门的内堂执法,他在门边伸头看,只见池中坐着个女人在洗冷水澡,光溜溜,赤裸裸的,身段美得没说。 “强盗!” “别叫,爷们不是强盗,爷们在追一个人。” “我这里有什么人?你们快出去。” 姓丁的抬头四下看,立刻陪笑脸。 “对不起,打扰你洗澡,恕不奉陪了。” 姓丁的来这么一句过门话,气得少妇的柳叶眉变了样,她厉声叫:“把我的门关上呀,你们这些色狼。” 只这么一声骂,外面传来几声哈哈大笑。 笑声往大门外飘去,显然丁卯仁率领着四个大汉往其他家搜人去了。 “唔!”水哗啦啦地往上翻,水下面冒出个人头来,那是黄书郎的人头。 他的右手握着一把细尖刀,那么闪呀闪的闪过了少妇的酥胸,他喘着大气喷出一口冷水,道:“闷煞我了。” 少妇气得一瞪眼道:“最好是死了。” 黄书郎叹口气,道:“我被你压在水下面,憋得我喝了几口水,你却希望我死。” 少妇叱道:“你还不快些滚!” “我如果一身湿濡濡的翻窗而去,一路上都有水的痕迹,那时候有人看见怎么办?” “你打算住在我这儿?坏我的名节……” “名节不值钱,小寡妇的日子不舒坦,今天你算是帮了我的大忙,我黄书郎会记在心上的。” “黄鼠狼……黄鼠狼向鸡拜年,没安好心。” “我的心最好,别把我叫成黄鼠狼,我的名字是诗书的书,杨六郎的郎,很有书卷气的。” “只可惜你手上拿着刀,而且身上在流血。” 黄书郎眉头猛一紧,道:“我还得快些去治伤,他娘的,在水中这么一泡,怕是有得苦吃了。” 他跃上地面来,低头再看向水中赤裸裸的俏寡妇,不由得啧啧两声,道:“是男人都会为你狂。” 俏寡妇以双手捂紧酥胸,道:“快走呀,你……” “别害羞,我已经被你压在水底那么久,还有什么好羞的?嗯!” “是你用刀逼我这样做,你还有理说?” “总也算在一个池子里泡过水了。” “你走,我再也不要见你,走呀!你……” 看来俏寡妇急得快哭出来了。 黄书郎叹口气道:“他娘的,名节名节,有多少女人死在这名节两字之下,死了丈夫的女人就等于失掉了一生幸福,不公平。” “你走。” “我当然走,我也为你抱屈呀1” “我·……”她落泪了。 只不过黄书郎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哭,是急哭的,抑或是说到她心中痛处才哭? 黄书郎摇摇头,他推开窗跳落在大窗外面,外面却有一股子热风迎面吹来。 黄书郎原打算去找一个人算帐的,因为他常去的地方只有这个人清楚,这个人就是小流球。 只不过黄书郎的背伤经过溪水这么一泡,又被俏寡妇的光臀压在水底下,不但刀口处翻卷开来,而且还泛着血红色的伤口,像是要溃烂。 他龇牙咧嘴地吸着气,歪着身子去找一个人。 黄书郎只要遇上什么令他解不开化不了的困难,他总会去找这个人。 他如今受了伤,当然也会想到去找这个人。 他不能在这八里庄上找个草药大夫医伤,他必然尽快地走,尽快地找到他要找的人。 □□ □□ □□迎着山风,披着朝露,黄书郎痛苦地走了一个夜晚,如果他不是有着那股狠劲,若是一般人,早就挺不直腰杆而倒下了。 虽然他如今已失掉那股子神采奕奕的精神,而且一身疲惫不堪,他却仍然在嘴角噙着一个浅浅的微笑。 现在,他已到了一个山脚下面,背上已是血干肉烂,额头上的汗珠子有热出来的,也有痛出来的,也就是冷热两种汗水不分家的湿透了他的衣衫。 转入一条上山小道,黄书郎举首朝远处望,断岩上正盘膝坐了一个身穿蓝衫短褂的怪老人,一头灰发偶尔飘拂一下,脸上的灰须是乱糟糟的,他本来是闭目迎着晨曦打坐的,但当他双目逼视向走来的黄书郎的时候,一双眸芒就好像两只炬电一般,·露出炯炯的精光。 黄书郎刚刚含笑站在他的面前,他已嗓音低沉而柔和地道:“快一年不见你了,阿郎,你还未把大叔忘怀。” 黄书郎忙赔笑,道:“大叔,我来一次,总是要扰乱你老平静的日子,阿郎实在不忍呀。” 老人白了黄书郎一眼,叱道:“不错,没有困难,你是不会到水火洞找你的田大叔,可是,我老人家却希望你小子能时常来。”他看看满身湿透的黄书郎,又道:“你怎么了?你的气色……” 黄书郎道:“大叔,挨刀的人就是我这种气色嘛1” 老人一弹而起,天爷!这才发觉老人少了一双脚,而且他的右臂也好像是…… 老人暴伸左手抓住黄书郎,道:“你伤在哪里?” 黄书郎回过身背对老人,道:“田大叔,你看看我背上这一刀还真的不算轻。” 老人五指抓住黄书郎的破衣衫,用力一抖,“嘶”的一声撕开黄书郎的背后,不由得咬牙切齿,道:“娘的,这是谁下的手?” 黄书郎道:“田大叔,你别发火呀,这一刀原是我自己不小心,如果不是被人抱牢了我的腿,我是不会挨这么一刀的。” 田老叱道:“双方搏斗,怎么叫人抱住腿?怎么你的武功回头了?” 一笑,黄书郎道:“田大叔,我是一个人对付八个,一时的大意,没死也算不错了。” 田老叹口气,道:“想当年,我和你干爹把你从破庙门口拾回来,我两老把一身的功夫传给了你,无非是要你继承我两人的衣钵,能在这江湖上做出些什么,如今你干爹已下土九年了,而我又残废在荒山里,指望能看到你站在人头上,你田大叔便死也甘心了,孩子呀,你可不能抛下田大叔先走一步呀。” 黄书郎吃吃地笑,道:“大叔,你又是这么几句老生常谈的话,我早已会背下来了。” 他扶着田老,又一笑道,“田大叔,我死不了,而且我越活越快活,这一回我又弄了一票,等我的伤好些了,我会去取来孝敬你老人家的。” 田老哈哈笑道:“大叔还不指望你来孝敬,倒是你有这份心意,大叔就高兴。”他拉着黄书郎,又道:“快进去,叫你婶子先把你的伤处理好再说。” 两个人扶扶搀搀的转到一个山崖下面,黄书郎已高声叫道:“田大婶,我来看你们了。” 四方洞口忽然闪出个老太婆,她大手大脚大嘴巴,小鼻子小眼睛小耳朵,满口一共三颗牙,说出话的声音像扯风箱似的噗噗响,道:“我的乖,这一年你躲到哪个女人的裙子下面去了?也不见你的影子……” 她冲上前用力抱,抱得黄书郎一声叫:“我的妈呀!” “叫我妈也行呀。” “不是啦,你老抱住我的伤口了。” 老太婆用力转过黄书郎的背一看,不由一声叫道:“天爷,这是谁砍了你一刀?” 黄书郎笑着,苦涩地道,“大婶,是个无名小卒呀。” “你阴沟里翻船?” “也不是,对方八人中,两个乃是黑红门的两大执法,我弄翻他们三个,只不过……” “只不过你挨了一刀也不轻。” “大婶,这伤很重吗?” “你自己应该知道重不重?” “大婶,我看到你们,再重的伤也没关系了。” 田老拉过一张木凳,坐下来,道:“老太婆,别说了,咱们慢慢地给他医伤,你不是早也盼晚也叨的想着看到这小子的脸吗?这一回叫他住上个把月,四十天吧。” 老太婆吃吃笑了。 黄书郎却一声无奈,道:“田大叔,别这样,我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去办呢。” 田老叱道:“狗屁事情,陪我两老在这水火洞中多住几天。”他好像气咻咻的样子,又道:“黑红门这些年也真的壮大了,娘的‘虎头蜂’左宗正也真是摆谱,想当年你干爹在世的时候,姓左的初创黑红门才几年,我两老就是不买他的帐。” 他拉着黄书郎坐在一起,又道:“怎么一回事?你惹上了黑红门那批兔崽子?” 黄书郎却一笑,道:“清河镇上有个美女叫文彩,她……” 田老立刻怒叱道:“又是女人,你怎么不多想想我两老当年对你有多大的期望呀?你就只知道在女人裙下当英雄,真没出息。” 为黄书郎洗擦伤口的老太太偏头叱田老,道:“你吼什么?再吼他就不来了。” 田老顿足道:“我恨铁不成钢呀!” 一笑,黄书郎道:“田大叔,事情不是你老想像的,我根本就不认识文彩姑娘。” 田大婶道:“就算你认识也没什么,年轻人找姑娘,是天经地义的事嘛。” 黄书郎道:“大叔,黑红门的少门主叫左少强,这小子呀,他的缺德事做得可不少,这一回被我碰上了,大叔你说,我是管不管?” 田老眨着一双斜眼,道:“什么缺德事?” 黄书郎道:“那小子要讨文彩姑娘上他的床呀。” 田老叱道:“他讨老婆管你何事?” 黄书郎道:“问题是这小子早已经有老婆了。” 田老冷叱道:“江湖上讨个三妻四妾的人多得很,左少强有个当门主的老爹,他当然是老子有权儿有幸,这也没有什么。” 黄书郎忽然哎呀一声叫道:“大婶啊!你轻一点。” 田大婶道:“这药就是有点痛,好孩子,你忍着点。” 黄书郎痛得龇牙咧嘴,却又对田老道:“问题可不是大叔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只是这样,我也不会插手去多管了,我还没有吃饱撑着呢。” 田老怪眼一翻,道:“怎么的?和大叔呕气不是?到底姓左的那小子在弄什么非叫你插手管一管的混帐透顶缺德又冒烟的事情来?” 黄书郎道:“这话说来可长了。” 田老冷冷道:“你小子就切头去尾取中间,长话短说,实话一句地说出来吧。” 黄书郎道:“大叔还是性急躁,难道说完了就放我下山走?” 替黄书郎包扎的田大婶忙笑道:“你不能马上走,你慢慢地说,你添油加醋地仔细说,说上个十天半月也不会嫌多,你说呀,孩子。” 也不知什么时候,她把一件软软的绸衫替黄书郎披在身上了。 黄书郎回头一笑,道:“谢谢你,大婶。” 田大婶道:“别谢了,好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倒是快些说吧。” 田老道:“为什么不弄些吃的叫这小子填填肚皮?” 黄书郎笑道:“本来是不饿的,只不过大叔这么一提起,我的五脏庙便游行示威了。” 田大婶忙往洞内走,兴冲冲地取来两块大饼带大葱,一古脑塞在黄书郎的手上,笑道: “快吃,吃饱了给大婶讲故事。” 黄书郎也不客气,大饼全部塞进肚里,他伸手还想再吃,不料田大婶摇头道:“没有了。” 黄书郎道:“有肉也行呀。” 田大婶看看田老,她没开口。 黄书郎怔了一下,起身拔腿往洞内走。 山洞不算深,只不过六七丈,洞里有一张木板床,另一边堆着锅罐之类的东西。 黄书郎掀开锅盖,锅子里面空荡荡的,一边有个小木箱,箱子里放着几件短衫,他惊讶地道:“没有吃的了?”他又转回田老身边,道:“两张大饼我全吃掉了。” 田老点点头,道:“你大婶会下山去张罗的,你不用操心。” 黄书郎几乎落下泪来,道:“上一回我送来一千二百两银子,想不到会……会叫你两老断炊……” 田老淡淡地道:“还不至于饿肚子,你大婶会打野味,这里有的是山果,小于,你不必为我们担心了。” 黄书郎道:“我是个混帐小子,大叔。” 田老叱道:“这些年你已经送来不少银子了,就算是亲生的儿子,也不过如此,我两老很满意了。” 田大婶道:“孩子,快说你的故事吧。”她顿了一下,又道:“每次你送来银子,一大半给了镇上的大夫,你大叔一身病,没有古大夫的灵药,他会痛得不自在,他每天也练功,总想抵挡那股子时常发作的锥骨痛,只不过……” 黄书郎惊道:“大叔的伤原来还会发作呀。” 田老道:“断臂断足我不惧,只是那留在体内的毒气,不时往我老骨头里刺着。唉!” 黄书郎说道:“当初大叔受了重伤,好像没有遗留下这种怪病,怎么……” 田老道:“古大夫说,这是当初医治断足时候没有好生处理,所以才会有这种……”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道,“如果不是那种会突然发作的痛苦,大叔早就下山找你了。” 黄书郎道:“大叔,你放心,我会很快送来一笔银子,可以叫两老用上个十年八年的。” 田老道,“一大半总得留给古大夫。” 黄书郎道,“古大夫?” “是的,古大夫的药很灵,你刚才用的也是古大夫留下来的药。” 田大婶拍拍黄书郎,叹口气道:“孩子,快说呀,你怎么不说故事了?” 黄书郎心中真难过,他咽着未流出来的泪水,苦涩地,也是无奈地道:“田大叔,黑红门如今有三十六分堂,他们的势力是不容忽视的。” 田老冷哼一声不开口,他逼视着洞外面。 黄书郎接道:“黑红门少门主左少强,他自己在老通城开了一家白红院。” 田大婶忙问道:“白红院是干什么的?” 黄书郎道:“白红院就是妓女院,是男人消遣的地方,也是人们常说的欢场。” 黄大婶怔了一下,打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黄书郎又道:“左少强有许多手下,他们四处打探,访查着什么地方有美娇娃,他们打探出清河镇上出了个美姑娘,那姑娘的名字叫文彩。” 田老道:“左少强那个小王八蛋想打文彩的主意,是不是?” 黄书郎道:“姓左的小子只要打探出美姑娘,便会命人找上门,一大包珍珠金饰送上门,指名要把姑娘娶进门,黑红门的势力大,很少有人敢不从,只等到那姑娘被召进了门,左少强便搂着姑娘睡几天,等到玩腻了,便把人家姑娘送进老通城的白红院,他送的聘礼谁敢收? 一个不少地又陪嫁回来了。”. 田老猛一瞪眼,道:“他娘的,江湖上这叫做‘打烂缸’,他小子一口咬定姑娘不是处子,姑娘是个烂污货,然后把人家送进窑子里,姑娘的娘家也不敢吭一声,谁会往自己的脸上贴屎呀。” 黄书郎道:“大叔,你说,我遇上这回事,要不要插手管一管?” 一边的田大婶大吼,道:“管,你管得好,娘的皮,这姓左的小子真不是好东西。” 黄书郎站起身子晃一晃,他觉得自己的背上好多了。 田老叹口气,道:“姓左的在造孽了,小子呀,黑红门的势力大,但望你多加小心。” 黄书郎道:“大叔,自小你把我带大,我的作风你最清楚,黑红门的势力大,我的胆子也不小,大家卯上拚,他娘的,且看谁的手段狠。” 田大婶道:“别说了,去床上睡一觉,记住要趴着睡,小心压着伤口呀!” 黄书郎真的很累,受了伤又奔行了一夜,如果不是他底子硬,武功扎实,怕是早就躺下了。 他站起身来不说话,低着头走到木板床上。 他斜着身子躺下了。 他看到田大婶的手上拿着一把刀,那是一把生了锈的砍刀,她的身子往外偏,好像在躲着什么。 但黄书郎心中明白,她老人家是出洞去弄吃的了。 只因为两老留了两张大饼,这日子过得也算苦。原本他以为两老的日子真舒坦,想不到银子却被姓古的大夫榨干。这年头当大夫的真混蛋,因为他们最喜欢别人生大病,如果几天不见病人的面,那大夫就会站在门口看着来往的行人,心中在嘀咕着:“这么多的人,就没有一个生病的?” 有些大夫的心肠硬,当初学医发誓愿,以后看病少要钱,只不过等到他开了业,才知道银子是多么的令人喜欢,而病人则最好天天不断。 黄书郎渐渐地睡着了。 他发出轻微的鼾声,田老却轻轻地摇摇头,静静地守在他身边,就好像老父关心自己生病的孩子一样。 黄书郎吃得饱睡得着,这一觉睡到二更天,当他睁开眼一瞧,可真叫他感动,他发觉两个老人家竟打个地铺睡在他的床旁边。 他干干地咳了一声,果然把两个老人家吵醒过来了。 田大婶忙起身,道:“孩子,你醒了,白天弄了一只山鸡没有吃,留给你吃,我去拿。” 黄书郎拉住田大婶,道:“大婶别为我操心,今夜我下山,过一天我就赶回来。” 他此言一出,田老怒声道:“怎么啦!我这儿缺你吃的你就要走?孩子,少不了你吃的,你给我好生在此把伤养好。” 黄书郎道:“大叔,我总得把那包东西弄回来,大叔呀,十颗夜明珠、一套镶宝石金首饰,外带十张千两的银票,可不能被人拿走呀。” 田老道:“他娘的,左家的手面真够大,的确没有人敢收下他们的重聘。” 黄书郎冷笑,道:“所以我不等他们下聘,盗了他们的包袱就走,只不过才一天多一点,娘的皮就被他们找到我,小流球这小子真可恶。” 田老道:“小流球不是你的人吗?他会出卖你?” 黄书郎道:“所以我非找到他不可!” 他往洞口走,田老并未拦阻他,实话说一句,他两老还真的需要些银子什么的,只因为田老的骨头痛病存的药也快用光了,饭可以不吃,药不能没有。 田大婶拉住黄书郎,小心地叮咛道:“孩子,外面行事多小心,明晚一定要回来呀!你的伤……” 黄书郎一笑,道:“大婶,你的伤药真管用,我感觉好多了。” 田大婶沉声道:“不行,你一定要回来把伤养好,要不然大婶不高兴了。” 黄书郎连忙赔笑,道:“大婶,我一定在明晚赶回来,你老别送了。” 黄书郎出了山洞下山岗,心中实在悲伤,这一年在外边没混出什么名堂,反而令田大叔两人几乎断炊,还以为那千多两银子足够两老用上三两年,岂知都被姓古的大夫敲干了,这姓古的…… 黄书郎咬咬牙,如果有空闲,倒要去消遣消遣这个混帐的古郎中。 □□ □□ □□黄书郎没有往镇上去,他又奔到当初洗澡的小溪边,他一夜奔来不觉累,因为他早就睡过了头。 他抬头看看天色,东升的日头有盘子那么大,照得他的两眼猛一暗,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肚子又饿了。 他越过小溪,跃到一片林子里,在一道悬崖被老藤遮了大半个洞口的附近,似乎有什么在微微地动。 黄书郎暗暗吃了一惊,他不相信自己常来歇脚的地方会有人前来。 右手棒左手刀,黄书郎慢慢地往洞口移动着。 老蔓藤又动了,好像那被遮掩的洞口有人。 黄书郎斜着肩头猛一掠,尖刀已向洞里戳去。 “呀唷!” 这声音是个女子的,黄书郎堵住洞口往里面看,却发现有个俏姑娘往他扑过来。 那女人还真会撒娇,她哎唷着往黄书郎怀中投来了。 黄书郎的钢棒横着拦,沉声道:“是你!小白菜,你怎么找来了?” 那个女人红脸蛋,当然是胭脂涂得太多了,她拿桩站住身子,嗲声嗲气地道,“黄大爷,我的黄大爷,我的黄祖宗,我小白菜总算把你的侠驾等到了。” 黄书郎走进洞中靠边站定,他转着双目察看四周,半晌,他忽然抓住小白菜的右腕,咬牙叱道:“你说,你的相好小流球在什么地方?我要收拾他。” 小白菜咽口气,道:“我亲爱的黄大侠,别这样嘛!” 黄书郎叱道:“少来,谁是你亲爱的?你……你能找到这里来,也一定是小流球那个杂种告诉你的吧?” 小白菜眨动眼睛点点头,双目便也眨出两滴泪。 黄书郎火大了。他忿怒地道:“我的面前女人眼泪不值钱,你最好快说出你找我干什么。” 小白菜道:“黄爷,大事不好了呀。” 黄书郎吃一惊,道:“怎么了?” 小白菜抽噎地道:“小流球被他们折磨死了呀。” 黄书郎嘿嘿笑,道:“倒也称了我的心,如了我的意了,哈……” 小白菜抹去眼泪,道:“黄爷,小流球可是你的忠心不二的好搭档,你怎么幸灾乐祸呀?” 黄书郎面皮一紧,道:“操,我有他这种好搭档,算我倒了八辈子,娘的皮,差那么一点我就完蛋了。” 小白菜闻言吃一惊,道:“黄爷呀,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可休得冤枉小流球。” 黄书郎叱道:“我会冤枉他?他娘的老皮!” 小白菜道:“原是约定他在清河镇上等你的,可是他没有等到你,倒把黑红门的杀手等到了,他们把流球拴进清河镇的南后街黑红门分堂,冷水灌顶,然后一顿皮鞭抽打,打得小流球死也不肯说,他们又把流球弄了个倒栽葱,一碗辣椒水往他鼻孔里灌,绣花针烧得红红的,尽往小流球的脚指甲缝里扎,我说黄爷呀,你要快去救救小流球呀!” 黄书郎一瞪眼,道:“他一定是熬不过酷刑,把我的地方吐出来了。” 小白菜急摇手,道:“没有,小流球不是怕死的人。” 黄书郎想了想,他半天不开腔。 小白菜急得慌,一边搓手一边望,她急着要黄书郎快去救她的情郎。 于是,黄书郎咬牙了。 黄书郎牙咬得咯咯响,道:“不管怎么样,我一定先把这小子弄出来,问一问他曾对谁说过我的地方。” 小白菜道:“黄爷,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这儿来的?” 黄书郎道:“我正要问你,你是怎么找到我这地方来,当然是小流球告诉你的了。” 小白菜道:“是的,是小流球告诉我的,黄爷,自从小流球被黑红门抓进清河分堂,我就在清河镇上打听着怎样能看到小流球。后来我花银子买通一个老妈子,那个老太婆是在他们后灶房打杂的,从她那里,小流球才叫我赶快来找你,黄爷,这十两银子我花对了。” 黄书郎冷冷道:“你快快先回清河镇,就这一两天,我会赶去的。” 小白菜高兴得又流下泪。 她的泪水还真不少,只不过仍然无法感动黄书郎,他叫小白菜快快走。 小白菜心中很明白,黄书郎乃小流球的主子,两人合作有年,也算朋友一场,就算此刻她脱光衣裳,黄书郎也不会心头发痒,她很明白黄书郎乃真血性汉子,平日里小流球也常对她提及。 她相信黄书郎是侠客,而非江湖上传言的“恶客”,因此,黄书郎当然知道“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她虽不是小流球的妻子,但黄书郎早就明白小白菜是小流球的女人。 小白菜临去前施一礼,她幽幽地道:“黄爷,你要快去救出小流球,去得早还有命,去得晚了你可看不到他的脸了。” 黄书郎不回答,他木然地站在洞口。 他看着小白菜走后,这才一头钻入洞的深处,里面灰蒙蒙,靠左边一块大石头,黄书郎用力推开来,他又伸出双手往地上挖,果然…… 砂石下面有个小坑,坑下埋着一个蓝布小包袱。 黄书郎笑了。 他抖去包袱上的灰砂--那是他由外面运进洞中的砂石,就算有人推开大石,也不知那砂石下面还有个坑。 黄书郎把包袱缠绑在腰带上,兴冲冲地走出洞。 只不过他刚站在洞口前,迎面只见三个怒汉冲着他嘿嘿冷笑不已。 黄书郎愣然看着三个怒汉,心中好一阵嘀咕。 不远处,小白菜似哭似笑地开了口,道:“黄爷,我对不起你,可是为了小流球的生命,我别无选择。” 黄书郎淡淡地道:“我很清楚,小白菜,女人都是这样,为了自己的男人,天下的男人可以死光。” 小白菜道:“小流球真的很惨,黄爷,我不忍再看小流球受苦,所以……所以……” 黄书郎道:“所以你答应带他们前来诈我,你真是个不懂事的可怜人,因为他们就算杀了我,小流球也一样活不成,你也活不成。” 小白菜尖声道:“不对,他们说只要抓到你,他们答应送我一批银子,叫我同小流球快活地过一生。” “你真的相信他们?” “我还有别的选择?” 黄书郎转而面对三个怒汉,他哈哈地笑了。 正中央的壮汉沉声道:“黄鼠狼,你应该哭。” 他一顿手上的鬼头砍刀,又道:“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黄书郎还真轻松,他抱拳一礼,笑道:“我的洪大护法,我为什么不笑?我乐透了。” 左面的红面汉怒叱道:“等老子一杵打扁你这恶客,你就永远笑不出来了。” 黄书郎果然不笑了。 他的双目一亮,道:“唔!清河镇黑红门的向堂主也到了,荣幸啊!” 红面汉子正是清河镇上黑红门的第二十四分堂堂主,人称“铁头”向冲,他手中的铁杵有六十四斤重,此人臂力特别大,但他的头更厉害,曾有人见他练头功,拿头往石头上撞,撞得石头破一块。 向冲嘿嘿冷笑,道:“黄鼠狼,你是个猪呀,黑红门你也敢惹,我看你是老鼠舐猫屁眼--不想活了。” 黄书郎双手一摊,道:“谁要是想死,谁就是他娘的二百五加王八,混蛋到了家。” 另一面的怒汉正是黑红门内堂大执法丁卯仁,他的脸早就气白了。 这时,他顿了一下手上的长刀,厉吼道:“你奶奶的老皮,还不拿出来?” 他伸手就要,就好像他在山溪边上向黄书郎要那小包袱一样。 黄书郎哈哈一笑,道:“要什么?” 丁卯仁戟指黄书郎的腰上,道:“就是那小包袱。” 黄书郎又是一笑,道:“三位,我们打个商量怎么样?” 中间站的“拚命三郎”洪上天,左手托着特号鬼头砍刀,沉声道:“说!” 黄书郎拍拍腰上的小包袱,道:“东西我如交出来,三位是否化干戈为玉帛,挥挥手笑哈哈,各走各的呀!” 洪上天沉声道:“交出东西,你由我们押回京河总堂,听候我们门主的发落。” 黄书郎摸摸自己脖子,道:“闻得左门主喜欢砍人脑袋,是吗?” 丁卯仁嘿嘿怪笑,道:“这一点你猜对了。” 黄书郎脸色一冷,道:“看样子,三位今天是不放过黄某了?” 洪上天咬着牙,道:“交出东西跟爷们走。” 黄书郎拔出钢棒与尖刀,他当然不会解包袱。 他退了一大步,沉声道:“他娘的老皮,把你黄大爷当泥巴人捏是不是?” “杀!” 丁卯仁第一个挥刀杀来,他往洞口扑了上来。 黄书郎见刀光洒来,又退了一大步。 “厉害!” 他的钢棒猛一挡,左手尖刀不出手,他疾退到洞内三尺地。 黄书郎的头脑是一流中的一流,他面对三个强敌,当然不会出洞去,他退到洞口内,那洞不宽敞,只能容得一人进去。 此刻,丁卯仁抖闪着长刀往洞中逼杀,那股子狠劲,就好像要一刀劈死黄书郎。 洞中发出嘿嘿一声冷笑,紧接着,洞内发出“当”的声响,又发出“砰”的一家伙,便闻得丁卯仁发出一声厉叫:“啊!” 丁卯仁的身子往后退,眼泪鼻涕一大堆,还夹杂着鲜血,像开花一样在他的脸上流着。 黄书郎那一钢棒狠狠地砸在丁卯仁的鼻梁上,那股子尖酸的痛,几乎叫丁卯仁要叫娘。 丁卯仁的身子是被洪上天用臂搂住的,否则他一定会倒在一堆老藤上。 丁卯仁坐在地上捂住面,直叫喊:“操你娘,老子非要吃你的肉剥你的皮不可,啊!” 洪上天在洞口怪叱连声,道:“王八蛋,你还不快快滚出洞来受死!” 黄书郎在洞中也怪叫,道:“你娘的,洞里洞外一样得凭本事,你为什么不进来?你怕了是吗?” 洪上天怒骂道:“出来,大家放手一搏。” 黄书郎冷冷道:“别拿黄大爷当三岁小孩子骗,想不要脸三打一不是?老子不上当。” “铁头”向冲大骂,道:“黄书郎,我操你娘,老子这就进洞了。” 黄书郎大笑,道:“欢迎,欢迎。” 果然,向冲双手握着巨杵,发一声喊:“杀!”他那粗壮的身子如飞一般地往洞中平飞进去。 于是,洞中传来“当当”之声,紧接着一声,“打!”声音是向冲发出来的。 黄书郎的声音是轻松的,他笑得轻松,然后是一声“咚!” 谁也未发出叫喊,但黄书郎却在这时候陡然自洞中冲出来了。 他手中的钢棒十八打,左手尖刀七十二杀,一股脑儿地送给挺立固守在洞口的洪上天。 特号鬼头砍刀左右上下连连地挡,洪上天大叫:“向堂主,你怎么了?” 他叫,但就是不稍退,就在黄书郎一抡猛攻中,洪上天只退了半步。 洪上天大叫向冲,就是要向冲从洞中杀出来,因为这时候乃是前后夹击的最好时机。 洪上天叫不停,黄书郎也很急,因为他那一棒虽然把向冲打倒在地上,可是向冲的铁头功也很厉害。 一念及此,黄书郎却抢攻急进,他还真担心向冲会被洪上天叫醒过来。 老藤边坐着丁卯仁,他的面上鲜血正流着,一时间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地直咬牙。 洪上天挡过黄书郎的一轮抢攻,他的砍刀斜着杀,他的目的反而要把黄书郎再逼进山洞中,因为他担心黄书郎一旦冲出洞来,会撒鸭子逃走。 抢攻与怒杀是搏命的,双方不肯稍让,狂杀就会出现血腥。 就在洪上天砍刀第七次反手上杀的时候,黄书郎的钢棒疾攻而上,他果然把敌人的砍刀挡在中途,只不过当他的尖刀对准洪上天的肚皮刺过去的刹那间,身后面劲风突起,昏过去的“铁头”向冲已平飞着,撞上了黄书郎的腰杆。 “轰”地一声,直将黄书郎撞得贴着洪上天的左边往崖下飞去。 只这么一顶,洪上天的肚子上只被尖刀刺了个刀口,但已叫他吃一惊,如果向冲晚一步,洪上天就死定了。 山崖下面发出“轰轰”声,向冲直叫喊:“快下去看看,别叫这小子又逃了。” 黑红门三个人伤了一对半,但还是提着兵刃赶到了山崖下面,只不过在一大片老藤下,他们什么也没看见。 向冲摸着光头,道:“奶奶的,那一家伙够他受了,他还能逃不成?” 丁卯仁呜呜呀呀地说不清,急得直跺脚。 洪上天忿怒地道:“那个烂女人呢?” 烂女人当然说的是小白菜。 小白菜早就吓跑了。 丁卯仁叫出的话似乎稍为清楚了。 他指着左右两边叫道:“分头去找,不能叫这狗操的再逃掉,” 他说着话,口角还滴着血,但见他以袖拭抹,眼珠也红光冒火,因为他的鼻子好像断裂了。 洪上天左手按在肚子上,他虽未被尖刀刺进肚子里,但鲜血也流了不少,抖着满面大胡子,好像要吃人一样吼吼叫:“他娘的,这个狗娘养的,洪大爷要喝他的血。” “铁头”向冲跃到东又掠到西,踮起脚来向远处看,口中嘿嘿道:“老子头上虽挨了一棒,嘿……可也回了他一家伙,他逃不远的。” 三个人并未分开来,只不过找了半天也没找着黄书郎。 □□ □□ □□黄书郎虽然逃得快,但他的心中很不甘,如果不是他背上有刀伤,他不会把洪上天三人放在眼里,动刀玩命谁怕谁?只不过他伤得实在不算轻,如果不是田大叔与田大婶急需银子,他本打算在大叔身边把伤养好的。 他相信没有人能找到他藏的那包东西--小白菜在山洞中就不曾发现什么。 只不过如今他更惨,又被“铁头”向冲从后面狠狠地撞了一家伙。 就算是一堵墙,向冲那一头也会把墙撞塌。 而向冲撞的是人,幸而黄书郎早在心中提防着,当向冲撞上黄书郎的时候,一硬一软,消去了向冲不少力道。 这就叫硬碰硬力道猛,硬碰软只一半。 黄书郎反而加快速度撞向对面的洪上天,跌翻在老藤上滑到了山下面。 他起身就往山林中窜,虽然挨得不太重,但伤口处已在流血,反手一摸一大片湿湿的,痛得他几乎岔气。 黄书郎奔在山林子里不稍停,一路奔向八里庄。 这儿距离八里庄最近,上一回逃进镇头那个俏寡妇住的地方,真窝囊,为了暂时躲一躲,自己甘愿被泡在水中,光滑溜溜的寡妇把他压在她的屁股下面,这一回,黄鼠狼也好,黄书郎也罢,只有再去打扰她一次了。 □□ □□ □□火毒的太阳照下来,热得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风不刮树不摇,鸟儿也躲到他娘的娃娃家去了。 几棵大树下坐了几个老人小娃儿,只不过没有一个动颤一下,都闭上眼在打瞌睡。 黄书郎又来到了老地方--那个俏寡妇的房后面。 那年头,寡妇的大门是深锁的。 那年头,寡妇难得露个头。 这时候天气热,小街上不见人。 黄书郎本想到小街上去找个郎中治治伤,但他又怕遇上黑红门的人。 这时候再被黑红门的人堵上,他便真的要完蛋了。 轻悄悄地推开窗,黄书郎斜着一眼往里面看,不由得一阵心欢喜,他又轻轻地放下窗,小刀举在右手上。 原来他看见那个俏得不能再俏的小寡妇挽着一双裤管,一对白净细肉的脚丫子,自自在在地放在水池里,旁边放着个长木凳,她斜着身子闭着眼,真舒坦,看得黄书郎心一动。 “呀!” 大窗推开了,小寡妇刚刚回过头,黄书郎已嘘着声音,道:“别叫,我的乖,你放二百二十个心,我不会打你的主意……” 他在小寡妇张口未叫出声的时候,又道:“你是聪明人,千万别出声,我的身法相当快,快到超逾你想像的程度,我保证在你呼叫之前,便以此刀封住你的口,也许令你香消玉殒死得十分凄惨。” 他重重地咽了一口气,又道:“我不想杀人,尤其是女人,你,也不想死,是吗?” 小寡妇几乎要掉泪,道:“你……为什么会再来?” 黄书郎无奈地道:“我背上刀伤未愈,却又挨了一记重的,想着只有暂时在你这儿躲个三两天了。” “三两天?我是守节的寡妇,你不要坏了我的名节,那是逼我死呀!” 她的脸上青又白,一双白净的脚也不泡在水中了,这时候她又不敢大声的叫。 黄书郎把声音放得低低地道:“姑奶奶,其实我对你毫无侵犯之心,更不想伤害你,我们之间无怨无仇,我为什么要害你?老实说,我甚至还很同情你,大好青春如此浪掷,多么不值得。” 小寡妇幽怨地低下头,她的模样是可怜的。 黄书郎的心就一动,他又冷冷地道:“小姑奶奶,我是在求你,我还不想死,更不能死,我打算轰轰烈烈地大干大拚一场,还不打算就此死在几个龟孙子的手上,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名节。” 小寡妇幽幽地道:“我怎么办?” 黄书郎闻得小寡妇的话大有转机,立刻走过去。 当然,他也把尖刀收起来了。 他说的话更温柔,道:“姑奶奶……” 小寡妇忙叱道:“别叫我姑奶奶,我……” 黄书郎道:“那么,你的名字……” 小寡妇羞怯怯地低下了头,她不开口。黄书郎见她在拭着双脚穿上鞋,一笑,道:“那么,我就叫你一声姑娘吧。” 小寡妇白了黄书郎一眼,仍然不开口。但黄书郎似乎从她的眼神中,发现了一股子怨气。 黄书郎缓缓往小寡妇走去,却不料小寡妇忽然掠过他的身边,匆忙地把窗子关上。 这动作,正说明小寡妇不再将他赶走了。 □□ □□ □□令黄书郎奇怪的,乃是小寡妇这里有伤药,小寡妇也似乎会治伤似的,为他清洗伤处,然后敷上药。 就在这个小小的三合院里,却只有小寡妇一个小女人在住着,那大门闩像永远没有人动过。 小寡妇的小菜煮得很精致,虽然没有酒,但也做得一手好面条,肉丝榨酱和大蒜,小黄瓜刨丝加麻酱,黄书郎一口气吃了三大碗,吃得小寡妇眯着小嘴笑。 黄书郎隔着桌子望过去,他发现这个女人真美。 “姑娘,你不是寡妇相,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寡妇眨动美眸翘翘嘴,她好像要哭,道:“我命苦,我……命太苦了。” 黄书郎道:“命是自己的,不要被人操纵。” 小寡妇道:“我只是个女人,我有什么力量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黄书郎淡淡地道:“我这个人最爱管闲事,如今咱们碰上面,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姑娘,且把你的事放在我肩上,说一说你的衷肠吧。” 小寡妇道:“我家就住在这小镇上,我婆家是这八里庄的大户,我娘家就在九里湾。” 黄书郎道:“九里湾在甚么地方?” 小寡妇道:“九里湾在西边,一道小河绕过大山脚,山下一片老竹林,我家就住在那九里湾小市集,我是在那儿长大的。” 黄书郎觉得小寡妇说得真仔细,反正在这儿养伤,静静地且听她闲话一番。 小寡妇叹口气,又道:“八里庄附近有个恶人叫‘丧门神’石不悔,姓石的早就打我的主意,只不过他也知道我已是有丈夫的人,我丈夫……就是刘英明,镇上最大的宅子就是我的婆家。” 黄书郎道:“为什么你不在你的婆家?” 小寡妇又哭,她咬咬唇,道:“我嫁来三天就死了丈夫,他们说我是克星,把我赶在这三合院独往,一个月来人送上些吃用,我很少看见别的人。” 黄书郎怔了一下,道:“怎么?结婚才三天,你的小丈夫就死了?” 小寡妇道:“是的,他被人约去山中打野鸡,我丈夫也会武功。” 黄书郎大感兴趣,道:“怎么死的?” 小寡妇流泪了。 她双肩抽动地道:“堕马死的,他跌落山崖下……唉!死得好惨。” 黄书郎道:“当时有些什么人?” 小寡妇道:“我丈夫的几个朋友,有一个是石不悔的人,他们一同入山打野鸡,唉!” 黄书郎冷笑了。 他却又对小寡妇道:“你打算永远这样?” 小寡妇道:“上次送东西的阿姨告诉我,过了今年,我可以再嫁人,只不过只能嫁给一个人。” 黄书郎笑了;道:“你不会同时嫁给两个人的。” 小寡妇道:“我是说我只能嫁给八里庄的石不悔。” 黄书郎一瞪眼,道:“我就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姑娘,你告诉我你叫……” “我叫秀秀,我娘家姓梁。” “梁秀秀,好名字。” 黄书郎仔细观察着梁秀秀,又道:“你愿意嫁给石不悔吗?” 梁秀秀叹口气,道:“我怎么办?不嫁就老死在这里,我连个人说说话也不能。” 黄书郎道:“秀秀,你的命并不苦。苦是你长得太美了。” 秀秀道:“我克死我的丈夫。” 黄书郎道:“你没有克死你丈夫,秀秀,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丈夫是被人害死的。” 秀秀吃惊地道,“我丈夫是落马堕崖死的。” 黄书郎道:“你别慌,这件事情我担着.等我的伤稍好些,我去八里庄找找那个石不悔。” 秀秀吃惊地道:“你要打石不悔?” 黄书郎道,“我要去问问他,为什么一定要秀秀嫁给他,他算老几……” 秀秀道:“你不能去打他。” 黄书郎道:“怎么说?” 秀秀道:“姓石的乃是地头蛇,他有个姑丈在黑红门当分堂堂主,惹上黑红门,这人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黄书郎闻言吃吃笑,道:“如此一说,我就更要去打姓石的。秀秀,你知道人家叫我什么吗?” 秀秀半低头,道:“我怎么会知道?” 黄书郎道:“我的外号叫‘恶客’,秀秀,你知道其么叫恶客吗?”他吃吃一声笑,又道,“最不受欢迎的人物就是我,也有人叫我黄鼠狼,你想想我是干什么的。” 秀秀看看黄书郎,道:“你的名字呢?” 黄书郎道:“我的名字就叫黄书郎。” 他说得一本正经,只不过秀秀掩口笑了。 黄书郎道:“我真的叫黄书郎呀。” 秀秀笑道:“有人名叫黄鼠狼的?” 黄书郎道:“你弄错了,我的名字叫黄书郎,读书的书,杨六郎的郎,蛮书卷气的。” 秀秀眨着眼睛,道:“嗯,你看来倒是斯文的,只不过你拿刀的时侯就不像个斯文的人了。” 黄书郎道:“秀秀,我杀人的时候比一头豹子还凶残,但是我却是个很有礼貌的人。” 他伸手反摸着背上的伤处,道:“秀秀,你这药……” 秀秀道:“我丈夫会武功.他也备了些刀伤药,只是不够多,全用在你身上了。” 她好像很关心黄书郎,又道:“黄爷,你的伤口很大,好像又烂了,我怕无法帮你的忙了。” 黄书郎-笑,道:“你不用为我担心,且容我在这儿睡-觉,天不亮我就上路,我去找个大夫医治我的伤。” 秀秀道:“黄爷,我发觉你是个好汉,如果我还有药,很欢迎你在我这儿住下来,把伤养好。” 黄书郎本来也有这个打算的,因为这儿实在是个养伤的好地方。只不过他的伤非马上医治不可。 他起身,跟着秀秀走到正屋的卧室中,秀秀指着大床,道:“黄爷,你睡吧。” 黄书郎摇摇头,道:“秀秀,我弄个长凳就能睡,你在大床睡吧。” 秀秀大方地扶着黄书郎,道:“黄爷,你还是躺下去吧,你受的伤极重,我替你打扇子。” 她取过一把扇子在手上,黄书郎倒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怎么可以?我不热。” 只不过他太累了,不由得倒在那张上面铺着软凉席的床上睡下了。 秀秀很温柔,她坐在床沿上,那么轻轻地摇着扇子,她的面孔有些红晕,俏嘴闭得紧紧的不说话。 她心中在说话--如果床上睡的是丈夫,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孤零零独自过着小寡妇的日子了。 她也仔细看着黄书郎,还有他身上的家伙,秀秀认为黄书郎一定是个侠客,否则,黄书郎就不会那么安静,也许早就对她动粗了。 □□ □□ □□也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鸡叫声,那声音听起来好像很远很远,但这也足以令黄书郎睁大了眼睛。 他只把眼睛睁开,却不动一下身子。 他的习惯就是这样,也是一项带着警觉的动作。 于是,他微微地撑起上身,他觉得背上有些剌痛,那是伤口被向冲撞裂以后一直未稍减的痛。 黄书郎皱了一下眉,他发觉秀秀斜着身子爬匐在他的身边沉睡着,那把扇子也落在地上了。 黄书郎带着感激的心情移下床,他的小包袱仍然系在腰带上,他的兵刃就在床头放着。 黄书郎解开包袱,轻轻地取出一只镶绿玉金簪子,他看了又看,然后轻轻地插在秀秀的发髻上。 他笑了。 是的,美丽的女人应该有美丽的首饰来陪衬。 秀秀就是女人,金簪子更衬托出她的秀气,她看来实在令人要为她喝一声采。 当黄书郎跃出后窗外的时候,他不由得又回头看,他觉得这个小寡妇应该受到男人的大力保护,她实在不应该被人活囚在这个小院子里,过着孤独的生活。 黄书郎心中下决心,他要找那个可恶的石不悔,也许能从姓石的身上发现些什么。 黄书郎匆匆地离开了八里庄,他为了两件事情,非要去找一个人不可。 他决心去找古大夫,除了弄清古大夫是怎样从病人身上刮银子的,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伤必须马上治,如果背上烂个大洞,就算黑红门不找他,怕也活不成了。 □□ □□ □□三仙镇距离“西山狂狮”田不来老夫妻两位住的大山,相去不过二十七里半。 “西山狂狮”田不来也正是黄书郎的田大叔,两位老人住在水火洞已经几十年了。 黄书郎就是听田大叔说,方知道三仙镇上住着一位名大夫,而这位大夫却是个黑心的大夫。 当大夫的如果心发黑,比杀人还可恶,只不过他们有杀人不偿命的挡箭牌。如果他们医死了人,随便说个吓人的名堂,就会一退六二五。如果这个大夫喜要钱,病家就更惨了,他不管你的钱是从哪里求来的,谁叫你生病,认倒楣吧!病家还不能讲价钱,要一两,你得付两个五钱。 江湖上那么多郎中,就很少有看病不要银子的。 他在离开的时候,秀秀还在床边沉睡,这时候她大概已经起来了。 当秀秀发觉黄书郎已经走了的时候,还不知是什么样的表情。 黄书郎想到这里时才会发自内心的想笑。 现在,黄书郎进了三仙镇,已是午后一个多时辰了。 他缓缓地走到普济药铺门口,抬头看了一眼,铺子里面有个老者红光满面的正喝着什么。 那老者并不老,因为嘴上的胡子是黑的,头上一根白发也没有,精神好得不得了,只不过他的样子在充老。 那年头与现在的人不一样。 现在的人都怕老,八九十岁的人还是一头乌黑的头发,全是染的,老花眼已经八百度,没关系,弄个眼镜照样去看跳舞。 当年的人不一样,年轻人喜欢装老头,那些老气横秋的学究,你问他今年有多大,顶多二十六。 如今铺子里坐着个大夫,仔细看,不过三十出头;如果用刀子刮掉他的胡子,顶多也只有二十九。可是他二手捧着茶盅,双袖摆呀摆的文绉绉的样子.就如同七老八十的模样。 现在,黄书郎来了。 黄书郎是来治伤的,当然,他也想在古大夫面前讨教些什么。 黄书郎想讨教的事当然会令古大夫大吃一惊,只不过黄书郎的心中也有打算,他的打算就是为了田大叔。 普济药铺就在三仙镇的街中央,这里有三条大道互通,往北的一条通清河镇。黄书郎就是在清河镇上遇上文姑娘,他也拦下了文彩姑娘的麻烦--黑红门少门主左少强打算以重礼娶回文彩姑娘,等到玩腻了,再一口咬定文彩姑娘非处子而把她推入老通城的白红院,就算文彩姑娘娘家出面,又有谁不怕黑红门的? 左少强以此手法坑害了不少姑娘,这件事终于被黄书郎碰上了。 三仙镇的左方也有一条大道,那是通往老通城的,另外就是往南方的八里庄。 黄书郎就是从八里庄来的。 这一路黄书郎很高兴,因为他只--想到小寡妇秀秀就想笑,因为他那--支金簪插在秀秀的秀发上真好看。 “哎唷!” 黄书郎--脸痛苦地走进普济药铺里,只见有个切药的伙计站起来,道:“怎么啦?朋友。” 黄书郎道:“受伤了呀。” 伙计上前扶住黄书郎,他上下看了看,道:“你伤在什么地方呀?” 黄书郎道:“我伤在后背上。” 那伙计转头掀衣衫,他笑对坐在那里不为所动的大夫道:“古爷,伤得不轻呢。” 大夫重重地放下茶盅,他不站起来,招着手,道:“过来给我瞧瞧。” 伙计扶着黄书郎,一拐一拐地走到大夫面前。 大夫正要伸手掀起黄书郎的衣衫,不料黄书郎扭着身子,道,“我找古大夫看伤,我是慕名而来的。” 他已经知道那大夫就是他要找的人,却又故意如此一问,有什么目的,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 那伙计一笑,道:“朋友,这位就是古大夫,医道高超手术好,也是阎王老子最讨厌的大夫。” 黄书郎道:“阎王老子为何讨厌古大夫?” 伙计哈哈笑道:“死了的人能医活呀,哈……” ,黄书郎道:“这么说,我还真的来对了。” 古大夫缓缓地捋着胡子,老气横秋地摸摸黄书郎的伤处四周,道:“刀伤。” 只见那伙计忙用笔写在--张纸上。伙计重复着古大夫的话:“刀伤。” “七寸七分长。” 伙计边写边道:“七寸七分长。” “开绽两处化脓。” 伙计仍然照念照写。 古大夫还用鼻子在黄书郎的伤口闻了一阵子,又道:“化脓,有恶臭。” 伙计急挥笔,重复道:“化脓,有恶臭。” 古大夫用手把黄书郎的伤口用力分开来,搞得黄书郎一声喊:“哦!” 古大夫却好像无动于衷地道:“刀口一寸三分深,烂肉深八分。” 伙计照样念着写着。 黄书郎心中不舒服,他是来看伤的,当然他也想整整这姓古的,却不料姓古的如此折腾他。 只不过黄书郎的心中在冷笑--这才刚上手,好小子,看你有些什么门道使出来! 就这么一阵折磨,黄书郎痛得龇牙咧嘴吸大气,却不料大夫又道:“流血了。” 伙计写着,道:“流血了。” 黄书郎火大了,他猛地回过头,吼道:“你用力扒开伤口,当然会流血。” 古大夫不看黄书郎,他摇摇头道:“怕是要下最好的药才能治得好。” 他接过伙计手上的纸笺,又接过伙计拿的笔,低头就在纸上批着: “刀口长七寸七分,合计银子十七两七钱,开绽两寸,银子二十两,化脓加倍,这就是四十两,有恶臭再加倍,四十两就是八十两,刀口深一寸三分,银子十三两,烂肉八分,银子八两,合计是……” 伙计及时把算盘送过来,古大夫打算盘有一手,三下五去二,五去五进一的叮叮当当算出来,他摇摇头,道:“真不少--一共是一百一十八两七钱银子。” 黄书郎一瞪眼,还未开口,古大夫又道:“我的病人有超过一百两的伤,就离死不远了,朋友,你已超过一百多两,能走到我这儿来医治,倒是叫人难以相信。” 伙计接口道:“朋友,你的命真大,” 黄书郎心中不是味道:“这他娘的算什么?” 古大夫捋须不开口,他闭上了眼睛。 黄书郎知道背后在流血,那是因为古大夫扒开了他的伤口,而且还说有恶臭味。 他心中明白,古大夫先把伤口弄得严重些,然后这个病人就任他宰割了。 他心中骂--你娘的真是缺德带冒烟,认银子不认人,这种大夫真混蛋,生个儿子没屁眼,生个女儿准定是石头的。 伙计伸着手,对黄书郎道:“朋友,你先付一半吧,另一半等你的伤好一半的时候再付清。” 黄书郎闻言哈哈笑了。 他笑着双肩耸动,道:“我亲爱的大夫,你只要说出你能不能医好我的伤。” 古大夫不高兴地道:“我若不能,你来找我做什么?” 这句话听得黄书郎一愣,因为这话的意思有学问--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又不是我把你引诱来上当的,医得好是幸运,医不好算你倒楣。 黄书郎也不是二百五,他从包袱里摸,摸了半天手不伸出来。 他哈哈地笑了。 黄书郎应该哭,因为古大夫在敲竹杠。 黄书郎当然不会哭,他笑问古大夫,道:“喜欢打赌吗?” 古大夫道:“赌?” “是的,赌。” 古大夫道:“我从不去赌场。” “咱们不去赌场,就在你这儿,就是现在。” “你是个赌徒?” “王八龟孙子才是赌徒,我也不下赌场。” “那么,你想赌什么?” 黄书郎哈哈一笑,道:“先说说我这伤,你能在几天之内医得好?” 古大夫道:“快则五天,多则十天,一定可以落痂,只不过……” 黄书郎道:“我想在三天之内落痂,你能吗?” 古大夫道:“朋友,那要加倍银子。” 黄书郎道:“好,你如果能在三天之内把我的伤医治好,这个便是你的了。” 他的手快得如变戏法似的,自包袱中伸出手来,掌中出现一颗夜明珠。 那光灿灿亮闪闪的夜明珠,看得伙计也跳起来了。 黄书郎道:“三天之内医好我的伤,这玩意便是你大夫的了,大夫,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宝,时价总得万两银子吧?你看看,这可不是假的吧?” 古大夫伸手接过来,迎着光线看了又看,道:“这件东西嘛……” “你见过?” “没见过,但听人传说过,是夜明珠。” “不错,夜明珠,你干不干?” “你是说赌不赌?” “对,你赌不赌?” “好,人生本是赌一场,最后总是光……” 他说得不错,人生就是赌一场,最后没有一个是赢家,清洁溜溜地,心平气断地躺进棺材。 黄书郎真大方,他对古大夫道:“东西你收着,只不过要是三天之后你大夫医治不好我的伤,又该怎么样?” 古大夫呵呵笑道:“就凭你这点伤,呵……”他好像很得意的,十分有把握。 黄书郎在心中骂,我操你老亲娘.三天之后老子整得你叫我老公爷。 一边的伙计笑哈哈,道:“只不过你不能走开,这三天你就住在我们药铺里。” 黄书郎道:“也省了我的店饭钱。” 古大夫已对伙计吩咐,道:“快,快到客厢整一整,先熬上一锅山药汤。” 那伙计已往二门走去。 古大夫还在迎着光线看夜明珠呢! 黄书郎心中在冷笑,他打定主意,要整一整这姓古的大夫了。 □□ □□ □□古大夫关上了药铺的大门,大门外挂了个木牌子,说明大夫不在家,有病的三天之后再上门。 古大夫是不管病人生什么病的,反正这三天不开门,他专心在里面为黄书郎治伤了。 头一天动的是手术,真吓人,因为古大夫二十四根银针过穴,伤口四周好像围了一圈银光闪闪的篱笆似的,然后一把亮银刀,他顺着黄书郎的伤口挖烂肉。 他一边挖,一边自言自语地道,“你这伤幸运的遇上我。换了别人,怕是要残废。” 黄书郎接上一句,道:“娘的,真有那么重?” “就快要烂到脊椎骨上了。” 黄书郎道:“那地方是个要紧之处,古大夫,你的刀子要小心。” 古大夫一瞪眼,叱道:“你有病找我医,那就得听我的,怎么动刀是我的事,何用你插腔?” 黄书郎忙点头,道:“对,对,对,我完全听你大夫的,这条命全由你折腾了。” 这年头,有几个大夫拿病人当病人?送上银子好说话,躺上病床任他骂,好像教训他儿子似的。 古大夫一边动手术,一边骂:“你们这些年轻人真不爱惜羽毛,动刀动枪的,好像你们是铜头铁罗汉一般,看看你这伤,烂肉就有四两多,我说你这浑小子,难道不知道每个人只有一条命?” 黄书郎心中不是味道,他却又不想这时候顶撞古大夫,因为他发觉古大夫真用劲,额头上还冒汗珠子。 那伙计还用布巾为古大夫拭着汗水……天热嘛! 黄书郎很想说句赞美的话,他想了又想,只能对古大夫笑笑,道:“大夫,你动刀挖肉,好像不怎么痛,只这一样就令我佩服。” 古大夫鼻孔哼一声,道:“你以为我是唬人的大夫?等到三天之后,你就会知道你的这颗夜明珠花得很值得,很有价值。” 几乎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忽闻得古大夫对那伙计道,“取镜子来。” 伙计忙从睡房内取来两面大镜子,古大夫把一面镜子放在黄书郎的面前,另一面镜子照后面,立刻就发现镜子里反映出黄书郎的伤处。 那真是吓人一大跳,他奶奶的,伤口处红嘟嘟的好大一片,只不过血并不多。 黄书郎知道那是四周银针的关系。 古大夫指着伤口对黄书郎道:“你看看,这伤口在背上有多长多大,嗯?我如果不尽快把烂肉挖掉,你就是再治上半年也治不好的。” 古大夫又道:“你受了伤一定泡过水了,是不是?” 黄书郎再回应:“真高明。” 古大夫叱道:“泡水也该泡干净的水,你泡的是污水。” 黄书郎想到秀秀洗澡,便道:“古大夫猜错了,我泡的是干净水。” 古大夫叱道:“别同我争辩,这明明是污物之毒。” 他用刀在一堆烂肉上翻动,那当然是他切挖下来的烂肉,还真有臭味。 但黄书郎却又道:“洗澡池的水还在流,我躺在水中怎会有污物?这一点你说得不太对。” 古大夫抖着胡子翻眼珠,道:“我不会看错的,这种附在肉上的污物属阴性毒,多半是由女人身上流出来的污物,你小子……啊……哈哈……莫非……哈……” 。黄书郎惊道:“古大夫,你笑什么?” 古大夫道:“小子,你是不是同女人洗鸳鸯澡去了?” 黄书郎叹口气,他不开口了。 是的,当时他逃到秀秀住的地方,也就是姓梁的那个小寡妇家中,他躲在水池中,而秀秀为了掩护他,却正好坐在黄书郎的背面上,那时候黄书郎只顾得躲避敌人,他咬着牙苦撑着,想不到女人下面的污物沾上他的伤处了。 古大夫见黄书郎不开口,他开口。 他哈哈笑道:“怎么样,我说对了吧?年轻人嘛,找女人乐一乐也是无可非议的,只不过你身上如此的重伤,怎么会乐到水里面去了?哈……” 黄书郎叹口气,他心中也想:“你猜对了,只不过我当时可并非在寻乐。” 一边的伙计也对黄书郎道:“朋友,你可是看清楚你伤得有多重,背上那么大的刀口在烂,这全是我们大夫的手艺高救了你,三天后你会知道你老弟多幸运。” 黄书郎点点头,道:“我打心眼里感激!” 他心眼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清楚得很,他们把伤口故意扩大,先吓一吓他这带伤的人,然后才能叫他这伤的人口服心服地甘愿奉上那颗夜明珠。 刀开好了,古大夫取出刀伤药。 他下药一共分三层,刀口最里面是白色的药粉,然后再把红药粉撒在上面,加上一块细纱白布,白布上涂的是一种香喷喷的油质药。 然后他包扎好,拔掉二十四根银针,拍拍黄书郎的臂,呵呵笑道:“夜明珠是我的了。” 黄书郎真轻松,他觉得背上好像冷冰冰的。 他一点痛苦也没有了。 如果这时候敌人前来,他相信自己能与平时一模一样的可以动家伙。 古大夫对伙计吩咐:“三天之内不吃饭。内服药两个时辰吃一碗。” 伙计笑着去张罗,黄书郎紧皱眉,道:“大夫,你这三天不管饭?” “你吃药就够了。” “吃药不当饥呀,大夫。” “我的药中有营养,这三天你要清血,你岂不知五谷杂粮也有毒,要不然人拉的屎从哪儿冒出来?” 黄书郎不开口了,但他还是觉得古大夫在唬人。 □□ □□ □□真令人吃惊,因为黄书郎只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他只睁开眼睛,便发觉古大夫就坐在他的床沿上。 “你睡得很香,我便放心了。” “我一夜睡到天亮?” “是的。这是我的药灵光。”他顿了一下,又道。“如果你睡不着,我就难过了。” 黄书郎道:“我也不觉得饿,只不过……” “渴,是不是?” “是的,很想喝点什么。” “喝药。”他双掌一拍,只见伙计已端着一碗冒气的药碗走进来,他把药碗放在桌上,笑道:“吃药,吃药,喝了吧。” 黄书郎吃着药,忽然想起昨夜就应该去水火洞了,自己离开田大叔的时候,说明要回去的,如今要在这里住上三天,那可怎么办? 他一边想一边喝,田大叔身边的药快没有了,少了古大夫的药,田大叔就会全身又酸又痛,好像有人用刀子在刮他的骨头一样。 他放下碗不喝了。 古大夫怔了一下,道:“喝呀,怎不喝了?” 黄书郎忽然拔出尖刀,他的双目露凶芒,吓得古大夫猛一愣,道:“怎么了?” 黄书郎咬着牙,道:“古大夫,我忽然想起我的大叔来了。” 古大夫道:“别想了,喝药吧。” 黄书郎道:“我只一想起大叔,我就火大了,古大夫,你不知道,我大叔是个残废的人,他……唉!” 他看看手上尖刀,又道:“我这刀杀了不知多少人,可也都是些我认为该杀之徒。” 古大夫道:“你是干什么的?” 黄书郎道:“我呀!我的外号叫恶客,你以为我是干什么的?” 那伙计看了古大夫一眼不开口。 .古大夫也直愣着不说话。 黄书郎却淡淡一笑,道:“这一阵子我很忙,大叔的事情没有去办,这一回我的伤好了,总得先去找那个蒙古大夫算算帐。” 古大夫道:“什么蒙古大夫?” 黄书郎道:“他骗了我大叔许多银子,却不能把我大叔的病治好,娘的皮,我大叔过日子的银子也花光了,可是这混帐的大夫,就是不肯用真本事,好像吃定我那残废的大叔了。” 古大夫道:“你找那位大夫干什么?” 黄书郎道:“杀了他,如此而已。” 古大夫道:“你知道那位大夫在什么地方?” 黄书郎道:“三天后我就知道了,我的伤好了,便去看我的大叔,他老人家会告诉我那个黑心大夫住在哪里的。” 古大夫道:“我请问你大叔住哪里?” 黄书郎道:“不远,就在山中水火洞。” 古大夫几乎瞠目结舌地道:“你是说……是说住在山中水火洞的一对年迈却很有钱的老夫妻两人?” 黄书郎道:“不错,只不过两老并没有什么钱。”他忽然一瞪眼,道:“难道那个黑心的大夫就是你?” 古大夫看看黄书郎手中的尖刀,伙计的面上一片冷肃,不说话了。 窒了一下,古大夫道:“好像听人说过,只不过我并未为他们治过什么病。朋友你可是知道我的医术,只要我出手,什么病也会很快地好起来。”他顿了一下,又道,“你准备要去对付那位黑心肝大夫?你要杀他?” 黄书郎淡淡地道:“我已经杀过许多人了,再多一个也无所谓。” 古大夫轻点着头,他忽然对伙计道:“该换药了,端水来。” 那伙计立刻往外走,很快地端来一盆热呼呼的水。 古大夫笑对黄书郎道:“只换这一次药,你永远也不必再换药了,朋友,你爬下来吧。” 黄书郎还真的依言爬在床上了。 古大夫匆忙地取来药箱子,他把几样药放在桌子上,只不过与昨日的药有些不一样。 古大夫斜目睨视黄书郎,嘴角往上撩,那模样就好像他是个绝对的胜利者。 他的手上举着一根亮银针。 黄书郎以为又要银针过穴了,原是不在意,但当他看到那伙计的双目闪着厉芒,他警觉了。 无数次的搏杀经验,那种出自敌人眼中的凶焰,黄书郎是不陌生的。 就在古大夫正以食指轻悄悄地揉他的背后命门穴之时,黄书郎突然旋个半身,便已取下古大夫的银针。 他笑了笑,道:“大夫,不用下针了,你换药吧。” 古大夫先是一怔,面皮一紧,道:“你是病人我是大夫,躺在我这儿就得听我的,你怎么夺去我的针?” 黄书郎淡淡地道:“不痛了,何需再用针戳?大夫,你还是换药吧。” 古大夫道:“不用针封穴,会大量出血的。” 黄书郎道:“出血没关系,命掉了才划不来。” 古大夫叱道:“什么意思?” 黄书郎道:“大夫,你不是要换药吗?” 古大夫暗中一咬牙,道:“也好,你如果痛,就得忍着点,我换药了。” 黄书郎已有警觉,他不动,但眼珠子在动,他把床头上的镜子稍稍移移,那足以看见古大夫的动作了。 古大夫一手按着黄书郎,他不先用热水,却取了一把尖尖的刀,那真是一把十分锋利的尖刀,刀身上泛着蓝光,蓝汪汪的就好像西边天上的星芒一样。 古大夫的脸上有了冷笑,他的刀不是顺势子拿,而是刀尖向下反手握,那刀尖对准着黄书郎的背扎下去了。 那绝不是在清除伤口,更不是用刀去切开药布。 那是在杀人。 黄书郎在这时候才忽然想起一个人,那个人在江湖上已销声五年多了。 江湖上有个“恶郎中”古班,难道…… 他已不能多想了。 他的右腿弯猛然回收,脚后踢出,“咚”地一声撞在古大夫握刀的手腕上。 黄书郎的身子真够快,他在古大夫身一挺间,已站在地上了。 就在这时候,他发觉那伙计的手上拿了一根生铁棍,那模样好像要吃人。 黄书郎叹口气,道:“大夫,你好像要取我的命呢!” 古大夫厉叱道:“胡说!我只救人命,” 黄书郎道:“我听说恶郎中也杀过不少人,古大夫,你大概就是古班吧。” 古大夫面上是冷厉的,但却慢慢地有了笑容。 笑是冷笑,话锋好像带着刀,他重重地道:“好小子,你可真的眼睛亮,不错,古班就是我,我叫古班,至于想取你的命,那也是听了你的话以后的事。” 黄书郎“啧啧”两声,道:“大夫杀人不用刀,古大夫,你却用刀。” “老子本来是不用刀的,刚才只要银针过穴,你小子早就没命了。” 黄书郎道:“这么说来,我还真够幸运了。” “不错,你走狗运。” “我走运,怕是你要倒楣了。” “你想对我动手?” “我不会放过你的,因为我就是为了找你才顺道而来,我田大叔不能叫你永无止境地敲竹杠,他是个残废人。” 古班面色一紧,嘿嘿冷笑。道:“自从你提到田老狗之后,使我产生了杀你之意,小子呀!你可知当年有人与田老狗一起烧了我凉城的药铺吗?唔,那已是多年以前的事了,我不会忘记这件事的。” 黄书郎道:“我大叔烧了你的药铺?” “不错,还有个红鼻子老家伙,两个人以为我好欺,上铺门来就砸东西,那时候我才二十岁,他们以为我年轻,嘿……” 他捋着胡子又道:“尤其是那个红鼻子臭老头,他打了我一掌,嘿,他以为我死在水沟里了,可是他忘了我是个大夫,我知道怎样救自己,而你……” 黄书郎道:“你说的红鼻子老头,那是我干爹,好个郎中,原来你是有心之人呀。” 他看看伙计,那伙计已摆出个打架的姿势。 黄书郎只一看就知道伙计也是会家子。 他冷笑一声,道:“你请来的伙计也会打架,古大夫,你也是行家会杀人,但你为什么不杀了田大叔?” 古大夫吃吃怪笑着,道:“杀了你的田大叔,那多没有意思,我留他的活命,叫他死不死活不活,弄来的银子全都给我花用,这世上有什么比叫仇人送上大把银子而又令这个仇人痛苦不堪还高招?” 黄书郎咬咬牙,道:“好个恶郎中,你比虎狼还可恶,今天黄某我找上门,嘿,今天就叫你活不成。” 古大夫一声厉哼,道:“那得交过手之后才知道,好小子.我就不信你经得起我两人合击。” 那伙计一直不开口,他已缓缓举起铁棍了。 黄书郎咬咬牙,忽然横肩斜步,尖刀已指向古大夫。 他的出招并非真的在取古大夫的性命,他的目的是诱敌,诱那伙计先出手。 果然,当古大夫甩肩斜掠的同时,那伙计的铁棍已劈头暴打过来,伙计口中发出“嗨”的一声叫,却不料黄书郎忽然一个半旋身,人已欺到伙计的右后方,他手中的钢棒便狠狠地敲在那伙计的后脑勺上。 “砰!” 伙计发出吭哧一声叫,翻着两眼倒下了。 古大夫救援不及,尖刀猛往黄书郎的怀中扎过来。 他口中发出厉吼:“吃我一刀!” 钢棒回挡,黄书郎的尖刀真狠,“嗖”地一声切过古大夫握刀的手腕。 “哦!”古大夫左手托着要断的手腕,他往桌子另一边闪,他怕黄书郎真的要了他的命。 鲜血往地上流,古大夫没有机会为自己的手腕上药,事实上他担心自己的手腕要完蛋,因为五条小筋断了三根,怕是神仙也难医。 果然,黄书郎未追杀。 他在一招之间连伤两人,便足以叫古大夫吃惊了。 黄书郎真自在,拉张椅子坐了下来,他冲着古大夫咧咧嘴,笑嘻嘻地道:“很痛,是吗?” 古大夫忿怒地道:“当然痛,一只手快掉了,当然是痛得难以忍受。” 黄书郎道:“那还不快上药、包扎?可不能变成残废呀,我的古大夫。” 古大夫吼道:“我……我忽然想起来了。” 黄书郎大感兴趣地道:“哦,你忽然想起什么来了?” 古大夫道:“这几年江湖上传言出了一个混帐杀手,闹得江湖不太平,有人叫他‘恶客’,好小子,大概就是你了吧?” 黄书郎吃吃笑道:“你总算猜对了,我可爱可敬的古大夫,坐下来,快些把伤止血呀,要不要我助你一把?” 古大夫道:“你不会趁我上药的时候对我出手吧?”、黄书郎立刻插刀在后腰上,右手的钢棒也收起来了。 他笑得十分友善地道:“我是个永不乘人之危的人,古大夫,我的家伙已收起来了。” 古大夫道:“你一定有条件,是不是?” 黄书郎一笑,道:“这倒是真的,只不过你先为自己治伤,完了咱们再论条件。” 古大夫缓缓地走到药箱边,他的动作很快,取药、敷药,然后包扎,一口气便把伤处弄得不流血了。 黄书郎心中暗暗喝采,古大夫真不简单。 然而,黄书郎对于古大夫的那瓶药更有兴趣,他伸手便取过来,笑笑,道:“这瓶药是我的了。” 古大夫顿足,道:“好小子,你原来在赚我的灵药呀,我上当了。” 黄书郎道:“上当比丧命好多了。” 古大夫道,“你知道那瓶药多么不容易弄到手,便是再多的银子我也不会用在别人身上的。” 黄书郎冷冷笑道:“这药你还可以配,古大夫,你说说,这药的妙用在哪里?” 古大夫想哭,他咬咬牙,道:“此药有接骨连筋之妙,生肌止血之功效,我的恶客,你留一半给我吧。” 黄书郎突然一伸手,道:“拿来!” 古大夫道:“拿什么?” 黄书郎道:“我的夜明珠呀,难道你忘了。” 古大夫长身而起,吼道,“恶客,你怎么忘了?三天之后你的伤好了,这夜明珠就是我的呀!” 黄书郎面皮一紧,道:“那是在我们双方友好合作之下打的赌,是输是羸大家君子,也就不会计较了,可是如今就不同了,我们双方动了家伙,而你两人又一心想要我的命,咱们还有他娘的狗屁友谊可言?当然也就不用打什么赌了。”他又伸手,道,“拿来!” 古大夫苦兮兮地道:“恶客,我就是看到那颗夜明珠,这才关上门为你医治,咱们不能说了不算数。” 黄书郎冷冷道:“我看你是武大郎找西门庆--不想活了,是不是?那好,老子今天开杀戒,我先弄死一个再说。” 他的话甫出,也不知他是如何拔出钢棒的,只见冷芒一闪,便听得“咚”的一声响。 “吭哧!” 原来黄书郎发觉地上的伙计醒来了。 地上的伙计要起来,他的钢棒又敲在伙计的头顶上。只不过这一家伙太重了,伙计不但昏过去了,而且头上也在冒血。 占大夫吃惊地道:“你打死他了。” 黄书郎道:“下一个就是你。” 古大夫叹口气道:“果然恶客上门,娘的老皮,我古班今天认栽了。” 黄书郎伸手,道:“拿来吧,我不想从死人的身上搜东西。” 古大夫左手发抖,心不甘情不愿地自内衣袋中取出个小小锦囊来。 他在囊中抖了一下,又仔细的挑,果然把袋中藏的夜明珠取了出来。 他的头上直冒汗,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急的,只不过他的双目中充满了血丝,咬着牙,道: “拿去你的珠子,你快滚。” 黄书郎道:“你要我滚?” 古班道:“是的,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黄书郎指着古班的锦囊,笑笑,道:“你的那个袋子实在太好看了。” 古班忙往衣里塞,边叱道:“好个恶客?难道你还想打我这锦囊的主意不成?” 黄书郎道:“颇有意思,你不会拒绝吧!” 他伸出手了。 古班立刻跳起来大吼:“恶客呀,你干脆拿刀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 黄书郎一笑,他笑得很平和,而且不带七情六欲地道:“你那袋中装的是什么?” 古班道:“也没什么啦,几件粗玉嘛,你是看不上的,对吧?” 黄书郎又是一笑,道:“你错了,我对于你的任何东西都有非常浓厚的兴趣,古班,且让我看一看。” 他又伸手了,而且这一回他手中拿的不是钢棒,而是尖刀,刀尖指向古班。 他不等古班再吼,又道:“古大夫,我出刀总是先取敌人的一对眼珠子,今天我开恩.就用一对眼珠子换取你那个锦囊小袋吧。” 古班闻言.几乎昏倒;他大叫道:“这是什么世界哟!” 黄书郎道:“我告诉你,这是个吃人的世界,也是个六亲不认的世界,就好像你为人治病敲竹杠一样。” 古班厉声道:“你也在江湖上行,江湖的规矩你懂不懂?总得为别人让出一条路吧,你绝人之路不讲道义,你……” “砰!”黄书郎一掌拍在桌面上,他火大了。 黄书郎伸手戟指古班的鼻子,叱道:“你他娘的也会说出道义两字呀,两个老人住在大山里,却被你不断的敲他们活口的银子,还叫老人不活也不死地活受罪,奶奶个熊,今天我是给你改改姓来的。” 古班道:“我也为你治好了伤。” 黄书郎不多讲,暴伸-腿便把古班踢倒在地上,他的尖刀猛一扬。 “我给你。”古班把锦囊举得高高的,双目几乎流出泪。 黄书郎一把抓过小锦囊,哈哈地道:“操,你小子属蜡烛的--不点不亮。” 他往小袋中看一眼,只不过是几颗金豆与几颗猫眼绿宝石,加起来也换不了一颗夜明珠。 再看古班,他好像虚脱了一样,惨兮兮地张着嘴。 黄书郎一笑,道:“古大夫,别想不开呀。” 古班厉声道:“祖爷爷,你可以走了吧?” 黄书郎道:“你撵我走?” 古班道:“我不敢再留你这位恶客,怕了你,行吗?” 黄书郎道:“该走的时候我自会走,我是个不喜欢别人撵我走的人。” 古班叱道:“你吃定我了!” 黄书郎道:“别说得那么难听,古大夫。” 古班道:“伤也为你治了,我的一些家当也被你讹诈去了,你还要怎样?” 黄书郎一笑,道:“我只想再和你打个商量。” 古班猛摇头,道:“我怕你,我服你这个小恶客,我再也不和你有什么好商量的。” 黄书郎笑笑,道:“你说得对,我们之间只有杀,古班呀,只不过我实在不想杀人,尤其是你。” 古班叱道:“你已经把我两人杀得血流五步了。” 黄书郎道:“双方动家伙,免不了有伤的,可我并未杀死你两人吧!” 古班道:“不论你怎么说,我们之间已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了,你走。” 黄书郎叹口气,道,“唉!我本不想要你的锦囊,总想打个商量再还给你的,却不料你拒我于千里之外,看来我只好走了。” 他往门口走,还回头看看地上的伙计。 那伙计并未死,头上倒是流了不少血,胸口一起一伏大喘气,只是还在昏迷中。 黄书郎就要走出厢门了,却不料古班又开了腔:“你等等。” “等什么?你又不和我打商量。” “你先说,要商量什么?” 黄书郎笑了。 他又回到桌子边,慢慢地坐下来,把手上的小锦囊掂了掂,往古班面前一抛。 古班的精神又来了。他急忙抓回小锦囊,道:吁你说,商量什么?” 黄书郎一笑,道:“小袋内的东西我不要了,全部送还给你。” 古班道:“这本来就是我的嘛。” 黄书郎脸皮一紧,道:“你的命也是我的。” 古班不开口了,只要自己的东西已回来,还争什么? 他直直地看着黄书郎,道:“你的条件是什么?” 黄书郎拍拍手笑道:“古大夫,我忽然发觉你蛮可爱可亲的,因为你终于上道了。” 古班道:“我能有别的选择吗?” 黄书郎:“你不会吃亏的,古大夫,和我商量事情,你永远也不会吃亏的。” 古班的心中在咒骂,他骂到黄书郎十八代老祖宗。 江湖上有许多人表面上对你顺从,但骨子里恨不得你快快的死,而且死得越惨越令他愉快。 而只在心中咒骂人,那已是最普通的小事一桩了。 古班在心中咒骂,黄书郎当然不知道,他等着古班表示意见了。 古班苦兮兮地道:“恶客上门,鸡犬不宁,你还了我的东西,我也不敢指望你白白地退还我,你想要我怎么样?” 黄书郎再一次抚掌笑了。 他笑得又是另一个模样--慈祥、可爱,也带着几分礼貌地道:“古大夫,你真是明理之人,要知你那小小的锦囊虽然并不放在我眼里,可也不是个小数目,你如果为人看病,也得积上三五年的吧?” 古大夫叹口气,道:“已经积存十多年了。” 黄书郎道:“真不容易,积了十多年,一旦失去,换了我也会伤心欲绝。” 古班道:“你明白就好。”他放低声音,又道,“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黄书郎:“我的条件只有-桩,把你的药拿出来,我田大叔的伤要断根,拿来吧。” 古大夫愣然道:“不,就是这一件事情我不依你。” 黄书郎道:“为什么?” 古班道:“当年我被姓田的两人整得惨,我没有要了他的命,已经是够仁慈的了。” 黄书郎道:“我田大叔不死不活的受活罪,你小子-边拍掌笑哈哈,是不是?” 他站起身来拔出刀,冷冷地又道:“操你娘,刚刚说你还上路,这一下你又变得食古不化了。” 古班取出锦囊,推给黄书郎,道:“拿去,我宁愿丧失这些宝,就是不治姓田的伤。” 这动作使黄书郎也--怔。 看样子,古班好像恨透了田大叔,当年是怎么一回事,田大叔当然没有告诉他,但见古班如此,那一定是姓古的恨在心头永难消的仇恨了。 只不过黄书郎也变脸色了。 他冷冷地一把揪住古班,刀尖指在他的鼻头上,吼道:“几曾有人敢拒绝我的商量?你他娘的以为黄某人是什么样的善人呢,我看就先挖你的一只眼珠子。” 他的尖刀向上偏,向古班的右眼珠戳去。 吓得古班头一仰?吼道:“你要毁我一只眼?” “两只眼,毁完我便走,咱们也不用商量了,你叫我田大叔不舒坦,你也休想再看到这个花花世界,我也弄得你不死不活,看你以后怎么办。” 古班几乎瘫了。他叹口气,道:“恶客呀,今天古班我算认识你了,好,算你狠,奶奶的,我这才知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味道。” 黄书郎道:“你想通了?” 古班道:“我被你欺的。” 黄书郎:“那就别多言了,快快拿出你的药吧。” 古班取过药箱,他的脸上真难看。 黄书郎却冷笑了。 古班取出一个灰土色小瓶子,他极其小心地倾出三颗朱红丹,并把红丹用一片小纸包好,递给黄书郎。 黄书郎哈哈笑道:“我猜这--定是口服的。” 古班叱道:“当然是口服,田老狗又没有破皮烂肉,他只是每日早晚全身酸痛刺骨,这药自然是口服。” 古班说着,忙又盖好药箱。 黄书郎笑笑,他就要把药收起来了,却忽然又道:“恶郎中,你不会使诈吧?” 古班怪叱道:“什么意思?” 黄书郎道:“你不会把毒药送给我吧?” 古班心头一紧,面上却是一片忿怒,他伸手道:“拿来还我,你怕是毒药,还要它作甚广 黄书郎一笑,道:“我可以试验,古大夫,你看那伙计不是醒了吗?他挨了两下重击,我送他先吃一颗。” 古班大急,忙出手拦阻。 黄书郎只装没看见,他低身抓起那伙计的头发,可巧那伙计被拉得张开了嘴巴。 黄书郎的手法真快,轻弹一把,便把一颗红丹投入那伙计的口中了。 “你要害死他呀。” “我救他呀。” “好!好!算你厉害,我古班今天认栽了,快拿去。” 黄书郎不伸手,他仔细观察那伙计。 古大夫额上冒冷汗,他往伙计身边走过来。 “啊!”伙计上身猛一挺,全身发抖脸泛白,这是中毒的现象,黄书郎一看火大了。 便在他要修理古大夫的时候,只见古大夫自腰包中取出个十分精致的景德镇花瓷瓶,他匆匆地倾出一颗红色药丸,强把伙计的口掀开,那红药丸到了伙计口中,流入喉里,古大夫这才松了一口气。 黄书郎心中很高兴,他伸手一把揪住古班,厉叱道:“操,你个死郎中,你想毒死我田大叔,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娘的皮,老子今天成全你。” 他先出手夺过那瓶解毒的药,揣入怀中,然后一掌打在古大夫最痛苦的地方。 什么地方最令古大夫痛苦,那当然是他受伤的右腕。 “啪!” 古大夫哎呀一声叫,几乎痛得晕过去。 “好小子,你怎么又打在我的右手上?哦……” 黄书郎咬着牙,道:“我本来不想杀人的,你娘的,全是你黑心惹来的,老子先挖你的心,再剥你的皮,然后一把火,烧你娘的鸟蛋精光。” 古班大叫:“你是强盗呀!” 黄书郎道:“强盗见我也靠边站,我比强盗高一级。” 他一声厉吼,钢棒打在古班的膝盖上。 那是个很脆弱的地方,这一棒打得古班跌坐在地上哭起来了。 黄书郎当然知道他流泪,一大半是因为膝盖受了伤。 他的尖刀明晃晃地闪在古班的眼皮下,眼看就要下手杀人了。 便在这时候,地上的伙计坐起来了。 那伙计大叫,道:“不要杀人啊!” 黄书郎回过头,他看了一眼,笑了。 “真灵光,那解毒的药倒把你救醒过来了。” 古班边哭边道:“我的解药可解百毒,当然灵光,却被你一把抢去了。” 黄书郎道:“死还要解药做什么?” 古班道:“你要杀我?” “也是你自己找的。” 古班道:“好吧,你下手,至少我还拉个垫底的人。” 黄书郎一怔,道:“谁?” “姓田的老狗。” 黄书郎却哈哈笑了。 他走近古班,道:“好小子,你在这儿等着了,说,你打算怎么死法?” 古班道:“凭你宰杀。” 一边的伙计以手捂着头,大声叫道:“古兄,怎可求死?好死不如赖活呀,我们和这家伙打个商量。” 古班道:“齐老弟,我们对面站的是谁,你可知道?” 那伙计看看黄书郎,道:“他是谁?” 古班道:“他乃江湖有名的‘恶客’黄鼠狼,你想想,黄鼠狼找上门,还会叫人有太平日子过呀。” 伙计愣然,道:“‘恶客’黄鼠狼?古兄,我们倒大楣了。” 黄书郎却哈哈笑道:“其实那是江湖传言,以讹传讹,把我丑化成真的黄鼠狼,他娘的,谁愿意杀人,谁他娘的就是王八蛋的孙子,小小王八蛋。” 古班道:“你不是夺了我的东西,还要取我的命?” 黄书郎道:“也是你逼的,你刚才若把救治我田大叔的解药拿出来,如今我早就走远了,偏偏你想害人,这能怨得了我?” 古班道:“我现在给了你,你还杀我吗?” 黄书郎笑了。 他轻轻拍拍古班的肩头,笑道:“早这样,不就没事了?偏你就是想不开,多吃这么一棒,古大夫,你放心,只要你交出救我田大叔的药,你们两人都死不了。” 他又摸摸古大夫的膝盖,关怀备至,如同老友-般地又道:“很痛吧?真是的,我一生气,手就拿捏不准,可别碎了你的膝盖,我就罪大了。” 古班心中在骂,他暗骂黄鼠狼老亲娘,他还想,只要老子死不了,有一天你小子千万别落在我手上。 脸上一片痛苦,古大夫这才把药箱又打开来,他取出一包粉状的药,一把抛在黄书郎的手上,道:“拿去,早晚各服一杓,半个月之后就会好,我……惨呀。” 他忽然大哭起来了。 那伙计走过去,扶起古大夫躺在床上,便也抽噎地哭起来了。 黄书郎没有哭,他笑了。 他很轻松地拉开房门;轻快地走出“普济药铺”的大门,他抬头,只见门口挂着那块木牌子。 黄书郎看了一眼笑呵呵,他伸手取下木牌子,因为上面写着三天之内不开门,那当然是专门为他治伤了。 黄书郎刚刚走到三仙镇的大街上,药铺里传来古班的骂声:“操你老祖奶奶!” 这当然是骂黄书郎的,只不过黄书郎并不放在心上,因为换是他黄书郎,他也会高声骂。 □□ □□ □□黄书郎走得比跑还快,因为他心中明白,如果不尽快赶回水火洞,田大叔一定很恼火,只因为昨日就要回去的,两位老人家的腰包是空的,洞里也早缺了粮,只靠田大婶打些野味填肚皮,那是靠不住的。 黄书郎从三仙镇赶到水火洞,大山里他似乎听到有哭声,不由得吃一惊。 那声音来自水火洞方向,吓得黄书郎拔腿就往上面奔,他一边奔跑一边叫:“大叔,大婶,我回来了。” 水火洞中传出来哭声:“我的老伴呀,五十年鸳梦之依,你怎能撇下我就走呀?呜……” 黄书郎怔住了,他以为田大叔已经死了。 这才两天多一点,田大叔就死了?怎能这么说死就死?不能叫人接受。 黄书郎一声厉叫:“大叔!” 他往洞内冲进去,只见田大婶像哄小孩似的道:“千万别想不开,你嚼舌我就一头去撞死。” 木板拼凑的床铺上,田不来喘着气,道:“这两天痛得我实在忍受不了呀,有如万刀刺戳在骨头上,不如死了好呀!” 田大叔并未死,黄书郎破涕为笑地走上前。 田大婶好像看到大救星一般,拉着黄书郎直叫喊:“好孩子,你总算又回来了,快去劝劝你大叔,他要寻短见了呀,孩子。”, 黄书郎哈哈笑道:“大婶放百二十个心,我大叔绝不会再寻短见。” 床上的田不来叹口气,道:“阿郎呀,大叔生不如死,倒不如早死早解脱。” 黄书郎笑道:“我怎么会让大叔就这么抱恨终生?我黄书郎还能在江湖上混吗?” 他取出包袱打开来,水火洞立刻金光闪起来。 田大婶吃惊地道:“我的阿郎乖,这是从哪里来的?夜明珠加上金首饰,还有这……这张银票。” 她展开来,也真难为老太太,她还认识字。 “哇呀呀,一万两银票呀。” 黄书郎把夜明珠与首饰又包起来,他把那万两银票塞在田大婶的手上,笑道:“大婶,大叔,万两银票小意思,两老先用着。” 田不来一挺而起,他不寻死了。 他拍拍床沿,对黄书郎笑道:“这年头只有穷人才寻死,你小子几曾见过抱着银票寻死的?有钱的爷们就嫌活不长,嗨,拿来给我看看这银票。” 他接过银票看又看,手指轻轻弹,弹得银票发出清脆的声音,道:“至少可以应付古大夫三年了。” 黄书郎笑了。 这一回,他真的笑得很开怀。 “你笑什么?小于。” “我爽呀,哈……” “你爽?你还有伤在背上。” “我的伤快好了,大叔,你也不用再去求古班那恶郎中了。” 田不来猛一怔,道,“古班这个名字我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黄书郎道:“大叔呀,古班亲口说,多年前你和我干爹两人曾经烧了他的店铺子,还一掌把他打落水沟里,姓古的是在你身上找气出,你老还不知道哇!” 田不来猛一愣,他期期艾艾地道:“有……有……这么一回事。” 黄书郎道:“怎么一回事?” 田不来道:“十几年了吧?我和你干爹联手与开洛三虎在虎牢关前的山坡上干起来。你干爹的左臂受了伤,我也在腰上挨了一刀。我两人走进一家药铺内。那是个很年轻的大夫,别看年轻,还真有本事,因为他为一个女人手上抱的娃儿医病,摸一下便知道是什么病。可是年轻人爱银子,就怕他娘的将来饿肚子,他也不想想,将来还是会有病人的。” 田不来看看银票,又道:“那女人的银子不够,年轻的大夫可不管,他叫人把那女入和小孩推出门,你干爹有些火,但他还是强忍着,他取出一锭银子交在那女人手上,年轻的大夫这才为娃儿开了药,只不过……” 黄书郎笑道:“我干爹有的是银子。” 田不来道:“我们当然并不缺银子,我与你干爹两人求那年轻大夫治伤,他娘的,他敲竹杠。” 黄书郎道:“多要银子,是不是?” 田不来道:“他找个伙计开伤单,刀口有多长,银子多少两,刀口有多深,银子多少两,连刀口在什么地方也有钱多钱少之分,譬如刀口在肚皮上,就比在大腿上贵一倍还多……他奶奶的还有这种看病的?” 黄书郎道:“可是你与干爹还是看了伤?” 田不来道:“当然,我说过,他的医术是高明的,只不过等他把我两人的伤治妥,你干爹的主意就来了。” 黄书郎一笑,道:“干爹会整人。” 田不来道:“你干爹对年轻的大夫问了一声:‘一共是多少银子?’那大夫找来算盘一阵敲,好像一共五十七两八钱多。” 黄书郎道:“我干爹不会付的。” 田不来冷笑,道:“我也不会给,你干爹对那年轻大夫道,‘银子我照给,只不过我替你拿去送给穷人了。’” 黄书郎大笑,道:“高明。” 田不来道:“年轻大夫火大了,他叫了两个伙计要揍我们,他娘的,他把我两人当成平常人了,动手是吗?是我两人所愿也。” 黄书郎道:“你们还烧房子?” 田不来道,“当然,杀人放火一起来,可是没想到那小子竟然未死,而我……唉!真倒楣,偏偏又遇上了这个恶郎中。” 于是,黄书郎取出那包药粉来了。 他告诉田不来,要早晚各服一杓,半个月后就再也不会发作了。 这真比那万两银票还好几倍,田不来拉着黄书郎直流泪,道:“好孩子,真不辜负我两老把你拉扯大,田大叔太高兴了。” 田大婶一边直擦泪,道:“阿郎呀!不要走,我赶去买些好吃的,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饺子、烧饼加肉,还有你喜欢的油葫芦,我这就去办回来。” 黄书郎拉住大婶哈哈笑,道:“大婶呀,这些东西我早就吃腻了,如今我爱吃什么,那只有饿了才知道。” 田大婶也笑了。 她指头点在黄书郎的顶门上,笑叱道:“好小子,和你的干爹一模样,你莫非就要走了?” 黄书郎笑道:“大婶,我的事情办不完,哪有空闲住在水火洞中享太平?我要先去找个人,这个人再不找就没命了。” 田不来道:“阿郎,你的伤……” 黄书郎道:“我的伤早就不痛了,明天我又会活蹦活跳去整人了,哈……” 他笑着起身,走出水火洞,田大婶本想拉住他,却被田大叔叫住。 田不来说得对,孩子有良心,不一定守在身边,孩子没有良心守在身边也会气死你,让他去吧!田大婶还在拭泪,她看着黄书郎翻过山。 --------------------------------------- Zhuyj 扫描 Zhuyj OCR
第 二 章 救弱锄强 小流球被黑红门的人囚起来了。 对于这件事,黄书郎想了很久,他相信小白菜也是被人利用了。 小流球被黑红门囚在清河镇第二十四分堂,“铁头”向冲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不会叫人随便接近被囚的小流球。至于小白菜说,她花钱买通一个灶房的老妈子,黄书郎就不信一个老妈子会有那么大的胆。 这件事八九不离十是老妈子被上面授意,才故意引小白菜去见小流球。 这样,黑红门的人就会跟着小白菜而找到黄书郎。 黄书郎想起被向冲、丁卯仁与洪上天三人堵在洞口那件事,他的心中就不自在。 当时小白菜吓跑了。她住的地方黄书郎当然知道,只不过他以为此时去找小流球的娇美小白菜,难保不会上当。因为向冲也许以为自己会去找小白菜算帐,事先弄几个暗哨守在小白菜的房子附近,这种当只有猪才会上。 黄书郎比花果山的猴子还精十分,他不是猪,所以他到了清河镇的时候,绕到西城边的打更老六处歇下来。 那年头,只有打更的更夫住在城墙边,平常是很少有人去的。 黄书郎认识打更老六,就好像他认识小流球一样,别以为这是下五门的苦汉,其实他们是最好的眼线,如果想知道清河镇上许多狗皮倒灶事,打更老六知道一大半,另外一小半,他只要伸伸头就全知道了。 “黄爷,你发财。” “还好啦。” “黄爷,有件事情你可知道?” “你说。” “小流球出事了。” “你怎么知道?” 打更老六哈哈笑了,他只一笑,便看见他的两颗龅牙好像要掉下来似的。 “黄爷,小流球也是我的酒友呀。” 黄书郎说:“小流球有很多酒肉朋友。” 打更老六又一笑,道:“黄爷,小流球不是和你走得最近吗?所以……” 黄书郎点点头,道,“好像什么事情也瞒不了你,不错,小流球有时候为我打听些什么,只此而已。” 打更老六道:“黄爷,小流球也是我的朋友,可是我却无法把他救出来。” 黄书郎道:“你知道小流球被黑红门分堂关在什么地方吗?” 打更老六搓搓手,笑道:“黄爷,你有打算?” 黄书郎道:“我不能看着他受活罪。” 打更老六道:“何止受活罪?黄爷,昨夜三更我打更,经过黑红门的后门口,从里面传来尖嚎声,嗨,我一听就知道是小流球的声音,好像在受刑呀!” 黄书郎咬咬牙,道:“老六,你听出那声音有多远?” 打更老六道:“就在黑红门二十四分堂的后大院,只不过我不敢多停留,打着更点我就往北走了,好像是在他们后院的西北方吧。” 黄书郎道:“我在这儿睡一觉,你别打扰我。” 打更老六忙笑笑,道:“黄爷,我去给你弄吃的,你关上门睡大觉……不过……黄爷,你想吃点喝点什么,我去酒馆给你办。” 黄书郎取出一锭银子,交在打更老六的手上,道:“你去看着办吧。” 打更老六低头就走,黄书郎把破板门关上,他歪在打更老六那张臭气难闻的床上睡。 他的伤几乎真的全好了。 他对于古大夫的医术相当佩服,只不过古班是个恶郎中,他太爱银子了。 他当然爱病人的银子。他是大病大敲,小病小敲,这正是恶大夫的作风。 也真奇怪,江湖上有许多狠心肠的大夫都有一套本事,古班就有特别的本事,要不然黄书郎的伤那么重,他竟还敢答应二天就会好。 现在,黄书郎直觉得背上早就不痛了,他现在睡得好舒坦,微微打着鼾。 □□ □□ □□黄书郎是被一阵酒香弄醒的。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觉打更老六在点灯笼。 “几更天了?” “唷!黄爷醒了,我正要去打三更呢。” 他放下了灯,指着他那张破桌子,笑道:“一夜吃的全在这儿,你慢慢地吃,不到半个时辰我就会回来了。” 黄书郎道:“你去吧,只不过你多留意黑红门,有什么动静,回来告诉我一声。” 打更老六道:“何用黄爷交代?我会的。” 破竹茅屋内没有灯,但外面的月光很明亮,打更老六只一个灯笼,便提着去打更了。 黄书郎坐在茅屋内看看桌上的吃喝,只见那壶酒足有一斤重,桌上还放了一只酱肘子,卤蛋也有七八个,煮的花生半斤多,另外还有两张葱油饼。 黄书郎觉得打更老六很会办事,他先啃了一张烧饼垫垫肚皮,一壶酒他喝了一半,另一半留给打更老六喝。 黄书郎正自独酌,他还欣赏着月色。他觉得这时候如果有个知心的美人儿在身边,那才真是一件十分惬意而又愉快的事。比方说,那个八里庄上的俏寡妇秀秀,就是个令人愉快的美人儿。 想着秀秀,黄书郎便也想起八里庄外住了一个恶霸丧门神。这件事是秀秀说的,当然,黄书郎会当成一件重要的事情去办。 只不过他才想到这地方,远处奔来一个人,月光之下他看得清,敢情打更老六回来了。 打更老六在喘气,黄书郎已站在门后面。 灯笼放在桌子上,打更老六对黄书郎道:“黄爷,我发现事情有些不妙了。” “怎么啦?” “怕是小流球要完蛋了。 “你看到什么了?” “我发现黑红门的后门走出两个人,那两个人抬着一个大麻袋,扑通一声抛在一辆大车上,那麻袋里一定是个人,说不定小流球已经……” 黄书郎道:“大车往哪个方向驰去了?” “大车往西门方向驰去,快要到城外了。” 黄书郎长身奔出门,他对打更老六道:“多多注意黑红门的人。” 打更老六道:“我会的,黄爷,你多小心了。” 黄书郎上了墙。他跃在城墙上,贴着墙边四下看。然后一个跟斗翻到城墙外。 他越过护城河,自言自语道:“不错,这个方向是往凉河的,那地方不正是黑红门的总堂口?” □□ □□ □□天上的月亮真圆,就像小寡妇秀秀梳妆台上支起的那面镜子一样的又圆又亮。 黄书郎看着月亮,想着小寡妇。 月儿圆又亮,照得天上的星儿也好像消失不见了。 黄书郎口中衔着一根茅草在嚼着。他的面上露出了笑,笑得十分神秘。 他为什么会发笑?他在整人的时候就会发笑。只不过别人在整人的时候是冷笑与奸笑,或者根本就是皮笑肉不笑,但黄书郎不一样,他的笑叫人觉得他好像很无奈,很可怜,好像他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一样。 最可怜的人如果还笑得出来,那一定是无可奈何地笑,也是可怜兮兮的笑。 现在,黄书郎就是把这种惹人同情怜悯的笑挂在脸上。虽然此刻三更天刚过,但月儿亮,照得他的模样一清二楚。是的,他在笑。 因为他发觉有一辆马车就快要到他的面前了。 “达达达达……”加上“咕哩隆咚”响,那匹马拉车挺带劲。夜来天气凉,如果白天日头照下来,那匹老马就有得罪受了。 斜斜的山坡边沿上,那条不算太宽敞的大道上,黑呼呼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当然是黄书郎。 他老兄真悠闲,双手放在臂弯上,嘴巴里嚼着草,吃吃笑又不像笑的挡在路中央。 “吁!”赶车的用力拢住那匹老马,倒引得大车上有个人伸出头来问:“老李,他娘的你怎么不走了?” 赶大车的道:“连爷,你看路上是什么?” 姓连的本来斜卧在大车上,闻言猛抬头,他吃吃地道:“那不是个人吗?” 赶大车的道:“连爷,会不会是那活儿?” “你说什么?” “会不会是鬼?” “鬼你个头,月亮这么圆。” “月属阴,日属阳,白天鬼怕阳,夜里可是他们的天下,我认为……” 姓连的“呸”地一声吐出一口唾沫,叱道:“老李,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赶车的道:“我手上没有桃木剑,只是一根长鞭。” 姓连的沉声道:“抽他一鞭,是鬼抽不中,是人他就会叫喊。” 赶大车的道:“万一是那活儿,我抽一鞭,他就会要了我的命。” 姓连的劈手抢过皮鞭,道:“咱们跟随向爷办事,上刀山下油锅也没有怕过什么,今夜你小子却胆小如鼠起来了。” 他拿着长鞭不出手,却把大车上睡的另一个年轻人叫起来了。 姓连的把长鞭递在年轻人手上,道:“小张,你揉清眼睛往前看。” 小张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小子,他揉揉眼睛,问道:“副堂主,你要小的看什么?” 姓连的乃是黑红门清河镇上二十四分堂副堂主,江湖上“恶狼”连百瑞就是此位仁兄。 他指着前面路当中,道:“你看看,前面路上黑呼呼地站着个什么?” 小张睁大眼睛,道:“人嘛!” 姓连的道:“对,是个人,他不是鬼。” 小张闻得连百瑞的话,笑道:“就算是鬼,咱们这儿三个大男人,怕什么?” 连百瑞笑道:“有出息,去,抽他几皮鞭。” 小张道:“打人?为什么?” 连百瑞道:“他挡住咱们去路,难道就在此地耗下去?” 小张不接皮鞭,他挺挺身子下了车。 他年轻气盛求表现,对连百瑞道:“副堂主,我的身上带着刀,我过去看看。” 他把刀握在手上,却又闻得连百瑞道:“小张,多加小心,是鬼难缠,是人更难斗,多加小心了。” 小张走了三步又回头,道:“副堂主,你是说人比鬼还难斗?” 连百瑞道:“半夜三更人挡路,百分之百是恶人,你没听人说,鬼还怕恶人。” 小张怔了一下,但已经下了车,硬着头皮也得去看一看对方到底是人还是鬼。 他的刀在手上不停地抡动,口中厉吼:“是鬼请让路,是人你快逃,奶奶的,老子钢刀是不带眼睛的。”, 双方相距六七丈,黄书郎又是站在树影下,那模样还真叫人摸不清是人还是鬼。 小张走过去了。 黄书郎本未笑出声,但当他发觉小张那色厉内荏的模样,他吃吃地笑了。 他那笑声听起来好像是热锅在冒气,有点刺耳,却也令小张吃一惊,小张已是惊上加惊了。 “鬼!” 是的,鬼就是那种“嘘嘘”声。 也许有人说,天底下哪里会有鬼?可是,谁又能证明天底下没有鬼? 车上的连百瑞就愣然张口开不了腔。 他瞪着眼睛看前面。 赶车老李道:“连爷,准是那活儿,我看这有点不对劲,是不是遇上多事的鬼,他要打抱不平了?” 连百瑞叱道:“去你的,鬼管咱们阳间的事呀?老子没听说过。” 就在这时候,小张已经站在树影前面,他睁大了眼睛仔细看,不由骂道:“操你娘,你是人吗?” 他边骂边举刀,照着黄书郎就砍。 黄书郎沉声道:“我是人,你小子就是鬼了。” 他的动作真快,钢棒疾点横拦,身不动,便闻得两声极端不同的响声“当!”“砰!” “哦!”小张的声音传来,他的人已往山边撞过去,满头鲜血往外喷,糊里糊涂地歪倒在一片茅草窝里了。 黄书郎仍然不动,他轻松地站在路当中,那钢棒在他的手上旋动着,就好像孙悟空的如意棒一样。 他仍然那么吃吃地笑,只不过他的笑声又大了些,因为他发觉大车那边又奔来一个人。 是的,连百瑞提着鬼头刀奔过来了。 连百瑞听得小张叫“人”时,他就胆子大了。 看到小张被敲翻在山边不起,他更火大了:“什么人竟敢和我黑红门作对?真是活腻了。” 黄书郎仍然在笑,他的笑声更大了,他耸肩两笑,却也更增添他的神秘……交手之前唬唬人,也是一桩令他愉快的事,所以他乐透了。 “恶狼”连百瑞忿怒地站在三丈远处,他心中明白,小张的武功不怎么样,但一般人他还能一个打三个,不料刚才只一出手,便被人家打翻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他不冒进,站在那里开了腔:“朋友,你是谁?” 黄书郎笑不笑的沉声道:“我是谁?你这个糊涂蛋,你应该知道我是谁的。” 连百瑞怔了一下,道:“老子从未见过你。” 黄书郎道:“你现在不是见到我了?” 连百瑞道:“你小子报上名来,连大爷不打迷糊仗。万一你与连大爷沾点亲带点故,我的刀子没眼睛,会伤感情的。” 黄书郎淡笑一声,道:“我们永远也不会沾亲带故的,你阁下如果以为我们还有点相似之处,那大概只有一件事情勉强可以说一说。” 连百瑞双眉一扬,道:“我们有相似之处?” 黄书郎道:“是的,只有一点相似。” “是什么?” “人,只有这一点还勉强相似。” “去你娘的,耍嘴皮不是?”他一抡手上鬼头刀,厉吼道:“你看刀。” 刀芒由右上方往左下方狂劈,连百瑞出手就是一套昆仑定堂刀法,凌厉的气势还真吓人。 黄书郎的钢棒斜着挡,他的身子转动了。 他身法是狂野的,但出招却是细腻的,看上去像是粗枝大叶,仔细欣赏才知道他还真的有一套。 只闻得“当当”两声响,黄书郎的尖刀已扎在敌人的右臂肘上,“当”地一声,敌人握不住鬼头刀,刀落在地上了。 曲池穴上挨一扎,一条手臂就不灵光了。 连百瑞斜着身子往圈外跳,他的心中想,这个凶汉会是谁? 他的刀法十分实在,却不料才不过一招半,便被人家弄得刀也掉了,臂也伤了。 他忽然大声叱道:“好个‘恶客’黄鼠狼,操你老亲娘,你是黄鼠狼,你……你不是伤得极重?你……” 黄书郎哈哈笑了,他再一次地乐透了。 “哈,好,真的是心眼儿够灵活,竟然猜出我的大名来了。” “你怎么还不死?” “我怎么会死?有你们这些跳梁小丑活着,我是永远不死的。” 连百瑞厉吼道:“你个王八操的,你拦住老子们的去路,你想打劫爷们不是?” 黄书郎呵呵一笑,道:“我可亲可敬的连副堂主,你身上有什么油水可以引起我的兴趣?” 连百瑞道:“要吗?老子只有鸟一个。” 黄书郎道:“你在引我杀人动机了,连副堂主。” 连百瑞当然不想死,他忿怒地道:“王八蛋,总堂口你盗走了我们少主的宝物,黑红门已传下铁令,不论死活一定要捉住你,你他娘的躲到清河镇地界来了。” 黄书郎道:“我是个办事有始有终、十分认真的人,我为什么盗那些宝,你大概不会知道吧?” 连百瑞道:“你小子把我们少门主的宝物藏在什么地方了?” 黄书郎面色一紧,道:“现在宝物是我的了,因为宝物是在我的手上,你休再提你们的那位坑人的少门主,老子听了就生气。” “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如果我一高兴,此刻就先拿你开刀。” “你要杀我?” “怎么样?不可以?我告诉你,老子也不是省油灯。菩萨见我不欢迎,在你们身上,我永远也慈悲不起来。你若不相信,老子先出刀削下你那一只耳朵来,当着你的面,一口吞下肚子里。” 他真的要出刀了,吓得连百瑞直往后退。 黄书郎沉声道:“操,你怕了?” “我当然不想挨刀。你这个恶客我早就听说过,你杀人不眨眼,黑白两道你通吃,天王老子你不怕,地王爷爷你照样欺。我们门主说,你他妈的作风,就好像当年的……当年的两个人。” “什么人像我的作风?” 连百瑞道:“当年道上出了两个疯魔头,一个叫‘飞云怒虎’石不古,另一人叫做‘西山狂狮’田不来。门主说,你好像那两魔的翻版。” 黄书郎闻言哈哈地大笑了。 这两个人,一个是干爹,另一个田大叔正在深山闭洞养伤。 连百瑞叱道:“说你像魔你还乐,不正常。” 黄书郎脸色一紧,火大了--姓连的叫干爹他们是魔。 他大吼一声腾身起,十一棒,棒棒打在连百瑞的头顶上,只打得连百瑞抱着头大声吼: “你打死人啊!” 打了十一棒,可也没把连百瑞的头打得流血,当然起了几个疙瘩是有的。 黄书郎退了一步,厉吼道:“连副堂主,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修理你?” “我认倒楣,你高兴就会打人。” “我是不会随便打人的。” “你已经打了我。” “我打你,是因为你对老前辈们说话不敬,什么两个大魔头?你要称呼老前辈。” “他们也许是你的老前辈,对我黑红门来说,他们就是不折不扣的大魔头。” 黄书郎立即又出棒,这一回棒棒打在连百瑞的背脊上,那响声比敲在头上还要响。 “别打了,打死人了。” 黄书郎道:“叫老前辈,你不叫我还要打。” 连百瑞道:“我的口叫心不叫,你永远也不知道。” 黄书郎一笑,道:“我听了就会舒服,至于你心里想什么,我早就知道了。” “你说我心里想什么?” “你除了骂我十代老祖宗,还想剥我的皮,抽我的筋,喝干我的血,是吧?” “不错,正是我心中所想,但愿如愿。” 黄书郎吃吃一笑,道:“怎么想是你的事,你还是快叫那两位老前辈,否则……” 他欲扑上来了。 连百瑞大叫,道:“好,算你厉害,他两人不是魔头,他两人是老前辈,行了吧!” 黄书郎这才又笑了。 只不过他的笑再平和,连百瑞还是咬着牙。 黄书郎指着八丈外的大车,道:“劳驾,连副堂主,你可以叫那位赶大车的过来了。” 连百瑞道:“他是个赶车的,叫他过来干什么?” 黄书郎:“我不是鬼,我是今天底下大大的好人,叫他不用怕,过来吧。” 连百瑞冷沉地道:“像你,你若算是好人,那么,天底之下就没有坏人了。” 黄书郎脸色一变,道:“我在你们眼中是个恶人,可是你知道我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可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大好人,你不相信?” 连百瑞道:“且等你盖棺之后再下定论吧。” “少罗嗦,怕挨棒子,就快叫赶大车的走过来。”他顿了一下,又道,“对了,要他取一根绳子来。” “要绳子干什么?” “我自有用处,连副堂主,你还不快叫?” 于是,好戏上演了。 连百瑞就算再凶狠,这时候也得听黄书郎的了,他不想吃眼前亏,姓黄的那根棒子不饶人。 他招手大声叫:“老李,你过来。” 赶大车的闻得连副堂主喊叫,便立刻跳下车来。 黄书郎又道:“连老兄,你忘了叫姓李的拿根绳子了,你叫他取根绳子呀,想挨打是吗?” 连百瑞气得想拚命,只可惜他如今惨兮兮的。 “老李,拿根绳子过来。” 姓李的已经走过来,闻言,他又往车边走,真的去取绳子了。 连百瑞问黄书郎:“你小子要绳子干什么?” “我要绳子,大大的有用处。” 黄书郎吃吃地笑,他拍拍连百瑞的肩,又道:“连老兄,有件事情我至今弄不懂,怎么样?你会不会告诉我一声?也免得我莫名奇妙。” 连百瑞怒道:“今夜连大爷落在你恶客之手,老子认了,不回你的话行吗?” 黄书郎吃吃一笑,道:“嘴巴是你的,你不说我也没意见,棒子在我手上,打不打人由我高兴。” 便在这时候,赶车老李已走过来了,他手上还真的提了一根长麻绳。 黄书郎整连百瑞,赶大车的也看到了。 当然,小张大叫着倒下去的时候,赶大车的老李也看见,他以为小张已经死了。 黄书郎舞着手上的钢棒,他吃吃地笑对老李道:“你想不想也来个脑袋开花挨一棒?” 赶车老李退半步,道:“我的头壳没有痒,不想挨你的棒。” 黄书郎笑笑,道:“真是个光棍。光棍不吃眼前亏。光棍就是聪明人。要知道现在我是老大,怕挨棒子便听我的。” 他把钢棒“嗖嗖嗖”地在姓李的面前使得宛如一个风车轮似的,又道:“过去,你过去脱光他的衣裳!” 赶车老李愣了一下,道:“脱我们副堂主的衣衫?你想干什么?” 黄书郎怒叱道,“再多问我便揍人,脱!” 赶车老李一千个不情愿地走近连百瑞身边,道:“副堂主,我们真的栽了,他……他是谁?” 连百瑞咬着牙道:“你听过‘恶客’黄鼠狼吧,这个家伙就是。今夜里咱们遇上他,咱们是泥巴。他奶奶的,看他愿意捏个什么样。只要能活命,这笔帐他就赖不掉,早晚堵住他,咱们连本带利收回来。” 黄书郎呵呵笑,道:“哟,软话硬话和着说,黄大爷不听你嚷嚷,姓李的,你还不快快剥衣衫……” “哎唷!” 黄书郎一棒打在老李的肚皮上,打得老李腰一弯。 老李只敢弯一下,便直起身子剥衣衫。 但当他把连百瑞的外衣衫脱下来以后,黄书郎又沉声道:“脱裤子。” 姓李的一惊,道:“还要脱裤子?” 黄书郎钢棒一扬,吼道:“脱!” 姓李的只得又把连百瑞的裤子脱下来。 黄书郎吃吃笑道:“连老兄,你怎么还穿有个小短裤?” 连百瑞怒道:“老子高兴。” 其实,北方的人们平日里是不穿内裤的,尤其是在炎炎大热天就更不会穿内裤,有些地方根本就没有“内裤”这个名词,大多数的人一辈子也没穿过内裤。 黄书郎却吃吃笑着。 只不过他笑了一阵子之后,脸色猛一沉,吼道:“给我脱下来!” 连百瑞一瞪眼,道:“操你娘,你叫老子光脊梁,老子也就认了,怎么的?还要光屁股? 你虽人称恶客,也未免欺人太甚吧。” 黄书郎指着一边的大石头,道:“你怕羞是吗?快一头撞在石头上。” 连百瑞大叫:“我不撞。”接着又道,“留得有用之身,找你小子讨公道。” 黄书郎吼道:“忍辱负重是不是?那就脱下你的短裤来。” 连百瑞全身哆嗦,当然不是冻的,他气的脸青了,头上鼓起青筋,根根可数。 赶车老李道:“副堂主,怎么办?” 连百瑞先看看四周,但黄书郎却笑道:“别怕羞,这是半夜三更在山道上,这里不会有什么人,当然更不会有女人。” 连百瑞咬咬牙,道:“老子自己脱。” 还真快,他一下子便把短裤脱掉。 黄书郎笑乐了,道,“拿绳子把他捆起来。” 赶车老李不敢多问,只因为肚皮还在痛,他心中在骂黄书郎出手真够狠。 他抖开了绳子捆连百瑞,黄书郎在一边指挥着。 他不但指挥怎么捆,而且还用手去拉一拉,若是不够紧就得重新捆。 连百瑞被捆好了,余下的绳子黄书郎以尖刀削断,他对老李又吩咐:“过去,把那位头壳开花的仁兄也给捆起来,快。” 他先走近小张身边,道:“娘的,你的头壳这般经不起挨,轻轻一下就开花,真是不够打。” 赶车的老李无奈地走过来了。 黄书郎吩咐道:“老规矩,先脱光他的衣衫,你可别磨蹭。” 副堂主的衣衫他都脱掉,小张的他就不客气了,匆匆几下,便把小张的短衫与松腿长裤脱下来了。 真妙,小张就没有穿短内裤。 麻绳加在小张身上的时候,小张已经开始清醒了。 这种折腾,再加上山风吹着,他似乎醒多了。 两个人都被光着身子上了绑,黄书郎笑对老李道:“该轮到你了。” 赶大车老李怔怔地道:“我也要脱光衣衫?姓黄的,你觉着我会坏你什么事?” 黄书郎脸色一寒,道:“凭你?脱。” 赶车老李道:“我还得赶大车呀。” “你不用赶车了。” 黄书郎又用多余的麻绳把赶车老李捆起来,他笑对三个裸体的大男人道:“如果三位不想被路人发现,那就一二一的跟着上山去。” 连百瑞早就气得喘大气,闻言怒道:“你想干什么?” 黄书郎道:“我是要把三位藏在林子里,光屁股站在山道上多难看。” 连百瑞沉声对小张、老李两人道:“今夜的耻辱,你两人要牢牢记心头,黑红门的人是不会随便被人如此羞辱的,这就是仇恨。” 小张、老李齐点头。 黄书郎笑笑,道:“真乃慷慨激昂,只不过我觉得你的话像放响屁,黑红门又怎样?你们凉河的总堂,老子照样进去闯,走,别叫我动粗。” 他把三人押入林子里,找了个林密的地方,割了几根老山藤,真绝,一人一棵树,就那么缠在树身上。 黄书郎拍拍手,笑呵呵地道:“三位,再见了。” 连百瑞吼道,“你怎么走了?” 黄书郎道:“我不陪了。” 连百瑞怒极了。 这时候任谁都会火大,他狂吼,“恶客黄鼠狼,你把爷们光溜溜地绑在树身上,你妈的,如果野狼来了,岂不对爷们挑肥捡瘦地啃吃掉?你……” 赶车老李也叫道:“这比你杀了我们还残忍呢。” 黄书郎道:“你们三人三对六只眼的相互看得见,野狼如果来到,你们三人一齐叫,狼就会害怕的逃走了,岂不闻‘狗怕摸狼怕说’这句话?” 三个人气得二十一窍生了烟--每个人七窍,三个就是二十一窍。 黄书郎为什么不向三人逼问小流球的下落? 不必问,因为他相信小流球被他们装在大车上的大袋子里,这是往凉河黑红门总堂送去的。 他何必在此多费唇舌? 他走得很轻松,而且吹着口哨。 □□ □□ □□现在,黄书郎走到大车旁了。 他指着车内冷冷笑,道:“小流球,你这个小王八蛋,先叫你苦上一夜,我先送你去个地方,他妈的,你得给我个交代,要不然我剥你的皮……”黄书郎跳到大车上,他挥动长鞭赶大车。 “驾!” 大车动了,只不过大车往前走了七八里,黄书郎在车上又笑笑,道:“我去弄黑红门的宝物,你他娘的就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他妈的你是猪呀。” 大车上没反应,但黄书郎相信小流球是被连百瑞装在大袋子里面。 如果装在大袋子里面,就一定会把小流球的嘴巴堵起来,不能叫他在半路上叫救命。 黄书郎更明白,小流球一定吃了不少苦头,说不定已经被打成残废了,当然,被打得死去活来是可以想得到的。 他不会担心连百瑞几个人会跑来追他。 如果三个大男人裸着身子,怕藏还来不及,更何况三个人都受了伤。 只不过一旦想起绑在树身上的连百瑞三人,黄书郎心中并不快乐。他也担心真的出现野狼,因为连百瑞三个人如果遭到狼吻,这笔帐黑红门就会算在他的头上了。 黄书郎当然不怕黑红门,只不过不想要他们死--死人总是有违天和的事情。 大车又走了七八里厂黄书郎看看天色,快五更天了吧,天反倒黑了。 他把大车停下来,道:“小流球,你他娘的大概已经吃足了苦头。我本来要好生修理你一顿,也好叫你以后嘴巴闭得紧一些;只不过我们之间已合作有年,这一顿揍,就等你的伤好了再算。” 他跳下了车,长鞭插在车辕上,掀开了窗帘,伸手便拉过那个大布袋。 他发现车上还有吃的东西,他笑了。 黄书郎将布袋往地上猛一甩,发出“咚”的一声响,便闻得“啊”的一声。 这声音有些细细的,但黄书郎并不放在心上,他以为把嘴巴堵住就会发出那种声音。 他低下身子还在布袋上打了一巴掌,踢了一脚,怪声怪气地道:“打更的帮了你的忙,我才及时地拦住车子。小流球,我是为了救人家文彩姑娘才出马的,你他娘的以为没银子,就躲在一边凉快呀!” 他慢慢地拉开了布袋口的绳子。 他先是一愣,因为小流球的身上不会这么香,小流球的身上经常发着汗臭。 黄书郎伸手在口袋子里摸着。 袋子里面是个人,这一点是不会错的,因为他的手抓住了一把头发。 他也抓住一根带子,那带子把半个人头缠住了。 袋子里面传出“呜呜”声,黄书郎急忙把袋子里的人提出来,于是…… 于是他怔住了。 那是个女子,从穿的衣衫便知道是个姑娘。 怎么不是小流球? 黄书郎一直以为袋子里面是他的老搭档小流球,怎么会变成个姑娘? 这个姑娘又是谁? 黄书郎立刻取下缠住姑娘头上的布巾,灰蒙蒙中他吃一惊,却已闻得那姑娘泣道:“是你,黄爷,他们……他们把我……” 黄书郎咬着牙道:“你是文彩姑娘?” 那姑娘流泪,道:“是我爹上了他们的当,他们一杯酒把我爹灌倒,便把我抢入他们的后宅,半夜里把我装在布袋里,要把我送到凉河去,今夜若不是遇上黄爷搭救,阿彩死定了。” 黄书郎忿怒地道:“向冲这狗东西,为了讨好黑红门少主,他尽做些缺德事,我饶不了他。” 文彩拭着泪,道:“黄爷,自从我爹在酒馆遇见黄爷你以后,还以为黄爷一句话早把事情摆平了,却没有想到黑红门还是找上我们,黄爷,如今不知我爹怎么样了?” 黄书郎道:“黑红门再黑心也不会要了你爹的命,你放心,这些乱子我顶了,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文彩叹口气,道:“清河镇上我死了娘,父女两人住在两间房子里。我老爹又被他们用酒灌倒,我不敢再回去了,黄爷,你要替阿彩作主呀。” 她要跪下去了。 黄书郎急忙扶住文彩,道:“你想得有道理,不如我先送你去个地方暂时避一避风头,等我好生把黑红门整一整,你以为如何?” 文彩姑娘点着头,道:“黄爷,阿彩如今只有听黄爷你的安排了。” 黄书郎道:“你放宽心,押你去凉河的三个人都被我捆在林子里了,一时间他们是追不及的。” 文彩道:“那三个人真可恶,他们把我掳去之后还打我,他们欺人太甚了,我要回去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欺侮我……” 文彩姑娘就要回头,黄书郎当然不能叫她回去找那几个人,因为连百瑞几个人已经被他剥光了衣裳,光溜溜的拴在林子里。 他拉着文彩又上了车,安慰她道:“姑娘,你对恶人去讲什么理?快快找个地方藏一藏,我还得为你老爹办事去。” “文彩气忿地道:“天理何在?王法何在啊I” 黄书郎笑笑,道:“江湖上没王法。江湖上只论谁的胳臂粗。黑红门三十六分堂有上千的人,他们如果不玩狠,难道吃风喝凉水去?只不过……嘿……” 文彩在车上道:“黄爷,你就不怕他们?” ‘黄书郎道:“王八蛋不怕他们。只不过我也是个不要命的角色,玩狠是不?谁怕谁?” 文彩一笑,道:“你说不怕又怕的,我不懂呀。” 黄书郎道:“动上家伙便拚命,只不过千万别被他们活捉,那可就有罪受了。” 黄书郎的话立刻引得文彩一窒。 她伸头看了看黄书郎,道:“你说对了,黄爷,我在黑红门的后院听到有人在哎唷哎唷地叫,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黄书郎立刻便想到了小流球。 是的,他本是拦路要救小流球的,却不料反而救了文彩姑娘。 他想着文彩说的那人一定就是小流球,但黄书郎总得先替文彩找个地方藏起来。 他的心中强忍着急躁,如果小流球还能叫,这表示他还能忍受,如果小流球不喊叫,那便惨了。 □□ □□ □□黄书郎把车赶到八里庄的时候,已经是过午一大阵子了。头顶上的太阳照得人的头发麻,黄书郎就觉得身上好像要着火了。 这一回他可真逗人,大车就停在俏寡妇的那个不常启开的大门口。他上前去拍门,而且叫的声音也真大,就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刘寡妇家会有人来拍她的门?这是新鲜事,立刻附近站了几个人。 这些人当然是爱管闲事的人。 爱管闲事的人也是多事的人。这种人只要什么地方聚了人,他准定挤过去凑一脚,起起哄,骂骂人,丢几块石头砸砸人,然后指着一群不相干的人叫着:“他妈的,你们是干什么的?” 现在,就有个黑汉走过来,他戟指车上的黄书郎叱道:“他妈的,你莫非走错了门?” 黄书郎笑笑,道:“老兄,你怎知我走错了门?” 黑汉面色一寒,叱道:“混帐,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黄书郎腼腆地笑笑,道:“我知道,我知道。” 黑汉开口骂了。 他冲上台阶揪黄书郎的衣裳,恶狠狠地叱道:“你娘的,知道了你还敢拍门叫啊……揍你!” 黄书郎忙摇手,道:“老兄,请你千万别打我行不行呀?我只不过是来叫门,又未曾干什么伤风败俗的缺德事,你何必打人?” 黑汉一声吼,道:“还嘴硬?你前来拍刘寡妇的门,这是坏人名节,你知不知道?” 黄书郎道:“知道,知道!” 他这一声回答,附近围看的人中已经有人喝道:“知道还来,他娘的,找挨打呀。” 黑汉更是揪住黄书郎的衣衫不松手,看来准备当街要揍黄书郎了。 黄书郎立刻对黑汉道:“老兄,我请问你,屋里的小寡妇是你什么人?” 黑汉指着十几个看热闹的人,道:“我们都是八里庄的好邻居。” 黄书郎一笑道:“只是邻居呀?” “不错,小子,你又是谁?” 黄书郎指着自己的鼻子,挺着胸道:“我是小寡妇她娘的大妹子婆家表侄子的堂兄弟呀。” 黑汉一瞪眼,叱道:“他娘的,什么拐弯抹角的一大串的屁亲戚?八竿也打不着。” 黄书郎道:“别管远与近,好歹是亲戚。我的好朋友,我远从九里湾驾着马车来,可是有事找我这门远亲,希望有个人陪陪她说说话,夜里睡在一张床上也不会再寂寞,我们为她着想呀。” 黑汉发火了。 他几乎一拳打在黄书郎的鼻头上。 黄书郎当然不会被这黑汉打中,他只稍稍一偏,伸手便托住黑汉的臂,急忙道:“你打人?” 黑汉怪叫,道:“你奶奶个熊,老子火了还杀人。你竟然当着大伙说出下流的话来,夜里想同小寡妇睡在一张大床上,哇呀呀,老子马上宰了你。” 黄书郎看大伙,无奈地道:“我这位远亲死了小丈夫,你们就把她囚在这小小的三合院里,白天没人同她说上半句话,夜里孤灯对愁眠,怎么的?拿她当囚犯呀!多可怜。” 黑汉怒道:“为你自己可怜吧,小子,我就老实地告诉你,刘寡妇她不可怜,她快过好日子了。”他顿了一下,又道,“若不看在你远从九里湾来,老子早就宰活人了。” 黄书郎道:“什么好日子呀?” 黑汉高声道:“刘寡妇守节一百天,期满之后便是我们石大哥的人了。她跟了我们石大哥过日子,这以后吃香喝辣穿金戴玉,日子不用想也知道多舒坦。还用得着你来作践人家? 滚,你娘的老皮!” 他用力猛一推,黄书郎心中已有了气。他曾闻得刘寡妇提过,八里庄出了个恶霸叫“丧门神”,这人就叫石不悔。他只等百日之后就来抬人了,也难怪附近没有人敢来找小寡妇说句话。 黄书郎心中冷笑,但他还是呵呵一笑,道:“我的这位黑老兄,你老兄敢情把我的意思弄错了,我是说找人来陪一陪我这位远房的小亲戚,可不是我陪她呀。” 黑汉猛一怔,道:“谁?” 黄书郎指指大车,道:“我的大妹子呀,她们从小在一起长大的。这些天没见面,我大妹子又闻得我这位远亲已为新寡,于是央我把她送来的。” 黑汉一瞪眼,道:“你怎么不说清楚?中间来个大喘气,还以为……” 黄书郎笑笑,道:“你不是一开始就要揍人吗?我怕挨打呀。” 黑汉看看大车,道:“你大妹子长得怎么样?”他往大车走过去,又道,“长得丑,你们最好马上走回头路,我们石大哥最讨厌丑女人。” 黑汉要去掀车帘,黄书郎上前猛一挡,道:“老兄,你干什么?” 黑汉怪笑道:“看一看你的这位大妹子好看不好看呢。” 黄书郎道:“和我这位远房亲戚差不多,也许……也许还要好一些。” 黑汉惊喜地道:“真的?” 黄书郎道:“漂亮不漂亮,你老兄马上就知道。” 他伸手掀起车帘子,低声对车上的文彩道:“大妹子,我们到了,下车吧,下车去叫门。” 于是,文彩拢着一头乌溜溜的秀发,轻盈地扭动着细细的腰肢走下车。 黑汉的眼直了,张口结舌地吸大气。 “唔!天仙呢!” 黄书郎拍拍黑汉的肩头,道:“她不是天仙,她是我的大妹子。” 黑汉似是大梦初醒,竖起大拇指,道:“你这位大妹子真够瞧,漂亮。” “马马虎虎啦。” “好看……” “还算过得去。” “你们九里湾出美女呀!” “也有丑得吓死人的。” “老弟呀!我代表我们石大哥,欢迎你这位大妹子光临我们八里庄。” “老兄,你不揍我了吧?” “我道歉。” “老兄,怎么对我这般客气了?” “刚才是误会,现在话说明白,都是一家人了。” 黄书郎心中骂--去你娘的一家人! 他吃吃笑得叫人猜不透他为什么会笑。黄书郎边笑边道:“你老兄大概见我这位大妹子好看,所以你变得像个人样了,不像刚才要吃掉我的狼了。” 黑汉耸肩大笑,道:“美女面前,我总是很有风度的,哈哈……” 黄书郎指指大门,道:“我可以去叫门了吧?” 黑汉立刻跳上台阶,笑道:“我替你去叫门。” 黄书郎点头笑笑,道:“有劳大驾。” 黑汉拍着门,高声道:“开门啦,你的九里湾娘家有人来看你了。” 这一声叫,十丈外也听得很清楚。 三合院并不大,那叫声,小寡妇早就听见了。 其实大门外的人声早把小寡妇引在门后,她隔着门缝望出去,发现来的是黄书郎,她想发笑,因为她听到黄书郎说的话。 这时候她闻得黑汉的叫声,立刻拉开了门。 黑汉的眼睛也亮了。 漂亮的女人永远令人愉快不已。 黄书郎已走上前,他叫得一声:“嗨!小表妹。” 小寡妇真会配合,她幽幽地道:“表哥。” 文彩更会配合,她轻摆柳腰走上前,双手拉住小寡妇,道:“表姐,阿彩来陪你。” 她怕小寡妇露出吃惊样,立刻又道:“进去吧,小表姐,屋子里去说话,外面尽是些不相干的人,这些人吃撑了,最爱管闲事。” 她说着,还斜过身子瞟了那些看热闹起哄的人。 真管用,围观的人立刻全走了。 那黑汉吃吃笑道:“姑娘,我们是好人,我们大家在保护你小表姐的安全呀。” 文彩冷冷道:“黄鼠狼向鸡拜年,没操好心眼。” 黑汉双目一紧,道:“我可不是什么黄鼠狼。姑娘,真的黄鼠狼是个凶徒,那家伙吃肉不吐骨头。黑心老九就是那王八蛋。这些天,黑红门传下杀绝令,也是黑红门的铁令,要门下的人一定要杀了那小子,别的人也可以,只要有人杀了黄鼠狼,黑红门有重赏。” 这几句话很叫黄书郎感到兴趣,他回过头来冷冷一笑,道:“老兄,黑红门发下什么铁令?赏金又是多少?” 黑汉嘿嘿笑道:“铁令一下,全体动员,赏金不少,白银一千两。” 黄书郎道:“真不少,官家捉拿江洋大盗也不过这个数目。” 他正要一同进门,黑汉上前拉衣衫,道:“你不可以进去。” 黄书郎道:“为什么?” 黑汉道:“寡妇门窄,男人免进。” 小寡妇拉着文彩已走进门,闻得黑汉的话,她回过头来,道:“我表哥来看我,带着我表妹,为什么不能进来?你们别欺人太甚啊!” 黑汉道:“我是替石爷办事,任何男人不许走进你的门,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寡妇双目一红,她要哭了。 提到石不悔,小寡妇就觉着自己可怜。 是的,进门三天便死了丈夫。婆家在这八里庄是巨富,弄个三合院等于把她囚起来。如今姓石的欺上门,婆家不管这码子事,却把姓石的乐透了--他等候百日一过,就硬抬人了。 小寡妇太可怜。她心中实在够委屈,如今又见黄书郎这种表情,她以为黄书郎也只不过是个小混混。 她觉得自己真倒楣,如果黄书郎有本事,他又怎么会被这黑汉喝叱而不敢大声反抗呢? 黄书郎对黑汉道:“老兄,你行个好,我进去喝盅茶就上路。” 黑汉怒道:“想喝茶太容易了,走,我去给你找碗茶,喝完你快滚,最好别来了。” 黄书郎道:“为什么不再来?” 黑汉指着文彩笑道:“以后她两人在一起,就用不到你来操心了。” 黄书郎道:“可好,连我的大妹子你们也不放她回九里湾了。” 黑汉哈哈笑道:“是个明白人,哈……” 黄书郎道:“你们的石爷不一定会喜欢我这大妹子,再说,过几天我大妹子就要回九里湾。” 黑汉哈哈笑道:“你放心,如果我们石大哥不喜欢有两个,你的这位妹子是我的了,哈……” 黄书郎怔了一下,道:“我的大妹子又不是猪。” 黑汉双目凶光一现,道:“娘的,你拐弯骂杜大爷是个猪呀!” 黄书郎笑笑道:“你老兄站在猪圈里,八成就是猪。” 他的话声很大,附近的人又围上来了。 围上来的人不是要揍人,来的人是想看打架。 这年头,只要有人在打架,那比看狗咬架还过瘾--血流五步,流的是别人身上的血,看热闹的人哪管这些。 黑汉果然发火了。 他大吼一声冲上前,出拳直往黄书郎的面门就打。 他的拳风挟着呼啸声,好像一拳就要人的命。 “当!” “啊!” 也不知怎么弄的,黄书郎的钢棒已敲在那人的拳头上,打得黑汉抖手甩不迭,痛得他直流眼泪…… 看样子,黑汉的手上骨头要碎了。 他吼骂:“操你娘!你敢回手打杜爷,你死定了!” 黄书郎笑笑,道:“我不能死,因为我不想叫我的大妹子嫁给猪。” 黑汉怪叫道:“老子是猪,你小子就是猪的大舅子。” 他只一叫,围观的人哈哈笑了。 黄书郎也笑,他低声对黑汉道:“猪,我不陪你了,我要进去喝茶了,哈……” 姓杜的怒吼,道:“你若敢进门,老子不出拳,老子动刀宰了你!” 他反手掀起裤管,敢情在他的腿上还插着一把短刀。 他拔刀猛一挥,咬牙道:“老子左手照杀人。” 他的右手已肿胀起来,无法握刀子,但那股子凶焰随着短刀在左手而见高涨。 黄书郎忙摇手,道:“老兄,何必动刀子?杀人可是不太好的事情。你应该明白人命之可贵,人命只有一条,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哟。” 姓杜的冷哼一声,道:“王八操的,你怕了是吗?你怕挨刀子,是吗?你他妈的武大郎找上西门庆--找挨杀,是不?老子今天就叫你知道,我们之间到底哪一个才是一头笨猪。” 黄书郎忙笑道:“说你是猪,你并非真是猪,也用不着动刀子吧。”他顿了一下,对围观的人又道,“你们大家说,他是人还是猪?” 众人想笑又不敢,姓杜的火大了。 他咬牙切齿地道:“好小子,今天杜大爷放你的血,叫你知道耍嘴皮子的后果。” 黄书郎道:“你真的要杀我?” “我饶不了你小子。” “何必呢?我又没有奸你的大妹子,坏了你老娘的名节,我看你就……” 他的话未说,姓杜的怪吼一声:“老子宰了你这不长眼睛的小畜生。” 别以为他左手握刀,杀法倒还是挺利落的。 但见他腰身一挫半尺多,左手斜着猛一切,身子已欺近黄书郎的身前尺半处。 那正是个最佳的近身搏杀距离。 看吧,冷芒已层层的往敌人罩上去了。 “厉害。” 黄书郎边叫边闪,他并未出手回击。 而围看的人却发觉快要出人命了。 就在一轮抢攻中,忽闻得黄书郎道:“你给了我二十一刀,我只给你一棒,你划得来。” “咚!” “啊!” 姓杜的头上挨了一家伙,打得他倒退七八步,只不过他只把头甩了几下,又不要命地往上杀去。 黄书郎不动,他手上的棒动。 “咚!” “唔!” 黄书郎这一家伙打在姓杜的顶门上,真奇怪,姓杜的头上只起个疙瘩,却未流血。 这就是功夫,出手拿捏得准,而不让对方流血,也算是功夫的一种。 姓杜的未流血,不流血他就不害怕。他在晃了几下头之后,忽然斜往地上滚。 一片刀芒在地上出现了。 黄书郎冷笑,道:“地堂刀,真不容易。” 就在他的话声甫落,手中钢棒猛一抡,真巧合,一棒便把姓杜的短刀打飞了。 “啊!”姓杜的厉嗥如猪,他的左手腕好像要断了。 “操你娘,有种你别走。” “我进去喝茶。” “马上叫你知道厉害。” “我可以进去了吗?” “他娘的老皮,你俏皮吧,你讽刺吧,当你倒下的时候,你就知道你是只猪。” 黄书郎笑笑道:“你放心,如果我倒在这里,你就把我当猪一样杀剐凭你了。” 姓杜的咬咬牙,道:“好,好,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别在杜大爷召人来的时候溜掉,老子们会找上九里湾的,你等着。” 黄书郎道:“老兄,你可要快呀,晚了我就不等你们来了。” 姓杜的不开口了。 他好像惹不起这个人,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脸色已变得象厉鬼一般难看。 围观的人不开口,笑的人也不笑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黄书郎会把姓杜的打得如此惨,而且人家一出手就击中。 他们不看跑走的黑汉。 他们只看着轻松的黄书郎。 有人在私议。 “小寡妇怎么会有个有本事的表兄?这件事好像没有人知道嘛!” “刘家要遭殃了,他们虐待小寡妇。” “也不见得,等到石爷到来,看吧,这人一定吃不完兜着走。” 看热闹的议论纷纷,黄书郎却举手对众人打招呼,道:“嗨,各位辛苦了。” 只可惜没人回他的话。 黄书郎又道:“看人打架也辛苦,各位要不要进去,一同喝杯茶?” 他这话叫人不敢领教,围看的人立刻往小街上移去,只不过他们站得远远的,因为好戏还在后头呢! 所谓好戏,当然是姓杜的去搬人马了。 黄书郎可不管这一套,他虽然知道姓杜的去找人,但黄书郎就是如此做。 他心中早就打定主意了。 借着这个机会,把姓石的好生整一整,也好把秀秀的问题先解决。 秀秀是小寡妇的闺名,她姓梁,梁秀秀的名字早就在黄书郎的心中生了根。 此刻,黄书郎走进门,他示意秀秀与文彩两人往屋子里走,他回身关上了门。 谁说寡妇的门男人不可以进?去他娘的! 黄书郎就为梁秀秀抱不平。 今天,他本来是不想惹事的,但黑汉找上门,黄书郎也不是省油灯。 黄书郎陪着文彩与秀秀两人走入屋子里,秀秀立刻为两人端上茶水。 黄书郎道:“秀秀,我们折腾了一夜至今未进食,你先为我们弄些吃的。” 秀秀看看文彩,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味道,也许这正是女人的直觉。 她的心中已有了黄书郎的影子了。如今黄书郎又带来文彩,而文彩又是个大美人,尚且还未出嫁,相比之下,她的心就沉了。 文彩却没有这种心眼,她只切盼能见到老爹。 黄书郎见秀秀很会做吃的,她的手脚十分利落,没多久便把两碗面食送上桌,小菜三样都可口,秀秀坐在一边看,她微微笑着不开口。 黄书郎开口了。 他总得先把文彩的情况讲出来,也好叫秀秀心中明白他为什么把文彩载到她的三合院里来。 他放下碗筷抹抹嘴,淡淡地对秀秀道:“本来是想人不知鬼不觉地把文彩藏在你这里的,后来想想实在不妥,不如正大光明的来。” “黄爷,你却惹祸了。” “我知道,当我知道那黑炭头是姓石的人之后,我就弄个小小的圈套等他们了。” “他们?” “是的,姓石的一帮泼皮,我如果整倒姓石的,你以后的日子就太平了。” 秀秀道:“我不担心我自己,我担心的是你,黄爷,你只是一个人。” 黄书郎笑笑,道:“秀秀,我就知道你的心地好,为别人着想的都是好人,你就为我着想,只不过……” 他看看文彩,又道:“文姑娘实在可怜,她只有今年迈的老爹、父女两人过着平淡日子,却不料黑红门的少主左少强盯上了她。”他咬咬牙,又道,“如果左少强没结婚,男追女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偏就左少强已婚,而且三个老婆轮流睡。他盯上文彩姑娘,目的是他们开的白红院。秀秀,你知道把一个好姑娘玩弄以后再推入火坑中去为他赚那些肮脏银子,这是缺德带冒烟的恶心事。” 他顿了一下,又道:“姓左的干这种事不只一回了,哼!他用重聘先诱人上钩,却被我遇上了。” 秀秀道,“如此说来,文彩姑娘实在可怜。” 黄书郎道:“黑红门弄的重聘被我取走了。却不料他们在清河镇上玩阴的,暗中将文彩老爹灌倒,把文彩装入袋子里连夜运往凉河,又被我误打冒撞的救下。秀秀,我把文彩送到你这儿,你不会拒绝吧?” 秀秀见文彩拭泪,而黄书郎又说得很坦然,便笑笑,伸手拉着文彩,道:“我怎么会拒绝?我们两人都是天下最可怜的女人,可怜人不同情可怜人,那又有谁会来同情我们?” 文彩低声地道:“谢谢姐姐。” 就在这时候,大门外传来咒骂声:“喂,九里湾来的臭小子,还不夹着尾巴滚出来!” 黄书郎当然听到了。 秀秀吃惊地道:“黄爷,他们来了,你能挡得了那么多人吗?” 黄书郎笑呵呵地道:“没有三两三,岂敢上梁山?你两人千万别出去,只当没有这回事。” 文彩上前施一礼,道,“黄爷,你为我阿彩拚命,好叫我心中感激。” 黄书郎道:“我不敢说这码子事也算英雄救美,只不过江湖就是这样,路不平总得有人踩。你别把这事放在心上,这样反倒令我不自在。” 文彩道:“黄爷,如果他们人多,你能躲就躲起来,要知道,好汉架不住人多,雄狮难敌众犬呢1” 秀秀道:“黄爷,由我出去吧,如果姓石的来,我送他两句好听的……” 黄书郎一瞪眼,道:“这是什么话,我是个躲在女人裙下受保护的人吗?” 他起身往门外走。 两位姑娘跟出来。 黄书郎回身沉声道:“关紧了门别出来。我告诉你们两人,什么地方有打架的、闹事的,你们就躲得远远的,别去惹闲事,血溅身上会倒楣的。” 秀秀拉着文彩走了。两个人回屋把门紧关上,黄书郎这才哈哈笑了。 他笑了一半脸皮一紧,因为大门外正有人高声大骂:“操你先人,你小子躲在娘们胯里不出来呀!” 黄书郎当然笑不出来。有人在大声咒骂,他怎么会笑得出来?他不但不笑,而且“咯咯咯”地咬着牙。 他就是咬着牙打开大门的。 于是,他发觉大门外站了七个高矮不一,胖瘦俱全,黑白老少全有的汉子。 其中一个是被他打得手不能再动的黑汉。 七个人正中间站着一个怒汉。这个人就算脸皮不动也吓人一跳。晤,那一双倒吊的扫帚眉,上面还垂下几根特别长的长眉毛。相书上说,有这种眉毛的人,从小就死爹娘,头天讨个老婆入洞房,明天就得赶着去落丧,生个儿子下面缺个洞,生个女儿下面多一块。如果能发财,也是过路财神留不住。 那个人就是这么一副德性,可也真是怪,他长得真够块,站在那儿高出别人一个头。 黄书郎看看七个人,他面无表情。 那黑汉奔到黄书郎面前,戟指黄书郎的鼻尖骂:“操你娘,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在此发泼撒野欺压到爷们的头顶上呀。”他更逼近一步,又骂道,“你小子才是个道道地地的猪。这是我们石爷的地头上,呶!石爷就在你面前,你撒野呀,我的儿。” 黄书郎笑笑,道:“其实全是误会。我们远来探亲戚,可不是来打架的。方才我就是看在石爷的面子上,才不敢过份地放肆。”他笑对黑汉又道,“十分我已让九分,你总得留条路叫在下过去吧?” 黑汉耸动鼻子冷冷哼一声,道:“石爷来了你便说好话?老子告诉你,你自己封死你的退路了,混儿。” 黄书郎道:“这么说,我好像无路可走了?我说老兄,别太绝情呀,大家都是在外面混的人,有道是,人在何处不行善,得饶人处且饶人呀!” 黑汉戟指黄书郎,转过头对怒目逼视的石不悔道:“石爷,你听听,打得我腕骨都裂了,他这时候反倒说出光棍话来。操他娘姥姥的,他这算那号人物?” 终于,石不悔开口了。他那低沉的粗破锣声实在叫人不顺耳:“朋友,你是从九里湾来的?” “是呀。” “送你大妹子来此?” “是呀。” “你把你的大妹子送进去了?” “是呀。” “你的大妹子就在里面?” “是呀。” “是我的手下杜明对我说,你的妹妹长得美,与刘寡妇有异曲同工之妙,是吗?” “是呀。” “你送你大妹子前来陪刘寡妇,你们真的是表亲?” “是呀。” “那好,看在你漂亮的大妹子份上,石大爷今天开恩放你一马,只不过你要记住一件事情。” “什么事?” “以后不用再来了。” “为什么?” “因为你大妹子永远住在八里庄了。” 黄书郎一笑,道:“开玩笑,我大妹子还未嫁人,怎好长住八里庄?” 石不悔哈哈笑道:“你大妹子当然要嫁人,只不过她只能嫁给一个人。” “谁?” “我!” “你今年多大了?” “男人一枝花,今年三十八。” “你三十八岁尚未结婚?” “石大爷当然结过婚,只不过我打算再收两房妾,就叫你大妹子和刘寡妇一起嫁给我吧。” 黄书郎哈哈一笑,道:“我说石爷,你打算要讨三房妻妾?” “四房,因为我已经妻妾各一了。” 黄书郎道,“天爷,你不怕累死!” 石不悔嘿嘿笑道:“大舅子就不用费心了。” 黄书郎道:“我的大妹子尚未过门,我他娘的便当上你的大舅子,你可真的嘴巴甜。” 石不悔道:“我对自家人总是关怀备至的。”他走上一步,又道,“大舅子,且等你的大妹子跟了我,八里庄你就是最受欢迎的人了,哈……” 黄书郎道:“行,我就让我的大妹子跟了你,只不过,我这里还有个小小的条件。” 石不悔道:“我知道你的条件是什么。”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 “什么条件?” 石不悔指着黑汉杜明,道,“要他向你赔礼,是不是?他对你不礼貌。” 黄书郎猛摇头。 石不悔倒是一怔。 他上下左右,仔细看看黄书郎,道:“大舅子,难道你还想对你来来的妹夫敲竹杠,来一个狮子大开口,要一份重重的聘礼不成?” 黄书郎呵呵一笑,道:“要聘礼多俗气,我的条件不是要银子。” 石不悔面皮一松,道:“只要不是敲竹杠,一切便好商量了,我未来的大舅子,你的条件又是什么?” 黄书郎道:“石爷,年头不对了,弱女身边少不了壮男,为的是保平安,你想当我的大妹夫,但不知你能不能有本事保护我大妹子的平安?”。 石不悔的倒吊眉猛一仰,仰天大笑,道:“我天真可爱的大舅子,我只要站在这儿跺跺脚,八里庄就得晃三晃。呶,我站在那个小土坡上吼一声,八里庄的房屋就会倒他娘的一大片。你说说看,我的本事怎么样?” 黄书郎一笑,道:“我未来的大妹夫,我是个求实际的人,你那里单凭嘴巴两张皮,我却要亲自试一番。” 石不悔嘿嘿笑道:“如何试法?” 黄书郎道:“很简单,咱们两个较较手。” 石不悔哈哈笑着耸肩道:“你行吗?” 黄书郎道:“那要动过手才知道。” 石不悔不笑了。 他看看一边的杜明--杜明身上没有流血,但他的伤还真不轻。 他再看看附近站了几十今看热闹的人,心中琢磨。 他冷视着四周,咬咬牙,道:“大舅子,刀枪无眼,你不怕我伤了你?” 黄书郎道:“如果你能伤了我,我一定会十分的乐意。” 石不悔道:“你还乐意?” 黄书郎道:“我为什么不乐?我的大妹子有人保护了,她再也不需要她的大哥了,哈……” 石不悔也笑了。 “你说得对,大舅子,我自不会要你的命。”他横着伸手,吼道:“刀来!” 斜刺里,一个年轻汉子托着一把厚背砍刀,恭谨地把刀递在石不悔的手上。 真厉害!石不悔接过砍刀猛一抡,刀芒疾闪,发出“嗖”声。他走上前一步,道:“我亲爱的大舅子,我对你的提议,觉得正是不打不相识,你出手吧。” 黄书郎道:“亲爱的,咱们不能在街头上动武,呶,那边有个土坡,咱们到那儿比划,你不反对吧?” 石不悔立刻哈哈笑了。 他笑得模样是吓人的,他把厚背砍刀往肩头上扛着,尽量把声音放低,道:“听你的,只不过我也有个小小的条件,希望大舅子能体谅这个。” “哦,你也有条件?” “当然。” “是什么条件?” 石不悔哈哈笑道:“我等刘寡妇已经等得心火爆发难以自制了。只可恨刘家那个老头子,他非要他的寡妇小媳妇等候满守百日之后,才能叫我娶进门。他妈的,我又不能乱来。” 黄书郎道:“百日并不长。” 石不悔道:“可是我等得慌。”他顿了一下,道,“听说你的大妹子模样娇、长得俏,所以,我……我的条件就是等一会我们比过武,你也认为我很能符合你的条件,那么…… 嘿……今天,我就把你的大妹子娶进家。” 黄书郎一愣,他想不到姓石的猴急了。 只不过他心中还真的在发笑--好个急色鬼,等一会叫你爬在地上起不来。 黄书郎只是一怔,旋即抚掌笑道:“好哇,早晚总得进你的家门,哪一天进都一样,我亲爱的大妹夫,咱们这就上土坡上比划吧。” 他跳上了车,赶着车,后面,石不悔率领着七个汉子紧跟着。 当然,八里庄那条小街上的人们早就知道了,远远地跟来了乌鸦鸦的一大群人。 我说过,这年头看热闹的人最多,闲着无聊去起哄,从不想到大祸会临头。 八里庄这场架当然不会波及看热闹的人,因为这只是小小的一场比划。 虽然是一场小小比划,但却是八里庄地头蛇“丧门神”石不悔与人较量,自然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围观。 八里庄的女人也远远地站在大门外来了。 男人都去土坡了,女人当然会走到大门外。 黄书郎坐在大车上,他还回过头看看刘寡妇的小三合院。他心中在笑着想:“为了能让你过过太平日子,我把正经事也搁在一边,今天为你修理这丧门神了。” 大车无法赶上土坡。 黄书郎把大车停放在土坡下的一棵老松树旁,他紧紧腰带摸摸家伙,便轻松地往土坡上走去。 石不悔也轻松,他的肩上扛着刀,左手甩呀甩的大步走在坡道上。 七个汉子紧跟着,脸上都是笑眯眯的可爱多了。 他们本来是横眉竖目的恶煞,这时候都在笑,因为等一会把不长眼睛的小子打倒在地,他们就会马上回去办喜事了。 石不悔办喜事,手下的人都会大吃大喝一顿,更何况石不悔只要高了兴,每个人就会分个十两八两银子花上个三五天的。 现在,黄书郎上了坡,他只四下瞄了一眼,便把这儿的地形看得一清二楚。 土坡右边有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土地公庙--两尺宽三尺高的小庙。台阶上放了个土香炉,约莫只有个小饭碗那么大。香炉上插着一撮香竹签,这大概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土地公了。 黄书郎就觉得这位土地公实在够寒伧。 土坡边三面种了许多竹子,野草盖满一大片,倒是个放牛羊的好地方,只不过土坡上没有牛和羊,土坡上来了一批人。 石不悔站在黄书郎面前,笑呵呵地道:“我未来的大舅子,你取家伙吧。” 于是,黄书郎把他的那根钢棒举在手上。 黑汉杜明忙上前,他低声对石不悔道:“老大,那小子的钢棒我知道,打着旋转送上身,叫人防不胜防呀。” 石不悔沉声道:“那是你,不是我,哼!平日里叫你们多练功,你们偏是爱喝花酒赌几把,到了节骨眼上,你们就抓瞎了,真替我丢人呢!” 这话黄书郎当然也听到了,他只是一笑。 石不悔右腕一翻,对黑汉杜明道:“站一边去,仔细地看看什么叫武功。” 黑汉闪到后面,他仍然愤怒地看着黄书郎。 黄书郎打得他两条臂痛苦难当,他当然恨死黄书郎了。如果黄书郎真的与石不悔结为亲家,杜明便只有哑巴吃黄连--苦在心里了。 他希望石不悔一刀劈死黄书郎。 他当然不会知道,石不悔早就存下杀黄书郎的心了。 石不悔的心中最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杀了黄书郎,三合院里的两个女人都是他的了。 如果黄书郎的大妹子问起她的哥哥,石不悔就会一推六二五的不知道。 黄书郎笑问石不悔,道:“咱们闲话也免了,你可以出刀了。” 石不悔哈哈笑道,“哪有妹夫杀大舅子的道理?还是你先动手吧。” 黄书郎一笑,道:“想不到我未来的妹夫挺有礼貌的。那么,我先放马来了。” 他“来”字出口,钢棒一招凤凰点头。 那是虚招,但石不悔不管对方是虚是实,斜着一刀杀过去,口中沉喝:“小心了。” 这一刀根本就是要人命的一刀,只有血海深仇的人才会如此出手。 黄书郎久经阵仗,他只一看便明白。 “厉害,你这是要我的命……” “一开始我就想要你的命。”石不悔运刀如风。 黄书郎左闪右挡地道:“我是你的大舅子呀!” “老子不要活的大舅子,多麻烦。” “你六亲不认了?” “我的人也是你这小子修理的,打狗不看主人,你还想活?” 只这一句话,黑汉杜明可乐透了。他这时候热血沸腾,如果石不悔要他去死,他也会拍着胸脯慷慨赴死了。 就在石不悔一轮抢攻中,黄书郎突然一个跟斗翻上天,只见他头下足上猛一闪,便闻得“砰”的一声响。 “唔!” 石不悔的后脑勺上挨了一记,还真不轻,打得他往前“噔噔噔”地连走七步,差一点没有趴在地上。 他把头用力一摇,摸摸后脑勺上起的鸡蛋那么大的一个肉包包,怪声回头吼骂:“我操,你他娘的好可恶呀!” 黄书郎未追着干,他哈哈笑.言道:“挨棒子没有什么嘛,如果刚才换了是我,挨了你的刀,我非死不可。” 石不悔咬咬牙,他双手抱刀了。 这是玩命的杀法,如果拿刀的人摆出这种架式,就表示他玩命了。 黄书郎只等着石不悔“哇哇”叫着杀来。他忽然靠边斜身,只一横钢棒,便闻得“当” 地一声火花飞溅,他的左手尖刀在这时候突然出手了。 那两股冷焰在一闪之间,便闻得“啊”地一声。 好凄厉的一声狂叫,石不悔的厚背砍刀落在地上了。他的那把刀把上还有一段手臂在上面。 石不悔左手托起鲜血狂洒的右肘,抖着鲜血大吼:“杀,杀了这个王八操的,我要他死呀!” 果然,七个汉子齐动手,扇形包抄往黄书郎杀过来了。 石不悔已痛得不知是蹦还是跳,他一味地叫着:“快,杀了这狗养的。” 黄书郎呵呵一声笑,他一头冲进七个人的圈子里,杀吧!”叮当之声才响起,刀枪已经上了天。 他的钢棒打得狠,有三个已经被他打得当场昏死在地上,另外四个拚了命,只不过他们弄错了对象。 黄书郎是什么人物?他会把这些人放在心上? 只见他发一声喊:“统统躺下。” 便在他的吼声里,另外四个人也挨了他的棒子;有一个还在腿上挨一刀,原因是那人想伸腿把黄书郎绊倒,却不料黄书郎的尖刀太快了,狠狠地戳在他的小腿上。 黑汉杜明也躺下了,这一回他的头上挨了一记狠的。 于是,一共八个人,地上躺了七个昏死的。 石不悔没有躺下,他抖着血臂冒冷汗。 “啧啧,一定很痛。” “操你娘,你赢了吃豆腐不是……” “你不再想杀我了吧?” “老子想吃你的心肝。” “行,我就站在这里不动,我看你怎样吃掉我的心和肝。” 石不悔痛得惨,却仍然怪叫:“你……你等着,老子自会有吃你心肝的一天。” 黄书郎一笑,道:“你是煮熟的鸭子。” “什么意思?” “嘴硬!我想着,何不再给你一棒子,叫你和他们一样地睡在这土坡上。” 石不悔大叫道:“好小子,你残忍无人道呀,老子被你断去一臂,你还不满意呀!难道江湖上的仁义道德你一点也不顾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黄书郎道:“我是个人人讨厌的人物,江湖仁义那得看什么人了。” 石不悔猛一愣,他忍着痛苦,道:“你……你……莫非是江湖上人人讨厌,都想剥你皮的‘恶客黄鼠狼’?你……你一定是他……” 黄书郎大笑道:“我说我的妹夫、石大老爷!你怎么这时候才想到要我通名报姓呀?我正是人称恶客的那位你们想要我命的人。” 他心中可乐透了。 石不悔后悔了。 如果当时问明这家伙就是恶客黄鼠狼,这消息马上送到凉河黑红门总堂,当然不会和他动刀子。 他恨,当然也后悔。 “算老子倒楣,他妈的……” 石不悔骂着,一边走向昏倒在地上的黑汉杜明身边。只见他恶狠狠地踢着杜明的身子,骂道:“你娘的臭皮,什么人你不惹,你却惹上恶客,我踢死你个王八蛋。” 他把一腔怒火发泄在杜明身上,只可惜杜明不知道,因为杜明已被黄书郎敲昏了。 石不悔踢了几脚后,他又恶狠狠地对黄书郎吼道:“山不转路转,路不转有得见,你小于出了名的狠,黑红门都等着找你,你跑不了的。” 黄书郎咬咬牙道:“为你自己担心吧,姓石的,快去找人治了伤,血流光了,想活命也难。” 果然,石不悔托着右肘,往八里庄的街上奔去。 黄书郎看看草地上,他摇摇头,收起家伙下土坡。 他刚到大车边,斜刺里走来个十分体面的老先生。老先生后面还有个伙计。 “朋友,你等会走。” 黄书郎看了老者一眼,道:“有事?” “老汉姓刘,在八里庄,我是大户。” 黄书郎心中又乐了。 他把大车又停住,拉着刘老一边走,一边对几个看热闹的干干一笑,道:“好戏已演完,各位可以回家了。” 几个年轻人好像对他蛮亲热似的,点点头便往小镇上走去了。 “你是我那表妹的公公吧?” “这么说来,你真的是我媳妇的表兄了?” “是呀。” “可是,我还没听过她说有你这么一位表兄呀。” “我的亲戚可多着呢,你怕是一个也没见过。” “说的也是,秀秀只不过是我的儿媳妇。” 黄书郎面皮一紧,道:“你是个老糊涂蛋。” “你怎么骂我?” “骂你是便宜你,火大了还要修理你。” “你还想打我?” “你以为我不敢?”他的棒子在手中又旋起来了。 跟在刘老先生身后的伙计忙上前:“不要打我家老爷子,他这么大年纪。” 黄书郎叱道:“我问你,你儿子是怎么死的?是我表妹害死的?嗯?” 刘老摇摇头,道:“是我儿子在山上骑马摔死的。只不过这件事情我很怀疑,一直压在心里,如今见你是一位能人,所以我才叫住你。” “叫我干什么?” “请替我查一查我儿子是怎么死的呀。” 黄书郎道:“你却把我的表妹囚在那三合院,叫她一人多孤单,你不觉得太过分?” 刘老叹口气,道:“进门第三天便克死我儿子,我没有虐待她,我叫她住在三合院,却也不少她的吃喝呀。” 黄书郎道:“你却叫她百日之后嫁给那‘丧门神’石不悔,是吗?” 刘老再叹气,道:“姓石的我惹不起,我……” 黄书郎道:“姓石的已断了一条手臂,你还要把我的表妹嫁给他吗?” 刘老四下看了一眼,道:“你为什么不把他杀掉?” 黄书郎愣了一下,道:“杀死石不悔?为什么?” “姓石的养了几个害人精,八里庄他成了土皇上,你知道多少人希望他早死掉呀。” 黄书郎道:“我听说姓石的有朋友是黑红门的人物,这件事你知道吗?” 刘老道:“他就是仗着黑红门才欺压人的。” 黄书郎道:“你如今拦住我,敢情是叫我为你做些什么了。” 刘老道:“请替我查一查我儿子到底是如何坠马的。” 黄书郎道:“我替人办事的价码是很高的,你不心痛银子?” 刘老道:“银子不计较,你开价吧。” 想了一下,黄书郎道:“价码先不开,你回去派个会侍候人的老妈子,三合院里住着两个姑娘,她们需要人侍候,至于你儿子的事,我担纲了。” 刘老连忙打躬致谢,道:“见你的武功,我知道自己找对了人,敢问你的名字真的叫黄鼠狼?” 黄书郎笑笑,道:“天下哪有入叫黄鼠狼的?我姓黄不假,只不过是书香的书,杨六郎的郎。” 刘老点点头道,“好名字。” 黄书郎道。“名字好没有什么用,最要紧的是心好,我的心是好的。” 刘老忙又点头,道:“九里湾出了你这么一位好人,九里湾人杰地灵呢。” 黄书郎真想笑,只不过他忍住了。 他跳上了大车,抖着缰绳,他又回头对刘老道:“回去吧,过不了十天八天,我就会查出你儿子是怎么被人家害死的。” 他此言一出,刘老真的怔在当地不动了。 他一直怀疑几子怎会死在山沟里,他的儿子也会武,怎么会在大山里坠马呢? □□ □□ □□黄书郎把马车赶在大山里,他把拉大车的那匹老马解下套,大车就丢在山道边,他骑上老马往回赶,车上吃的也带走了。 他必须尽快救出小流球。 小流球被囚在清河镇上黑红门第二十四分堂中。皮肉之苦没关系,怕的是黑红门的手段毒辣,说不定小流球被他们整残废。 原以为大车上袋子里装的是小流球,怎么会想到布袋里装的是文彩姑娘。 如今黄书郎骑着老马往清河镇上赶,他仍然是走那条来时的路。 也真巧,他又到了那段小山道上了,他不由得抬头看,他看往林子里面,因为黑红门有三个人赤裸裸的被他拴在林子里。 黄书郎真想下马去看看。 连百瑞、小张、老李三个黑红门的人,想是已被人救走了吧! 他才刚刚走过去几十丈远,忽然传来一声喊:“喂,救救我们呀。” 黄书郎一愣,这是男子的声音。 他拨马上了山,一头冲进林子里。 于是,他哈哈地在马上笑了。 他先是看看落日,算一算时辰,不由得点着头,道:“一天不吃不喝,赤裸裸地被拴在林子里,真够受的了。” 他拍马到了林子里面,老马不动了,因为黄书郎下了马背,把马拴在树旁了。 “救救我们呀。” 三个人还未曾看见黄书郎,黄书郎却知道他们三人正在活受罪。 “嗨,我来救你们了。”黄书郎边叫边闪身在三个赤裸汉子面前,他哈哈地笑了。 “是你,狗养的,你又回来了。” “来救你们三位呀。” 连百瑞大怒,’骂道:“操,你是坑爷们的人,你会救爷们?” 黄书郎道:“没听人说,解绳还需绑绳人啊?” 连百瑞又骂:“你放屁,那句话不是用在这里的。” 黄书郎道:“只不过我很奇怪;一整天竟没有人在此经过?” 连百瑞道:“有,却都是些不敢多事的胆小鬼,他们发觉我三人赤裸裸的,回头就逃走了。” 黄书郎一笑,道:“这叫各家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这年头,谁都不愿往自己身上惹是非,嘿……大概只有我吧。” 他的话不差,他就是不怕是非上身,就好像他干爹与田大叔两人一样--他们是干惹是非吃饭的人物。 黄书郎承袭了他两老的衣钵,江湖上才有了“恶客”出现。提到恶客,谁都会想到黄鼠狼。 搓搓手,黄书郎笑问连百瑞:“如此说来,没人出手搭救三位了?” “如果有人来救,老子们早就不用在此现丑了。” 黄书郎一笑,道:“如此三位也一定饿坏了。” 连百瑞怒目而视,道:“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你小子以为爷们饿不饿?” 黄书郎又笑笑,道:“真受罪,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三位并未被狼吃掉,那是不幸中的大幸呀。” 连百瑞咒骂道:“去你娘的,天快亮时来了两头恶狼,害得小张老李拚命地大声地喊,你看看,他两人虽把狼吓走,可也把喉管喊破叫不出声来了。小子呀,这都是拜你的所赐,这笔帐……” 黄书郎这才明白,为什么小张与老李不说话,原来两人的喉咙喊哑了。 他想着当两头狼来的时候,三个人的模样一定很紧张,也一定很逗人。 两只巴掌用力拍,发出啪的一声响。黄书郎道:“如果有我在,那狼一定不敢来。”他又想了一下,道,“我这就为三位拿吃的来,你们忍一下。” 他并未去取吃的,他用一根老藤,先把连百瑞用老藤拉上树,把他拴在树上。 连百瑞已气得鼻孔冒青烟,道:“你打算把老子们拴在树上呀?你不如干脆杀了爷们。” 黄书郎道:“把人杀死多没意思,我不但不杀三位,更不把三位送给野狼当点心,三位在这树上面,保证你们不再受威胁。” 他的动作极快,又把不会开口的小张和老李也拉到树上,牢牢地拴住。 黄书郎跳下树,抬头看,笑道:“别担心,我给三位拿吃的。” 他走近老马。马背上拴着个袋子。袋子里本来是连百瑞带在大车上的吃食,如今黄书郎拿了几张大饼和肉,笑道:“我是个很体谅别人痛苦的人,你看看,又是酒又是饼,我全给你拿上来了。” 连百瑞还真咽口水。 他已经饿坏了,见了吃的便想张嘴。 但他张嘴先骂人:“你娘的,逗人呢。” 黄书郎道:“你别骂,先喝上一口酒。” 酒袋送到嘴边,连百瑞真的张口喝,不过只喝了一口,黄书郎便拿开了。 “我还要喝。” “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们把小流球怎么样了?” “那个王八蛋,他是你小子的死硬派,哼!他虽然嘴巴硬骨头硬,老子们还是有办法弄清楚你的藏身处。” 黄书郎心中不自在,小白菜跑去大山里,引来黑红门的大护法洪上天、内堂执事丁卯仁与“铁头”向冲三个恶汉,在山洞口上堵住了他。 大饼在连百瑞的面前抖了抖,黄书郎道:“我只问小流球现在怎么样了?” “他是受了点罪,只不过他还死不了。” “你们把他囚在什么地方?” “囚在一个你休想找到的地方。” 黄书郎道:“那是个什么好地方?” “行刑拷打,人犯叫声传不出去的地方,小子,你打算救出小流球?” 黄书郎面色一紧,道:“连副堂主,你三位应该感谢小流球。” “怎么说?” 黄书郎咬咬牙,道:“因为小流球命大,他没有死,如果小流球死了,三位只好去陪小流球了。”他怒视着连百瑞,又道,“左少强的宝物是我拿的,关小流球什么屁事?你们拿不到我,往小流球头上发泄不是……娘的。” 连百瑞也忿怒地道:“你两人就好像链与锤,我们找上小流球并未找错人,不是把你弄出来了?” 黄书郎道:“不错,是把老子弄出来了,可是你们也休想过太平日子了。”他举起头上的大饼,又道,“本想饿你们三天三夜的,可是我还是不忍心,我比你们仁义多了。” 他把大饼挂在树上,三张大饼挂在三个人的面前,便“刷”的一声跳下树。 他抬头,哈哈一声笑,道:“三位省着吃,这也许是你们救命的大饼呢。” 树上,连百瑞嚼着大饼骂:“滚你妈的老蛋。” 黄书郎当然不会放走连百瑞三人。他须先将小流球救出来,如果小流球不先救出来,小流球必死无异。 黄书郎骑着那匹跑不快的老马并不急,因为他没有放掉连百瑞三人,他也庆幸连百瑞三人未曾被人救走。 他摸摸腰带上拴的小包袱,里面包着的是夜明珠与金首饰,至于那一万两银票,早已经孝敬给田大叔与田大婶两位老人家了。 想起田大叔过的那种苦日子,真令黄书郎唏嘘不已。江湖上翻滚了四十年,老来受着那种活罪,实在令他想不通上天真的是否公平。 □□ □□ □□黄书郎是个很有头脑的杀手,有人叫他恶客,他觉得并没有损了他什么--黄鼠狼本来就是不受欢迎的,黄鼠狼本就是给人制造麻烦的。 只不过黄书郎心中也想着,这年头名字不重要,行动才是真的,只要天地良心放中央,管别人叫你什么也不重要了。 他在距离清河镇三里多的时候,便把那匹老马放走了。 他不会骑着黑红门的老马进入清河镇的,那会引起黑红门的徒众注意。 黄书郎提着那袋吃的,回到打更老六那城墙边小破屋中的时候,只见打更老六正提着灯笼,准备去打更了。 黄书郎的出现,令打更老六既惊又喜地一把抓住他的手,低声地道:“黄爷,你回来了。” 黄书郎道:“我当然要回来。” 打更老六道:“我差一点急死了。” 黄书郎道:“什么事?” 打更老六道:“昨夜四更我打更时,路过黑红门分堂的后门口,我听见有哎呀的叫声传出来。那声音听起来有如隔了几道墙,但我却知道是小流球。黄爷,那大车上必然不是小流球,你白跑一趟了。” 黄书郎笑了,道:“车上是个大姑娘。” 打更老六惊道:“他们把姑娘纳入布袋里?” 黄书郎道:“他们什么事也干得出来。” 打更老六道:“布袋里装的是谁家的大姑娘?” 黄书郎道:“就是城南文老头的女儿文彩姑娘。” 打更老六道:“真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了。” 黄书郎道:“我把文彩姑娘藏了个地方暂时住下来,我现在就去救小流球。” 打更老六道:“黄爷,我能帮什么忙吗?” 黄书郎道:“你去打更,这种事你不能插手。” 打更老六道:“如果有用得着我老六的地方,黄爷,你只管吩咐一声。我老六只是个打更的,这条命不值什么。” 黄书郎笑笑,道:“我们的命是一样的。只不过我们要把这条命发挥得淋漓尽致,就算是死,他娘的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打更老六重重地点着头,道:“黄爷,你这话我懂,今流球也懂,所以……” 黄书郎道:“别说了,我在你这儿睡一觉,三更天的时候你叫我起来。” 是的,黄书郎必须睡一觉了,折腾了一天又一夜,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生锈了。 打更老六忙点头,提着灯笼往外走,小破屋刹时一片漆黑,因为打更老六只有一盏灯,他提着去打更了。 那年头不像现在这么方便。打更的人有钟可以用,在当时可没有这玩意儿,打更的人按时从二更打起,一个时辰打更一次,直到五更天。 打更的守时打更,他们记时的方法有几种。有的真正不睡觉,吃茶喝酒看着香火……燃着一根香看时辰,一般而言,一炷香一个时辰,衙门或大户供香来用。 打更老六不是用香,他用水--有一个漏斗,一边放了一茶壶的水,那茶壶底部有个小小洞缝,茶壶的水就从底部一滴滴地滴在一个缺口碗里面,那缺口处接了个小竹片,竹片的一端就连在一块石头上方,那石头就在打更老六的枕头附近,等到缺口碗积满了水,水就会流过竹片滴在石头上,石头上溅了水,便也把打更老六淋醒了。 这方法也是打更老六研究出来的。所以他打过更以后照旧睡大觉。 现在,黄书郎睡在破板床上,打更老六就把水移开了。 打更老六当然要黄书郎安静地睡大觉,他今夜要守在破床外。 只不过,黄书郎并未睡多久,像他这种人物,只要眯上一阵,精神便立刻恢复过来了。 如果黄书郎立刻奔向黑红门清河镇分堂后院去救人,他就是个笨蛋。 黄书郎当然不是笨蛋,所以他先去找小白菜。 小白菜把洪上天三人引到他常去的山洞,也许那不是小白菜的意愿,有可能是他们暗中逼她,那当然是个圈套。 既然黑红门能利用小白菜,他又为什么不利用? 黄书郎认为如果小白菜前去黑红门说谎,黑红门一定会相信她的话。 当然,黄书郎也不想叫黑红门杀了小白菜,因为小白菜至少也是对小流球一片爱心与真诚。 现在,他顺着一道院墙到了一家边厢房附近。挺热的天,有不少人刚刚才睡着。 黄书郎掠过了墙,站在厢房的后窗外。他还未曾伸头仔细往厢房中看,便闻得屋子里传出一声细细的声音来:“是黄爷吗?” 他笑了。 黄书郎一听便知道是小白菜的声音。 他站在窗外不动,木然地看着窗内的小白菜。 “黄爷,我每天都在等你来杀我,我睡不着,我知道你早晚都会来的。” 黄书郎仍然不开口,他木然地想着这小女人。 小白菜又道:“黄爷,我不想死,可是我做出对不起你与小流球的事,我死而无怨。” 她见黄书郎仍然不开口,便又道:“只不过在我死之后,劳烦黄爷带一句话去告诉小流球,就说我小白菜此生就爱他一个人。” 黄书郎开口了。 他的声音虽然小,但却充满了威严,道:“黑红门的人不会再来找你了吧?” 小白菜道:“他们还找我干什么?他们相信我一定活不长,因为黄爷会来取我的命。我出卖了你,黄爷,他们仍然没有放过小流球。” 黄书郎道:“你真笨,也可怜,黑红门怎会轻易放了小流球?他们最后就是取他的命。” 小白菜落泪了,她楚楚可怜地道:“我却不能与小流球在一起,唉!” 黄书郎道:“小白菜,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救你的,我怎么会杀一个女人?” 小白菜粉脸一仰,道:“救我?” “是的,我就是为救你而来。” “黄爷,你果然是英雄。” “不过你现在快去一趟黑红门。” “我连他们的门前台阶也未曾上,他们便拒绝我再进门,因为他们不许我去见小流球。” 黄书郎淡淡地道:“我有办法叫你进得黑红门的大门,你穿好衣裳快随我来。” 小白菜的动作真是快,披件薄衣衫便跑到门外了。 她腼腆地站在黄书郎面前,道:“黄爷,这一回我完全听你的。” 黄书郎伸手拉着小白菜,走得可真够快。 两个人边跑边说话。当然是黄书郎在说话,小白菜仔细地在听着。 等到快到街上,小白菜方才点头道:“好,我这就狠下心来敲他们几个了。” 也不知黄书郎教小白菜什么,她的脸上是一片喜悦之色,这是玩命的,想不到小白菜还能笑。 黄书郎指指清河镇的南街头,低声道:“你去吧,装的可得像是那么一回事呀,” 小白菜道:“黄爷放宽心,别的事情不会做,装装模样骗骗人我在行。” 黄书郎笑了笑,招招手闪身不见了。 小白菜真会装腔,她双手先将头发弄乱,衣衫也解了个半掩体的露出半只奶子。 她没喘大气装做喘大气,-路奔到南街的黑红门二十四分堂前的七层台阶上坐下来。 大门上挂着两盏纱灯,好像两个大火球一样。小白菜坐在下面大喘气地道:“开门呀! 不得了啦!” 她只叫了两声半,大门便被拉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壮汉,又黑又红的皮肤,两只眼睛像狗目一样泛红色,刚睡着被吵醒就是他老兄这模样。 “他娘的是你呀!小白菜。” “不得了啦!” “别穷嚷嚷了,莫非是你身边少了个小流球,挺热的夜你熬不过?来来来,老子叫你快活。” 小白菜尖声道:“快出人命了,你还想找乐子?” 粗汉怪笑道:“这年头哪天不死几个人?人多的是,死人不稀奇。” 小白菜道:“我说的人不是别人呢。” 壮汉伸手拉小白菜,他发觉小白菜披头散发的样子,立刻引得他心火上升了。 女人的原始味是很吸引男性的,更何况又是这种闷热的半夜三更天。 他边拉她边笑道:“别管死了谁,先跟老子去痛快。” 小白菜尖声道:“好,我跟你去。只不过如果你们的连副堂主死在大山里,这个责任由你负。” “什么?” “我不想再多说。” “你说我们二当家……” “他快死了,还有两个跟班啦,好像是……小张……老李……什么的。” 壮汉的欲火没有了。 他的欲火变怒火,哇哇叫着拉紧小白菜,好像真的怕小白菜跑了似的。 “走,跟我进去见向爷。” 小白菜道:“你们不是不让我进门吗?” “情况不一样,快走。” 小白菜被壮汉拉进大门的时候,附近传来梆子声,敢情打更老六在打三更了。 三更天正好眠,那壮汉却一路穿厅走廊地来到后大厅廊前:“向爷,向爷,出事了。” 大厅内传来“铁头”向冲的吼声,道:“外面谁夜猫子喊叫,这是什么时候了?” 大厅外,壮汉回道:“向爷,小白菜送来了消息,她说咱们二当家出事了!” 大厅内传来沙沙穿衣声,不旋踵间,光头发亮的向冲大跨步地走到大厅门下来了。 他发觉壮汉仍然揪着小白菜不放。 “放开她。” 壮汉松手站一边,向冲机警地道:“各处暗哨没出漏子吧?” 壮汉忙应道:“小白菜是从大门外来的。” 向冲看看小白菜,冷冷地道:“你还活着?” 小白菜道:“如果我死了,你们的连爷也死定了,还有另外两人……” 向冲扑向小白菜,道:“怎么说?” 小白菜道:“我是来卖消息的。” “卖消息?” “是的,小流球完了,我可是还要生活下去的。我得为我自己弄些银子,否则我靠谁?” 向冲冷冷道:“你的消息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小白菜道:“从什么地方弄来消息并不重要,要紧的是这消息的可靠性。向爷,你不必多问,时间耗久了,连爷他们就没救了。” 向冲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小白菜道:“那要等向爷出了银子之后才知道。” 嘿嘿一声怪笑,向冲道:“小白菜,老虎口中之食,你也敢下手去掏取?” 小白菜道:“没有银子命也活不长,小流球我是不指望的。” 向冲冷笑一声,道:“你不认为那个恶客黄鼠狼会不放过你?” 小白菜道:“黄鼠狼那个王八蛋,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养伤去了,短时间内他杀不了我。” 向冲也知道黄书郎伤得极重,但他却想不到黄书郎的伤已不碍事了。 他冷冷地道:“小白菜,你说得也是。人嘛,总是要活下去的,好,我给你银子。” 他回身走入大厅里,用手托着两锭银子又走出来。笑对小白菜道:“呶,两锭银子共十两,省着花用也够你花上两个月了。” 小白菜哈哈笑了。 她笑着在摇头,那模样还真令人莫测高深。 向冲一愣。 “向爷呀,十两银子管什么用?你回回手吧。” “你想要多少?” “至少不是十两银子就能收买我的消息。” 一边的壮汉忿怒地道:“他娘的臭皮,敲竹杠子也不捡地方,老子揍你。” 小白菜笑笑,道:“命都不管了,还怕什么打?只不过你们打了我,连爷他三人永远也回不来了。” 向冲咬咬牙,道:“小白菜,银子多了会烫你的手的,你要多考虑呀!” 小白菜道:“这种事情我一定会考虑再三。向爷,要是我的消息不实在,你们随时可以切下我的头。” 向冲怔住了。 从小白菜的这句话听来,连百瑞三人真的出事了。 他本以为半夜送走文彩姑娘,总堂一定会转怒为喜的。这件事凭谁也不知道,然而连百瑞会在中途出事,太不可思议了。 向冲放低声音道:“小白菜,我问你,你知道连副堂主是干什么去了?” 小白菜道:“这是丑事,最好少问。” 向冲又是一怔。 小白菜的消息更正确了。 他对小白菜道:“你要多少。” 小白菜大方地伸出一个粉指头,道:“这个数。” 向冲道:“一百两银子呀?” 小白菜忙摇头,道:“连爷三人的命太不值银子了吧?我说向爷。” 向冲道:“你莫非是想要一千两?” 小白菜道:“向爷,这个数目不算过分吧?” 向冲怒吼一声如虎,道:“可恶,敲竹杠敲上黑红门来了。你也不秤秤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竟然在我的面前狮子大开口。我问你,小白菜,我立刻送你一千两现银,你扛得走吗?” 小白菜一笑,道:“向堂主,误了救人的时辰,可别怨我。” 向冲怒道:“小白菜,难道你不为小流球想了?” 小白菜道:“向堂主,你的意思是……” 向冲粗声呵呵道:“你把消息告诉我,我立刻放了小流球,你不是为了小流球甘愿一死吗?” 小白菜道:“我是个重感情的人,但更重实际。向堂主,你们已把小流球折磨得不成人形了,我就算有了小流球,又能怎样?我必须生活呀。” 向冲叱道:“他娘的,真现实。” 小白菜道:“现实也最实际。” 向冲道:“小白菜,你可要打定主意了。” 小白菜道:“否则我也不敢找上门来了。” 向冲暗中咬咬牙,道:“小白菜,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小白菜道:“向爷,胆子也是练出来的,自从前一次带着向爷去找黄鼠狼之后,我便也想通了。趁着黄鼠狼那恶客尚未来找我算帐之时,弄些银子花花。就算有一天他宰了我,我也毫无怨言了。” 向冲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小白菜,算你有种,你等着,我给你去拿银子。” 向冲大步走回内室,他的动作真够快,只是转眼间,便拿着一张千两银票走出来了。 他抖着银票对小白菜道:“这是银票一千两,你可以把连副堂主的消息告诉我了。” 小白菜伸手笑道:“拿来呀。” 向冲当然不怕小白菜赖帐使诈。他大方地把千两银票交到小白菜的手上。 小白菜却怕向冲在知道消息之后对她不利。 这儿乃是黑红门二十四分堂所在,如果向冲想杀她,外面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小白菜当然有退路。 她的退路也是黄书郎教她的。 她很小心地折叠着那张大银票,一边还淡淡地道:“到今天我才发觉赚银子是多么的不容易。” 小白菜把银票折好了,便小心翼翼地塞在内衣靠肚皮地方。 小白菜拍了拍,道:“向爷,这张银票我也只能得一半,另一半我还得交给那位传我消息的人的手上。” 向冲怒道:“什么人?” 小白菜道:“那人干什么,我也不清楚。只不过我若是走不出黑红门分堂的大门,那人就会把你们坑害我的事情传扬江湖。向堂主,你不会为了一千两银子而落得个不仁不义失信于一个女人吧?” 向冲大骂道:“他娘的,这是哪位高人教你的?哼!小白菜,我不会失信于你,你快说,连副堂主他们怎么样了?” 小白菜安心了。 她等的就是向冲说出这句话。 她的心中十分佩服黄书郎,便也坦然地一笑,道:“向爷,连副堂主他们昨夜就出事了。” 向冲双眉一扬,道:“谁说的?” 小白菜道:“那人送来的消息是这么说的。” 向冲道:“在什么地方出事了?” 小白菜道:“距此八里多的山道上。向爷,他三人真凄惨,被人剥光了衣裤活活吊在大树上。向爷呀,山中野狼多,去晚了真怕他们被狼吃掉。” 向冲道:“消息正确?” 小白菜道:“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向冲一声暴吼,道:“来人!” 别以为黑红门的人睡下了,只这么一声吼,从前面院子里呼通通地进来十几个壮汉。这些大汉拿着刀,有秩序地站在台阶下面。 向冲对一边的汉子吩咐,道,“家里的门户要守紧,若有闪失,小心你的脑袋。” 那人忙应道:“堂主宽心,我们大伙不睡觉。” 向冲又是一声吼,道:“带上我的杵,我们走。” 他当先往大门外走去,他不管小白菜了。 他相信小白菜不敢骗他,因为小白菜没有这种胆子。 向冲也想到了黄书郎,但他发觉又不可能。因为上次小白菜带着他们堵住黄书郎,而且几乎要了黄书郎的命,黄书郎当然是不会放过小白菜的。 那么这一消息当然不会是黄书郎告诉小白菜的了。 向冲认为黄书郎一定找地方在养伤了。 这就是把不可能变为可能,这种安排也只有黄书郎才干得出来。 小白菜喜孜孜地走在暗巷中,她要回去睡觉了。 她认为黄书郎真是个大好人,不但不记恨她,而且教她如何去赚向冲的银子。 小白菜几乎笑出声来了。 --------------------------------------- Zhuyj 扫描 Zhuyj OCR
第 三 章 深仇大恨 黄书郎也几乎笑出声来了。 他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欢笑。 当他看到小白菜把那么一大张的银票折着塞进内衣里时,他就想大笑。 就在他听得小白菜骂他恶客的时候,他十分称许小白菜骂得正确,因为非如此不足以令向冲相信。 当然,最令黄书郎欲大笑出声的,莫过于向冲率领着他的手下十多人,连夜奔出大门。 向冲是去救连百瑞三人的。三个人被裸体捆在大树上。两天不吃东西,怕早就饿惨了。 黄书郎躲在房坡上,他目送向冲等十几人走向镇外面,他乐透了。 他对于这种安排相当得意。 他对于不杀小白菜更着意地愉快不已--杀一个你认为该杀的人,不见得于事后就会舒坦,反倒是把一个你认为恨透了的人操纵在手中而又随时加以利用,那才是令人愉悦的事。 黄书郎就是在这种心情之下,支使小白菜前来敲诈黑红门的。 这不只是黑红门的银子肮脏,黑红门的银子也血腥,由小白菜这种女人敲他几个花花,应不为过。 而小白菜也真的照着黄书郎的交代去做了,并且做得相当成功。 现在,黄书郎连黑红门隐藏在暗处的几个暗桩也查看到了。他呵呵地笑了。 黄书郎只要发出呵呵的笑声,那表示他是打从心眼里高兴。 顺着山墙跃下地。黄书郎发觉黑红门前面大院的边厢房中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再看大门下那两盏大纱灯,便幽灵似的翻到大门外。 黄书郎发觉黑红门的厚木门又关上了,这时候三更刚过不久,街上是不会有人的。 没有人才能顺利地办事情。黑夜也养了不少人,当然,这些靠黑夜过活的人并非全是道上兄弟,只不过上天总是公平的,所以黄书郎就在夜间赶来了。 黄书郎动了点小小手脚,他把两盏纱灯猛一碰,火苗子立刻将纱灯燃着了。 黑红门的大门虽然漆得朱红色,两边还雕着苍龙的头伸出檐外,但当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便也很快地发出噼啪声。天干物燥不得了,大火已往天上冲。 于是,两扇大门拉开了,又是那壮汉奔出来,只不过他奔了两步又回头,他击着铁器大声喊:“失火了。” 黑红门的人也真快,九个大汉跑过来。 九个人一齐吼:“水,提水呀。” 那大汉更是火大了,他咒骂:“这他娘的是一把怪火,纱灯还会着火呀。” 最后面也有人奔出来了。 七个女人还带着两个半大不小的娃儿,敢情向冲的内眷也住在这里了。 向冲的内眷走到前面来,有个中年妇人急忙叫:“老爷子在哪里呀?怎么不见老爷子?” 那壮汉奔过去,道:“夫人,老爷出城了,连副堂主出事了,老爷去救人的。” 中年妇人双眉一扬,道:“赶快救火,小心防守,这一定是一着连环调虎离山计,咱们千万别上当。” 壮汉怔了一下,道:“夫人的意思是老爷受骗了?” 中年妇人道:“这把无名火是有人故意放的。” 壮汉怪吼道:“哪个王八蛋如此大胆,敢来咱们黑红门撒野?” 中年妇人道:“先救火要紧。” 就在这时候;四周又来了不少街坊邻居。平日里黑红门还懂得敦睦邻居,为的是“兔子不吃窝边草”,还真的有人提水来救火了。 黄书郎放了火,他去救人了。 他掠过了后院墙,趴在地上贴耳听,因为他知道小流球被囚在地牢里。 黑红门各分堂都有不同的囚人地方。黄书郎知道小流球被囚在后院左边厢房地下室中。 他贴耳在地下听了一阵子,便轻巧地走近左厢窗下面。他以为人都往前面去救火了,便大方地推开了窗。 灰蒙蒙的屋子里,好像有个人。 那根本就是一个人--一个坐在桌边吃酒的人。 这个人一头乱发,胡子就好像大山里的茅草一样,还有点扎人。 黄书郎怔了一下,他在想,这家伙怎么不去救火? 他伸头窗内,道:“喂,老兄,前面失火了,你老兄怎么不去救火?” 那人身子不动,他的头侧转过来了。 那一双眼珠子真吓人。白的多黑的少,他龇牙咧嘴地冲着黄书郎笑。 他的确是笑,只不过看在黄书郎的眼中,他宁愿这人不笑还顺眼。 “救火去呀。” “天塌下来我也不管。” “你只会喝酒?” “我看守人犯。” “什么人犯?” 那人忽地站起身来,真吓人。他的头几乎碰到横梁,大声地吼道:“你是谁?” “我是我。” “娘的,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这里的人我都认识。” 他顺着灯光看,立刻自桌下抽出一把大砍刀。 黄书郎立刻明白,这家伙是专门看守犯人的。 小流球一定就在这屋子的某一处,也许就在地下室中囚着。 那大汉握刀往外走,他厉吼:“前面那把火定是你这王八蛋放的,你莫非想救人?” 黄书郎笑哈哈地道:“想不到你四肢发达,头脑也灵光,不错,我是来救人的。” 他往院中横一步,钢棒已拔在手中。 那大汉嘿嘿冷笑,道:“就凭你这副瘦排骨,奶奶的,老子压也把你压死。” 黄书郎一笑,道:“大狗熊,别逞能,我以为你若想继续喝老酒,最好把小流球放出来,也免得咱两人动家伙,那是有干天和的。” 大汉嘿嘿冷笑道:“他奶奶,你果然是来救小流球的,可恶啊!” 他的刀法不精,但很实在,刀光一现,一股子窒人的“嗖”声,差半寸未削中黄书郎的头皮。 黄书郎的动作几乎像头翻墙打洞的黄鼠狼一样快捷,当大汉的第二刀走至中途时,他已穿过大汉的右侧而站在半丈远处。 黄书郎仍然未动手,只因为他发觉大汉的忠于职守实在令他感动。 这大汉专门负责看人犯,他守在这里不稍动,如果想救人,那得…… 大个子横跨一大步,斜斜地一刀劈过来。 黄书郎伸出一腿往后闪,他的棒子便顺势拨上大汉的砍刀,双方接个正着,发出“当” 的一声响。 黄书郎的反应是一流的,当大汉抽刀准备再杀的时候,黄书郎的钢棒往敌人的下盘猛一抡。 “啪!” “唔!” 钢棒打在大汉的右膝上,把大汉打得提着右腿呼痛不已。 “老兄,别打了,我认为你还是装着喝醉睡一边,我把小流球带走就算了。” “想带走爷看守的人犯,你得从老子的身上踩进门……” 黄书郎道:“那又何必呢?老兄,我这里给你说好听的,行吗?” 大汉咬牙直起右腿,仍然掩不住他痛苦的表情,却又十分顽强地举起大砍刀,吼道: “王八蛋,我劝你尽早逃走吧,老子不难为你,算是两没见……” 黄书郎哈哈笑道:“娘的,我这里好话说尽,你那里死不买帐,我看咱们两人得有一个先躺在地上了。” 大汉吼道,“躺在地上的必是你小子。” 黄书郎道,“大个子,这一回我对准你的另一条腿骨敲。你可得小心了。” 他的话甫落,身形已闪到大汉的左前方。他的钢棒好像真的一闪而敲向大汉的左膝了。 那大个子的须发戟张了。他牙齿发出咯咯响,就好像他在嚼着一把干豆。 他弯腰斜砍,那也是连带吓阻敌人打来的钢棒。 然而,大汉上当了。 黄书郎没有打他的左膝。 他如果真的要打大汉的左膝,他就不会明说了。 当大汉的刀杀下来的刹那间,黄书郎就笑了。 他笑的声音好像发自半空中,因为他已跃上一丈七八那么高,便也一连发出三次重击,棒棒打在大汉头顶上。 “噗噗!” 大汉发出“吭哧”一声低吼,斜着身子倒在地上了。 黄书郎伸手拍拍大汉的毛脸腮,低笑道:“睡吧,你只不过头上起了两个菜包子,三五天以后就会好的。” 他自大汉的巨躯上跨进屋子里,桌上的酒他喝了一大口,不由骂道:“这是什么酒?马尿差不多。” 黄书郎低声道:“小流球,你个小狗操的。” 黑暗屋子的一角,传来一声低哼。 没有回答,那低哼便是回答。 “小流球,你还不出来?” 仍然没有回答,也仍然是低哼一声。 黄书郎火大了,他沉声道:“你个狗操的,难道还要我把你请出来呀?” 却不料暗角处又是一连两声冷哼。 黄书郎终于明白了,小流球必然说不出话来,小流球是个爱说话的人,他不会不开口的。 暗角处有一张床,床上铺的是一张凉席,那个枕头是竹子编的,隐隐约约有一股酸臭味道。 那哼声更清晰了,就在这床下面。 黄书郎低头往床下看,床下只有一件东西,夜间看来像个西瓜--其实黄书郎知道,那是个泥巴烧的瓷尿壶。 除了尿壶,床底下什么也没有,但黄书郎却知道这大床就是机关。 于是,他用力去拉大床,立刻便闻得一阵咔咔之声传出来。 随着大床的移动,果然墙边现出个地道来了。 地道下面一片黑,伸手难见五指。 黄书郎忙把桌上的灯燃上,他举着灯往地道中看过去。天爷,地道下面倒吊着一个人,头发垂在地上,血尿一大片,那人的口鼻还被布巾蒙着,那哼声便是这人用肚皮挤压出来的。 那人当然是小流球。黄书郎只一看,便知道是他的老搭档小流球。 小流球受的罪大了。 小流球本来长相似猴儿样,头脑灵光得不得了,只不过他遇上黑红门的人,他只有认了。 黄书郎忙把手中灯放下,拿出刀。 刀子削断了小流球双足上的绳子,黄书郎立刻把小流球扛在肩头上。 他再也不多停留,翻过了墙便赶往西城边,可真的巧合,打更老六刚打完四更回来了。 打更老六提着灯,照在小流球那瘦兮兮的皮包骨脸蛋上,不由得骂道:“奶奶的,一张小脸也被鞭子抽得稀巴烂,还有……” 小流球痛苦地睁开眼,他看了身边两人一眼,又疲倦地把眼睛闭起来。 打更老六忙取出酒袋,倒了一杯灌进小流球的嘴巴里,道:“小流球,你一定痛苦极了,可要吃些什么?”。 小流球又睁开眼睛。 这一回,黄书郎看清楚了。 他发觉小流球的双目好像有血丝,嘴巴里的牙齿也掉了一大半,脖子好像被人勒过似的有一圈圈的赤红印子。 黄书郎咬咬牙,他几乎要落泪了。 打更老六端来一碗凉的玉米汤。他小心地一口口往小流球口中灌。 小流球果然吃得很快。他大概很久未吃东西了。 黄书郎叫打更老六弄来一盆水,他替小流球洗着身上的伤口,又把带在身上的伤药为小流球敷上去。 他的灵药得自“恶郎中”古班古大夫。那些药灵得很,小流球立刻减去一半痛苦。 小流球的伤是全身上下内外均有的。 外面筋肉皮、内部三百六十八根大小骨头,他几乎伤了一大半。 古大夫的灵药只治外伤,骨伤怎么治? 小流球仍然不能动,他被倒吊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还得挨修理。这些天还能保持住一口元气,那大概是他的老爹曾做过感人的善事了。 黄书郎不叫小流球开口,他对打更老六道:“老六,我马上带小流球走。你在清河镇多注意黑红门的动静,但有消息,你牢记在心里就是了。” 打更老六道:“你背着小流球方便吗?” 黄书郎道:“镇外还有一匹老马,那是黑红门的。我骑上老马往另一个地方赶,小流球的这身伤必须找个名大夫细心地医,妥善的治,等到他的伤好了,看我怎么修理他。” 小流球开口是凄惨的,他道:“大哥,你……” 黄书郎立刻叱道:“闭嘴,叫你少开口,你为什么非说话不可?欠揍皮痒是吗?” 小流球不开口了,他只是睁着眼睛在落泪。 黄书郎又叱道:“不许哭……没出息。”他顿了一下,又道,“跟我搭档办事的人是不许掉泪的,你难道不知道。” 小流球果然不落泪了。 小流球从未见黄书郎掉过眼泪。 他曾记得有一回黄书郎被人踩着他的头在地上磨蹭,而且踩得头皮破烂,鲜血淋漓,但黄书郎就是不落泪,他甚至连哼一声也没有。 如今他落泪,黄书郎立刻不高兴。 只不过当小流球痛苦地趴在黄书郎的肩头上之后,黄书郎却暗自捏了一把鼻涕。 在这种大热天,黄书郎当然不会受凉,那些鼻涕当然是含着辛酸味道的。 小流球当然不知道黄书郎正是热泪压在肚子里--他的心在痛苦。 有时候,心苦比肉体上的苦更令人难过。 黄书郎如今就是这模样,直至奔到山坡下,他仍然未曾再说一句话。 □□ □□ □□黄书郎背着小流球来到山坡下,他不走了。 小流球好像睡着了。只不过当黄书郎把小流球往林子里放下来时,小流球开口了。 “大哥,我……我可以说话吗?” 黄书郎叱道:“你还有话说?若非你只有一口气在,我这就狠狠地敲你一顿。” “大哥,你应该打我,是我……” “我问你,当初我是怎样告诉你的?我的地方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答应过我,就算是你的亲娘问,你也不会告诉的。而你……他娘的,你却告诉了小白菜那个浪女人,你个狗养的还有话说呀!” 小流球苦丧着脸道:“大哥,我可不是因为我被黑红门揪去而叫小白菜找你的。我想过了,黑红门那样子整我,”他咬着牙,顿了一下,好像一肚子怨气就快要把他憋死似的,又道,“我自以为活不成了,可是大哥命我去探听的事又不能不对大哥说明白,我才……” 黄书郎道:“你是说八府师爷曹三圣那档子事?” 小流球道:“是呀,我死活不打紧,消息总得要你知道吧?” 黄书郎道:“就算再要紧的事,也不该把我的地方抖出来。你是个猴儿精,怎么变成猪呀?” 小流球道:“唉!有一天半夜,我见小白菜来探我,当时我已被那几个狗操的折磨得好不凄惨。大哥,你看看我指甲、脚趾头也被他们砸烂三个呀!” 黄书郎沉沉的眼中冒火,他冷厉地道,“小流球,你是被他们整糊涂了,平日的精明哪里去了?” 小流球喘着气,半晌不开腔。 黄书郎又接道:“黑红门抓不到我,他们不会要你的命,你却把我的地方告诉小白菜。” 小流球道:“那夜小白菜来探我,她说为了救我才花银子买通一个大个子进来的。我还以为她真的是来看我,娘的,我才把大哥你的地方说给她。我叫她对大哥说,希望大哥来看我。我把八府师爷曹三圣的那桩消息告诉大哥。就算是死了,我小流球也算是为大哥办了最后一桩事。可并不指望着大哥能救我出去,我……” 黄书郎道:“小流球,小白菜为了你的性命,才把洪上天他们引到我那个鬼也不上门的地方的。她是爱你,我不怨她,女人嘛!” 小流球怒目而视远方,低低地吼道:“好个烂货,我饶不了她。” 黄书郎笑了,道:“别说狠话,小流球,如果小白菜往你的怀里那么一蹭,你都忘了自己老几了,哼!” 小流球道:“大哥,我小流球虽然见了小白菜就像个人似的,可也有一股子义气,哥儿们在江湖上奔波受罪,为的还不是有一股义气在支撑着。如果有什么可比,那就是性命,娘的皮,小流球再爱风骚,紧要时候我还是六亲不认的,好个臭女人。” 黄书郎突然手一扬,低声道:“别说话,他们转回来了。” “谁?” “你以为是谁?” “我不知道。” 黄书郎道:“向冲他们回来了。” 小流球吃惊地道:“原来向冲不在清河镇。” “是我使个手段把他弄走的,而且……呵……” 黄书郎笑了,他得意地哈哈笑着又道:“而且小白菜也弄了一千两银子。” 小流球吃惊地道:“一千两银子?小白菜有这个胆量拿走向冲的银子?” “当然她不敢,只不过当一个人豁上性命时,她便什么也敢做。”他顿了一下,又道,“小白菜就是豁出去了。” 小流球冷冷地道:“我还是饶不了她。” 这时候,只见灰苍苍的夜色中走过来了一批人,为首的敢情正是“铁头”向冲。 黄书郎仔细看,便不由得嘿嘿笑了。 他指着山道上的一行人,对小流球道:“看,三个活死人被抬回来了。” 小流球当然也看到了。 他咬着牙,道:“大哥,我被姓连的好尸顿毒打,今天总算大哥为我出了一口气。” 黄书郎自言自语地道:“姓连的王八蛋真命大,赤裸裸地被我拴在树上,他们竟然还活着。” 便在他发笑无声,得意得全身乱颤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咒骂:“黄鼠狼我操你娘…… 哎唷。” 黄书郎还以为被发现了,他愣然一瞪眼,却见那些人直直地往清河镇走去。 □□ □□ □□向冲是怎样找到连百瑞三人的?这件事也实在绝。 原来,向冲招集了十二名手下大汉,一路往山中奔去。 有个汉子很精明,他走在向冲后面,道:“堂主,我认为小白菜的话是骗人的。” “她不敢。” “如果她不要命,她就敢。” “她为什么不要命?小流球并未死,报仇也还不到时候,那得等她的小流球死后,她才会不要命。” 那人又道:“属下总觉得她在骗咱们。” “那是你的想法,如果小白菜骗我们,她就算逃上天,我也要找天王老子要她的人;如果她逃入地下,娘的皮,我照样向地王爷讨人……娘的,一千两银子她休想花上分文。” 那汉子冷冷地道:“臭娘们,黑红门的银子她也敢开口要,操他娘,且等事情一了,老子把她弄进咱们地牢里,大伙轮着给她制造乐子。” 向冲叱道:“你少来,咱们这一阵子也够倒霉的了。奶奶的,自从江湖上出了个恶客黄鼠狼之后,咱们每次出师都不利。恶客不除,真如芒刺在背。” 他们这一行走得很快,救人如救火嘛! 只不过大半个时辰,一行人已赶到一片山坡林子里,黑夜里还真吓人,远处的野狼眼珠子尽是绿惨惨的好像萤光一样。 向冲等一行一共是十三人,十三个大汉带着家伙进入林子里,向冲便吩咐散开来。他当先高声喊:“连老二,你们在哪儿?” 紧接着,大伙此起彼落地连声喊。有的叫老李,也有叫着小张的。 , 这些人一边叫着,一边往林深处搜。倒也把几只野狼吓得往深山中逃去了。 已经进入半里深了,有个汉子对向冲道:“堂主,我看咱们八成上当了。” 向冲鼻孔哼一声,道:“小白菜不敢,除非她不想活下去。” 那壮汉道:“也许小白菜骗子银子逃跑了。” 那壮汉又要说什么,猛古丁,他“哎呀”一声叫。 天黑,他以为踩到大蛇了,吓得他急忙一跳三尺高,往前蹦了三丈远才站定。 向冲叱道:“你干什么猴跳癫?” 那人低头在地上找,道:“我踩到软软绵绵的东西,八成是盘着身子的大蟒蛇。” 提起大蟒蛇,大伙都往地上瞧,隐隐约约地看到一堆东西,也许是一堆枯树枝叶。 有个汉子用刀往地上挑着,便也挑起一件衣衫来了。 “是衣衫,堂主。” 向冲忙上前,他提着衣衫仔细看; 于是,又是裤子又是靴,一古脑的全弄出来了。 原来,黄书郎为了好办事,他把连百瑞三人的衣裤堆在这里,用树叶埋着。 可也真的巧,竟然被那壮汉踩着了。 “铁头”向冲抖着几件衣裤,道:“娘的,这好像就是连副堂主的裤子嘛!” 那壮汉立刻接道:“不是好像,根本就是副堂主的,这两套也是小张和老李的。” 向冲咬咬牙,道:“这样整人,真他娘的缺德带冒烟,操……” 那壮汉立刻提醒大伙,道:“快找,连副堂主他们一定就在这附近了。” 大伙闻听,立刻往四下里叫起来,向冲气呼呼地道:“如此一来,文彩那个美人儿一定被人弄走了。娘的,大功一件落空了。” 一行十三人深入林中不多久,忽闻得好凄惨的一声长叹,那声音听起来真叫人心酸。 “唉!” “谁?” “救……救……我……” 这一回向冲也听见了,他抬头:“在树上。” 树下面十三个大汉齐瞪眼,隐隐约约地看到树上有光反射--人体没有毛,月光一照会反射。 向冲在树下左右看,他还开口数一数:“一、二、三,唔,三个光屁股。” 壮汉道:“连副堂主他们刚巧也是三个人。” 也不知是谁在暗中插一嘴,道:“三个人一个也没有死嘛!” 向冲火大了,他怒骂:“谁在那里放闲屁?你们都是死人不是?还不快上去救人下来?” 这些人真欠骂,向冲一骂全醒了,看吧,一个比一个爬得快。 他们当然是往树上爬,别看爷们是大个子,爬起树来比猴子还快,刹时间把拴在树上的连百瑞三人吊落树下。 那连百瑞三人坐在树下直喘气。他三人还直落泪,这两天光溜溜地被拴在树上,受的罪可大了,如今一旦见了自家人,能不落泪? “铁头”向冲向连百瑞道:“怎么搞的?” 连百瑞张口说不出话--三个人都说不出话,因为三个人白天大叫救命,早就把喉管叫哑了。 向冲又问:“连老二,是谁整你们的?” 连百瑞这才拚命挤出两个字:“恶……客……” 向冲挺身而骂道:“操他亲娘,又是恶客黄鼠狼,王八蛋,他的伤怎么好得那么快?” 连百瑞道:“吃的……喝的……有……吗?” 他要吃喝,当然是又渴又饿,黄书郎临走前每人给他们挂了一张大饼,早就被三人吃光了。 向冲大声吼,道:“快拿吃的过来!” 却不料大汉们全愣住了。 大伙出来是救人的,而且此地距离清河镇只不过七八里,谁会带着干粮?何况又是三更不到。 “铁头”向冲见没有一个人走出来,发一声吼,道:“你们都是猪呀,就算出征去打仗,也免不了水壶干粮全带上,我是指挥官,你们的堂主,难道也叫我为你们准备吃喝不成?一群混蛋。” 骂是骂,只不过他想了想,吼道:“那就快动手抬,两个抬一个,一二一的回家转了。” 这一下大伙齐动手,扛起连百瑞三人就往山下走。 这时候,连百瑞才舒了一口气,他低声地道:“堂主呀,姓黄的婊子养的东西真混帐,头一夜他把我们三人赤裸裸地拴在树下面,真幸运,只来了两头大野狼。” 向冲吃惊地道:“狼没咬你们?” 连百瑞道:“姓黄的说,狼怕大声叫,我们三今见狼来了,便一齐大声叫,小张与老李的喉管也叫破了。” 向冲摇摇头,道:“真有这么一说?” “是的,还真管用,只不过……” 向冲忙问道:“不过什么?” 连百瑞道:“只不过今夜里来了狼群,怕有三十多头,我们却在树上看得清。” 向冲道:“难怪小张和老李不开腔了。” 连百瑞咬咬牙,道:“堂主,这口怨气非出不可,这是羞辱,娘的皮,王八好当气难受,我非活捉黄鼠狼不可,我要……” 向冲道:“抓住就宰了他个狗操的。” 连百瑞道:“抓住他就先来个游街,我要把姓黄的小子剥得一丝不挂的关在笼子里,在清河镇的街上游一遍,然后……” 向冲道:“怕是镇上公差会讲话。” 连百瑞道:“这两天我在林子里想好了,如果官家有人出面拦,咱们就说姓黄的小子是疯子,疯子是不会分辩是非的!” 向冲道:“主意倒是不错,只等设法子抓住恶客黄书郎,咱们就照着你的办法干。游完了街,再把他送进凉河总堂去。” 连百瑞顿了一阵子直喘气。 向冲却在心中咒骂黄书郎。 连百瑞歇过了劲,又问道:“堂主,你们是不是见到黄鼠狼了?” “铁头”向冲沉声道:“没有。” 连百瑞道:“堂主,你怎知我三人被黄鼠狼坑在野林子里了的?” 向冲咬着牙,还带着心痛的道:“娘的,消息是由小白菜那个婊子送来的,她还敲了我们一千两银子。” 连百瑞几乎要滚在地上了。 他大喘气地道:“堂主,这件事只有黄鼠狼一个人知道,小白菜怎么会知道?” 向冲道:“但小白菜的消息是可靠的。” 连百瑞道:“这一定是黄鼠狼授意小白菜干的。” 向冲点点头,道:“不错,但在当时,我以为不是黄鼠狼干的。因为我知道黄鼠狼的背上挨了一刀,他至少也得歇上个半月二十天的。岂料他那个王八蛋好得这般快,快得出人意料之外。” 连百瑞道:“堂主,咱们的银子也是小白菜贱货花得起的?这要是传出江湖,总堂也不会饶过咱们。” 向冲道:“回去就抓那个烂女人,他娘的老皮,也把她倒吊在地牢里,叫她知道讹诈咱们的后果是什么样的一种滋味。” 这一行人沿着山道往镇上走,还不知山道边黄书郎与小流球早就看到他们了。 黄书郎双手叉腰站在暗处,他发出无声的大笑--张嘴冲着天好像打哈欠,双肩直抖动,乐得要跳起来。 他在乐过以后,对地上躺的小流球道:“身边如果没有你,我今晚就先把向冲那老小子整个够,奶奶的,这是大好机会。” 小流球道:“大哥,你出手我拍手。” 黄书郎叱道:“你小子希望我出手?” “大哥有整姓向的本事。” 黄书郎道:“可是你怎么办?” 小流球道:“我相信大哥必胜。” 黄书郎道:“你懂个屁,双方搏杀,谁也不能吹牛自己一定会赢。刀是利的,人是活的,万一挨上一家伙,我还可以逃,你就没命了。” 小流球叹口气道:“大哥,原来你是为了我,我小流球这辈子够运气,遇上大哥这么一位有良心的人,我……我……太高兴了。” 黄书郎道:“这几年相处,到今天你才知道我够义气,也算难为你小子了。” 小流球道:“人在难处想得多,我小流球这几天想得不少,我相信大哥不会抛下我不管的。” 黄书郎叱道:“若不是你为了曹三圣那个恶师爷的事要对我说,我早就狠狠揍你了。” 小流球道:“大哥不揍我,我反而心中有疙瘩,大哥呀,我早晚会给大哥一个交待。” “交待?你的交待就是尽快把你这一身伤养好。” □□ □□ □□黄书郎又来到三仙镇上。 洒水当然是去热气,只不过令人觉得更闷得慌。 “普济药铺”的那位仁兄刚洒完水,正站在台阶上呼呼啦啦地摇扇子--热呀! 黄书郎未抬头,他背着小流球匆匆忙忙地冲进门。 那大伙计只看病人不看背的人,只不过当他进到屋子里,又看清那个背病人的人以后,他指着门口大声吼:“滚出去!我们惹不起你老兄!” 黄书郎道:“老兄,我们是来看病的,没有谁惹不起谁这码子事。” 那伙计怒声低沉地道:“对不起,我们是猪八戒摔钯子--不侍‘猴’的。” 黄书郎一笑,道:“哈,好哇,我却是孙猴子进桃园--绝不空手而去。” 大伙计怒道:“不惹你也不行?” 黄书郎咬咬牙,道:“老子先好言,后面就是干。我问你,你们这儿开的是什么店?” “药铺。” “那不就是了?看病呢。” “不看。” 黄书郎冷冷笑,道:“他娘的,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言相向六月寒,欠揍不是?” “你没理由再撒野。” 黄书郎低吼一声,道:“老子理由一大堆,王八蛋,你开着药铺不看病,你们的药铺死要钱,今天老子上门来,去,快叫古班出来。”他又骂了一句,“那个死郎中呢?” 便在这时候.二门闪出一个人,这个人当然是“恶郎中”古班了。 “外面吵个什么劲?”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发觉“恶客”上门了。 “你……” “我又来了。” “你为什么再找我?” “找你治病呀。” “你把我整惨了,还不放过我?” “我如果不求医,就一定不来找你。” 古班冷冷道:“你以为吃定我了,是吗?” 黄书郎笑笑,道:“没有那么一回事,古大夫,你的医术令我向往呀。” 古班摇摇头,道:“算了,别为我戴高帽,你们另请高明吧。” 他要回身走,却被黄书郎横身拦住。 “我不看,可以吗?” “你不怕我烧了你的房子?” 古班怒道:“杀人放火呀,这个恶客。” 黄书郎道:“古大夫,你是有家眷的人,我却是个单身汉。一把火烧了你的店,老子天南飞天北,过几年再回转,你可就完蛋了。” 古班咬牙面泛青,道:“看你的模榉,你比个好人还要棒,你有什么病?” 黄书郎发觉古班心意动摇了。 他笑笑道:“拜你恶郎中所赐,我吃了你的药,一身的外伤全好了,只不过你看看,这个人的伤不轻,你快妙手回春吧。” 古班走近一张大椅子前,这才发觉大椅子上斜卧着一个猴儿样的瘦子。 小流球的身子瘦小,古班一时未发现,这时候他看看小流球,不由吃惊,道:“被人打得重伤内腑了。” 黄书郎竖起拇指赞道:“高明,我看他就像你说的。” 这句话令古班愣然。 他看看小流球,向黄书郎道:“他与你有什么关系?” “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不认识他?” “我为什么要认识他?” “既然不认识,你为什么把他背到我这儿来?” 黄书郎哈哈笑,道:“这家伙瘦得如同花果山下来的猴儿一样。他同几个人干上了,被人修理得多凄惨。我是在车道上遇见了他,他求我,古大夫,你说我是干什么的?嗯?这种事,我能调头走了不管他的死活?” 古班道:“所以你把他背到我这儿来了?” 黄书郎道:“是呀。” 古班道:“你肯为他出药钱?” 黄书郎道:“我当然不会替他出药钱,他又不是我的小舅子什么的。” 古班怒道:“你不出钱,我怎会看他的病?算了,你是出了名的恶客,我也是没银子不办事的人,你老弟还是把他送到别家吧。” 黄书郎又是一声笑,道:“古大夫,你说我为什么大热天从大山里把他背来你这里?你不知道没关系,我这一说,你会立刻明白了。” 古班叱道:“废话。” 黄书郎道,“绝不是废话。古大夫,这小子同那班人干起来,被人打得快要死了,我救了他。他对我说,他弄了不少银子藏在一个地方,只有他知道。只因为我救了他,他便把那地方告诉我了。” 古班听得有银子,立刻眉飞色舞地笑了。如果你想知道古班的模样,我敢说,江湖之上干大夫的人接过苦哈哈病家银子时候的笑脸,就是那种熊样子。 接过了银子不言谢,痛苦的病家还得鞠躬哈腰直道“拜托”不已。 黄书郎没有拜托古大夫,他对大椅子上躺的小流球道:“喂,朋友,你那个藏银子的地方我知道了,你在这儿养治伤,我去取你的银子来。” 他指指古大夫,又道:“这位大夫姓古,是江湖上有名的‘好’郎中,一定能治好你的伤,你放心,只不过你打算送古大夫多少银子呀?” 小流球当然明白黄书郎在乱说,他同黄书郎一起数年,谁的心事彼此相通。 小流球如果不是内伤重,怕早就笑破肚皮了。 他当然笑不出来,而且还痛苦地道:“这位大哥,你是天下最好的人,如果这位古大夫能治好我的里外伤,你就替我送他五千两银子吧。” “五千两?”大伙计嘴巴张大了。 “五千两?”古大夫紧皱眉。 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小流球一遍,又道:“朋友,就凭你这一身苦兮兮的模样,我问你,你见过那么多的银子?” 小流球淡淡地道:“大夫呀,包子有肉不在皮上,别看我穿得不怎么样,银子倒成堆,我这位救命恩人就将看到我的藏宝之处。” 黄书郎点点头,道:“好,三五天之后我会来看你,五千两银子我送来。”他又对古班道:“你看怎么样?” “恶郎中”古班道:“只要有银子,他的这点伤我敢包医了。” 黄书郎:“你老兄不再把财神爷往外推了吧?” 古班道:“如是你,我是不敢领教的。” 黄书郎道:“我也不希望再上你的门。”他拍拍小流球,笑道,“三五天之后,你放心,你的银子我一个蹦子也不要。” 小流球道:“谢谢,谢谢。” 黄书郎往门外走,小流球又是一声叫:“这位大哥,你请等一等。” 黄书郎知道小流球的鬼点子,他回身,笑问:“什么事呀?” 小流球道:“老兄,你还未曾告诉在下你贵姓大名,仙乡何处?” 真妙,这是对黄书郎的谎言加添调味料,使得古班与那伙计更加相信黄书郎之言了。 黄书郎哈哈一笑,道:“名不名姓不姓,江湖上就是这么一回事,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我如果随便说个名,你又怎么会知道?” 古班却立刻指着黄书郎,对小流球道:“他叫黄鼠狼,江湖恶客就是他。” 小流球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他……” 黄书郎大笑着,道:“放心,我一定送你的五千两银子来,只不过……”他走近古班,道,“五天内你若治不好他的伤,我就打个对折再扣你三干两银子。” 古班怒道:“五千两打对折变成二千五百两,你还要再扣我三千两,算一算,我岂不是还得送你五百两?” 黄书郎笑笑,道:“所以你得用心呀。” 古班一跺脚一咬牙,狠声道:“好,五天之后,我一定把他治得猴一样活蹦乱跳。” 黄书郎拍拍小流球,道:“朋友,希望等到了第六天才好起来。” 小流球道:“我恨不得马上便好,我的可敬可亲的朋友,你真的叫黄鼠狼?” 黄书郎道:“名字起自父母,我叫黄书郎。” 小流球唉声叹气道:“希望你发善心,希望我的运气回转,我阿弥陀佛了。” 黄书郎笑笑,道:“什么意思?” 小流球苦兮兮地道:“如果你朋友真的是江湖上人人头痛的恶客黄鼠狼,希望你千万别黄了,我的那些宝,你千万别黑吞,我拜托了。” 小流球有举一反三的本事,黄书郎口一动,他就知道如何去应对,也就是说,黄书郎屁股一翘,小汉球就知道黄书郎是要拉屎还是放屁。无他,两人搭档多年,肚肠也好像打结在一起了。 黄书郎哈哈耸肩笑,道:“你放心,我姓黄的心是黑了一点点,只不过我也见不得别人的心肠比我黑,所以嘛!呵……我整的都是那些心肠比我更黑的人物,就像……哈……就像……古大夫呀,我是个大大的好人呢。” 古班早就气灰了脸,他闻得黄书郎的话,立刻咬牙,道:“你是大大的好人堆里捡出来的,哼!” 黄书郎大笑。 他的笑声自街上传来,就好像他吃着欢喜糖似的。 小流球指着门外,对古大夫道:“我……我好像上当了。” 古大夫道:“你看来不是个傻蛋,可是你却做了一件十分愚蠢的事,藏宝之地怎好随便告诉他人?而他……唉,他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大骗子呀。” 小流球道:“可是他救了我的命呀。” 古班道:“如果你是个穷光蛋,他便不会救你了。” 小流球道:“你是说,他早就知道我有宝了?” 古班道:“我就是这意思。” 小流球叹口气道:“大夫,我看你也别为我治伤了。” 愣了一下,古班道:“为什么?” 小流球道:“你为我治好了伤,如果那位仁兄不回来,他取了我的宝逃走了,我怎么付你的治疗费?” 古班道:“我如果不治你的伤,那恶客万一又回来,他一定敲我的竹杠。” 小流球道:“大夫呀!我看你是个老实人,我情愿在此等上十天八天不离去,等到那位朋友来到,我就说是我不想治伤,你便没事了。” 古班道:“就凭你刚才说我是好人,我就一定要治好你的伤,娘的,你的话我舒服。” 江湖上从未有人称赞过恶郎中是好人,古班几曾想过有人会说他是好人的? 他一乐,便决心为小流球治伤。小流球内心比古班更乐,他几乎要大笑了。 □□ □□ □□黄鼠狼的名字实在有点不好听,但他相信父母当初为他起的名字一定不希望他有一天真的干黄鼠狼的事情。一个读诗书的儿郎,这名字多么文绉绉的,真有气质、有才华。 只可惜他的爹娘死得早,他变成孤儿没两年,便被干爹与田大叔两人收养了。 黄书郎一想到干爹“飞云怒虎”石不古,他便热血沸腾不已。 多年前,江湖上消失了两个人人头痛的人物,那便是“飞云怒虎”石不古与“西山狂狮”,田不来两人。 黄书郎的干爹石不古死得惨。那一年冬天,黄书郎还小,他的本事也还上不得台面,只不过他有一颗很强烈的复仇之心,他一定要为干爹报仇。 是的,石不古的手段是狠了些,但江湖上的事是很难论断的。 那一年,还是头一场大雪天,黄书郎好像只有十来岁年纪,他跟在石不古身边,两个人住在一家野店里。 那一晚,石不古好像喝了不少酒,走进房间的时候,还得由黄书郎用力扶着走。 野店外面的雪下得很大。那鹅毛似的大雪就好像成堆似的从天上洒下来,就在西北风的怒吼中,野店外来了一批人物。 这批人还护着一顶小软轿,那小软轿一直被抬进野店的大门里。 这批人一共有六个,六个人护着软轿上的人,轿子里坐着一位村姑。 姑娘穿着粗布衣,未施脂粉也未戴花,棉花做的靴子也是旧的,看起来实在很土,只不过如果仔细瞧这位村姑的长相,你便会吃一惊--果然深山出俊鸟。 这姑娘细皮白肉长得俏,自然美,美得叫人没话说。一双大眼睛清澈如潭水,弯弯的细眉直直的鼻,那俏嘴半拢不拢地露出一副腼腆样惹人怜。 她的一双细手正握着她的粗布衣角,好像不知要如何才好。 有个大汉高声对店主人吩咐:“爷们从府城来,快快弄上一盆炭火,大卤面弄上七大碗,烧刀子先来二斤半,卤菜就着量来上一大盘。” 闻得是府城来的,店主人一看就知道是下乡办事的公差,这玩意不能怠慢,立刻照办。 那大汉对村姑笑笑,道:“曹师爷算是帮了你家大忙了。案子压下来,而你也跟着吃香喝辣,再也不必在山里吃苦受累了。” 那村姑木然地点着头,没有开口--她根本不知如何去应付,她没见过世面。 这一行人围着大圆桌吃喝起来,外面就算天塌下来也不管了。 外面的天未塌.外面却冲进一个人。 这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上去很木讷,但双目有神,面包泛青,他披着一件狼皮短袄,头上一顶旧毡帽,一进门便奔到村姑面前。 “梅子,你不能跟他们去呀。” 那村姑站起来了。 她的眸芒是迷惘的,也是无助的。 有个大汉一把揪住年轻人,叱道:“你小子是谁?” 年轻人指着村姑,道:“我们订过亲。” 大汉冷冷地道:“结婚没有?” 年轻人道:“她爹从府城回来,我们就结婚。” 大汉冷厉地道:“她若不去府城,她爹便永远也别想回来了。” 年轻人叫道:“天爷,这是什么世界?” 大汉沉声道:“这是升平世界,你小子如果乱叫一通,老子就绑你回衙门,说你想造反。” 年轻人怔了一下,便走近村姑,道:“梅子,走,跟我回去。” 梅子迷惘地道:“我爹怎么办?” 年轻人道:“你爹没犯大罪,他们能怎样?你千万别听他们唬住你了。” “唬?”那大汉一把揪住年轻人,叱道:“你说爷们唬人?” 年轻人也出手了。 他用肘猛一撞,吼道:“放手!” 不料那大汉冷笑一声,横起右臂猛一拐,“啪”地一声,便把年轻人打得歪着身子撞出去; 年轻人被另一张桌子挡住未倒下,梅子已急得叫道:“别打了。” 年轻人似是豁上去了。 他一挺身,双拳交错着扑上来。 那大汉咬咬牙,叱道:“找死不是?” 便在他的怒吼中,正面撞向年轻人,岂料那年轻人已有防备,双拳上下交击,还真结实地打了大汉三拳半。 为什么三拳半?只因为有一拳未结实的打中大汉,已被另一大汉横臂挡住了。 于是,店里面形成了两个打一个,然后是三个打一个,终于变成五个打一个的局面。 当然,年轻人早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就差未倒在地上了。 这光景,可把梅子姑娘吓呆了,她便是叫也叫不出一声来,她哆哆嗦嗦地躲在屋子一角。 于是,有个半百老人出现了。 这老者满口酒气薰人,他只不过刚出现,便不由得双目喷火地出手了。 这老人自腰间拔出一根老藤棍,身法怪异地穿入打斗的人群中,便闻得好一阵叮叮咚咚之声,打得五个大汉抱头跌坐在地上直哎呀! 年轻人也在地上哎呀不已,他怕是伤得真不轻。 那梅子这时候奔向年轻人,道:“大宝,大宝。” 年轻人叫大宝,他喘着气,道:“梅子,别去,我们回家吧。” 梅子道:“可是我爹……” 便在这时候,坐在椅上吃酒而未出手的汉子站起来了。 他走向那老者,抱拳道:“老人家莫非就是‘飞云怒虎’石老爷子?” 老者一瞪眼,道:“不错。” 那汉子再施礼,道:“老爷子,我们是八府公差,出门来办事的。” 石不古道:“抢人家姑娘也是公事?” 那汉子笑笑,道:“我们不清楚案子,只不过是曹师爷的交代,我们才下乡。” “是那个曹三圣?” “是的,曹师爷的话,府台大人也听七分。” 石不古道:“老夫认识曹三圣,回去对他说,当师爷的别办缺德事,这位姑娘不去了。” 汉子叹口气,道:“老爷子,你是江湖怪侠,我们是吃公门饭的人,如果白跑一趟回衙门,说不定就得挨一顿打,你老多少也为我们想一想。” 石不古道:“放他们回去,老夫跟你们去见曹三圣,娘的,我看他姓曹的买不买这个帐。” 那汉子立刻笑道:“够义气,老爷子,只要你随我们去府城,你老坐轿,我们跟着走,一路上我们大伙侍候你一个人。” 石不古道:“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一早,大家一起进府城,这一对年轻恋人就放他们走吧。” 那汉子看看年轻人,道:“小子,你遇见贵人了,今夜我不再拦你们了,你们请。” 年轻的大宝立刻跪向石不古,他叫起救命恩人了。 石不古叹口气,道:“你们最好马上走。”他看看外面,又道,“好大的雪,不如先住在这儿,等天一亮,你就带姑娘走吧。” 梅子姑娘也向石不古拜下去了。 她的双目好亮,石不古就认为这姑娘长得美。 “飞云怒虎”石不古拦下了这档子事,仗着与“八府师爷”曹三圣有过一面之缘,决心随这批人去一趟府城。 就在石不古返回房中的时候,他老人家对黄书郎道:“明日一早我们去府城。” 他闻得要去府城,怀疑地道:“干爹,不是去找田大叔吗?” “你田大叔会等我们的。” “田大叔是不喜欢等人的呀。” “你我两人例外。” 石不古歪着身子睡了。他做了个好奇怪的梦,他看见阎王爷在审鬼魂,他老兄站在一边看,不知怎么的,阎王老子猛一吼,小鬼们上前就锁人,锁的是“飞云怒虎”石不古。 他惊出一身冷汗来,还好只是一场梦,他想了半天想不通,为什么阎王老子突然找上了他? 想不通当然不去想,石不古一笑作罢。因为有人说,梦与实际是相反的。你若作梦梦见一锭大元宝,小心第二天会破财;你若梦见和一位美得不能再美的大姑娘睡在一张大床上,你大概八成是个光棍汉,想女人想得太多了。 梦终归是梦,第二天雪小多了。石不古与黄书郎两人正在拥被而眠,忽闻得有人在拍他们的房门。 “谁?” “老爷子,天亮了,起程了。” 石不古与黄书郎起身开了门,只见那汉子真恭敬,就好像孙子见了爷一样,既弯腰又打躬,一张笑脸几乎笑僵了似的对石不古道:“老爷子,软轿就在门外侍候了,你老吃点东西,咱们便上路了。” 石不古点点头,道:“那一对男女呢?” “走啦。” “这么大的风雪?” “老爷子,你给他两人如此大的恩惠,这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岂不快快的往回走?” “走了便好,以后不许再找人家麻烦。” “那是当然,老爷子出面一句话,何况又是师爷的朋友,我们更不敢。” 于是,黄书郎陪着石不古走出门,在前厅吃过早饭,那汉子还用手去扶着石不古上了软轿,这一行人便立刻往府城踩雪而去。 石不古对跟在轿后的黄书郎低声道:“干爸爸我与那恶曹只不过是一面之交,恶曹知道我这个人,但若要他听我的,我看必须要使点怪点子了。” 黄书郎只不过十多岁,他懂得什么叫“怪点子”? 石不古道:“我认为你别进府衙,你守在附近多留意,一看苗头不对,你撒鸭子。” 黄书郎吃惊地道:“真的那么严重?” 石不古冷冷道:“我这是去与虎谋皮,姓曹的是有名的恶师爷,一肚皮的歪点子,你看看他派出来的这些人,娘的,我看他们一个也不顺眼。” 黄书郎道:“干爹,你老人家老江湖,苗头不对就快走,千万别逗留,府衙是他们的势力地方,咱们斗他不过的。” 石不古道:“你跟我学了不少本事,也见了不少江湖上的肮脏事,以后多历练。” 他不说下去了,但黄书郎却吃一惊。 为什么干爹口中冒出这两句话? 他的心中立刻起疙瘩。 □□ □□ □□六个大汉轮流抬软轿,踏着雪还顶着西北风,走得就像是掠过的云一般,沙沙沙地一路进了府城的大城门。 八府衙门就在进城不远的左边街头上,府前有个大广场,如今广场不见了,只因为上面盖了一层厚厚的雪。 软轿没有直接进府衙大门,哪有抬着轿子进衙门的? 软轿绕到后街小巷,匆匆地停在后街一处四合院,那是紧邻府衙后门的。 “老爷子,你稍候,且容小子先进去请师爷。” “你请。” 石不古坐在轿中不下来,但他却对身边的黄书郎低声地道:“阿郎,你先找个地方藏一藏,且等我出来之后你再走出来。” 黄书郎是个鬼灵精,他当然知道干爹的意思。 干爹这是摆一个棋子在暗处,万一姓曹的恶师爷翻脸不认人,黄书郎就能把消息送给田大叔。 当然,最好是恶师爷肯买交情,那便皆大欢喜了。 黄书郎趁着人们不注意,他溜掉了。 石不古很高兴,他心申明白,阿郎这孩子确实是个头脑灵活,心地善良的好人选,可以继承他的衣钵。 四合院里忽然传来一声大笑。石不古一听就知道是恶师爷曹三圣来了,因为曹师爷的笑声很特别,有那么一点儿像是鸭子叫,又有一点像是驴叫天,但不管像什么声音,只要听一次,你就一辈子也不会忘掉。 石不古就曾听过曹师爷的笑,所以他一听到这笑声,便知道是曹三圣来了。 不错,大门内走出今八字胡子的瘦汉,别以为曹师爷瘦不拉脊的,精神可大哩。 他打着哈哈上前,双手平举去扶从轿上下来的石不古。 石不古打个哈哈,道:“一别五年多,借个机会来探望我心中伟大的师爷,曹兄,你这一向更得意了哇,哈……” 他老兄仰天大笑,曹师爷已拉着石不古笑道:“得意是假,日子过得顺倒是真,只不过这些都是托老哥哥的福,我呀!哈……” 两个人往四合院内走,曹师爷已吩咐:“快备一桌酒菜,酒要热,菜要香的,送到正屋里,今天难得石大侠孙来,咱们这儿蓬荜生辉。” 下面的人没有一个不高声应的。 别看是下雪天,下人们办起事来倒利落,就那么的三下五去二,立刻便把热气腾腾的酒莱送到正屋。 正屋里真暖和,一个大火盆、一寸厚的门帘子隔得屋子里暖极了。 八仙桌子太师椅,上面还雕着人物山水,案桌上放的是名瓷器,名人字画也插放在竹筒里。 一张桌子两人坐,曹师爷亲自替石不古斟上酒。 石不古一连喝了三大杯酒,他还直叫好酒。 放下了杯子,石不古开口了:“师爷,我这一趟来,完全是给你师爷修个福,愿你能长寿呀。” 曹师爷千千一声鸭子叫,笑道:“石兄,你是大侠,我在衙门,有道是‘人在何处不修善’,你老兄一句话重逾千斤,一个丫头能算什么?咱们就此打住,别提那件事了,我着人放了那姑娘的老爹,小事一件嘛。”他吃吃笑道:“外面人都叫我恶师爷,是吗?哈……” 他又是一声鸭子叫。 笑着,他亲自取过石不古的大酒杯,满满地又为石不古斟上酒,道:“来,干。” 哈哈一声大笑,石不古举杯一饮而尽。 曹三圣酒喝得慢,他的脸在转变。 他那本来吓死人的笑脸,如今突然变得像僵尸的脸一样,如果僵尸也会笑,那一定是最令人吃惊的怪笑。 曹师爷只冷笑不开口。 但石不古是干什么的,他当然一眼便看出来了。 石不古认为这是鸿门宴,曹师爷会不会在四周布下了可怕的机关? 他不由得四下看,也暗中运功在双臂,如果有什么可疑的风吹草动,他就先制住恶师爷。 只不过,当他运功只一半,忽然间有些提不起劲的天旋地转。 “你……” 曹师爷冷笑立起,脸上一片冷傲不开口。 “你在酒中下毒?” “对付你这种江湖恶棍,我还能力拚吗?” “你何时在酒中下毒?” 曹师爷举起左手,他把拇指伸出来,道:“我为你斟酒时,指甲中的毒便随之倒入你的杯中了。”曹三圣很自豪地又道,“我不能有损我这恶师爷的威名。姓石的,你太不自量力了,我的事情你也敢插手,你以为你的本事大?哼!本事再大,却不敌曹大爷的脑筋灵光。 一个有头脑的人永远是高高在上的;而你,一个粗鄙的狗东西,仗着那么一点打人的本领,就想横行天下了,你老,鼠舐猫屁眼--找死。” 石不古不开口,他想用内力逼出体内之毒,但他失败了;那毒太厉害,他觉得五内如被刀割一样不自在。 他甚至连出手的力量也没有了。 于是,他想到了黄书郎那孩子。 便在这时候,忽闻得曹师爷厉吼一声,道:“来人,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家伙拖出去。” 石不古拚着最后一口气,他大声地叫:“快逃!” 他只能把内力集中在这两个字上,他的肚子里已有大半失去了知觉,连痛也不痛了。 不痛并不表示好了,那比痛还令他不自在。 人在断气之前,就是那种无奈的样子。 曹师爷以为石不古还想逃,他立刻对几个冲进来的大汉们又吩咐:“乱棍打死他。” 一共有五个大汉拥进来,好一阵劈哩啪啦声,果然把石不古活活打死在地上。 曹三圣冷笑了。 他还走近石不古身边,用脚踢了踢,对几个大汉道:“拖往大山里喂老鸦。” 有令大汉忽然对曹师爷道:“这老小子还带着个小的,好像只有十来岁。” 曹三圣沉声叱道:“跟我办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不早说?” 那人忙疽道:“师爷的意思是……” 曹三圣道,“一并除掉。” 他说话的声音好像闷雷,脸上一片冷酷。 一张草席拿过来,几个人匆匆地把石不古的尸体卷在草席里,抬起软轿便出了三合院。 那大汉走出门,便四下里喊着:“小朋友,你干爹上轿要走了,你跟我们出城吧。” 只不过他叫了几声没回音,怕惊动别人有麻烦,只得扛起石不古的尸体往城外奔去。 黄书郎当然不会再出来,他在闻得干爹的那一声狮子吼,叫着:“快逃!”他就拔腿逃走了,只不过他躲在城外未走远。 不旋踵间,果见一顶软轿直奔大山里,黄书郎不敢跟得接近,远远地只见软轿停在林子旁,有人抬起轿中人就那么往林子边上猛抛。 于是,软轿走了,走回城里了。 于是,黄书郎奔过去,他哭了。 只不过他只掉了两滴泪就不哭了,他用石头把石不古的尸体埋起来,立刻奔往北方。 他本来是与干爹两人去会合田大叔的,如今只有他一个前去。 黄书郎真是太不幸了,他未曾找到田不来,“西山狂狮”田不来另有急事去办了。 这件事,田不来三个月后才知道,然而,田不来却已身受重伤,不能再和人搏斗了。 田不来把黄书郎留在身边,他把一身所学全部教给黄书郎,再加上石不古所传授的那一套,没几年,黄书郎便在江湖上拚出名堂来了。 黄书郎的名堂是闯出来的,只不过江湖朋友送了他一个不太雅的外号,叫“恶客”。 “恶客”的意思很明显,只要他找上谁,这个朋友就会倒楣,而且是倒大楣,因为恶客上门是找麻烦的。 □□ □□ □□小流球伤得真不轻,黄书郎把小流球交给了古班这位恶郎中,他不仔细问小流球有关“八府师爷”曹三圣的事,因为小流球还伤得不宜多开口。 于是,黄书郎离开三仙镇,赶往八里庄去了。 黄书郎走进八里庄的时候,几乎是唱着走去的。 可也真绝,当他走到刘寡妇的三合院门口的时候,只见有个大汉坐在门下面的石阶上。 那大汉见黄书郎走过来,不由得一跳三尺高,道:“老子等你有两天了。” 黄书郎笑笑,道:“等我?” 那人道:“狗养的,你死期到了。” 黄书郎笑笑,道:“你是说我的死期到了?” 那人粗声道:“不错,小子。” 黄书郎道:“你要杀我?” 那人道:“操!我若是有本事杀你,上一次在土坡便已宰了你。” 黄书郎哈哈笑道:“哦,原来你还是上次在土坡上围杀我,反被我杀得不亦乐乎的几个土狼之一呀。” 那人怪叱道:“好,你损吧,你尽情地讪笑吧,小子,你马上就知道你说出这些话是多么像猪。” 他往台下走,横着身子想往小街走,却突然被黄书郎一把揪住。 “你干什么?” 黄书郎笑笑,道:“你以为我干什么?” 那人道:“有本事你别找我麻烦。” 黄书郎道:“我是个喜欢别人找我麻烦的人。朋友,上一日我把你们几个人打昏在土坡上,可并未放你们的血。我只把姓石的切下一只手,叫他以后别用他的手去干缺德的事情,我以为你们从此不会再来此地找人家小寡妇的麻烦,哈,你们竟然狗改不了吃屎的又来了,行,我就在这里等着吧。” 那人道:“你千万别走,我去请我们老大的客人。” 黄书郎道:“他们会相信你的话?” 那人道:“什么意思?” 黄书郎道:“我是说,他们相信我来了?” 那人道:“我去说,当然会相信。” 黄书郎道:“不一定。” 那人怔了一下,道:“你马上便知道。” 黄书郎道:“我是不耐久等的,不如我加强他们的信任感,如何?” 那人愣然道:“你有什么方法?” 黄书郎道:“你马上就知道。” 他的话甫出口,空中流光一闪,便闻得“啊”地一声。 那人双手抱住头,他的头上立刻现了一个大肉包子了。 黄书郎的棒子出手如电,正敲在那人的头顶上,敲得那人几乎昏倒。 只不过黄书郎出手很有分寸,该流血,该起包,或者是该叫人昏倒的,他运用的很巧妙。 他怎么会把这人打昏过去? 当然,他也不会叫这人流着鲜血往回跑,叫小街上的人看见了,还以为自己多残暴。 他松开了手,对着那汉子哈哈笑道:“回去吧,你不用开口,只把头叫他们看一下就行了,” 那汉子几乎痛得掉眼泪,他不开口,转头就往小街上奔,那光景就是抱头作鼠窜状。 现在,黄书郎反而不进门了。 他真惬意,斜着屁股坐在石阶上微笑,他的眼睛看着粥近几家门口站的人。 消息走得快,在小街中央的大户刘老头也赶过来看热闹了,只不过刘老头并未走到黄书郎面前打招呼,却是黄书郎冲着刘老头露齿一笑。 黄书郎心中明白,刘老头不敢前来打招呼,只因为那个恶霸“丧门神”石不悔一定请来什么能人了,万一对方是高人,姓刘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刘老头对于黄书郎的笑只当未看见,但他心中也正是黄书郎想到的,他低下了头。 他也听了黄书郎上次交代他的话,如今已派了个老妈子住在三合院里,专门侍候梁秀秀与文彩两人。 刘老头也明白,黄书郎是个爱管闲事的年轻人,如果得罪黄书郎这号天不怕地不惧的人物,他的日子也休想安逸的过了。 石不悔他都怕三分,黄书郎他更不敢得罪,如今黄书郎又等着修理石不悔搬请来的人,刘老头的心中也不知是酸还是甜。 □□ □□ □□小街上的人往两边闪,因为从街那头走来一批人物。这些人的手上带着家伙,只不过其中两人的家伙很特别--那是一只链子镖,正被提在一个泛红胡子的大汉手上。那铁链被那大个子抖得哗啦啦地响,一端的八寸三棱尖头夺命镖正“刷刷”地半旋着。 另一人的肩上扛着一把大砍刀。这把刀特别厚,刀身足有半尺宽,这黑汉的双腕套着牛皮护套,扩套上的钢扣金光闪闪的,好像一排金星样。 这两人一出现,黄书郎立刻哈哈笑了。 他笑着并不站起来,因为还有个断臂吊在脖子上的“丧门神”石不悔,便在快要到的时候,忽然大步奔到黄书郎面前。 石不悔见了黄书郎,他的脸也泛青了。 黄书郎哈哈一声笑,道:“嗨,你的伤不痛了吧?” 石不悔戟指黄书郎咒骂,道:“去你娘的那条腿,老子痛不痛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今天如何剥你的皮。” 黄书郎缓缓站起身来,道:“行,如果你搬请来黑红门的这两位堂主够瞧头,也许你今天能如愿,否则,哈……我说丧门神,可别大话说得闪了你的狗舌头。” 石不悔指着黄书郎,对那两个黑红门大汉道:“卜爷,成表哥,你们看看这家伙的熊样子,他奶奶的,他目中还有黑红门的人存在?” 黄书郎却笑道:“就只来了你们两位?” 红发的人称“赤发鬼”成豹,他龇牙咧嘴地一声低叱,道:“足可以把你摆平,娘的皮,黑红门已发出狙杀令,死活不计,一定要摘下你项上的人头。” 黄书郎一声大笑,道:“娘的,听起来真的吓我一大跳。” 那黑呼呼的黑汉怪声道:“三天前闻得你小子在这八里庄小镇上出现,老子们以为老石认错人了,似你这号人物,怎会在这种小之又小的小市集出现?这儿既没油水,又无大买卖,你他娘的真是出入意外地来到此地了。黄鼠狼,今天爷们兜上你,你认了吧。” 黄书郎哈哈一笑,道:“姓卜的,你的大名我早就听说过了。你在赤眉集上是个王,黑红门给你撑腰,所以你干上黑红门二十一分堂堂主,这些年来,你大概弄了不少黑心的银子吧?” 黑汉正是黑红门赤眉集二十一分堂堂主,他的名字叫卜通,江湖如果提到“大黑熊”,便是这位仁兄。 卜通的厚背大砍刀双手握,斜斜地指着半天空,那刀身上反射出一道极光,宛如旭日初升照人眼。 他粗声地道:“好小子,你应该说老子存下了血汗银子,就如同今天堵住你,杀了你,然后切下你的头,总堂的赏银一万两,可算是不少的数目吧?” 黄书郎又是一声笑,道:“操,黑红门拿银子买我的头了,荣幸呢。” 那成豹已缓缓地抡动手中的链子镖,冷沉地道:“小子呀,你可知那一万两银子多么诱惑人呢,今天我两人使劲摆平你小子,我与卜兄每人就是五千两。好小子,老子已在你身上闻到银子的味道了。” 黄书郎嘿嘿冷笑,道:“娘的老皮,你两人一拉一唱地要取我的命,我认为你两人太贪心,你们应该多来人的,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两人大概怕人多分薄了赏金,所以只来了你们两个人。” 卜通大怒,骂道:“放你娘的屁,黑红门都是不贪财的人,只因为你动手砍了成兄表弟的手,这才应邀前来捉拿你,你休信口开黄腔。” 成豹已怒道:“卜兄,少同这家伙罗嗦,我们联手上,先把他放倒,再论死活。” 两个人举着镖与砍刀出手,黄书郎连忙摇手,道:“等一等,等一等呀,两位大堂主千万别急躁,须知天躁有雨,人躁有祸呀。” 成豹叱道:“你他娘的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黄书郎道:“两位伟大的堂主,你们光知道要分赏,怎不为我这挨宰的人想一想?” 卜通吼道:“操,我们为你早就想妥了,那就是要把你大卸八块,如此而已!” 黄书郎叹口气道:“也行,你们想的是要我的命,娘的皮,我也认了。只不过万一无法称你们的心,不能如你们的意,轮到我整了两位大堂主,我的手段就与两位大大的不同了。” 卜通哼一声道:“你妄想。” 黄书郎道:“当然,我是说万一两位栽在我手里,我就是另一种手段了。” 成豹吼道:“你也想砍下爷们的头?” 黄书郎忙摇手,道:“不,不,不,我从来不做有干天和的事。两位怎不多想一想?如果把敌人一刀杀死,虽然可称一时之快,可也断了财路一条。很简单,我若打败两位,请问,两位准备花多少银子赎你们的命?” 卜通骂道:“你个王八蛋,你在作你的白日梦,想在爷们身上刮油水呀。” 黄书郎道:“这也是我玩命换来的,两位不也是为了黑红门主的万两白银吗?我的胃口不大,两位如果打败,每人收你们白银一千两,怎么样?” 他的话甫落,成豹厉吼一声,道:“老子先打烂你小子的狗头。” 他的链子镖出手了。 抖起一点寒星带着一股呼啸,猛古丁地向黄书郎的面门打来。 另一面,卜通的厚背大砍刀挟着排山倒海之势,厉烈得宛如狂风般直往黄书郎的头上劈来。 钢棒陡然划个半弧,黄书郎斜着身子翻跟斗,他好像一头会闪掠的花豹似的,从敌人的两般兵器夹击的唯一空间掠出三丈远。 他仍然不出手,只不过他的双手各握着棒与尖刀不停地旋。 两件兵器同时各在手掌上旋动,十分好看。 黄书郎冷笑道:“娘的皮,出手就要命不是?” 就在这时候,两件兵刃又呼啸着杀来。 黄书郎不闪躲了。 只见他一头便往那厚背大砍刀的刃层中钻去,便也闻得“当”的一声响,紧接着,卜通的身子猛一抖,他的胁下已喷起鲜血。 成豹的链子镖就在黄书郎的身子尚在空中的时候,差半寸未扎在他的脖子上。 黄书郎就是要险中求胜,只见他倒着一个空翻,那么凌厉地闪过成豹的右肩头,便也撩起一股如泉般的鲜血,成豹的肩头挂彩了。 “啊!”成豹的嗥叫是低沉的,也是愤怒的,只不过他已无法再打出他的链子镖了。 他提着链子镖暴退七八步,口中狂嗥不已。 黄书郎落地一个大转身,已闻得恶霸“丧门神"石不悔厉叫,道:“围紧了杀!” 他在对他的手下七人呼喝,而且七个怒汉也往黄书郎的身边冲过来了。 黄书郎笑了。 他笑得叫人莫名其妙。 笑着,他自言自语地道:“大餐之后来杯清茶也不错。” 七把钢刀一齐杀,黄书郎这一次不曾躲,但他的身形像陀螺,只那么带起劲风呼噜噜地转了几圈,七把钢刀已上了天,就在一阵叮叮当当落下地的同时,七个大汉也被黄书郎打得抱头跌倒在地上了。 上一回在土坡上,这些人就被他敲昏过去而半天起不来。所以黄书郎不用闪躲,他能在一招之间把这些三流人物全摆平。 黄书郎是什么人物,江湖上称他为恶客,当然他有一套。 “丧门神”大感后悔,因为他忘记了他的这批好哥们不是黄书郎的对手,自己这么猛一吼,等于叫他们去送死。 死是不会的,但再一次挨得七荤八素总是免不了的。 黄书郎收起尖刀,但他的钢棒仍在手上; 他的棒子还旋动,就好像一根亮晶晶的指挥棒。 他笑眯眯地走向“丧门神”石不悔,道:“恶霸呀,现在轮到你了。” 石不悔厉吼,道:“放你妈的屁,老子若能出手,早就收拾你了。” 黄书郎笑笑,道:“是吗?” 石不悔双目看定了黄书郎手中的棒,叫道:“你把老子的手切掉一只,我的伤才好了一小半,痛得老子三天吃不下饭,两天才喝了半碗汤,我今天只带人来,我可并未出手收拾你,你难道……” “哦?”黄书郎的棒子敲在石不悔的头顶上,他的面色也变了。 黄书郎不笑,冷哼一声道:“只因为你想我那小表妹,你把这些人也害惨了,而我,嗨! 也跟着使力气,你知道我的心中有多痛?” 石不悔的一只左手捂住头直揉搓,道:“你打了人还叫心痛?” 黄书郎道:“我是个最不愿意打人的好人,而你却找来这些人,叫我不得不自卫。” 他打了石不悔一记,又损了他一顿,便深深地叹口气,又道:“娘的,单只侍候各位这一顿,也真耗了我不少元气……” 石不悔大吼,道:“黄鼠狼,算你狠,老子认栽了。”他转而对他的手下道,“都起来,咱们回去啦。” 另一面,成豹与卜通两人并肩在一起,那成豹厉声道:“姓黄的,山不转路转,黑红门不会放过你的。” 他两人也要转身走了。 “各位,站住!”黄书郎只淡淡地这么一声叫,所有的人全愣住了。 “丧门神”石不悔吼道:“小子,你还想放什么屁?” 黄书郎道:“你们以为我为什么叫住各位?” 石不悔道:“有屁快放。” 黄书郎哈哈又笑了。 他旋着手上的棒子,逼视着面前的石不悔、卜通与成豹,冷冷地道:“各位,我是干什么的呀?” 卜通大怒,骂道:“黄鼠狼还会干什么好事?不过是偷抢骗带讹诈,你绝非是善类……” 黄书郎道:“我若是你说的那号人物:那么黑红门又算他娘的什么玩意儿?” 成豹怪吼道:“王八操的。” 黄书郎双目一厉,道:“老子既没有设堂口,更没有在各埠做什么黑心生意,你们找上老子就想杀人,而我又是刀口子下讨生活的人,请问我要怎样活下去?” 石不悔怔了一下。 卜通怒道:“那是你贱,关爷们何干?” 黄书郎呵呵一笑,道:“各位不是想取我的人头,去换那万两银子吗?” 卜通道:“可惜你小子命大,只不过叫你再多活几天罢了。” 黄书郎嘿然一声,道:“既然各位杀不了我黄书郎,那么,各位总得留下些什么。” 他的棒子旋出一片极光,他环视发愣的石不悔三人。 就在他逼视着石不悔三人的时候,有个大汉悄没声地双手抱刀,移向黄书郎背后。 没声音,又好像有声音,只不过声音在人们的心中荡动着,血腥与残酷,仿佛快到世界末日了。 那人的刀举起来了,刀刃对准着黄书郎的背后,那一刀足以劈开千斤巨石般沉猛。 黄书郎逼视着石不悔,丧门神的眼珠子瞪得圆。 一个人即将看到胜利到来的时候,会表现出一副难以掩饰的得意。 石不悔就是这样子。 然而,他的眼睛瞪得大,却也像是颗水晶透明珠。 于是,那汉子的刀猛办往下杀,刀在中途,他才发出一声“杀!” “嗖!” “哦……唷……” 黄书郎的这一棒,只打得那汉子脑袋开花,鲜血像水泉似的往外冒。 他的刀落在地上了。 石不悔愤怒地吼道:“操你娘的,你打死人了。” 黄书郎冷哼道:“我不教训他,我便死定了。” 石不悔道:“你小子难道脑袋后带眼睛?” 黄书郎哈哈笑道:“我的脑后没有眼睛,只不过我的反应是一流的。就好象你的眼睛像牛蛋,可也把我后面想暗算我的那家伙反映出来了。” 石不悔大感后悔不迭。当时自己如果不瞪眼,黄鼠狼也许早就死在自己面前了。 原来人的眼珠子也会把人像反映出来的。 黄书郎就是从石不悔的眼珠子里,看到身后那人要偷袭他,光景还真危险。 黄书郎哈哈一声笑,逻:“各位,打开天窗说亮话,各位是要命还是要银子?” 卜通气得直骂,道:“操,你这话好像有阴谋。” 黄书郎道:“不是阴谋,是生意。” 卜通叱道:“老子们和你有什么生意好谈?” 黄书郎道:“谈生意只是一句好听话,如果惹得我不高兴,他奶奶的,敲烂你们脑袋后,老子往口外走。” 口外就是张家口外。塞外的地方大,想找他黄书郎就不容易了。 成豹怒道:“你要谈什么生意?” 黄书郎一笑,道:“上道了,这句话是我最爱听的。各位,顺着这句话下去,各位就平安地来,平安地回家了。” 石不悔怒道:“他娘的皮,得意忘形呀。” 黄书郎道:“王八蛋才得意忘形,我痛苦呀。” 石不悔道:“痛苦的是你的老子们。” 黄书郎道:“皮肉之伤乃小事一桩,内心的痛苦才令人寝食难安。” 石不悔怒道:“你的内心痛苦?” 黄书郎道:“我怎么会不痛苦?江湖上有你们这批王八操的一心想要我的命,我想活下去,就得时时提防,处处小心,日子过得如同坐在火山口那么紧张。你们想一想,这种日子会不痛苦?” 成豹吼道:“也是你小子自找的。” 黄书郎道:“这可也是我的毛病,只不过我既然以揽是非过日子,各位,你们想活命,就得拿银子来换取生存的希望,否则……” “嘭!”他又是一棒敲在附近跌坐在地上一个汉子的肩头上。 “我没有偷袭你,你为什么……哎唷。” 汉子痛得肩膀往地上顶,眼泪也流出来了。 黄书郎却笑笑,道:“这是拿你作示范,不要命的,我就一棒敲他个脑袋开花。” 石不悔大叫,道:“你小子想到爷们的荷包呀,去你娘的那条腿,有银子,砸狗也不给你。” 黄书郎嘿嘿冷笑了。 卜通怒道:“操你娘,要银子要到爷们的头上来,你以为爷们是干什么的?” 黄书郎道:“黑红门都不是人,硬抢豪夺还带讹诈,只不过你今番遇上我,就得破费了。” 成豹叱道:“你休想……” 黄书郎道:“你说的?” 成豹道:“不错。” 黄书郎的棒子猛一下,“啪”地一声,打在成豹受伤冒血的肩头上,打得成豹吐血。 石不悔吼叫道:“老表,挺着点。” 黄书郎一笑,道:“倒忘了你们是表亲,你一定是心痛不是?” 石不悔咬牙,道:“有银子也不会送你花。” 黄书郎双目注视着手中棒,他忽然一个半侧身,那棒子好像有眼睛似的一声“咻!” “啪!” “哎呀呀……” 真凄惨,那一棒正打在石不悔的断腕之处。 这正是伤上加伤,比什么都灵光,如果打在别处,那就效果不佳了。 石不悔挨的一棒,叫他痛到心里头,本来已经不流血了,这时候却见鲜血往布带的外面渗着。 他痛得弯下腰,黄书郎一边哈哈笑。 他必须笑,唯有如此,敌人才会寒心而惧怕,因为此时的笑不是笑,而是要命的笑。 这也证明他的心是残忍的,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他逼近石不悔,沉声道:“滋味如何?” 石不悔一头冷汗珠子开不了口,他直吸大气。 卜通开口了,他咬着牙道:“黄鼠狼,你到底想怎么样?” 黄书郎道:“简单啦,拿银子来买你们的命。” “你敲诈?” “随你怎么说都行,只不过老子很安心,因为这也是老子拿命换来的。” 卜通怒道:“你要怎样才满意?”他指指一片受伤的人,当然包括他自己,又道,“他们都已被你打得灰头土脸鲜血直冒,你还想要银子?” 黄书郎道:“给是不给?” 卜通道:“给又怎样?不给又怎样?” 黄书郎道:“给银子,各位的命就保住了,各位有命,便好生去养伤,等到伤也好了,再找我算帐也认了,无怨无尤了。”他笑笑,又道:“如果不给银子,那好办,我把你们全部打烂脑袋当成破西瓜,这个花花世界就少了你们这些混帐王八蛋了。” 石不悔已喘过气来,吼道:“你想……把我们……都杀死呀……” 黄书郎道:“我不是活菩萨,只许你们要我的命,就不容我取你们的命?” 成豹道:“狗东西,你打算讹诈老子们多少银子才放人?” 黄书郎拍手一声笑,道:“你第二次又上路了,你们的生命也露出曙光了,哈……” 成豹道:“少得意,你若狮子大开口,你会大失所望的,小子。” 黄书郎道:“我懂,我懂,知足者常乐,我绝不会狮子大开口。” 成豹道:“你开价吧。” 黄书郎大笑了--真是得意呀! 卜通咬牙忍着痛,须发戟指地道:“黄鼠狼,你小子最好价码压低一点,如果你想顺利拿到银子。” 黄书郎哈哈笑道:“放心,我是个极容易满足的人,欲望实在不高。” 卜通道:“黄鼠狼,你应该明白你是和什么人在打交道,黑红门不是大善人。” 黄书郎哈哈又笑道:“知道,知道,黑红门只进不出,几曾出过大善人?”他忽然咬咬牙,又道:“黑红门门主‘虎头蜂’左宗正,他曾是八府师爷的座上客,江湖上谁敢惹这姓左的?” 卜通冷哼一声,道:“偏就出了你这恶客黄鼠狼,娘的皮,你胆敢盗走我们少主的宝物,嘿……”他是笑,但笑中咬牙,看上去就是龇牙咧嘴了。他踏前一步,又道:“我们少主的宝物也是你敢动手的?你可曾知道?我们总堂的东西,就算搁在大路上,也没有人敢下手取,而你……操,你等着挨宰吧,我的儿。” 黄书郎道:“死就死吧,那是他娘的以后的事,只不过眼下我得弄上些银子,先找个地方快活去。” 成豹已怒骂道:“狗东西,你弄了我们少主不少宝,每件足够你花上三五载,他奶奶的你还弄什么银子呀?” 黄书郎道:“我的手头花费大,那点东西算什么?再说,你们的少主左少强,他弄了那一包宝物专门唬唬女方的。等到他把人家的姑娘弄得破了身而又腻了他的心,便说人家姑娘不贞操,然后又把宝物要回来。这一家伙把姑娘推入火坑里,如果算一算,单指老通城的白红院,他就送去十几个俏姑娘,以我看,那包东西早就不是他的了。” 卜通与成豹齐声骂,他两人当然不会承认有这么一回事。 黄书郎怎会知道得这般清楚?他当然是从小流球的口中得知的。 小流球告诉他这些,他才赶往清河镇。 黄书郎不但要救文彩,而且还要出奇不意的盗走左少强将要送往清河镇的那包宝物。 成豹厉吼道:“黄鼠狼,你不可恶言加在我们少主身上,你个小子该死。” 黄书郎道:“话到此处就打住,我这就琢磨着开个价码。只不过,我的丑话说前面,我做生意很干脆,不打折,不赊欠,银子当面点清,完了两边各西东。” 卜通叱道:“忒也罗哩八嗦了。” 黄书郎道:“非是我罗嗦,话不说不明,鼓不敲不响,你们明白了我的心意之后,再谈下去就方便多了。” “丧门神”石不悔已喘过气来,他的双目泪已干--那泪水当然是右臂断处痛出来的泪。 他龇牙咧嘴地对成豹道:“表兄啊,当初我就对你分析过,你们的大护法与两位内堂执事尚且无法把这小子摆于,你偏是不相信,如今弄得咱们如此惨。” 成豹冷哼一声,道:“我还特别邀来卜堂主助拳,他奶奶的,是表兄小觑他了。” 黄书郎已哈哈笑道:“别后悔了,咱们谈生意吧。” 石不悔厉吼道:“我们没银子,我们是来杀人的,你见过杀人还带上银子的?” 黄书郎笑笑,道:“没银子可以回去取呀,石恶霸,你的家门不就在那面的街上?我可以在此等呀。” 石不悔怒道:“我的银子不是留给你小子用的。” 黄书郎脸色一寒,道:“哦!那么我就一个一个的问,问你们是想要命还是要银子,我这就先从你石恶霸问起。” 他逼近石不悔,右手棒左手尖刀双掌舞动得好像玩把戏似的,道:“想不想活?” 石不悔道:“你要杀我?” 黄书郎道:“老子只问你想不想活?” 石不悔道:“王八蛋才想死。” 黄书郎道:“那么,你的保命银子是三干两。” 石不悔大声叫,道:“你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呀!”他直喘气地又道,“我不要活了呀……你个黑心……” 黄书郎的尖刀猛一戳,石不悔的穿着很单薄,挺热的天他只穿了一件绸丝衫。 黄书郎的尖刀已戳进石不悔的肚皮里了,石不悔急急地往后闪又退,只不过他再也闪不掉戳进他肚皮里的那把尖刀,鲜血外溢,石不悔大叫:“我给你银子,小子,快收回你的刀。” 黄书郎立刻把刀收回来,那把尖刀虽然扎入石不悔的肚皮,但黄书郎很有分寸,刀尖只扎入一分,可也吓得石不悔脸都变了。 他已深深的明白,所有的家当都泡汤。 黄书郎笑笑,道:“恭喜了,石恶霸,你在生死关头总算看开了,银子并不重要,命只有一条,这么说,三千两银子你出了?” 石不悔咬着牙,道:“我给你一千两。” 黄书郎脸皮一紧,叱道:“这就是我一开始为什么先罗嗦一大堆,目的是要你们知道我是不二价的人!如是一千两,我不如宰了你。” 他又要动刀了。 石不悔厉声骂:“好个恶客黑心的人,你吃定你家石大爷了。” “给不给?” “我操你祖奶奶的,给。” 黄书郎一笑,道:“只要你给,你操什么都可以,出银子的总是大爷,骂两句出出气也是应该的。” 石不悔几乎脱了一层皮似的虚脱得往地上坐,他张口结舌地倒吊着眉,活像个癞皮狗似的怪可怜。 黄书郎转而逼向卜通,笑得十分好看地道:“卜堂主,你在赤眉集是个王,黑红门二十一分堂的买卖我也略知一二,进帐还真令人眼红呀。” 卜通叱道:“那也是弟兄们以血汗拚来的。” 黄书郎一笑,道:“可也拚了不少黑心银子。” 卜通道:“关你什么事?” 黄书郎哈哈道:“是不关我的事,算我多口了。”他板着脸,伸出五个指头,道:“卜堂主,你的身价不同,你和凉河黑红门总堂都是讹诈分赃的豪强、啃吃千方的大豪,这个数不多吧?” 卜通道:“多少?” 黄书郎道:“五千两银子,少一个蹦子也不行。” 卜通沉声暴出一腿,吼道:“老子踢死你个王八……啊……” “啪!” 他那突来的一腿只踢出一半,早被黄书郎在他的脚背上重重地敲了一记狠的,打得他立刻坐在地上抓起右脚猛揉搓,光景好像那只脚已不是他的了。 黄书郎冷冷道:“太光棍了,这是什么时候?容得你在此刻发狠呀。”他逼近卜通,沉声道,“说,你是出银子,还是不要命.?” 卜通怪叫连声,道:“老子是来干什么的?身边哪有这么多的银子送给你?要银子也得等老子回去赤眉集家中取呀。” 黄书郎叹口气,道,“那么,我伟大的卜堂主,你就死在这八里庄吧。” 他的尖刀又亮出来了。 他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干这种事,小街上已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但黄书郎只装没看见,这地方没有人管,当然,他赚的也是以命换来的银子,没有人说他不对。 黄书郎冷傲地道:“你闭起眼睛咬咬牙,忍着点,我出手很快,当你觉得痛的时候,你八成已经进入鬼门关了。” 他的尖刀猛一送,却见卜通一声喊:“等一等,你个小狗操出来的黄鼠狼,江湖上怎么出了你这号强索豪夺、不分黑白的家伙?” 黄书郎道:“少罗嗦,你快作出决定,我还有那么大批的人要论价钱的。” 于是,六个大汉都吃惊了。 他们是跟着石不悔办事起哄的,他们的身价不值钱,为何也把他们算一份? 便在这时候,卜通已重重点头,道:“要命,要命,想死的人是王八。” 其实,为什么说王八不要命,这也是个俏皮话。因为王八的命最长,千年乌龟不出奇,所以王八不知道还会有死这码子事,一个不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的王八,当然就不怕死了。 黄书郎笑笑,道:“这么说来,卜堂主决心花银子了?” “我别无选择。” 黄书郎道:“真明白。”他忽然面对成豹,道:“成堂主,常青镇上的红胡子,你在常青镇是名人。我曾听人说,如果哪一家的娃儿哭不停,只要说一句红胡子来了,这个娃儿便立刻被吓得不敢再哭了,是吗?” 成豹道:“那是成大爷的威名赫赫。” 黄书郎一笑,道:“你老兄也经常替你的这位石表弟撑腰,是吗?” “表亲之间多照顾,哪像你是个野孩子长大的?” 黄书郎叹口气,道:“真令我羡慕,我怎的没有像你这么一位好表亲?” 成豹骂道:“去你娘的,你心中在损你家成爷了。” 黄书郎道:“我是真心的呀。”他摇摇头,又道,“成堂主,你也拿这个数换你的命吧。” “那是多少?” “五千两银子,与卜堂主的一样,我不能厚此薄彼,你得多体谅。” “我如果不给,你一定出刀?” “真明白。” “你会真的杀了我?” “我说过,人在江湖行,为银子拚老命,你们不也是为了银子而联手一起杀我吗?” “可惜爷们失手了。” “失手没关系,可以花银子买命呀。”他顿了一下,又道,“江湖上,只有我黄书郎才为我的敌人指出一条生路,若换是别人,你们早向阎老五报到受审了。” 成豹道:“老子答应送你五千两银子,只不过老子如今腰包空空如也,你说怎么办?” 黄书郎笑得掩不住得意之色。他点点头,道:“这么说来,你花五千两银子把自己的命救回来了……至于银子嘛,我早就替你两位想好了。” 成豹道:“怎么说?” 黄书郎指着石不悔,道:“两位可以向他借呀,他约了你两位前来,总不能不管你两位吧?” 石不悔厉叫道:“老子没银子借。” 黄书郎冷笑,道:“这是什么话?他两位乃是黑红门大堂主.你算他娘的什么东西,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那副德性,他两位前来,是给足了你的面子,虽说为了黑红门的一万两银子,那也是为你两肋插刀了,怎么的?这时候你不管他们了?你是人物吗?江湖义气你也不顾了?操,你算他娘的武大郎睡在潘金莲的肚皮上,好滑头呀!只顾你自己活命。” 一番话说得石不悔几乎气结。 他翻着死鱼眼睛,道:“老子操你祖宗十八代,算你狠,这一万两银子我当然会借。” 黄书郎哈哈笑道:“够义气,娘的,似你石爷这号人物,为朋友可以卖裤子的人,江湖上已不多见了,实在令人佩服呀。” 石不悔心中实在苦,他明白,这一万两银子借出去,便也成了肉包子砸狗--有去无回了。 黄书郎忽然侧身转,他面对地上跌坐的六个汉子冷冷笑道,“你们这些混球,一连两次想围杀我,什么东西?仗着人多不是?今天本来不饶你们的,只不过我是今心肠软的人,也答应你们花银子卖命,说吧,可有人反对花银子的?” 六个大汉没有一个肯开口。 黄书郎笑笑,道:“这么说,你们都是明白人。好,我也知道你们的身份和地位,平日里只不过是跟着姓石的起哄跑腿,弄那么一点碎银子罢了,这么办,你们六个人合加起来出两千,两千两银子怎么样?” 有个大汉怪声道:“天爷,你就是敲碎我们的骨头,也榨不出两千两银子呀。” 黄书郎道:“平日里你们拚性命,为别人跑断两条腿,还得要受那风吹日晒、挨骂受累之苦,也算是把命交在姓石的手上,为姓石的尽了忠也尽了孝;如今你们在生死关头,那姓石的可不会管你们的死活了。”他斜着眼睛看了看石不悔,又道,“跟主子也得要看人去跟,不能盲目地跟着个大恶霸,他的眼中可……” 他的话未完,石不悔大吼,道:“不要说了,他们的银子也由老子出了,你个狗养的恶客。” 黄书郎可乐透了,他伸出手指头算银子。 “一个五千两,加上一个五千两,这就是一万两,加上一个三千两,一共是一万三千两银子,然后又是两千两银子……”他哈哈地笑道,“怎么那么巧?正好一万五千两银子,我可亲的恶霸石大爷,你打算叫我陪你回去取吗?一万五千两银子都要小张的银票,最好是省城通宝银号的。” 石不悔怒吼狼嗥,道:“给你已经不错了,你他娘的还要挑三捡四的要省城通宝银号的! 你……” 他的肺几乎气炸了。 黄书郎道:“好,好,好,这最后的话算我没有说,你快回去取来吧。”他指一指一群受伤的又道,“如此多的伤者,一个个都得尽快地去医治,晚了可就不太妙了。” 石不悔咬牙道:“娘的,你也会有善心呢。” 黄书郎道:“当然,善良之心人皆有之。恶人不是生下来就是恶人,这玩意不会有遗传。 我可以介绍各位去找一位有名的大夫,此人的医道很高明,各位的伤,也只要三五天就一切平安了。” 石不悔.回头就走,他是不会相信黄书郎的话的。 就算黄书郎的话是真的,他也不会相信,就好像一个被狗咬过的人见了狗便讨厌一样。 黄书郎却又哈哈地笑了。 □□ □□ □□石不悔的脸上流着汗珠子,那模样绝不是冷汗直流,而是热汗打自心里往外冒。 一万五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在这八里庄的小市镇上,那得刮上好几年才能凑成这个数。 如此辛苦弄来银子,如此这般地就拱手送人,而且是送给恶客黄书郎这种人,石不悔的心就如同被人狠狠地戳了一下似的,他怎么不满头汗直往下流? 黄书郎见石不悔满头大汗地走回来,他就像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似的兴冲冲地迎上去。 他的笑是很吸引人的,只不过石不悔并不欣赏。 石不悔甚至想杀了他,只可惜他打不过黄书郎。 “真是辛苦你了,这么热的天气,你又身子受了伤,还得跑着回去取银子,我心不忍呢。” “去你娘的,少来猫哭耗子。” 搓搓手,黄书郎道:“拿来了吧?” 石不悔的左手猛一摊,道:“呶,老子多年的血汗钱全被你小子拿了去,操你娘,老子提醒你一句……” 黄书郎笑道:“是,是,请指教。” 石不悔道:“拿去省着用,余下的可得藏好了。” 黄书郎道:“这个我知道。” 石不悔道:“你绝对不知道。” 黄书郎道:“如果我真的不知道,只你一说明,我不就知道了?” 石不悔道:“银子省点花,早晚石大爷会再弄回来,你以为石大爷的银子是捡来的?” 哈哈一声笑,黄书郎道:“行,我就省点花,只要你找上我,我亲爱的石大爷,你可得记住,银子你要多准备,因为只有银子才能救得你的命。” 石不悔把一把银票早就捏在一起,闻言抖手掷过去,吼骂道:“拿去,找坟地买棺材,你小子准备后事吧。” 黄书郎接过银票抖开来了,他仔细地算,十个指头不停地扳,算了半天才笑道:“一两也不多呀。” 石不悔怒道:“怎不说-两也没少……操……” 黄书郎伸出指头在一叠银票上弹了一下,笑道:“石爷,要说你老兄还真够义气,花了这么多银子为他们赎命,往后可以预见,这些人一定更加为你卖命了。” 石不悔怒骂道:“你娘的老皮,风凉话不是?” 黄书郎道:“也许你老兄心中在阵阵的痛,痛你的这些黑心银子泡汤了,那又何必呢? 要知钱算是鸟毛花完再找,只不过我得送你一句话,你老兄洗耳恭听。” 石不悔几乎七窍冒烟了。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黄书郎道:“黑心的银子赚多了会折寿的,小心挨刀呀,哈……” “你娘的老皮,拿了银子还损人呢。” 黄书郎道:“好,算我没说过,呶,你们全体都受了轻重大小不同的伤,也该去治上一治了,各位,恕不挽留各位进去喝一杯了,各位可以请了。” 他把银票纳入怀中,站在台阶上笑眯眯的。 石不悔对气炸肚皮的成豹道:“表兄。,咱们走,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成豹怒吼道:“小子,我要活剥你的黄鼠狼皮、生吃你的肉,方消我心头之恨!” 黄书郎哈哈笑,道:“成,只不过我得奉送各位一句,千万要多备银子呀。” 卜通粗着脖子吼骂:“老子早晚会找来的,这三合院里可是你亲戚,嘿……” 他只冷笑了一声,黄书郎的身形突然掠在他面前,尖刀顶在卜通的鼻尖上,他咬着牙…… 石不悔忙叫道:“他娘的,花了银子你还杀人呀?你这算是什么江湖道义……” 黄书郎咬牙叱道:“姓卜的,就凭你这一句话,我就该奉送你一刀。你他妈的要是个男子汉,别来欺侮人家小寡妇。人家可没有招惹你,仇是我结的,如果你来此地找麻烦,那得先把我摆平,否则……嘿!” 卜通不示弱地道:“否则怎样?” “否则我会找上赤眉集,黑红门二十一分堂大小连你的家眷在内,我一个一个的宰,然后一把火烧你个鸟蛋精光鸡犬不留:你若不相信,你就是一头不折不扣的大笨猪。” “你敢?” “有什么不敢?老子一个穷光蛋,天是棉被地是床,走到天边也是一个样,你能动我一根鸟毛?操。” “我黑红门饶不了你。” “别提你们黑红门,早晚我会去收拾姓左的父子两个土恶龙,你又算得哪号人物鬼模样?” 他未见用力,猛一起一平地又退到台阶上。 黄书郎露出一手缩地功,这功夫江湖上不多见,早失传已久了。 他忿怒地一声叱:“滚!” 卜通与成豹大步走,石不悔与他的人紧跟着,这批人有一大半是垂头的--头上的青包还鼓得像鸭蛋。 好戏散场了,看热闹的人当然也要离去。 黄书郎要拍门,身后来了一个人。 是刘老先生。 他对黄书郎招招手,道:“黄爷,借一步说话。” 黄书郎道:“那就进去再说。” 刘老先生摇摇头,道:“不,这地方规矩大,公公不能进寡媳的门,你还是……” 黄书郎道:“那就站在这儿说,你长话短说。” 刘老先生道:“老汉想请你到我家去坐坐,如何?” 黄书郎道:“免了,我若进了你家门,你的大祸就不远了,黑红门不久就会找上你的门。” 刘老真的吃一惊,他顿了一下,道:“这么办,你抽空等到夜里,人不知鬼不觉的到我家,如何?” 黄书郎想了想,点点头,道:“也好,我抽个空闲溜进你的家。” 刘老先生立刻往自己的家走回去,黄书郎却十分不解地自言自语:“他找我干什么?一身铜臭的人,我是不想攀交情的,他,难道……” 黄书郎不再多想了,因为大门后有了女人声:“黄爷,你快进来歇歇吧。” 是秀秀的声音。 门只开了一尺宽,黄书郎已经闪进大门后,门关上了。 关门的是个中年妇人,梁秀秀站在一边微点头。 “你早就在门后了?” “是的,门外打架,我们能不出来看吗?” 便在这时候,正屋的门口丽影一现;只见文彩姑娘笑对黄书郎道:“黄爷,给你煮了一碗荷包蛋、桂花糕点一大盘,你快进来吃吧。” 心中一热,黄书郎顿觉全身好温暖。 如果这是自己的家,如果江湖没有杀戮,这日子一定过得很惬意。 只可惜想归想,杀还是要杀的,因为江湖就是这码子事,不论文杀或武杀,总是人杀人为生存。 所谓文杀,那便是不动刀枪而制伏了人,武杀就是明敞着要动刀子了。 黄书郎不会文杀的。 他硬拚硬干的是武杀,只因为他很明白,干上他这种玩刀子的事,他不杀别人别人就杀他。 黄书郎已经豁出去了。 当他的干爹惨死之后,命运就注定他非玩刀子不可。 他就快要为干爹做些什么。 他从十来岁那年起,就下定决心要为干爹做些什么了。 他本来早就要下手了,但田大叔不依,因为田大叔一定要他等,只是为了恶师爷曹三圣是官家的人。田大叔说得对,姓曹的不能干一辈子,早晚他会回归故里,到了那时候再找上门,干起来就坦然不惧了。 就这么田大叔一句话,黄书郎一等十多年,果然十年报仇未晚,小流球的消息送来了。 坐在方桌上,黄书郎吃着点心,文彩就坐在他对面,文彩的俏嘴半拢不拢的直拿眼神看着黄书郎。 梁秀秀也坐在一边,她好像有什么心事,只不过她的微笑一直挂在嫩脸上。 一碗五个荷包蛋,他五口就吃完,桂花糕吃了七八块,黄书郎还直叫真好吃。 黄书郎嘴里吃着,心里可在想着另外一件事。 他来到八里庄,目的就是要看一看文彩与梁秀秀是否平安。如今发觉两人过的日子还算不错,而石不悔也没有前来找麻烦,他的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 黄书郎在江湖上有其不变的作风,那也许是每一个人都想做到的,只不过真正能做到的却是不多。 他的作风便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虎头蛇尾的事他不干,王二麻子的事更不谈。 就是因为这样,他又来到了八里庄。 他吃着文彩为他做的点心,心中着实温暖。 有人说救人比被人救的人有福了,也许吧! 也许黄书郎这时候体会出这句话的真正味道了。 梁秀秀一直不开口,她的心事无人知。 黄书郎对秀秀笑笑,道:“梁姑娘,你听我说,今晚你的公公要找我打商量,你知不知道你公公要和我商量些什么?” 秀秀眨动美眸,道:“从来不见公公面,我不知道他找黄爷干什么。”她顿了一下,好像想了想,又道,“我婆婆比我公公更厉害,我被送进这里单独住,就是婆婆的主意。黄爷,他们找你当然是为了我的事,只不过我不知道他们为了什么事。” 黄书郎道:“这件事很容易办,今夜我会去刘家大院,至于文彩姑娘……” 他转而看着文彩,他发觉文彩真的是个大美人。那么甜甜的一张脸蛋儿微微仰着,便已是百媚生了,似这般美的姑娘,左少强那小子怎忍心把她往火坑里推?又怎忍心任那些嫖客们横加摧残? 黄书郎淡淡地道:“文姑娘,就在这一两天,我会把你的爹接过来,你父女尽快地远走他乡,一定要走出黑红门的势力范围外。” 文彩姑娘缓缓地垂下了头,她没流泪,但黄书郎好像感受到泪水在她的肚子里翻滚,像浪涛一样汹涌。 他伸过手去按在文彩的手背上,安慰地道:“别担心,三两天内他们还不会找来,我已把他们折腾得死去活来,如果想找左少强他们来,路程来回需三天,等他们找上门,你父女俩早已走远了。” 文彩点点头,道:“这一切全由黄爷安排了。”是柔顺的,但声音也有着无奈,而无奈中也充满了辛酸。 --------------------------------------- Zhuyj 扫描 Zhuyj OCR
第 四 章 两情相愿 二更天了吧,天上飘来一朵云,那泛黑的云好像镶了个银边。 云上的银边是月亮,月光照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个行走如飞的人正在穿巷走道。 是的,这个人正是黄书郎。 梁秀秀告诉了黄书郎如何到刘家大院的路,黄书郎便胸有成竹地赶来了。 越过了墙又上了房,黄书郎发觉刘家一共有三院房。 这在八里庄这种小地方,果然是首屈一指的大户。 刘家的门楼下站着三个人,黄书郎一看便知道其中一个正是刘老先生。 大门下那两人一定是伙计,黄书郎只一看两人对刘老先生的恭顺模样,便知道那两人是伙计。 有一个还轻轻地去拉大门,只不过拉了一尺便伸出头,然后很快地又缩回来了,他还直向刘老摇着手。 黄书郎越过房,他笑了,只见二大厅上摆着酒席还直冒烟,椅子也摆了七八张,只不过大厅上一个人也没有。 他伸头看向第三道院,刘家十几口男女老少全都坐在后厅上,一个个围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一张张的脸,直直地看外面。 黄书郎哈哈低声笑,腾身落在暗角处,他往下看了一遍,便闪身进入二院大厅里,大大方方地坐在桌旁了。 他在厅上不动,却张口叫道:“有人吗?” 只这一声叫,厢房那面跳出个年轻人,看样子只不过二十刚出头,一脸惊讶的进了门。 他怔怔地道:“飞进来的?” 黄书郎道:“我又没长翅膀。” 年轻人道:“你是怎样进来的?” 黄书郎笑笑,道:“我比飞还快的进来了。” 年轻人惊道:“你不是没长翅膀吗?” 黄书郎道:“有时候没翅膀比有翅膀的还快,我就是那种人。” 年轻人在摇头,他不开口。 黄书郎知道年轻人一定说他在吹牛,不过他可没时间在此地多磨。 “我来了,烦你去叫刘老出来吧。” 年轻人好像初醒一般,掉头就往前院跑,一面跑一面叫:“爹,爹,他来了呀。” 原来这年轻人是刘老的儿子。 不旋踵间,刘老匆匆地走来了,他惊讶地看着坐在桌边的黄书郎。 黄书郎哈哈笑道:“这桌酒席是请我的吧?” 刘老忙走向前,道:“是,是,是,怕是菜快凉了,你……你是怎样进来的?” 黄书郎指着椅子,笑道:“怎样进来不重要,刘老,你把我找来有什么大事要商量?” 刘老忙斟酒,道:“黄……” “我叫黄书郎。” “我不敢,怎好称英雄作黄鼠狼?” 黄书郎一笑,道:“我的名字是黄书郎,诗书的书,儿郎的郎。” 刘老一声苦笑,道:“我便叫你黄少侠。”他伸手拉着黄书郎的手,低声道:“黄少侠,有件事情我得分开说。” 黄书郎发觉这件事蛮严重,便点点头道:“我洗耳恭听。” 刘老先是拭了一下老泪,道:“今天你和那批恶人干,我与几个伙计一边看,我们发现其中那个姓成的曾经来过八里庄。” 黄书郎一笑,道:“姓成的乃是恶霸石不悔的表兄,他们来往并不为奇。” 刘老道:“可是,我儿子死的那天,就是与这个人同行,他们骑马一同往山中打野鸡,我怀疑……” 黄书郎的脸皮一紧,道:“怀疑你儿子中了他们的毒手?” 刘老道:“所以我暗中拜托你黄少侠去查一查。” 他把手一抬,只见有个八字胡子的中年人,双手捧着一包银子走上来。 刘老接过包包,又道:“黄少侠,你不是秀秀的表兄,九里湾她没有你这么一位伟大的表兄,你黄少侠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唯其如此,应为英雄。” 他把包包推向黄书郎,又道:“这是一百两的金叶子,不成敬意。” 黄书郎未伸手,他笑笑,道:“刘老,一件事分开说,你只说了一半。” 刘老点点头,道:“是的;我只说了一半,黄少侠,也许我不该说,但这也算是秀秀的一次机缘。秀秀嫁到我家三天便死了丈夫,我那老娘已八十,她最是伤心不过,所以我才把她改住在街头的三合院。秀秀是个好姑娘,黄少侠,你不觉得长此下去,秀秀的日子难过了?” 黄书郎道:“怎么说?” 刘老道:“秀秀长得太美了,我担心有一天会有人欺侮她,她便非死不可了,” 黄书郎道:“你不是答应了石不悔吗?过了百日他就要来娶人了。” 刘老道:“姓石的乃八里庄恶霸,我可并未答应他,姓石的说出要娶秀秀,地方上便没有人敢动秀秀的歪脑筋,如今你打残了姓石的,如果你走了不回来,一定会有别人找上门,所以……” 黄书郎怔了一下。 他认为这是实情,秀秀需要人保护。 刘老叹口气,道:“黄少侠,你助我查出儿子的死因之后,你带着秀秀找个地方去过好日子,八里庄你们就别来了。” 他此话一出,黄书郎真的怔住了。 刘老却认真地道:“黄少侠,你千万别嫌弃,我相信秀秀不会反对的。” 黄书郎叹了口气,道:“不是我嫌弃什么,而是我这个人乃是一匹无缰的野马。你叫我弄个家,这家一定变成枷。我的事情办不完,秀秀跟着我只会担惊受怕,不会有好日子过,刘老,这件事就别提了。” 刘老面色庄重地道:“又是金子又是人,我的心意是唯天可表。黄少侠,自从我派人去九里湾打听之后,知道你是位奇侠,才决心把秀秀交给你。就算你不打算结婚,你也必须替秀秀安排个平安地方住下来,拜托拜托,万望点头承担下来。” 黄书郎想了一阵子,他一连喝了七杯酒,才忽然眼一亮,因为他想到一个好地方。 那个地方一定很太平,水火洞住着田大叔田大婶两个老年人,不正需要像秀秀这种姑娘去侍候? 他微微地笑了。 “怎么样,你答应了?” “好吧,不过你得问问秀秀姑娘。”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的事了,来,干杯。” 不料,黄书郎却站起身来。 他不干杯,当然,他也不取那百两金叶子。 他的心中不自在,有银子的人总以为银子万能,银子可以解决一切事情,就有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黄书郎却不同意这句话,因为有许多人是有骨气的。 他便是这种人。 “怎么,黄少侠要走了?” “我要去办件事情。”他看看外面,又道,“恶霸石不悔的宅子怎样走?” 只这么一句,刘老立刻精神一振,道:“我派个人带你去。” “不必,只需告诉我姓石的在什么地方住就够了。” 刘老指向八里庄东面,道:“黄少侠,八里庄的东面一里远,那儿有个小山坡,坡前面一片大宅院,石不悔就住在那里面。” 黄书郎道:“我立刻去一趟石不悔住的地方,也许真能查出些什么。” 刘老打躬又作揖地道:“功德无量,黄少侠,我刘家满门为你求神保佑了。” 黄书郎笑笑,道:“这是个机会,姓石的那批人伤得不算轻,他们一定未离去。那个姓成的肩头上一刀两寸深,总也得休养个十天半月不能动。我先去探探路,找个机会问一问你家儿子是怎样死在大山里。” 他闪出了大厅,快步绕向前院,等到刘老和他的儿子追出来,早已不见黄书郎的人影儿了。 “真能人也。” “爹,他说他比飞还快。” “我相信。” 刘老含笑抚髯,又低声地道:“为我们查出你哥的死因,然后叫他带走那贱人,我们就有太平日子了。” 原来他们一家人都不容梁秀秀,天知道秀秀多冤枉。 那年头,女人是男人的附属晶,如果你说武则天与慈禧也是女人,那实在太少了,所以女人就得替男人顶破缸,莫须有的罪也只有忍了。 秀秀就是在这种心情下过日子的,如果有人为她打抱不平,这个人大概就是黄书郎。 □□ □□ □□黄书郎待办的事情太多了。 他心中除了小流球之外,便是要去找黑红门在老通城开设的“白红院”。 白红院中的姑娘都是美丽的,十几个特别美的姑娘都和左少强同过床。 左少强每年从白红院的进帐就上万两银子,这才只是一项财源。 这也正是肥了左家父子,瘦了可怜的姑娘们。 黄书郎只一想到左少强,他便咬牙切齿, 他现在正咬牙,因为他想着的事情可能成了真。 当初他躲进小寡妇梁秀秀的三合院,知道了秀秀的丈夫死因之后,他便有一种特别的感觉,那便是她丈夫死因叫人不敢相信。 刘家的人也不相信,因为刘家大少爷会武功,如果是一般人,怎敢骑马到山中去打猎? 黄书郎冷冷地笑着,他已站在一片林子边不动了。 山坡黑漆漆,坡前一片宅院死寂,有几点灯火从几层屋角露出来。 黄书郎发觉不远处是一片废场,场子上还放了三个大石锁,好大的一座门下,两盏不算亮的灯笼发出黑红般的暗光。很静,大概庄上的人全睡了。 黄书郎动了--他在审视过这儿的地形之后,便立刻拔身而起。 他的动作果然比飞还要快。 黄书郎以燕掠林梢的绝世轻功穿屋越脊,一路奔进一座二楼附近。二楼上有灯光,照得楼外一片亮。 他隔着房脊伸头看,两个大汉刚从二楼走出来。 这两个人的手上各端着大木盘,空的碗盘杯子全堆在木盘上。 黄书郎立刻明白这是刚刚侍候楼上的人吃过以后收回的盘碗。 只等着两个人走入后院,黄书郎立刻跃过去。他来个捌挂金钩的往楼里面看,便不由得直想笑。 他看到三个姑娘长得俏,每人站在一个男人的身后,那两只嫩手尽在男人身上捏呀捏的,捏得三个男人眯着眼。 三个男人有一个面对着楼外的黄书郎,那个人敢情就是恶霸“丧门神”石不悔。 石不悔的脸很苍白,断手处好像已上了药,布是新的,还未见有血渗出来。 他的一双吊眉分别往下垂,那股子无奈,可以从他的话中明白。 “他娘的!我们真的拿这小子没办法?” 侧面的赤发鬼成豹沉声道:“是我们低估他了,他奶奶的,我们为财迷了心窍,倒忘了总堂曾经和那小子交过手。” 石不悔道:“一万五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表哥,你要打定主意了。” 成豹道:“这件事如果上禀总堂,我两人都非受责罚不可,这叫贪功误大事。” 背对着黄书郎的黑汉开口了。 这个正是大黑熊卜通。 他先是一声干咳,侧转身道:“我们原是欠考虑,那小子名叫黄鼠狼,我问两位,平日里我们如何才能抓到真的黄鼠狼?” 石不悔道:“弄只肥母鸡拴在笼子里,且等黄鼠狼走进笼里,肥母鸡只一挣扎,笼子的门便立刻关上,黄鼠狼就休想逃走了。” 卜通冷冷一笑,道:“对;这正是抓黄鼠狼的方法,石兄,我们为什么不用这方法去对付黄鼠狼?” 石不悔道:“黄鼠狼精得很,不过……” 成豹道:“表弟,你如果想很快得到梁秀秀那小寡妇,那得快设个牢笼捉拿黄鼠狼。” 他顿了一下,又道,“当初设计坑死刘家那小子,原本就是为了梁秀秀,这百日之期是你定的,转眼一半过去了,你却残废了一手。” 石不悔道:“梁秀秀我是要定了,娘的皮,我在她身上花了大本钱。” 成豹举着他的链子镖哈哈笑道:“想着那天同刘家那小于一同前去打野鸡,嘿……我拍马走在他的马后,抖手一镖打进他的坐骑屁股上,哈……” 他得意的很。 坑了人的人对于他的坑人杰作总是得意的。 成豹就很得意,他哈哈笑,道:“本来是要在深山动手的,娘的,机会突然来了。” 卜通不开口,他仔细的听,因为这是坑人的经验,而黑红门的人专门干坑人的勾当,有时候把人坑得无话可说,只因为谁也看不出被坑的人是受了暗算。 石不悔道:“那天我推辞不舒服,留在小街上晃荡,嘿……” 成豹道,“刘家那小子的马术很高明,他飞马驰在断崖上,他的坐骑扬起尾巴往上奔,我认准了马屁股门,一镖打在马的要紧处,那马一声长嘶,娘的,他歪着身子便往山崖下面坠下去了。” 他笑笑,那模样就好像害死一个人很平常。 石不悔笑笑道:“表哥高招,事后刘家小子的尸体驮回来,一看就知道是摔死的,谁还会注意到马的屁股门流出来的血?” 三人哈哈笑了。 成豹道:“这叫做机会杀人,机会来了就必须及时把握。我可是为了表弟的交代,方才如此做,换了别人,出多少银子我也不会干。” 那卜通已竖起大拇指,赞道:“真是高明,成堂主,这一手实在高明,事后你反倒变成好人了,哈哈……” “不错,我含泪把刘家那小子的尸体送回来,刘家虽然是苦主,可也得对我说声谢,这种事情他们怎么会想得出来呀?嘿……” 石不悔道:“过去的事就别担心了,表哥,我们弄个陷阱捉黄书郎才是真,我不能叫他把我的一万五千两银子花光了,我心痛呀……” 卜通道:“听你说,黄鼠狼还是那小寡妇的表兄?” 石不悔道:“这话是黄鼠狼自己说的,王八蛋才会相信他的话。”他顿了一下,又道,“黄鼠狼是个鬼灵精,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咱们,他当然说的是瞎话。” 卜通道:“别管他是不是小寡妇的表兄,咱们就把小寡妇弄来囚在你后院的机关里,黄书郎如果找上门,看他敢不敢去救小寡妇。” 成豹立刻点头,道:“怎么过去没想到?我们找他硬拚,真是笨蛋。” 石不悔道:“如今我们三人伤了一对半,短时间内只怕很难再动手。” 卜通道:“三五天后我们的伤就会好的,尽快去张罗,务必抓住这可恶的黄鼠狼。”他顿了一下,又问石不悔道,“石兄,你的机关是什么样的机关呀?” 石不悔道:“是一座会移动的铁板墙,只要人走进去,那铁板墙便会立刻密密地关起来,小耗子也逃不掉。” 卜通一拍巴掌,道:“好,咱们捉活的。” 三个人在二楼上打商量,黄书郎在外面冷冷笑。 “他娘的!坑人的!” 他本想冲进去教训那三个人,但他一想,何不找个机会再彻底地整整石不悔? 如果比整人,黄书郎自认是一流的。 他自己在琢磨着如何进行整人的计划。 □□ □□ □□黄书郎离开石不悔的大宅院的时候,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就好像他到刘老的二院的时候一样,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坐在刘老的厅上了。 “你……这么快便回来了?” 黄书郎笑笑,道:“有了消息,当然尽快回来。” 刘老惊异地道:“你已探得消息了?我儿子是怎么被坑死的?” 黄书郎道:“令郎骑马在断崖上,有个家伙在马屁眼上打了一镖,那马一痛,便带着你的儿子滚落山崖下去了。” 刘老顿足道:“难怪我儿子身上找不出别的刀伤之类,原来竟是这回事,这人太阴险了。”他落泪了。 这种阴狠杀人的手法,若无直接证据或亲眼所见,是无法加人以罪的。 他拉着黄书郎,求道:“黄少侠,但愿你能为我儿报得此大仇,我不计代价。” 黄书郎笑笑,道:“刘老,你不用求我,我也不会拍拍屁股走人。我先将文姑娘藏在你这里,然后再等他们找上门,他娘的,想坑我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刘老道:“我立刻着人请文姑娘前来,至于秀秀我那可怜的儿媳妇,我已交给你了。” 黄书郎道:“干脆你把那个老妈子也召回来,我就住进三合院里。” 刘老当然一切照办,而且是连夜去办。 □□ □□ □□黄书郎与秀秀对坐在三合院,他直视着秀秀,道:“秀秀,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秀秀掩嘴笑笑,道:“黄爷,什么怎么样呀?” 黄书郎道:“我是说,你对我这个人的印象如何?” 秀秀道:“最初见到你的时候,你是泼皮无赖的人。你知道当时把我吓坏了,而你却是那么粗犷得叫人吃惊。” 黄书郎顿觉不好意思,因为当时他正逃避黑红门的追杀,而他又受了伤,他却又躲在赤裸着全身泡在水中的秀秀的身子下,光景还真令人尴尬。 黄书郎干干一笑,道:“是我欠了你一次人情,秀秀,我会回报。” 秀秀又是一声大笑,道:“文彩去了我公公家,你把我留下来陪你,这是回报我?”她娇俏地笑一声,又道,“莫不成你真的成了黄鼠狼向鸡拜年--你对我没安好心吧!” 黄书郎也笑了。 他伸手拉着秀秀的手,道:“原来在你的眼里,我还真是个大坏蛋呢。” 秀秀道:“文彩未来之前,我以为你不是什么好人,好人怎么会被人追杀?好人也不会对人动刀的。而你,你不但动刀,而且打伤人。”她忽然媚笑一声,道,“直至听了文彩的话,我才知道你是个义士,也是英雄。” 黄书郎立即道:“如此说来,我得感谢文彩姑娘了。” 秀秀道:“你救了文彩,她好感激你。” 黄书郎道:“秀秀,我只想做些应该做的事情,就好像我昨夜去找石不悔。” 秀秀吃惊地道:“你不是把他们打伤了?,怎么又去找姓石的?” 黄书郎淡淡地道:“也是受托于你公公,他希望我能查出他儿子的真正死因。” 秀秀紧张地道,“你查出来了?” “不错。” “我那才结婚三天的丈夫是怎样死的?” “被人坑死的。” “怎么说?” 黄书郎道:“坑死你丈夫的方法很妙。当时你丈夫策马跃上断崖,后面的人抽冷子一镖打中马的屁股门,那马嘶叫着滚落山崖下,人马一齐摔死在谷底了。” 秀秀落泪了。 她本来不希望这是个事实的,她以为这是意外,却不料丈夫竟然真的被人坑死在山中。 她拭着泪,道:“黄爷,这人是谁?” 黄书郎道:“恶霸石不悔的那位表兄成豹。” 秀秀忿怒地道,“为什么?” 黄书郎叹口气,道:“是因为你太美了,石不悔下决心要得到你。” 秀秀愣住了。 她想不到美貌也会害死人,自己竟然成了杀死丈夫的间接凶手。 她又垂泪了。 黄书郎道:“我已向你公公说明这件事了。” 秀秀道:“我公公会更恨我。” 黄书郎摇摇头,道:“不,你公公很同情你,所以……” 秀秀道:“他死了儿子,反倒同情我,我……黄爷,我如何为我的丈夫报仇?我……只是个女人。” 黄书郎道:“报仇的事有我,你就不要搁在心上了。” 秀秀道:“黄爷,你如何为我报仇?” 黄书郎笑笑,道:“我得先把你送到一个地方去。” 秀秀却摇摇头,道:“我不想再进我公公的家门。” 黄书郎一笑,道:“你公公把你交给了我。秀秀,我要把你送到一个平安的地方住着。” 秀秀双目一亮,道:“我们两个人住在一起?黄爷,我是个不祥的寡妇呀。” “寡妇也是人,秀秀,不要看低自己。” “你会要我吗?” “我只是把你带到一个地方去,我是个不能闲下来的人,成家之事我还未曾想过。” 秀秀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也会嫌弃我的。我不敢奢求,黄爷,我会听你的,只不过我要先为我的丈夫报仇。” “报仇有我来办,不用你出面。” “不,至少我要看着害死我丈夫的人倒下。” 她站起身,幽怨地站在黄书郎的面前,又道:“黄爷,我只求你这一件事。” 黄书郎沉默了。 秀秀的要求,他没有理由拒绝,换是任何人,也不会放弃报仇的念头。 刚刚结婚三天便死了丈夫,她当然会遭到许多人无情的嘲骂,这种委屈加在她一个弱女子身上,叫她向何人申诉?她只有苦在心头。 如今面前是义士黄书郎,这也是她唯一的机会,她不能放过。 于是,秀秀把手伸出来了。 她柔情万千地把手放在黄书郎的肩头上,道:“黄爷,我愿付出任何代价,只求能为我死去的丈夫做些什么,非如此不足以安心。” 她真是美,却也令黄书郎心神一窒。 他握着秀秀的手,道:“秀秀,你去睡吧。” 秀秀道:“不,你一定得答应我这唯一的要求。” 黄书郎道:“我已想好要为你报仇的办法了,如果你在,我就……” 秀秀忽然贴紧着黄书郎。她呵气如兰,面色红润,双目中闪烁着渴求的光芒,道:“黄爷……我……求……你……” 于是,她的那张嫩脸也紧紧地贴在黄书郎的胸膛上了。 黄书郎不由双臂搂住秀秀。 他的全身有一股子冲动,这情形是他以前从未曾有过的,有点燥热感,也带着几分饥渴。 秀秀的头仰起来了。 她的樱唇好鲜艳,双瞳水汪汪的,倒令黄书郎吃一惊,因为只这一搂抱,秀秀的脸色全变了。 她还微微带着一点颤抖,果然是荡妇型的女人,男人如果能躲得过她这种诱惑,这男人一定是有道高僧。 黄书郎乃年轻小伙子,他不是高僧之流,只不过黄书郎的心智还清明,不是那种到了这时候,不管是上刀山下油锅先风流再说的那种人物。 他抱起秀秀,缓缓地走到大床边,把那么轻柔的秀秀放在床上。 他拉过薄薄的被单为秀秀盖着发热的身子,便缓缓地坐在床沿上。 秀秀在被单下面动了。 她把一件件穿的衣衫从被单下面抛出来,微微的还带着几分香味传来,黄书郎立刻摇着快要恍惚的脑袋。 如果他往大床上躺下去,那么,秀秀的动作一定会很配合的。 如果黄书郎掀起被单,便再一次看到了秀秀的身子。 黄书郎永远也忘不了秀秀的胴体,那个水池边的美女,是那么完美无瑕,任谁见了也会垂涎。 黄书郎很想多看一眼,因为他很难忘掉那一幕情景。 他看看睡在被单下的秀秀,点点头道:“秀秀,你真的很美。” 秀秀笑笑,她只是笑笑,双目中的光芒是闪亮而诱人的--她等着黄书郎的更进一步行动。 黄书郎低头注视着秀秀,道:“睡吧!容我好生想个办法,非得叫你看着你的仇人倒在你面前。” 秀秀道:“你不睡下来?” 黄书郎道:“我在椅子上躺一下,我要想办法呀。” 秀秀怔了一下,幽幽地道:“你说我很美?” “是的,你真的很美,我不是说瞎话。” “那么,你为什么不睡下来?” “我会的,只不过不是现在,三两天之内,石不悔就会来掳你,他要把你作饵,诱我前去救你,他设下了机关。” 秀秀道:“黄爷,姓石的永远也得不到我,我会死给他看。” 黄书郎道:“秀秀,你放心地先睡,我自会想出个十分妙的办法。” 他拍拍秀秀,便转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黄书郎真的用心在思索着,只不过当他想到要秀秀能亲眼目睹她的仇人倒在她的面前的时候,他下了一个十分冒险而又可怕的决定。 那真是出乎意料的大胆决定。 当他下了决心之后,他便疲倦地睡着了。 □□ □□ □□半夜里,秀秀取了一张被单,为黄书郎轻轻盖在身上的时候,黄书郎便醒了,只不过他不想打断这种美好的气氛,他装作未醒。 他的心是暖暖的,因为至少秀秀对他是关怀的。 如果秀秀不喜欢他,秀秀就不会那样表现了。 这时候他很想伸手去抱秀秀。但他没有,因为他觉得自己并未为秀秀做过些什么。如果自己此刻与秀秀共枕同眠,至少对秀秀是伤害,因为她仍然是个小寡妇。 八里庄是个十分保守的地方,他不能叫秀秀抬不起头,如果要秀秀真的打从心里喜欢,那必须答应秀秀的要求。 黄书郎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思索了大半夜。 □□ □□ □□黄书郎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秀秀,离开了三合院。 他本来是要去三仙镇的,他相信小流球也应该好了,因为“恶郎中”古班的医术是一流的。 然而,黄书郎却不能就此离去,他要等着进入石不悔的机关。 他准备扮演英雄救美了。 如果要博得秀秀的真爱,有什么比英雄救美更适当? 他相信石不悔的机关不一定奈何得了他。 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赫大清早突然乌云密布,好像要下一场大雷雨了。 就在这时候,从小街头奔来一顶软轿,抬轿的只有两个人,但跟在轿后的是四个大汉-- 四个带刀大汉。 软轿停在小寡妇的三合院大门口,有个大汉早已横刀推开那个小院门。 于是抬轿的匆匆把轿抬进小院门,正遇上小寡妇闻声走出来。 “你们……” “刘寡妇,你的表哥太不给石爷面子了,这是逼人上梁山,你若叫喊,我们只好一刀砍,请吧。” 秀秀怔了一下,道,“干什么?” “我们石爷等你作客呀。” “我不去。” “刘寡妇,由不得你了。” 两个大汉两边架,秀秀是被架上软轿的。 她果然不敢叫,因为有个大汉的刀就举在她的头顶上。 这批人抬着秀秀往门外走,从街头跑来两人,这两人走过来,其中一人嘿嘿笑道:“话已经送给刘老头了,哈哈……我对刘老头说,石爷请他的寡媳过去作客几天,几天之后便满百日了,秀秀便是石爷的人了。” 另一人埋怨道:“怎么如此说话?这样一来,那个黄鼠狼会上钩?” “放心,那小子知道我们掳了他表妹,他会不去找石爷?到时候,嘿……” 几个人全笑了。 只有秀秀没有笑,她大声叱道:“原来你们设计要坑我表兄呀。” “你表兄太厉害,我们只有动心眼了。” 秀秀见小轿已抬出小街头,她气得在轿子上直跺脚,却也没有办法可施。 这批人干这种事好像是行家,看上去好像飞一般地进了山坡前的那片大宅子里。 □□ □□ □□如果要防备敌人突袭,最好的方法便是监视敌人的一举一动。 黄书郎有这种想法,所以他这一天一夜就在石不悔的住宅附近躲藏着,他果然等到了。 当那顶小轿奔入八里庄的小街头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是去抢秀秀。 他不动声色,也不走出林子,他在等着,等着小轿再从小街上回来。 如今小轿已抬进宅子里去了,黄书郎却冷笑了。 这儿的地形他早已看好了,从附近林子里穿到后山坡上,他便可以看到大半个宅子的情况。 他现在就伏在一块石后伸着头,他好像看到那极小轿停在前院的大厅前面。 于是,黄书郎开始动脑筋了。 他有两个抉择。 一是暗中跟踪,把秀秀救出来,然后再狠狠地收拾石不悔三人。 二是等天一亮,明敞着上门去要人。 只不过黄书郎想了又想,决定采取第二个决定--先找地方睡大觉,天明以后去要人。 他认为石不悔的人是不堪一击的,几曾把这些人放在眼里?既然对方不中打,何不正大光明地上门去? 他冷冷地笑了。 就在那片林子里,黄书郎躺在树枝上睡着了。他还在树上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掉入一个深水潭里,潭水深不见底,自己憋着出不了气,挣扎着就快要叫出声来了,便在这紧要关头,忽然传来一阵风声。 “呼……呼……” 黄书郎也许挣扎得过头了,他从树上跌下来,眼看就快落地的时候,他总算梦醒了--差一点没跌进一个石坑里。 他怔了一下,摇摇头:“这是什么梦?” 他只是摇晃一下脑袋便站起来了。 那刺眼的阳光从林梢射过来,石不悔的大院炊烟袅袅,黄书郎露齿一笑。 他举步往石不悔的宅子前广场上走去。 很悠闲,也很自得,黄书郎的棒子在手上晃呀晃的闪闪发着光--太阳照在他脸上,也照在他手中的棒子上,他的脸上有笑意,他的棒子是银色的。 他老弟尚未走到大门,消息已经传入石不悔的耳朵里了。 黄书郎刚刚站在大门口的八级石阶下,那扇厚厚的朱漆大门便拉开了,只见大门内走出一伙人来,为首的正是恶霸“丧门神”石不悔。 站在石不悔两边的乃是卜通与成豹,有八个大汉两边站,一直站到台阶下--真会摆谱。 这是仇人见了面,两眼分外红,石不悔已是咬牙切齿地吼道:“他妈的,找上门来了。” 黄书郎却哈哈笑,他上下左右地仔细瞧。 他的模样好像是在查看什么,样子滑稽可笑。 他看了一阵才笑道:“你小子死不悔是吧?你把我的表妹抬进你的门,存的是什么心?” 石不悔吼道:“梁秀秀已是我的人了,自从她死了丈夫之后,石大爷不忍她年纪轻轻的就守寡,才要求刘老头把秀秀嫁我的,我已等了快百日了,这关你屁事!” 黄书郎道:“那也要秀秀本人同意,据我的表妹告诉我,她不喜欢你呀。” 石不悔冷冷一声笑,道:“那没关系,睡上一夜她便跟定我了。” 黄书郎呵呵笑道:“石恶霸,真有你的,我问你,你有几个老婆?” 石不悔得意地道:“不多,三个。” 黄书郎道:“你已有三个老婆还不满足,石恶霸,你也不怕累死?” 石不悔更得意地道:“石大爷得天独厚,有福消受,你管得着?” 黄书郎叹口气道:“从小,我这个表妹就由我照顾,她再嫁与否,总得向我问一声吧?” 石不悔大怒,骂道:“黄书郎,你他妈的少装样,刘寡妇几曾有这位恶客表兄呀?” 黄书郎道:“她的亲戚多着呢,你不知道的太多了。石恶霸,我的表妹呢?” 一边的卜通面无表情地对石不悔道:“石兄,就算他是小寡妇的表兄吧,他来这儿那是关心小寡妇,何妨把他当成真的客人,就叫他表兄妹见上一面,也表现出咱们的大方,你以为如何?” 黄书郎心中在冷笑,这是在一拉一唱一软一硬的引你家黄大爷上当了。 他暗自思忖:“没有三两三,岂敢上梁山?老子看你们什么样的恶机关。” 便在这时候,那成豹也粗声地道:“今天双方不交手。表弟,小寡妇已经被抬进门,她是不会再走了,那多没面子,何不叫这黄鼠狼进去一趟,也好叫他死了心。” 石不悔鼻子耸动地骂道:“娘的老皮,你讹骗老子一万五千两银票还不够?你又来‘黄鼠狼向鸡拜年’呀!” 黄书郎道:“人人喜爱银子,我更爱银子。” 石不悔道:“那一万五千两银票呢?” 黄书郎指指口袋,笑道:“就在我的身上呀。” 石不悔的脸色好看多了。 他伸手礼让,道:“本要拒绝你进我的大门,看在小寡妇的面子上,你跟我来。” 黄书郎大笑,道:“真派场,你的人马也不少,石恶霸,你可别设下什么机关坑我呀。” 石不悔瞪眼道:“你怕了就别进去。” 黄书郎道:“进是要进去的,只不过石恶霸你实在是个大笨蛋。” 石不悔道:“放你妈的屁!” 黄书郎道:“你当然笨。那天我已告诉你,不许你们再上秀秀的大门,你不但派人上了她的门,而且还把秀秀生生地抢进你的家门,你是不是又准备许多银子赎命呀?” 石不悔嘿嘿冷笑道:“黄鼠狼,你也太低估你家石大爷了,咱们这笔帐总得慢慢地结算,眼下你见了小寡妇之后,马上滚蛋。” 黄书郎不开口了。 他开始小心地注视着各处,他发觉石不悔的大宅子还真深,两边有偏院,正院连三厅,中院还是二层楼,这种气势,在这八里庄小地方是很少见的。 就在后院的转角处,孤零零的一间小屋子,房子的格局是奇怪的,但自外望进去,桌椅十分干净,桌边坐着梁秀秀,一旁有个中年女人在侍候,只不过秀秀在拭泪。 于是,石不悔呵呵笑了。 屋子里坐的秀秀猛抬头,不由站起身来叫道:“黄……表兄。” 不料那中年妇人手一按,秀秀只得又坐了下来。 石不悔进门了,他大方地坐在桌子的另一边。 黄书郎先是看看头顶上,他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再看看屋子里面,屋子很小,连一张床都没有。 石不悔笑对秀秀道:“真是你表兄,也好,他来看你了,我希望别再出麻烦。” 成豹与卜通没进来,那成豹在门外道:“我们见了姓黄的就讨厌,快叫他滚蛋。” 两人说完,便转往大厅上了。 石不悔对黄书郎道:“黄鼠狼,你可以和秀秀说话了,我就坐在这里陪你们。” 黄书郎走近秀秀,石不悔向中年妇人点点头,但见中年妇人白了黄书郎一眼,便走出小屋子。 秀秀拉着黄书郎,道:“快救我出去,我……” 黄书郎笑笑,道:“你不是要找杀害你丈夫的仇家吗?” 秀秀道:“是呀!可是……” 黄书郎指着石不悔,道:“他就是设计害死你丈夫的人,你的仇人就在你面前。” 石不悔大怒,道:“你放屁,她丈夫死的那天,谁都知道我在八里庄的街上。” 黄书郎笑笑,道:“你是没有去,但你的表哥成豹去了,是不是?” 石不悔道:“他们一齐去打猎。” 黄书郎脸皮一紧,道:“刘大少为什么会摔死在深谷中?” 石不悔道:“策马山中驰,本来就很危险,他不小心摔落山谷中,并非没有可能。” 黄书郎道:“他不是骑马不小心,他的坐骑被别人在马屁股上打了一镖,姓石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石不悔吼声如雷,道:“你放屁,血口喷人!” 黄书郎哈哈笑道:“是吗?那个发镖的人不正是你的那位表兄成豹吗?” 石不悔嘿嘿冷笑道:“好个黄鼠狼,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哇。” 黄书郎得意地笑笑,道:“你承认了?” 石不悔奋起一掌拍在桌子上,他闻得呼拉一声响,那张桌子猛一沉,秀秀一声“哎呀!” 黄书郎一时间为了秀秀,他未曾腾身向上跃,两个人便掉入一片黑漆漆的地下去了。 那不是地牢,更不是陷坑,而是一个大铁柜。 黄书郎用棒子敲在壁上,他的手有些痛得慌,他知道那是铁板。 铁柜并不大,但装上三、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黄书郎与秀秀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秀秀急道:“黄爷,这是什么机关?” 黄书郎不开口。 他在四下抚摸着,希望能找到机关的出口。只不过他除了摸着铁柜的那张桌子以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此刻,他发觉那张桌子的设计太巧妙了。因为石不悔一掌拍在桌子上的时候,那张桌子是整个下沉的,却恰好就在石不悔的面前沉下铁柜中,于是地面上急快地移动柜子盖,死死地压在柜子上面。 黄书郎以双掌去撑盖子,他站在桌子上用力顶,只不过上面的铁链哗啦啦的响,早把铁柜四角用链子锁上了。 于是,地面下的铁柜移动了。 缓缓地往上移动着,发出啃啃喳喳声,显然铁柜十分重。 黄书郎从透光的小缝中望向外面,那一线的光亮中,他似乎看到不少人已围进门来了。 石不悔仰天大笑,大铁柜在空中直晃荡。 成豹哈哈笑道:“我可怜的表弟,这一回你立了大功,也为黑红门立了大功,太好了。” 石不悔道:“表兄,刚才黄书郎说的话,你全听见了吧?” 成豹道:“这小子一定是昨夜摸进来了。他听了我们的谈话,真令你吓一跳,还好,他没有知道咱们要用机关对付他,否则……” 卜通已拍着铁柜大声骂道:“操你老娘亲,黄鼠狼,你死吧,我说儿。” 黄书郎当然不开口,他在动脑筋。 秀秀开口了。 她对着那个半寸大小的小方口叫道:“石不悔,你果然害死了我丈夫。” 石不悔笑道:“死都死了,你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秀秀道:“石不悔,你的表兄害死我丈夫,你……你们串通一气害人,你……还把我们囚在这铁柜里,王法何在呀!” 石不悔哈哈笑道:“在这八里庄方圆五里之内,我就是王法,哈……” 秀秀道:“你还想把我们怎么样?” 石不悔道:“我要黄鼠狼死,当然,我不希望你死,我就是为了你才废了一只手。” 秀秀尖叫道:“你害死了我丈夫,还想我嫁你,你就不怕我报仇?” 石不悔大笑道:“你这个小寡妇,你把你家石爷小看了,和石大爷上过床的女人,哪- 个不是服服贴贴的?你若不相信,何妨试一试?” 秀秀骂道:“你不要脸。” 石不悔冷笑道:“那是在你的眼中,石大爷此刻不想和你罗嗦,且等杀了黄鼠狼,再把你抱上我的床。” 秀秀哭了。 黄书郎却静静地坐在桌子上,他微微地闭上双目。 他真的能静下心,对于外面的人们的咒骂当歌儿听。 尤其是挨过他棒子的几个大汉,真是狠得敲打着那吊上地面来的铁柜。 有个怒汉边踢边骂道:“黄鼠狼,我操你十八代老祖先,你拿棒子敲爷们的脑袋,这一回你怎么不开口宁?” 另一大汉接道:“黄鼠狼,我操你娘。恶客进了我们庄上来,你个王八蛋来找死,娘的皮,且等着我们大伙剥你的皮吧。” 成豹问石不悔,道:“表弟,如今他被囚在里面,你打算怎么杀死黄鼠狼?” 石不悔看看自己的右腕……右手已断,如今包着布,他咬牙切齿地道:“表兄,先饿他三天不管饭,把他饿昏以后,咱们再开.启铁柜……嘿……”他得意地又道,“等到那时候,老子先斩断他的两只手,然后大伙轮流敲他的脑袋,打碎为止。” 卜通道:“好是好,只不过我以为你把他囚在里面,着人运去凉河我们黑红门总堂,这件功劳可大了。” 石不悔道:“凉河距此五百里,太远了,万一路上出毛病就麻烦了。” 成豹道:“于脆把他架在火上烧,先把他烤得似断气又不断气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咱们然后再宰人。” 石不悔忙摇头,道:“不可以,你们忘了里面还有小寡妇?她不能死呀。”他顿了一下,又道,“最要紧的,是黄鼠狼的怀里还揣着我的一万五千两银票,我们若以火烤,怕是我的银票也全部报销了。” 成豹道:“表弟呀,总不能就这么摆着吧?” 卜通道:“不如我快马加鞭赶回凉河总堂!一去一回也不过三天,总堂的人一来,黄鼠狼就得在少门主面前吐血而亡。” 成豹道:“少门主的摧心掌无人能敌。” 这句话倒引得铁柜中的黄书郎瞪大了眼睛,左少强的武功真的高深莫测? 石不悔突然哈哈笑道:“有了。” 成豹道:“有什么?” 石不悔道:“不用去凉河了,我有好主意。” 成豹也乐哈哈地道:“你的主意是什么?快快说出来我琢磨。” 石不悔对成豹招手,表现得十分神秘的样子。 卜通便也立刻跟上去,低声问:“石兄,你有什么高明的主意呀?” 他这一问,便围着的七个汉子也凑上来了。 黄书郎没有办法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他却紧张地把眼睛望着铁柜的那个小孔上。 他惊异地发现石不悔边说边比划着的动作。 声音虽然听不见,但动作却有些清楚了。 黄书郎的动作十分快,他凑到秀秀的耳边,低声对秀秀道:“我们的生死关头到了。” 秀秀吃惊地道:“石不悔要害我们?” “他已经害我们了。” “我们怎么办?” 黄书郎以低低的声音传过去,秀秀听得直想叫。 秀秀的表情是看不到的,但黄书郎知道秀秀的表情,他猜也猜得到,因为他要秀秀尽快的做到他所说的。 黄书郎自己先做了。 他扯破衣衫,摸索着拿出他的“宝贝”,便在破布上撒了一泡尿来。 等到那破布已湿透,他发觉秀秀没有动。 她不是不动,而是不好意思。 她是个女流,又是个小寡妇,怎么能脱下裤子蹲下去拉尿? 秀秀在迟疑,黄书郎却又在那小洞往外望,他借着往外看叫秀秀快点照他的吩咐办。 黄书郎突然紧张地回过身来,他在秀秀耳畔道:“果然是我所猜的,他们要用毒了,你……” 他见秀秀仍然未动,便急急地道:“你怎么还不快呀?这是生死关头,你为何还羞羞答答?何况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早就看到你是那般的白晰可爱,秀秀,快呀!” 外面有动静了,有件东西抵住那个小洞。 秀秀一咬牙,便蹲在地上撒尿了。 她把尿撒在巾上,很快地学着黄书郎用力地捂在口鼻上。 她原来不是怕羞。 她是个爱干净的女人,怎好把尿湿的布巾往口上捂,多脏! 黄书郎不放心秀秀,他搂紧了秀秀,低头看看,不错,两个人都以湿布巾把口鼻捂好了。 便在这时候,铁柜外面有了声音,声音是“呼呼呼”的响,也传来“嗖嗖嗖”的声音。 黄书郎也随之几声干咳起来。 他推推秀秀,叫秀秀也和他一样的发出干咳声。 于是,外面传来石不悔的得意声:“中了,中了,我这‘鸡呜五鼓还魂香’久已不用了,想不到今天还派上了大用场,哈……” 黄书郎听得很清楚,这是下五门的手段。原来抵着孔口的是用鹤锄嘴,迷魂药便是自鹤锄嘴排放到铁柜里面的,看来姓石的当年用这玩意儿坑了不少人。 外面,成豹哈哈笑道:“稍等一刻再启开,刀叉绳子准备好。” 卜通道:“咱们先把黄鼠狼的双手砍断,再挑断他的双腿脚筋,平平实实安安稳稳地运回凉河总堂去,哈……” 石不悔道:“不能忘了我的功劳呀,哈……”他突然高声吩咐道:“准备一桌庆功宴,今天是个大大的大喜日子,吃了酒,我还得和小寡妇乐一番呢,哈……” 他得意忘形了。 早有人应声往后面奔去,想是准备酒席去了。 铁柜内,黄书郎与秀秀两人只少吸气,尿的气味不好受,但尿水却能过滤毒烟。 外面的成豹哈哈笑道:“倒也替这黄鼠狼可怜,娘的老皮,他在这世上只不过二十几春就如此夭折了。” 卜通咬牙道:“王八操的,谁叫他挡着咱们财路?他死有余辜。” 石不悔道:“别出声,听听铁柜中还有没有动静。” 黄书郎的心中一动,他故意把他的铁棒自桌面上推落,发出“当”地一声响。 于是,外面的石不悔乐透了。 他哈哈笑道:“你们听见不?那小子的铁棒滚落了,兵器脱手,他已经昏死过去了。” 他贴耳再听,黄书郎的身子猛一动,又发出“砰”地一声响--那是人跌倒的声音。 黄书郎在制造音响了。 他还真机灵。 他被江湖人称做“恶客黄鼠狼”,当然精灵古怪高人一等。 外面,石不悔抚掌大笑,道:“听到没有?倒也。” 成豹笑道:“快叫他们准备家伙以防万一,表弟呀,等此事一了,我推荐你在黑红门当此地堂主。” 石不悔忙笑道:“表兄多栽培。” 卜通道:“八里庄是个小地方,油水不够开销,说不定总堂主会借重石兄大才,请去总堂办事。” 石不悔大为高兴,不由得哈哈大笑了。 便在这时候,四周来了七个大汉,每人手上除了握着刀,另外又把成豹、卜通两人的兵器也提来了。 铁柜四周严密的守着。石不悔一指,对把守吊着铁柜的三个大汉吩咐道:“铁链子握紧了,万一情况不对劲,你们马上松铁链,铁柜就会落入地下面的坑中,切记要看仔细。” 他的这些话已被黄书郎听到了,他把秀秀挤在桌子下,贴着秀秀的耳根道,“别怕,咱们不会死的。” 两个人仍然紧捂着口鼻,黄书郎早就把落下的钢棒拾在手中。 他准备拔尖刀了,只等柜开,他便抛开尿布。 他准备痛宰人了。 终于,铁柜的上方先打开个四方孔,有个大个子捏着鼻子仲进头来看,不由得笑对石不悔道:“石爷,双双倒在里面了,哈……” 石不悔放心地吩咐道:“开柜,准备拴人了。” 就在他的一声吼中,只见两个汉子分两边旋开个栓梢,“呼’的一声便把那铁柜一边拉开来了。 好一团黑影平着地面飞掠出来,三把钢刀未落下,便已闻得“哎唷”之声传来。 三个汉子往地上坐,三个人的腿骨好像断了。 黄书郎刚弹出门去,便把抱着的秀秀推向假山边,两个人大喘气地耸着肩,只不过黄书郎哈哈笑道:“差一点憋死了。” 石不悔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但这确是事实,而且他的人已有三个站不起来了。 那拉紧铁柜的三个大汉几乎忘了松铁链了。 卜通第一个厉声吼:“围紧了,他奶奶的,原来在里面装死呀。” 成豹抖着链子镖,吼声如雷道:“黄鼠狼,你他娘,你是怎么没昏倒。” 黄书郎已喘过气来了。 他哈哈笑道:“我只在里面撒了一泡尿水,就这样活命了,哈……” 石不悔怒道:“你在我的机关里面撒尿,你……” 黄书郎道:“告诉你吧,我的表妹秀秀也撤了一泡尿水在里面,这阴阳尿水一混合,奶奶的,我两人全活了,哈……” 石不悔怒道:“哪里来的这种偏方?你乱说。” 黄书郎哈哈笑得几乎弯了腰,敌人一个也不敢上来,他很笃定。 忽然,有个大汉提着两块尿片子跑向石不悔,道:“石爷,你看看,原来他们用尿湿了这布块,一定是捂住口鼻才未被迷倒。” 石不悔终于想通了。 成豹大怒,道:“死而未死的狗东西,你的命真够大。” 黄书郎道:“那么,你的命就活不长了。” 石不悔道:“今天石大爷要你死。” 黄书郎冷哼一声道:“这话应该由我说。” 秀秀尖声道:“丧门神,你还我丈夫的命来。” 石不悔咬咬牙,道:“贱人,你终于明白你的丈夫的死因了?嘿,你仍然逃不出石大爷的手心。”他大手一挥,道,“给我宰啊。” 他只叫不动,他的断腕处仍然未愈合,更何况又被黄书郎狠狠地敲了一棒。 黄书郎放眼四周,这儿的人似乎男的全出动了,有三个半百老者还举着叉,另外两个十几岁的也端着枪--十几岁就开始杀人。 便在石不悔的吼声里,成豹抖手打出链子镖,那卜通却抱刀朝着黄书郎的头上劈过去,口中厉吼如虎,道:“老子劈死你这黄鼠狼!” 拔起的身形如陀螺旋空,黄书郎的动作很优美,半空中精芒涌现,便也发出当声与哗啦合奏。真叫残酷,因为那合击而几乎旋在一起的三条人影,那么狂笑的各自在口中发出原始一般的狂叫声,好吓人的叫与嗥。 不动手,他不动手怎能叫人看出真正的情况。 卜通的双手抱着肚皮,那鲜血泉涌而出,从他的指缝间涌出来,他很想不叫鲜血外流,但却无法可使,只有拚命地捂住洞口。 他的双目几乎憋出眼眶外,那表情就好像他根本不相信这些是事实,他以为在作梦。 但那不是梦,因为成豹已倒在血泊中了。 成豹的脖子上有一道血口子,刀口子连着他的喉管,好像还能听到他的伤口处发出“咯” 声。 黄书郎连正眼也不看成豹,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他更不去看卜通,一个就快要死的人,有哪一点值得注意的? 他只注视着石不悔。 他的身上沾着鲜血,当然是成豹与卜通两人的血。 他的脸上也有血,看上去鲜血是他自己流出来的。 他的脸色难看极了。但他的嘴角却发出笑意,而且笑意很浓,只不过那种笑的样子显然已含着太多的冷笑。 这时候的冷笑是吓人的。 石不悔全身一哆嗦,他厉吼:“杀!” 但他的人只围紧了黄书郎,不往上冲。 石不悔又吼:“他只是一个人,他……他不是神,你们给我围紧了乱刀砍啊,你们……” “杀!” “杀!” 只有十三个汉子,当然包括老的少的,一齐往黄书郎冲杀过去了。 于是,黄书郎发动第二次攻势了。 他的钢棒旋动得如西极冷烛,便闻得好一阵叮叮当当响声不绝于耳。紧接着又是一阵响,便又闻得一阵哎呀声,五个人往地上倒去--黄书郎的棒子打在他们的头上,早已把他们打得晕头转了向。 黄书郎展开身法如花丛中的蝴蝶,这些人岂是他的对手?一个个抛下手中家伙,在地上嗥叫不休。 石不悔顿脚,道:“真是一群大饭桶,平日里叫你们苦练功,就知道去赌牌九,功到用时方恨少,你们真是气死我了。” 黄书郎冷冷地走向石不悔,他的动作是粗野的。 到了这时候,他是文明不起来的。 他旋动着棒子,忽然好一阵毒打。 石不悔被他打得滚地哀嚎,可也真够受的,黄书郎一出手便是二十棒,不多也不少,全部招呼在石不悔的右腕伤处,打得石不悔血肉不分碎肉点点飞溅。 便在这时候,一群女人奔出来了。 女人中间有个白发女人,她尖声厉叫:“打死人了,你这个可恶的小子!” 她举着手中拐,劈头打过来。 黄书郎忿怒地一棒打在老女人的拐上,“当”的一声,打得老女人的双手猛一松,那根拐便飞出几丈外。 黄书郎怒叱道:“可恶的不是我,老太太,这丧门神是你什么人?” 老太太道:“我儿子,小子,你欺上门来了。” 黄书郎叱道:“有你这种老娘,就有这种小子,娘的皮,你知道你儿子有多恶霸?” “关你什么事?要你多管!” “他差一点便要了我的命。” “也是你上门找的。” 黄书郎忿怒地忽然一脚踢去,踢得石不悔大叫一声滚出三丈外。 老太太拚命地扑向黄书郎,她耍无赖了。 只不过黄书郎不是省油灯,半旋身,一棒打在老太太的屁股上。 老太太双膝一软跪在地,石不悔吼道:“黄书郎,你小子别打我娘。” 黄书郎忽然笑了。 他缓缓地走近石不悔,道:“倒是颇孝顺的嘛!” “废话,还有不认老娘的。” 黄书郎道:“石恶霸,你坑死我表妹的丈夫,这笔帐你打算怎么摆平?” 石不悔不回答黄书郎的话,他吼叱几个女人道:“你们是一群母猪呀,还不快把老太太扶回后房!” 几个女人立刻围上去,又是拉又是抱,有的抬着老太太的两条腿,就那么把老太太抬走了。 老太太临走前不停地唠叨:“在我家里杀人了,你这年轻人太狠心肠了,天爷呀。” 黄书郎看看秀秀,他发觉秀秀惊吓得站在假山边上不会开口说话了。 不,应该说张大嘴巴没声音--她呆若木鸡了。 黄书郎对秀秀笑笑,道:“秀秀,你的仇人就在你面前,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秀秀怯怯地道:“黄爷,我们……快走吧。” 黄书郎闻言,几乎气结。 当初秀秀坚持要面对她的仇人,她要为死去的小丈夫报仇,如今九死一生的报仇机会来了,她却怕了。 黄书郎从秀秀脸上一片苍白的样子,便知道秀秀真的怕了。 淡淡的,黄书郎尽量把气氛弄得平淡,道:“也罢,你是不打算为自己丈夫报仇了?” 秀秀道:“他们死伤这么多的人,够了。” 黄书郎道:“也好,你既然大方的不再追究,那么你且等着,待我的帐算完,咱们就走。” 他又转到鼻涕眼泪直流的石不悔面前了。 他的脸上杀机立现,冷沉地道:“恶霸,你几乎要了我的命,你还不听我的忠告,把我的表妹抢来,你说,你是想死想活?” 石不悔怒道:“娘的皮,你又想打老子的主意了?” 黄书郎道:“我早就说过,想要我的命,你得多备银子,你难道忘了?” 石不悔迭足道:“看看,你他娘的又财迷心窍不是?” 黄书郎道:“只有银子才可以救你的命。” 石不悔道:“老子如果不给,难道你对老子出刀?” 黄书郎道:“不但出刀,而且我还准备放一把大火,烧了你这片大宅子,我把你一家老小赶入野地里,叫他们活活饿死在外头。” 石不悔尖声道:“你还是人呢,黄鼠狼,你是畜生。” 黄书郎嘿嘿笑道:“也是你自找的,你看我的手段吧。” 他忽然一棒打在就要断气的卜通的头上,“啪”地一声,打得卜通呼叱一声歪了脖子。 卜通真的脑壳破裂地死在成豹身边了。 黄书郎收拾掉黑红门两堂主,他知道与黑红门的梁子结定了,只不过他不在乎,因为当他知道“八府师爷”与黑红门有勾结的时候,他便要为黑红门制造麻烦。 黄书郎的手段是辛辣的,吓得秀秀双手捂着面,她实在不敢看。 石不悔更是惊怒交加,道:“你杀了一个快死的人,黄鼠狼,你蛇蝎心肠。” 黄书郎笑笑,即道:“你现在才知道,晚了,石恶霸,下一棒就是你的脑袋开花了。” 石不悔苦哈哈地道:“但愿你把价码压低呀,天爷。” 黄书郎道:“你想通了不是?我就说,你这片家产实在大,八里庄你是老大,这么办,你再出白银一万五千两,你的命就保住了。” 石不悔几乎气炸肚子。他狂叫道:“好一个狮子大开口呀,我的儿,你难道煮银子过日子呀?娘的老皮,你才刚刚讹诈了老子一大笔,你又照单开方的来了。” 黄书郎怒道:“少罗嗦,你若不答应,仍旧是那句话,你闭闭眼睛我动手,绝对不叫你痛苦。” 石不悔心中好像在打主意了。 他打的当然是歪主意,因为他的身侧有一把刀,那是被黄书郎打落的刀。 他叹口气,道:“黄鼠狼,老子还不想死,你能不能把价码压低那么一点点,你好过,我也好过,怎么样?” 黄书郎想了想,道:“也罢,做人就得像个人,你那老娘也得养,裁减五千两,一万两银子你可不能再叫我减少半两了。” 石不悔道:“老子认了,你与秀秀一起等着我,老子立刻去取来。” 黄书郎哈哈笑了。 他果然走向秀秀,这一场玩命的银子一万两,他又弄上手了。 他也发觉石不悔吃力地站起来了。 他当然不会去扶持丧门神,他对秀秀笑笑,道:“坐下来,你先歇一歇。” 却不料秀秀突然睁圆双目,张口叫不出声来了。 就好像黄书郎是厉鬼向她走过去一样。 黄书郎不是鬼,鬼在黄书郎背后。 石不悔突然发动攻击了。 只见他左手持刀平举,对准黄书郎的后背刺过去,那模样真像恶狼扑小羊。 黄书郎发觉秀秀叫不出声,他回头看,因为他知道秀秀这时候不应该有那种表情。 当他发觉有一把利刃已向他袭来,而且已快沾身的时候,他的身法怪异的左右晃。 “嗖!” 石不悔的利刃从黄书郎的左臂内斩过去,刺穿了黄书郎的衣衫,那地方刚被黄书郎撕裂一大片--黄书郎撕去衣裳是为了沾湿尿水捂口鼻。 “砰!” “啊!” 黄书郎一棒打在石不悔的顶门上,把石不悔打得跌坐地上。 他暴闪一丈低头看,不由也是一身冷汗,因为差一点没刺上他的腰。 黄书郎的尖刀拔出来了。 他恶狠狠地走向石不悔,骂道:“操,我一向要你当个人,你偏要当鬼,娘的皮,你死吧。” 他的尖刀已扬起,对准石不悔就要下手了。 石不悔大是后悔不迭,他急急地摇手,道:“我给你银子。” 黄书郎道:“给多少?” “不就是白银一万两?” 黄书郎吼声如虎,道:“那是你没暗杀老子以前的价码,如今又不同了。” 石不悔道:“你……” 黄书郎道:“由于你的行为可耻,你也不受打折优待,一万五千两银子,一个蹦子也不能少。” 石不悔大叫道,“可是我并未伤你一根毛发,反而被你打了一棒,你应该减价呀。” 黄书郎怒道:“你他娘的如果得手,老子一两银子也别想拿了,这就是-场赌,恶霸,你又赌输了,拿银子买命吧。” 石不悔想哭,他真的认栽了。 他站起身,缓缓地往那幢二层楼走去。 他走得很辛苦,几乎是走一步晃三晃,他的右臂上鲜血在滴,还得大把银子送敌人,这种滋味实在叫人透着不忍。 秀秀就对石不悔透着可怜。 她是女人,几曾懂得江湖险恶? 她看着石不悔走进二楼,附近地上躺着受伤的人,心中又是怕又是可怜这些人。 黄书郎却不一样,他冷冷地道:“石不悔,娘的皮,嫌银子多不是?” 他走近那些受伤的人,一个个的仔细看,一边又沉声道:“你们也一样死不了,有朝一日再遇上,老子就叫你们去见阎王。” 好一阵等待,黄书郎并不担心石不悔会再使什么歪点了,因为他相信石不悔不敢。 不错,石不悔拿着一把银票走出来了。 他痛心的模样令黄书郎想大笑。 石不悔一把银票抛在地上,他厉声叫道:“拿去,拿去买寿木,拿去找块坟地,老子再也不要见你了。” 黄书郎哈哈笑,把地上的银票一张张的捡起来。 他还是那样子,十个指头接连着算,算了老半天,几平连脚指头也用上了。 只因为银票十几张,数目也不一样,只不过还真的半两也不少,可也不多半两。 他又用手指头弹弹手中的银票,道:“石恶霸,你若想报仇,那得去凉河黑红门,他们一定为你撑腰……嘿……你得多备这玩意呀,哈……” 他指着手中的银票乐透了。 石不悔却瞪着吊丧的眼睛恨透了。 黄书郎扶着秀秀,道:“秀秀,走吧!此地的戏演完了,该杀的已杀了。” 秀秀似是无力地往前走,黄书郎却又回头对石不悔道:“石恶霸,你娘面前替我告个罪,我不该抽屁股给她一棒子,真对不住了。” 石不悔厉声大骂:“滚你娘的蛋,黄书郎,我操你十八代老祖宗。” 黄书郎并不生气,他拍拍袋中鼓鼓的银票,笑道:“应该骂,如果我损失如此多银子,怕是不想活了,你只不过骂几句,我绝不计较。” 石不悔大叫:“气死我了。” 黄书郎大笑着扶着秀秀走了。 □□ □□ □□黄书郎带着秀秀来到刘老先生的大门前,只见一个伙计奔往门里去,那伙计还大叫着,“回来了!回来了!” 于是,刘老先生急匆匆地走出来了。 他迎着黄书郎,却对秀秀微点着头。 他的鼻子在抽动不已,好像在嗅闻着什么。 黄书郎当然知道刘老的表情,因为他与秀秀两人的身上有尿味。 他想笑,但却忍住了。 只因为此刻不是发笑的时候,这时候没有笑的气氛,气氛不对,笑起来就会失去笑的本意了。 刘老先生把黄书郎与秀秀接进前厅内,两个伙计可忙了,又是茶又是酒,刹时摆了一整桌。 刘老先生道:“我知道两位一定饿了,吃些东西吧。” 便在这时候,老太太也出来了。 秀秀一见老太太。忙起身跪下地,她垂泪了。 刘老太太面无表情地道:“你又进门了?” 黄书郎道:“我带她来的。” 刘老先生忙笑道:“吃吧,吃吧。” 黄书郎火大了,他推桌而起,道:“刘老,我可以告诉你,你们的儿子是石不悔设计害死的,秀秀当面听石不悔说的。” 刘老先生咬牙,道:“果然是姓石的狗贼坑死我儿,我要去府城。” 黄书郎道:“石不悔受够了,刘老,这件事却要问秀秀了。” 刘老先生看看老太太,他低下了头。 老太太不开口,只不过脸色很难看,她好像并不喜欢秀秀。 黄书郎对秀秀道:“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那儿的两位老人家一定拿你当宝贝,何必在这儿受闲气?”便在这时候,忽然彩影一现,文彩出来了。 黄书郎笑对文彩道:“你再住上几天,等我去办件大事之后再来接你。” 文彩道:“我想我爹……他老人家怕是……” 黄书郎道:“你放心,你爹由我去照顾,只不过你不能离开这里。” 他对刘老先生道:“你把秀秀送我,我不拒你,你放心,我会把秀秀送到个好地方。” 刘老太太开口了,她嘴巴里一共三颗牙,三颗牙齿抖露出来,道:“谢谢,你快带她走吧。” 黄书郎真想出手一巴掌打过去。 老太太一直以为孙子是被秀秀克死的--不论怎么死的,总是因为秀秀的美色所引起。 那年头,女子太美会惹祸,男儿太强挨刀枪,真是一点也不假。 --------------------------------------- Zhuyj 扫描 Zhuyj OCR
第 五 章 英雄救美 黄书郎果真带着秀秀走了。 他现在腰袋里面有的是银子,在八里庄先买了两匹马,套的马鞍全是新的。 梁秀秀真想不到自己会跟着黄书郎走。 她想不到的事情还多呢,因为黄书郎可并未打算要娶梁秀秀,只不过他要把秀秀送到水火洞。 田大叔走路不方便,田大婶子也老了,两位老人家需要年轻人侍候,那么,秀秀应是最佳人选。然而,秀秀还以为黄书郎要把她娶进门了,她好高兴,因为她自认自己不比文彩的条件好。至少,文彩还是个大姑娘。 虽然文彩条件好,黄书郎却要她呢。 梁秀秀温柔地对黄书郎笑笑,道:“黄爷,你真的要我这个残花败絮的女人?” 黄书郎拍拍马鞭,笑道:“什么叫残花败絮?秀秀,你美得叫男人为你疯狂,石不悔为你算是力气出尽了,你怎么小看你自己?” 梁秀秀道:“在他们面前我是个寡妇,也是应守贞洁的女人,可是在黄爷的面前就不同了,你是义士,而我……黄爷,我不配。” 黄书郎哈哈笑道:“秀秀,别想得太多了,我扶你上马,我会送你去个清静的地方。” 他扶着秀秀坐在马鞍上,他自己腾身也上了马背,这才笑呵呵地道:“这世上我只有两个亲人,那便是我的田大叔与大婶两人。他们自小教我武功,疼我,宠我,也给我严格的教导。可是他们老了,他们需要有人在身边侍候。秀秀,你愿意去侍候两位可怜的老人家吗?” 秀秀忙点头,道:“我当然愿意,黄爷,我会为你做任何事情。” 黄书郎心中一阵温暖。 他很少有这种感觉,如今突然发自秀秀的口中,他顿感好甜蜜。 他马上伸出手,秀秀也一手递过去。 黄书郎不开口,但他的双目在诉说着什么。 梁秀秀也没开口,如今这光景,就算说一句也是多余的。 两人对视着对方,黄书郎好像在秀秀的脸上看到了什么似的。 是的,那是男女之间的一种渴求,也是两情的自然流露,就好像池中鸳鸯一对在游戏,叫人看来是那么的自然与平淡。 男女之间的爱,又何必旁人去紧张? 男女之间本就应两情相悦,如果两个人各在心中有了一定的默契,那是很自然的表露。 黄书郎就是这样,只不过他真的有些恐慌感,因为秀秀虽有心,他却要考虑。因为他每天离不开玩命的勾当,他实在不应该对秀秀有非份之想。 对于秀秀而言,她现在的心中好甜,只要从她那不时的对着黄书郎看上一眼,或斜斜一瞥的表情上,便知道她对于自己命运的转变之快、之美好,是那么的充满了满足感。 一个女人如果心情愉快,敢情就是她现在的模样。 黄书郎不是个糊涂蛋,他老兄精得像个什么来着,也许就是石不悔骂他的那句话--像个猴子。 精啊的人反应最快,所以秀秀的表情,他早就猜出个大概了。 唯是秀秀这样,黄书郎才更惶恐,他也有反应,他的反应便是回报秀秀一个苦笑。 苦笑是无奈的,无奈而又必须发笑,那便是苦笑。 秀秀还以为黄书郎不好意思,于是她反而淡淡地笑了。 秀秀笑起来是迷人的,那弯弯的柳眉更弯了,弯得连眼睛也几乎眯起来了。 最诱人的还是她脸蛋上的一双浅不浅的很好看的酒涡,每一回都引得黄书郎多看一眼。 天色已近黄昏,黄书郎觉得今天的日子真是千变万化--有紧张又有刺激,有绝情也有温暖,只不过他也感到有一种充实感。 人生本来就是挑战,生生死死哪天都有,但真正体验出辛酸人生的,也只有江湖行。 一个人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苦难多于欢乐的世上,君几曾见过生下来的娃儿张口先哈哈大笑的?生下来就是“哇”地一声先大哭一阵,那表示王八蛋才愿意到这个龌龊的世上来,是你们害我来的。 是谁害这娃儿来的?当然是他的父母。所以他无奈何地以哭抗议,然后,将来他也学父母的样害下一代--这便是报复,只不过人们并未注意到这些。 于是,人类从不知不觉中产生报复心理。 江湖上的兄弟更具报复心理。 黄书郎就一心等着八府师爷曹三圣,他等着找曹三圣报仇已经有年了。 现在,夕阳下山,前面都是山路难行,如果只有黄书郎一个人,他便是走路也不在乎。 此刻却跟着梁秀秀,秀秀这是头一天跟着他,这头一天就把秀秀吓得死去活来,甚至还撒尿水用湿巾蒙住口鼻,这倒叫黄书郎觉得他实在是个不吉祥的人物。 只不过既然把秀秀救出三合院,且又还她的自由身,黄书郎就认为自己应该尽量去保护秀秀了。 他抬头遥望山道上,指着前面对秀秀道,“秀秀,前面有个山神庙,今夜咱们住在山神庙吧。” 秀秀浅浅的一笑,道:“黄爷,秀秀跟了你,这一辈子便是你的人了,你要怎样都可以,我会听你的。” 听起来真舒服,黄书郎认为天下的女人都像秀秀这样,天下的男人就不会发疯,天下的男人有福了。 他回报一个笑,道:“秀秀,咱们折腾了一天,正好可以在这山野的庙里啃些干粮,大睡一觉养足精神,你以为我说的对是不对?” 秀秀点着头道:“黄爷,你应该多休息的,不用担心我。” 黄书郎淡淡一笑,道:“秀秀,我认为你应该叫我的名字了,你叫我黄爷,我有点不自在。” 秀秀道:“我是从心里尊敬你呀。” 黄书郎道:“你称我爷,太老了,你以为我七老八十呀?我比你大不了几岁,而且…… 你跟了我,可并非是个侍候我的丫头,你是……” 秀秀道:“那你说我是你的什么呀?” 黄书郎想不到秀秀会“打蛇顺竿上”,他怔了一下,道:“就目前而言,至少可以平辈相称。” 秀秀道:“什么是平辈相称?” 黄书郎道,“兄妹之类呀,也许,嗯,你叫我阿郎吧,大叔大婶就是叫我阿郎。” 秀秀掩口笑了。 她笑得有些颤抖,道:“我岂不是变成你的长辈了?” 黄书郎也笑了。 他伸手扶着秀秀,因为两人已到了山神庙前了。 他看看山神庙,真破。两扇大门坏一双,神桌上不但有一层层的灰尘,便那座二郎神像也模糊不清;那左臂弯在胸前、右臂伸张高举的英姿,如今也变得虚有架式。敢情正是那句话--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二郎神好像没人来侍候了。 黄书郎先把马拴在庙门外,马鞍卸下来,鞍袋里的吃喝也齐全,另外还有两件厚毛毯。 他的双手提着一应东西,当先走进山神庙,抬头见庙顶上还破了几个洞,如果是下雨天,这座山神庙便是惨兮兮的景象了。 秀秀是个爱干净的女人。 黄书郎自从第一次遇上了秀秀,他便知道这个女人爱干净。 她坐在水池中的那模样,黄书郎这一辈子也忘不了。 当然,他更忘不了曾经被秀秀压在他身上的光景。 他把神案先弄干净,然后找来一把树枝叶,把地上扫了一遍,笑笑道:“秀秀,这里比你住的小小三合院差多了。” 不料秀秀摇摇头道:“不会的,我认为反而更好呀。” 黄书郎怔了一下,道:“你说笑。” 秀秀道:“我说的是真心话呀。” 黄书郎抱来一堆干的树叶,垫在地上,笑道:“怎么说?” 秀秀道:“有你在我身边,什么地方都是好的,比我提心吊胆地住在八里庄上好多了。” 这时候,黄书郎才发觉秀秀很会说话。 他也难以理解,秀秀如此会说话,为什么却得不到刘老头一家人的喜欢,也许她才进入刘家大门三天吧! 毯子铺在树叶堆上面,摸一摸挺柔软的,黄书郎这才笑对秀秀道:“头一天跟着我,总得叫你睡得很舒服,来,你来试一试。” 真听话,秀秀走过去,款款地摆动着柳腰坐在毯子上,她还摸着毯子道:“阿…… 阿……” “阿郎。”黄书郎笑着。 “阿郎,你好像常常这样睡吧?你铺得很好。” 黄书郎哈哈一声大笑,道:“我如果常常这样睡大觉,我不知有多满足。” 秀秀道:“你是怎样睡的?” 黄书郎道:“我的吃和睡是最简单不过的。吃的是三顿凑成一顿吃,也许这一天只啃个杠子头或一颗大蒜便解决了。” 秀秀道:“你不是有许多银子吗?” 他苦涩的一笑,道:“银子是弄了不少,只可惜我是个苦命的,那些银子来得快,去得也不慢,你往后便会明白。”他顿了一下,又道,“至于睡的,呶,你抬头看。” “看什么?” “上天是我的被,大地是我的床,我是个顶着烈阳到处跑,披着寒露走四方的苦命人。 至于这种铺上毯子睡大觉,唔,奢侈呀。” 秀秀道:“你真的那么苦?” 黄书郎笑笑,道:“我苦,只不过你不会苦,我怎么能叫你跟我吃苦?” “我不怕吃苦呀。” “我却不忍,秀秀,我是个苦自己而厚他人的人。如果我发现我喜欢的人很愉快的过日子,我的苦就是甘的。我见你笑了,我会打从心眼里高兴,我就是这种人。” 秀秀笑遭:“你是个负责任的男人,阿……阿……” 黄书郎真的高兴了。他的那样子就好像他今年才十来岁--小孩子的天真就是那样。 他把吃的取出来,全部送在秀秀面前,道:“你喜欢吃什么,你自己拿。” 秀秀道:“你喜欢的,我也喜欢。” 真会说话,黄书郎笑了。 黄书郎很累,但他的精神很好。 他的精神永远是好的,当然,这时候精神更好,因为他面前坐着秀秀。 秀秀是可爱的,如果秀秀不可爱,石不悔便不会对她无所不用其极了。 黄书郎见秀秀吃着他带来的干粮,露出十分甜的模样,便不由得撕下一块酱肉,送往秀秀口中。 秀秀不拒绝,她像个很懂事的女孩,慢慢地张开嘴巴,自然地在口中细嚼,倒令黄书郎感到自己是个幸福的人了。 女人如果爱上某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就觉得自己真是个男子汉,就算为女人做些什么,也是心既甘情也愿的,就算玩命也不管了。 这世上太多人想当男子汉,虽然也有不少男人为女人而失去了生命。 石不悔就差一点死掉。 虽然石不悔没有死,可也损失了三万两银子,而且也死伤了不少人。 黄书郎吃饱了,他还不能立即睡,因为他要侍候秀秀先睡。 江湖上的男人,如果对女人表现出热情,这个男人是感性的,也是重情义的人,这种人也多朋友。 如果这个男人对女人的表现冷酷,这人就已经丧失了一半感性,这人的朋友一定少,因为他本来就不想多交什么朋友。 黄书郎既是前者,他对秀秀的表现就可以知道了。 秀秀已经领略到了,她认为黄书郎是个好人。 以前她认为黄书郎是个义士,而义士与好人之间虽然难分什么区别,但一个人既是义士,又是好人,不是更令人对他有好感? “睡吧,秀秀,我不会唱催眠曲,因为我从来没有唱过歌,我只会呼喊狂叫,那会吓你一跳。” 秀秀哈哈笑道:“阿郎,你也睡呀,我知道你早就疲倦了,来,我们一起睡。” 黄书郎如果不是个笨蛋,他就是个猪,因为他在这个时候说谎话:“不,我不累,你先睡。” 他明敞着说瞎话,但秀秀仍然很高兴,她笑笑,伸出一手拉着黄书郎道:“来吧,我们一起睡,你难道讨厌我吗?” 秀秀的手拉得更紧了。 黄书郎忙解释,道:“秀秀,天下的男人如果有人讨厌你,这个人一定是泥巴人,我不是泥巴人。” 泥巴人是没有性欲的。 秀秀俏笑道:“那就表现给我看呀。” 黄书郎如果再装佯,他便有些过火了。 他的头低下来看着秀秀,那双眸子散发出带火的光芒,就好像豹目一样。 秀秀不动,她的双目不避开,就算两股子火苗烧过来,她也不闪不避。 她的心中在呐喊:“阿郎!阿郎!我的阿郎!” 她不能行动,她只能翕动嘴巴,如果女人露出她现在这种表情,就已经告诉对方,再不行动,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黄书郎仍然直视着秀秀,他没有动作,但感觉上他已有了行动,他的行动在心中激荡着,呐喊疯狂难以自已。 秀秀动了,她把另一只手搂住黄书郎的腰--她搂得很紧,就好像搂抱树干一样。 黄书郎缓缓地躺下去了。 他的身有一半斜压在秀秀的身上。然而,秀秀好像没有感觉,也似有些不过瘾般地又把她的身子往黄书郎身子下面移。 黄书郎被秀秀侍候得像个小绵羊似的温驯--小寡妇是个过来人,黄书郎却是个生手。 一张毯子铺着,另一张毯子盖着两个人。 黄书郎与秀秀就躺在毯子下面动。 他们的动作是平和的,不夸张也不粗野,但从两人的脸上,可以发觉两人都很满足。 是什么样的动作使得他两人得意的想笑?隔了一张毯子看不到,怕是山神老爷也不知道。 这儿还真的安静。 当太阳从破墙的隙缝中射进来的时候,毯子下面的两个人儿还是头抵头手拉手的拥着睡。 这时候如果天塌下来,黄书郎也不管了。 秀秀的鼻息声是均匀的,她的半张脸看起来像花瓣一样的鲜艳,那一身细皮白肉,宛似美五般光滑。 此时的黄书郎光着脊梁,他的右臂抱着秀秀那美丽的躯体,双目微闭的脸上露出满足的模样。 看他此时比他敲石不悔的银子时候的笑还要好看。 这是另一种满足。黄书郎睡在毯子下面不起身,天亮了,去他的天亮吧,再睡上一个时辰也不晚。 黄书郎就是这样才赖着不起身,只不过当他闭着眼睛扳指头算日子--一、二、三、四、五…… “哎呀!不好了。” 他一挺而起,吓得秀秀几乎叫出来:“怎么了?” 她这才发觉天亮了,日上三竿,怕是有人来了,可就不好看了。 黄书郎发觉秀秀真美,双峰在动,那细腻的乳峰看起来实在是伟大的杰作。 “秀秀,我好像侵犯了你。” 这是什么话?没话找话说呀! 她只是浅浅一笑。 他拉着秀秀的手臂,又道:“真的是侵犯了你,我……” “离开八里庄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黄书郎道:“怕是我不能给你带来幸福。” “我已很幸福了,阿郎。” 黄书郎道:“我对不起你。” 秀秀笑笑,道:“这就是你叫的‘不好’?” 黄书郎忙起身,他要秀秀快穿好衣衫。 他把马鞲好了鞍子,这才扶着秀秀坐上马背。 他的动作是体贴的、细心的,当秀秀坐在马背上以后,黄书郎还检查马的兜带与缰绳。 他上马了。 他细声地对秀秀道:“今天我先送你去水火洞,我得快马加鞭地赶往三仙镇。” 秀秀道:“为什么急着去三仙镇?” 黄书郎道:“我有个小伙计在三仙镇上养伤,双方言明五天就碰面,今天正是五天了。” 秀秀一笑,道,“你很守信嘛。” 黄书郎道:“不守信便会损失银子。” 秀秀眨着怀疑的眼光,她听不懂黄书郎的这句话。 但黄书郎的心中可明白。 小流球在恶郎中药铺里养伤,双方言明五日之内古班把小流球的伤治好,五日之内治不好,五千两银子打对折,还要再赔三千两。 其实,这些全是黄书郎的手段,他要古大夫用心替小流球治伤,因为小流球已有了八府师爷曹三圣的消息了。 □□ □□ □□过了不久,水火洞已经在望了。 这儿好像穷山恶水人迹少见,当初田不来选在这儿隐居,就是与人绝交--他是江湖人物,而且当年就好像现在的黄书郎一样,他得罪了不少道上人物,如果他想过个平静的下半辈子,他就得隐名埋姓远离人群,那么,什么地方比在这儿更好? 缓缓地绕过那个大山脚,黄书郎已兴奋地指着一处树丛,对秀秀道:“秀秀,你看对面崖下的那片林子。” 秀秀抬头望过去,道:“啊,绿油油的一片林子,附近还有条山溪。”她浅浅地笑着又道,“我最爱有水的地方,这地方的水一定很清澈。” 黄书郎的心中好笑,因为他头一回看到秀秀的时候,秀秀就是在水中,他也在那时候发现秀秀是个爱干净的女人,那个三合院真正是一尘不染。 他又指着对面的林子,道:“秀秀,田大叔与田大婶就住在那里。” 秀秀笑道:“到了呀?” “是的,我们马上就到了。” “阿郎,你认为田大婶会不会喜欢我?” “当然会。” “你看我现在这样子是不是很狼狈?” “我也很狼狈。” 原来两人离开了八里庄后,尚未更换衣衫,两个人的衣衫破了--那是被石不悔关在铁柜的时候,为了掩口鼻而撕破了的。 两人不但衣服破,身上脸上还略带尿味。 黄书郎看着秀秀,他未曾注意到秀秀的样子,因为他早就知道秀秀是美的,漂亮的。 秀秀是个女人,女人在这方面要比男人细心多了,所以她在这时候问黄书郎。 两个人对望着,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了。 两个人拉着手尽情地笑,却传来一声冷叱道:“什么人闯到水火洞来……找死…… 唔……” 说话的是个老太婆的声音,只不过声音只说了一半便打住了。 只见一个灰影自林中闪掠出来。 黄书郎立即跳下马来,笑道:“大婶子。” “好小子,我还以为生人闯进来了,原来是你呀,大婶子错看你了。”她看看秀秀,又道,“我早就发觉两骑进谷了,以为不是你小子,你是不骑马的,身边又多了个人。”她指着秀秀,又道,“阿郎,这位姑娘是谁呀?” 黄书郎已扶着秀秀下马,他笑对秀秀道:“来,见见我的田大婶。” 秀秀腼腆地向田大婶一礼,道:“大婶好。” 田大婶哈哈笑着拉住秀秀的双手,道:“好,好极了,大婶看见你不好也得好,何况我很好。” 秀秀心中好笑--这位老人家的话好像转个弯。 黄书郎笑道:“大婶呀。我大叔如今怎么了?他服了古班的药,身上的痛苦是不是减轻了?” 田大婶道:“如今你大叔好多了,他的痛苦也没有了,每天早晚练功,正等着见你。” 黄书郎道:“大婶,你两老年纪大了,有许多事情需要人侍候,我左想右想拿不准主意,想为两老找个老妈子或长工,这年头还真不容易。万一找了个仇人进山谷,岂不是引鬼上门? 所以这几年我一直在心中疙瘩,可巧,最近我在八里庄上遇见梁姑娘,大婶,我把她带来你面前,让你两老见见面,如果还能凑和,就留在两老身边吧。” 田大婶闻言哈哈笑,口中仅有的三颗牙齿全露出来了。 她笑得满面皱纪道:“真是好孩子,真有良心,够孝顺,我的阿郎呀,也算大婶我们没有白疼你。”她拉着秀秀,又道,“梁姑娘,我看你细皮白肉的模样,怎能吃得消山中清苦的日子?咳……只不过……嘛……” 秀秀忙道:“大婶,什么苦我也能吃,倒是万一我侍候得不周到,请大婶与大叔多多包涵。” 田大婶哈哈笑起来了。 黄书郎很高兴,他又向田大婶道:“大婶,大叔等着要见我?” 田大婶道:“你大叔想见你,好像有话对你讲。” 黄书郎道:“大婶,我得马上去三仙镇,限期就在今天午夜子时了,你老先与秀秀回水火洞,过个三两天我就会再回来了。” 他把包袱解下,交在田大婶手上,道:“这里面是黑红门左少强的十颗夜明珠,大婶带回去,另外还有银票一万两,两老如今多了个人,开销总是少不了的,我不能叫秀秀太委屈。” 黄书郎仔细地看着秀秀,他发觉秀秀也正在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双目眸芒一碰,倒把田大婶乐透了。 田大婶呵呵笑道:“不错,不错,小子年纪不小了,是应该找个老婆了,秀秀长得美,我看了也喜欢,只不过……晤……秀秀呀,你会不会武功呀?” 秀秀缓缓地摇头。 她当然不会武功,她只是个小寡妇。 田大婶道:“女孩子江湖行,不会武功怎么成?江湖遍地是豺狼,你……” 黄书郎笑笑,道:“所以我才把秀秀带到水火洞呀。” 田大婶哼了一声,道:“你小子的心眼我还不清楚?放心吧,小子,大婶不会叫你失望的。”她又看看秀秀,道,“孩子,想当年我是在江湖卖艺的姑娘,什么样的码头没走过? 我就是同人动手时才遇上他大叔的,老实说,我们是打在一起的,哈……”她又看看微笑的黄书郎,道,“我同你大叔好一场打……打到最后不打了。” “打到后来,你们抱在一起了?” “还没有那么快,我们打到后来,两个人累在地上了,我和你大叔哈哈笑,当时,你干爹也在场,你干爹老石不插手,他见我们两人相对而笑,便提议叫我们结婚算了,我呀……” “你当时不答应?”黄书郎问着。 “我答应,你大叔却不答应。” “大叔为什么不答应?” “你大叔说我太凶,男人制不了老婆就得一辈子受气,他不愿意受气。” “可是大叔却娶了大婶。” “不要我行吗?” “为什么?” “我揍他。” “我大叔未曾打败呀。” “是的,我也没有打败,可是我对你干爹说得明白,如果他拒绝我的爱,我们只有继续打,打到两败俱伤,打到有一方断气……” “我大叔答应了?” “你大叔会耍赖,他叫我打他,他不还手。” “大叔决心不要你了?” 田大婶哈哈笑。 黄书郎很想知道大婶是怎么跟定大叔的,他急急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当然不出手打他,我跟他,黑夜白天也跟定他。两个人半夜不开口,可是他一直在我眼皮下。有一天,他遇上了对头仇家干起来了,他被杀得很惨,我就是守在一边不帮他,他在情急之下大声叫了。” 黄书郎笑问:“大叔叫什么?” 田大婶笑哈哈地道:“他大叫;‘我亲爱的,你怎么看着别人把你可爱的丈夫给杀死呀!” 黄书郎笑道:“原来,你等着大叔求你呀?” 田大婶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于是,我出手了,我大叫,‘亲爱的,我怎么会叫别人杀死你呀,我不要当寡妇。’边说,我出刀,而且我两人的刀法有正反相克之势,合则威力加倍,七个敌人就死在我两人的刀下了。” 黄书郎道:“你老也名正言不顺地嫁给我大叔了。” 田大婶愣了一下,问道:“什么叫名正言不顺?” 黄书郎道:“如果言顺,我田大叔也不会等到有危难的时候才答应你,哈……” 田大婶道,“你小子觉得大婶的脸皮厚?” 黄书郎笑着搂紧田大婶,道:“当时当然有些脸皮粗,只不过我最清楚,大婶是一位好妻子、好老婆,忠贞地跟着我大叔过日子,水里火里一样闯,刀山油锅从不惧,这样的女子真不多,我大叔如果不是遇上你,早就同我干爹一样作古了。” 田大婶好像很感动,几乎不能自己地落泪了。 黄书郎却又轻轻地拍着田大婶,道:“大婶,我得走了,秀秀会侍候你两老的。” 田大婶点着灰白的头直眨眼。 黄书郎已走到秀秀面前,笑笑道:“这地方,你觉得怎么样?” 不料秀秀不开口,她伸出双手捧着黄书郎的面颊,很快的送上个香吻。 这动作已就代替她的回答了。 这动作也叫黄书郎不好意思。 这动作也叫田大婶吃一惊--这年头真的不对劲了,这也算他娘的后浪推前浪,想当年她认定田不来,非他不嫁,如今再看看秀秀,那么大方地来一吻,她顿觉自己已经落伍了。 然而,她几曾想到昨夜里两人在山神庙中就已经那个了? 黄书郎心中是甜的,脸上是红的,那年头男女如此这般,还不就表明什么了。 田大婶哈哈笑了。 黄书郎跨上马,回头驰去。 当他转向那个大山脚的时候,他回头看,他发觉那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还在林边望他。 黄书郎心情愉快,拍马急忙往三仙镇赶去。 水火洞本来与三仙镇相距并不远,走路需小半天,但骑马却只要一个时辰就够了。 黄书郎看着斜阳笑了。 他想起“恶郎中”古班的模样便想笑, 江湖上的狗皮倒灶就是这样子,如果想在恶人头上撒尿水,你就得比恶人更恶,否则,你只有喝尿水吧。 黄书郎就是比恶人还要恶的人物。只不过他只对恶人恶,江湖上说英雄人物什么来着,好像是说侠义之士吧! 只不过,黄书郎并不认为自己侠义,天底下没有人吃饱饭去侠义,有时候也是不得已,只因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许是人在江湖非干不可。 他在干爹与田大叔调教他的时候,就注定他的未来了。 他在干爹惨死之后,更加不会逃避了,如果不是田大叔一再告诫,五年前他就谋刺八府师爷曹三圣了。 现在,他拍马赶往三仙镇,就是为了八府师爷曹三圣的这码子事。 小流球的伤不知怎么样了?黄书郎心中在想--小流球一定会使出什么鬼点子,古班想要银子,怕是不容易了。 黄书郎笑了。 他一想到小流球的歪点子,就会笑。 □□ □□ □□黄书郎骑着马,缓缓地往三仙镇街上的普济药铺驰去,不料他发觉普济药铺的门口挤了不少人。 黄书郎怔了一下。 “这是干什么?”他心中嘀咕。 看热闹的人还真不少,大略的数一数,总有四五十人之多,大半都是年轻人。 年轻人喜欢看热闹。 年轻人也喜欢天下大乱,因为天下大乱,他们就会来一个混水摸鱼,发一笔财。 只不过从古到今,尚未见有人在天下大乱的时候发了横财,发了横祸的倒是不少,而且死的都是爱热闹的年轻汉,如果不相信,你看! 普济药铺里面忽然一应家具往外砸,当场便砸得四个看热闹的人头破血流。 有一只茶壶朝着黄书郎飞过来,却被黄书郎一把接个正着,茶壶里面还有茶,黄书郎“咕嘟”喝了一口。 于是,看热闹的人散开了。 这时,有个瘦子口鼻尽是血,还倒立在门口尖声叫,学猴子叫。 有个人低声道:“这个瘦子发疯了,一会儿哭,一会儿叫,他把自己的鼻子打破了,古大夫下什么药他都不理会,古大夫也没辙了。” 黄书郎便在这时候走上台阶,他弯下了腰,大声喊:“喂,你老兄怎么了?” 他心中可乐透了。 那个瘦子不为所动,张口便吐,吐得黄书郎一身血水。 便在这时候,古班发现黄书郎来了。 他急急忙忙地拉住黄书郎,道:“黄鼠狼呀,你终于赶来了,快……快。” “快什么?” “快付我的五千两银子呀,付完了银子,你把这猴子快带走,我受够了。” 黄书郎道:“古大夫,你怎么忘了我们的赌约?” “我没有忘记。” “你治好他了?” “他的伤昨日便好了。” “他现在正在流血。” “那是他自己打破鼻子流的,与我治的伤没有关系。” 黄书郎道:“这个小子有毛病?” “有神经病。” “什么神经病?” “他发疯了。” 黄书郎笑了,道:“古大夫,我把他带来,也是为了给你一个赚银子的机会,我问你,他来的时候是不是一个发了疯的人?” “不是。” “不就是了,他的发疯显然是你下药有问题,吃了你的药,把一个好人医成了疯子,你呀。” 古大夫闻言直跺脚,他厉叫道:“不可能,不可能,天底下没有这回事。” 黄书郎道:“天底下就有这回事,眼前就有这么一回不可思议的事。” “可以思议,这小子不应该发疯,也不可能发疯。” 黄书郎笑笑,道:“你是行家,我信得过你,只不过你得等我问问他,看看他是不是故意的。” 古班道:“八成他是故意的。” 黄书郎道:“别争执,也别吵闹,试一试就知道了。” “怎么试?” “古大夫,我的名堂一箩筐,你一边看吧。” 古大夫气呼呼,肚皮鼓一鼓的好像要炸了。 气极了的人就是那模样。 恶客上门,没有不气极的。 黄书郎蹲在地上,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对倒立的小流球笑笑道:“喂,我Y……你认识吗?” “呸!”又是一口唾沫吐出来,只不过这一回黄书郎有备,他躲过了。 黄书郎大叫道:“我救过你的命呀,娘的,我是你的恩人呀。” “呸!”又是一口吐沫带鲜血。 小流球还哇哇叫,鲜血流着也不管了,流吧。 黄书郎立刻自怀中取出一把银票来,他对准小流球晃了晃,道:“你叫我为你取来的银子,呶,我为你取来了,这些……” 小流球忽然弹身坐起来,他坐在血水上大哭。 疯了的人就是这模样。 小流球的模样根本就是疯子。 他哭了一阵,吓跑几个小孩子。 小孩子围着看热闹,尤其是看到小流球的倒栽葱。如今小流球坐起来,小孩子怕疯子抓他们,便逃了。 黄书郎又把银票在小流球面前一晃,道:“这是你的银子呀,你不喜欢吗?” “喜欢。” “你认得这是什么吗?” “喜欢。” “这是银子呀。” “喜欢。” 黄书郎在心中骂;王八小子真会装,若非我知道你小子在捣蛋,在造古班的反,我这就赏你两巴掌。 他心中在骂,但脸上却焦急,道:“你要不要你的银子呀,朋友?” 小流球仍然是一句话两个字:“喜欢。” 黄书郎急了,抽出一张千两银票,在小流球的脸上晃了一下,道:“这是什么?” 小流球一把抢过来,倒令黄书郎吃一惊。 小流球抓着一张千两银票看了又看,道:“喜欢,喜欢。” 黄书郎道:“这是银子一千两呀。” 小流球眨着红白眼,道:“银子……是干什么的?” “有银子,就有饭吃了。” “有饭吃……” 小流球张口吃银票,他老兄真的往嘴巴里猛一塞。 黄书郎怎会叫他把一千两银票当饼吃?他出手,而且捏住小流球的脸颊,迅速地取出那张银票来。 他沉声道:“这小子疯了。” 小流球已经大哭起来了。 便在这时候,古班一把拉过黄书郎,道:“黄鼠狼,快,借一步说话。” 黄书郎心中窃笑了。 他却怔怔地摇摇头,道:“古大夫,他真可怜,你是怎么把他医成这样的?” 古大夫道:“什么也别说,我们进去再说。” 黄书郎低头对小流球道:“朋友,我既然救了你,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是救人救到底的。” 他跟着古大夫进了门,古大夫走在二门下,他还伸头看外面。 他的大汉伙计苦丧着脸站在大门边,当然堵着门不许闲人走进来。 古大夫怔着一张通红的脸,道:“黄鼠狼,你可真是奇人呢。” “什么意思?” “你真的把那瘦子的银子取回来了?” “什么话?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我认为你是恶客。” “那是在你的眼里,其实,我比谁都善良。” 笑笑,古大夫道:“这--回你善良,我想……嗯……我是说……嗯……” 他搓着手。 黄书郎道:“别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你快说。” 古班挺胸直言,道:“黄鼠狼,你是恶客,我也沾个恶字边,我被人家称作恶郎中,嘿……咱们也差不多是……” “是什么?” “是……黑心的人物,是不是?” 黄书郎心中大骂,但他还是哈哈笑道:“古大夫,我是虽恶也善,你到底想怎样?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古班道:“你既然把那小子的财富弄上手,而那小子又无福消受的发了疯,倒不如咱俩来他个二一添作五,你一半我一半,你看怎么样?” 黄书郎哈哈笑道:“喔,分赃呀!” “怎么样?” 黄书郎突然脸色一沉,道:“他奶奶的,你是老太婆缠裹脚--臭在里面呀,你把人治疯了,还想分他的银子,我问你,分了银子以后怎么办?” 古班道:“当然由我善后。” 黄书郎大感好奇地问道:“你如何善后?” 古班道:“我下针封住他的穴道,我叫他一天天地瘦成皮包骨,然后再给他一种召魂散,只要他吃了我的召魂散,他会精神突然大发,大步走出门,一天走六七里,然后突然倒地而亡,那时,谁会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黄书郎嘿嘿冷笑了。 他想不到古班这恶郎中还有这么一手坑人的手段,使他大吃一惊。 古班见黄书郎不说话,又加上一句:“怎么样?你以为如何?” 黄书郎忽然一把揪住古班的衣领,愤怒地道:“他娘的老皮,你跟我出去再说。” 古班知道打不过黄书郎,他不动手。 他动口,而且大叫:“打人啦。” 黄书郎不听他嚷,一路走出了门,他愤怒地道:“恶郎中,再把你刚才的话说一遍。” 古班叫道:“我说什么呀?我只请你好生地把你这位朋友带走,我不会治疯子。” 全变了,他不得不变,因为街上还真有不少人在看,如果刚才的话说出口,三仙镇他就别想再行医了。 黄书郎也无奈,他知道自己此刻替他说,只怕也不见得有人相信。 这就叫没有证据,就算干再缺德的事,死不承认,谁也拿你没办法。 唯一的办法就是当场回报一记狠的。 江湖上该讲理的地方讲理,该动粗的就得玩狠的。 黄书郎很明白此中之理,他不和古班抬杠了,他动粗。 他的巴掌打在古班的头顶上。 他已经习惯打人头顶,不论手中有没有棒子。 “啪!” “你打人。” “火了我还杀人。” “你当众打人呢。” “我还当街杀过人。” “黄鼠狼,你想怎么样?” “我要你把你刚才对我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再说一遍。” 古班苦丧着脸,道:“杀人不过头点地,算我刚才放屁,如何?” “不行,你得当众再说一遍。” “如果我不说呢?” “我就修理你,而且会叫你很惨。” 古班大叫道:“天呀,逼死人了。” 黄书郎道:“也是你自己找的。” 古班深深吐了一口气,道:“恶客,我认了,他的治疗费我不要了,行不行?” 黄书郎道:“你还想拿治疗费呀?娘的,你把好人治成疯子,你还想要医疗费?操你老亲表姐姐,你不但要把医疗费打对折,还得再赔三千两,算一算,你还得找我五百两银子,唔,再加上你刚才的那段话。” 古班大叫道:“天呀,又来敲竹杠不是?” 黄书郎道:“也是事先说定了的,你想赖不是?” 古班立刻放低声音,道:“黄鼠狼,再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黄书郎见小流球呆若木鸡地坐在台阶下,他还对着远远围看的人木然地笑,心中骂着: “小流球,你他娘的真会装佯,比个真疯子还疯。” 他对古班点点头,道:“古大夫,恶郎中,希望你说的不再是坑人的话。” 于是,他跟着古班又走到普济药铺的大门里。 古班对黄书郎道:“你不能把我赶上绝路吧?黄书郎。” 黄书郎道:“我不是赶尽杀绝的人。” 古班道:“那好,我这里赔你银子五百两,你把那小瘦子带走,咱们谁也不找谁的麻烦,怎么样?” 黄书郎道:“那你刚才的话又怎样?” 古班道:“算我没说,等于放屁。” 黄书郎笑笑,道:“哎,我这个人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怕别人对我说好听的,有道是--人在何处不修善,佛在心中是善人,好吧,我就听你的。” 古班笑了。 但他苦笑的成份多于真正的愉快。 “拿来。”黄书郎伸手要了。 “拿什么?”古班退后一大步。 黄书郎脸皮一紧,道:“当然是五百两银子。” 古班叹口气道:“惨也。” 黄书郎道:“你已经得到便宜了,古大夫,吃亏的是我呀。” 古班咬牙道:“你吃什么亏?” 黄书郎道:“单凭你恶郎中那几句害人的话,我就可以弄你干二八百两银子,只怪我的心肠太软,你说我不是损失太大了?” 古班无可奈何地自怀中取出个纸包。 纸包中不是什么药,纸包中包的是银票。 他转身背对着黄书郎,找了半天,才抽出一张来。 “恶客,算你厉害,拿去。” 黄书郎接在手上看了看,道:“今天头一回做了一次不赚银子的买卖,古大夫,你幸运了。” 古班咬着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银票进入黄书郎的荷包,就好像他的心也掉了一样,直想哭。 黄书郎走出普济药铺大门的时候,那个表情真逗人,他的头就像个拨浪鼓似的直晃。 却是恶郎中又叫了一声。 “黄书郎,你等一等。”古班的双目凶光毕露,道,“我再也不要见你了,黄鼠狼,你把我当成你心目中的肥母鸡。” 黄书郎哈哈笑道:“谁愿意上你的门,娘的皮,这人就是个糊涂蛋,古大夫,天下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大夫的门,只不过有了病痛不得已,你以为我愿意来呀?” 古班道:“就算你有什么病痛,也请到别的地方去医治,我他奶奶的‘猪八戒摔钯子’--不伺猴(候)了。” 黄书郎笑得几乎弯了腰,道:“万一有一天,我不得已又找上了你呢?” 古班怒道:“我关门拒收。” 黄书郎道:“也罢,到时候,你真的关门就再找别家,只不过……我的古大夫,你会后悔的。” 古大夫吼道:“不看病也不行?” 黄书郎道:“当然行,只不过到那时,我弄张凳子坐在你门口,有人上门我替你拒绝,反正我只有一个人,每天就这么坐在这儿,古大夫,你永远也没有病人上门了。” 古大夫怒道:“真是欺人太甚,我……怎么会遇上你这恶客?” 黄书郎道:“江湖上就是这么一回事,也许这就叫‘一物治一物,酸浆降豆腐’,我专门克你吧。” 古大夫心中在骂:“如果再找上门,娘的老皮,拚了命也要用手段叫你死得莫名其妙。” 这年头杀人不必用刀,大夫杀人更好像是不犯法,只怪死的人为什么不健康,如果找大夫评个道理,他会说死人已经害了不治之症,他尽了力。 对于一个尽力救命的人,你还能拿他怎么样? 黄书郎却有办法,所以古大夫拜托他不要再来了,真要再来,那就只有看谁的手段毒了。 黄书郎走出门,他来到小流球身边。 “走吧,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小流球木然地站起来,他用手摸了一把血水,就往黄书郎的脸上抹,他还大声叫。 “什么叫……回家?” 他好像真的疯子。 “啪!” 黄书郎的棒子敲在小流球的头顶上,打得小流球晕头转向地双脚交叉着,便倒在地上了。 附近看热闹的人起了一阵惊呼声,有人还叫:“不好了,打死人了。” 看起来真的像是打死了小流球,因为小流球直翻白眼,那模样就好像快断气了。 只不过黄书郎的心里却很快活,因为小流球很会配合。 他就是要小流球装死。 他出手是很有分寸的--如果他要挨敲的人头上起包,这人就不会头破血流,如果他要这个人破皮流血,这个人就会头破血流,当然,如果他要挨敲的人死,这个人就活不成了。 黄书郎是不会叫小流球死的。 小流球是他的搭档,怎可以一棒打死他? 黄书郎哈哈笑,他招手向药铺里面的古班道:“出来看一看,看一看,你一定长了见识。” 古班本想将门关上的,他恨透了黄书郎,如果他打得过黄书郎,他早就出手揍人了。 古班也看见黄书郎一棒敲在小流球的脑袋上,而且那响声很大,挨敲的人一定吃不消。 只不过黄书郎的手劲有分寸,有时候声音虽响,力道却不足。 他敲小流球的这一棒就是如此,但听的人却吃一惊。 古班以为小流球完了,他走出门来看,如果小流球被黄书郎一棒敲死,他或许有机会要求黄书郎分一半小流球的银子给他。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银子,江湖上的大夫多数都是为了银子,真正普济众生的大夫太少了,有的大夫更可恶,银子捞足了便也懒得多看病人--享乐去了。 古班冷冷地低头看看小流球,突然发现小流球在摇晃他的尖脑袋了,而且双目不时发出亮晶晶的光芒。 古班还真不敢相信。 黄书郎却呵呵地笑起来了。 他乐透了,因为小流球如同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做出来的动作完全是他所想的。 小流球睁大眼睛道:“我这是在哪里?” 黄书郎道:“古大夫的门口。” 小流球晃了晃脑袋装糊涂,道:“喔,我记起来了,我是你老兄送来看伤的,是不?” 黄书郎愉快地道:“朋友,你总算记起来了。” 他把小流球扶起来,道:“起来吧,你满口是血,六亲不认,疯了。” 小流球道:“我又记起来了。” 他指着吃惊的古大夫道:“大早起他给我服了一包药,我一吃下,就糊涂了。” 黄书郎愤怒地看向古大夫。 有许多人都听到了小流球的叫声,不少人议论纷纷。 当然,他们评说古大夫的药害死人。 古大夫忙辩道:“我算算今天已是第五日,特别给你吃了一包顺气提神的补药,目的叫你舒舒适适地像个花果山上的孙猴子一样,怎会叫你发疯?” 小流球道:“伤治好了,我的精神就来了,谁让你给我乱吃药?差一点使我完了。”他伸手向黄书郎道,“老兄,我的银子呢?”,黄书郎立刻将一把银票塞在小流球手上,道:“在这里,你点一点看够不够?” 小流球立刻塞在袋子里,笑道:“你是一位好人,不但救了我的命,而且还把我的银子送来,江湖上,很少有你老兄这般见钱眼不开的人物,谢谢你了。” 小流球说完,转身便走。 他的动作是滑稽的,走起路来像在蹦,一路走出三仙镇了。 黄书郎叹口气,摇摇头,拉马也要走了。 古班立刻上前拉住他,道:“黄鼠狼,你等等。” 黄书郎笑笑道:“给我银子花呀?” 古班道:“我不给你银子,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呀?” 古班眨动着他那精明的眼睛,道:“一棒子能把一个发疯的人敲醒过来,你这用的是什么方法?: 黄书郎哈哈笑道:“你想知道?” 古班道:“正想请教。” 黄书郎道:“我用的是偏方,恶郎中,你应该知道偏方治大病。” 古班点头道:“不错,偏方是治大病,但却没有偏方用棒子敲人脑袋,立即能把发疯的人敲醒过来,你是从哪里学的这一招?” 黄书郎又笑道:“我自己发明的呀。” 他收住笑,又一本正经地道:“你们当大夫的可曾知道,当初第一今用针刺人穴道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古班愣住了。 黄书郎却又大笑地拉过马来,他翻身上马,很潇洒地上了马。 他高举左手,对古大夫招手,又道:“恶郎中,我祝你发大财呀,哈……” 古班却低沉地道:·“娘的老皮,我感觉有那么一点‘猴舐蒜坛子’一不是味道。” 他身后的大个子伙计道:“大夫,咱们是不是又上了这恶客黄书郎的当了?” 古班不回答,他一跺脚,回身走回铺子里。 他在门内大声喊:“齐正。” 大个子立刻回一声,道:“大夫,你吩咐。” 齐正是那伙计的名字,他当年也是道上玩刀的人,只不过比起黄书郎,他就差上一大截。 所以他只能当古班的伙计,古班遇上什么小麻烦,齐正就会挺胸膛挡一挡。 齐正挡不了黄书郎,所以他靠边站。 如今大夫又叫他,他的精神又来了。 古大夫扳着指头算一算,沉声道:“打从现在起,看病吃药的银子要加一倍。” 齐正点点头道:“对,看病吃药的银子加倍,娘的,羊毛出在病人身上,咱们管不了那么多。” □□ □□ □□小流球从南街走出城外了。 黄书郎快马出北城,只不过半个时辰多一点,他两人已经在一片林子里呵呵笑了。 小流球笑弯了腰,道:“老大,对于我的杰作,你给我打多少分数?” 黄书郎道:“尚可而已。”他拍拍小流球的肩,又道,“伤全好了?” 小流球的猴儿眼眨了一下,笑道:“若论医术,古班在江湖上算得上是顶尖儿的高手,那老小子真有一套。” 他摸摸脑袋苦兮兮地又道:“黄大哥,你敲我一棒着实叫我痛得难受。” 黄书郎道:“我若不来上一棒,这出戏又如何收场?难道你就那样子装疯下去?”他伸手又道,“银票拿来。” 小流球把刚才的一把银票又塞回黄书郎手上,道:“老大,这些银子带在身上,我他娘的有些飘飘然似神仙了,你是……” 黄书郎抽出一千两银票塞给小流球,道:“别没出息,一千两银子你省些用,最好交在小白菜手上,在你手上,怕用不了三个月。” 提到小白菜,他的脸皮一紧,他怒声咬牙道:“这个小娼妇,她害得我差一点不是人,变成王八蛋了。” 黄书郎道:“饶了她吧,我都不计较了,你还他娘的咋唬个鸟。” 小流球道:“不是啦,这臭娘儿,我是怎么对她说的,娘的皮,她原来听‘铁头’的话,带着黑红门的人去堵杀大哥,如果他们得手,我岂不变成无义之人?” 黄书郎道:“他们并未得手。” 小流球道:“我还是要教训她。” 黄书郎道:“别提小白菜了,快把八府师爷曹三圣的近况说一说。” 小流球哈哈笑道:“你提起恶师爷,我就乐了。” 黄书郎道:“快说。” 小流球道:“三年前,大哥就命我多加留意恶师爷,八府传言这家伙就要退休归乡了,可是一传就是他娘的两三年,他的那个专门坑人的职业还真叫他恋栈不已,就这么一恋栈,就是三年过去了。” 黄书郎不耐烦地叱道:“小流球,你他娘的变得婆婆妈妈了不是?” 小流球愣了一下,却又闻得黄书郎道:“跟我办事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的脾气不是? 遇事简单扼要,说话要干脆利落,别他娘地拖泥带水的说这些闲话。” “唔,我是要给大哥一个仔细,没想到好心变成驴肝肺了。”他顿了一下,又道:“老大,恶师爷就在这三两个月之内不干了,” 黄书郎精神一振,道:“可靠?” “百分之百可靠。” 黄书郎嘿嘿笑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嘿……” “大哥,你准备怎样下手?” “我还需要准备吗?”他又是一声冷笑,道,“我的准备就是选一个凉快的地方,好生地收拾这恶师爷。” 他站起来了。 小流球道:“老大,我们去哪里?” 黄书郎道:“你可以去找小白菜,你两人也应该叙一叙了,是不?” 小流球道:“我杀她娘的头,我揍她。” 黄书郎哈哈一笑,道:“休在大哥面前演戏,你的那个毛病我清楚,小白菜一声嗲,娘的皮,你这身疯皮就全起了鸡皮疙瘩,小白菜若是往你怀里塞过来,奶奶的,你全身的骨头都酥了。” 小流球道:“看你把我说得好像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大哥,这一回我非揍她不可,娘的臭皮。” 黄书郎道:“别硬了,小流球,女人跟了你也是挺可怜的,你下得了手?算了。” 小流球道:“算了?大哥,要我怎么向你交代?” 黄书郎道:“交代?你他娘的记牢一件事情,那就是我不喜欢男人打女人,你也不想想,这世上少了女人,男人还能混下去?” 小流球笑笑道:“男人全都会发疯。”他又叹了一声,道,“娘的,可就是天下的女人不长眼睛,像大哥你这模样,人有人才,武有武功,对待女人只在心里疼爱着,这样的男人到哪里去找?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偏就是大哥如今还是光棍一根,如果我是女人呢,我非要跟你走天涯,说什么也要嫁给你当老婆。” “啊……”黄书郎几乎要呕出来了--他装做要呕的样子。 他斜着眼睛睨视小流球,道:“你这副德性,若是女人,天下男人宁可发疯。” 小流球道:“我怎么了?只不过是瘦了些,可是有许多男人就是爱弱不禁风的女人呢。” 黄书郎道:“那是因为男人想称英雄,嘿……” 他笑着,可也只是干干的笑,因为他想到了秀秀。 他也不想把秀秀的事说出来--美丽的过去就是美丽的未来的前兆,秀秀已经给他幸福了。 他笑着走向马前,道:“小流球,我给你三天假,你与小白菜快乐三天不出门,然后你再去八府,一有了消息,尽快送到柳荫小筑,我在那儿等消息。” 小流球怔了一下,道:“老大,你不是放弃了柳荫小筑了吗?你说那地方有人常去打山狈。” 黄书郎道:“我的地方一共就是那么两个,至少柳荫小筑这地方黑红门还不曾有人知道。” 小流球道:“说的也是,避开黑红门,咱们先找曹三圣那个恶师爷。” 黄书郎上了马,他对小流球道:“你去清河镇时可得多加小心,别忘了黑红门正在找你。” 小流球道:“黑红门也不会放过大哥,大哥,你自己倒是要多多小心了。” 两个人挥挥手,黄书郎拍马急驰。 小流球眨动眼睛,几乎想落泪。 “真是我的好大哥,多么的照顾我呀,这年头,朋友不必要多,生死之交,一个就够了。” 小流球露出满意的表情,缓缓地往西南方走。 西南方便是清河镇,小流球还真的想念着小白菜--那个可爱又可怜,如今又带那么一点可恨的小女人。 □□ □□ □□黄书郎不是个大闲人。 他是个大忙人,而且忙得很,现在他必须快马加鞭地赶往八里庄,因为八里庄还住着文彩姑娘。 黄书郎在马上想的可不少。 他把文彩姑娘带走,带到一个地方住下来,然后再去清河镇上找文彩姑娘的老爹,送他们远走他乡。 黄书郎笑嘻嘻地在马上哼曲子了,因为在此之后,他便去水火洞看秀秀。 他相信秀秀也在想他,如果两人再会面,他娘的,正就是那句逗人的话--小别胜新婚。 □□ □□ □□人逢喜事精神爽,骑在马上也会唱。 黄书郎唱的曲子不怎么样,粗俗得难登大雅之堂,只不过他高兴就行了。 他笑的模样,就说明他打从心里高兴。 黄书郎直唱到刘老先生的大门前,他不唱了,因为大门虽然关得紧,可是大门里面有哭声。 他愣一下左右看,好像这条小街上有些不大对劲。 街上天不黑,怎么就关门了? 他跳下马,上了台阶,他重重地敲了两三下大铜环,门里面传来一声吼:“今天不开门了,走开!” 黄书郎道:“是我,开门。” “是黄爷呀。”大门拉开了,一个中年伙计走出来,他的模样很凄凉,脸上带着伤。 不只这中年汉子身上有伤,随之而来的三个汉子,也都是鼻青脸肿直哎唷。 黄书郎惊讶得沉声道:“他奶奶的,是不是石不悔真的变成死不悔呀?今天我再去替他改改姓。” 一个汉子忙拉住黄书郎,道:“黄爷,快随小的去见见我的老爷子吧。” 黄书郎道:“刘老怎么啦?” 那汉子道,“我们老爷子可伤得凄惨,双腿几乎就要断了,背上一刀半尺长,还有…… 还有……” 黄书郎不多问了,他见了刘老自然就明白了。 果然,黄书郎来了的消息已经传到后院了,刘老被人扶着走出来,他老人家的头上背上包扎得几乎像个石雕人一样,真凄惨。 他一把拉住黄书郎道:“黄义士,无天理呀,这是什么世界?” 黄书郎道:“这是个狗皮倒灶又乱七八糟的世界,刘老,如果你以为关上门便可过太平日子,那你就错了。” 刘老叹口气道,“今天,忽然跑来了一批黑红大汉,这批人进了门就打人,一直打到我家后院里,其中有个人认得文彩姑娘,他们就抢去了文彩。” 刘老见黄书郎脸色难看,又接道:“文彩哭了,我上前去拉,被他们又是拳头又是刀,一股脑儿的全招呼在我身上,黄义士,老夫今年六十整,怎能受得了这种打又杀?那些人还口口声声地在骂着你,因为……” “因为我杀了黑红门的两位堂主。” “不错,他们要找你报仇,黄义士,你要打定主意了。” 黄书郎冷笑道:“这批人朝哪个方向走了?” 有个伙计指着西南方道:“我看他们出南街头往西南方去了。” 黄爷窟瞄:“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那人道:“快两个时辰了。” 黄书郎冷冷道:“操,我看他们跑上天去不成?” 他回身就往门外奔,光景他这一回真的火大了。 如果文彩落入凉河黑红门总堂,文彩的一生便完了。 黄书郎就是为了救文彩,方才把文彩送来八里庄的,如今没想到反而害了文彩。 这件事如果变成事实,便宜了左少强,黄书郎这一辈子也不会快乐。 这件事就好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刺了黄书郎一刀似的,令他满脸痛苦之色。 如果他连文彩也救不了,他就及早滚出江湖,找个了无人烟的地方混日子算了。 □□ □□ □□黄书郎出了刘家大门,他上马之后便是厉吼一声:“哈……哈……” 催动坐骑往西南,山峦起伏中,他一口气就是五七十里驰下去。 天色好像快黑了,但黄书郎催马更急,如果他的坐骑会说人话,那匹马一定会大叫: “饶了我吧。” 马虽然不会说话,但总能叫几声,而且还边奔边仰首长嘶,倒有些气壮山河的样子。 黄书郎不是不疼爱他的马儿,如果不是文彩,他会像照顾老朋友一样的照顾他的马。 黄书郎是个明白人,马为人服务已够辛苦了,如果还在马背上挥鞭那就太残忍了。 他并未在马背上狂打,只不过他不停地摆叫喝叱,早逼得马也变了--变成怒马。 于是,一口气一百多里过去了。 就在一片灰暗的斜坡下,隐约长河如带,真叫巧,上游落下暴雨,下游洪水成灾,十个大汉分批在渡河,有几个已经乘着一艘大木船到了河对岸。 这条河就叫凉河,曲曲弯弯的再有七八里就是凉河大镇了。 这凉河经东可通淮河,也是个水旱大码头,凉河出产的东西并不多,但附近的山货药材与桐油却是一定运到凉河,然后再分别运送到各地。 黑红门的门主“虎头蜂”左宗正就把总堂设在凉河城的最北端,那里正是北、西、东三条大道的交汇点,也是凉河的河口,可热闹得很。 黄书郎坐在马上冷笑,他除了高兴凉河大水来得巧之外,更看清了河岸上的几个大汉-- 敢情正是黑红门门下的人物。 黄书郎翻身下了马,他把马藏在山边林子里。 整整兵器松松劲,黄书郎飞一般到了河岸边。 河边正有七个大汉在等船,渡船在这种洪流中渡河本是十分危险的,如是平日,这十几个人早就一齐过了河。 黄书郎走向七个大汉,他哈哈笑道:“各位,你们的脚底板擦了油是不是?怎么只比我快了两个时辰多一点,却害得我一路苦追追不上。”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些人没有骑马,走的是山道小径抄近路,如果算一算,至少少走了五十里,难怪黄书郎拚命追也追不上,便难怪黄书郎也不知道。 “谁?” “我。” “你是谁?” 那人边问边往黄书郎迎过来,那人手上还提着一把三尺半长刀。 黄书郎却早已看出这人是谁了。 这人正是黑红门内堂两个大执法之一的丁卯仁。 黄书郎关心的是文彩姑娘,令他失望的是文彩姑娘不在这里。 当然,文彩姑娘已过河到了对岸。 他很伤脑筋,但眼前却要对付丁卯仁与另外六个人,因为丁卯仁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了。 丁卯仁也看见来人是谁了。 那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丁卯仁的刀已横在眼前,他怒喝道:“黄鼠狼,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今天老子就叫你见阎王。” 黄书郎笑笑,道:“丁大人,你别咋唬呀,动刀子也要培养杀机,我可是有事赶来的呀。” 丁卯仁示意另外六个大汉紧紧地先将黄书郎围在中央,他以为已是万无一失,这才冷冷地道:“黄鼠狼,今天你是自投罗网,说,你想干什么?” 他不等黄书郎开口,长刀斜指地上,吼骂道:“你奶奶的,八里庄杀了黑红门两位堂主,这消息送到凉河,我们还真不敢相信。嘿!老子连夜带人去到八里庄,他奶奶的老皮,你果然害死我们两位堂主,你算什么东西?黑红门的人是你这下三滥之人出刀杀的?” 黄书郎淡淡一笑,道:“如果讲道理,我说丁执法,你们的两位堂主都是浑球,也该杀。” “放屁!你是什么东西?你算老几?” 黄书郎道:“别发火呀,大执法,你愿不愿听听我的真心话?” 丁卯仁道:“你他妈的会说老实话?你只会说些放屁不臭拉屎不香的鬼话。” 黄书郎道:“听了之后你便会知道了。” “说。” 黄书郎道:“黑红门出赏金,一心要捉拿你家黄大爷,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丁卯仁道:“赏银一万两,小于、你寝食难安了。” 黄书郎道:“那就有问题了,而且问题就出在那一万两赏银上面。” 丁卯仁冷冷地道:“我黑红门均非贪生怕死之辈,就算没有那一万两赏银,成堂主与卜堂主两人也会出手拿下你的。” 黄书郎一声冷笑,道:“嘿,事情可并非如你想的,我就亲耳听到卜通对成豹说的话,他两人贪财,一心要对那一万两银子来一个二一添作五,每人一半的独享,所以就不把我的消息立刻送到黑红门总堂,只不过……嘿……他两人又打不过我,所以……” 丁卯仁叱吼如豹,道:“所以你杀了他两人。” 黄书郎忙摇手,道:“不是,不是的,我黄书郎对阁下一帮人虽无好感,可也不想要人的命。” 丁卯仁怒道.:“他两人却是死在你手中。” 黄书郎道:“这个我不否认,他两人确是我杀的,只不过我不得已才出招。” 丁卯仁骂道:“操,杀人也有不得已的呀?” . 黄书郎道:“你知道吧,成豹乃是恶霸的表兄呀。” 丁卯仁道:“关你屁事!” 黄书郎道:“当然不关我事,只不过他三人串通一条毒计,生生把我与刘家小寡妇囚在一个铁柜中,几乎要了我的命。” 丁卯仁道:“有这种事?” 黄书郎道:“不信可去问石恶霸。” 丁卯仁跺脚道:“真可惜呀,大好机会错失了。”他咬咬牙,又道:“黄鼠狼,你的命真大呀。” 黄书郎道:“所以他两人就死了。” 丁卯仁怪叱道:“你小子今天也活不成。” 他乃黑红门内堂大执法,与白布衣的武功均属上乘,更与大护法“拼命三郎”洪上天不相上下。 姓丁的不但武功高,加上狠字诀的配合,动起来总是厉害得叫人吃惊。 黄书郎当然明白这些,他却不把姓丁的放在心上。 上一次他是受了暗算,才在背上挨了一刀,他相信这次不会再有疏忽了。 他的全神早巳贯注--耳听四方眼观八面,哈哈笑道:“大执法,我为什么穷追而来,你难道不想知道?” 丁卯仁冷冷道:“你小子穷极无聊管闲事,老子问你,姓文的父女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一定要千方百计地与黑红门作对?操你娘,听说你还去折腾过我们清河二十四分堂的弟兄,把文彩救走,嘿……你大概八成就是为了文彩,方才穷追而来吧?” 黄书郎哈哈笑道:“丁大执法,我是个办事认真、做事要完成的人,否则,我宁可找个女人睡软床。不错,你说对了,我就是为了文彩姑娘而来,而且我也及时追上了,丁执法,你们把文彩姑娘弄过河了?” 丁卯仁戟指河对岸,吼道:“弄过河的不只文彩姑娘,还有两具尸体在内。” 黄书郎道:“那一定是该死的成豹与卜通两人的尸体了。”他干干一笑,又道,“你们把死人运回凉河干什么?公祭呀?” 丁卯仁沉声道,“黑红门堂主之尊,岂能随便就地掩埋?你他奶奶的给我死吧。” 他“吧”字出口,“哧”的一声长刀斜劈,但闻得一声“当”,正砍在黄书郎的钢棒上,激起碎芒点点。 “厉害。”黄书郎的身子猛一偏,半途一个大半旋,尖刀几乎划过丁卯仁的肚子上。 丁卯仁是用刀把阻住了黄书郎的尖刀杀。 他沉声大叫,“你们给我围紧了,今夜就在这凉河岸的渡口,丁大爷要开肠破肚祭亡魂了。” 亡魂,当然是指成豹与卜通两人。 六个大汉分成犄角之势,一个个高举着刀,摆出一副拚命的模样,双目死死地盯着中间两人的搏杀,等候着大执法的一声令下便一拥而上。 黄书郎心中下了个决定,他的决定是设法把对岸的人也引过来。 如果对岸的人押着文彩姑娘走向凉河城,他再救文彩,便得大费周折了。 丁卯仁的刀法是犀利的,那种粗野得宛如猛虎的架势,那种掀起草石纷飞的气势,着实不同于成豹与卜通两人。 黄书郎疾挡敌人的五十一刀杀着,便一声尖吼如鹰般腾身三丈余,他卖个高空破绽,自敌人的头上掠过。 果然,丁卯仁暗自高兴地把长刀在对方头上盘旋出十七条刀芒成层,不论黄书郎如何闪掠,都将逃不出他的刀锋波及,黄书郎非伤不可。 然而,黄书郎的身子突然定在丁卯仁的头上,他的钢棒刚沾上下方的长刀刀身的时候,猛力反旋,左手的尖刀便似陨星般地往敌人的头上点去。 “啊!”丁卯仁的头未被点中,但他的左肩头上在冒血,就在他旋转身子的时候,黄书郎已掠在他的左后方。 “杀!”这是丁卯仁的狂叫。 六个大汉本来就等着宰人了,如今闻得大执法的喝叫,一个个变成了野狼似的往上冲。 于是,一声声的尖嚎,声音是“砰”,尖嚎是被打得头破血流的人的大声叫。 这些人岂是黄书郎的对手?不旋踵间,六个大汉一齐狂嗥不已。 只不过六个大汉不示弱,头破血流也一样的拚。 黄书郎就是不要他们的命。 他要他们叫,叫声一定会引来对岸的那些人。 六个大汉挨了敲,他们不往上冲了。 六个人团团地围住黄书郎,使得黄书郎哈哈笑。 丁卯仁左肩挨的一刀真不轻,他的左臂已无力劲,鲜血就在肩头上冒,痛得他直吸大气。 他很想挥刀再杀,因为他的右手仍然握着刀,但他的心中很明白,再杀也无法杀了黄鼠狼。 于是,他高声隔岸狂叫:“白布衣,你快过来呀,黄鼠狼出现了。” 他不需要叫,因为那条船好像未靠岸,原船又匆匆地撑回来了。 黄书郎就是要原船回来的,否则,他早就叫那六个大汉躺下了。 渡船本来是靠岸的,只因为河水泛滥,渡船靠岸要比平时困难。 押船的正是黑红门内堂大执法白布衣。 原来,黑红门得知死了卜通与成豹两位堂主,便派出两大执法赶去八里庄收尸,却在石不悔口中得知详情,找上刘家,便把文彩也掳走了。 渡船尚未靠岸,船上已飞掠出一个人来。 他人在半空中,蟠龙也似的马鞭抽得“啪啪”响,道:“闪开。” 围着黄书郎的六个头上冒血的汉子闻得这声叫,立刻便往后退。 于是,白布衣来了。 白布衣刚站定,河上的渡船也“咚”的一声靠了岸,从船上传来一声哭叫,道:“黄爷,救我!”这声音虽然凄苦,但却仍然是细腻的。 黄书郎立刻张目望去,敢情正是文彩姑娘。 灰蒙蒙中,文彩被绳子捆绑得不能动,她的头发垂下来了,那模样够可怜了。 黄书郎只是瞄了一眼,便暗自在咬牙。 白布衣的动作似狸猫,他托着马鞭先看看丁卯仁,不由眉头紧皱,道:“丁执法着了这厮的道儿了?” 丁卯仁痛得流冷汗,吼道:“快,宰了他!” 白布衣怒视黄书郎,道:“操你娘,这一阵子,你弄死弄伤了我们不少人,这是一笔你还不起的帐。” 黄书郎呵呵笑道:“大执法,我也不打算还这笔帐。我的算盘子儿是往上推,从不往下拨的。嘿……只进不出,乃是我的作风。” 白布衣冷笑道:“可巧了,黑红门也讲求只进不出,黄书郎,我黑红门下了缉捕围杀令,你的身价真不少,白银是……” “一万两,是不?”黄书郎接口。 “小子,你已知道了?” 黄书郎道:“卜通与成豹就是为了那重赏的一万两银子,才送了命的。” “怎么说?” “他两人贪银子,不把我的消息送进凉河你们的总堂,为的就是两人可以二一添作五,每人五千两,如果把消息送去凉河,银子就分不了多少了。” 白布衣怒叱道:“放屁,黑红门只有断头的鬼,没有贪财的人,你休得胡言!” 黄书郎道:“八里庄有个石不悔,那恶霸可以证明我的话不假。” 丁卯仁在岸边厉声吼:“白执法,少同这狗操的闲话,围紧了杀。” 于是,六尺二寸长的马鞭在半空中一个倒盘急旋中,那比刀子还要利的鞭梢,便往黄书郎的脖子上绞去。 黄书郎一声大笑,七个跟斗倒着翻,敌人的鞭梢总是在他身后半寸远--差那么一点就要抽上他的脸。 这时候,从船上又下来了五个大汉--这五个大汉与另外六个受伤的站在一起,放大了包围圈,光景今天大伙都豁出去了。 黄书郎第八个跟斗翻了一半,忽然平飞倒窜了三丈半,幽灵般地从正自扬鞭的白布衣左侧滑过去。 他这一招来得怪,来得快,来得出乎意料之外。 白布衣一连六鞭未抽中倒翻的黄书郎,他以为敌人还会不停地翻,因为他以为敌人已失去还手的机会了。 然而,这正是黄书郎的欺骗杀法,他的目的就是在欺骗敌人,却在机会来临的时候,突然往敌人回杀过去。 他还真的得手了。 当他自地上站定的时候,白布衣方打着旋,往后暴退不迭。 白布衣的口中尖厉的狂吼:“给我痛宰啊1” 他的左手反按在左肋下,那鲜血已自他的指缝中外溢,好像伤得还真不轻。 现在,外围的大汉十一人,其中五个人最厉害,五把砍刀一齐杀,凶猛地袭向黄书郎。 到了这时候,他们方才看出黄书郎的真才实学。 只见他双肩左右摇晃着,旱地拔葱三丈高,五束刀芒自他的足下刚闪过,他已经头下足上的打出三十一棒在那些大汉的刀上身上头上了。 “唔!” “啊!” “哎唷!” 黄书郎双脚落在地上了,他不必再去看那十一个大汉了。 十一个大汉的伤是什么样,凭谁也不会比他清楚,死是死不了的,但如果想马上再站起来挥刀,可也不太可能了。 十一个大汉滚在岸边起不来,黄书郎突然暴弹而起,他像个真的黄鼠狼似的闪过白布衣,便也回得白布衣一声厉叫:“你妈的!” 白布衣的右手马鞭挥出一半,一条右腕挨下狠狠的一记,黄书郎打得白布衣的右腕几乎断裂。白布衣的马鞭落地了。 黄书郎像个恶狼般的扑向丁卯仁,他不等丁卯仁有任何机会再出刀,一棒敲在丁卯仁的头顶上。 “哎唷!”丁卯仁发出无助凯吭声,便也歪倒在岸边。 黄书郎对三个撑船的汉子道:“船老大,麻烦你把那位姑娘解开绳子。” 三个人站在船边直瞪眼,没有一个去动手。 黑红门的事情谁敢管? 黄书郎冷冷道:“船老大,且莫怕,我不会把乱子往你们身上牵扯,赶快把姑娘松松绑。” 文彩也叫道:“求求你们。” 三个船老大仍然不说话。 黄书郎不上船,因为他担心一件事,那就是如今凉河在发洪水,万一他上了船,白布衣他们逼船老大放船,然后在河中间对他下手,那就不利了。 白布衣他们可以不上船,但他可以命令船老大放船,那渡船只是用篙顶靠在岸边,只一松篙,渡船就会立刻被冲离岸--万一这三个撑船的也是黑红门的人,后果就更不堪设想。 黄书郎的脑筋动得快。 他的头脑是一流的。 只见他仍然不上船,他闪身逼近白布衣,那把尖得不能再尖的尖刀已经抵在白布衣的鼻孔里了。 黄书郎真会作践人,他的尖刀在白布衣的右鼻孔里旋看,便也旋出一振鼻毛。 “你想干什么?” 黄书郎道:“你说我要干什么?” “难道你想杀了我们?” “一旦我的心情变得急躁不安,你们就死定了。” 白布衣道:“老子们全都挂彩了,你他娘的还急躁个屁?像……把你的刀子拿开。” 黄书郎道:“那三个船老大就令我急躁。” 白布衣道:“关老子屁事!” 黄书郎道:“我问你,是谁把文彩姑娘抢来的?” “当然是老子们。” 黄书郎嘿嘿地笑了。 笑着,他的刀尖在白布衣的鼻孔里旋着,便也旋得白布衣的鼻孔见血。 黄书郎一面旋,一面嘿嘿笑道:“白大执法,你若不想死,就快叫船老大把文彩姑娘背上岸。”他露齿咬牙又冷笑,道,“我这里数到三,你若仍然不开口,你就去另一个世界当执法吧。” 他立刻数起来:“-、二……” “把那女子背上岸。” 白布衣不想死,如果就这样死了,岂不太便宜了恶客黄鼠狼? 他的叫声是大的,好像在打雷。 黄书郎哈哈笑道:“你又活了。” 白布衣骂道:“去你妈的!” 黄书郎却笑笑道:“发泄一下是应该的,我十分理解。” 便在这时候,只见一个船老大把文彩姑娘抱上岸来。 河水哗啦啦的,是怒吼,也是咆哮,文彩姑娘在抽噎,泪水湿衣襟。 是的,黄书郎又及时把她从魔鬼的手中救出来了,而且差一点,她便再也见不到黄书郎。 黄书郎提刀走向文彩,船老大转身跃上船。 黄书郎尖刀疾挥,文彩身上的麻绳寸寸断。 他对文彩笑了,他没说一句安慰话。 文彩眨着泪眼,道:“黄爷,谢谢。” 黄书郎指着山坡,对文彩道:“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 文彩没有迟疑,她转身,只不过当她走近白布衣的时候,她痛苦地道:“爷们,放了我吧,我只是个弱女子呀,为何一再逼我走绝路?”.白布衣冷冷道:“你有前途的,文姑娘,你的前途就是跟我们的少主,那是过荣华富贵的生活,吃香喝辣的日子,多少人想还想不到。” 文彩道:“我的命薄,但求你们饶了我。” 白布衣冷冷笑了。 文彩痛苦地往山坡上走去。她的双肩耸动,那是无助与无奈的可怜表情,也是被欺压的反应。 黄书郎的心一沉,他再一次发觉被恶人盯上了的日子是多么不好过。 文彩就是被黑红门的左少强盯上了。 望着文彩过了山坡,黄书郎冷冷地向白布衣道:“姓白的,我也奇怪,你们黑红门为何不放过文彩这么可怜兮兮的女子?” 白布衣道:“你这个恶客真的想知道?” “我在请教.” “那是因为你,你这个狗东西盗走了我家少主的那包宝物,你想一想,我们少主的心中如何想?” 黄书郎咬牙道:“宝是我盗的,黑红门尽管找我,娘的皮,如是扳倒我,算我倒楣,着实不该欺侮一个弱女子。” 白布衣吼道:“祸是由她起,她当然脱不了关系。” 黄书郎冒火了,他冷沉地道:“怎不说祸是‘铁头’向冲引起的?他奶奶的,姓向的发现文彩长得美,一心想邀功,左少强那个小狗,他在老通城经营了一家白红院,里面的十几个姑娘都先后同他上过床,你以为老子不知道?” 白布衣大吼又骂:“放屁!放你娘的狗臭屁,这一回,我家少主真的要娶文彩作五房,你他娘的少造谣。” 黄书郎咬咬牙,道:“讨第五个呀?” 白布衣叱道:“高兴,你管得着吗?” 黄书郎冷冷道:“我是管不着,只不过眼下的场面我可管得着。” 他忽然旋动钢棒,闪闪如极电般暴喝一声:“统统滚到岸边上。” 黄书郎道:“刚才文彩姑娘在,我不想把人家大姑娘吓坏了,眼下她不在,我还装的什么文明?” 白布衣气得直瞪眼,那一边,肩头上冒血的丁卯仁怪叱道:“我操你十八代老祖先,你把爷们放了血,还想怎么样?” 黄书郎冷哼道:“娘的老皮,你们不是一心要杀我黄某人吗?你们一心想要我的命,我为什么不取你们的狗命?奶奶的,这是一报还一报,眼下老子就开刀。” 他直逼白布衣,尖刀已在他的左手要下刀了。 白布衣怪叫连声,道:“黄鼠狼,你在赶尽杀绝呀。” 黄书郎道:“老子不想成佛,老子屠刀不放下。”’丁卯仁大声喊:“老子们已无还手之力,难道你要对一个无还手之力的人下刀?你是恶魔吗?” 黄书郎道:“胜利的果实不可抛,杀一个我便少一个敌人,你们就认了吧。” 有个大汉还能站,他一挺身拿着刀,吼道:“丧心病狂,失人性的恶客黄鼠狼,老子跟你拚了。” 他双手举刀错步走,只不过走了三四步,黄书郎已像幽灵地站在原地。 那汉子的刀不见了,他的双手抱着脖子,因为黄书郎的棒子打在他的脖子上,打得他又慢慢地坐下来了。 他不想打这人的头,因为这人的头上还在流血,如果再补一棒,这人非死不可。 他也不想叫这人死,因为他觉得这人够种,是一条汉子--不怕死的人多半是男子汉。 黄书郎哈哈笑道:“真是命大,我打人从来不会失手,这还是头一次,算你走运。” 他更逼向白布衣道:“大执法,你可以吼,也可以骂,因为你就快死了。” 白布衣吃惊地抬头看,如果他有兵刃在手,他一定会起而拚命。 就在这时候,丁卯仁大声叫道:“黄鼠狼,你且等一等。” 黄书郎侧头问:“等什么?” 丁卯仁道:“八里庄曾听石不悔说,他的命是花银子救回来的,可有这一回事?” 黄书郎哈哈笑了,他就知道石不悔会告诉他们这件事。 笑着,黄书郎道:“是有这么一回事,操刀江湖行,娘的皮,不就是为了银子。” 丁卯仁道:“我们花银子,黄鼠狼,怎么样?” ·黄书郎嘿嘿笑道:“当然,我也是人,而且是大大的善人,哪个王八蛋甘愿动刀杀人?” 白布衣骂道:“你是善人堆里面捡出来的。” 黄书郎道:“别闲扯谈,你们能出多少银子?” 丁卯仁冷笑一声,道:“此处渡口相距凉河城不足八里,如果我们派人前去取银子,怕是你也不敢在此等,黄鼠狼,黑红门总堂就在凉河城。” 黄书郎冷冷道:“别拿你们黑红门总堂吓人,且等老子办完正事,一定会找上门,斗一斗左家父子两条虫。” “两条龙!”白布衣大叫。 “两条毒虫。”黄书郎回敬。 白布衣叱道:“老子眼里,老门主就是龙。” 黄书郎笑笑,道:“别管是龙是虫,且说,你们要付多少赎命银子?” 白布衣道:“娘的,算你狠,我口袋中的银子全掏给你。” 他掏着口袋,一把银子加一加,只有二十多两。 黄书郎噗嗤一声笑了。 “才这么一点点呀。” “你想要多少?” “难道石不悔那恶霸没告诉你们吗?” 丁卯仁道:“告诉了,前前后后,共敲了他白银三万两。” 黄书郎道:“真诚实。” 丁卯仁道:“你他娘的也够狠,狮子大开口。” 黄书郎道:“对于各位,我可是仁慈的,只不过这么一点银子可不成。” 丁卯仁怒道:“好吧!老子身上也有几十两银子,拿去买药吃。” 他果然摸出几锭银子,重重地搁在地上。 月光下,照得银子闪闪发着光,可是黄书郎就是不去取,他冷冷地道:“就这么一点银子呀,套句丁执法的话,就算去买药吃也不够,要知道三仙镇上有个恶郎中,那家伙要银子也像要人命。” 丁卯仁道:“我们没有了,黄鼠狼,你他娘的看着办,老子们也不是省钱人。” 黄书郎一笑,道:“为左家父子牵马坠镫,拚命受累,每日里跑东到西,受那风刮日晒之苦,怎么会是没钱的人?照你们这么说,左家父子也过于苛薄了吧!” 丁卯仁吼道:“门主宽大为怀照顾下面的人,老实说,爷们今夜是为了文姑娘,更为了两位堂主的死,你小子也不想一想,谁会把大把银子带在身上的?” 黄书郎笑笑,实在有些不情愿地道:“也罢,容我一个个搜你们的身,搜过的人爬上船去,且忘了今夜的不愉快。” 他真的弯腰伸手,在丁卯仁的身上摸。 他的尖刀却抵在丁卯仁的后心窝,如果丁卯仁想动歪点子,他的尖刀只一推送,丁卯仁便休想活。 丁卯仁真想出手,只不过黄书郎的尖刀抵得他有点痛,如果他动,尖刀就入肉了。 丁卯仁身上真的没有银子了。 黄书郎笑笑,道:“丁大执法,看起来你比我穷多了。”他指指渡船,又道:“是否叫他们扶你上船去?” 不料船上的三个人已跳下两个来,匆忙地把丁卯仁扶上渡船。 黄书郎走近白布衣,道:“白大执法,轮到你了。” 白布衣气得全身哆嗦,吼道:“搜吧。” 黄书郎依然尖刀抵在白布衣的背,他的另一只手尽在白布衣的袋子里摸,只不过他失望了。 叹口气,黄书郎道:“真穷,大执法,真为你两位叫屈,你请吧巴。” 一个船老大忙着把白布衣也扶上船。 黄书郎指着十一个跌坐在地上的汉子们吼道:“口袋里有银子的全掏出来。” 只可惜他叫了半天,没有一个掏银子的。 他沉声道:“这么多人,竟然没有银子呀。” 十一个人除了露出忿怒的眸芒,便是咬牙咯咯响。 渡船上的丁卯仁怒道:“黄鼠狼,我操你娘,你是强盗不是?洗劫爷们呀]” 黄书郎嘿嘿笑道:“也叫你们知道被洗劫的味道,娘的皮,对付你们黑红门,只有比你们更狠十分。” 他戟指十一个怒汉,又道:“也好,我就一个个的搜,如果被老子搜到,奶奶的,别怪老子太狠。” 于是,他招手叫起一个大汉:“你先来。” 大汉双手握拳,气呼呼地走过去,黄书郎的尖刀抵在那汉子的肚皮上,他开始搜。 他果然搜出半两银子来。 于是,他忿怒地叱道:“这是什么?” 大汉怪声道:“这点银子也算数?” “这点银子也是银子,娘的皮,你不诚实。” 他的话声未落,横着一腿踢过去,但闻得“啪”地一声响,那大汉发出一声叫,人已落在河里了。 大伙看着他往下游漂,死活当然不知道,只不过那大汉好像往岸边游着,光景这人的水性还真不赖--凉河还在发洪水呢! 不过,黄书郎的这一招真管用,另外十个大汉全部把口袋里的银子摸出来了。 黄书郎笑了,他把银子凑一凑,笑道:“也有个十两八两的。” 他把银子一古脑装进袋子里,又道:“各位,一个一个往船上走,切莫推挤,小心掉进河里呀。” 他走了,他也听见身后不断传来咒骂声,但他却仍然在笑,因为换了是他,他也会骂。 当他走到坡上回头看时,那渡船真不慢,就快要到对岸了,骂声当然也听不见了。 □□ □□ □□黄书郎拔步疾走,匆匆地来到林子边,只见他的马前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当然是文彩姑娘。 文彩见黄书郎走来,立刻小鸟依人地投入黄书郎的怀中哭起来了。 黄书郎轻拍着文彩,低声道:“没事了,文姑娘,再也不会有人欺侮你了。” 文彩哭道:“黄爷,我真的那么命苦?” 黄书郎道:“你的命不苦,只不过江湖上恶人太多了,这原本就是个恶江湖。” 文彩道:“他们为什么要坑人,害人,还杀人?难道别人就该死?” 黄书郎道:“他们也是为生存,只不过每个人的生存方式不同,黑红门的人就是与一般人不同生存方式的人物。” 文彩哭了,她只是个美丽的女人,她无奈。 黄书郎扶着文彩上了马背,道:“我们尽快去清河,见了你爹之后,我送你们先远走他乡。” 文彩坐在马上,道:“黄爷,为什么你一再的帮助我?你为了什么?” 黄书郎道:“我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文彩道:“我是说,你图什么?” 黄书郎道:“你以为我图什么?” 文彩低下头,也弯下了腰,她伸手搂着马下的黄书郎,轻轻地在他额上吻了一下。 黄书郎愣了一下。 文彩道:“黄爷,你请上马。” 黄书郎道:“我牵马。” 文彩道:“看来秀秀姐姐比我幸运多了。” 她这话说得很认真,黄书郎全身不自在,他实在不知道文彩这句话的意思。 文彩道:“黄爷,自从我听到你带走秀秀之后,我心里很难过,却也为你们祝福。” 黄书郎这才明白了。 他木然一笑道:“秀秀是我带走的,我请秀秀去帮我侍候一双年迈人,别无他图。” 这时候,他还能说什么? 这时候,他才相信女人对于爱情这方面是敏感的。 他当然不能说出,他曾经同秀秀有过肌肤之亲。 文彩又弯下腰道:“黄爷,你若不骑,我也下马走路吧。” 她好像要翻身下马了,却被黄书郎扶正。 文彩叹口气道:“黄爷。” 黄书郎心中琢磨了一阵,他认为两人骑马也行,这样可以快点赶到清河镇,先找到文彩他爹,安排他父女两人远走他乡,也算了却这件救人救到底的事。 心念既定,黄书郎遂点头,道:“也好,为了你与令尊早日相逢,我骑马,姑娘就坐在后面吧。” 文彩立刻往马背后面移,只等黄书郎跨上马背,她便双臂左右的环抱着黄书郎的蜂腰。 文彩的脸贴在黄书郎的背上了。 她露出满足感,就好像她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 □□ □□黄书郎骑马往清河,他不能快马加鞭,就那么不疾不徐地往前驰。 天色似乎快亮了。 黄书郎低声问文彩:“累吗?” “嗯!” “要是累了,就找地方先歇着。” “嗯!” 黄书郎心中扑通一声,他不懂文彩为什么不说话。 其实这个“嗯”,就表示她没有意见,歇不歇随黄书郎的意思。 黄书郎驰了一段路,又问:“文姑娘,饿了吗?我带有干粮。” “嗯!” “要不要停下来吃一点再赶路?” “嗯!” 黄书郎以为文彩被吓出毛病了,立刻停住马,反臂扶着文彩,灰蒙蒙中他低头看,不由得哈哈笑了。 文彩睡着了。 但文彩的双臂却仍然紧紧地抱着黄书郎的腰,黄书郎怕文彩跌落马下,早就在文彩的腰带上用他的腰带连接在一起,否则,文彩怕是早就跌下去了。 黄书郎的问话,文彩好像在梦中作答--如果有人以为太玄了,那是少见多怪。只因为文彩太注意黄书郎了,所以就算她迷糊的睡着,也会自然地“嗯”一声。 黄书郎抱起文彩,轻轻地斜倚在大石边,文彩仍然未醒来。 其实,文彩实在太累了。 自从她被白布衣与丁卯仁当众自刘老家中抢走之后,她就未曾合眼。那些抬她的人三里一替换,五里换一次班,抬着她健步如飞,她又怎能合上眼? 她甚至也未曾喝上一口水。 黄书郎当然也累。 他取来毯子覆在文彩身上,自己侧坐在一边闭目养神,他的心中可着急,因为三天之后小流球就得和他见面,然后,他就要赶往他从前常去的柳荫小筑等消息。 黄书郎要等八府师爷曹三圣的消息,他早就恨透这位出了名的恶师爷了。 想着能为干爹报大仇,黄书郎的心中就觉得踏实了不少,干爹“飞云怒虎”石不古与“西山狂狮”田不来两位当年收养了他,为的就是将来。 就好像父母对子女,如果父母不为自己将来作打算,如果天下的子女长大之后不管父母死活,只怕天下就不会有父母了。因为大家都不养子女,谁还是父母? 黄书郎虽然并非石不古的亲生儿子,但养育教导之恩比天高。黄书郎不但学了武功,他更学了为人子之道。 一个真正武功高的人物,也一定是孝顺的人。 如果一个真正有学问的人,这人也一定包含着孝与义,黄书郎在这方面是不落人后的。 □□ □□ □□一抹阳光照过来,黄书郎方才睁开眼睛。 他立刻吃一惊,因为他的身上披着毛毯--他记得毛毯是盖在文彩身上的。 再抬头,只见文彩笑眯眯地走过来,她的手上还拿着吃的东西。 “黄爷,你醒了。” 黄书郎坐直了身子,道:“文姑娘,你……” “我为黄爷把吃的取来了,黄爷吃吧。” 她的动作是细腻的--女人的动作总是周到。 黄书郎接过干粮、酱肘子,他啃着吃。她一点点的撕着吃。 黄书郎发觉这个女人真美,好像月里嫦娥的模样。 文彩吃着,她还用布巾替黄书郎拭去嘴边的油迹。 黄书郎顿感好舒服,他对着文彩笑笑,缓缓地站起身来,道:“文姑娘,今天一定叫你父女两人团聚,咱们上马吧。” 文彩闻得提到她老爹,立刻双目一红。 黄书郎触动她的伤心处了,立刻扶着文彩坐在马上,他才跃马坐上去。 两人不再开口了。 黄书郎催马行,过午不久,便远远地看到清河镇的城门楼子了。 清河城南面,文彩与她老爹文山,两个人住在城后街。黄书郎想得很周到,他把文彩安排在城外不远处的一家菜园子附近,他对文彩道:“千万别走出来,我也不骑马,就这么一个人进城去你家,接了你老爹后,我会雇一辆大车,送你们尽快远走他乡。” 文彩拉着黄书郎道:“黄爷,我再问你一声,你到底为的是什么?” 黄书郎笑笑道:“这世上有许多爱管闲事的人,我就是其中之-。” 文彩又道:“黄爷,我要听你的心里话,如果……” 黄书郎笑笑,道,“你很可爱,文姑娘,你就在这里等着我。” 他走了,走得很快,他不想再叫文彩说下去,那会令她伤感的。 女人如果在这方面伤感,有时候会做出令男人吃惊的事情。黄书郎此刻不想横生枝节,所以他走得很快。 他当然是找文老头去了。 文老头,一个嗜酒如命的人。 □□ □□ □□一间半大的旧瓦屋里,一盏油灯在亮着。其实,油灯只是比黑暗稍稍明亮一些。因为那灯光如豆,只能瞧出一个人的身形。如果想看清这个人的面,怕是要走到这个人面前,才会看得清楚。 至于这个人在灯下做什么,那就更加不清楚了。 黄书郎贴在门外往里看。他很小心,因为黑红门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这里--文彩未落入他们之手,黑红门就会派人前来设阴谋。 黄书郎是个不轻易上当的人,他必须小心。 他仔细地看着屋内,看到那人仰起脖子在喝酒。 如果真的在喝酒也好,只可惜那人喝的不是一般的酒。 他喝的是毒酒。 如果一个活腻了的人喝毒酒,这个人一定有不想活下去的理由。 这世上有许多活不下去的人,所以便也有许多想自杀的人,而且天天都有。 门外,黄书郎哈哈笑了。 他心中在想,真是个老糊涂,老婆死了,女儿也不见了,他竟然还在屋里自斟独乐。 正要推门而入,黄书郎突闻得喝酒的人大哭起来。 那人哭得还真凄惨,拍桌子捶胸之外,还以双拳打着自己的头。 黄书郎却又笑了,敢情这人酒喝多了,发酒疯。 他要进去了,因为这正是他应该进去的时候。 猛古丁,喝酒的人哭道:“彩儿她娘,我对不起你,我没有好好保护我们的闺女,我该死,所以我决心去见你,我……我也对不起彩儿呀,我是个没有用的酒鬼。” 黄书郎怔了一下,因为这话声并未卷舌头。 酒喝多了的人,说出来的话会卷舌头,咬字不清,但这人却字字清楚。 他一定没有醉。 黄书郎立刻想到一件事上去了--这 在自杀1 他心念及此,一冲而入,倒引得那人回头看,只不过,那人却是一声苦兮兮的笑,带着泪的笑。 黄书郎冲到桌前,拿起酒杯闻了一下,他紧锁着眉。 喝酒的人已拉住黄书郎,道:“我……好像见过你。” 黄书郎道:“你当然见过我,只不过一面之缘。”他低沉地又道,“文老爹,你为什么要自杀?” 是的,那人就是文彩的老爹文山。 文山叹口气道:“我好像听你说要救回我女儿,可是一去就杳无音讯。我女儿也不见了,我等得好苦、好苦。我想,也许死了以后才能同她们母女会面,我……” 他的脸色在变,变得泛青。 黄书郎立刻取出得自古班手中的解毒药,倒了一颗塞在文山口中,道:“快吞下。” 文山道:“让我死吧,我死了,对于这个世界一点也不会有影响。” 黄书郎道:“你死了,有一个人就会跟着你死。” “谁?” “你女儿。” “她在哪儿?” “她在城外等着你。” “这是真的?” “我是来接你的。” 文山拉住黄书郎,道:“那天你打从我家门前经过,你见那大光头来逼我。你只是在门口对我说,你会帮助我。可是不多久,他们抢了我女儿,至今无消息,你……你真的救回我的女儿了?” 文山口中的大光头,当然就是这清河镇上黑红门第二十四分堂堂主“铁头”向冲。 黄书郎急问道:“服下解药,你觉得怎么样?” 文山道:“我觉得肚子有些痛。” 黄书郎道:“快走,我背你走。” 黄书郎也不管文山的痛苦,背了文山就往外走。 他几乎是跑出清河镇。 他本来还想去看看小流球与小白菜的情形如何。因为他给小流球三天的时间去和小白菜热和一番,完了,小流球便得赶去八府,紧盯着恶师爷曹三圣了。 然而如今文山服了毒,他给文山服了恶郎中古班的解毒药,反而令文山叫起肚子痛来。 这光景,反倒叫黄书郎吃一惊。 他匆匆地找到文彩,喘着大气放下文山。 “你爹服毒了。” 文彩闻言,尖叫一声扑上去,她用力抱住文山:“爹!爹!你为什么要死?你真的不要女儿了?” 文山痛得闭紧眼,闻言睁开眼睛,他落泪了。 他的模样正是老泪纵横。 “孩子,你……想煞我了。” “爹……”文彩也哭了。 黄书郎见不得这种场面,他抽动酸鼻子。 文山吃力地道:“阿彩,爹怕是不行了,我……服了……毒药……我以为……你已和你娘在……在一起了。” 文彩大声道:“爹!我不要你死,爹!” 文山道:“阿彩……他……他……” 文山指向黄书郎,又道:“他是个……可靠的人……你以后……就跟他吧。” 文彩哭道:“爹,你不要死……我……怎么办呀……” 黄书郎道:“我给你爹服下解毒药,他就开始肚子痛了,难道我又上了恶郎中的当?” 文彩道:“谁是恶郎中?” 黄书郎道:“三仙镇上的古班就是恶郎中,有名的只认银子不认人的大夫。” 文山突然哎呀一声叫,全身颤抖起来。 文彩急得大哭,却见文山双目痛得紧闭,头上冒出冷汗珠子来了。 黄书郎咯咯一咬牙,道:“走,我们去三仙镇,去找那恶郎中,娘的皮,文老爹如果断了气,棺材就摆在古班的家里。” 文彩道:“黄爷,来得及吗?” 黄书郎道:“我们尽力赶去。” 他忽然出手了。 黄书郎很少使用点穴功,他干爹只传了他点脉络阻血行,戳关元对大谷,以维持心脉不断的手法。 他如今用在文山的身上了。 文彩道:“我们只有一匹马。” 黄书郎道:“你骑着,好生抱着你爹,我在前面带路。” 文彩道:“我还是回家等吧。” 黄书郎道:“不,黑红门二十四分堂的人发现了你,你就惨了。” 这话文彩无以为对,她只得爬上了马背,黄书郎把文山抱上马背,父女两人共一骑。 黄书郎一掌拍在马屁股上,大声叫:“哈!” 那健马好像有灵性,跑起来不疾不徐的,黄书郎不走马前了,他在马后跟着跑。 爬匐在马上的文山,时而一声大叫,吓得文彩直想哭,只不过文山的叫喊也不一定是坏的,因为至少可以说明他还未断气。 黄书郎真的卯足了劲,近百里的路程,他就是这么跟在马后面,一口气赶到三仙镇。 他先是伸手摸摸文山,只见文山气息微弱,差一点就没气。 他怎会懂得岐黄之术? 如果他精于岐黄,他就不会找古大夫了。 文彩双手搂着老父,她一路上眼泪就没有干过,有几次她几乎要从马背上摔下来。 黄书郎指着三仙镇的街中央,道,“文姑娘,就到了,到时候你别开口,只管哭,看我的。” 文彩点点头,她心中可真苦,如果老父如此死去,她也不打算活了。 于是,黄书郎又来到了普济药铺的门口。 他把马上的父女两人扶下马,又抱着文山往药铺走,果然,文彩只是哭个不停。 药铺里的大汉与伙计双双迎上前,那古班发觉黄书郎又来了,回头就想跑。 黄书郎把文山放下来,一把揪住古班的后衣襟。 古班大叫道:“我不干了,我改行了。” 黄书郎忿忿地道:“娘的老皮,你送我的是什么解药?为什么这人服下去会叫肚子痛? 快就要断气了。” 他把古班抛在椅子上,棒子已在手中旋。 他满身汗水湿透了衣衫,那张脸也油光光的。 “改行吗?行,那是你家的事,但要交代清楚,你那解毒的药是什么玩意?” 古班脖子一挺,道:“恶客,你是找我为他治毒?抑是为了我那宝贝似的解药来找我?” 他好像心有主意地又道,“我实在不想见你,黄鼠狼,你为什么和我老古泡上了?我没有杀你的父母抢你的妻,烧你的房子绝你的后,你怎么一而再的欺侮人?难道你真的要逼我上梁山?” 黄书郎道:“谁逼你上梁山?我是来问明白,你给我的是什么药?为什么人吃了肚子痛?” 古大夫道:“别问那么多,你每次找我治伤又治病,可总叫我赔上大把银子,我心痛啊。” 黄书郎道:“我又没抢你,是你太贪心。” 古大夫道:“不也是你逗我的?” 黄书郎冷冷地道:“古大夫,你看人家姑娘哭成泪人似的,你难道没有恻隐之心?” “我也要吃饭呢。” “你不会饿肚子,因为是人都会病。” 古大夫道:“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黄书郎道:“当然想要你救活这老人。” 古大夫指着文彩道:“有银子吗?” 黄书郎真想一棒打烂古班的头。他咬咬牙,道:“她没有银子,但是我有。” 古班闻言忙摇手,道:“不,不,不,天底下谁的银子我都要,唯独你的我不拿,本大夫害怕。” 黄书郎道:“你怕什么?” 古大夫道:“你的银子烫手呀。” 黄书郎道:“我发誓,你若能救活这位老人家,呶……这些银子全是你的了。” 他用力地掏,一掏就是两大把。这些银子并非别人的,正是他在凉河渡口截获白布衣与丁卯仁他们,一个个搜刮出来的。 古班不敢伸手来接。 但那大个子伙计来接,他还笑嘻嘻。 黄书郎道:“银子也收了,快去救人呢。” 古班问道:“中毒与服解药多久了?” 黄书郎算算时辰,道:“差不多四个时辰了。” 古班立刻叫道:“快,快扶他去茅坑。” 黄书郎道:“干什么?” 古班道:“排泄毒物呀。” “啊。”文山又叫肚子痛,黄书郎立刻扶他往后走,大汉伙计不动手,他只在前面带路。 他指着一间小屋子,道:“进去吧,茅坑就在里面,拉完了快出来。” 黄书郎叱道:“拉完了当然出来,莫不成闻臭啊J” 笑笑,大伙计道:“我是说出来以后,喝碗药就好了。” 文山只往茅坑一蹲,真奇怪,一阵哗啦啦地连带着劈哩叭啦响。 好一股酸又尖臭气冲出来,黄书郎捏着鼻子往外闪,他还叫:“真臭。” 于是,文山大喘气了。 黄书郎在外面问道:“老爹,你觉得怎么样?” “我……好像肚子里脱层皮--轻松了。” 黄书郎放心了。 他笑着看向前面,心中琢磨着--这一回要不要再整一整这恶郎中。 不旋踵间,文山走出茅坑,倒令黄书郎吃一惊,看起来,文山好像未曾生过病一样。 黄书郎笑道:“全好了?” “好轻松。” 黄书郎立刻想到解药上,古班这恶郎中最宝贝的解药,当然是灵光的,只不过自己错怪了古班。 他心念及此,决定这一回不找古班的麻烦了。 他是与文山并肩走到前面的。 文彩高兴得跳着迎上来。她抱着文山大叫:“爹,你好了,谢天谢地!” 古班沉沉地道:“应该谢谢我的名贵解药,天是救不了你爹的。” 文彩走向古班,弯腰施礼,道:“谢谢大夫。” 古班道:“别谢,我治病拿银子,还谢什么?” 黄书郎道:“古大夫,你还真的有一套。’ 古班道:“你的一套更高明。” 黄书郎道:“古大夫,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他会肚子痛?” 古班道:“他服的药,多半是砒霜,对不对?” 文山道:“是毒老鼠的药。” 古班道:“那就是砒霜。如果不是服了你自我这里讹诈的解药,他早就翘了。” 黄书郎吃惊了。 古班道:“他的肚子痛,正是两种互克的药在他肚子里相互搏斗,从喉下一直搏斗到五脏六腑而不罢休,直到两败俱伤而自肛门泻出来。嘿……这些程序,你小子怎么会知道?你只会讹诈我。” 黄书郎笑笑,道:“娘的皮,真是隔行如隔山,今天我也长了见识。” 古班道:“黄鼠狼,我再一次郑重告诉你,希望以后再也看不到你,我就高枕无忧了。” 黄书郎笑笑,道:“我也打从心眼里说上一句真心话。谁愿意来你这黑心的药铺,他娘的,这人就是个猪,是个二百五,更是不怕挨敲的王八。” 古大夫脸色也灰了。 他大叫:“快把清肠汤端上来,吃完了叫他们统统地滚蛋,他娘的皮,我见了恶客就冒火。” 果然,大伙计匆匆地端上一碗汤茶,文彩立刻接在手上,替她老爹吹吹凉。 黄书郎这一回未再折腾恶郎中古班。古班除了匆匆地关紧房门不出来,以不接触不谈判不给黄书郎任何机会之外,更是交代他的大个子伙计今天早关门。 黄书郎当然明白古班真的是怕了自己,便等到文山把一碗清肠汤喝完之后,带着文彩父女两人,走出恶郎中的普挤药铺大门。 他发觉文山不但肚子不痛了,而且还可以慢慢地走路,这可真是出乎意料的事。 文彩对黄书郎既感激又欣赏。只可惜黄书郎对她除了细心的照顾之外,再也没有男女之间那种进一步的关爱表示。 黄书郎把文山父女引到三仙镇北街,他找了一家大的客栈,只因为人困马又乏,必须好生休息一番。 那家客栈的招牌大,金字的招牌上雕着“龙凤大客栈”五个斗大金字。 从外面看过去,大客栈内好大的一个院子,两边是马厩,正面一个大厅,大概大厅的后面便是客房了。 “三位,欢迎光临。” 黄书郎道:“干净的房间两大间,弄几样小菜使得五味兼备,酒嘛……” 他看看虚弱的文山,只见文山接道:“我再也不喝醉酒了。” 黄书郎心中想发笑,文山只说不喝醉酒,却并不是拒绝再喝。 他对伙计吩咐,道:“半斤花雕要热的。” 两个伙计正要分头去弄吃的,黄书郎又问道:“伙计,三仙镇上可有卖衣衫的?” 一个伙计指着左边笑道:“隔壁就是裁缝店了。” 黄书郎道:“那就叫个裁缝来量一量,我们一共要做三套衣衫。” 黄书郎早就应该置装了,更何况他现在又是全身湿透不好受。 文彩也很惨。她的衣衫也破烂。这么漂亮的大姑娘,穿着一身破衣裳,实在糟蹋了她的巧身段。 当然,文山更可怜,他那件单长衫也有几年了吧?也许十多年了,因为长衫泛白。 □□ □□ □□马儿拉进马厩吃肥料,这是黄书郎特别交代的。 人儿在后客房中洗着澡,总得洗去一身的臭味。 当三人围在桌边吃着美昧佳肴的时候,文山却不忘喝那壶热呼呼的花雕。 只不过半斤实在不过瘾,无奈黄书郎不多叫,他老人家便只好不喝了。 不久,隔壁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这两人正是伙计叫来的裁缝师傅。 黄书郎看看两人,笑问:“三套衣服要多久才能缝制好送过来?” 那男的忙应道:“客官,那得看做什么衣衫,如是简单的,三两天就好,如是带滚边绣花的,那得五七天。” 黄书郎立刻摇头,道:“不行,太久了。” 女的看看三人,道:“三位每人一套?也包括裤子、靴子吗?” 黄书郎听口气还真在行,道:“全套的,料子也要最好的西湖绸料,只不过……” 男的怔了一下,因为他发觉三人穿的都破烂,怎能做得起最贵的丝绸料子? 他低低地细声问:“那得要许多银子呀,客官。” 黄书郎道:“多少?” 男的约略算一算,道:“至少也得花上百二十两银子,三位是否……” 黄书郎是什么人,男的话意已令他明白了。 他淡淡地一声笑,立刻自怀中摸出一张百两银票,大方的摊在桌子上,道:“拿去吧,我要两天之内把衣衫送过来,当然,如果你们能在明天把三套新衣服全部做齐全,呶,外加你们一百两。” 他又取出一张百两银票抖了一下。 一对裁缝夫妻瞪眼了。 男的哈哈道:“你……姓财?叫神?” 黄书郎笑道:“百家姓上没有姓财的。” 他知道这人喜诙谐,又笑道:“我不是叫财神,不过我说话算数的。” 猛古丁,那女的打了男的一巴掌,笑骂道:“你永远改不了开玩笑的毛病,人家是外地来的客人呀。” 她已取出布尺,急道:“快呀,当家的,时间就是咱们的金钱,你还逗个什么劲?” 男的一掌拍在脑袋上,忙着取出石笔在一张纸上填写着。 那女的量,男的写,刹时便把三人的衣裳靴子尺寸量齐全--真快。 男的将一张百两银票塞进怀里,女的对黄书郎笑道:“你不会开玩笑吧?” “我是一本正经。” “明天此时,我们送来新装衣服……然后……” 黄书郎拍拍口袋,道:“另外一张百两银票便也是你们的了。” 男的笑哈哈地道:“你老弟说的不是发烧话吧?” 真爱开玩笑,这种人最乐观,江湖上也常见。 黄书郎笑道:“我没有发烧,我凉快极了。” 他两人匆匆忙忙地走了。 当然是去赶制衣衫了。 文彩笑笑,道:“黄爷,他们真的能把三套全装在一天之内赶制好?” “能。” “他们真的能?” “我相信他们会提前送来。” “黄爷,你岂不是得多给他们一百两银子呀?” 一边的文山接道:“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足够我喝半年的老酒。” 文彩不好意思地道:“爹,你就只知道喝酒。” 黄书郎笑笑,道:“我的时间才是金钱,我要赶去个地方等候消息,万一误了,那会遗憾终生的。” 文彩当然不会知道黄书郎要去什么地方。 她只关心黄书郎什么时候要离开他们,她希望缝衣的慢慢缝,最好做个十天半月。 文彩看着老爹的脸色,觉得老爹好多了。她放心地又对黄书郎道:“黄爷,慢工出细活,你叫他们一天得完工,怕是针工不够精细了。” 黄书郎笑笑,道:“我认为不会。” 文彩道:“我还是怀疑他们一天之内做不好。” 黄书郎道:“文姑娘,他们两人当然做不好,但如果他们把三仙镇上会缝制衣装的人全找来,那就不一样了。” 文彩怔住了。 她也觉得黄书郎的话有道理,而且很可能就是这样。 --------------------------------------- Zhuyj 扫描 Zhuyj OCR
第 六 章 痛惩色狼 夜幕低垂,凉风卷来,两间房的一间分睡着文山与黄书郎,而文彩则独睡一间房。 今夜好像没月光,眨着鬼眼的星儿也不知道隐藏到哪儿去了。应该说夏末有些闷热才是,然而风还真凉,夜来还真有点让人好眠。 三仙镇的街上早已行人绝迹。那静得有些反常的狭窄街道上,这时候突然冒出一条人影。 这个人就好像从天上掉下来,也许从地下面长出来的一样。 这人只在暗角处停立片刻,双目反光的眼神只在左右瞟了一下,便“嗖”地一声跃上屋顶。 这个人只腾身掠过五处屋脊,那身法直如幽灵在空中悠悠飘,然后直不愣地落在一个院子里。 这里正是“龙凤大客栈”的后院。 这位仁兄好像对这儿的地形很熟悉,毫不稍停地横着肩膀贴着墙,一溜之间便到了另一个客房外,他的动作便在这时候更加轻悄了。 这间客房,也正是龙凤客栈中最好的客房,也是最大的,当然在住的价钱上便不同于边厢客间了。 这位夜行仁兄只稍稍贴耳于窗上听了一下,便立刻暗自笑了。 他笑容可掬地用手指在窗格上轻轻地,有节奏地弹了几下,只不过客房中仍然没反应。 于是,夜行人更得意了。他那似银铃的大眼睛流露出一股子淫邪的眸芒,带着几分似要冲动的表情。 然而,有一把尖尖的刀子握在他的手上。真在行,只见他用口水吐在尖刀上,然后把尖刀插入窗格缝内,只那么轻轻地一挑,“啪啪”一声,窗闩落了。他的动作十分利落,利落得叫人一看便知他是江湖中夜走千家的老手。 他只将窗缝拉起不到半寸,立刻眯着一双眼望进去,他的全身不由得一哆嗦。 窗户整个拉开了,这位仁兄好身法,腰一弯又挺,整个人已落入客房中,那窗子便又关上了。 龙凤大客栈的后客房中,陈设雅致而整洁。泛红色的四方桌上,有一盏捻到灯心好像一只萤火虫般的散发出泛绿萤光的灯。两张靠背大椅子对着放.雕花大床上挂着粉红色垂帘帐子,隐隐看出大床上半斜不斜的躺着一个大姑娘,好美的女人。 走在帐前注目看,可以看到那少女的美姿,令人绮心勃起的,乃是姑娘有节奏的胸间起伏而产生的肉体颤动。 这位仁兄好像在欣赏一件美丽的雕像一样,时而伸出舌头舐着他那发干的嘴唇。 他露出那副馋相,就好像倚门而立的叫化子一样。 这人已发出咻咻之声,他的胸部也开始起伏得比那女子的更加急促。 他好像早就盯上这位姑娘了。而且也好像盯着姑娘住在这间客房,因而在他落入后院便直到姑娘的房间来了。 女人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更撩人心慌,不论这个女人的睡姿是个什么模样。 当然,美丽的女人在床上的样子更加诱人。 是的,大床上的女人把这位仁兄诱得呆住了。 眉儿弯得半月形,睫毛结合成一线紧紧的连在一双凤眼上,挺挺的鼻子带着七分秀,巧妙地搁在一张俏得不能再俏的俏嘴上,莹洁的脸蛋带着红润,好像苹果八分熟--真迷人呢。 姑娘睡得很熟。微微的鼾声十分均匀,照说,姑娘家是不应如此沉睡的,只不过她太累了。 这位姑娘当然就是文彩。 她太美了,美得很吸引人。 如果她不美,只是普通女人,黑红门的左少门主就不会一心要把她弄上手了。 她不但美,而且还有一股子成熟的韵味。就在他们三人走入“龙凤大客栈”的时候,她的美俏便已惹得一个人几乎惊叫出来。 那个人,唔……敢情就是此人,这个正站在她的床前欣赏着她的美姿的瘦汉。 就在一阵欣赏之后,这位江湖上有名的采花大盗“恶玉手”何弃色,自怀中摸出一个玉瓷青瓶,旋开瓶盖,小心地倒出一些粉状物在他的鼻端闻了一下,然后又倾出少许,送到姑娘的鼻孔猛一按,他的另一只手已放好小瓶,而且很快地一掌拍在姑娘的软麻穴上。 这个动作立刻把姑娘弄得睁开了眼睛……唔,好一双水翦媚眼,宛似水中之月,可爱极了。 姑娘的反应是犹豫的,她张开口,但吃吃地挤不出声音。 何弃色乐透了。 他一面轻轻柔柔地在姑娘的身上抚摸着,一边悄声地在姑娘的耳边说道:“小娘子…… 你的心上人……来了呀。” 迷惘中,姑娘用力地拚出一句:“你……是黄爷?” 何弃色道:“喜欢我吗?”他答非所问,却也是顺口适合。 姑娘已自迷了色了,她的全身已透着慵懒,血液也在造反了。 何弃色知道他的药已在姑娘的身上起了作用,她的目光虽然直视着他,但他知道自己已成为姑娘心目中所爱慕的情人了。 何弃色双目赤红,他的精神异乎寻常地亢奋,当然,他的亢奋也是药效发作了。 他的动作就好像他快要爆炸似的,身上的任何东西都会令他产生不快,恨不得一下子剥光。 当然,姑娘的身上也是如此--烦躁、火热与无限的饥渴,交织成一副多么诱人而又无奈的表情。 姑娘没有动,她的眼神在变,变得更迷惘:“你……是黄爷……吗?” 何弃色已经光溜溜地坐在床沿了。 何弃色道:“你马上就知道我是谁了。” 就在这要紧的时候,忽然一声悠悠的,也清朗的,更带着几分冷漠的声音传来:“他不是黄爷,他是个恶色魔,也是道上的名丑--恶玉手。” 声音并不高,好像来自窗外,但何弃色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掉进了冷冰冰的冰窖里。 挺身,猛回头,哈……窗外站着一个人,看得清那人已把窗子撑开了,那人的一双手交叉地挽在两臂之内,那副模样,就如同在欣赏着一幅画。,他的动作很快,去抓他那堆衣衫。 “有了家伙才有胆量,你可得先穿衣裳呢。” 何弃色是去取家伙,他的兵器是三把刀--一把母刀与两把子刀。 只不过对方戳开了他的目的,他只好尽快地把衣服穿起来。当然,他也分别握着他的三把刀。 果然,有了兵器胆子壮,他尚未发动,窗外的人已冷笑道:“何弃色,你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江湖上你是出了名的大色狼,有几次我还一心想找你,把你好生的修理,只不过被太多杂务耽误下来,嘿,你却找来了。” 何弃色的怒火早就淹没了他的欲火。他那妙不可言的热血沸腾,也已化为目眦欲裂的一腔热血,他面色铁青地怒吼道:“混帐带砸锅,你这王八蛋不长眼睛,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坏了你家何爷的好事,狗操的杂种,咱们到三仙镇外去较量,何大爷要教训你。” 外面的人哈哈笑了。 他的头在点着,道:“对,恶玉手,咱们就在镇外碰个头。” “走!”何弃色早就暗中妥当了。 窗外的人便也立刻消失不见,只不过当何弃色跃落街心的时候,他发现一条人影已站在街头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向他招手。 何弃色也是“名人”,只不过劣得叫人听了他的名字便不由得会“他妈的”的一句吐出口。 “名人”两字并非专指有钱或有权的大爷们,君不见有人还“恶名昭彰”,这不也是名人? 何弃色便是恶人中的名人。 只不过他却一时摸不透底细,不晓得人家来路,如此一来,他的心理上就产生诸多的疑虑,包括着气、急、怕、疑、迷惘。 虽然如此,他还是大步地迎上前去。 “朋友,你……” “少来,谁和你是朋友?” “那么,老兄,你……” “少称兄道弟,你是头色狼,老子没有你这样的兄弟。” 何弃色火大了,他戟指对方吼道:“你娘的,给脸不要脸是不是?你他娘的又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哪咤,操。” 那人哈哈笑道:“恶玉手,你好像急躁起来了,你怕了是吗?” “娘的皮,你是谁?” “哧!” 好一根钢棒在手掌中打旋,银光出现,何弃色退了一大步,道:“你……是江湖上人见人头痛的‘恶客’黄鼠狼,是吗?” 哈哈的笑了。 是的,那人当然是黄书郎。 他在客房隔壁睡,就在文彩似梦似幻地叫“你是黄爷吗?”第三声时,他便惊醒了。 他初时还以为文彩在说梦话,因为文彩白天就问过他喜欢她什么,她是不会计较的。 黄书郎早就从文彩的话中,知道文彩心中已对他产生另一种关爱,只不过他已经对秀秀有所付出了。 他不能在此刻趁人之危。 黄书郎不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物。 但秀秀不同,秀秀是刘家半赶出门的小寡妇,而且秀秀与他初次见面时是在那种十分尴尬的情况下,他便自然对秀秀产生关怀,而且,他把秀秀送到水火洞去了。 黄书郎听到文彩的梦般声音的时候,他还动了动身,心中着实无奈。 他身边还睡着文山,文山正在鼾声连连。 但黄书郎似乎又听到了什么,他吃惊了。 于是,他轻轻地起身,又轻轻地走到文彩的房门外,他便火大了。 “你猜对了,是黄书郎本人也。” “好个狂妄小子,你在道上得罪不少人物,大伙儿在等着剥你的皮抽你的筋,你他妈的,却还敢在何大爷的面前揭是非,娘的皮,我劝你尽快找个地方去藏藏,也免得你小子的命不长。” 黄书郎呵呵笑,道:“这几年我只有叫别人头发痛,从未想到会有人敢剥我的皮,倒是叫别人流了不少的血,就像现在,我马上就会证明给你看。” 何弃色狂怒地吼道:“他奶奶的老臭皮,你是什么东西?今夜你非但坏了你家何爷的好事,更且如此的装横吹牛,此情此景已至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地步。娘的,今夜若不狠下辣手,修理你这头可恶的黄鼠狼,老子就不是他娘的人生父母养。” 黄书郎冷笑道:“恶玉手,你的行为早巳说明你不是人了,你又何必指祖骂宗的损及先人?” 左手力收,右手尖刀抖手十七刀直往敌人杀去,何弃色厉吼,“老子劈死你!” 黄书郎的动作宛如没动一样,便闻得空中响起一连十几声叮叮当当之声,光焰迸溅中,忽见何弃色一个掩耳半旋,空中倏见两把短刀,分上下向敌人扎去。 黄书郎却动了。 他的动作看起来很细致,细致中又带着一份粗野。只见他的棒子垂直着一阵旋转,那么准确地将两把掷来的短刀打落。他的身子已快得宛如幽灵一现,闪过何弃色的左侧,便带起一股子鲜血。 “啊!”何弃色身躯打着激旋,鲜血往地上洒着,他那稍嫌瘦了的身子直往那棵柳树上冲去。 “呼轰!”他果然倒在树干上,把他打旋的身子挡住。 他猛吸大气,右手的刀倒握,却用力的按在左肩头的那个刀口上面。 黄书郎笑了。 “他妈的]!但他的骂声已不似刚才那么气壮山河了。 黄书郎笑笑,道,“江湖传言,你是用母刀杀敌人,子刀专杀你奸过的女子。嘿……今夜你却三把刀同时拿来对付我,哼,你在全力卯上我了。” 何弃色按着肩头伤口,抖着嗓子道:“黄鼠狼,你人在江湖行,不守江湖规,难道你不顾各行其道,互不干涉,挡人财路,死路一条的例律。你……你在挡大爷的道了,你知不知道?” 黄书郎道:“你剥光姑娘的衣裳,自己弄个光身子硬要往人家的床上压,然后一刀要了人家的命,娘的皮,你这是什么心理?我看你八成是报复心理作祟,难道你娘你姐就是这样被人奸而生下了你?” 何弃色吼道:“放你娘的滚雷屁!你……” 黄书郎的尖刀收起来了,但他的棒子在手上。 何弃色这句骂,换来黄书郎一棒打。 “啪!”一棒子打在何弃色的头顶上,打得何弃色哎呀一声,几乎昏倒。 又是一棒敲在何弃色的右腕上,打落了他的尖刀。 黄书郎是不会叫何弃色再握刀相向的。 他在动脑筋如何整治这头恶色狼。 “呀……”何弃色痛得大叫着。 黄书郎却是哈哈笑,道:“恶玉手,久闻你这一双手叫女人尖声叫,一定有一套。” “你管不着。” 黄书郎道:“我也懒得管,我只要用棒子打碎你的双手就行了,何必管?” 何弃色大叫:“不可以。” 黄书郎道:“那是你说的。”他左手猛一握,果然将何弃色的右手抓牢。 何弃色惊怒交加,道:“恶客,你玩真的呀,操!” 黄书郎冷冷道:“谁和你开玩笑?” 何弃色道:“你把老子的手砸烂,老子岂不是残废了?” 黄书郎道:“你把人家姑娘糟蹋了,然后又是一刀杀,难道就是应该的?” 何弃色道:“她是女人嘛!” 黄书郎大怒,道:“你妈也是女人,你奶奶绝不是老男人。” 他越说越火,他真的火大了。 “砰!” “哎唷!” 黄书郎一棒打得何弃色斜着滚在地上,他抖着一只血淋淋的右手失声叫,像杀猪的声音。 何弃色边叫边骂:“你老娘亲,打烂老子的手了,你是个不折不扣的黑心……呀。” 黄书郎冷哼一声,道:“放你的臭屁,我心狠吗?如是今天碰上别人,早就给你一个大开膛了。” 何弃色痛得全身颤抖,道:“好好,山不转路转,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他歪着身子站起来就要走。 黄书郎一脚踢在何弃色的腰眼上,立刻把何弃色又踢翻在地。 他已咬牙叱道:“撂两句狠话就想脱身?” “你已整得老子变了样,还想怎样?” “脱。” “脱什么?” “当然是脱衣裳。” “你这个屙血的,你还想干什么?” “脱,脱了你就知道了。” “我不脱。” “不脱,老子就敲你脑袋。”他又要出手了。 何弃色只好用他那几乎抬不起来的左手,去扯他的上衣。 他的样子十分恼怒,如果刀把由他握着,他会毫不迟疑地刺对方一百刀。 “脱。” “上衣已经脱下了,你……” “裤子也要脱。” “不像话,脱光裤子像什么样?” 黄书郎冷漠地道:“你浊经常脱别人的衣裤吗?” “那是女人啊,我是大男人。” “老子就专门脱男人的衣裤,快脱。” 他这话一点也不假,他曾把黑红门清河分堂连副堂主、小张、老李三人剥光了衣裤,拴在林子里三天见不得人。 当然,这件事他说归说,何弃色不会知道。 何弃色大叫:“我不脱。” 黄书郎 道:“好,你不脱是吗?那么,你的左手也别再要了。” 他去抓何弃色的左腕,何弃色却拚命地把左手压在身子下面。 他还大叫:“我不要,我不要。” 黄书郎道:“那么,我问你,你的裤子脱是不脱?快说。” 何弃色苦苦地道:“缺德呀,黄鼠狼,我再脱了裤子,像个什么样了!” 叫着,他只好脱了裤子,立刻全身赤裸裸,他叹了口气道:“你要看老子光身子,呶,你就看吧。” 黄书郎面皮一紧,叱道:“王八蛋,你说老子变态不是?我揍你。” “啪!” “呀!” 黄书郎没有用棒子,他的左掌打在何弃色的老鸟上,他咬咬牙道,“你的老鸟专惹祸,我替你修理它。” 何弃色怪声道:“要杀便杀,如此作践老子呀。” 黄书郎拍手哈哈笑,道:“怎么?忽然变成烈士了,要死吗?太容易了,你快用头撞树身,我等你死了后必定厚葬你,因为我最佩服不怕死的人,你撞吧。” “老子不撞,你能怎样?” “如此说来,阁下还是不想死喽。”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 黄书郎一笑,道:“好,如此我便放心了。” 他取过何弃色的腰带,拴过姓何的双手,反臂把他捆牢,挟在肋下腾身而起。他把姓何的弄在那棵柳树上,匆忙地拴在柳树上了。 何弃色大叫:“这是干什么?” 黄书郎落在树下,抬头道:“恶玉手,你在上面凉快一阵子。” “放我下去。” 黄书郎不回答,他动手在搜姓何的口袋了。 树上,何弃色大叫,道:“你又在干什么?” 黄书郎道:“折腾了半天,真的是腰酸背又痛,就这么一阵侍侯,还不知道有什么实质的收获没有。” “什么意思?” “你马上便知道了。” 他掏着何弃色的衣裳,便见一把瓶呀包的总共有七八个之多。 他举在手上,笑道:“这些就是你专干缺德事的工具和迷药,是吗?” “不许你动老子的东西。” 黄书郎把东西抛在地上用棒子砸,转眼全捣碎了。 何弃色大叫,道:“可惜呀,小子,你知道我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银子,说了多少好话才弄到手呀。” 黄书郎道:“我想一定花了你不少银子。” 何弃色叫道:“惨了呀,再找古班,那恶郎中又要对我狮子大开口了。” 黄书郎立刻大感兴趣。 古班还为人配制这种药--这些害人的药他也卖,真是个地地道道的恶郎中。 “喔,原来你是恶郎中的老主顾呀。” “恶郎中只认钱不认人。” 黄书郎笑笑,又在另一个口袋里掏,这一回,他又大笑起来了。 只见他抖着手,笑道:“哈,又是首饰又是银,银锭也不少,你杀了你奸的女人之后,随手从女子身上抢过来,变成你的,是吗?” 何弃色不开口。 但黄书郎却笑着,把一应金银全塞进口袋里。 他似乎歉然地道:“收获尚可,谢了。” 他准备开步走了。 只不过走了三五步,忽然回过身,因为他没有听到姓何的开口骂。 恶玉手应该开口骂的,为什么不骂了? 黄书郎并非欠骂,而是奇怪恶玉手为什么突然没有了声音。 有鲜血往地上滴,但不多,何弃色受了伤,当然会有血滴焉。 黄书郎又走到柳树下,他抬头,然后再飞身上树,于是他笑了。 他发觉恶玉手在喘大气,他的脸色铁青,光景是被气昏过去了。 黄书郎笑笑,他又要逗逗这个色鬼了。 他在何弃色的 耳畔低声叫:“何弃色,醒来哟,杨贵妃来看你了。” 还真妙,何弃色开口了:“杨贵……妃……我……哎唷……我完了……” 黄书郎笑着又下了地,自言自语:“死不了就好。” 他走了。 他轻轻松松地走了,而且吹着口哨走了。 他好像还听到恶玉手的叫喊,他装作没听见。 □□ □□ □□他一路跃到“龙凤大客栈”的后院,发觉文彩的房中有灯光,很亮。 他更发觉房中有哭声,房中一共有两个人。 于是,黄书郎奔进去了。 他发觉文山父女两人在抱头痛哭。 文山发觉黄书郎回来之后,他挨上前牢牢地抓住黄书郎双手,像怕黄书郎要逃走了似的。 黄书郎愣住了。 文山吐气出声,道:“年轻人,你做的好事,我就觉得嘛,你一定有企图,怎么那么好呀,你会为一个不沾亲又不带故的人出钱出力,拚性命的护着我们,你原来想趁机动手了,嗯。” 黄书郎愣愣地道:“我动手?” 文山指着哭泣的文彩,道:“把我女儿全身脱光,你是什么意思?” 文彩哭着低下了头,抽噎不能自已。 她怯怯地道:“爹,我不怪黄爷,我知道黄爷是好人,只不过也许女儿命薄,黄爷看不上女儿。” 原来,她知道自己仍是清白之身,方才说出了这段话。 她原以为黄书郎就要“摘星”了,忽然又离她而去,一定是觉得她配不上。 文山拉着黄书郎不放手,道:“小子,你如果点头答应,我甘愿把女儿送你做老婆。你要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人在打我女儿的主意。老实说,你若讨了她,你这一辈子都快乐。” 黄书郎深深地叹口气,道:“原来你们父女两人真的误会了。” 文山叱道:“什么误会?你剥光彩儿的衣裳,难道这叫误会?” 黄书郎道:“那是另有其人呢。” “谁?” 黄书郎道:“那人叫何弃色,是江湖上的采花大盗,有名的‘恶玉手’便是此人。” 文山吃惊地道:“你怎么知道?” 黄书郎道:“我在睡梦中闻得隔壁有叫声,还以为文姑娘做梦,但听同样的叫声叫了三次,我才觉得不对劲,悄悄地出来看,才发觉……” 文山道:“你发觉什么?” “姓何的对文姑娘不怀好意,于是,我便出面了。” 文山道:“那淫贼要糟蹋我女儿?” 黄书郎道:“他糟踏人之后还要出刀杀人,姓何的作风就是这样。” 文山怒道:“可恶!” 文彩更是大哭起来。 文山道:“黄爷,你把那狗东西杀了没有?” “我把他拴在柳树上。” 文彩忽然起身,她要冲出去,当然是去找恶玉手拚命了。 黄书郎连忙拦住。 何弃色那模样,姑娘家怎能去? 文山道:“阿彩别去,我去。” 黄书郎道:“也好,为了证明我的话,我和老爹就去柳林下面走一遭。” 他果然带着文山走出客栈,此刻,东方好像泛白了,只不过街上的行人没一个。 黄书郎把文山带到大树下,他发觉恶玉手在树上发出衰弱的哎唷声。 文山一见怒气冲冲,站在树下骂起来。 “小畜生,你娘的臭皮,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王八蛋,你下来,我要用石头砸死你。” 黄书郎道:“他下不来呀,老爹。” 文山又叫骂道:“操!你还脱光衣裳了,我女儿差一点便被你污辱了,我要杀了你。” 黄书郎道:“他就快死了,何必再出手?老爹,我们走,我们回去弄辆车,我送你父女上路。” 文山气呼呼地跺着脚,弯腰从地上拾石头--当然想砸几下子出出气。 黄书郎忙拉住,道:“老爹,别砸了,你年纪大,小心闪了腰。” 文山果然听话,他随着黄书郎回客栈了。 天就快亮了。因为此起彼落的鸡叫声不断地传来,倒叫柳树上的“恶玉手”何弃色大为紧张不已。 如果树下站满了看热闹的人,自己这副原始模样,实在够呛的。 他忍着痛,心中却也在打主意。 便在这时候,远处有个担青菜的走来--那是个赶早卖菜的乡下人。 “救命呀,老乡。” 挑莱的贩子吃一惊,还以为这儿闹鬼,他厉叫:“谁?” “救命呀。”声音很凄凉,很可怜。 “谁?”挑菜的要想拔步逃了。 “救命呀……树上呢……” 挑菜的抬头看,不由大吃一惊,他发觉树上拴了个光溜溜的大男人。 “你……” “快上来救我下去呀,老乡。” 卖菜的放下菜担子道:“你怎么被人拴在树上?你八成不是好人吧?” “相反的,我是个大好人,我夜里打此经过,树后面冲出两个拦路打劫的强盗,两个人洗劫了我的财宝,怕我追他们,把我的衣裳剥光拴在树上,老乡若不相信,你看看我这一身伤。” 卖莱的是个乡下人,乡下人最老实。 当然,老实的人耳根软,最容易吃亏上当受人骗。 “恶玉手”表现出欲哭无泪的模样,乡下人已把菜担子放在一旁。 此刻,天色更亮了,乡下人爬树不一样,乡下人上树先脱鞋,两个脚板底抵着树干往上爬,看起来还真辛苦。 他一面爬一面喘气,道:“拴你的强盗是能人,要不怎么能把你扛到大树上去?” 他爬到“恶玉手”何弃色的身边,立刻为何弃色把裤腰带的·绳子解开来。 何弃色的伤真不轻,右手左肩在流血,他竟然还能在树上撑这么久。 乡下人一见何弃色的伤,恨声道:“没听过三仙镇附近有恶人,你是怎么遇上强盗的?” 何弃色哪有功夫和乡下人说?他等着乡下人又慢慢地往树下溜去,只一挺腰便落在树下面,他老兄比乡下人还要快一点站在地面上。 乡下人吃一惊,道:“老天,你从那么高处往下跳,你的身子还有伤,你……也是能人吧?” 何弃色连个“谢”字也不说,匆匆地找来自己的衣裳裤子全穿上,更把三把刀也全找回来。 他左手握着一把刀哈哈笑了。, 他对刚从树上爬下来的乡下人伸手,道:“借几个银子我用。” 乡下人更吃惊,道:“你……” 何弃色道:“我的银子被抢光,身已无分文,你老兄救人救到底,佛要送上西天,送我几两银子,富不了我,也穷不了你呀。” 乡下人看着何弃色手中尖刀,道:“如果我不给,怕是你真会杀我了。” 何弃色一笑,道:“我不想对你用刀,只不过……” 乡下人摊开手掌,道:“我上街卖莱,袋中只有零碎银子,要嘛,你全拿着,我……认了。” 何弃色不接银子,他把尖刀咬在口,左手空出来去搜身--当然搜乡下人的身。 他比强盗还可恶--乡下人心中如此想。 只不过何弃色失望了。 他冷冷地对乡下人叱道:“算我倒霉,碰上你这种没钱的人,你走吧。” 乡下人挑起担子就走,他连头也不回。 他的心中在忿怒,“你倒霉,娘的皮,我才倒霉。” 他也在心中发誓,从此不再管闲事,这年头好人太少了,恶人尽在装善人,他妈的。 “恶玉手”何弃色恨透了黄书郎,他边走边骂:“操你十九代老祖先,黄鼠狼,这笔帐有得算,老子若不剥下你的鼠狼皮做暖帽,誓不为人。” 他一边走得急,当然是往三仙镇的“普济药铺”走。 “普济药铺”乃是恶郎中古班的家,这点伤,他相信古大夫一定会为他医。 一路奔到普济药铺大门,天还早,街上行人三两个,倒是十几条野狗累了一夜,有一大半伸长脖子贴在地上懒洋洋,见来了个流血汉,狗都懒得叫几声了。 狗不叫,何弃色他拍门叫:“古大夫,快呀,快开门呀。” 拍了半天没人应,这时候天气凉正好睡觉,何弃色气极了,他用脚踢。 于是,大伙计揉着眼睛出来了。 伙计开了门,发觉门口站着个受伤的人,再细看,便立刻笑道:“是你呀,何爷,看你这模样,敢情遇上辣椒型比你厉害的女子了吧?” 何弃色冷哼一声走进门,哼道:“快,快叫古大夫出来,我痛呀。” 大伙计道:“大夫正好睡,千万别吵他。” 何弃色道:“我好凄惨,他还睡呀。” 大伙计道:“何爷千万别咋呼,你忍着点等大夫起来,否则大夫不高兴,弄些药叫你伤口烂,你还得照样付银子。” 何弃色骂道:“他妈的,这叫济世?这他娘的叫济他自己,操!” 大伙计不发怒,笑笑道:“如今的大夫都是这样,又不是只我们一家。” 何弃色吼道:“快去叫,我也是古大夫的老主顾,他总不能叫我受活罪,他舒服的睡大觉。” 大伙计道:“千万要忍耐,忍字头上一把刀,能忍的人太平了,这个道理你不懂?” 何弃色怒道:“再叫老子等多久?” 大伙计扳指头算着:“申时起床,拉大便后洗脸抽袋烟,喝早茶,吃……今天吃京店细点加冰糖莲子粥,然后又是一袋烟,换衣衫,稍稍一个回笼觉--这回笼觉只不过半个时辰不到,然后,完了,就这么多。” 何弃色几乎气结。 他心中忿怒--老子一夜折腾,差一点要了老命,姓古的却如此对待他这个受伤人:“娘的皮,整你……” 他骂了一半,二门口闪出一个人来,一个正自穿衣的人,这人敢情正是古班。 “什么鸡毛子喊叫的?一大早扰人清梦。” 何弃色见古大夫走出来,他不骂了。 他笑了,而且是惨兮兮地笑道:“古大夫,你早,你这一向发财。” 何弃色很了解古大夫,问候他发财比问他好更令这位恶郎中高兴。 如今的人只一见面,便会脱口而出“您发财”。 古班喜欢发财两字,只不过这一回古班恼火了。 他重重地看何弃色一眼,沉声道:“你是来讽刺我的?” 何弃色道:“我是来找你治伤呀。” 古班不高兴地道:“什么伤?我看看。” 何弃色还真担心古班拿他的伤出气,万一真上些叫他受罪的药,他就惨了。 何弃色坐在一张绮子上,大伙计又取出一张纸与笔,古大夫先看“恶玉手”何弃色肩上的伤,他唱道:“肩窝近肩井穴。” 大伙计回应着,疾笔直书。 古班又唱:“尖刀戳的,伤口半寸长,一寸深,肩骨有损,中等切伤,血流一升,刀没有毒。” 大伙计写得快,一口气写下来。 古大夫又托起何弃色的右手查看,道:“右手受重击,骨折三指,筋未断,伤处在中指下方,经脉通过的地方。”他顿了一下,又道:“尚可医治,需一个月调养。” 大伙计一一记下来。 古大夫又看看何弃色,问道:“还有何处不舒服?” 何弃色道:“就这两处,你费心的医,我希望越快越好。” 古大夫伸手接过大伙计记的那纸张,在算盘上敲起来。 敲了半天,点点头,道:“肩伤处银子一百七十两,手伤处银子一百八十两,两处合计三百五十两,另外再加急诊费一成,一共是三百八十五两银子,何老弟,你这次伤得真不轻。” 何弃色怒道:“古大夫,什么叫急诊?”他又咬牙叱道,“你的名堂真不少。” 古班笑笑道:“急诊当然是在我应诊以外来看病的。你想想,我正在睡大觉,你跑来吵,我只得为你治病,可也耽误了我的觉,只不过……”他笑笑,又道,“你若愿意等,等我的看病时间到了,你再来,急诊费就免了。” 他用力压了一下何弃色的肩头,压得老何一声叫,肩头又出血了。 “恶玉手”何弃色道:“我现在就治,快。” 不料古大夫向伙计示意,那大伙计伸手,道:“先付银子再治伤。” 大夫不开口,这表示他清高,他专门救人,好像不屑于阿谀奉承人一样。 何弃色道:“还要先付银子?” 古大夫笑着不开口。 大伙计开口道:“何爷,这几回我们被人整惨了,如今是不见银子不治病,不见兔子不撒鹰。” “恶玉手”何弃色道:“老实说,我要尽快把伤医好,回凉河城找我的大师兄为我报仇。 古大夫,我是不会欠你的,等我宰了‘恶客’黄书郎那个王八狗操的以后,你的医费,我一文也少不了。” “恶郎中”古班的精神大了,他嘿嘿笑道:“原来你遇上黄鼠狼那小子。” 何弃色道:“一言难尽啊。” 恶郎中咬牙切齿,道:“我才一言难尽呢,黄鼠狼几次折腾人,他还坑去我不少银子。” 何弃色道:“如此说来,我们是一条船上受难的人,你还不快快治好我的伤?咱们携手去报仇。” 古班道:“你有办法弄死黄鼠狼?” 何弃色道“在道上,我还能邀得几个好哥们,这个仇我是非报不可的。”他咬着牙,把昨夜经过讲了一遍,又狠声道,“操他奶奶的,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江湖道上他逞强,可也不该插手管老子的闲事,他是什么东西?” 恶郎中道:“说的也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河水井水两不犯,娘的,他黄鼠狼专门捣蛋,那姑娘又不是他亲妹子,真多事。” 何弃色道:“古大夫,你快快医治我的伤呀,我痛得真难受,也流了不少血,一袋银票全被黄鼠狼掏个精光,你说我惨不惨?” 不料古大夫想了一下,道:“老何,桥归桥,路归路,朋友归朋友,亲兄弟也得明算帐,免伤和气,医疗费我不会少要,只不过你在困难中,又是受了黄鼠狼那个王八蛋坑的,我会破例让你欠一次,等你有了银子就送来,你以为如何?” “恶玉手”何弃色当然点头。 古大夫好像开了大恩似的能叫他欠帐,这还是看在他是被黄书郎打伤的份上。 这就是同病相怜,何弃色方能讨个便宜。 至少,何弃色认为古班对自己够客气了。 只不过古班的心中也明白,让这种人欠帐,就别指望有一天他会把欠的银子送来,所以他留了一手。 他用的药是二流的,比黄书郎从他这儿敲去的药相差远矣。 最要紧的还是何弃色的右手。 古班对何弃色一再的告诫:“你千万要记牢,想要手快愈,半个月来一次,我还得为你做推拿,否则,就算好了,也不灵光。” 何弃色当然会按时来,他不想右手残废。 他重重地点着头,道:“古大夫,你妙手回春。” 古大夫道:“老何,只不过我这里为你服务得相当细心,你那里不能忘了欠我的。半个月后你来时,可得带着三百八十五两银子,到时候你如果没有,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何弃色打从心里咒骂:“他奶奶的,转弯抹角还是要银子,到时候如果好得差不多了,看老子送你个大鸟。” 但他口中说的却是另一回事,道:“古大夫,我老何与你相交,也不是一天半天的时间,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见我欠过谁的银子?” 古班笑呵呵,也在心中想得多--你这个王八蛋恶玉手,你当然不欠别人银子,你抢银子。 他口中却又道:“我知道你是个有银子的大豪,我放心得很,哈……” 他还挤出个笑容--他实在笑得不是时候,只不过他还是为何弃色治了伤。 何弃色觉得好多了。 于是,-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就像生了孩子忘了痛的女人一样,低声对古班道,“古大夫,欠银子总是要还的,你说对不对?” “当然。” “那么,且容我多欠你一些,怎么样?” “你在打什么主意?” “是这样的,你为我调治的‘春宫罗钗欢’全被黄鼠狼那个王八操的毁了,你再给我配几瓶,银子下回一齐送来给你,如何?” 古班道:“那么贵重的药,你却被黄鼠狼糟蹋了,多可惜呀。” 何弃色道:“那小子真不是东西,你等着瞧,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古班道:“也好,等你下次来的时候,我为你再配两瓶,但银子不能少,原价五百两。” 又是银子,何弃色心中骂他祖奶奶,无法可施的点点头道:“古大夫,你太喜欢银子了·。” “人人爱银子,我当然不例外。” 他笑了,看着何弃色走出药铺大门,他还在笑。 □□ □□ □□黄书郎如今是个有钱的人,当然,那也算是他的血汗钱--来之不易。 他在“龙凤大客栈”附近买下两匹马与大篷车,棉被用具也照买,更加上吃的东西一大堆,一古脑放到篷车上,他想得太周到了。 文彩就很高兴。 她对黄书郎道:“黄爷,有了这些东西,等于是个小家庭了,你想得真周全。” 黄书郎笑笑,道:“文姑娘,你再想想还需要什么用的,我立刻着小二办来。” 文彩看了车上一遍,笑道:“够了,够了,比在家中还方便。” 黄书郎道:“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他牵出他的坐骑,马鞍早就放置好了。 文山对黄书郎道:“老弟,咱们今天就上路?” “马上走。” “你准备叫咱们去哪里?” 黄书郎想了想,道:“下江南吧,到了江南,另打张另开锅重过新生活。” 文彩早就跳上大车了。她伸出头来笑得可真甜,道:“我爹说了,他从此戒酒,他自己赶大车。” 黄书郎道:“咱们走吧,途中不走清河镇,绕过清河南边再上大路。” 提到清河镇,文彩笑不出来了。 她迟疑地道:“黄爷,会不会碰上黑红门的人呢?” 黄书郎道:“我想不会那么巧的,你放心,有我在,怕他什么黑红门。” 于是,大车出了三仙镇,朝着西南方驰去了。 黄书郎策马在大车后,文彩坐在大车上伸出了头。 她不时地对黄书郎发个笑,黄书郎便也回报个笑。 文彩顿觉自己太幸福了。 黄书郎却是另一种想法--他认为文彩应该过快乐的日子,不应该卷进江湖是非中。 他不只一次在心中呐喊:“可怜的姑娘哟,你的幸福究竟在哪里?” 文彩却认为,只要黄书郎以后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她就幸福无穷了。 □□ □□ □□第二天过午,黄书郎与文彩父女绕过了清河镇,这一路上未遇上黑红门的人物出现。 看看离清河镇已经五十余里了,黄书郎停下来了。 这才刚吃过东西不久,他便对文山父女两人道:“该是分手的时候了,我预祝贤父女两人前途一片光明。” 文彩大吃一惊,她几乎要哭了,道:“黄爷,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黄书郎笑笑,道:“我想走,但却不能走,文姑娘,我只是为了一件尚未完成而又必须完成的大事,才无意间发现你被坑害之事,如今你们应该太平了,我却必须去干我的正经事了。” 文彩的泪水滚出来了,她抽噎着道:“黄爷,我还以为你以后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原来……” 文山走过来,叹口气道:“孩子,黄爷对我们仁至义尽了。我们还能再要求什么?只恨我们不能助他一臂之力,早早离去,免得成了黄爷的累赘。” 黄书郎却爽朗地笑道:“文姑娘,这一路上去南方,你最好用布巾包着脸,我走了。” 他拨马而去,连头也不再回。 文彩伸手要叫,早被她老爹止住。 “真英雄也。” “也是个好人,爹,如果……如果昨夜……” 文山冷冷一笑,道:“孩子,你想得太多了。有许多事是不切实际的。黄爷是江湖人,他怎能和我们在一起,一天三顿为着柴米油盐呢?”他拍拍文彩,又道,“孩子,上车吧,听黄爷的话,用布巾把脸包起来。” 父女两人又上了车,文彩还不停地往后面看。 黄书郎真的够狠心了,他拍马向前走,就是不回头。 前面有个小山坡,大车就要绕过小山坡了。 大车如果绕过山坡,黄书郎的人影也将消失了。 文彩仍然在拭泪,她曾问过黄书郎是不是喜欢她,女孩子对男人说出这句话,那已经够大方的了。 文彩只有对黄书郎说过这样的话。 就在这时候,远处,黄书郎忽然拨马驰回来了。 是的,黄书郎又拨马回头了。 文彩高兴极了,她跳下车,张开臂,那么愉快地迎上前去,还大声叫着,“黄爷!黄爷1” 于是,黄书郎从马上跳下来了。 文彩几乎要去搂抱他,只不过,文彩还是带着几分羞怯地道:“你……跟我们走?” 黄书郎笑而不答,自怀中摸出一张千两银票,生生塞进文彩手中,笑道:“倒忘了你们去江南要生活,还不能缺些费用,拿去吧,劝你老爹少喝酒,弄点生意。” 文彩大哭,她几乎不能自已地投入黄书郎的怀抱了。 于是,文山走过来了。他发觉文彩手上的银票,不由得要向黄书郎叩头,黄书郎却跃在马上,立刻拍马疾驰而去。 文彩道:“谢谢黄爷。” □□ □□ □□黄书郎本来是要转往他的柳荫小筑,等候小流球送来有关八府师爷曹三圣的消息的。 这几年,他就在注意曹三圣。 然而他算一算日子,觉得还是去看一看小流球与小白菜两人,他还真担心小流球会痛打小白菜。 他当然不能明目张胆地骑马进清河城,怕有人会出歪点子来对付他。 如果黑红门的“铁头”向冲知道他进了清河城,一定不会放过他。因为黑红门二十四分堂的人恨透了他。 他当然不怕,但他不能不办正经事。 杀曹三圣才是他的心愿。 □□ □□ □□黄书郎把马寄放在城外,他转弯抹角地绕到打更老六的城墙下破屋内。 打更老六正在睡觉,睡足了后准备再去打更。 黄书郎低声道:“老六,醒醒。” 打更老六揉揉眼,见面前站着黄书郎,不由弹身而起,道:“黄爷,你终于回来了,大事不好了。” 黄书郎也吃一惊。 他抓住打更老六,道:“出了什么事?” 打更老六叹口气道:“小流球和小白菜两人出事了。” 黄书郎惊道:“快说,他们出了什么事?” 打更老六道:“也是小流球太大意,他实在不应该回来找小白菜。黄爷,小白菜敲了向冲一千两银子。她的胆子也真大,谁的银子不好敲,阎王爷手中要命的钱。黑红门她也敢去惹,这叫老虎屁股上放炮杖--找死不是?” 黄书郎叱道:“说了半天全是废话,他们到底怎样出事的?” 打更老六道:“小白菜的行踪早就被向冲派人盯上了。他们不动声色。前天,小白菜提着酒壶上街打酒,你想想,小白菜一个人哪会吃酒?当然她身边有了人,于是消息送到向冲耳朵里,三更天,他们在小流球与小白菜正在床上痛快的时候,撞开了门,一拥而上,黄爷,他两人光赤溜溜地被上了绳,如今仍然光溜溜地关进地牢里。” 黄书郎一听便火大了。 他咬牙就像嚼干豆,两只眼睛几乎憋出眼眶外。 打更者六又道:“好像……好像向冲也放出空气,指名小流球在他那里。” 黄书郎冷笑,道:“这是引我上钩,娘的老皮,他向冲是什么东西?你看我怎样去整他!” 打更老六拉他的衣服,道:“不能冒失前去呀!” 黄书郎冷冷一笑,道:“我当然不会冒失前去,我的点子也不少,随便一个就叫他吃不消。” 打更老六道:“黄爷,我能帮上忙吗?” 黄书郎道:“你只管为我打探消息就够了。” 他看看外面,又道:“我先睡一下,夜里,我便摸进黑红门去探探路。” 打更老六立刻拍拍床上的灰尘,道:“黄爷,你且在我这张破床上凑和着睡一觉。” □□ □□ □□黄书郎的信条是工作时工作,而且专心的工作。休息时休息,而且心无杂念的休息。 他这一睡便是二更天,还是打更老六把他推醒的。 黄书郎的精神大了。 他稍事准备,便立刻往黑红门二十四分堂掠去。 街上很静,只有几家门口挂着灯笼。黑红门二十四分堂的大门口也有一盏大纱灯。 这时候,应该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了,但是黑红门分堂内好像传来人声。 黄书郎绕向第二进大院的屋脊上,他贴着耳朵听下面的人说话。 “向堂主,这可是一件大功,你琢磨。” “我尽力,洪护法,收拾那小子,乃是早晚的事。” “少主就会在这几日内,从南方转来你这里了,少主一方面视察几处分堂,最重要的还是那包东西,至今还落在那小子手里。” 房顶上面,黄书郎全身猛一震,因为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左少强出巡黑红门下各分堂,偏就打从南方转回来,万一文彩在半途上碰到他们…… 他实在不敢再想下去,因为文彩父女两人正朝南方走去,万一中途相遇,文彩父女两人便惨了。 黄书郎心中不自在,他怎会指引他父女两人往南行?如果往北走,就不会有这份担心了。 黄书郎正在恩忖着,忽又闻得屋内传来声音:“地牢里的两人可要看牢,再不可像上次一样被黄鼠狼弄走。” “放心,这一回,咱们弟兄们不会再上那小子的当。他奶奶的,我们不给他任何可乘机会。” “且等黄鼠狼来救他们,你的一应东西一齐出笼,嘿,抓活的。” “哈……” 黄书郎怔了一下,他不知道向冲会用什么方法抓他,而且还是抓活的。 这光景,也令黄书郎心中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如果他不出现,三五天内,小流球与小白菜两人尚不致被他们害死。 黄书郎总算没有白来,他记得上一次在此救小流球的时候,有个大汉死守在地牢外。那大汉真的够尽忠职守,只不过这一次,向冲不知动了什么歪主意,看来救小流球与小白菜两人,怕是要费一番手脚了。 □□ □□ □□黄书郎离开的时候,已是深夜,打更老六已打罢三更回来了。 打更老六几乎与黄书郎一齐走进门。 “黄爷,你回来了,有什么消息?” 黄书郎道:“小流球与小白菜两人果然被黑红门关在地牢里。” 打更老六忧愁地道:“再救他们就难了,而且又是两个人。” 黄书郎道:“不知‘铁头’向冲设下了什么机关,好像要活捉我,哼!” 打更老六惊道:“黄爷,你更要小心呢J” 黄书郎笑笑,道:“你觉得向冲的脑袋比我的脑袋,哪一个灵光?” 打更老六道:“当然黄爷较灵光。” 黄书郎道:“不就是了?他整不了我的,倒是我在想如何整治那可恶的铁头。” 打更老六哈哈笑了。 黄书郎的心中不平静。 他内心震荡得好像海里掀起大浪一般。 天刚亮,他就出城了。 他匆忙的找回坐骑,心中直在念着“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并不是出家人才会念,一般人也照念。 一般人遇上紧张的时候,就会有两种喊叫,那便是叫一声妈呀,或者是阿弥陀佛。 黄书郎从小就没有了娘,没娘的孩子向谁叫妈? 他也没有爹,所以他既不喊娘也不叫爹,遇到紧张的时候,他会叫一声“阿弥陀佛”,然后再加上一句“老天保佑”这句话。 果然,黄书郎在翻上马背的时候,又叫了一声:“老天保佑”。 黄书郎听他干爹“飞云怒虎”石不古说,他小时候常常指着庙墙上的四个大红字问: “那是什么字?” 石不古总是告诉他,“那是和尚常念的阿弥陀佛。” 至于什么是“阿弥陀佛”,解说的人可多。 有人说“阿弥陀佛”的意思是“无我”。 有人说是“无私”。 更有人说是“四大皆空”。 曾有一位少林高僧解说这个“阿弥陀佛”,乃是“南天门外低头看,世间处处皆是空”,所以又称之谓“南无阿弥陀佛”。 黄书郎不懂这一套,他老兄只是当他顺口溜。 江湖上有许多人就会顺口溜,只不过黄书郎的心中记挂着文彩--那个姑娘实在楚楚可怜。 文彩的楚楚动人,只因为她的处境,再加上她的一颗芳心拴不住黄书郎这个无根的人,所以她变得楚楚可怜得令人看了不忍。 现在,黄书郎往南方驰去了。 他不担心自己会碰上左少强,当然,左少强绝对不会只是一个人,他一定还带着他的亲信在身边。 如果文彩父女两人真的遇上左少强,那才叫他担心。 黄书郎只一想及此,恨不得一下子追上文彩父女两人的大车。 □□ □□ □□文山只不过四十九岁多,那年头,人老得快,看上去就像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 四十九是个关口,生死关一冲破,往后的日子才活得长久,所以,四十九岁的人最容易死去。 这话又是谁说的?当然是人说的。 至于可信程度,那只有天知道了。 人们不知道的事便只有天知道,至于天在何处,那些有学问的人又会说--天人合一,天就在你的心里。 所以人不可装糊涂,否则人家就会说你--你心里明白。 那是因为你心里也有一片天--天知道嘛! 文山坐在篷车前座,这天并不太热,西南风轻轻地拂面而过,带走了热气,又换来了凉意,所以美丽的文彩姑娘也坐在她老爹的身边了。 文彩的秀发不时被风掀起一束。秀发拂上她的脸,便也拂得她双目眯眯、俏面微仰,右手顺她的发根往上摆,看起来美极了。 路面碎石不平,篷车不时发出咕哩隆咚声,再来上几下左右摇晃,更见文彩的柳腰顺着摆又摇,果然摇曳生姿啊! 文山举鞭不抽打,顶多只把长鞭在空中打个盘旋,再发出一声吼叱。 只因为黄书郎花银子为他父女买的这辆大车,两匹马也永远成了他们的两员了,他只有疼爱,不会真的打。 “阿彩,黄爷真是一位君子。” “嗯!”文彩心中不自在,因为黄书郎没有一起来。 “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报答黄爷的大恩。” “他不要我们回报。” “黄爷又赠我们银子,足够我们开一家小店有余。” “我们能开什么店?’ “能开的店可多着呢,到了南方,找个小镇,我们先顶下一家小店面,咱们便开个小饭馆,粗茶淡饭爹还会张罗,你就管管帐吧。” 文彩道:“还得请个伙计呀。” 文山得意地道:“当然,生意如果做得不错,再请个大师傅掌灶,扩大营业,哈……” 文彩道:“爹不要再喝酒了。” “当然不会了,这一次决心不再喝酒,好好地干上一番事业。” 他的话真得意,就好像美丽的前景已在他父女的眼前了。 文彩从车内提出水袋,她笑着拔去袋口木塞子,又亲自把袋口送上她老爹口中,道: “爹,喝几口水吧,你都出汗了。” 文山果然猛喝几口水,笑道:“要是花雕什么的,那就更好喝了。” 文彩嘴一嘟,道:“又来了,还未忘掉老酒。” 文山哈哈笑起来。 他拍拍文彩,道:“乖女儿,爹在逗你呀,就算这袋中装的真是酒,爹也不会再喝了。” 文彩笑了。 父女两人高兴,两匹马便也起劲地拉,拉向前面一片矮林中。 大道是从这片矮林子中央穿过去的。 大道的两旁尽是花林叶子树,风吹叶子哗啦响,风吹也送来了一阵怒马奔驰声。 文山愣了一下,道:“前面有骑马的过来了。” 文彩道:“好像打雷,不只一匹马,” 文山道,“是的,至少有五匹以上。” 他又抬头看。 文彩也看,她以手扶住老爹的肩头,站起来看。 只不过林子挡住她的视线,大道又有些弯曲,她什么也没看见。 文彩点着头,她对老父叮嘱:“爹,小心点,我们往道边让着,也免得无谓起冲突。” 文山等女儿低头钻进篷车内,忙抖缰绳把大车往道旁让,他也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前方先出现几团黑影子,然后…… 嗯,人马齐出现了。 文山暗自数一数,一共是五匹快马疾驰而来了。 为首的一人穿得真鲜艳‘银披风披在身后面,银花一朵插在鬓角上,青色的绸衫绣着边,绣的却是金色,如果仔细看,那金黄色还真的是金丝编成的。 一条裤子鹅黄色,软滑滑的一看便知道是西湖绸,只有那双靴最不顺眼,看起来说是黑的又带着红色带子,这有个说词“黑红腾云”。 天底下什么东西可以腾云,当然只有龙。 这位老兄就想当龙,他拍马的姿态,就像往空中飞一样的架式。 紧紧跟在这人后面的,乃是四个大黑汉,如果仔细看,准叫人吓一跳。 四个大汉的眼珠好像白的多黑的少,嘴巴上的胡子像茅草,脸蛋儿圆滚滚,只是黑得泛红色。 四个家伙不一样。 前两个各在背上背着一对大板斧与一双短刃,家伙正发着闪闪亮光,好像比天上的日头还刺眼。 后两个的家伙挂在马鞍上,一个挂的是铜锤,另一个挂着一把厚背砍头刀。 看起来还是前面的稍顺眼,年纪轻,脸皮白,他的双手白得好像女子的一般。 人人都想成龙或成风,只不过这也得看每一个人的命了。 有的人天生就是龙种,有的人天生要伸手,这就叫“牛吃稻草鸭吃谷”--各自生的命不同。 这位老兄一心想成龙,但他不是龙。 他既不是皇城的太子爷,更不是当今皇上的什么人。他呀,嘿,他正是凉河黑红门的少主左少强。 左少强奉他老爹的命出巡各地分堂,他先从南方第九分堂开始。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左少强自己经营了一家白红院,白红院就在老通城最热闹的大街上。白红院的姑娘,有一半是第九分堂介绍给少门主的,再由少门主亲自看,就好像左少强曾经看过文彩一样,只不过他们到今天还没有把文彩弄上手。 当然,这是因为中途有黄书郎插一腿的关系。 黑红门少门主的贴身卫士“阴山四煞”紧紧地护从着这位凉河一条龙左少强,风驰电掣般奔向清河镇。左少强这一阵子没有忘记一件事,那便是黄书郎敢摸进凉河总堂,而且就是那么凑巧地盗走了他的那一包宝物。 这件事由“铁头”向冲而起。那是因为向冲发觉文彩姑娘长得美,而左少强偏又寡人之疾,喜好盗色。 左少强是在转道来清河镇的时候,由向冲带他暗中看过文彩。只那一看,就叫他抚掌叫好,便也令他直闯文彩家中,摆了一次他黑红门少门主的派头--他要下重聘。 于是,黄书郎遇上了--他老兄当时和小流球在一起,还是小流球向他解说黑红门的一切,这才引起黄书郎暗中出面拦下这场是非的。 黄书郎干的就是这种行业,说他是杀手,当然也勉强过得去,但他却认为自己干的是“少一事不如多一事”的血本大买卖。 所谓血本,当然是有时候他得出点血。 至于说要取他的命,他这号人物还真不容易死。 一阵滚雷也似的冲过来了。 五骑快马如西山乌云似的流过那辆篷车,转眼之间已冲过二十多丈远。 篷车上的文山脸都灰了,因为他发觉为首的那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好面善,他只再一想,全身就不自在了。 长鞭本来不打马,但此刻鞭鞭落在马身上,打得两匹马几乎是跳着驰。 篷车内好一阵东倒西歪,文彩伸出头来道:“爹,你怎么了?” 文山把文彩的头按进篷车内,道:“别出声,躲起来。” 文彩当然吃一惊,她知道老爹发现什么人了。 她转而望向大车后,便不由得几乎惊叫出口。 五匹怒马去而复返,就在即将快要追到的时候,那左少强已高声叫道:“停车!老家伙莫非弃家逃走?” 左少强本来已驰去了,但他忽然觉得赶车的人很面善,只那么一沉思,便不由得拨马而回。 那“阴山四煞”被少门主这种突如其来的行动震住了。但他四人不敢多问,只得随着策马追回来。 就在左少强的呼叫声中,“阴山四煞”的老大--“狮子头”包洪厉喝,已自他的马背上弹飞而起,“呼”地一声,飞落在篷车顶上。 包洪在篷车上一个前翻滚,干净利落地落在文山身边,双手抢过马缰绳:“吁…… 吁……” 两匹怒马前蹄仰后蹄撑,滑出三丈外才停住大车。 于是,左少强策马走过来了。 文山站起身,他的双目呆滞得好像遇上了鬼。 如果有人遇上鬼,便是他那种表情。 也许,无助的人也是这样。 文山就觉得无助,他呆住了。 左少强不开口,他只冷漠地看着。 他只是那种表情,便已流露出他无上的威严了。 坐在文山一边的包洪,稳住了马车以后便先回头看,他看着“犀牛”方魁守在大车左面,“豹子胆”张大可守在大车的右面,而“白眼狼”花正红守在大车后。 “阴山四煞”跟随黑红门少主办事,什么场面也见过,当然,缺德的事也做了不少。 四个人的家伙也拔在手中了,而包洪就是用他的右手的利斧,将车帘儿挑开来的。 于是,车中的文彩惊得“啊”了一声,缩在一团棉被上,她的脸色泛白,而且白中带青。 左少强哈哈笑了。 他笑得相当得意:“文老头,你这是往哪里去呀?” 文山嗫嚅地道:“我……们……往外地……去……去讨生活呀。” 左少强收住笑,道:“糊涂,你有这么标致的女儿,还怕饿肚子?讨的什么生活?” 文山道:“我们只想过平淡的日子,少主。” 左少强冷哼一声,道:“什么叫平淡日子?文老头,你太幸运了,半道上遇上我。” 文山心中直叫倒楣,但他却不敢开口。 他看看车中的女儿,发觉女儿吓坏了。 他有些歉然地道:“孩子。” 文彩哆嗦着只叫得一声:“爹。” 左少强仰天大笑道:“声音像黄莺,好。” 文山道:“少主,求你放我们走吧。” 左少强脸色一寒,道:“放你们?如果放你们就此离去,刚才我就不会再回头追来了。” 他顿了一下,咬咬唇,道,“文老头,我问你,那个叫‘恶客’的黄鼠狼是你们什么人?” 文山忙摇手,道:“我们彼此不相干呢,少门主。” 左少强斜着豹目,道:“不相干?” 文山道:“是的,我们不认识呀。” 左少强低着头,忽然抖手抽出一鞭,“啪!”正抽中文山头上,打得文山一声“呀!” 文彩厉叫:“爹!”她往外扑,却被包洪一掌推回车中。 左少强怒道:“本少主面前,你敢扯谎?” 文山发觉头在滴血,他吃吃地道:“我……怎敢骗你少主爷?是真的。” 左少强看着车内的文彩,道:“向堂主曾向我报告,你女儿被黄鼠狼藏起来了,如果你们不认识,黄书郎会插手拦我黑红门的事?” 文山道:“黄爷是义士呀。” “啪……啪……” 两鞭抽得文山双手抱住头,他叫起来了,“少门主!” 左少强怒道:“这世上准可称得上义士?那黄鼠狼根本就看上你女儿了,他是义士?娘的,如果你女儿长得像猪八戒,姓黄的还会称英雄?” 文山仍然抱着头,道:“老汉但愿我女儿长得丑,她……她……她太美是祸呀。” 左少强沉声道:“黄书郎藏起你女儿,一共有几天了?” 文山道:“黄爷为了我女儿的安全,把她藏了几天,但黄爷是君子,我女儿毫发未损。” 左少强仰天大笑了。 他戟指着大车上的文彩,道:“破了,破了,男女混在一起,她早破了。” 他说的乃是文彩的身子破了,但文山大叫:“我女儿好端端的呀。” 左少强立刻变颜色。 他这种人物的脸就如同孙猴子一般七十二变,各种脸色都不同,各样的脸色都表示一件事情。 左少强道:“姓黄的盗走了我一包价值连城的宝物,其中还有一张万两银票,这些东西呢?” 文山双手一摊,道:“老汉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呀,少门主。” 左少强嘿嘿笑,道:“那得搜过以后才知道。” 文山道:“你要搜我们?” “现在就搜。”他只吼,不动手。 “阴山四煞”动手。 只见“狮子头”包洪把斧头往腰上插,抖手先揪住身边的文山,另一只手已扯开文山的衣衫。 他那只大毛手在文山的口袋里摸又掏,立刻被他摸出那张千两银票。 他将银票交在左少强手上,道:“老头儿身上就只这些了。” 左少强哈哈冷笑不已。 大车后,“白眼狼”花正红把文彩抓到车下,他把大砍刀“砰”地一声砍嵌进车架子上,空着双手上了大车, 他老兄搜得真仔细,车上每一件东西他都查,也把一包包吃的抛出来,笑道:“车上还藏着吃的呀。” 搜了一阵子,什么也没有,如果不是黄书郎后来送来的那一千两银票,文山父女根本就是身无一文。 左少强抖着千两银票,道:“哪里来的?” 文山道:“朋友相赠的。” 左少强又是另一个脸色,道:“这个朋友真大方。” 文山道:“也够义气。” 左少强沉声道:“什么义气?这根本就是黄鼠狼那小子给你们的赃,你拿左少主我当小孩子哄?” 文山低下了头,光景他好像是默认了, 至少左少强看来,文山是承认了,这情形叫左少强产生一种心情,一种杀人的决心。 他的脸上有了笑,是一种属于阴阴的笑。 有人说,皮笑肉不笑的人,心中有诈,而左少强比那种笑还可怕。 他把千两银票塞进怀中,冷笑着走向文彩。 这一回,他要仔细看看这位替他惹出大纰漏的美娇娃,上一次只是淡淡地一瞄,而这一次…… 他站在文彩面前了。 “文姑娘,你还是处子之身的姑娘吗?”他几乎是直接敞开来,直接的问话了。 文彩脸色泛白,叱道:“你走开!” 左少强当然不走开,他只看了文彩一眼,便做出一个可怕的决定--今天他要摘这女子的禁果了。 他淡淡地道:“我在向你问话,姑娘,你是处子吗?你是否已被黄鼠狼那王八蛋占了便宜?须知我为你下了多大本钱,乃至黑红门也死伤了人,这一切,全是由你而起呀。” 文彩被左少强逼在车边不能动,她睁着大眼睛,露出无助的神色道:“你……走开。” 左少强道:“我要知道你是否已失贞,我不想弄个失贞的女人回凉河。”他再逼问,“你是处子吗?” “你走开呀。” “好,我来加以测试,如果你仍是处子,你就是我第六房的小老婆了。” 他回头,只对“阴山四煞”看了一下。 “阴山四煞”真懂得主人的心意,四个人分头工作,那包洪一掌把文山推倒在车下,叱道:“避一避,娘的,男女办事,岂容旁人在一边看热闹?尤其你还是姑娘的老爹。” 文山大哭道:“我的孩子呀!” 便在这时候,左少强一把抓牢文彩姑娘,只一推,便把文彩推在大车上。 “啊!”文彩的尖号,宛似无助的羔羊般,好凄惨,也好无奈。 便在她的尖嚎中,左少强像个大花猫般“嗖”地一声,跃上大篷车,立刻就把车帘子放下来。 文山挺起身站起来,他发疯也似的往篷车上冲过去,口中狂叫呐喊:“不可以,我的孩子……” 只不过他只冲到车边,便见一道冷芒疾闪,“嗖”地一声,鲜血飞溅,文山一声哀号回头,他的口中在溢血,他背上那一斧,足可将他从背后开膛:“你……们……” 他倒下去了,倒在他狂流出来的血泊中,但还从口中进出两个字:“阿……彩……” 文彩已把头拚命地伸出篷车外,她发觉老爹已死在地上了。 她尖叫着要往车外下来,却被左少强搂住她的腰。 文彩回手又打又抓,但左少强以手挡,而且好像更高兴的样子。 左少强在一阵扭动中,见文彩仍然不安静下来,令他无法进一步行动,不由得开始恼怒了。 他的右掌那么巧妙地拍在文彩的昏穴上。 “啊!”文彩不动了, 左少强动了--他开始去解文彩的衣衫,去解…… 他突然愣了一下。 只见他侧身聆听,然后伸头出车篷外,他发觉他的四卫正望向一个方向,那是大道的远方,也是篷车来的方向。他沉沉地道:“无论来的是何人,杀了他。” 四卫立刻回应:“是,少门主。” 只不过几句话的时间,只见一骑怒马已飞驰而来。 来人拍马如飞,四卫已各自手握家伙迎上去。 太快了,那马上的人根本不把拦路四人放在眼里,他把缰绳力拉,便闻得希律律一阵怒马声,四蹄已翻腾在半空中,生生自“阴山四煞”的头上掠过去。 这光景还真的令“阴山四煞”吃惊又怪叫,“他奶奶的,好大的胆子。” 只是这么一句话,怒马已至篷车前面,马上的人安坐在马上低头看,这个人看上去有点稍瘦,由于脸上肉不多,看上去便有些僵硬的样子。 僵硬的脸,僵硬地坐在马上不动,看上去,便好像一切的光景全僵硬了,这人僵硬的看着地上的尸体,当然是文老爹的尸体--好惨! 这人好像在听着什么,也许是文老爹身上的血在发出嘟嘟的流动声。 他,不错,正是马不停蹄狂追而来的黄书郎。 他好像有些疲倦了。 当一个人为了办一件事情,在发觉这件事已无可挽救的时候,就会表现出无可奈何的疲乏。 黄书郎就是这样。 他在僵窒中,只见四恶汉已围过来,而篷车的车帘子又低垂下来。 从车中传来声音,道:“一个不长眼睛的人还活在这世上做什么?死了吧。” “阴山四煞”齐声道:“是,少门主。” 篷车中未闻文彩的声音,只有浓重的鼻音,是左少强发出来的。 骑马的人出声了。 他的声音是温和的,但威力却比旱雷还大。 “姓左的小狗操的,你不把你家黄爷摆倒,你是永无宁日的。” “呼啦”一声,车帘拉开了。 天爷,文彩只是上衣刚脱,裤带才解开一半,黄书郎认为也算差强人意了。 文彩只是昏过去,黄书郎一眼就明白。 左少强开始穿衣裳,他象怒地道:“你姓黄?” “不错。” “知不知道黑红门已发出杀绝令?” “黑红门下常杀人。” “那与发出杀绝令不同,杀绝令乃我门铁令,铁令一下,不论任何人,都会以杀你为首要任务。” “我不是站在你面前吗?” “所以你今天死定了。” “光说是吓不住人的,那得动过手之后才知道。” “你马上就知道了。” 黄书郎指指地上的文山尸体,道,“这人的手法真利落,一斧要命。” 一侧,“狮子头”包洪冷哼道:“你也是一样,老子不会用两斧。” 黄书郎冷冷道:“怕是一斧也不用你的。” 包洪向左少强弯腰一礼,道,“少门主,请将此恶徒赐给包洪。” 左少强点点头道:“多加小心。” 黄书郎笑笑道:“包……洪……唔,阴山四恶呀。” 有人叫他们“阴山四恶”。只不过当他们投入黑红门之后,便把恶字改为煞字了--恶字多难听,煞可以吓死人。 只不过,黄书郎的话甫落,“阴山四恶”齐声大笑起来了,笑得很得意。 黄书郎也笑了,他忽然拔地而起,“呼”地一声落在五丈外的一片石子堆上面。 包洪双斧齐举,他大吼:“老子外号狮子头,你小子叫黄鼠狼,值不住老子一口吞,死吧,死。” 他的双斧交叉砍,迎上去就是二十一斧一古脑的涌向敌人。 黄书郎的棒左右打,他一共打出二十二棒,最后一棒他没有打在敌人的斧上,他打在包洪的鼻头上。 “啊!”包洪的脸碎了。黄书郎的动作就像黄鼠狼,他快得宛如脱弦之箭一般,闪过包洪的左边,这时候才发现他的左手一把尖尖的刀,那刀在切过包洪的肚子的时候,包洪正以双手捧脸,他的双斧早就不见了, 说时迟那时快,黄书郎已往篷车上走--他走地还有声,沙沙的声音。 左少强跳下篷车,他的欲火早就变成怒火了。 他戟指黄书郎,对方魁、张大可、花正红三人道:“给我围紧了杀。” “杀!”这声音出自张大可三人之口。 当包洪倒下去的时候,他三人就要出手,如今左少强对他三人发号施令,当然举起家伙,围杀过去。 黄书郎发觉,三人在扑上来的时候,立刻分成三个方向,疯狂一般的冲上来。叉尖发着星光,带着裂帛的尖锐声、刺耳声,另一边大铜锤劈头砸下来,另一把大砍刀斜着劈,几乎就要叫他当场变成肉酱了。 黄书郎的身法是怪异的。他的棒贴在铜锤头上,一个卖弄身法,闪过劈来的一刀,双叉只离他的背一寸未扎中,而他的尖刀已刺进拿铜锤的张大可的肚皮里去了。 张大可变成张大嘴,他吸着大气,捧着肚子往外闪,口中发出“啊啊”声,宛似在向看不见的地狱呼叫着。 太快了。 双方的接触只是在刹那间。 黄书郎的身法似游鱼般的到了花正红的面前,他不等方魁追到,冲着花正红龇牙一笑,那尖刀已划破花正红的肚皮,这时候,他才疾快的把手中棒子从姓花的刀背上转向另一个方向。 另一个方向当然是侧面的双叉。 “当……当……”然后便是叮当与沙沙之声,两个人影只一交错,黄书郎反臂往后狠狠地一棒打过去。 他这一棒名之为“魁星摘月”。也是当年“飞云怒虎”石不古细心传授给他的绝活。 这一招不用回头看,也是出乎敌人意料。 果然传来“砰”地一声响,棒子打中方魁的脑袋。 这一家伙,黄书郎是十成力道,因为他要敌人死。 他要敌人活不成,这个敌人就非死不可。 方魁的脑壳破了,当然活不成了。 黄书郎连回头看一眼也未曾,他不看死人的。 他向左少强走去。 这些黑红门的人是在必胜的信念中交锋,又在瞬息之间灭绝,还死在他们一心要捉杀的黄鼠狼之手上。 左少强并不以为死掉“阴山四恶”而觉得什么。 他甚至不看地上的尸体。只不过,他心中却升起了一股子的不自在,当血腥就在面前的时候,任何人都会有此种感觉。 他也在瞬息间想到了他的权威,黑红门的少门主,权威何其大?而竟然还有人在他的面前杀人,而且杀的又是他的近卫,这个可恶又该杀的人。 用力地摇摇头,他好像自幻梦中走到了现实一样,而现实总是残忍的。 黄书郎并未扑上去乘胜杀人,他只是抽动着鼻子,萧条似的木然站在左少强面前。 他要上上下下地仔细看看这个黑红门少主的模样,他更要认清楚左少强到底是什么样的三头六臂。 左少强怒叱道:“可恶的东西,你已经杀了我黑红门不少人了。” “他们该死。” “你有什么资格操刀?你只是个臭名江湖的恶客。” “那是你们的眼中,而我也乐意被你们这种人叫恶客。” “为什么你专和我黑红门作对?” “因为我在江湖。” “他娘的,你把你真的当成英雄了?” “那是别人以为,我并未自认。” “你盗走我的那包宝物呢?” “那不是你的。”。 “放屁!你分明从凉河我们的总堂里盗去的,你还敢在本少主面前否认。” “那是别人的。” “谁?” “是你们非法从别人手上弄到的。左小子,你们祖上没积阴德,那些宝物绝对不是你祖上流传下来的。我甚至可以说,当黑红门尚未设香案立堂口的时候,那些宝物你还未曾拥有,所以那并不是你的。” 左少强暴跳如雷,骂道,“混帐王八操的,东西在我手上,东西就是我的。” 黄书郎道:“如今东西在我手上,套一句你小子的话,东西就是我的了。” 左少强“跄”地一声拔出宝剑,果然金光灿灿,耀眼生辉。 黄书郎冷漠地道:“剑啊剑,剑乃兵器之王,武林中凡用剑者,均以剑为兵器至尊,也因此,用剑的人俱都是充满着英雄的胆识、义士的作风,挥正义之剑,除江湖之恶徒,而你手中的这把金剑,应属历代上品,却不幸落在你这恶少之手,焉不有损其威风耳?” 左少强嘿嘿冷笑道:“本少爷也正要问你,黄鼠狼,曾听老爹提过,江湖上有一把恶刀名曰‘恶信’,尖尖的,宛如蛇的舌头,莫非就是你手中的那把尖刀?” 黄书郎也不由得怔了一下。 江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他左手尖刀名曰“恶信”,一个当然是他干爹“飞云怒虎”石不古,此刀就是干爹的遗物,连刀法也出白干爹。 另一位便是田大叔了,然而,左少强他爹竟也知道江湖中有这么一把尖刀存在。 黄书郎笑笑,道:“你爹真有见识,不错,此刀就是‘恶信’,只不过,我太少用它杀人了,当然……嗯……十恶不赦的除外。” 左少强心中多少也透着一层胆怯的反应,尤其是当他证实黄书郎手中的尖刀正是传言中的“恶信”的时候,他感到今日免不了要一场硬拚了。 他不动,但全身的血脉却在颤动,流动得比平时强十倍,他的全身骨节开始响了。 黄书郎发觉左少强握的金剑似乎微微在颤动,那当然不是吓的。 他在运内功了。 他的左手五指箕张,隐隐然在变颜色--掌心泛紫色而往指上蔓延。 黄书郎立刻知道左少强的武功果然高超。 他沉声道:“难怪你猖狂、嚣张,你把自己视做小王,原来你已练就了‘摧心掌’,嘿……” 左少强的剑已慢慢地提起来了。 他好像慢得似蜗牛一般地移动着身子,实际上,却比什么都快的到了黄书郎面前七尺地上,便也撒出一大片金芒罩过去。 黄书郎不以棒拦击,他用短刀。 四十二剑点、戳、刺、劈、砍,发出的交鸣声宛似撞在小小金链上发出一样,不刺耳,但刺目。 左少强一口气出剑稍敛,黄书郎的棒狠狠地打过去。 “砰!” 没有反应,但双方各自闪退一丈外。 左少强的反应也是一流的,就在黄书郎一棒打过去的时候,也正是他左掌拍出之时,他用了十成功力在掌心上。 然而,敌人的棒子是朝他的头上敲来的,如果自己一掌拍上敌人的胸膛,少不了头上得挨一记,万一脑袋被打破,就算被敌人打死了,也得拖个垫底的。 左少强当然不想和黄书郎同归于尽,他认为自己是少主之尊,而黄书郎是什么东西? 他那一掌改了道,改在敌人的钢棒上,但闻“砰”地一声,两个人谁也未沾上便宜。 黄书郎的手腕感到一阵麻,他吃了一惊,这小子的掌力不可忽视--如果挨在身上,岂不骨折肉烂? 左少强不得不承认黄书郎是一流的--他的身法一流,反应更是一流。 两个一流的高手对上,左少强立刻镇定了。 他侧身踏步,步走中宫,但黄书郎立刻知道比之上一回更厉害的杀招就要出来了。 “杀!”这杀字出口,左少强的身形也出现在黄书郎的头顶上。好一片金色阳光罩下来,只见左少强头下足上,宛似端正的被一片金光托在半空一样。 黄书郎回应一声吼:“来得好!” 他手中的钢棒好一阵的劲旋,便闻得一阵像五月花炮般的疾响。 响声中,左少强的身子几乎窒息在半空中,一点不稍动。 那一点点如萤光中的火烛,往四下进溅不已。 便在这一片锋芒中,一只巨灵掌却穿过金芒,那么厉裂地直往敌人的天灵盖上拍下。 于是,“恶信”倏然迎上,似幽灵般的突然迎去,便也闻得一声“哧”。 “唔……啊……” 左少强的身子几乎是摔下来的,他的左掌有条血箭往空中冒,不停的冒着血。 他抖着手,脸也变了。 是的,黄书郎就等着破他的“摧心掌”。 他早就等着敌人的掌影了。 左少强虽然痛得头上冒汗,但他仍然倔强的咬牙:“好,好,你杀得好。” “我认为也不错。” “你记住,黑红门的精锐已尽出,你没有好日子过,我要看……你怎么……来对抗黑红门的全力报复。” 黄书郎哈哈地道:“我认为,嗯,左少强,黑红门找我报复是一回事,我怕不怕却是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我的名号。” “你是恶客。” “不错!遇上我的人是不会快乐的,只有自认倒楣,左少门主,你就认倒楣吧。” 他在掌中旋着棒,步步往前逼近。 左少强咬着牙,道:“休以为你赢了,黄鼠狼,我一剑在手,仍有一战之力。” 黄书郎道,“那么你还等什么?” 左少强道:“我认为胜负已分,今天你是赢家,本少主认了。” 黄书郎笑笑,道:“我的求胜信念是绝对的,我要绝对的胜利,否则宁愿不出手。” 左少强怒叱道:“你想要本少主躺下?休想!” 黄书郎看看篷车,立刻怒火涌上心头。 他厉吼:“我要你死!” 他拔身腾空了。 他的身法是快的、细腻的,更是厉烈的。他的钢棒往下压,旋动的棒影宛如刮旋的龙卷风一样,没头没脑地直往左少强挥出的一片金芒中旋去。 “叮当”声响成一片,紧接着,一道血雨喷出来了。 左少强歪着身子,空着两手满天飞舞乱挥,直到他被一块大石挡住,方才歪倒在地。 他的右肩与脖子处有一道血口子,有多深,大概只有黄书郎明白,左少强本人也不清楚。 “好……好……你……立万……了……你个恶客……黄……鼠狼啊……” 黄书郎把尖刀上的血迹在脚底板下拭着,淡淡的道:“左少强,你太狂了,你应该明白一件事情,太狂妄的人命不长,你就是这种人。” 左少强有些呜咽地道:“你……得意……吧……你风凉……吧……你……还能疯狂到几时……我爹……黑红门……所有的人……都将全力……追杀你……你不会……活多……久了……” 黄书郎笑笑,把尖刀“恶信”收起来,钢棒也插回腰上。 他还拾起地上的金剑,仔细地看了看。 “可……惜……它没有……喝你……的血……” 黄书郎反过头来看看快要死的左少强,道:“它不会喝我的血,相反,我却要利用这把剑,好生的折腾折腾黑红门。当然,我首先以此剑命那个笨猪一样的‘铁头’向冲,像个没头苍蝇一般乱飞乱撞一阵子。” 只是这句话,左少强仰面张口大叫:“气死我也!” 随之大口鲜血喷向空中,就那么头一歪--死了。 黄书郎不怠慢,一步跨上篷车,第二次看到文彩姑娘的裸体。 他把文彩拍醒,道,“文姑娘,快把衣衫穿好!” 文彩只看了一下,便哇哇大哭着穿上衣衫。 她下车,抱着老父的尸体好一阵大哭。 死了爹娘的人是不会笑的。 然而,文彩忽然不哭了。 黄书郎真的吓一跳。 他怕文彩发疯,忙又拉紧她的手,道:“文姑娘,你千万要振作,至少,你还有个黄大哥在身边,你看,欺侮你们的人,我已经叫他们再也站不起来了。” 文彩只一看见左少强的尸体,便像疯子般地扑上去,她又抓又踢,又咬又叫,她真的疯了。 黄书郎不伸手,他要文彩尽情地发泄。 只有叫她发泄,也许就不会发疯。 就在文彩一阵狂暴的动作之后,她忽然昏倒在地上。 黄书郎把文彩抱在树荫下。他找了个十分干净的地方,把文山的尸体用毯子包起,放在地上,再找来许多大石头,把文山的尸体埋起来。 他很细心,又找来一根木棒,用他的尖刀在木棒上刻着几个字:“清河文山之墓”。 文彩不哭了,当黄书郎把那根木棒插在文山的墓上的时候,她冷静而可怜地跪下。 她无声的饮泣,无声的垂泪,她后悔,老爹一生嗜酒,最后喝的却是清水。 如果会发生这种惨事,她宁愿叫老爹一醉不醒。 黄书郎拾起的金剑令他心中一动,这剑来得正是时候,因为他想到了小流球与小白菜。 “文姑娘,人死不能复生,我认为你不要再多伤感,那会有损身子的。” 文彩无助的仰起头道:“黄爷,我以后……呜……我以后怎么办……” 黄书郎想了一下,道:“暂时,你不嫌委屈,就跟我去一个地方。” 文彩拭泪道:“黄爷,我的命好苦呀。” 黄书郎道:“许多人的命都不如意,但总得要活下去,我们都要活下去。” 文彩道:“黄爷,我好像只有跟你了,我只希望黄爷不要嫌弃。” “怎么会呢?文姑娘,我怕是没有好日子给你过。” 文彩道:“我不怕吃苦,黄爷,只要你把我留在你身边,我不怕任何苦。” 黄书郎道:“文姑娘,上车吧,我们转头回清河。” 文彩吃惊道:“再回清河?” “是的,我得去救两个人。”他顿了一下,又道,“两个我必须要救的人。” 文彩点点头道:“黄爷,我当然也要和你一起去清河,我已想通了,我什么也不怕了。” 她指着左少强,又道:“黄爷送我们的千两银票,也被这可恶的小子搜去了。” 黄书郎一瞪眼,道:“可恶。” 他扑过去,伸手便在左少强的口袋里一阵掏取。 何止那一千两银票,另外还有几件宝贝,当然也有几张大银票,另外……另外就是个小册子。 黄书郎打开小册子一看,他发觉上面写的是老通城白红院的姑娘的芳名,每个姑娘的名下面,写清楚是多少银子买回来的,多少时候赚过多少银子。 黄书郎的眼睛睁大了,他心中好不恼火。 匆匆地把搜得的东西塞入口袋中,他扶着文彩上了篷车,然后…… 然后他把地上的五具尸体一个个地拖上马背,又一匹匹马的并着拴在林子里。 当然,尸体没有一个能挺直腰杆的,这没关系,他用树枝把,五个人的腰撑起来。 他对于他的杰作觉得很满意。 黄书郎笑笑道:“我准备把‘铁头’吓一跳。” 他把自己的坐骑拴在蓬车后。 他听到车内有哭声,那当然是文彩在哭。 于是,黄书郎抖着缰绳发一声喊:“嗨!” 篷车启动了,篷车转个弯又回头,直往清河镇驰回来了。 带着几分伤感与哀愁,黄书郎把篷车驰到一处林子里,他当然不会再把车驰回清河镇上。 他更不会自己找上“铁头”向冲。 他对文彩道:“文姑娘,你在车上别下来,我去清河镇救出人以后,咱们立刻上路。” 文彩道:“黄爷,你多小心了。” 文彩已经别无亲人了,她只有黄书郎一人可依靠,如果黄书郎有个三长两短,她便只有死路一条。 黄书郎笑道:“文姑娘,江湖上想要我的命的人,虽不能说多如过江之鲫,却也有个千儿八百个,单是黑红门就有不少人,只不过仇人越多,我的命越长,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文彩当然不知道,只是眨着一双大眼睛。 黄书郎笑笑,道:“因为那些想要我的命的人都怕死,哈……” 是的,怕死就会死,就好像一个怕吃苦的人一样,怕吃苦就一定会吃苦。 黄书郎就卯上了,他怕什么? 他用布把左少强的金剑包在布包中,人就往清河镇走去,他走得很轻松。 上册完 --------------------------------------- Zhuyj 扫描 Zhuyj OCR
第 七 章 拯救少女 在清河镇这个不算小的镇上,可以叫黄书郎信得过的人,大概只有城墙下住的打更老六。 当然,如果小流球或小白菜两人没有被黑红门的“铁头”向冲囚入地牢,当然也是黄书郎可信赖的人。 这并不表示黄书郎朋友少,他的人有什么问题,而是黄书郎本人太明白他自己的“工作” 了。 他的工作是整人,如果你称之谓杀手,也勉强说得过去。 干整人的勾当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因为你整人,当然也得提防被别人整。 黄书郎专整黑心恶字辈的人物,这种人又比一般人更俱危险性,如果黄书郎的朋友多了,总是难免会把他的朋友也拖下水。 他当然不想连累朋友。 于是,他少交朋友,甚至到了没有朋友的光景。 黄书郎又来到打更老六的破板屋子,倒叫打更老六吃了一惊。 “黄爷,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一把金剑。” “金剑?” “是的,黑红门少门主左少强的兵器。” 打更老六吃一惊,道:“可不得了啦,你连黑红门少门主的兵器也盗呀。” 黄书郎笑笑,淡淡地道:“左少强已经用不着这把金剑了。” 打更老六愕然道:“怎么说?” 黄书郎道:“死人怎么会用金剑?” 打更老六几乎昏倒,道:“是黄爷杀了他?” 黄书郎道:“我忍无可忍。” 打更老六伸头向外面四下看,立刻对黄书郎道:“快呀,黄爷,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你得找个地方去躲藏,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黑红门会到处找你的。” 黄书郎道:“老六,别为我操心,这把剑你拿着,我……” 打更老六忙摇手,道:“不,不,我不要。” 黄书郎笑笑,道:“当然不是送给你,我是要你拿着这柄剑去黑红门二十四分堂,找‘铁头’向冲,把这剑交到他手中。” 打更老六道:“姓向的是个毛张飞,他如果问我剑是从哪里来的,我怎么说?” 黄书郎道:“你就说天刚亮时有个蒙面人把剑交在你手上,那蒙面人说:‘黑红门少门主有难,凭此剑要第二十四分堂所有人马上前往南方大路去支援,那个地方好像叫乱石坡,去得早,少主有救,去得晚了抬死人。’你记住这几句话了吧?” 打更老六点点头道:“如此我就可以置身事外,不受牵连了?” 黄书郎道:“全清河镇的人都知道你在城里打更,当然牵扯不上你。” 打更老六看看天色,道:“我这就去了。”他想丁一下,又道:“事情的发生与此时差不多吧?” 黄书郎道:“快马加鞭大半天,正是时候。” 打更老六走出门,但他又回头问:“然后呢?我怎么办?你怎么办?” 黄书郎道:“然后你回来睡大觉,我去救小流球。” 打更老六道:“哈,好主意。” 打更老六双手捧着金剑,宛似发觉手中的杀人利器在颤抖。 金剑不会抖,是他的手在抖。 打更老六匆匆走到黑红门二十四分堂大门前,口中直喊叫:“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天爷呀。” 有个大汉手叉着腰,这位仁兄火大了,他长得又粗又黑又可怕,冲上去,一把揪住了打更老六,叱道:“娘的皮,嚷嚷什么?找打不是?” 打更老六把金剑高举,道:“黑大个子,别打了,你把精神振作起来,快去救你们少门主吧。” 提起左少强,黑大汉吃一惊。 他咬咬牙,道:“放你妈的拐弯屁!我们少主好得很,他会有什么不如意?” 这黑汉心中可在嘀咕,因为打更老六手中的东西是用布包着的,他当然不知道那是左少强的兵器。 他指着布包道:“这是什么玩意?” 打更老六道:“黑大个子快通报,见了你家堂主便知道了。” 黑大汉吼道:“我要先知道,再通报。” 打更老六急得直跺脚,道:“你个老小子,太不够光棍了,老实说,你通报早了没话说,通报得晚了,这后果由你去承担,怪不得我打更老六没对你说。” 黑汉怔了一下,揪住打更老六,道:“行,跟我进去见向爷,娘的皮,万一我进去,你跑了,岂不是消遣老子是个猪?” 打更老六道:“你很聪明,你不是猪。” 黑汉怒叱道:“废话,老子当然不是猪,黑红门的人没有一个是猪。” 正厅上“噗”地一声吐出一口漱口水,差一点没吐在打更老六与那黑汉身上。 这个漱口的人正是大光头向冲。 “干什么的?” 不等黑汉开口,打更老六已挣脱被抓的衣衫,匆忙地举起布卷,对向冲道:“天刚亮时,来了个蒙面人,那人把这东西交在我手上,他说这是黑红门少门主的兵器,要凭此剑,命二十四分堂所有的人马上赶往南方大路乱石坡支援少主,去得早了少主有救,去得晚了抬死人。” 向冲早将布卷打开,金光灿灿,果然是少门主左少强的兵器,不由得惊呼一声:“集合!” 他这一声“集合”,就好像军队下命令,刹时间,来了二十几个黑又红的大汉直瞪眼。 大伙当然瞪眼,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向冲抖着手中金剑,吼道:“这是少门主的兵器,少门主遇难了。” 副堂主连百瑞吼骂道:“准是‘恶客’黄鼠狼,操他娘,此人不除,我们都遭殃。” 向冲冷冷一哂,道:“黄鼠狼虽是一患,但不放在少门主心上,姓黄的跳梁小丑耳。” 他又吼道,“大伙快准备,有马的骑马,有车的坐上大车,一袋烟之后都上路。” 连百瑞道:“地牢里还囚了两个人,怎么办?” 向冲道:“留个人把守,如果有人来捣蛋,先宰了地牢两个人。” 接着,全体解散了。 于是,黑红门二十四分堂的人忙起来了。 拉马的,套车的,搬兵器的,一时间好像天要塌下来似的。 天塌下来也不必如此紧张嘛。有人说,天塌下来自有王八蛋去顶住,关你何事去顶住? 关你何事如此慌? 然而,黑红门的人都有自我优越感;黑红门下的弟兄都是优秀的,是团结的,更是不为外人欺侮的一群。如今少主有了难,一个个不要命也得去干一千,拚一拚。 向冲这批人物,已到了上刀山下油锅的地步了。 “铁头”向冲率人正要走,打更老六心眼灵活了。 他发现这是个发小财的时候,如果轻易放弃,那会后悔一辈子。 其实,他的胃口并不大,三五两银子就叫他笑上三天合不拢嘴。 迎着向冲走过去,打更老六笑鞠躬,道:“向爷,小子在清河打更多年,今天遇上这码子事,当时小子是拒绝的,因为这种事体太大了,万一牵扯到我身上会没命的,还好,向爷你是明白人没有对我怎么样。” 向冲道:“这当然不关你事,只不过那人又说了什么?” 打更老六道:“那个蒙面人说,你把金剑交在堂主手里不用怕,向堂主是个明白人,他一定会有赏银送给你。我说向爷,蒙面人这话不是真,你老并未送我银子呀。” 向冲正在气急,闻言沉声道:“那蒙面人真的说了这几句话?” “真的。” “不是骗你的?” “我没有这个胆子,我实话实说。” 一边的连百瑞已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往打更老六手上一塞,道:“省着花用,够你一个人用上两个月的。” 打更老六笑了。 得到意外之财的人都是会发笑的,当然,打更老六自不例外,他捧着那锭足有五两的银子走了。 □□ □□ □□黑红门清河镇上二十四分堂的人都出动了,那向冲一马当先好威风,一路纵队的出了城。 人们站在街边看,不知道黑红门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只有一个人知道发生什么事,那人当然是黄书郎。 黄书郎站在城外的一处破屋后,他伸手指头在仔细数人数。 当然是数一数黑红门一共出动了多少人。 他低低的声音很滑稽:“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唔,左十一、右十二,前后一共二十一,应该是二十二,对,有个家伙爬进车子里去了。” 其实,一共出动二十七人,黄书郎曾听小流球说过,黑红门第二十四分堂一共编制三十人,如今出城二十七人,还有三人当然仍留在堂口。 他笑笑,很得意地笑了。 黄书郎缓缓走上大街,一路到了黑红门堂口才停下来。只不过当他去推门的时候,里面竟然上了闩。 大门关上当然是不准外人进,这也是向冲的交代。 黄书郎不能在大白天翻上房,他绕到后院墙外面,不料黑红门二十四分堂的后门也插上了闩。 黄书郎在后门外等了一阵子,发觉后街没有人,他腰一挺,便跃过二丈八尺高的墙。 于是,他的钢棒托在掌上了。 就在这时候,迎面走来一个人,这个人,黄书郎一看就想笑。 “啊哈,你不是小张吗?这一向可好?” 是的,那年轻汉子正是被他脱光衣服拴在树上的小张。小张看上去还真的很精神,他怔了一下,厉声道:“滚出去!谁叫你来的?” 黄书郎笑道:“要我滚,我就滚,但你得放出两个人。” 小张吼道:“要我放人?娘的,请你等我们堂主回来再说,我做不了主。” 黄书郎道,“你不放,想死不是?” 他直直地走向小张。手中的棒打着闪,宛似一个大轮盘,又是锐啸,又是极光,吓得小张往后退:“你……你不是好汉,你乘人之危。” 黄书郎笑笑,道:“在你的眼中,我不是好汉,我是个大坏蛋。” 小张吼道:“对极了,你正是大坏蛋。” 黄书郎冷笑一声,道:“所以我此刻来了,放人。” 小张忽然大声吼:“快来人啊!黄鼠狼来了!” 斜刺里奔来两个大个子,两个人举刀就往黄书郎扑杀过去,光景要分尸似的,口中狂叫: “杀!” 黄书郎出棒收棒几乎就像未曾动过一样,两把砍刀已经被他打落在地上了。 他很会乘胜追击,手中棒“咚咚咚”地响。 小张第一个抱头跌坐在地上。他好像要哭出声音来了,翻着白眼直吸气,头虽未破,痛啊! 另外两个人也抱着脑袋猛搓。 于是,黄书郎哈哈笑了。’ 他站在三人面前,道:“今天我的心情好,所以不想要你们的命,光棍的话就快放人。” 小张揉着头吼道:“死不放。” 黄书郎一笑,道:“那么,你们就死吧。” 他的棒子举起来了,不等小张三人开口,他已出手如电般,三声几乎合一声的敲在三人的后颈上。 “呼叱”之声响起,小张三人不动了。 不动并不表示小张三人已经死了。黄书郎心中很明白,他没有必要在这些小喽罗身上敲银子。因为像小张这号人物,只不过是向冲身边的马前卒,替人牵马坠镫的小人物,有什么油水可以榨取? 当然,他更不必去取他们的命,无此必要。 □□ □□ □□黄书郎的动作是迅速的,他曾来过囚小流球的那座小小地牢。 他也记得上一回,小流球是被倒吊在地牢中,那副死而未死的模样,真叫人看了不忍。 他正要走上那厢房的台阶上。忽然面前猛一黑,天爷,一个大个子头顶着横楣,手中提着一把大砍刀,只不过这个大汉并未追杀出来,他站在门下嘿嘿笑。 黄书郎仔细看,不由笑了。 “哟,大个子,是你呀,老朋友了嘛。” “滚你娘的蛋!谁是你朋友?”. 这大个子正是看守地牢的那位七尺巨人。上一回,黄书郎救小流球的时候,他老兄被黄书郎在他的大头上“当当当”的打昏在地上,如今,他当然早就好了。 这一回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而黄书郎却对他称朋友了。 大汉火大了,只是骂。 他不追出来。这是他的职责,刚才小张三人围杀黄书郎一人,他也听见了,他就是不出来。 他认为只要自己守住牢囚的人,这一切没事了。当然,这也是他的本位主义。 江湖上不乏本位主义的事情,官家也有本位主义。 黄书郎当然不会滚蛋,他笑笑,道:“大个子,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呀!你没听人家说?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是好朋友,我们马上就是好朋友了呀。” 大汉怒目而视,厉吼道:“我操,你个王八蛋真会耍嘴皮子。”他的砍刀抱胸前,又吼道:“想救人不是?老子还是那句老话,你得踩着老子的身子走过去。” 黄书郎道:“我来和你交朋友,不是来和你打架的,大个子,我实在不想伤人呀。” “那就滚!” “我怎么能滚?如果是这样,我就不会来了。” “你本就不该来的。” 黄书郎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江湖上有许多许多事情是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解决的,但也有许多许多的狗屁倒灶的事情,却必须以武力来解决,但那实在是下下之策,我最讨厌的就是以武力解决事情,可是……可是……” 巨汉忿怒地吼道:“你这个尖酸刻薄、狼心狗肺的东西,今天你再玩花样,也休想走进这个门。” 他的砍刀上下左右挥,果然在门下布了一层刀网。 只不过黄书郎却笑笑,道:“大个子,出来吧,咱两人在院子里动家伙。” “我不出去。” “难道你就站在门口不移动?” “我的任务就是守住这间屋,我不出去。” 黄书郎冷冷地变了脸色,道:“你真的以为你站在门下,我就进不去?” “不错,除非你会遁地。” 黄书郎的棒子旋得劲,他不屑地道:“真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大狗熊。”他忽然大吼一声道,“小心了。” 只见他的双肩稍偏,手中棒往巨汉刀上点去。 真快,就在巨汉的刀下压狂砍中,黄书郎的棒猛一拨,顺势敲在巨汉的膝头上。 巨汉厉叫:“操你娘,你又打在老子的膝盖上。” 是的,上一回,黄书郎就是这一棒,如今又是同样的一棒,打得巨汉弯下腰--痛嘛! 黄书郎的动作比电光还快,大个子的腰刚弯下,他的棒子连续三敲“当当当”的全招呼在大汉的头顶上。 大汉刚骂完,紧接着又吭哧一声叫,听起来就好像世气的皮球发出来的声响,“呼哧” 一声倒下了。 黄书郎对付一般人如小张之流,只须一棒子就可以了,但对付七尺大汉,他要打三棒,当然,那是因为大汉的脑袋瓜子太大了。 完全像上回一样,巨汉又被打得昏死过去了。他的巨体真的倒卧在门槛上,如果黄书郎进门,正应了巨汉的那句话,他得踩着大汉的身子,方能走进去。 黄书郎当然不客气。他踩在巨汉的厚背上一挺腰,便走进屋子里。 这一回,黄书郎不用叫,他立刻去拉那张大床,紧接着一阵咯咯响。 忽闻得一声低叫:“小……心……呢……” 是小流球的叫声,但很微弱。 什么小心?黄书郎怔了一下,他问:“小流球,你他娘的越活越像个猪,你不像猴子一样的精了。” 这一回是白天,白天是不用点灯的,更何况他也曾经来过这儿。 他低下头仔细看,灰蒙蒙中,他发现下面好像有一个人,但又像有两个人--两个在一起的人。 他正要伸手去拉绳子,小流球的声音又传来道:“不……不……可以……” 黄书郎立刻缩手,因为他听得小流球的警告声,听起来虽然不太清楚,但他与小流球相处有年,小流球的叫声,他立刻明白。 黄书郎再一次的仔细往地牢中看,他看得更加清楚了。 刚才他是从外面进来,外面有阳光,屋内地牢无灯光,一时间眼睛尚不能适应,如今好多了。 他只看清下面被吊的人,不由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他娘的,我的整人手段被连百瑞学去了,而且还他娘的青出于蓝胜于蓝。” 原来下面吊着小流球与小白菜两人,小白菜早就被折磨得昏死过去了。 如今小白菜与小流球两人全身赤裸,被捆绑在一根绳子上,两个人并非对面捆,小白菜头朝上,小流球则头向下,就那么把二人在腰处用绳子缠得紧紧的。 黄书郎咬咬牙怒骂道:“这他奶奶的也算以我之道还治我身不是?那行,以后看谁再整谁。” 他又伸手去拉下面的绳子,小流球头垂在下面又叫:“不……可……以……” 声音虽然不太清楚;但黄书郎还是缩回手。 他叱道:“小流球,这儿的人该走的走了,该躺下的也全开不了口动不了手,你他妈的大着胆子把话说清楚,别只叫什么不可以,难道你和小白菜光溜溜的捆在一起舒服,不想出去呀?” 小流球在下面又开口了,他还是语音不清,道:“不……不……可以……动绳子。” “为什么?难道……有机关?” 小流球大叫:“用……灯……呀……” 黄书郎立刻起身去找灯,很快的便燃上灯。 于是,他发觉一件叫他吃惊的事情。 他发现那根绳子下面连着一根长绳。那长绳很紧,下面连接着七个老虎夹子。每一个均张开着,就在这七个老虎夹一侧,七支弓箭张满了弦,那绳子只要被人往上一提,下面的机关便会立刻发动,七支箭射上来,人一定往牢下跌去,下面的老虎夹子就发生作用了。 打猎的人就喜欢把这种夹子放在山中用草覆盖着,如果不小心踩上去,再厉害的猛兽也吃不消。 向冲与连百瑞早就把黄书郎当猛兽一样看待了。 黄书郎此刻头大了。 他如果动手去割断绳子,怕的是那些箭会射上来,他可以躲,但牢中的两人怎么办? 他若是用力拉,下面的箭更会朝上射,问题就出在那根绳子上,那根绳子不能动。 他坐在地上直瞪眼,发起愁来了。 下面,小流球又在哀哀叫,道:“黄……大……哥……呀,你怎么糊涂了?” 黄书郎道:“怎么说?” 小流球道:“你……设法下……来呀,只要不踩着……那些……夹子。” 黄书郎当然想到这一点,但他又担心万一在他下去的时候,跑进来一个黑红门的人,他就非死不可。 只不过,他若不下去,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黄书郎想了又想,决定自己下地牢。 他把巨汉拖进门,又把大床移顶住门。门闩插上还不放心,又把巨汉拖上床。就算外面的人想进来,也要撞门撞上一阵子,足够他从地牢跑上来的时间了。 这间小屋没窗子,黄书郎在墙上取过一根绳子系腰间,绳子一端连在床腿上。 于是,他缓缓地贴着地牢的边沿往下滑,他的手上还举着灯。 下去了,黄书郎小心地站在两丈深的地牢里,举灯仔细看,当然,他也看到小流球那倒挂着的脸。 小流球的口鼻是用布巾包着的,但他还能叫出声,却也真的难为他了。 黄书郎不能动,他明白,万一绳子颤动,地牢中的箭就会射上去。 他举着灯,十分小心地把地上的箭一根根的取下来。他发觉这个设伏的人是个天才。妙透了,因为那些弓箭又用细绳子连在老虎夹上面,当弓弦弹起来的时候,老虎夹子还会做稍停状,这样就等到上面中箭的人落下来了。 当然,小流球与小白菜也会挨上几支穿体箭。 这光景很明显,中了机关的三个人不死也必重伤,如果落入他们手中,骨头也会被剥出来。 黄书郎先把七支箭取下来,然后用箭把每个老虎夹敲得发出“咔”的一声响。 放心了,黄书郎笑呵呵地伸手扯下小流球脸上的布巾。 小流球一个大喘气,道:“唔……” 黄书郎道:“被修理了吧?” 小流球道,“一言难尽。黄大哥,快把我们弄上去,先找来衣衫穿在身,你看看,我们变成妖精了呀。” 黄书郎发觉小白菜还真白,就像大白菜帮子一样白花花的光溜溜的。 他当然不能去动小白菜,他抓着绳子爬上去,又把绳子抓尔,缓缓地拖出地牢中的两个人。 小流球两人被拉上来了,两个人光溜溜地被捆在一起,而又是颠倒着绑上的。 这种歪点子,也令黄书郎立刻知道是向冲的报复心理。 小白菜的脸色泛青,只有一口气还在拉风箱似的“噗噜噜”的响着。脖子上被绳子勒出几道血痕,好像口角还在流着血水。 小流球就更不用说了,身上的鞭子痕好像爬满了蜈蚣一样,血红乌黑好吓人。 只不过两人好像没有内伤,两个人的衣裳就放在屋子一角的地面上。 黄书郎把衣服抛给小流球,道:“快把衣衫穿好,别忘了也把小白菜的衣服穿起来。” 小流球无力地叹道:“黄大哥,这时候我还能自己穿衣衫已经是不错了,哪有力气替小白菜穿?还是大哥你偏劳吧。” 黄书郎叱道:“不像话,小白菜醒来看见是我替她穿衣裳,她会骂人的。” 小流球道:“她敢骂,我就撕烂她的嘴。”他好像在咬牙,又道,“娘的皮,叫她去打酒,她把黑红门的人引来,姓向的亲自出马,一根绳子拴我俩,大哥呀,这个女人是霉星,我小流球霉星高照呀。” 黄书郎道:“小流球,我叫你和小白菜亲热三天,你他娘的自己不小心,半夜三更喝什么酒?烧的不是?” 小流球痛苦地穿着衣裤,有些吃不上力气的样子。 黄书郎只得替小白菜穿衣裤,又找来一碗清酒当凉水,一古脑浇在小白菜的脸上。 那酒原是巨汉吃的,清淡中还带点酸味,但不管什么味道,小白菜还是醒过来了。 小白菜“哎呀”--声睁开眼,她撑着身子低头看,还用双手去遮拦。 当她发现自己穿着衣裤,而且黄书郎也站在附近,便叫起来,道:“我……在哪里?” 黄书郎道:“还能走动吗?” 小白菜道:“我尽力试试。” 她只试了一半,便又歪倒了。 黄书郎一看,觉得时辰不多了,怕的是黑红门再有人前来就不妙了。 他伸手拉起小白菜,道:“走,我扶你。” 小白菜发觉小流球比她更可怜,便对黄书郎道:“黄爷,我还勉强走得动,你扶着小流球吧,他被姓连的倒吊着,也难为他还能撑下去。” 黄书郎道,“真体贴,小流球比我幸福多了。” 小流球深深叹口气,道:“黄兄啊,这时候你还吃我的霉豆腐,我……唔……全身骨头好像快散了。” 黄书郎道:“干脆我一边扶一个,大家并肩从后门走吧。” 他果然一边架起一个,三个人挤着,从后门往城外溜走了。 □□ □□ □□走在乡村的小路上,小白菜心中伤痛比她的肉体更加叫她难过。 她对黄书郎道:“黄爷,你既然把向冲那伙恶人骗去乱石坡,正可以下手弄些银子呀,至少……至少也得把我那一千两银票再弄回来呀。” 黄书郎道:“你在向冲那里弄了一千两银票,应该多买新衣裳,买几件好首饰、香粉胭脂多多的擦,先花他个三五百两再说,而你却把那么大的一张银票留在身上不去花,原封不动地又还给人家,太傻了。” 小白菜道:“不是我不舍得花,我是想等到小流球回来,先给小流球买些好衣衫,也叫他高兴,可是……” 小流球道:“我小流球不吃软饭,我不花你的钱。” 黄书郎笑笑,道,“真有出息,娘的皮,你若是不爱小白菜,你就是个没心肝的王八蛋。” . 小流球道:“大哥,我若是不喜欢她,我也不会两度被黑红门的人揪往地牢了。” 小白菜笑了,光景她是打从心眼里高兴。 黄书郎道:“小白菜,一千两银子算什么?等我把要赶办的事办完,我送你两人一万两银子,叫你们两人下半辈子过快活的好日子。” 小白菜立刻拉紧黄书郎道,“真的?” “不是‘蒸’的,还是‘煮’的?” 小白菜又去拉小流球,不料小流球并不高兴。 她怔了一下,对小流球道:“小流球,你还不快谢谢黄爷呀!” 小流球白了小白菜一眼,道:“黄大哥的银子全是由血汗和泥、骨肉搅拌中挣来的,你以为是从地上拾的呀?” 小白菜愣了一下,不开口了。 黄书郎道:“小流球,你别他娘的说得我那么凄惨,你可要看看我怀里的银票有多少。” 小流球道:“大哥,我不看,你的银子再多,我也不想大把要,我小流球见不得银子多,我的毛病,难道大哥不清楚?唉!” 黄书郎道:“银子多了,小白菜也找不到你了,是不是?” 一声苦笑,小流球看了小白菜一眼。 黄书郎道,“你非把身边的银子送光了,你才会从赌场走出来,为了这件事,小白菜就不只一回在我面前掉眼泪,哼]” 小流球道:“我的毛病就是喜欢赌几把。” 黄书郎叱道,“狗不改吃屎。” 小流球道:“大哥,你说对了。狼走天边吃肉,狗走天边吃屎。我小流球是吃屎的小狗。”他顿了一下,又道,“所以,于日里我有三五两银子在口袋,我就高兴了,小白菜也高兴了。”他搂了一下小白菜,又问道:“小白菜,你说我的话对不对?” 小白菜无奈何地道:“我也认了。” “哈……”黄书庆口笑了。 □□ □□ □□夕阳西沉。照得西天一片红,红得几乎看不清那一大片树林子了。 林子上面飞鸟点点。看不清有多少鸟,奇怪的是这些鸟为什么只在空中叫而不投入林子里。 黄书郎并未注意这些反应,他领着小流球与小白菜往小路上走。 他要从小路入林子,因为文彩还在篷车上等,那辆篷车就藏在这片林子里。 黄书郎三人慢悠悠地刚刚绕过一道小山坡,忽然间,林子有笑声。 “哈……” “哈……” 黄书郎一瞪眼,他伸手按住小流球与小白菜两人。 “别动,你两人坐在这儿等一等。” 小流球道:“大哥,你发觉不对劲?” 黄书郎拔身冲向林子里去了。 他像飞一般地往林中冲。远远的,他发觉三个青色短衫年轻汉,模样儿就像山中打猎的人。 黄书郎不动了,他躲在一棵树后面。 那辆篷车就在三个年轻人一边,车上很静,但车下的三个年轻人在猜拳。 黄书郎心想,这是在弄什么古怪? 当然,他也带着几分焦躁,不知车上的文彩姑娘怎么样了。 他慢慢地往篷车移动着。 于是,他又闻得一人大笑,道:“我第一,哈……” 另外两人又在猜拳了,很快的,又一人大笑,道:“我第二,呵……” 那第三人无奈地道:“真不走运,好吧,你们可得快一点,别叫人来了,我连摸也没有摸一把,多不是味道呀。” 于是,那猜拳的第一个年轻人在剥衣服了。 他一边剥一边往大车上爬,那模样透着张口喝凉水也似的舒坦。 黄书郎立刻明白了。 这三个要轮番上阵了。车上的文彩没有死,至少文彩还是活的人,只不过她为什么不喊叫? 那年轻人往车中只爬了一半,黄书郎干干地咳了一大声。他非大声不可。 他怎会叫这三个人得逞? 文彩若是被轮暴,黄书郎的罪过就大了。 原指望把文彩与大车藏在林子里,一定很安全,岂知会出现三头恶色狼。 这是黄书郎想不到的事。看情形,他来得刚是时候。’如果晚来一步,后果就叫他一辈子后悔。 他咳了一声走出来,大摇大摆地走向篷车。 那位刚爬上车的人立刻又跳下来了。 “干什么?” “游山玩水呀。” “去去去,去别的地方玩,爷们要办正经事。” “什么叫正经事?” “他娘的,你滚是不滚?”好一把虎头叉刺过来了,那年轻人的双目泛着赤红。 黄书郎忙摇手,急急地叫道:“千万别动家伙呀!强梁不如商量,何必动武?” 从车上下来的年轻人对着黄书郎上下左右看,冷冷道:“小子,你听过清河上‘恶船家’没有?老子可以告诉你,我三人就是‘恶船家’丁氏三兄弟。我们虽是堂兄弟,可比亲兄弟还亲。如果你不想死,就快快滚到别处去。” 另一个怒叱道:“快滚!” 黄书郎叹口气,道:“原来丁氏三昆仲,真是失礼了。” 一个年轻的问道:“你认识爷们?” 黄书郎道:“过去不认识,经你们这么详细的介绍,我吓一跳。” 从车上下来的年轻人怒道:“怕了就快滚!” 黄书郎不但不走,反而往大车边走去。 他走着,两把虎头叉对准他就刺。只不过他根本不去看一眼,他仍然往大车边走去。那刺过来的两把虎头叉总是差半尺,未能刺上他的身子。 黄书郎用的是“醉八仙”步伐。晃着双肩到了大车边。他伸手掀开篷车门帘,只看了一眼,全身便颤抖不已。 猛回身,他的棒子又在手里旋动了。 三个年轻汉是清河渡口的“恶船家”,正各自抄起虎头叉,并肩站着。 黄书郎沉声道:“难怪我这位大妹子不叫喊,原来你三人把她的衣衫剥光要轮奸,还把她的嘴巴用那么厚的布巾捣住,可恶呀。” 一个年轻人怒道:“什么?你说她是你的大妹子?你不是游山玩水的?” 黄书郎怒道:“该死的畜生!” 他不等丁氏兄弟并肩杀过来,发一声喊,一头直往三支虎头叉撞过去。 太快了。丁氏三兄弟抖叉分成品字形,对准扑上来的敌人就是一抡狂刺。 黄书郎只等得三把叉到了身边,忽然一个空心跟斗翻升一丈五,幽灵般的越过去,便也闻得“吭哧”一声叫,一个年轻人已经倒在地上了。 他不打算叫他们活命,所以倒下去的年轻人的头上在冒血,显然头壳碎了,因为那人根本就没有动弹。 他不等另外两人有喘息的机会,立刻又往两人的虎头叉上撞去。 同样的身法,他又跃过一个人的头顶,然后又是狠狠的一棒,敲在那人的头顶上。 “唷!” 紧接着呼通一声响,那人抱着破了的头,撞在一棵大树上,慢慢的歪倒在地上了。 真的是干净利落。当然也看出黄书郎的真才实学,确实不是乱盖的。 现在,只剩下一个年轻人。 那人几乎不相信这是事实,他举起虎头叉舞了个大大的叉花,厉声大吼着往黄书郎冲来。 他豁上小命了。 黄书郎就以为这小子还有那么一点骨气,这时候他不但不逃跑,而且还要卯足了劲拚上了。 这种人也算是个汉子,生死并不放在心上,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才是真的。 但黄书郎不为所动,他等到虎头叉快碰到身上的刹那间,左手一把抓牢叉杆,右手的棒子猛一敲。 “噗”地一声,正敲在这汉子的头前方。 只不过,他把这人打昏在地上,并未打死这年轻汉。 黄书郎本来要杀死他们的,如果这小子逃跑,他绝对不会放走他。 黄书郎收起棒子跳上车,赶紧把文彩松了绑。 文彩用力扯去蒙着口鼻的布巾,然后…… 然后抢过一把刀,就往自己的脸上抹去。 太突然了,突然得令黄书郎大吃一惊。 他惊呼,也几乎来不及出手夺刀,但他习惯出棒,只可惜他的棒却插在腰间。 于是,黄书郎疾伸一手挡在文彩的脸上,如果文彩不回手,黄书郎准备挨一刀。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文彩的刀停住了。 她不能伤了黄书郎,但黄书郎却沉声地道:“你太傻了。” 文彩“哇”地一声,哭倒在黄书郎的怀里。 她哭叫着:“我恨我这张脸,让我把它毁了吧。” 黄书郎慢慢地把刀夺过来,他叹了一口气,道:“你是太美了,美得人人想占有你,可是,这并非是你的错,只怪这世上的恶人太多了。” 文彩抽噎地道:“黄爷,我几乎被这三人毁了,他们……他们太可恶了。” 黄书郎道:“他们再也不会作恶了,文姑娘,我现在送你去个地方。” 文彩道:“我怕。” “有我在你身边,你就不用怕了。” “黄爷会离开我的,我怕一个人再遇上坏人。” 黄书郎一笑,安慰她道:“放心,这一回还有另外一个和你在一起,我们一起去我那个鲜为人知的地方,而且现在就去。” 黄书郎说完,撮唇吹了个口哨。不旋踵间,小流球扶着小白菜,两人跌跌撞撞地走来了。 小流球发现地上死了人,再看看文彩姑娘的模样,他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走近黄书郎,低声问:“轮奸?” “差一点,我来得早一步。” “真是天爷有眼,娘的皮,这三人会是谁?” 黄书郎道:“可听过清河镇口有三恶?” 小流球愣了一下,道:“难道是恶船家三人?” “一点也不错,丁氏三兄弟。” 小流球骂道:“娘的老皮,捞过界呀!丁家三人在渡口做买卖,他们霸占着水上,如今上山来作恶,真是叫人难以相信呢!” 黄书郎道:“快走吧,早早离开清河界,别叫铁头那家伙回来就麻烦了。” 小流球把小白菜扶上车,那小白菜虽然伤得不轻,她还是以大姐的身份照顾文彩。 两个人在大车里互诉身世,大有同病相怜、相见恨晚的伤感。 于是,大车启动了。 大车往北驰着,驾车的当然是黄书郎。 他好像很会驾车,两匹马还真听话,奔在路上可真够稳的了。 □□ □□ □□黄书郎有个十分清静的地方叫柳荫小筑,他已经好长一段日子未曾去过了。 就在一条急流奔腾的大河弯道处,那里两岸陡峭,偶有猿啼声传来,倍感凄凉。在那距离河面五七尺高处,有几棵老柳树盘根在几块岩石上。好似树根,把看似滚落河中的巨岩扎结住了。 黄书郎的柳荫小筑就在这几棵老柳树下面。 那是一间用茅草搭盖的房子。门窗均是竹子的,看上去有些古朴典雅,屋子里的家具也全是竹子做的,墙上还挂着一个竹篓子,那篓子上还挂着一根钓竿,想是黄书郎曾在河中钓过鱼。 一个人在急流中钓鱼,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黄书郎也最不喜欢钓鱼,只因为他干爹当年指定他一定要学钓鱼,不钓也不行。 在当时,黄书郎不明白干爹为什么一定要他在此急流中钓鱼,因为“飞云怒虎”石不古就是不明说。 直到后来,黄书郎终于明白了。 石不古千定要他在此急流中钓鱼的真正原因,是为了磨练他的性子。 学武的人,最难练的就是性子。 石不古就是要黄书郎不急躁,不分心,任何事情要稳重,做起事情来便先心平气稳了。 茅屋前面一个三丈方圆的小平台上,黄书郎把一张竹椅用绳索拴在两棵树之间,他老兄便经常在那椅子上摇摇晃晃地低头看着河面。 河面上河水滚滚,不时会起个大漩涡。偶尔,黄书郎会站在平台上,从身边捡来一堆鸡蛋大小的石头,一颗一颗地往漩涡里砸去,小时候的日子他就是在这儿过的。 自从“飞云怒虎”石不古被八府师爷曹三圣坑死之后,黄书郎便很少回来了。 现在,他又回来了。 车马留在附近的山林子里,黄书郎领着文彩姑娘,还有小白菜与小流球,来到这柳荫小筑。这儿看起来如同世外桃源、人间仙境一般。 文彩姑娘一到,她就喜欢上这儿的一草一物了。 是的,在这儿是不会有恶人的。 恶人是不会往这儿来的。文彩是个喜欢幽静的姑娘。如果这儿只有黄书郎一人陪着她,那该有多好哇! 篷车上带来的东西全都被搬下来了。运进茅屋里,小白菜与文姑娘两人合力用竹子连接山上的泉水,引到屋子里来,她两人就用泉水把屋内清洗一遍。 黄书郎很满意,直觉认为任何一间屋子,如果没有女人住,实在有些了无生气的样子。 这一夜,四个人挤住在茅屋里,竹床上睡着文彩与小白菜,至于黄书郎与小流球,那就随便凑和了。 男人总是会凑和的,两张椅子一拼,照样可以睡人。 □□ □□ □□就在第二天一早,黄书郎给小流球塞了一张银票,立刻令小流球离去。 小流球当然是去八府。黄书郎命小流球盯上八府师爷曹三圣,如果曹三圣告老还乡,便把消息马上送来柳荫小筑。 小流球已经知道曹三圣干不久了。只不过曹三圣是个鬼灵精,干师爷的都不是笨瓜。曹三圣更高明,如果曹三圣离职还乡,他一定会替自己加以妥善的安排。 黄书郎就是因为曹三圣太精明,他才要小流球专门盯牢姓曹的。 小流球走了不多久,黄书郎也走了。 黄书郎直奔老通城,因为他杀死了黑红门的恶少左少强之后,也在左少强的那个小本子上发现十几个姑娘被他“休”进白红院。 事情不叫黄书郎知道还没事,一旦知道了,他如果不插手管一管,他就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他本就是个爱管闲事的人物。江湖上,这号人物还真不少,只不过黄书郎乃此号的顶尖人物。 此刻,他在走了一天多之后,终于来到老通城,这是个水旱码头汇聚之地,真正是荟萃。 当然,说它是荟萃,那是文明词,好听的说法,如果说此地尽多牛鬼蛇神,那也不算错。 江湖上人最多的地方,偏就有许多男盗女娼混帐一箩筐,只不过在这三不管的老通城,杂碎人物更多罢了。 黄书郎没有时间到处晃,他大步走到南大街上,黑红门的白红院就在这条大街上。 黑红门第十分堂的堂口就在南北一条街与东西一条街的十字路口北上,如果站在白红院的大门口往北瞧,黑红门第十分堂的门楼也清晰可见。 如果有人高声喊,两下里都能听得见。 白红院当然不能起名叫黑红院。 白是白得可爱,红是脸蛋儿赛苹果,这是左少强亲自取的各字。 而且还用斗大的金字刻了个匾,高高地挂在大厅前的廊檐上,醒目极了。 白红院一共有两进大院子。两院中间的大厅都是两层的,这儿加上两边的厢房,小房间也有五十间,规模够大的了。 黄书郎真大方,他只刚进门,便对迎面谄笑的大茶壶手上塞了一锭银子。 这表示大爷有钱,小心侍候了。 那大茶壶的喉管几乎喊破了。 “姑娘们接客了。” 黄书郎心中实在好笑,他却不发笑,一本正经地跨步走进大厅里。 他那里刚坐定,大厅外的长廊上,刹时间站了二十几个粉头掩嘴笑,还有几个向黄书郎抛媚眼。 黄书郎心中不舒服,女人到了这种地方,实在说一句,一切都全完了。 黄书郎踮起脚尖仔细看,二十几个姑娘没有一个他能看上眼。 他摇摇头,对大茶壶道:“不好。” 大茶壶是个头戴瓜皮帽的小个子,人虽然小不点,但他唇上的两撇胡子可不短,总有个两寸那么长。 大茶壶右手拇食两指捻着右边的翘胡子,笑道:“爷,二十几个,你一个也不上胃口?” 黄书郎道:“不够瞧。”他退回椅子上嗑起瓜子来。 大茶壶虚空挥挥手,二十几个姑娘全走了。 他站在黄书郎面前哈哈笑道:“爷,难道你有心上人?说个名字出来,如果在我们这儿,小子一定把她请到爷面前。” 黄书郎哈哈笑了,他笑指着大茶壶,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错不了,爷。” 黄书郎立刻取出一锭银子塞在大茶壶手上,笑道:“我不能叫你白忙乎,你收下。” 大茶壶几乎弯了腰,道:“爷,你比财神爷还要财神爷。” “什么意思?” “你的银子可多呀。” 黄书郎笑道:“别的没有,银子倒是用不完。” 大茶壶笑道:“爷,你说吧,你心中的姑娘叫什么名字呀?” 他的声调也变了,变得似耳语,献媚嘛! 黄书郎往地上吐出满口碎瓜子皮,斜着眼睛哈哈道:“头一回来到你们这片鸟院子,我哪里会有什么心中的姑娘?他娘的,你可曾见过我来吗?” 大茶壶立刻哈哈笑道:“不错,小子是没有见过爷来过。不过,这没什么,你大爷只要肯花银子,我们这儿现有十七个上等货,你是听说哪一个的名字呀?” 黄书郎立刻自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他在小册子上翻动着。 那是他从左少强身上搜来的,小册上记载着白红院姑娘的芳名。名字下面更注明该姑娘每月赚多少银子。 黄书郎从头看到尾,笑笑道:“大茶壶,我这里记着几位姑娘的名字,我这就念一遍,你把她们全叫来,我一个一个地看。”他拍拍大茶壶的肩头,又道:“多少银子全不计,我可是要最好的。 大茶壶哈哈笑,道:“那行,你说出她们的芳名来,我这就一个一个地为你把她们请出来。” 黄书郎一笑,道:“好,你仔细地听着了。” 他故意的清清喉,压着声音,举着小册子,好像点卯似的唱道:“红樱桃、甜苹果、仙桃儿、酥麻花儿、十里香、万人迷、糖葫芦、赛西施、杨贵妃、小燕儿、唔……你先把这十位叫来吧。” 大茶壶吃惊地笑道:“爷,可真有你的,你在外埠闻得这些姑娘美,你全都抄写在本子上了。” 黄书郎道:“我是慕名而来。” 大茶壶点着头,道:“爷,我得说句你也许会发火的话,这十位姑娘不同凡响,只一出现,就得看赏,至于她们看不上爷的时候,再多的银子她们也不屑一顾,爷,心理上你得有个底儿,多多包涵一二。” 黄书郎笑笑,道:“放心,我从来不会和姑娘一般见识,我很有风度的。” 大茶壶笑笑,道:“得,爷,你稍候,我这就一个一个地为你请她们来。” 黄书郎心中想,姑娘的名字好俗气,但在这种地方,如果取个高雅的名字,反倒令人听了不自在,倒不如又是香,又是甜,又好看的更令人容易接受。 他发觉大茶壶往外走,立刻又叫住他,道:“喂,王八,你等一等。” 大茶壶回头笑道:“爷,你还有什么吩咐?” 只要给他银子,别说叫他王八,便是龟孙子,他也不会生气。 黄书郎道:“先替我弄一个漂亮的、大一点的房间。娘的,我只一高兴,就会动手动脚,你叫我坐在这大厅上抱姑娘,难为姑娘的情吧!” 大茶壶双手一拍,笑道:“得,爷的心思细,小子倒是忘记了。请你跟我到后院来,东厢的房间大,里面的摆设是一流的,梁上挂着打凉扇,地上铺的是瓷砖,那些家具呀,就好像是自己的家一样。” 黄书郎笑道:“果然是个好地方,今晚我就住下了。” 他跟着大茶壶起身往后院,那地方还真的教人看了舒服受用。 黄书郎就觉得这儿好像哪位王爷的书房一模样。 黄书郎看看屋内的摆设,笑问:“住一夜要多少银子呀?” 大茶壶笑道:“那也得看那是什么人来住。一般的粗俗汉,再多的银子也免谈。”他看看黄书郎,又道:“爷一定是阔大爷,你住此屋最相宜。” 黄书郎笑笑,道:“你怎知我是阔大爷?” “你出手大方,我见过的人物多了,我是一眼便知道。” 黄书郎道:“我不是阔大爷,我是有名的恶客,喂,你听过‘恶客’这个名字吗?” 大茶壶大笑,道:“真要是什么恶客,我们欢迎你光临,欢迎光临。” 你记住,只要有人对你送上笑,再来上一句“欢迎光临”,你的荷包就要看牢了。 黄书郎也笑了。 他自己也觉得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 □□ □□大茶壶去找姑娘们了。 黄书郎静静地坐在玉面椅子上。杯中的茶也不一样了,杯中的茶好香好香,装茶的杯子也是景德镇细瓷的。 来了,外面有碎步声传来,厢门口俪影摆动,走进一位美娇娃。 黄书郎眼前一亮、,灯光下就好像月里嫦娥来了。 他起立相迎,嘴角动了动未开口,但姑娘开口了。 “客爷,我叫杨贵妃,只不过没有真的杨贵妃般命好,我沦落在烟花。”声音带有几分凄凉。 黄书郎一笑道:“真的杨贵妃死得惨,她是被人吊死的,你就不会有那般下场。” 姑娘笑笑道:“我是来侍候客爷的,没想到先是几句不快乐的话,对不起啦。” 黄书郎笑笑道:“姑娘你坐。” 他的话甫落,只见大茶壶急匆匆地走来。他对黄书郎重重一礼,道:“爷,真对不起,你点召的十位姑娘,就只有杨贵妃一人可以来,余下的全都有约了,虽然她们的客人未到,却不能今夜同别人相约,她们都推辞。” 黄书郎是来找岔的,他不是来玩姑娘的,如今听了大茶壶的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开骂了。 “操你亲娘舅子的,你这放的什么屁?老子今晚第一遭上门来,就吃你这一顿软钉子不是?” 大茶壶见黄书郎翻了脸,立刻又笑道:“爷,你不知道,你所点的几位姑娘都是有来头的。她们每个人都有一定的客人。如果她们不高兴来,我就是跪下去给她们叩头,她们也不来。”他指指杨贵妃,又道,“爷,横竖你就一个人,今夜里由她侍候你就够了。” 黄书郎怒叫道:“不行,她是长得美,只不过稍胖了些,挺热的天要我抱个火炉子,舒服吗?换一个。” 一边的杨贵妃气得就要走。她不知道黄书郎是为了救她们才来的。 她白了黄书郎一眼,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 大茶壶急得直搓手,黄书郎又骂起来:“你看看,这他娘的是什么态度?我他娘的是花钱大爷,你们是看准了客人的荷包伸手讨钱的,怎么的?惹我不高兴呀!” 大茶壶道:“可是姑娘们不开门,我也干着急。” 黄书郎骂道:“我操你个大妹子,你他娘的拿老子是土包子呀,窑子姑娘还有只接一个客人的?她们的客人没来,她们就可以不出来接别的客人了?操。” 大茶壶道:“她们的客人都是有几个的,一般客人只有前院的那些姑娘去迎接了。” 黄书郎道:“她奶奶的,厚此薄彼呀,有钱的就一定是大爷呀?没钱的人准就是下三滥?”他忽然伸手揪住大茶壶,吼道,“你立刻去把姑娘们全找来,少一个,我要你走着进来爬着滚出去。” 大茶壶吃惊地直瞪眼,道,“好,好,我再去试试。” 黄书郎只一松手,大茶壶回头就走。 只不过,他并未去找那些姑娘,他带着一个中年白脸大汉走进来。 “就是这位爷。” 不等那人开口,黄书郎戟指大茶壶,怪声笑道:“好小子,你怎么知道老子有断袖之癖呀?老子喜欢漂亮姑娘,老子更喜欢男的。去,关上门,老子今晚就和他寻欢。哈……我说你……你是个很讨人喜欢的男妓吧?要不然,王八也不会把你带来了。”他笑着,拍拍一边的椅子,道,“你的花名叫什么呀?” 真的是满口胡说八道。 白脸汉脸色都气青了。 大茶壶也变了脸色,他双目瞪得溜圆,就是不开口。 那白脸汉冷冷道:“老兄,你的嗜好真不少,男妓你也找?只不过我不是,我是这儿的管事,老通城内一大半的人都知道我叫小白龙韩方。” 黄书郎似乎失望地道:“老子空欢喜了。” 姓韩的冷冷道:“院子里各样的姑娘多的是,不论哪一等,包合你的胃口,你又何必一定要名角儿?”他看看黄书郎,又道,“不就是找乐子吗?何必自找麻烦?” 黄书郎一瞪眼,上前就去抓他的衣裳,那姓韩的个头大,出手便是猛一推。 黄书郎一声“哎呀”,立刻噔噔噔地一直往后撞去,“咚”地一声撞在那个条桌上,他的身子猛一歪,条桌上的几件瓷玩艺儿哗啦啦地落在地上,全碎了。 黄书郎露出吃不消的样子,道:“怎么?打你们的衣食父母呀!” 姓韩的怒叱大茶壶,道:“干了多年,你越干越回去了,怎么这种无赖汉也把他引到后院来?” 大茶壶忙低头,不敢多开口。 黄书郎哈着腰直叫痛。 姓韩的戟指门外,道:“猪八戒摔钯子,不侍‘猴’了,你滚。” 黄书郎却斜着坐在椅子上,口中频频呼痛不已。 姓韩的对大茶壶叱道:“拖出去。” 大茶壶挽起袖子冲上去,双手拉住黄书郎,道:“他奶奶的,滚吧!” “咚!”真的滚了,大茶壶就地滚向大门口,差一点被撞得岔了气。 姓韩的动手了。 他不但动手,而且骂:“奶奶的老皮,太岁头上动土不是?” 话声夹着掌影,直往黄书郎拍来。 黄书郎只等掌来到,反手一把握住,顺势反扭,便闻得一阵清脆之声传来,就好像热锅里在炒干豆一样。 姓韩的右掌五指全断了。 他痛得单膝跪在地,鼻涕眼泪也流出来了。 “哟……你他娘……哎唷……” “老于是来寻欢的,不是打架来的,娘的,你敢把老子当成土包子呀!我不整你才怪呢。” 他松开手,一脚把姓韩的踢翻,另一脚已踩在姓韩的后背上,他在动脑筋了。 他动脑筋,当然是要怎样折腾人。 他先在足上用力气,只踩得姓韩的张大嘴巴吸不进气,舌头吐出三寸长。 便在这时候,门外有人大声喊:“有人闹院子呀!他奶奶的,也不打听这白红院的后台是何人,撒野撒到老虎头上来了。” 吼声里,一溜冲进三个大汉,尚有一人站在外边,那个人正是大茶壶。 三个进来的人有一个手上拿着刀,他见黄书郎一脚踩在韩管事的背上,劈头一刀就砍来--真要命的一刀,只可惜刀到中途便停住了,因为黄书郎出手比来刀还快,反手抓住刀身,他还嘿嘿冷笑。 出刀的大汉用力拉,可惜就是拉不开,只这一手,三个大汉就吃了一惊。 黄书郎用手猛送,一股力道贯在刀身上,那大汉登时便往门外撞去,亏得另外两个用力拦,他才未倒下。 三个大汉并肩站,握刀的大汉不服输,他吼叱一声,道:“兄弟们,上!” 三个人一齐往上扑,黄书郎的棒子出手了。 “梆梆梆”的连续三声,三个大汉还不知是什么家伙打在头顶上,三个人倒上一对半。 三个人抱头直哎呀,黄书郎却开心透了。 地上,韩管事缓过气来,急忙叫:“哪里来的老横?你的纰漏捅大了,等老子起来对你仔细说。” 黄书郎当然知道姓韩的要吹牛唬人,但他还是松开脚,冷笑道:“你要仔细说什么?” 姓韩的坐在地上,道:“我就老实对你讲,白红院乃是黑红门的生意,你惹得起吗?小子。” 黄书郎闻言心里笑,表面却似吃惊地道:“哟!原来是黑红门的生意呀!” “而且是少门主亲自指挥的生意,小于,你听了以后,该后悔了吧?” 黄书郎道:“怎不早说呀!他娘的,我还以为你这儿只是普普通通的盘丝洞。” 姓韩的戟指门外,叱道:“老子还要告诉你,街角转弯处,乃是黑红门分堂所在,你今天来此撒野,又伤了我的右手,他娘的,这笔帐,你说怎么算呢?” 黄书郎哈哈笑道:“要算帐很容易。大管事,你想如何解决呀?” 姓韩的左手托着右手,缓缓站起身来,道:“撞坏的瓷器你要赔,伤我的右手更要赔,还有,你敲得他们三人如此惨,也得赔。” 黄书郎道:“估个价,你打算叫我赔多少?” 姓韩的吼道,“五千两银子,少一个蹦子儿,你今天就走不出白红院。” 黄书郎哈哈笑了。 他坦然地坐在椅子上,道:“娘的皮,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到头来还对老子狮子大开口,你把我当成小混混了不是?”他稍低头,哈哈冷笑,道,“本来我还买你的帐,打过架也就算了,不料你抬出黑红门的大招牌,他奶奶的,黑红门和我有过节。你今天既然说出这白红院是你家少门主的,你们吃干我喝稀,你们吃饺子我喝汤,且拿几个给我花花吧。” 他伸手了。 伸手,当然是要银子。 韩方痛得直哆嗦,闻言反而不哆嗦了。 他狂怒至极地吼道:“他奶奶的,原来你真是个老横呀!你……你他娘的报个名儿上来。” 黄书郎笑道:“老韩,你难道没听人说过一句俏皮的话吗?‘黄鼠狼向鸡拜年’,没安好心呢。” 姓韩的怒道:“你……什么意思?” 黄书郎又笑道:“你真糊涂不是?” 姓韩的暴退一大步,道:“唷,你就是堂口传来的消息,有个老横叫他娘的黄鼠狼,盗走我们少主一包宝物的恶客呀。” 黄书郎哈哈笑了。 黄书郎点头,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你总算弄明白我的身份了。” 姓韩的吼道:“如此说来,你他娘的是专程来找麻烦的吧?” 黄书郎顺水推舟地道:“也是想弄几个银子花花。” 韩管事跳着脚骂道:“去你娘的,你要弄几个银子花花,哪里不好去弄,偏就找上我们这儿,老通城钱庄七八间,有银子的更多如牛毛,你却偏偏来我们这儿弄几个,你这是他娘的什么规矩呀?” 黄书郎笑笑,道:“他娘的,女人挨压你赚钱,出卖了青春的女人最可怜,你们干乌龟头的好混蛋,专门弄昧心的钱,老子我、今天来到,非给你们改改行不可。” 他的棒开始在手上旋,门口的大茶壶慢慢地转身想溜掉,他已经听说来人的名字了。 他当然想溜去向黑红门分堂的人报告了。 黄书郎却哈哈笑道:“回来。” 声音不大,却很有威力,大茶壶回来了。 黄书郎以左手食指弯弯一动,道:“过来,过来。” 大茶壶的腿肚子好像转筋似的不灵活,但还是走到黄书郎面前。 “你想去黑红门分堂报信,是吗?” “我……不敢。” “你不诚实,干你们这一行的真是没有好人。” ”我是好人呢。” “梆!” “哎哟!” 黄书郎一棒敲在大茶壶的头顶上,打得大茶壶倒在地上不动了。 黄书郎笑笑,道:“装死不是?我出手有分寸,要你昏你醒不了,要你流血你的头一定破,你小子只是挨了一记警告棒,你他娘的就装死,也好,老子就叫你死吧,我再补你一家伙。” 他的棒子刚举起,大茶壶已经爬起来,叫道:“好了,好了,别打了。” 黄书郎道:“去,把十个姑娘全叫来,少一个,我就敲你一棒子。”他又对姓韩的笑笑,道,“你不想死吧?” “你才想死。” “那好,叫大茶壶去叫姑娘们来。” 姓韩的对大茶壶道:“把他叫的十个姑娘全找来,看他今夜如何消受。” 黄书郎道:“那是我的事,何用你操心?” 大茶壶抱着头走了。 黄书郎又笑对姓韩的道:“我如果再把你的左手捏碎,怕你以后不会收银子了。” 韩管事道:“一切都顺了你,你还想怎样?” “只顺了一半,另一半你还未答应。” “另一半?另一半是什么?” “当然是银子呀。”他笑笑,伸出舌头舐舐嘴唇,又道,“要知道,我的时间就是金钱,你打算借我多少银子呀” “一个蹦子儿也不借,操你娘,还有来窑子借钱的?” “说是借,那是给你面子。老实说,我不见银子不走人,你可得打定主意了。” “就是不借。” “好,真有骨气,有种,希望你有始有终,可别中途变狗熊。” “你想怎样?杀人不成?” 黄书郎旋动着钢棒走过去,一把揪住韩管事,咬牙道:“先打烂你的鼻子,再敲断你十二根肋骨,我叫你死不死又活不活的受活罪。” 他举着棒子就要干了,姓韩的已叫起来,道:“等一等,住手啦!” “我的忍耐力是有限的。” “我给。” “给多少?” “你总得为我想一想,切莫狮子大开口。” 黄书郎哈哈一笑,道:“好办,好办,你带领我去帐房,打开银柜给我看看,里面有多少,我只一琢磨就成了,绝不会全拿光。” 韩管事大叫,道:“谁敢保证你不会抢光呀?” “我保证我自己,你走不走?你若是不走,也好,老子一棒叫你到另外一个无烦恼的世界静静地修行去,解决了你之后,老子拍屁股走人。” 韩管事道:“算你狠,今天我认栽,只不过,你休想走出老通城。” 黄书郎道:“放心,今天我拿了你们的黑心银子,我还会在老通城内摇摇摆摆地晃上一两天,看一看有谁能够把我摆平在老通城。” 便在这时候,有几位俏丽得不能再俏丽的姑娘已经走进来了。其中,那个拂袖含怒而去的杨贵妃也回来了,只不过她仍然满脸的不高兴。 黄书郎却哈哈笑道:“各位佳丽,你们安心地坐在这儿等一会儿吧,我先陪韩大管事去一趟帐房,回来后,一定令你们大乐。” 怎么个大乐他没说,因为他已押着韩管事往外走了。 白红院的帐房并不远,往后院的角门处转个弯,那儿有一座精致的红砖房。房前面是假山,小竹桥搭在一条整洁的流水小溪上,竹桥下面还养了四只大白鹅,有人来了就“咯咯” 地叫。 小白龙韩方把门推开,屋子里好像是书房,架子上放了十几本册子。 那当然不是五经四书孔孟之物,而是历年来白红院的帐册子。 黄书郎对帐册子没有兴趣,他的兴趣是银子。 韩管事打开桌下面的一个抽屉,道:“姓黄的,全在这里了,只不过……”他的声音变得软软地道,“有良心的,希望你少拿些,我也好一力担当,算我碰到鬼,认了,你若拿得多,甚至拿光,我只有往堂口报告了。” 黄书郎笑笑,一把拉开抽屉看,他嘿嘿冷笑,道:“大管事,你他娘的玩什么花样?我看你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呀。” 韩管事道:“什么意思?” ’ 黄书郎咬着牙,道:“把老子当成梁上的朋友呀?我找上你这里讨小钱不是?这里不见有银票,全是他娘的沉甸甸的银子,算一算不过一二百两,如此大的白红院,柜里只有这些呀?操。” 他又在旋动棒子了。 韩管事叹口气,道:“姑娘们接客一夜不过几两银子,这里已是半个月的收入了,你还嫌少呀。” 黄书郎呸地一声,道:“拿老子当娃儿哄不是?单是刚才那几位姑娘,一个个都有她们的老客户,火山孝子一大堆,银子滚滚像河水,他娘的,你可想得明白,惹火了我,我就要你立刻躺下来。” 韩管事气呼呼地道,“你比恶鬼还狠十分呢。” 黄书郁道:“老子不是恶鬼,老子是恶客。” 他出手如电,抓住韩管事的左手按在桌面上,举起棒子又要砸。那玩意虽然不要命,痛起来却叫人吃不消,十指连心痛。 韩管事大叫,道:“好了,好了,我拿给你呀,你这个黑心老横真贪心呢。” 他挣脱了手,转身走到墙壁前。壁上挂着一幅名人字画,画的好像是一幅欢喜佛。真好看,黄书郎还直发笑。因为什么地方挂什么画,什么人玩什么鸟,武大郎就玩夜猫子。 韩管事拉下那幅画,墙上有个四方孔,上面还加了一道铁板。只见韩管事用左手顶着一个小孔洞,他一共按了三下子,然后在袋中取出钥匙,匆忙地打开小铁门,黄书郎只一看就笑了。 “这才是你们藏金的真地方。” “你手下留情,尽量少拿,三个月一清帐,我怎好对少门主交代呀?” 黄书郎笑笑道:“你家少门主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大管事,你安心吧。” 这话叫小白龙吃了一惊。他张口吐舌,却不料黄书郎又笑道:“我要伸手拿了,只是不喜欢你在身边罗嗦,对不起,你躺下去闭闭眼如何。” 韩管事尚未会过意,黄书郎的棒子已打在他的后脑勺,吭哧一声,他真的躺在地上了。 黄书郎可乐透了。伸手就往墙洞里掏,这一掏还真不少,桌子上他放了一大堆。还以为全是银票呢,灯光下仔细看,大半全是姑娘们的卖身契。 他找了半天,又挑又捡的,一共找了一万六干两银票往腰里塞,又把那一堆卖身契一股脑儿堆放在搁银子的抽屉中,喜孜孜地托着那个抽屉跑回厢房中。 此刻,大茶壶与三个不能站起来的大汉一并跌坐在地上。那产茶壶见黄书郎走进来,手上还捧着个抽屉,他哭兮兮地问:“我们的管事呢?你不会杀了他吧?” 黄书郎一笑,道:“胡说,我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杀人的,韩管事在清理他的帐,一时间没空陪着我,这里的事情由我来解决。” 他把卖身契抖开来,道:“这是姑娘们的卖身契,我一并拿来了。”他坐在椅子上,又道,“十位姑娘全来了吗?” 大茶壶道:“你数一数就知道了。” 黄书郎一笑道:“屋小人多,我也不用数了,我一个一个的点名吧。”他又取出小册子,摊开在灯光下,高声唱道,“红樱桃姑娘。” “有。”声音真细腻,人儿小又娇,一张脸蛋嫩又红,果像五月红樱桃。 、黄书郎上上下下仔细看,道:“这名字一定不是你爹娘为你取的。” “我的本名叫文倩,家住常乐县,我……” 黄书郎心中一紧,道:“想家吗?” 文倩哭了,她不敢多开口。 黄书郎道:“别怕,我如今送你银子一千两,你的卖身契在……在……”他一张一张的找。 “爷,我是少门主他……” 黄书郎道:“左少强干的事我全知道,呶,这儿送你银票一千两,立刻走出白红院的门,找辆大车回家去吧。” 文倩姑娘吃了一惊,她犹豫着。 黄书郎却把银票塞在她手中,面色一沉,厉声喝道:“快走,你打算于一辈子婊子吗?” 文倩不敢多说,立刻回身就走,她心中觉得不可思议,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走出白红院大门的时候,还狠狠地捏了一下大腿,好痛,才知不是在做梦。 黄书郎又在念,这一次,他一口气念完另外九个美姑娘的花名。 “甜苹果。” "有。” “仙桃儿。” “有。” “酥麻花儿。” “有。” “十里香。” “有。” “万人迷。” “有。” “糖葫芦儿。” “有。” “赛西施。” “有。” “杨贵妃。” “有,” “小燕儿。” “有。”小燕儿的声音好像特别尖又大,这种声音,叫人一听就知道她会说话。 她果然应了一声又接道:“爷,你好像不是人嘛。” 黄书郎火大了,他怒视着小燕儿,叱道:“你……你骂我不是人?” 小燕儿哈哈笑得弯下腰,道:“你是神啊,爷,来救我们的神呀,嘻……” 黄书郎吁了一口气,道:“你说话别大喘气呀,你过来,我问你,你可有卖身契?” 小燕儿指着另外几人,道:“我们都是被少门主亲自送来的,我们没有什么卖身契。” 黄书郎笑了。 他站起身采,沉声道:“站好,站好,我再数一数,你们一共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一共是九个,我不厚此薄彼,每人送你们白银一千两,快去收拾行李,回家吧。” 小燕儿立刻摇头,道:“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黄书郎道:“莫非你不想改行?” 小燕儿道:“不是,你想想,你今天救了我们,他日少门主又找上我们,说不定会连累我们的家人。” 黄书郎道:“你怕?” 小燕儿道:“不只我于小燕怕,她们都怕。” 另外八位姑娘在点头,黄书郎却笑笑,道:“放心,左少强永远也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了,他老兄已经往西天‘念’经去了,我说这话你们若不信,三天之后就会吓你们一跳。” 他这话听在几个跌坐在地上的大汉耳中,已经叫他们几乎弹起来了。 只不过他们头痛站不起,口中还在哎唷叫不停。 那小燕儿上前睁大眼睛,道:“爷,你不会对我们说谎话吧?” “我虽然是恶客,但对你们却好得很,听我的话错不了,快快回家吧。” 九个姑娘齐点头,黄书郎可乐透了。 他是打从心眼里乐,有银子的人也不会像他现在般快乐。大家乐才叫真正乐,姑娘们乐,他当然更乐。 这世上,有多少人想乐也乐不起来。 这世上,太多烦恼人了,包括那些脑满肠肥有权势的人,他们就没有真正乐过,他们苦恼呀! 九个姑娘拿了银票便塞在奶罩里,烟花巷里的姑娘就习惯这种藏银子的动作,就算银票脏兮兮,她们还是在那个敏感处藏银子。 十个美姑娘走了,却又来了六个漂亮的,六个姑娘走上前,有人还想下跪。 真拿黄书郎当神了。 黄书郎没多说,外甥打灯笼,照“舅”,每人一千两。 他把弄来的银票散光了。 他也高兴地看着十六位姑娘走出门,就在这时候,更多的粉头闻风奔来了,她们也不去接客了。 黄书郎怕要自己掏腰包了。 他急忙站在椅子上,大声吼道:“听我说,你们都是有卖身契的吗?” 姑娘们齐声应:“是的。” 黄书郎抖手撒出卖身契一堆,道:“你们自己挑吧,捡到卖身契就赶快跑,我不想再掏腰包了,这儿的银子你们就地分,我不管了。” 立刻,屋子里一片大乱,黄书郎站在一边笑。 他冲着地上的大茶壶,笑道:“王八,你还能走路吗?” 大茶壶想哭,大茶壶也想飞。 他想飞去对街北的堂口报告。 黄书郎当然看出大茶壶的心意,他又笑笑,道:“你慢慢地走,可别再闪了你的腰。去吧,告诉黑红门那位堂主爷,就说我叫黄书郎,江湖恶客砸了你们的窑子窝。我在西城外河边乘凉等着他。去得早了还能见到我的人,去晚了,他便要扑个空,哈……” 他先一步往大门外走去,走得真轻松。 大茶壶忍着痛,只一出了白红院的大门,便拉开喉管厉声叫起来了。 “抢劫啦!不好啦!恶客黄鼠狼抄了咱们老底儿了呀,关二爷呀,你老快些出来呀。” 关二爷当然不是关羽,此关非同彼关,此关乃是黑红门老通城中第二分堂堂主关必三是也。 姓关的名字叫必三,正与一般人相反,一般人做事,事事不过三,他老兄却必过三。 大茶壶奔进第二分堂堂口,只见一个黑又红的大汉正在堂里喝着燕窝粥。 这个人长了一双三角眼,嘴巴好像多长四两肉,又厚实又高翘,膀宽腰也圆,大巴掌就像扇子那么大。 大茶壶几乎跌爬在姓关的面前,早已引了十几个黑红门的大汉围上来。 “娘的老皮,火烧你老子的猴屁股了,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天塌了?” 大茶壶想哭,道:“恶客上门抄了咱们底儿了。” 姓关的一瞪眼,叱道:“你说什么?” 大茶壶道:“天刚黑,白红院来了一个汉子,我以为是有银子的肉头上门了,好一阵招待,不料这小子是来造咱们的反呀。” 姓关的叱道:“说下去。” 大茶壶接道:“那小子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上面记的尽都是白红院里有名的姑娘的花名。他一口气要十个去陪他,关二爷,你老知道的,十个姑娘全是从前少门主送来的,她们都有户头的,她们不出来,这一下可火了那小子,他造起反来了。” 姓关的沉声道:“老王他们三个人是白吃饭的?还有另外七个呢?” 大茶壶道:“老王三人挨了打,另外七人还没到班,关爷呀!恶客的本事可大呀。” 关二爷咬牙,道:“韩方怎么不出面?” 大茶壶道:“韩管事被那人打伤了手,怕是会残废。如今死活还不知道。关爷,那人把姑娘们的卖身契也散发了,还有,院中准备交回给少门主的银票,也全被那小子分散给姑娘们了。” 关二爷大怒,叱道:“她们敢收下那些银票?大胆!” 大茶壶道:“姑娘们已走了一大半,关爷呀!那小子临走时留话,他在西城外河边等着,去早了还见得着人,去得晚了便要扑个空,他好像说少门主已经……已经……” 关二爷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 他大吃一惊,道:“莫非此人叫黄鼠狼?他奶奶的,他怎会来到老通城?黑红门的铁令已下,死也要捉拿他,他……他竟然来到老通城。” 事情还真巧,就在这时候,只见门外如飞的闯进一个人,这个人满身臭汗。 这个人在门外的马也在流汗,只不过人不见笑容,满面哀戚的样子。 堂屋外面有人传话,道:“启禀堂主,总堂的快马来报信了。” 关二爷大马金刀地坐着,道:“快请。” 不用请了,那人已走进堂屋里。双手举着一张白帖,递上关二爷的手中,沉重地道: “关堂主请接门主亲笔函,少……少门主他……” 关必三撕开白帖仔细看,他一边看,一边哇哇叫起来,就好像张飞再世一般厉声叫: “他奶奶的,竟然杀了我们的少门主,这小子真可恶,今天我就去抓人。”他高声厉吼,“快!霍副堂主点齐本堂口弟兄,我们到西城外去拿人。” 就在这时候,一个瘦汉走进来,道:“堂主,总堂发生什么事?” 关必三把白帖往桌子上一放,道:“少门主遇害了,少门主身边贴身卫士阴山四恶也完了。害死他们的人,查出乃是恶客黄鼠狼,这个王八蛋正在西城外河边等着我们。霍老大,你快点齐本堂人马,今晚务必抓住他。” 那瘦子正是霍老大,闻言大吃一惊,这几年来,黑红门在江湖上何人敢正眼瞄、斜眼看? 偏就出了个混帐黄鼠狼,他才刚刚走进门,便闻得这回事,他还不知道黄书郎已经抄了白红院。 霍老大回身站在堂屋门口叫起来:“弟兄们,快抄家伙出西城,今晚可是咱们露脸立大功的好日子,也是为咱们被害死的少门主报仇之时。” 他这里正在点人马,关必三已大声道:“每人均要头缠白布,带孝去为少门主报仇。” 他重重地又道,“弟兄们,凶手就是恶客黄鼠狼,也是本门杀绝令所要捕杀的凶顽之徒。大伙今夜各用一把刀,只要砍翻那小子,黑红门第二分堂就露脸了。” 就在一阵匆忙中,院子里已集合了十八个人,十八个头上缠着白布的人,手中均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这些人在关必三与霍老大的带领下,从后街绕道出了老通城西城门。 这些人准备立大功了。 要立大功也得看对象,对象若是黄书郎这号人物,这功不立也拉倒。 姓关的怎会知道黄书郎不好惹?如果现在有人叫他走回头,他一定会送这人一刀。 是的,他手上拿的是关刀,那种刀只有立寨开派的人物才会使用。一般行走江湖的人,不用那么长把的大关刀,因为很不方便,又沉甸甸的。 关必三的大关刀虽然比不上当年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但也足重四十一斤四两四。 他老兄不但在头上缠着白布,连他的刀也用白布一块绑着,光景变成伍子胥领兵为父兄报仇的模样了。 □□ □□ □□老通城西门外有一条河,好像大河通丹江,河面上一年有十个月好放船,另外两个月有些地方会结冰,木船只好靠岸了。 河岸附近有三棵老柳树。如今正值根深叶茂好乘凉的时候,只不过二更天不会有人在树下乘凉,如果真的有人,这个人一定就是恶客黄书郎。 不错,黄书郎正是站在河边树下,闲着等人多无聊,堆上一堆小石头往空抛,然后以另外一颗石子去击空中的石子,别以为夜间不好击中,他还颗颗打中空中抛的小石子,他经常的练,起初只是好玩,久了,这便也算是一门功夫了。 他选择河边,就是因为河边尽是小石头。 他不走而等着会一会黑红门第二分堂的关必三,当然是有目的的。他的目的就是为了那些走了的姑娘们。 黄书郎做事绝不虎头蛇尾,他有始有终。 为了救文彩姑娘,甚至把自己找八府师爷曹三圣的正经事也暂搁在一边。 现在,远处来了一行人,这些人发足劲的往河边奔。那紧跟在关必三身后、肩上扛着大砍刀的正是副堂主霍老大。 霍老大走地有声地道:“堂主,我不信那小子还会等在河岸边,他早逃了。” 关必三冷哼一声,道:“我心中也是这么想。在总堂口的时候就曾听说这家伙是个鬼灵精,有几次差一点活捉了他,都被他逃脱了。这一回我倒要亲自会会他,如果他真的等在河岸边的话。 霍老大道:“如果他真的还在河岸边,咱们倒要提防他有什么埋伏了。” 关必三道:“这家伙是有名的独行恶客,他这种人是不会有朋友的,仇人倒是不少。” 霍老大道:“不错,单是黑红门的弟兄,全都等着要他的命。他还回过头来看一路跟来的十八个人,他笑了。很得意的又对关必三道,“堂主,只一到了河岸边,只一看到那小子,咱们先把他密密地包围起来。 关必三点着头,道:“我两人分两边,我用关刀斩他的头,你只管往他的下盘砍,就不信咱们制不了那小子。” 两人出的点子虽然很平常,想一想还是蛮实用的,人多有人多的杀法,他们好像胜券在握似的。 河岸本就距城不太远,三里多一点,不胃会就到了。果然,老柳树下站着一个人。 关必三立刻大手挥向身后面,厉声如虎道:“赶过去,先把那小子围起来。” 哗啦啦一阵脚步声,十八个大汉抱刀分两边,两个方向散开来,生生把那人围在正中间。 那个人当然是黄书郎。 黄书郎却耸肩哈哈笑了。 便在这时候,从两个方向走过来两个人,一胖一瘦,身材一样的高,当然,两人看起来一样的忿怒不已。 令黄书郎吃惊的乃是这些人怎么头上都带着孝?难道左少强的死讯已经传来老通城了吗? 那双手端着关刀的开口了。 关必三咬牙吼道:“你就是黄鼠狼?” “不错。” “恶客黄鼠狼?” “不错。” 姓关的卓然站在黄书郎面前,戟指黄书郎叱道:“你好大的狗胆!” 黄书郎笑笑,道:“不敢,我的胆子是大了些,哪像你呀,一个人不敢来,带来这么多陪葬的人,你未免也太胆小了。” 关必三气得一瞪眼。 只是一句开场白,他就被人损了个灰头土脸。 他顿一顿手中的关刀,又吼叫:“他奶奶的老皮,你他娘的先盗走我们少门主的宝物,黑红门已经发下杀绝令,你小子就该找个老鼠洞去躲藏,不该又害死我们少门主的性命,今天在老通城我的地头上兜着你,我说儿,你还不乖乖地受死呀!” 黄书郎哈哈一声笑,道:“你的话必须改正一下了。” “怎么说?” “今夜不是你兜上我,而是我等在此地没有躲,同时我得仔细对你说,你可得洗耳恭听着。” “你娘的,耍嘴皮子呀!” “不是耍嘴皮,全是老实话,你大概就是黑红门下第二分堂的堂主吧?” “大刀关必三就是我。” “关爷,关大堂主。” “你娘的。” 黄书郎干干一笑,道:“我伟大的关堂主,咱们这是初次见面,我这里尽在歌颂你,你却回口连三骂,我说你的风度没有了,有失身份呢。” 关必三大怒骂道:“去你娘的身份风度。老子们今夜来取你的命,谁还跟你讲什么仁义礼智信?狗皮倒灶死了鸡,我问你,今夜你为什么拆了白红院的底,砸了我们的生意?” 黄书郎道:“如果我想救那些姑娘出火坑,关老爷,你说我还有什么好法子?” 关必三道:“你根本就是多管闲事,我问你,那些姑娘可是你的亲妹子?抑或是你的亲姐姐?江湖上的窑子多的是,你都去拆人家的窝?” 黄书郎的脸色开始变了。 他只一想起文彩,心中怒火就大了。 他冷冷地道:“你们的左少门主是个恶色狼。娘的皮,他只要看中人家大姑娘,下重聘先把姑娘弄上他的金屋大床上,狠狠地睡了姑娘半个月,玩腻了,然后说人家姑娘是个破货,不但着人讨回他的聘礼,还把姑娘送入他的白红院,女方家人怕丢脸,忍气吞声不敢多说,黑红门的势力大,谁敢惹那左少强?”他四下里看了一下,又沉声道:“娘的皮,这件事倒叫我撞到了,我不伸手能成吗?我就是干这种管烂闲事吃饭的,所以嘛……” “所以你就杀了我们少门主?” “不错,老子还赶来掀翻他的白红院。” 关必三怒道:“该死的畜生!” 黄书郎怒道:“姓关的,你的刀法是不是和你的嘴巴一样厉害又缺德?” 关必三道:“你马上就知道了。” 他好像要出手了。 黄书郎忙摇手,道:“等一等。” 关必三吼道:“你不用交代后事了。” 黄书郎道:“非是交代什么后事,我也没必要为死去以后的事瞎操心,死了一了百了,就算被人一块块地切割下来丢进河里喂王八,我也管不了,我只为活着动脑筋,而且十分认真地动脑筋。” 一边的霍老大已不耐烦地吼道:“操你祖宗,你的废话真不少。” 黄书郎叱道:“此地属你们堂主最大,你小子插的什么口?等一会,万一有解决不了的勾当,你担待得了?” “狗屁的担待,老子是杀你来的!”霍老大厉吼。 黄书郎道:“我又不会逃,你急什么?” 关必三吼道:“小子,有屁快放,有话快点吐出来,我已不耐烦了。” 黄书郎笑笑,道:“本来是这样的,这一趟我赶来老通城,原指望好生的捞一票,可是,我这个人看不惯受苦受难的姑娘们,白红院我弄了银票一万六千两,可是那些姑娘们真可怜,我便每个人赠送银子一千两,算是替你们少门主修行来世,可这一分,我就一钱银子也未捞到手,算一算,我还差一点赔上老本,没奈何,只好把箭头冲着你关大堂主的头顶上了,你不会小气吧?” 关必三忽然仰天大笑,笑得附近飞起几只野鸭子。 他重重地道:“真他妈的黄鼠狼跟鸡拜年,你原来没安什么好心呢!” 黄书郎道:“我不否认,实话对你说,今夜你若能摆平我黄书郎,我腰间的几万两银票就是你的了。可是,我的关大堂主呀!如果你们收拾不了我黄书郎,你打算出多少银子来赎回你们的狗命呀?” 关必三火更大了。 他舞着关刀,大吼道:“老子是来收拾你的,老子不是来和你谈生意,我说儿,你接招吧。” 大关刀暴砍如西极流电往黄书郎的头上砍去。真狠,恨不得一刀把黄书郎劈成两个半人。 就在关必三出手途中,霍老大的大砍刀已平削而至,刀锋发出“嗖”声,向黄书郎的小腿上砍。 这两人力狠人更狠,配合得也真绝,只不过黄书郎却不把这两人放在眼里,他斜着身子猛一闪,紧接着一个跟斗上了天,妙呀!他在空中连续七滚,呼通一声跌落在五丈外,他坐在地上不动,好像摔得不轻。 关必三一刀劈空,站在地上等敌人落下来,他心中可乐了,只要敌人落下来,准定逃不过他一刀砍。 那霍老大也是同样的想法,他抱刀抬头,大砍刀觑准了空中敌人往下落。 只不过黄书郎落是落下来了,他却落到包围圈外面去了。 那关必三厉吼,道:“追,别叫这小子逃了。” 原本包围的十八个大汉,忽见敌人越过他们的包围圈,落在三丈外,立刻齐发一声喊: “杀!” 于是,黄书郎冷笑了。 他出手不动身子,打出河岸边的小石头,但闻追来的大汉们发出砰砰连声响,紧接着,一个个抱头往回逃。 这夜月色并不明。天上挂的是半圆月,黄书郎打的是小石头。可就没有人看清楚他打的是什么暗器。 霎时间,十八个大汉伤了一大半。有几个心眼精的不追了,他们跟着关必三与霍老大,十分小心地追到黄书郎的身边,只见黄书郎手上托着石头蛋。 这一下,关必三火大了,他大骂:“操,你原来用石头砸伤我的人呢。” 黄书郎笑笑,道:“我是就地取材。” 关必三又骂:“你娘的;” 黄书郎道:“别骂,你心里明白,这是你的地头上,你一定不会单枪匹马来会我,所以,我约你来到这河边上,哈,你果然带了一群饭桶来。” 关必三怒道:“好个恶客黄鼠狼,你敢和我在这河岸大战三百合?” 黄书郎笑笑,.道:“我没有时间和你在这儿穷折腾。姓关的,你如果爱护你的人,就叫那几个未受伤的去救治十多个头在流血的,我们三个人就在这河岸边决一死战,只不过……” 关必三怒道:“不过什么?” 黄书郎道:“别忘了,我的目的是银子。” 霍老大一边怪吼道:“奶奶的,他好像八辈子没见过银子似的,想银子想疯了。” 黄书郎干干一笑,道:“我坦白,我不虚伪,我为银子赌性命,不像你们这号人物,好玩弄阴坑死人,仁义道德挂嘴上,混帐倒灶天天干,说穿了还不是一样,黑红门开山立寨,还不都是为了银子呀!” 关必三忿怒地道:“你娘的臭皮,江湖上各行其事,各弄各人的手段,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不该横吃到爷们的头上来,今天河边兜上你,老子给你改改行,你给我死吧!儿!” 他的大关刀再次出手就是一抡十八斩。另一边,霍老大挥动手中大砍刀,贴着地直往黄书郎身边滚去,一地的刀光真吓人,他还厉声如虎吼。 黄书郎动上他的家伙了。 只见他挥棒打在关刀上,人已真的像黄鼠狼一样,自关必三的身边游过去,他不但闪过霍老大的一路地堂刀,而且也放了关必三身上的血。 关必三只觉眼前人影一闪,想回刀杀,却觉得身上有点不对劲,只见黄书郎左手一把尖刀,正在用舌头舐刀上的鲜血。 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身上挨了刀,他的左膀正流着血,当他摸到血的时候,才觉得好痛。 “唔……啊!”他顿时全身乏力,举不起刀来。 姓霍的没注意,只因为太快了,他仍然抱刀往黄书郎身上杀过去。 黄书郎一声冷笑拔身而起,一头撞往那片刀丛里。紧接着闻得“梆”的一声响,霍老大的大砍刀丢失了。只见他不开口叫,双手抱着头打着转,宛似醉酒广般的往河里跌去。 真巧,正有个汉子在河边替同伴包扎头上的伤,见副堂主不由自主地往河中跌,忙拦腰用力抱住他。 黄书郎大大地吁口气,道:“关大堂主,你实在很会体谅下属呀。” 关必三怒道:“什么意思?” “你没有叫那几个未受伤的围杀我,等于你救了他们的命呀。” 关必三叱道:“老子与霍老大杀你不过,他们再上也是白搭。” 黄书郎道:“这就是我歌颂你很体谅部下的原因。” 关必三又骂:“去你妈的!” 黄书郎道:“当然要去,只不过我早就说过,我是为了银子而动家伙,单就侍候各位这一顿生活,可真把我累坏了呀!” 关必三道:“你打伤了人,还想要银子?” 黄书郎道:“你们若不受伤,我岂不是完蛋了?” 关必三道:“我们的银子不是你这种下三滥的人可以享用的,你尽早别打歪主意。” 黄书郎哈哈笑了。 他又开始旋动手中的棒子了。 他走向关必三,道:“总得先叫你吃顿苦头,你才知道自己的老命比银子贵重多了。” “呼”地一棒打落关必三手上的大关刀。关必三暴退,吼道,“你要干什么?” “老子要银子。” “你他妈的比强盗还狠十分。” “娘的,我问你,你是要命还是要银子?” 关必三吼道:“黄鼠狼,你敢对老子下毒手呀!” 黄书郎冷笑道:“有什么不敢?左少强就是不听我的话,他才死在山林里,你比左少强又怎样?” 他的左手握着尖刀猛一晃,真不巧,戳在姓关的脸蛋上,鲜血立刻流在面颊上。 姓关的大叫道:“你玩真的呀!奶奶的。” “我不是来逗乐子的,当然是玩真的,你给不给?快些说明白,你们一共二十人,我一个一个的问,如果都不出银子,他娘的,我一个一个宰活人。” 姓关的大怒道:“你好狠心。对每个人都要讨银子,我问你,老子们哪个欠你银子呀?” 黄书郎笑笑,道:“关大堂主,谁又欠了你们黑红门什么了?你们都是横吃竖拿啃四方,说穿了一句话,江湖一碗饭,你吃我也吃,只不过你们黑心吃别人的,老子我就吃你们的。 这也是一物治一物,酸浆降豆腐。”他舞动棒子变脸色,又道,“怎么样?你给不给银子?” 关必三咬着牙,道:“你要多少?” 黄书郎笑了。 他哈哈地道:“开窍了,你们的命也能保住了,不是吗?有了命才能再准备找我报仇,如果命都没有了,岂不永远完蛋?操!” 关必三吼道:“少罗嗦,你要多少银子?” 抱头跌坐岸边的霍老大吼道:“堂主,不能答应给他银子,这个台我们塌不起。” 他的话甫落,黄书郎已跃近他面前,便也一棒敲在他头顶上。 “嘭!” “啊……你又打他的头,你……” 黄书郎冷冷道:“好叫他安静地躺在一边别开腔。” 霍老大果然躺在岸边不开腔,他昏过去了。 关必三怒道:“你打死我们的副堂主了,你……你真是心狠手辣,不是人呀。” 黄书郎笑笑,道:“别急躁,我伟大的关堂主,他死不了。我出手是有分寸的,等你把银子拿了来,那瘦子就会自己爬起来了。” 关必三好像不放心的样子,吼道:“你快说,你准备敲我多少银子?” 黄书郎道:“别说得那么难听。什么敲呀抢呀,就算我伸手向老朋友借吧。” 关必三大叫,道:“谁是你老朋友?仇人差不多。” 他气得歪着上身,只因为他胯上仍然在流血。 “黄鼠狼,你开价吧。” 黄书郎道:“好,你干脆我坦白,我今夜原本在白红院弄了白银一万六千两,全叫姑娘们分走了,这个损失我心痛,为了贴补我没有白白跑一趟老通城,你拿一万六千两银子出来吧,我拿了银子就走人,你们二十条人命算是保住了,如何?” 他低头去问关必三,但发觉姓关的憋气了。 这是气昏了头的现象,没办法,他立刻叫一个汉子走过来,道:“快呀,快揉他的胸口,在他的顶门上拍几巴掌,他气昏了头了。” 那汉子照着做,还真把关必三弄醒了。 关必三大叫一声:“气死我也。”他睁开了眼,指着黄书郎就骂:“操你先人的,你狮子大开口呀!我在老通城一年能赚多少银?你开口就是一万六千两。你拿我分堂同白红院去比呀!我那里没有卖肉的,我那里全是出力气的穷光蛋,你若狮子大开口,呶,你就先杀了老子,老子不想活了。” 黄书郎哈哈笑道:“真无赖,想死不难。就我所知,老通城的地方最是肥,比清河镇的好几倍,那‘铁头’向冲就曾用银子保住命,你的银子比他一定多。”他看看手中尖刀,又道,巧我做生意不二价,你不给,我非要,今晚我是要定了。” “你杀了老子吧。” “我当然会出刀,不但杀你,现场的人我全杀。然后再折回老通城,在你的家中放把火,先烧你个鸟蛋精光。老子拍拍屁股走人,银子我也不要了。” 关必三几乎又要昏过去了。 他深深地叹口气,道:“黄鼠狼,老子算认识你了,老子认栽。” 黄书郎道:“想通了?” 关必三道:“好,我给银子,只不过你多多少少也得打个折扣吧。” 黄书郎道:“不能在你身上开先例,我是不容别人打折扣的。而且马上给。” 关必三怪叫一声,道:“什么?那么多的银票我会放在身上呀?我是领着人马来宰人的,几曾打算送你银子?你他娘的没脑筋呀!” 黄书郎笑笑,道:“对不起,对不起,这一点我倒是忘怀了,真是对不起。” 关必三道:“既然对不起,罚你打个折。” 黄书郎道:“对不起与打不打折是两回事。姓关的,余下来你就得说说该如何拿银子来了。” 关必三道,“当然由老子亲自回去拿。” 黄书郎大方地道:“当然,也只有劳你的驾回城击取了,别人是不知道放银子的地方的。” 关必三反问道:“黄书郎,你敢和我一起回城吗?” 黄书郎道:“我何用再回城?有这十九个人押在此,我放心极了。”他看看一地坐的人,大概还有五个未受伤。他冷冷地脸色一沉,又道:“半个时辰一过,我就开始宰活人,每盏热茶时间我杀一个,等我杀完你还没来,我再进城去折腾你,娘的,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赔老本的不是我。” 关必三眼睛几乎憋出眼眶外。恨只恨打不过恶客黄书郎,否则…… 他厉声叫来一个汉子,道:“扶我回去取银子,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黄书郎笑笑,道:“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万一你死了,什么也没有了。” 关必三骂道:“你妈的,气死我了。” 那汉子伸手架住关必三,两个人开步就往城中走。黄书郎并未出手去拦那个人。 他等姓关的走远,便立刻悠闲地坐在河岸边。 他看着泛绿的水悠悠地流,心中想着他的柳荫小筑,不知文彩如何了? 当然,他也想着秀秀。 秀秀住在水火洞,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如果秀秀在身边,又是并肩坐在河岸,那情调一定很迷人。 每个人都希望乐透。只因为能真正叫人乐透的事情太少了。如果每个人天天都乐透,那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黄书郎又想到八府师爷曹三圣,曹三圣才是他最担心的人。 当年只因为年幼,眼看着干爹死得惨,曹三圣那老皮养的真够奸,黑心事他做了一箩筐,如今总算他要告老还乡了,也是他的死期到了。 黄书郎只一想及曹三圣,他用力把一颗石予砸在河心里,他距离黑红门的人十丈远,两下里谁也不稍动。 单就刚才黄书郎露的一手“乌云罩顶”绝技,他们还是头一回见过。 终于,黄书郎首先站起来了。 昏过去的霍老大也醒过来了。只不过姓霍的张口叫不出声音来,好像他头上起了个鸡蛋大的肉包。 黄书郎走近黑红门的人面前,冷冷地道:“娘的,姓关的大概不要你们了。” 有个胆子大的叫道:“不会的,我们堂主不是那种人,他马上就会来的。” “为何现在还不来?快三更天了。” “银子那么多,也得到处去张罗吧。” 黄书郎道:“我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娘的皮,再等一盏热茶工夫,如果还看不到他送银子来,我就宰活人了。” 真焦急,不少汉子抬头看,只可惜天色有些暗,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黄书郎几乎真的要动刀子了,远处传来一声叫:“对不起,我来迟了一步。” 这声音有似破锣一般,但声音甫出,人已站在柳树下面了,那是个光头和尚。 这和尚站定身子,立刻就问:“哪一位是黄鼠狼?” 黄书郎先是一惊,旋即笑笑,道:“和尚,你不在庙里吃斋念佛经,跑来淌混水呀,是否动了凡心啊?” “啊,你一定叫黄书郎。” “不错,黄颜色的黄,读书的书,儿郎的郎,可不是什么黄鼠狼。”。 和尚笑得张大了口,道:“闻得黄施主今晚做了一件大善事,善哉呀,善哉。” 黄书郎道:“和尚,你不会是为了歌颂我几句而半夜三更跑来吧?” “贫僧是受人之托。” “那就忠人之事吧。’ “当然,关施主托我带来你要的银子,呶。”他拍拍僧衣袋子,又道:“全在我的袋子里面。” 黄书郎见和尚只拍袋子,不取出银票,心中还真犯嘀咕,这和尚一定有计谋。 只不过他胆子大,心又细,他不怕和尚弄玄虚。 他伸手道:“和尚,拿来吧,” 和尚笑笑,道:“银票当然会给你,只不过贫僧想在黄施主面前讨教几招,如何?” 黄书郎笑笑,道:“绝不会令和尚你失望,但是,丁是丁,卯是卯,你先拿出银票,我们再过招也不迟。” 和尚一笑,道:“何必多此一举?万一施主不敌,我和尚又得自你袋中取回银票,何不先较量?” 黄书郎脸皮一紧,道:“和尚,请问你在哪座大庙卓锡呀?” 和尚回头指东方,道:“城东外有间火星庙,贫僧就在那里住着。” “你的法号?” 和尚又笑了,很神秘地笑起来。 黄书郎却淡淡地道:“和尚,你不敢道出自己法号,难道你有什么禁忌?” 和尚哈哈笑道:“施主,你可曾听过无色和尚?贫僧就是无色。” 黄书郎一瞪眼道:“恶和尚无色?” 无色笑得全身乱颤,道:“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贫僧只一道出法号,施主就不自在了,哈……” 黄书郎道:“还真吓我一大跳。我就说嘛,黑红门关堂主绝不会找个平庸之辈代他送来银子的。原来恶和尚无色竟也为姓关的撑腰啊。”他见无色很得意,立刻又接道,“江湖上传言,无色最爱色,光头和尚会气功,大概就是你吧?” 无色慢慢地不笑了。 他好像老僧在入定。但黄书郎却暗中收起左手尖刀,因为他知道无色在暗自运功。 他也暗自运功,无色以气功驰名江湖,黄书郎也修练过气功,而且他能把一团紫气游走三十六周天各大要穴,如是在平时,可以发现那块巴掌大小的紫气在他的皮下移动,随心所欲而又刀枪不入。 无色和尚开口了。 “施主,银票就在我袋子里,只不过贫僧也曾练过几手粗浅把式,想在施主面前讨教,完了,你取银票走人,贫僧决不再多事。” 黄书郎道:“简单啦,放马过来吧。” 他话甫落,只见眼前人影闪晃间,那无色和尚的巨拳已捣过来了,拳风呼呼,气势磅礴,宛如陨石撞来一般。 黄书郎不闪躲,左掌一把握,就那么巧又准地,把握住敌人的拳头。 于是,两个人僵持住了。 别看和尚是拳头,一股子罡气尽在他的拳头往外顶,如果是头老蛮牛,也早被他一拳砸死了。 别以为黄书郎只是左手一个肉掌,一团紫气似钢墙,任你来拳似铁锤,有如打在既硬又软的一团棉花上。 两个人以气功对气功,地上的小石头发出沙沙响,大概被他两人踩碎不少。 黄书郎还发觉和尚不但气功强,而且力道也强,除了气功不断的推动外,左手还前后甩动,显然要把他推往后去。 往后就是河里了。 黄书郎只以左掌推,他的右手握着一根棒,就在和尚全力施为中,他呼地一棒打在和尚的头顶上。 “当!” “唷!” 无色抚头暴退,沉声叱道!“娘的,抽冷子打在我的头顶上,你不觉得可耻?” 黄书郎笑道:“无色,少罗嗦,快把银票拿出来。” 无色忿忿地道:“娘的,何弃色说得不错,我应该多注意你的那根棒子。” 黄书郎闻得无色提到何弃色的名字,不由笑道:“操,你果然是个恶和尚,你还认识‘恶玉手’何弃色那小子,也难怪,你们乃一丘之貉嘛。” 无色哈哈冷笑,笑得很勉强,因为他的头上起了个大肉包,他的声音带着沙哑,道: “黄书郎,你他娘的小心了。且等人手约齐全,大伙找你算总帐。” 黄书郎却嘿嘿一声,道:“原来何弃色那小子曾到过你庙里,难怪你知道我叫黄书郎。” 他走前两大步,伸手道:“拿来吧!和尚,我的时间就是银子,别再耗了。” 无色自袋中摸出个纸包,道:“拿去,一万六千两银子全部包在纸包里。” 黄书郎伸手接在手中,他很细心地打开来,里面果然是银票。 于是,他一张一张的数着,“一、二、三、四、五。”数到第五张,他就沾沾口水再继续地数,“六、七、八、九、十。 他的脸上有了笑容。于是,他再把指头往嘴边沾口水,又继续地数:“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 每张是一千两,十六张便是一万六千两,只不过他刚刚数到十六,立刻拔身往河的下游逃。 他必须快逃,身后面,无色已哈哈笑起来了。 这光景变得也太突然了。 附近跌坐在地上的汉子们也吃惊地瞪开眼睛来了。 无色已对地上的汉子们说:“回去吧!对你们的堂主说一声,那家伙活不长了,不久我便会把银票送回你们关堂主手中的。 霍老大醒来了,他高声道:“是无色大师呀!幸亏你出面,要不然,我们的损失可大了。” 和尚道:“快回去吧!我去追那头黄鼠狼,娘的,道上不少人等着剥他的皮呢。” 霍老大道:“大师,那小子乃是我黑红门的大仇家,他的尸体要臣下,要不要我们,派两个人去抬他的尸体呀?” 无色笑道,“如果他死了,我自会把他的尸体弄回你们堂口,就凭我与老关两人当年的交情,我自不会与他争功,何必跟来两个碍事的人?” 于是,无色拔腿就追。 他远远地看着黄书郎的背影像个幽灵般,走走停停,然后似是在摇晃。 □□ □□ □□黄书郎非逃不可,否则他就会死。 当他愉快地数着那些银票的时候,心情愉快就别提了。 每个人都是一样,每个人在数钞票的时候,心中也都是乐透了。 人在此刻,绝对想不到那句鲜为人注意的话--乐极生悲。 江湖上有许多人死于乐极生悲下。 江湖上有许多人在快乐的时候,也就往往忽略了警觉之心。 黄书郎也不例外。 当他正要哈哈大笑的准备再损和尚几句话的时候。突然发觉舌头有点麻木,不但舌头麻,他的两唇也麻了,而且逐渐往喉管蔓延着。 他立刻知道上当了。 他知道那些银票上有问题,也许那个包银票的纸包上涂了毒药。 黄书郎立刻拔腿逃,而且如飞一般地逃。 他的头脑还是灵活的,他知道时间比什么都值钱,他必须在逃跑中想办法解毒。 他取出“恶郎中”古班的解毒药,急急忙忙的捏了一撮含进口中。 他不但服下古班的解毒药,而且还把药擦在唇上和舌头上,心中在呼叫:“天爷,千万别在此刻倒下。” 文山就曾服了古班的解毒药而倒地不起。 只不过说也奇怪,黄书郎好像觉得精神又旺盛了。 他边跑边回头,发现有个人追来了。 当然,迫他的人是无色和尚。 于是,黄书郎嘿嘿笑了。 他笑着,试一试全身的功力,蛮不错嘛。 人到此刻,他才发觉为什么江湖上有诸多恃才傲物的家伙,他们有本事,对人便不客气。 古班不但对人不客气,而且只认银子不认人;无他,他真的有那么几把刷子。 黄书郎这时候便不由得不佩服古班的本事了。 黄书郎突然不跑了。 他左右摇晃了一阵子,然后缓缓地坐在一堆石头上,他好像还在微微地出气。 于是,无色和尚追上来了。 无色和尚很愉快,愉快得哈哈笑,大光头上虽有一个大肉包,可也掩不住他的高兴劲,乐透了。 “黄鼠狼,那么多的银票烫手呀,嘿……” 黄书郎双目似已闭上了,但他还是微微地留了一条缝。 他不开口,快要死的人了,当然不开口。 无色却站在两丈外,他不能、也不敢在这时候走近黄书郎,他甚至不敢去取那些银票。 无色冷沉地道:“黄书郎,老通城也是你嚣张的地方?你算什么东西?江湖朋友来到老通城,鲜有不去火星庙拜我无色的,你好大的狗胆!” 黄书郎当然仍是不开口,他甚至快要倒下去了。 无色和尚指着黄书郎大骂:“臭小子,吾友何弃色在客栈中找姑娘,却被你折腾得死去活来;娘的皮,你自以为是上天派来的阴阳神,专管人间不平事。呸……何弃色就要邀约道上哥们找你了,嘿……只不过他们也不必再费神了,我无色只举手间,一切就溜溜清洁了,哈……” 就在这时候,黄书郎“哇”地一声叫,仰面倒在石头堆上。 黄书郎翘了。至少,无色和尚是这么想的。 无色和尚轻松地拍拍双手,那么愉快地走近黄书郎身边,得意地道:“听关堂主说,你小子身边装了不少银票,贫僧替你花用了,哈……” 他伸手就去掏,当然是去掏黄书郎的口袋。 他的表情还是乐透了,比黄书郎数银票还乐不可支。 当然,他也犯了与黄书郎同样的毛病--乐极而生悲,而且几乎要了他的命。 无色和尚不是一个毫无防备的笨蛋。他也明白在快要成功之前的一刻,也是最容易失败的时候。什么叫功亏一篑,什么又叫“差一点”,他比谁都清楚。所以他在出手之前,已暗中运起气功于全身,尤其是他的大光头。 “恶玉手”何弃色的头上就曾挨了几下狠的。 恶和尚无色的大手已伸入黄书郎的口袋了,他的心也开始狂跳,觉得黄书郎的身上有些怪气味,只不知是什么怪味道。 气味当然是从黄书郎的口中散发出来的。 恶和尚无色的鼻子刚抽动,黄书郎已发出哈哈的笑。就好像无色在搔黄书郎的痒处一样。 “砰!” “唷!” 黄书郎的那一棒本是要无色的脑袋开花的,而无色也以为黄书郎的笑像发疯,因为这时候他是不应该笑的,只有发疯的人才会木然发笑,而且笑得叫人害怕。 他愣了半下还不到,头上已狠狠地挨了一棒。 真痛,如果他不是事先运气功护住全身,他一定会当场被打昏在地上。 黄书郎本来就是要他昏在地上的,然而无色和尚只是双手抱着头。 无色不但抱紧了头,而且回身就跑。 恶和尚无色一边跑一边叫:“上当了,上当了。” 黄书郎岂肯吃这种亏? 如果他不去追他回来,他就不是恶客。 他起身就追。而且也叫道:“恶和尚,别跑,跑到天边我也要抓到你,不是你上当,上当的是我黄书郎。” 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墙外的壕沟边跑。从城西的柳林河岸追到城东的一道山岗上。 于是,有一座不算太大的庙宇出现了。 黄书郎心中好笑,这恶和尚莫非被一棒打昏了头,偏就把他引到他庙里来了。 黄书郎服了恶郎中古班的解毒药;真管用,药到口中便产生物物相克作用,使得黄书郎的口中发出一种怪怪的味道来。 恶和尚就是闻到那怪味道才愣了一下,虽然只是这么一愣,黄书郎的棒已打在他的光头上了。 此刻,恶和尚大叫着奔向火星庙,却也妙,庙门口正站着两个人,两个受伤的人。 恶和尚刚刚奔到庙门口,两个受伤的人已迎上来,其中一人敢情是黑红门第二分堂堂主关必三,另外一人也不是别人,正是“恶玉手”何弃色。 何弃色恨透了黄书郎,恨到几乎想出万金买一块黄书郎的肉来啖。 他在三仙镇找上“恶郎中”古班,总算勉强把他受的伤治得差不多了。 恶玉手急于要邀集同伴报仇。他首先来到老通城,找上了恶和尚无色,两人正在后禅房喝酒,二更过后还未睡,何弃色只提到黄书郎,他便恨得牙痒痒的。 就在两人商量的时候,关必三由个年轻人搀扶着找来火星庙里。 于是,关必三便把黄书郎大闹白红院之事仔细地说了一遍。他要恶和尚出面去挡一挡。 于是,恶和尚接过关必三递来的银票后,他用另外一张大纸把银票包起来。那张大纸上他涂了许多毒药,准备黄书郎打开纸包的时候,那些毒药就会沾上他的唇,就算沾上手毒药也会蔓延开来的。 但他再也想不到,黄书郎怀中藏着古班调制的解毒药,而且很快地便把所中的剧毒解掉了。 现在,-恶和尚大喘气地一手抱头,一手回身指,道:“恶客黄书郎追来了,他娘的,我那些足以毒死一只老蛮牛的毒药,竟然毒不死那小子。” 关必三所关心的是他的一万六干两银票。 “那我的银票呢?” “入了恶客的口袋了。” 关必三大吼一声,道:“老子同他拚了。” “恶玉手”何弃色大叫道:“对,我们三人联手,好歹也要那小子知道咱们不是好惹的。” 此时,黄书郎追到庙门了。 他在灰暗中只一看,便哈哈地笑了。 “恶玉手”何弃色开口就骂:“偷娘贼,你把老子捆在树上不管了,你还抢走老子的家当,你他娘的不会忘了这回事吧!” 哈哈一声大笑,黄书郎道:“这一辈子我也忘不了。何弃色你少说了,你忘了,我是把你的衣衫剥光了捆在大树上的。”他哈哈笑着,又道,“嗨,倒想问一问,你是怎样逃下树来的?” 何弃色已经觉得没面子,他当然不会把欺骗卖菜人的事再说出来。 “老子不告诉你。” 黄书郎道:“我猜呀,如果你不坑人,你永远也别想逃下树来。” 何弃色怒骂:“操你老奶奶!” 黄书郎一笑,道:“整得那么惨,应该骂几句,我不会介意的,只不过千万不能再坑人家大姑娘,缺德呀。” 他发觉何弃色在哆嗦,那当然是气的,便又道:“何弃色,三仙镇龙凤大客栈那夜,如果不是被我碰上,人家的姑娘便完了,你也作孽大了,算一算还是我为你做了一次大功德,比你来找这恶和尚为你念经三天还管用。” 他拐弯抹角地连恶和尚也扯进去了。 何弃色对恶和尚道:“无色,能否再杀?” 无色已把头揉得差不多了,闻言点点头,道:“何施主,我们联手。” 一边的关必三吼道:“气死我也。” 黄书郎哈哈笑道:“别气,别气,只不过一万六千两银子。老通城是个肥地方,你只稍稍动动脑筋就全有了。要知道,钱算鸟毛花完再找。再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生带不来死带不走,你又何不看开一些?” 关必三咒骂道:“奶奶的,江湖上怎生出了你这号啃吃八方的王八蛋?” 黄书郎冷笑道:“江湖许你们吃四方,江湖上就有我吃八方的人物。姓关的,我拿血肉弄银子,而且也是筛了又筛,捡了又捡才下手,找的就是你们这种只许自己放火不许他人点灯的家伙。”他走上前一步道,“我知道你为何发急,你是觉得刚才不应该贸然率众前往河岸,你应该来找恶和尚,你们联手就不会上当,对不对?” 关必三吼道:“真你娘的鬼灵精。” 黄书郎笑笑,道:“姓关的,你已经出银子买下那么多条命了,你走吧,这儿没你的事,如果你想在这儿等便宜,那就别怪我再对你狮子大开口。” 关必三吼道:“老子站在一旁不插手。” 黄书郎道:“不可以。” 关必三怪叫道:“老子连看的自由也没有?” 黄书郎道:“要看可以,看一看银子一千两,如果你出银子,欢迎你一边看,只不过小心溅你一身血。” 关必三道:“希望这些血是你小子身上的。” 黄书郎一笑,道:“是谁身上的,你马上就会知道。”他冷冷地面对着何弃色,又道,“娘的老皮,上一次我放你一马,你就该感恩图报,娘的,你却一心想找人联手要报仇。我问你,你自己以为你是老几?” 何弃色怒道:“只因为你对付老子的手段太缺德,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黄书郎道:“所以你先跑到此庙来,找上这恶和尚无色?操你老亲舅子的,今夜我叫你一定咽下你咽不下的那口‘色’气。” 他的棒子在手上旋动了。 无色和尚断喝一声,道:“拿禅杖来。” 就在他的吼声甫落,庙门中匆匆地奔出两个年轻和尚,两个人抬着一根粗禅杖,恭敬地送到无色和尚手中。 何弃色也已自身上拔出尖刀一把,咬牙冷笑不已。 关必三大是后悔,如果他没有在脖子上挨了一刀和头上起了个疱,他自信大关刀配禅杖,这一杖有八成把握。 他气得呆立着。 黄书郎却又对关必三道:“你看完这一杖,一千两银子我要定了。” 关必三吼道:“为你的狗头担心吧!我的儿。” 便在这时候,无色大踏步举杖打来。 何弃色的伤果然好多了,恶郎中古班的医术真高明,如今再见黄书郎,他恨不得立刻剥他的皮。 他出手是疯狂的,尖刀在他的手上打着旋,带起的冷焰“嗖嗖”响,他的身子后动先至,十七刀已罩上去了。 七七四十九斤重的禅杖,也只有无色这种臂力大的人才耍得开,那杖影带起的呼啸,真把人吓一跳。 黄书郎一时间不敢用棒去挡,他暴闪,而且闪向何弃色的左侧,无色的禅杖从他的身后抡过去,差半尺没打中他。 黄书郎的棒就在他身形掠在何弃色左方的时候,“砰”地一下子正打在何弃色的肩头上。 上一次他在何弃色的肩头上搠了一刀,他不信才几天他就会好了,所以便一棒打在何弃色的旧伤上。 “哎唷!”何弃色本来右手勉强握尖刀,不料黄书郎一棒打得他旧伤流血,尖刀握不住,立刻左手去握刀,他卯上了。 何弃色不管自己在流血,一个倒翻跟斗往回翻,人在空中,尖刀直往敌人的头上扎。 他还厉叫如疯子:“死吧!儿。” 他这个动作是出乎黄书郎意料之外的。何弃色拚命了,这种杀法就是不要命。 江湖上就有许多人是这种拚命的杀法,这也能震慑住你的敌人,可以使敌人寒心,便在这种状况下,也许就能一举得手。 然而,黄书郎也是个狠角色。 说他是狠角色,当然洞知其中三昧,何弃色吓不倒他,当然更唬不住他。“他的身形似蚱蜢,一连三次跳,直到他认为何弃色的身子已经对他不能构成威胁的时候,他才猛然转过身来。 他发现无色和尚斜刺里往他身边兜来,光景还以为黄书郎要逃走似的。 如果黄书郎对付他两人就要逃,黄书郎早就找地方藏起来了。 只见他哈哈一声笑,往空暴起三丈高,呼地一下子落在关必三附近。 他还真轻松地道:“姓关的,准备一千两银子吧,你就快看到最刺激的一战了。” 关必三骂道:“他妈的,棺材里伸手,死还要钱。” 黄书郎已笑着二次弹起身,只见他一头撞向疾冲而来的何弃色的身前,棒子旋转在敌人的头顶上,发出“当”的一声响,紧接着,只听得何弃色撕破喉门也似的一声嗥叫:“啊!” 灰暗中,何弃色手抱脖子往外旋,噗通一声摔在三丈多深的坡下去了。 无色的禅杖便在这时候一招怒打猛虎,狠狠地打向黄书郎的头顶。 真快,黄书郎突然不见了。 无色大惊不敢回头,他也像黄书郎一样的如法炮制,急步往前走。 只不过他走了五丈远,却发现敌人如影随形地就在他身后两尺远。 “砰!” 不等他回头,后脑勺已挨了一记狠的。 “吭哧”一声,紧接着一声“当郎”,无色抱着禅杖倒在地上了。 黄书郎立刻转过身来,不料早已不见关必三的人影了。 姓关的非走不可。 他在何弃色中刀的时候就不吭声地溜了。 两个年轻和尚本来也站在庙门口的,不知何时也不见人影了。 黄书郎收起尖刀旋着棒,大步走近火星庙。他老兄一直走到大殿上,真邪门,五个和尚坐在地上。五个和尚也都一模样的双手合十,闭目念着什么。黄书郎只看了一眼,便哈哈笑起来。五个和尚不为所动,他好像也不多罗嗦,转身走入庙后院。后院不算大,院子里还有一口井,对面是厢房,房中还点着灯。黄书郎走过去伸头看,好家伙,一张桌子上又是肉又是酒,还有一盘葱油饼。黄书郎也真饿了。从天黑折腾到三更天,从白红院打到河岸边,然后又在这庙门外,他早已饥肠辘辘了。可也真不客气,三张葱油饼共有三斤重,他卷了一盘酱牛肉,一口气全吞下肚,肉汤一大碗,他喝了个碗底朝天,本想再吃几杯酒,他怕再上当。 于是,他拍拍肚皮走出门。他走出庙门外,打着嗝往南走去。 他又是一副快乐的样子,吹起口哨了。 --------------------------------------- Zhuyj 扫描 Zhuyj OCR
第 八 章 智斗群敌 黄书郎很想找个地方安逸地睡上一大觉,他走了不过五十里,便倒在一棵大树下睡着了。 空中有许多鸟儿,只不过有一只灰苍苍的白鸽这时候已飞到了凉河的黑红门总堂。 老通城第二分堂遭到黄书郎狠狠敲去一万六千两银子而又拆了白红院的盘底;再加上黑红门总堂发出的杀绝铁令;于是,关必三就把黄书郎走的方向,以信鸽飞报总堂去了。 关必三没有逃回老通城,他躲在暗中跟踪黄书郎,直到黄书郎朝南走去,关必三便立刻行动了。 这天的天色有些阴沉沉的闷煞人。道路上很难看到一个行人,空荡荡地透着几分寂寞的意味。 顺着大路往南行,黄书郎精神抖擞地不紧不慢往前行。他的步履安祥而从容,一袭清凉的长衫,扣子不上扣,抖呀抖的好安逸。 看起来他好像放单一样孤零零的一个人,就在他哼着小曲走的时候,后面有一骑急驰而来。 黄书郎立刻往路边让,只见快马上坐着一个青壮黑汉,背上斜插着一把砍刀,滚电一般地打从他的身边驰过,那是个年轻人,因为马上的人还重重地看了黄书郎一眼。 黄书郎根本不把这人放在心上,他甚至连眼皮也懒得翻一下去看他。 一个时辰过后,忽又闻得身后传来快马奔驰声。 黄书郎再一次地往路边让,当然他发现马上人仍然是个年轻的汉子。 年轻人的背上也斜插着一把砍刀,打从他身边奔驰而过的刹那间,同样以眼光重重地瞪了黄书郎一眼。 黄书郎就是想不通,这些骑马的人是干什么的? 念头只在心中一动间,便也觉得有些好笑,大道上快马奔驰本是普通一件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只不过令黄书郎难以明白的,乃是这些快马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打从身后奔来一骑,而且均以同样的眼光看了他一眼,马不停,奔驰得更加快了。 黄书郎的心中开始犯疑。他开始动脑筋了。 如果想证明这些快马是为他而来,最好的办法便是他在快马快追上他的时候立刻转变方向。 江湖上有一种叫做“快马追踪”的跟人方法。那就是当追踪某一个人的时候,只要确定被追的人走的方向就够了。但为了不引起此人的疑心,每隔一段时间,快马便自此人身边走过,以证明此人仍然在往此方向走去,那已经追过的快马便直奔大营,把消息送到总堂口。 黄书郎就是怀疑这些快马是为他而来又为他而去的,他不由得冷笑。 黄书郎在寻找地方,他准备在追踪他的快马来到的时候,来一个突然转道而行,以证明这些快马真的是为他而来,为他而去。 他果然发觉远处有一片林子,绿油油、青葱葱的尽是高大的松柏林子,如果走近看,还有些阴森森的。 他已经准备入林子了,他还往身后看,算一算时辰,也该追上来了。 他甚至还希望那些快马快一点到来。 就在这时候,林中的树后面,道路的草丛中,幢幢的人影宛如幽灵鬼魅般地悄无声息地飘然而出。 黄书郎心中冷冷地想:吁来得可真快呀。” 从两边抄过来的人,加上迎面的几个,约略的算一算也有二十余个。这些人还在头上缠白布,小白布圈套在左臂上,其中只有一个人未套白布圈,那个人却已两目红肿,光景是最伤心的一个。 黄书郎多少也带点心惊的模样。那迎面的五人中,一个身材高大、面庞朱赤的六旬老者,一双锁喉环套在他的双臂上,目光如炬,鼻头耸动;一身紫衫绸缎的后摆在山风的吹袭下发出噗噜声;前摆掖在腰带上,露出缎裤是纯黄色的,快靴上绣着一朵云,这人…… 不错,黑红门门主“虎头蜂”左宗正就是他。 迎着黄书郎,左宗正竟有着不屑的意味,硕大的鼻孔中不停的冷哼着。 左宗正的两边,各有两个大汉并行,四个大汉中,黄书郎只认得一个,那人便是“拼命三郎”洪上天。 黑红门有四大护法,看来左宗正已亲率四大护法赶来了。 在左宗正五人之后,黑红门内堂执法白布衣与丁卯仁紧紧地跟着,两人脸上那股子怨毒,黄书郎只一眼便看出来了。 这时候,从草丛中走出了十几个怒汉,俱都是血红着双目,提着各种不同的家伙。 这些人有个共同点,那就是龇牙咧嘴的咬着牙,还发出咯咯响。 这十几个人绝不是黑红门的一般打手。左宗正绝不会带一般人物出马,黄书郎就以为这十四个人一定地位不小,至少也是分堂堂主之尊。 不过,黄书郎却很沉着,他的吃惊只是短暂的一转眼间而已。他心中还真佩服老通城的关必三,自己才走出老通城不足一日,凉河的黑红门总堂已大批出动,拦在自己的前头了。 如果黄书郎知道消息走得这么快,他宁可找地方躲起来,也不放单的被敌人堵在这野林子外。 他心中明白,这是一场没把握获胜之战,不但无把握,而且获胜机会只有两成。 黄书郎站在路中央,他笑得十分勉强,也很干涩,那模样也透着无奈。 “各位,我不用猜想就知道,各位一定是冲着我来的吧?” 六旬老者左宗正脸上双目炯炯,冷哼一声,道:“你就是道上传言的‘恶客’黄鼠狼?” 黄书郎道:“不是的。” 左宗正脸一仰,嘿嘿冷笑不已。 一边,“拚命三郎”洪上天怒道:“狗东西!你竟然不敢承认自己的臭名了,你怕了,是吗?你为你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了,是吗?奶奶的,已经晚了。” 黄书郎笑笑,道:“王八蛋才会后悔过去的一切,大护法,你会错我的意思了。” 洪上天指着黄书郎,对左宗正道:“门主,这小子就是专门坑我黑红门的恶客黄鼠狼,错不了。” 左宗正冷沉地道:“是吗?” 黄书郎道:“在下不是叫黄鼠狼,偷鸡摸狗的事我不干。打老虎斗狗熊的勾当我才喜欢。 别人叫我恶客,那是别人叫的,我可不承认,至于名字嘛……”他笑笑道,“我姓黄,名字上书下郎,书是诗书的书,文气很浓,郎是儿郎的郎,可不是豺狼虎豹的狼,千万别弄错了。” 洪上天骂道:“你他奶奶的就会耍嘴皮子。” 黄书郎却对左宗正一抱拳,道:“看这模样,眼前这种场面,你老大概就是黑红门门主左大老爷吧?” 左宗正哼了一声,道:“老夫左宗正。” 黄书郎道:“御驾亲征呀?” 左宗正叱道:“下三滥的东西,你是何人门下?” 黄书郎道:“干吗?套交情不是?” 左宗正冷笑,道:“相反,今日杀了你,提着你的人头找上你师门,然后杀他个鸡犬不留。” 黄书郎道:“天爷,斩草除根呀。” 左宗正吼道:“杀绝与你这恶徒有关之人,也抵不过我儿少强一条性命。” 他的双目又见泪,提到他的儿子,还真令他痛心欲绝得难以忍受。 黄书郎淡淡地道:“真是父子连心啊,也父子情深得令我感动,只不过……” 左宗正突然厉吼,道:“小子,老夫此子乃黑红门未来的延续,却遭到如此不幸,老夫要你亲口说出,我儿少强是否为你所杀?” 黄书郎怔了一下。 一边的洪上天已吼道:“门主,错不了的,他们五人头上均遭重击,这狗头的一根钢棒最爱往人头上敲,少主与阴山四煞一定是死在他手上,属下敢担保一定不会有错。” 原来左少强与阴山四煞的尸体匆匆运回凉河总堂口。那洪上天与运回尸体的“铁头”向冲两人就一口咬定是黄书郎下的毒手。 左宗正如今面对黄书郎道,他为了确实证明是黄书郎下的毒手,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左面七人中的“铁头”向冲已叫道:“门主,我们将这小子堵在此地,形势上他今天是死定了,在这种了无生机的情势下,门主如此问他,这小子当然不会承认少门主是他害死的。” 黄书郎哈哈笑了。 他看看三方面的人物,淡淡地道:“这是什么话?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不错,是我宰了那小畜生,如果说我杀人不敢有所担当,娘的皮,当初我也就不会下手杀人了,我为什么不敢承认?” 洪上天大吼道:“门主,这小子承认了,我们还等什么?” 左宗正心中也吃惊,谁的门下如此跋扈?江湖上实在少见,尤其是面对生死关头。 他伸手拦住四大护法的冲动,冷静地道:“很有骨气,也像个男儿汉。” 黄书郎道:“我根本就是个男子汉。” 左宗正道:“你敢说出你的师门吗?” 黄书郎笑笑,道:“左门主在套我说出我的师门,哈……激将法也用上了。” 左宗正道:“如果你是男子汉,你就说出你的师承,小子,你敢吗?” 黄书郎淡淡地,道:“其实,我若说出教我育我授我艺业的人,左门主一定会大失所望,因为我根本没有师父。” 左宗正火大了,怒骂道:“放屁,若没师承,你这一身武功从何而来?” 黄书郎道:“说穿了,我甚至连我的父母也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快要饿死在庙墙外的孤儿。”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是我干爹把我抱去养大的,干爹就是我父母,干爹也是我师父。” 左宗正厉声道:“谁……谁是你干爹?” 黄书郎道:“皇帝老子。”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但旋即闻得洪上天大骂道:“放你妈的屁!你小子在胡说八道的唬爷们呀。” 黄书郎笑笑,道:“当然不是真的皇帝老子,而是在我的心中,我干爹就如同皇帝老子一般,我尊敬他老人家,我更爱他老人家,因为他很伟大。” 左宗正吁了一口气,道:“小子,你那可恶的干爹在哪里?他叫什么名字?” 黄书郎黯然地道:“我的干爹已不在这丑恶的世界上了,他老人家是被人害死的。” 左宗正怒道:“胡说!又是胡说!” 黄书郎道:“你应该相信,我是个不说瞎话的人,左门主,我干爹早就死了。” 左宗正脸色极寒,·道:“你那干爹老子他叫什么?” 黄书郎恭谨地道:“当年江湖上的‘飞云怒虎’石不古就是我干爹。” 左奉正闻言,脸色立变,咬牙切齿地道:“好啊,原来古老头是你的干爹呀。” 黄书郎道:“左门主也认识我干爹?” 左宗正吼道:“剥了皮,我也认得那石老怪。娘的皮,自从我立山开寨以后,正想再找他一较高下,却传来了他的死讯,当时我还不相信江湖上有人能压得住那专门捣蛋的狮虎两人,后来才证实石老怪死了,便是那‘西山狂狮’田不来闻言也完了,哼……”他连哼数声,又道,“这些专在道上制造血腥的家伙,命是不会长久的,就如同你小子。” 黄书郎脸上在变颜色,有人咒骂他干爹,他当然会怒火攻心。 左宗正又沉声道:“不错,有其师必有其徒。你小子的作风就很像当年的石老怪,爱管些狗闲事,在道上不得人缘,嘿!你小子马上就知道爱管闲事的下场了。” 黄书郎道:“左门主,我请问你一句话,问完了咱们再杀,如何?” 左宗正道:“说!” 黄书郎道:“令郎是个武才呀。” “要你此刻奉承,晚了。” “是晚了,只不过他也应该死。” 左宗正要出手了,黄书郎立刻又向左宗正道:“左门主,你很爱你的儿子左少强,是吗?” 左宗正道:“老夫以他为荣。”他顿了一下道,“天下父母哪有不爱自己子女的?” 黄书郎双手一拍,道:“得,左门主终于说了一句天地良心话,天下的父母没有不爱自己子女的。”他脸色猛一厉,声音提高,道:“左少强在老通城经营一家人肉铺子,是也不是?” 左宗正叱道:“关你何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儿过他的独木桥。河水不犯井水,你去搞你干爹教你的打家劫舍,做你的无本生意;我儿着人开他的半掩门,做他的窑子买卖,两条路上各自干各自的。你居然黑心去捣了白红院,抄了姑娘们的窝。小子,你知道白红院养了多少人吃饭?上下打点,张罗设备,共有五七十人靠那白红院养家活口,你他娘的胡搞一通,弄得老通城的白红院鸡飞狗跳,姑娘们也断了营生。” 黄书郎冷冷道:“真是人嘴两片皮。你的儿子左少强在道上正是一匹小色狼。他用的手段真够毒,派人到处去找花姑娘,一旦被他看上,弄一包宝物去下聘,硬把人家大姑娘拉上床。他先玩上一阵子,然后说人家的姑娘早就破了瓜,是个不贞的破姑娘,生生把姑娘送进白红院。他仗着有个老爹是黑红门的当家,更仗着手下一些恶汉似虎狼,谁还敢找他去理论? 江湖上也少有人敢和他提一提他做的缺德事。” 左宗正怒骂道:“可恶,满嘴胡说八道,这些事你是听谁说的。” 黄书郎自怀中摸出那本小册子,抖手抛向左宗正,道:“呶,这小本子来自你儿子的口袋里,十六个良家姑娘被他玩过以后推入火坑了,你若不相信,打开小本子看一看便知道了。” 左宗正当然不用看,因为黄书郎的话他早就知道了。 儿子干什么事,老子第一个知道,天下没有一个糊涂父亲的。只有在儿子出了事以后,老子才装糊涂。 左宗正却不一样,他忿怒地道:“很好,这是你得自我儿少强之物,也是一项佐证,证明果然是你杀了少强的。” 黄书郎道:“我一直没有否认。” 左宗正道:“果然石不古作风,小子,你今天死吧。” 黄书郎冷冷道:“我还不打算死,左门主,得劳动你的大驾了。” 左宗正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不配。”就在他的怒声里,只见他右手一挥,道: “各路堂主听着。” 分别据守在三个方向的十四名堂主,立刻高声同应:“属下在。” 左宗正紧接道:“小心围紧这小子,他若企图往外突围,杀无赦。” “是,属下恭领门主令谕。” 黄书郎哈哈笑道:“真够威风,也很够排场,牛鬼蛇神一大帮。” 左宗正嘿然一声,道:“你马上就知道谁才是江湖大豪。” 黄书郎道:“非左门主莫属。” 左宗正咬牙道:“内堂执法何在?” 就在他的身后匆匆的转出两个人,这两人黄书郎当然认识,白布衣与丁卯仁不只一次与他交过手。 只见两人并肩对左宗正施礼,道:“门主吩咐。” 左宗正道:“你们两人曾与这泼皮交过手,竟然失手在他的手中,本门主实在不太相信,今天你们两人再出手,倒要看看这小,子的手法到底有何高明之处。” “遵谕。” 黄书郎哈哈笑了。 他虽然笑得出来,心中却十分紧张,他知道今天乃生死关头,至少喜笑怒骂得收敛收敛,全神贯注地干上这一仗了。 他的棒已拔在手上了。 当然,他的尖刀也握在手上,双目看着往他移来的白布衣与丁卯仁。 “啪!啪!啪!”白布衣的乌鞭在空中抽得象火炮般的吓人,他龇牙咧嘴地嘿嘿笑道,“黄鼠狼,你赶快祷告吧,死了以后就不会下十八层地狱了。” 黄书郎道:“下十八层地狱的是你们,老子是来催你们命的人。” 三尺半长刀高举在空中,丁卯仁咬牙道:“王八蛋,几次被你逃掉,今天老子在琢磨,应该先斩断你一双会跑的狗腿。” 黄书郎不甘示弱地道:“是吗?你小子也得要小心你的脑袋破,这一回我一定叫你的脑浆流出来。” 于是,二对一的杀法展开了。 白布衣的乌皮鞭在空中盘龙似的兜头往黄书郎抽缠上去。 黄书郎只用眼瞟着敌人的鞭梢,人并未立即动,因为还有个挥动三尺半长刀的丁卯仁。 于是,斜刺里那把“嗖”声吓人的长刀跟着拦腰斩到,而丁卯仁的动作是粗野的,他身边的刀直撞过来。 黄书郎的纯钢棒“呼”声点地,身子冲天飞起如苍鹰,就在这时,白布衣那盘缠的乌皮鞭急速地在下面布了一片鞭影,堵兜黄书郎可能落下的每一个方向。 黄书郎的棒子连连疾点又绞,刹那间,他好像一身被无数根棒子包围着一般,对准丁卯仁直冲过去。 金铁在瞬间撞击,丁卯仁怪叫着凌空翻滚,钢棒打在长刀上,他的刀几乎被打得脱手飞去。 黄书郎看来是撞击丁卯仁。却在震退丁卯仁的同时,他又拧腰反弹,乌皮鞭回抽瞬间,钢棒已打在白布衣的手腕上,同时左手尖刀搠过去了。 来不及挥鞭,白布衣竭力后跃,那乌皮鞭反而成了他的累赘,握也无力,丢也不是。 这只是一个照面,还不及一招的事,而站在一边注视的左宗正,木然地对身边四大护法道:“小心他那把尖刀与他的刀法。” 真是行家,左宗正一眼便看出黄书郎手上的“恶信”短刀了。 丁卯仁双手抱刀,发疯似的狂叫:“杀!” 大旋身闪过敌人的尖刀,白布衣重聚功力于乌鞭上,他配合着丁卯仁的狂叫:“杀!” 空中刹时鞭刃交织,打着旋风般卷向敌人。 黄书郎似乎突然发了疯,宛似魔神附体般的大力,难以抑止。那真是怪异与神诡般的疯狂,他的棒子打着劲旋,旋出一片光华,闪缩在他的周身上下每一个可以闪动的部位,长刀飞上了天,乌鞭掉落在地,没有“哧哧”声,但白布衣与丁卯仁两人几乎互相搂抱在一起,更且流着鲜血往外撞去,光景伤得爬也爬不起来了。 是的,左宗正说对了,黄书郎最不愿以尖刀刺杀的手段,这时候他用了。 他必须在此刻痛施杀手,除非他不想活了。 黄书郎旋转着身形不可思议的闪向一边,而且他还真的气定神闲的样子,这时,所有人都忿怒了。 两边围着的堂主与四大护法就要出手了,左宗正却厉声吼道:“四护法何在?” 洪上天当先走出来,紧跟着一个灰发老者手提一根倒刺巨杵,横着肩膀走上前,与此同时,另外两个黑汉抖着满脸虬髯,肩上扛着砍刀,自两边走出来。 四个恭谨的对左宗正施礼,齐声道:“四护法聆听法谕。” 左宗正戟指前面冷冷笑的黄书郎,道:“拿下。” “是。” 黄书郎却哈哈笑了。 他笑着对左宗正道:“娘的,人海战术不是?以多为胜老子照单全收。姓左的,别在我面前摆谱、搞排场,回你的黑红门去,关起门来当皇帝也没人管,眼前,你只不过是个人熊,有什么好咋呼的?” 左宗正冷哼道:“老夫决心点你的天灯,小子,你就生受吧。” 黄书郎道:“那是你说的。” 左宗正吼道:“拿下!” 洪上天四人已将黄书郎包围住。四个人四个方向,在闻得左宗正第二次喝叫“拿下”的时候,四个人立刻发动了。 洪上天的鬼头刀暴斩如电,从黄书郎正面杀去,那灰发老者,慢条斯理的抱着他的倒钩刺杵,直往黄书郎缓缓地走去,好像他不是同敌人在拚命,而是要与黄书郎攀交情似的满脸挂着笑。 身后的两把大砍刀却旋风也似的到了黄书郎的后背上方了。 黄书郎一声断喝,他的人宛似螺丝向上旋一样笔直地往空中冲起四丈高。 这身法好像他们没有见过,连“铁头”向冲也吃一惊。 这时候,黄书郎拿出他的真功夫来了。 他不能有任何闪失,因为这一回他输不起。 要命的时刻是不容任何失误的。 不能像当初被洪上天四人堵在荒洞口时候一样,一个大意背上挨了一刀。 半空中,他忽然使了个燕子穿云身法,上身下压,头下脚上,猛孤丁往洪上天撞去! “拚命三郎”洪上天龇牙咧嘴哈哈冷笑,他心中可乐了,拚命不是?老子外号就是“拚命三郎”,来吧!我说儿。 他心中在想着,鬼头刀已在他的头上交叉纵横十八刀,布成一道刀网,就等着把敌人碎尸万段了。 于是,金铁撞击中,黄书郎的身子就好像窒息而停滞在半空中一样。 “倒转乾坤!” 左宗正一声惊呼甫出,洪上天已发出凄厉的狂嗥:“唔……啊……” 洪上天反手捂住冒血的后脖子根,他那个后肩中央好像出现个血泉一样。 他的身子往外撞,鬼头刀只拖了一丈远便脱手了。 落地,黄书郎第二次拔身起,他仍然拔身半空中,就在他的足下,像巨浪般的发出轰地一声响。原来,那灰发老者的刺杵风雷般的扫过来,差半寸未扫中黄书郎的一条腿。 这灰发老者乃是黑红门中最阴毒的人物。江湖上提到“恶剥皮”就是此人。而在黑红门中,人俱称呼他一声尹老而不名。 姓尹的名叫尹占山,他被称为“恶剥皮”,实乃因为他的手中兵器太过霸道,巨杵上满布尖刺,中在人的身上便立刻被撕去皮肉一块。 巨杵足有四十斤重,上面的刺亮晶晶,抖动起来宛似许多闪亮的星儿的模样。 黄书郎弹身在半空中,只不过他只上升了一半,发觉下面的巨杵力道已老,这种时机是有利的。 于是他压下上冲之势,反手一棒打过去。 “啪!”‘ “啊!” 这一棒他用了十成力道,这正打在灰发老者尹占山的鼻头上。 真要命,打得此老满脸血肉模糊,碎肉点点中,双目也好像烂了一样直往外撞去。 姓尹的也真狠,痛归痛,叫归叫,双手握着巨杵转动着身子,绕圈打又砸,他已敌我不分了。 就在这时候,另外两把大砍刀卷地流云般杀过来。 黄书郎抖起一身冷芒,便往扑击而到的两人中间撞去,他好像不要命了。 这两人也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 一个叫“恶刀客”范洪,另一个是“山大王”秦大力。 两人见黄书郎不逃避,反而一头撞进来,两个人的心中就是一喜。 不料,黄书郎的怪异身法真不可思议,他的身子如游鱼,“嗖”地一声穿进刀丛里,便也传来两声“当当”响。 “唔!” 黄书郎的棒子敲得妙,分别打在两个敌人的膝头上。 两个敌人一歪身,一边的左宗正厉吼:“好一手游龙戏凤。” 黄书郎的身子刚站定,十四个围着的黑红门各分堂堂主已往黄书郎扑击过来了。 “铁头”向冲更是狂叫如虎,道:“杀了他!” 一声断喝传来:“你们退下,让我亲自收拾他。” 黄书郎深吸一口气,他把被汗水弄湿的双手在裤管上擦了擦,道:“左门主,眼下的情况很明显,你们一心要我的命,我又不想死得太早,我还年轻,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办,所以我觉得我不能死,不如我们打个商量,你看怎么样?” 左宗正道:“除了生与死,已没有商量余地了。” 黄书郎道:“左门主,我可是手下留情了,如果真要卯上干,我又在乎什么?”.左宗正冷哼道:“那么,你就卯足劲拚命吧。” 黄书郎道:“左门主,你的四大护法与两大执法均只是受了伤,暂时无再战之力,这就是我手下留了情,难道我还要怎样?” 左宗正阴森森地道:“没有人要你手下留情,也不会有人承你的恩德,一开始就是一场豁命的搏杀,黄鼠狼,当你挨刀的时候,你会发觉我及我的属下将会毫不犹豫地朝你致命之处下重手,而且……嘿……还将留下你一口气,在这辽阔的林边点你的天灯。 黄书郎用力咬咬唇,拚命稳住忿怒的情绪,道:“看来左门主今日非取我的命才甘心。” “虎头蜂”左宗正的锁喉环上下交错,他出手如电,紫衫飘扬中,他已流电回射般地攻出了十七次。 金光眩目飞闪中,他的身子已融合在一片影像里,劲气如啸,力道似刃,一双锁喉环在他的手中已至出神入化了。 黄书郎翩转腾挪,钢棒暴击如骤雨滚云,连带着左手尖刀“恶信”也狂刺不已。 眨眼之间,双方已作了数十次接触。 灰发飘拂中,左宗正的双锁喉连环夹击,电一般的直往敌人的棒上套去,就在他快要套住棒子的时候,右腿疾抽又扫,地堂腿配合得相当妙,一般而言,视为佳作。 黄书郎的“恶信”绞着刺杀,他绝不会上这种当,忽然棒子平推,挡住了被锁喉环套上之危,他的“恶信”毒蛇似的昂首挺刺,刹那间宛如出现一片彩霞进射,那迷人十色的光芒,正灿烂地流闪着,也甩开下面暴踢而来的那条腿。 于是,两条人影倏分又合,左宗正狂叫如狮:“死吧!儿。” 无数光环没命的罩上敌人,豁出命了。 黄书郎不作稍让,谁怕谁? 他的棒子上挡下击,左手“恶信”却认真的连刺一十七次。 终于,两个人倏然分开了。 左宗正灰髯飘飘,喘息吁吁,满头冒起汗珠子来,他的肩与右手在冒血。 、黄书郎腹部与左肩上被锁喉环敲打得麻木不仁,他的口角也在溢血,显然受了内伤,他有些窒息感。 猛提一口气,左宗正嘶吼地道:“给我围紧了杀!” 围在四周的十四名分堂堂主早就忍耐不住了。 仍然是“铁头”向冲的吼声大:“杀!” “杀!” 十四个怒汉合击,这光景,黄书郎的心中最明白。 他肚子上挨了一记,怕是断了肋骨不知有几根,方才他以干爹教自己保命的那招“诱龙斗虎”伤了左宗正,但左宗正的一招“双锁恶龙”亦还报得难以忍受。 问题来了。 他只是一个人,而敌人的大批援手都不是简单人物。 以目前的情形,好像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不拚也得拚。 黄书郎运足一口气,咬紧牙关,竭尽力气攻于群敌狂杀中。他吃力地奔掠闪杀,犹得注意左宗正的偷袭,真也难为他了。 左宗正心中恼火极了,以黑红门一门之尊,犹无法摆平黄鼠狼这个杀死爱儿的凶徒,如此实在有些窝囊。 他在发出围杀命令的时候,就觉得窝囊。他老下脸皮下达这种以众凌寡的命令,实在有失身份,然而他又不得不老下脸皮,因为杀死儿子的仇人就在面前,如果不如此,怕很难收拾得了这顽徒。 搏杀进行得异常惨烈,没多久,黄书郎已是全身冒血、伤痕累累,他血染重衣,口吐血水,双目更见血红一片,那汗水和着血水,顺着他的腮帮子流入口中,咸咸的,可也带着腥膻苦涩。 这,原本就是江湖--恶江湖。 黄书郎仍然能拔空而起三丈余,、腾空也是他选定目标下击的目的,他已经数次下击成功了。 黑红门这边十四个分堂堂主已有五个在冒血,他们却仍然带伤不退,杀红眼了。 于是,黄书郎再一次拔空而起三丈高,却不料他的身子刚刚升到高空,斜刺里金光打闪,一对锁喉环往他的头上套来了。 这个动作大出黄书郎的意外,左宗正应不会在此刻偷袭他的。 但左宗正还是追上空中来了。 原本是下压扑击之势,黄书郎立刻改变身法,他出棒挡在头顶上,紧接着施展凌空飞跃,虚空七个跟斗连着翻滚不停,目的只是以一口真气逃过左宗正致命的一击。 不料当他气力已尽正要落地之时,忽然发觉左宗正的那双金环仍然在他的身后不及两尺远。 左宗正也跟着凌空虚渡,硬是要取黄书郎的命。 黄书郎贴地溜着翻滚,只见左宗正金环交击不已,就在一阵追击与狂闪中,黄书郎暗中一咬牙,忽然不躲了。 他反方向绕向敌人的怀里。 “当!叮!沙!” “啊!” 夹杂的声音很难分清是怎么发出来的。 只不过当两个人分开的时候,黄书郎的左脸颊已血糊淋漓,分不清那是人脸了。 他只是一挺间,立刻拔身狂奔。 他只有一口奔逃的气了。 后面,左宗正未曾站起身,他的双环又套回双臂,而空出的双手拚命的捂着胸腹间。 。 是的,黄书郎在要紧的时候撞入他的怀中,便也杀了一刀在他的胸口下方。 十四个堂主追上来了,有一半伸手去托左宗正。 “门主,门主。” “杀……了他。” 是的,有几个去追黄书郎了,其中就有“铁头”向冲在内,他恨透了黄书郎。 只不过黄书郎很会逃,他尽往茂密的森林里窜,而且身法之快,比真的黄鼠狼还要快。 于是,追杀他的几个黑红门堂主又聚在一起了。 那向冲破口大骂:“他奶奶的,此獠不除,我黑红门之大患也。” 这时有人提醒大伙,道:“快折回去吧,不知门主伤得如何了。” 依照向冲的意思,还想再往深处搜找,只不过此刻天也快黑了,如此荒林更不易搜找像黄鼠狼这样的人物。 □□ □□ □□黄书郎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此刻他伏在一丛草窝里直喘气,对于这次搏杀还能留得一口气,他已经感到相当满意了。 有伤就得尽快医,他怀中有的是治伤的药,当然,那全是从“恶郎中”古班手中弄来的。 他仔细的查看伤处,真不轻,肩头上、肚皮上,甚至两条小臂加上半张脸,全都有鲜血冒出来,最叫他难以忍受的,莫过于肚皮上狠狠的挨了一环。 “虎头蜂”左宗正狠狠出手,中了他的锁喉环,比中一闷棍还令他难受。 服了药又把伤口加以处理,黄书郎顿感自己又捡回一条命。 他又笑了,只不过他的笑没人看得到。 黄书郎很会照顾自己,服了药之后他并不立刻离开林子,他找了一处枝粗叶茂的大树,把自己隐藏在树叉上,他呼呼地睡了。 如果说他真的那么安心睡得着,那也是古班的伤药实在妙极了。 因为,当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黄书郎才在一阵鸟叫声中醒过来。 于是,他缓缓地溜到树下,他左右前后看一遍,方才哈哈地笑着往林外走去。 他也察看受伤的地方,好多了。 当然,他也检查内伤,也几乎完全好了。 黄书郎笑骂道:“好个恶郎中,你的药也太可爱了,娘的,总得设法子再多弄些备用,呵……” 他笑着走出林子,缓缓地到了大路上,想着昨日夕阳下,此处一场血战,他几乎连老命也留在此处。 抖一抖身上的草叶,黄书郎正要大步走去,猛古丁,他愣住了。 他发觉前面一道断崖下,并肩站着六个恶汉。 于是,他又回身奔去,只不过奔了半里远,迎面又见三个怒汉朝他走过来。 原来这一处的山林很特别,大道沿着林边由北往南,林子的另一面尽是恶山断崖,别说是受伤的人,就是正常的人也不容易从林后面走得脱。 昨晚天黑以后,“铁头”向冲几人空手走出林子,被重伤的左宗正叱责了一顿。 左宗正决心不放过黄书郎,他知道黄书郎受了重伤而逃不远,他就命人再从林子两端兜,便被向冲几人发觉只要守紧两端,黄书郎早晚会出来的。 果然,黄书郎走出林子了。 这真是收拾黄书郎的绝佳机会。 向冲就认为舍此机会,以后很难再有这种机会了,所以他很同意左宗正的看法。 现在,黄书郎不走了。 现在,从路的两边并肩走出两排人,数一数,一共是九个人,九个黑红门各路分堂的堂主人物。 黄书郎笑了。 两边的九人也在笑,只不过黄书郎是苦笑,而向冲他们却是冷笑。 冷笑总是不怀善意的。 而且,许多人的冷笑叫人全身不自在。 黄书郎开口,道:“各位,原来各位尚未离开呀!真是尽忠职守,奉行命令。” “铁头”向冲冷哼又冷笑地道:“走?没有带着你的尸体,没有提着你的人头,怎么回去祭我少门主的亡魂?” 黄书郎道:“贵门主有伤在身呢,应尽早医治。” 向冲龇牙咧嘴道:“提着你的人头,我们门主的伤好得更快。” 他的话声甫落,拔身便往黄书郎撞去。他那大光头在太阳的照射下精光发亮,却也亮中透青。 那青紫的一块就在他的顶门上。 黄书郎来不及拔刀,已见铁头撞来,他错步甩左臂,暗中运气于左掌之上。 “啪噗!” 头与掌撞在一起,黄书郎顿觉浪涛般的巨流撞过来,气势十分了得。 所幸他也以气功相抗衡,只不过双足“沙沙”地往后移出两步,便稳住了身子。 如是在平时一对一的较量,黄书郎倒要与铁头在气功上比个高下。然而,随着向冲扑过来的尚有另外八人,均是在闻得左少强死讯之后匆匆来凉河总堂的各路堂主,这些人都有其看家本领,非泛泛之辈,一旦围上来,各种兵刃齐下,他就难以招架了。 黄书郎见铁头向冲双手叉腰,铁头功源源吐出威猛的内力,直往自己左臂上贯穿过来,他不客气了。 他早就对向冲的行为感到可恨,当初如果不是向冲在发现文彩之后,把文彩的绝色美貌在左少强面前大加夸耀,左少强也不会有清河镇之行,那么,黄书郎便只很单纯的等候八府师爷曹三圣了。 江湖上有不少人为了在主子面前争宠而尽出些坑人的歪点子,干些只求主子欢而不管别人苦的勾当。 “铁头”向冲就是这号王八蛋人物。 如今左少强死了,他当然更要求表现了。 黄书郎心中很明白,这一切全是这大光头惹的祸,今天他凭着铁头撞上来,娘的皮,且看看你的头结实,抑是老子的钢棒狠。 比朝阳的光芒还刺人目,旋转的棒子猛一敲,发出“嘭”地二声大震。 真狠,黄书郎的一棒正打在向冲的后脑勺上。 向冲只管用尽力气运气功,他的脸朝下,双手叉腰十字步,那模样可也够瞧的,却不料黄书郎尚有余力出他的那根专门敲人脑袋的棒子。 “吭哧!”紧接着,向冲“噗”地一声倒在地上。他的脸就没有再翻转过来,而是嘴啃地.刹时间鲜血自他的口中狂流出来,他的身子就在流血的时候猛一挺。 就在这极快的时刻,两边的八个大汉狂吼着:“杀!” 黄书郎棒旋如电,尖刀便也挑动刺戳二十一次。 “当!” 这一次不是他的棒打别人,而是有个大汉的三节棍敲在他的头顶上。 只不过黄书郎连哼也没有,他不是不痛,痛得他心中在尖吼,但他绝不叫出口,因为那会提高敌人士气,这种事他不干。 是的,叫与不叫是一样的痛,何必叫? 他在旋身之间,右手棒狂打敌人下盘无数次,逼退近身的两个敌人,就在另外三个觑准了二次扑上的时候,他忽然长身拔空而起,大敲的棒横着拦,尖刀便在此时神鬼难测的扫过两个怒汉的脸与背。 “唔……啊!” 好凄厉的嚎嗥,三人中的两人已往外撞跌出去。 黄书郎心中明白,中了“恶信”,不死也难再动刀子了。 他的身法又变,落地一个急旋,那么凶残的直往四个怒汉中撞去。 他完全不要命了。 是的,这时候他再也不能表现出仁慈,他要比敌人更凶狠、更残忍、更不怕死。 不怕死的人才不会死。因为此刻谁都不会轻易地放过对方,这是生死之搏。 重击声不断地传来,喝叱怒骂声此起彼落,便在这疯狂的拚搏里,鲜血宛如天空在洒落着血雨。 这一场忘却生存与生命的价值之战,没有旁观者,更没有第三者的介入。 黄书郎的身上挨了七刀十一棍,却也放倒了七个一心要他命的怒汉。 现在,只有两个人把刀往他左右挟击而来,两个满头流血而又似哭不叫的狠角色。 这两个人的作风也令黄书郎佩服,生与死已不放在他们的心上了,如果…… 如果黄书郎不是因为要找八府师爷曹三圣,算一算干爹石不古被害死之事,他很想和这两人战至双双倒地死在一起。 这两个人的不畏死,也正合黄书郎的作风,人到了该死的时候,死又何惧? 这更像是棋逢对手,将遇良将一样。能和这样的人物死在一起,很爽,无遗憾,然而,黄书郎却不能死。 他不能死,也不想让这两人死,他并非是有所不忍或者惋惜什么,他只是想留待他日再痛快的搏杀。 黄书郎就是这样的心情。 他就是想到这里,才回身匆匆地离去。 他走得并不快,但他明白,身后想和他同归于尽的两个怒汉绝对追他不及。 两个人已经步履蹒跚,而黄书郎还能大步行走。 “黄书郎,你不能走。” 黄书郎不开口,他甚至不回头。 “黄鼠狼,你是个懦弱的小狗,你为什么不再杀?” 人追他不及,他嗓门的声音还是够响亮的。 “你回来,他娘的老皮你怕了,你怕揍呀!黄鼠狼,我操你十八代老祖宗,你给我回来呀!狗养的。” 骂声是两个人分别开的口,黄书郎当然听得明白,只不过他不回去,有什么好杀的? 他已经伤得够惨了,他能再走,只是因为他的双腿并未受到重创。 骂声渐渐的远了,黄书郎心中很不是滋味,人,为什么会相互残杀? 他很想发笑,因为到了这时候他才想到这回事,而这件事却又是叫人无法说得清的。 □□ □□ □□黄书郎再一次流了许多血,他已经感到有些虚弱,头重脚轻,他服了“恶郎中”古班的药,那也只是令他保持住神志的清醒。 他不但身受重伤,而且也饥饿得手脚发软。 绕过一道河弯,沿着河边小路往前走,头顶上的日头还真晒得人发慌。黄书郎不只一次的双手捧着河水往口里灌,只可叹水喝得越多,他就越觉得饿得慌。 真奇怪,路上连个行人也没有,如果这时候有人走来有多好。 如果走来的人带着吃的,他愿意花干两银子买个大饼啃啃。只是一张大饼就够了。 脖子上的鲜血快干了,他把手背上的伤口血迹用舌头舐着,偶尔也摸摸背上的刀口子。 他的头上大概至少有七个肉包,其中一个破了,面颊上沾的鲜血就是头上流下来的。 他发笑,因为他常用棒子把敌人的头当鼓敲,如今竟然也被人把头打得尽是肉包子。 他想着那人的三节棍,那人在棍子上的造诣是一流的,只不过比之他的棒子还差一大截。 他可以随心所欲的下手。如果他不叫这人头破,这个人就会只在头上起个肉包子,绝对不会流出血来;如果他叫这人昏倒,他知道棒子应该敲在什么地方。 他不但把使三节棍的人敲昏,而且还把那大汉的头颅敲裂。因为那人在举手之间,一连三棍打得他头破血流。 而他,黄书郎只一棒就叫那位用三节棍的仁兄见阎王。 黄书郎苦笑,这时候他只有苦笑。 前面好像地头了,小路似乎看不到了。 但就在他怀疑无路的时候,忽然闻得叮铃响传来,这真是最好听的声音了。 这时候黄书郎又燃起无穷的希望之火,他循声望向远方,嗨,村子边转出一个骑驴的老妇人。 黄书郎的手已经扬起来了。 远处的老妇人好像在驴背上晃脑袋,模样儿看来,就好像她睡着了一样。 黄书郎急步走过去,他还开始叫,因为他怕老妇人会走掉。 走了大半天的路,尽是喝河水,黄书郎当然想有个人能给他一点吃的。 “嗨!老太太。” 驴背上的老太太没听见,仍在打瞌睡。 “嗨!老太太,驴背上睡觉会摔跤的呀!” “嗯……摔……跤。” 老太太打着呓语抬起头来,还真的吓了黄书郎一大跳。 老太太也吓一跳,她先自言自语道:“我做梦吧?” 黄书郎只是一刹那吃惊,他立刻大笑,道:“田大婶,你不是做梦,你来得真是巧极了。”不错,水火洞住的田大婶来了。 这不是上天巧安排,田大婶非来不可。 田大婶离开水火洞,就是要找回黄书郎的。 她先走了一趟柳荫小筑,她也看到了文彩与小白菜两人。她对文彩的美貌惊呆了,当时她老人家还骂黄书郎真的没良心,但经过小白菜加以解释,田大婶笑了,她对文彩也寄以无限同情。 于是,她离开了柳荫小筑,匆忙地找到老通城,在几经打听之下,她才又沿着一条小河走来了。 田大婶扭着屁股跳下驴背。她老人家一把抱住黄书郎,老眼充满泪光地道:“我可怜的阿郎啊,你看看你这一身伤,是哪个黑心王八蛋如此残忍地放你身上的血?阿郎,你快说,大婶找他去。” 黄书郎哈哈一笑,道:“大婶,先别找敌人了,你老先叫我吃个饱吧,我都快饿倒了。” 田大婶忙自驴背上取下个蓝布包。她匆匆地打开来,里面装的尽是牛肉包子。 她人老了,满口只有三颗牙,干粮牛肉不能啃,肉包子比干粮大饼更好吃。 蓝布包中一共有二十一个肉包子,黄书郎一口气吃了十八个。 他笑着拍拍带血的肚皮,道:“我吃饱了,这包子可真好吃。” 田大婶道:“好吃多吃些,余下三个你也吃了吧。” 黄书郎笑笑,道:“我是想吃,可是,总得给大婶留下几个吧。 田大婶笑笑,道:“阿郎,大婶见你吃得好,比我自己饱还要好,快吃掉吧。” 她把三个包子一古脑塞在黄书郎手上,又道:“等你吃饱了,我再打你屁股。” 黄书郎一怔,道:“大婶,怎么啦?我犯错了?” “快吃,吃完再说。” 黄书郎匆匆地三口三个肉包子,他笑笑道:“大婶,我吃完了。” 田大婶一巴掌打在黄书郎的屁股上,叱道:“大婶非打你不可。” 黄书郎笑笑,道:“我接受,大婶,小时候你见了我,就是一掌打在我的屁股上。”他哈哈大笑着又道,“长大了,你不打了,我倒觉得别扭得慌,哈……” 田大婶道:“这一回与你小时候自是不同。” 黄书郎道:“有什么不一样?” 田大婶道:“小时候是太宠你,太喜欢你了。” 黄书郎道:“这一回不疼我了?” 田大婶道:“这一回我是生气要打你,而且……” 她又是一连两巴掌,还真痛。 黄书郎虽然身受重伤,但他还是没有闪躲,厚屁股上挨几掌也不会怎么样。 田大婶打过以后沉声问:“阿郎,你知道大婶为什么要打你?” 黄书郎道:“小王八蛋才知道。” 田大婶气得一瞪眼。 黄书郎开始吃惊了,因为他从未见过大婶如此对他认真发脾气,这其中一定真的出事了。 黄书郎歉然地一笑,道:“大婶,我虽是干爹抱养,可是小时候大婶最是疼我、宠我,阿郎能长大,大婶的恩德不能忘,所以嘛!嗨,阿郎有什么地方做错事,大婶是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阿郎的罪过就大了。” 田大婶憋不住地笑骂道:“油嘴滑舌地用到大婶的头上来了呀,你呀,你做的事至今还不知道?” 黄书郎道:“大婶,你老明示吧。” 田大婶道;“阿郎,我问你,秀秀是个小寡妇吧?” 黄书郎道:“秀秀很可怜。” 田大婶道:“告诉大婶,你和秀秀,嗯……你和秀秀两人……” 她说了半天未再说下去,倒是把黄书郎急坏了。 “大婶,有什么话?你老倒是快说呀!” 田大婶道:“干脆,我就明敞着问问你。阿郎,你可得实话实说。” 黄书郎道:“大婶面前,我不敢撒谎。” 田大婶道:“你和秀秀同过床没有?” 黄书郎忙摇手,道:“没有,没有,我没有和秀秀睡过一张床,我说的是大实话。” 田大婶的脸色变了,她变得像个巫婆一样好吓人。 她口中只有三颗牙,竟然还咬得咯咯响。 她显然火大了。 “好个丫头,她竟然欺骗我,真是白疼她了。” 黄书郎也愣了一下,道:“大婶,我和秀秀同不同床,这和大婶有什么关系?何需把你老气得如此恼火?” 田大婶怒道:“好个丫头,她既然未曾和你睡过一张床,她肚子里的娃儿就不是你的了,这丫头太会动心眼了,害得我到处在找你。” 黄书郎愣住了。 这算什么消息呀!他几乎要叫起来了。 田大婶道:“看吧!我说了之后,便是你也气粗头大了。阿郎,没关系,给秀秀那丫头几个钱,送她回她的家去,我看你那柳荫小筑的文彩还不错,娶她当老婆。”她见黄书郎直瞪眼,又道,“阿郎,别把身子气坏了,你的身上还有伤。”她叹口气,又道,“你大叔见秀秀丫头很乖巧,还在头几天教了她几手功夫,哼!她竟然肚子里有了别人的娃儿,岂有此理!” “呀唬!哇呀!” 黄书郎突然三声怪叫,吓了田大婶一大跳。 “孩子,你莫非气疯了吧?” “我爽呢,大婶,秀秀太妙了。” “她怀了别人的娃儿,你爽什么?” “她怀了我的孩子呀!大婶。” “放屁,你们没有同过床,她的孩子是别人的。” 黄书郎大笑,道:“女人怀孩子,不一定要在床上,是不是?” 田大婶怔了一下,道:“你说什么?” 黄书郎道:“我是说,我和秀秀虽然没同床,却曾睡在山神庙,那一晚……唔……太妙了。” 田大婶忽然哈哈笑了,她把粗糙的手一拍,道:“得,就好像当年我和你田大叔一样,我两人头几年就没有睡过炕,什么树林里、深山中、草堆里、野庙中,一样快活呀。”她好像有所感触的叹口气,又道,“唉,只可惜我们如此亲密绸缪,却没有制造出半男一女来。” 黄书郎笑道:“阿郎就是你们的好儿郎呀!大婶。” 田大婶高兴了,她拉着缰绳,笑呵呵地道:“如此说来,秀秀真是个可爱的女人,阿郎,上驴吧!我们立刻回水火洞去。” 黄书郎当然高兴极了。他拍拍驴背,笑道:“大婶,你骑吧,我虽然伤得不轻,可是二十一个肉包子下肚,觉得好多了。” 田大婶叱道:“胡说,快快骑在驴背上,要不然,大婶又要打你屁股了。” 黄书郎笑了,他扭身跨在驴背上,实在说一句,他真的已经精疲力尽了。 田大婶拉着驴子往一个小镇上走去,黄书郎在驴背上睡得很安稳。小毛驴有人牵着走,总是很稳当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迷迷糊糊竟然到了三仙镇上了。 田大婶把驴子牵到龙凤大客栈,只因为这头小毛驴乃是田大婶在大客栈租来的,她押了二百两银子在柜上。 三仙镇距离水火洞最接近,田不来就是为了旧伤,才在这儿找上“恶郎中”古班。 黄书郎这一次伤得太重了,他还有些发高烧,虽然服了古班的药,可是背上的伤他却无法敷上伤药,第二天便发烧了。 田大婶当然很急,立刻转到三仙镇上来了。 黄书郎被扶进龙凤大客栈的后院,黄书郎还未认出他是旧地重游。他曾在这儿与文彩及文山一起住过,也是在这儿整得“恶玉手”何弃色灰头土脸。 现在,他却重伤来此,他陷于半昏迷了。 田大婶在三仙镇上先把婴儿应用的东西全数买办齐全,然后她走到“恶郎中”古班开设的普济药铺。 她是找古大夫为黄书郎看伤治病的。 当然,古大夫是认识她的,田大婶过去经常为田不来取药,她也明知被古班敲竹杠,但她装作不知道,只要能减少丈夫的痛苦,银子又算什么? 田大婶扭着水桶般的腰走进药铺里,她把从客栈里取回的二百两银子重重地放在柜台上。 “古大夫呢?” 那位大伙计笑了,他是看着两张银票才笑的.“唷,很久没见你大婶子来了,怎么了?你丈夫又旧伤痛了。 “叫大夫出来。” “我已经出来了,老太婆。” 田大婶抬头,古大夫笑呵呵地走上前,他的手先按着银票,笑道:“买药?” 田大婶道:“我的侄儿有伤又有病,古大夫,你跟我去客栈看看。” 古大夫道:“这个侄儿一定对你很重要,要不然,你不会如此大方出这么多的银子为他治病。” 田大婶已从黄书郎口中得知以前这姓古的欺她是个女流老妇,不把她丈夫的恶伤断根,而不断敲她银子之事。田大婶一直把这件事搁在心里,如今她是逮住机会专程找来三仙镇,看一看这古班是怎么样再敲她的银子的。 田大婶点点头,道:“大夫,你猜对了,我这个侄儿对我非常重要,我可以为他做一切,别说这点银子,就算两千两银子,只要你能马上为他医治好,我老太婆照出不误。” 古班道:“真的?” 田大婶道:“你又不是第一次赚我的银子。” 古大夫道:“对了,倒想问问你,你丈夫的旧伤全好了吗?” 田大婶道:“就是我这侄儿的功劳。” 古大夫愣了一下,道:“难怪这么多天不见你的脸。”他对大伙计吩咐道:“拿我的药箱子。” 大伙计早就备好了。 田大婶把两百两银票放在柜台上的时候,大伙计就把古大夫的药箱子准备好了。 田大婶真快手,一把抢过药箱来,她脸无表情地道:“走啦!大夫。” 她当先走出药铺门,古班这才发觉这个婆娘是大脚,走起路来好稳当,就像男人上山岗。 其实他还不知道,想当年,田大婶是跑江湖卖艺的大姑娘。她看上田不来时,田不来曾决心此生不打算拖家带眷害儿孙。只因为他们的行业是“打抱不平”,干这事是要得罪人的,而且得罪的是恶人,所以他不打算找女人。 可是田大婶不管这么多,最后还是跟定了田不来。 夫妻两人的武功差不多,只不过人老了,刀呀枪的也懒得再动了。 古班以为她是村妇,拿她老人家当二百五。 他跟在田大婶后面走得慢,迈着八字步还抽着烟。 . 两人走进龙凤大客栈的后院,田大婶推开了门,把古大夫引进房间里。 田大婶把药箱放在桌子上,匆忙地走过去看黄书郎,只这么一会儿,黄书郎已是全身似火烫,张着大嘴吐不出一个字来了。 古大夫走过来了。当他看见床上的病人是黄书郎的时候,他对田大婶摇摇头,道:“这人患的是恶疾,你快找人把他火化了,免得你也像他一样,对不起,我治不了,我走了。” 他回身提着药箱子就往门口走。 “呼!” 真吓人,一团影子堵住门,还真吓了古班一跳。 “干什么?” “你不能走!” “我走,而且我也劝你快走,他得恶疾了。” “你放屁!” “你怎么骂人?” “嗖!”好亮的一把尖刀自田大婶的袖子里闪耀出来了。 尖刀没有指向古班,但尖刀却在田大婶的手上旋动得如西极毫光般十分好看。 只那掌上旋刀的模样,如果没有在刀上玩个十年八年,是玩不出那姿势的。 古大夫吃惊地道,“你……” 田大婶冷冷道:“我劝你还是好生动手治病吧。” 古大夫道:“你一定要我为他医治?我实在无把握,老太婆,我不治无罪,治死人就有罪了。” 田大婶冷冷道:“我从前把你当成好心肝的大夫看,你开口我给钱,想不到你只看钱,行,你若不治,我就叫你知道厉害。” 古大夫道:“这是有王法的地方。” 嘿嘿一声笑,田大婶道:“老娘要动刀,管你王法或头发。” 古大夫道:“既然你一定要我医治他,我尽力,万一不成,嘿……望你放我-马。” 田大婶道:“治!” 古大夫就是要把形势转过来,他怎么会轻易放过这种绝佳的报仇机会? 他打开了药箱子,从里面取出十几种不同的药,有些药香气扑鼻,有的却是臭气难闻。 只见他左一把右一把,一齐放入瓷碗里,刹时间冲了一大碗药水,他要田大婶快喂黄书郎吃下。 至于黄书郎身上的十三处伤,古班胡乱的涂些不相干的药,只不过当药涂完的时候,他很高兴地对田大婶道:“老太婆,我的力气使尽了,他如果不痛不叫就是药有效,他就会好起来,如果他大叫痛,我劝你快把他找火烧了,免得传给别的人。” 他还真会唬人,低头安慰地看了又看,他的心中可在欢笑:“你个王八蛋,今天送上门来了,娘的皮,叫你死在老子手上,我看往后哪个敢再找本大夫的麻烦?哼!” 他要收拾药箱开步走了。 “砰!”客房的门关上了。 古大夫怔了一下,道:“喂!我要回药铺了。” 田大婶哈哈笑,道:“你不能走。” “为什么?” “等我的侄儿醒来,再走不迟。” “万一他醒不过来呢?” “万一他不醒过来,你就赔着他死吧。” 古班惊怒地道:“天下哪有这道理?” 田大婶道:“我怎知你给他服的是什么药?” 古大夫道:“你和他一样不讲理。” 田大婶大笑,道:“是不?你原来认识我侄儿呀!你必是没怀好心,姓古的,你现今走不了的,除非我侄儿醒过来,你才能走出房门外。” 突然间,床上的黄书郎身上猛一颤抖,尖声大叫的张口就是一阵吐。 这光景吓得田大婶连忙扑上前去看,古大夫往门口跑,道:“老太太,快找人把他烧了。” “呼噜噜”衣袂飘动,田大婶干飞越过那张桌子,一把揪回古大夫,吼道:“娘的皮! 你动手害死我侄儿,你还想逃?老娘叫你死在他面前。” 她一把按倒古班,力气真是大。 老太婆发威时比个母狮还吓人。 只见她刀子一闪之间便抹向古班的脸皮上,吓得古班叫也叫不出声。 古班摇着双手,几乎昏过去了。 田大婶真厉害,一推就把古班推倒在床边上,只见她一足踩在古班的肚皮上,直着眼睛看黄书郎,道:“阿郎,你本来是不会死的,偏就遇上这个害人精。他是古大夫要银子不救人,大婶只等你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一刀结束了这可恶的恶郎中。你就拉他去阎王殿,就说是他害死你的,阎王老子是明君,一定会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哦……唔……” 黄书郎真的很痛苦,脸已发青了。 古大夫似是喘过气来,他大叫:“老太婆,你比这小子狠十分,好,我认了,快让我起来救他吧。” 田大婶道:“娘的,你果然在暗使坏。” 她松开了脚。古班忙站起来,匆忙地取了几样药,又极快地塞在黄书郎口中,连黄书郎身上的伤口也换了另一种药擦上。 古大夫好难过地道:“错失报仇良机了呀。” 只不过古班的医道还真灵光,黄书郎服下药便不吐了,甚至全身也不再发烧了。 黄书郎没有睁开眼来看,他静静地睡着了。他还微微打着鼾,很均匀的呼吸。 田大婶很高兴,她仍然持刀等在大床边。 古大夫可发火了。 他的仇未报成,反而被这老太婆整得差一点没命,他当然发火。 古班忿忿地,对田大婶吼道:“老太婆,你可以放我回去了吧?’田大婶道:“我侄儿还未曾醒过来呀。” 古大夫道:“这小子死不了的,我就老实告诉你。老太婆,他本来不会发烧的。身上是伤得不轻,他失了过多的血,也有内伤,他最需要的是服药调治内伤,可是他吃了不少东西。 你知道,人吃东西也要精元血气去调和,他已经没有什么血与精去吸收那些下肚子的东西,他怎么不发烧?” 他指着一滩黄书郎吐出的污物,又道:“吃下的东西已吐出来,又服下我的养元保神丹,几个时辰之后他就会醒过来。记住,只能给他喝碗汤,呶,我再送你一包药,你们不要再来找我了。”他又恨恨地盯了黄书郎一眼,哼道,“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他妈的。” 田大婶道:“要是我侄儿出了岔,老娘放火烧你的房子,你记牢了。” 古大夫脸色一紧,道:“要是他好起来了呢?老大婆,你又怎么说?” 田大婶道:“老婆子当然也就不烧你的房子,而且,那二百两银子不是已经送了你吗?” 古大夫想哭,他重重地道:“真倒楣,我怎么偏偏会遇上你们这些老横?” --------------------------------------- Zhuyj 扫描 Zhuyj OCR
第 九 章 尽诉离情 黄书郎好得真快,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来了。 像他这身伤能够如此快地站起来,实在是一件令人不可思议的事。 田大婶真高兴。她不但买了许多小娃儿吃的用的,她也为秀秀赶办了几件衣裳。当然,黄书郎那身衣衫也破得不成样子,便也一齐重新买了为黄书郎穿上。 不就是花银子吗?黄书郎有的是银子。只不过,当黄书郎发觉原来这儿竟是三仙镇的时候,他还真想去找“恶郎中”古班,当面称赞他的药神奇,然而,田大婶把昨日古班几乎要了他的命之事说了一遍后,黄书郎大叫可惜。他叹口气,道:“大婶,错失良机呀。” 田大婶笑道:“还想整恶郎中不是?” 黄书郎道:“大婶,当古班又喂我吃他的解药的时候,你为何不一把抢过他的药瓶留下来?他的那些药得之不易.要多少银子也不易到手,而你却看他喂我一颗。” 田大婶道:“当时我只担心你的小命,哪还想那么多?我快急死了。” 黄书郎道:“算了,且等下次机会,娘的,恶郎中还想要我的命,这是一笔不可忘怀的帐。我把他牢牢地记在心头上,且等下次再遇上,连本带利地整他不冤枉。” 田大婶哈哈笑,道:“真是你干爹的模样,从来不干吃亏的事。” 黄书郎的伤并未痊愈,认真的讲,总得再休养个十天半月才能上路,但他就是睡不稳,他要急着回水火洞。他回水火洞,当然是去看看秀秀。 秀秀太可爱了,竟然怀了他的孩子。 自从黄书郎神志清醒以后,就不停地问秀秀的近况。田大婶不厌其烦地一五一十地告诉他。田大婶也喜欢说,她高兴嘛!田大婶不用租小毛驴了,黄书郎腰边有的是银子,花银子买辆大车真方便,一应吃的也买齐全,把大车堆得满满的,田大婶还亲自驾车。 田大婶自小跑江湖,驾车是小事一桩。 上路了,黄书郎就睡在大车上,他的心中只想着一个人,那个人当然是秀秀。 一个就要当爸爸的男人,心情总是异常的高兴。黄书郎的心情更开心。 他想着当初自己是怎样认识秀秀的。当时秀秀在家中的小水溪中泡浴,那光溜溜细腻的身子,就好像玉雕的美人儿一样。却因为追兵追得紧,逼得自己藏在她那光溜溜的身子下面,差一点没有憋死在她的屁股下。黄书郎只想到这里就想笑。 他只要不睡着,便会想到秀秀。当然,他更想到山神庙的那一夜。 那一夜,秀秀真是可爱极了。那温驯、那柔情,加上那可人的小动作,唔,如果天下的女人都像秀秀那样,这个世界该是多么的令人快乐,男人天堂啊! 七十多里不算远,晃呀晃荡的不到三个时辰就进了山区。水火洞是在大山里。这条山谷没人烟。田大婶把大车停在一处陡崖下,她把马匹解下缰套,再把大车上的东西捆在马背上,前面无路可通车,便只有骑马了。 单辔车只有一匹马,黄书郎便只好跟在马后面了。 田大婶的意思是叫黄书郎在陡崖下面等着她,她把一应东西放在水火洞以后再用马匹来接他,然而,黄书郎是不会干等的,他要急着去看他的秀秀。 就在山谷深处,田大婶抬头看过去,只见矮林中坐着一个人,敢情正是田不来。 田大婶呵呵笑道:“老东西在洞口等我们,啊哈,你的秀秀也在一边。” 黄书郎也看见了,他招手叫:“秀秀。” 水火洞是个许多年前曾经水火同源的古洞。里面虽然不深,但经人工修造后里面相当舒适。田不来也是由一位老友口中得知荒山中有这么一处好地方才带着田大婶在此隐居。 秀秀想跑下来,却被田不来拉住。田不来怕秀秀太高兴会出事,乐极会生悲的。 田大婶笑呵呵地把马拴在洞口外,马背上一应东西也解下来,她眯着眼看着秀秀投入黄书郎的怀抱,她乐得呵呵笑了。 田不来等黄书郎与秀秀热和一阵后,这才问道:“阿郎,你好像受了伤,怎么搞的?是谁下的手?” 黄书郎淡淡地道:“我被黑红门门主率领大批杀手堵住了,嘿……差-点完蛋。” 田不来惊怒道:“左宗正那老小子?” 黄书郎道:“不错。” 田不来道:“你一定把他撩拨得发火了。” 黄书郎笑笑,道:“我杀了他的宝贝儿子左少强。” 田不来道:“这就难怪了,那老小子相当护短,他的儿子也跋扈。” 黄书郎道:“我不得已才杀了他的,大叔。” 田不来道:“阿郎,干都干了,没什么好后悔的。江湖一担皮,没理也有理。咱们只问良心,管他娘的后果是什么。大叔和你干爹就是这么过日子,吃饭吃得下,睡觉睡得稳,谁想找上门,那就比一比谁的拳头狠。”他拍拍黄书郎,又道,“进去和你的秀秀叙叙别后情,我和你大婶在洞口闲聊聊。” 黄书郎拉着秀秀的手,还带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真腼腆,表情也带着滑稽,逗得田不来也乐了。 □□ □□ □□黄书郎与秀秀在洞里面,却闻得秀秀在哭泣。 洞里有哭泣,也是在两人一阵耳语后的事。 秀秀很开心地入洞就抱住黄书郎,她用牙咬黄书郎的耳朵,乐透了。 “哎唷。”黄书郎叫起来,声音不高。 秀秀以为自己咬痛黄书郎的耳朵了,她不咬了,但见黄书郎仍很痛苦的样子。 她惊愣地仔细看,眨着眼睛问道:“怎么了?” 黄书郎苦笑,道:“你……抱痛我了。” 秀秀这才发觉黄书郎的脸色不对劲,她掀起黄书郎穿的新衣裳,呆住了。 “你……身上尽是伤?” 黄书郎耳语道:“会好的。” 秀秀眨着眼睛抽噎了。 她看着黄书郎身上的刀口子,纵横交错,头上颈上尽是乌血凝聚,她放声哭了。 黄书郎却轻拍着秀秀,道:“别哭,小心肚子里咱们的孩子。” 秀秀拭着泪,道:“阿郎,我不要我们的孩子将来没有爹,我……” 黄书郎愣住了,他从未往远处想过。 女人想得远,也想得多。 黄书郎就是从小失去亲爹娘的人,他黯然了。 紧紧地、紧紧地把秀秀双手握住,黄书郎拚命挤出个笑意,他心中明白,他笑得有多苦涩、多无奈,而且笑得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的嘴巴也几乎触及秀秀的顶门上,柔柔地,小声道:“秀秀,你说得对,我们的孩子不能没有爹,当然,我们的孩子更不能失去娘,千万不要为我操心,我自会好生保护我自己,你可得专心生孩子。” 秀秀落泪不停,道:“我会的,我是女人,也是你的女人,我爱你,当然也更爱我们的孩子,阿郎,我们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啊。” 黄书郎以唇去拭秀秀的泪水。他感到口中涩涩的,但心头却又是甜甜的。 泪涩充满了关怀,心甜却是幸福。 黄书郎就感到很幸福。虽然他现在满身是伤,他仍然认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在他的内心深处,是打算放下屠刀追求幸福的,可是……可是他心中很明白,不容易啊! 至少,眼前他就无法答应秀秀。 “秀秀,你放心,我有安排。我不会叫你生活在担惊受怕的日子里。你要好生地在此静养,把咱们的孩子生下来。田大婶会照顾你的。”他托起秀秀的下巴,轻轻地吻着秀秀,又道,“秀秀,听大婶说,田大叔教你武功?” 秀秀带泪的笑笑,道:“是的,大叔很喜欢我,他老人家说我是个学武的好料子,教我运气,我每天在洞口静坐,也教我几手招式,可是,我就是在前些日子正学武的时候才发觉我怀孩子了。” 她带着几分羞怯的低下了头。 黄书郎呵呵笑了。 他用唇磨着秀秀的秀发,满足地道:“大叔为什么一定要你习武?” 秀秀道:“大叔希望我能和你一起行走江湖,就像大叔与大婶当年一样。” 黄书郎道:“可是你有孩子了。” “是的,这几日我只能静静地住在这里,他们不叫我走出水火洞。” “他们关心你,秀秀,你应该听他俩老的话,千万不能出意外呀。” 秀秀轻点着头,嘤咛着投入黄书郎的怀里。 □□ □□ □□黄书郎受的伤不轻,他住在水火洞里养息了七八天之久方才复原。 这七八天对他而言,真幸福,秀秀就守在他身边。 两个人如果话说完了,没关系,两个人对望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说话比说话还有情调。 两个人有时候双手互握一个早上不开口,就好像你数我的汗毛有几根,我数你的头发有多少似的。 田大婶可就忙坏了,吃的,住的,每个人用的,全都由她一人侍候,可也乐透了。 有人说,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这话还真不假。 黄书郎就觉得时光过得真快,怎么一转眼就是第八天了?他可不能永远住下去。 他本来是想再住几天的,因为他这几天经常以手掌按在秀秀的肚皮上。 虽然他根本摸不出秀秀肚子里的变化,但他的动作却令秀秀很高兴。 男人在头一次得知自己的女人怀了孩子,总是会很天真地用手去摸。 黄书郎当然也不例外,他摸得更勤快。 秀秀从来不会拒绝,她甚至感到很快乐。 黄书郎又在摸秀秀的肚子了,却听田大叔在洞中干干地咳了一声。 他老人家坐在木板床上开口了。 “阿郎,你过来一下。” 黄书郎拍拍秀秀,道:“你躺着,我去看大叔。” 秀秀笑着点点头,道:“阿郎,吻我。” 黄书郎真听话,轻柔地在秀秀唇上吻了一下。 他走到田不来的洞室中了。 “大婶、大叔,你们找我?” 田不来点点头,淡淡地道:“伤全好了吧?” 黄书郎道:“大叔,早在三天前就好了。” 田不来目不抬,他看着地上,道:“你说过八府师爷曹三圣的事,我觉得……” 黄书郎道:“大叔,这件事我决定了,我顺着大叔的意思办。姓曹的是官家的人,咱们就不动他一根毛发,他总会辞职归乡的。” 田不来道:“你打算怎样下手?” 黄书郎笑笑,道:“大叔,我已着小流球在附近打探,一旦有消息,就会送到柳荫小筑。” 提到柳荫小筑,田不来十分黯然地道:“孩子,你干爹当年最喜欢住在柳荫小筑。那儿有山有水,山上苍松翠柏,大柳盘根在河岸山坡边,水是绿油油的细沙明石,有时候一竿在手,其乐无穷,便也忘了滔滔江湖的丑恶与混淆。唔,果是仁者乐山有修为,智者乐水重养生。” 黄书郎也黯然,道:“大叔,我让曹三圣多活十年,却也造了不少孽。” 田不来道:“不能和官府为敌,国法不可侮,大叔一生就保持这一点,所以大叔拦住你,现在……”他徐徐地仰起头,又重重地道,“我现在要告诉你的乃是秀秀。你放心,秀秀由我们来照料,她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大叔向你拍胸膛保证。” 够了,田不来已经向黄书郎表明了。 黄书郎是个心灵巧的人,他当然明白了大叔的意思。 他缓缓从怀中掏出这些天弄得的银票,连从黑红门得到的夜明珠也全留下来了。 他是去玩命的,带着这么多贵重的东西不妥当。 这时候,田大婶开了腔。 “阿郎,大婶有句心里话要对你讲。” “我领教训,大婶。” “咱们行走江湖,不怕明刀明枪拚,却怕暗箭身后射。曹三圣不是一盏省油灯。他的玩人名堂多得很,你去对付曹三圣时,小心他的阴险手段啊!” 黄书郎笑笑,道:“大婶放百二十个心。曹三圣只不过会动心眼,我也是个猴儿精,到时候我两人只一照上面,我先敲断他的几根肋骨,叫他爬在地上直哼哼。”他又咬咬牙,道,“我叫他把这三十年弄来的赃银,全数给我吐出来。” 田不来笑了。 他那久经沧桑的老脸上,很难得有个笑容。 黄书郎在过去从未见田大叔笑过,但这几天,每天都见田大叔微微笑。 黄书郎开心了。 田大叔又道:“阿郎,你曾对大叔说,你把个姓文的姑娘救回柳荫小筑?” “是的,大叔。” 田不来道:“阿郎,你不许犯了年轻人的毛病啊。” 黄书郎一笑,道:“年轻人有许多毛病的吗?” “我是说你不能朝秦暮楚,见一个爱一个,那不是咱们的作风,我们不耻为之。” 黄书郎笑笑,道:“大叔,文姑娘是个可怜人,阿郎怎会乘人之危?我不干,虽然……”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唉!文姑娘太美了,她美得叫人看了就不愿把眼光从她的身上移开,美,唉,却为她带来了许多灾难。” 田不来道:“这原本是个恶江湖,不幸她一脚踩进来,想拔就不容易了。” 黄书郎道:“所以文姑娘很想死,她甚至要用刀毁了她的一张美脸,她真的走投无路了。” 田不来道:“文姑娘是苦,阿郎,你记住这儿还有个更爱你的秀秀。”他重重地看了看黄书郎,又道,“一个女人如果怀了一个男人的孩子,这个女人就已经把她的全部送给了这个男人了。阿郎,这世上有多少人忽略了这一点,当女人为这男人生了他的孩子以后,这个男人反而不再疼爱这个为他生孩子的女人了,这种男人是畜生,大叔提醒你,你不能再去爱别的女人。” 黄书郎当然明白这些。 田大叔一生只有田大婶一个女人,如果当初他不接受田大婶,他就拒绝到底,然而他一旦接受了田大婶,他这一生都爱她,即使田大婶未曾为他生得一男半女,他也不愿去找别的女人。 唯其如此,在田不来重伤之后,隐居在荒山的水火洞中,田大婶便毫无怨言地侍候着田不来。 这光景黄书郎当然看得最清楚。 如今田不来谆谆告诫黄书郎,那也是出自关爱的肺腑之言。 田不来不要黄书郎去做一个无义的小人,他要黄书郎去做真正的江湖人,义薄云天的英雄。 黄书郎重重地向田不来施了一礼,道:“大叔,阿郎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叔比我还清楚,秀秀已经是我的女人了,我感到自己无比的幸福,阿郎心中明白,别的女人再好,也不会有所企图,文姑娘很苦命,但她的幸福我会随时为她留意,大叔,你老放百二十个心,阿郎又不是什么淫徒。” 田不来笑了,他拍拍黄书郎,道:“大叔好像已经看到咱们未来美丽的前景了,唔,能过好日子有多好。” 黄书郎笑道:“这日子就快到了。” 田不来道:“好日子就是平安的日子。阿郎,一个人能过一生平安快乐的日子,这个人才真的有福气。” 黄书郎道:“大叔放心,只等曹三圣这件事解决,对大叔、对我死去的干爹有个好交代,阿郎就会找个安静的地方,咱们一家人好生的过日子,阿郎再也不在江湖上走动,永远地陪着大叔大婶。” 田不来听得大为感动,他落泪了。 他把手挥挥,道:“去吧,阿郎,也许曹三圣已经动身了。” 他是不愿意黄书郎见他流泪。 黄书郎也明白大叔还有许多话要说,只不过他也觉得自己该走了。 黄书郎刚走出田不来的室门,秀秀已向他伸出手了。 “你都听见了?” “是的,阿郎,我全听见了,我……也感动。” “秀秀,我只去办这最后一件事,我会很快地赶回来,你要自己保重。” “是的,这也是大叔要你去办的,我不能拦你,只不过,阿郎,你要多加小心。” “我会的,秀秀,你……哭……了?” 秀秀拭泪,她低下了头。 黄书郎道:“秀秀,你知道吗?你笑起来有多迷人,多美呀!你再为我笑一个。” “哇……”秀秀哭了。 她投入黄书郎的怀里哭了,这时候还要她笑,这不是强她所难吗? 黄书郎拍拍秀秀,道:“秀秀,别哭,你知道我是个十分爱你的人,你也爱我不是?” 秀秀抬起泪眼,道:“阿郎,答应我一件事。” “十件百件也答应,你快说是什么事。” “答应我平安地回来。” 黄书郎先是一愣,旋即笑了。 “我当然会回来,秀秀,而且会很快地回来。” 他的内心却是黯然神伤的。 黄书郎会黯然神伤,这在过去是从来不会有的事。 黄书郎是个相当乐观的人,他只知道去寻开心、找爽事,他从不伤神,当然他的乐子完全建筑在敌人的头上。 然而,如今不同了,如今有了秀秀,而秀秀又有了自己的孩子,他能不牵肠挂肚吗? 人就是这样。 人都是没事找事,找些麻烦的事情来苦恼自己。 人若不为自己制造些麻烦,这个人反而会发疯。 寂寞久了的人就会发疯。 然而,一个人为自己弄了个家,这个人的烦恼更大。 黄书郎也免不了苦恼,他能不为秀秀与那个秀秀肚子里的孩子操心吗? 他走了。 带着黯然神伤地走了。他本来还要对秀秀大加安慰,只是当秀秀流泪的时候,他的心中就不平静了。 黄书郎走得很苦,却也半带愉快,因为他想着自己竟然会有了女人,而且这个女人又快为自己生个娃儿,只一想到这事,他便愉快了。 要怎样为秀秀与娃儿的将来幸福作打算,那才是令他担忧的事情。 黄书郎便因为这样,他才心中有喜也有忧,什么叫喜忧参半?大概他现在就是喜忧参半吧! 黄书郎是往西北方去的。 他必须尽快赶回柳荫小筑,因为他在等待小流球的消息。 小流球潜伏在八府衙门附近,专为打探八府师爷曹三圣的动向,只要姓曹的一有消息,小流球就会立刻赶回柳荫小筑向黄书郎报告。 至于以后的事,那就看黄书郎的了。 --------------------------------------- Zhuyj 扫描 Zhuyj OCR
第 十 章 突遭袭击 前面是一条很宽阔的河流,有一艘渡船停靠在岸边,船上没有客人,这时候应该有客人的但此船却偏偏没有客人。 黄书郎并不在意,他低着头踩过一排踏脚石上了船。 “船老大,过河。” 四丈长两支大竹篙竖起来了,两个船家赤着背,那身黑又粗、红又结实的皮肤,叫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长年在水上讨生活的人。 黄书郎并未去注意这些。 他只是在沉思。 他当然在想着秀秀,只一想到秀秀肚子里竟有了自己的骨肉,他就想笑。他只和秀秀在山神庙有一次绸缪,就只有那么一次,就有了爱的结晶,正是一箭中的。 黄书郎也想到文彩。 文彩真是个美人儿,只可惜他实在难以在男女的情爱上帮文彩什么忙。 田大叔说得对,一个人应该抱元守一。那些娶上两个甚至三个、四个女人的男人的心理就是想玩女人。 有着玩女人的心理,这个人就没有把女人当人,他们把女人为玩物,如果这种男人也谈什么情呀爱的,那是他在骗人。 江湖上这号男人有的是,随便摸一下就是一大把,多得很。 江湖上偏就有许多女人上这种男人的当,左少强就是这种玩弄女人的男人。 黑红门少门主左少强把他玩过的女人推入火坑为他赚银子,他当然不把女人当人。 他把玩过的女人弄个花名,然后当他的摇钱树。 文彩就是差一点也成了左少强的摇钱树。 黄书郎坐在船板上未曾四下看,他想着两个女人。 他对于文彩的未来最伤脑筋,怎样才能为文彩找一个可靠而又老实的男人。 只不过他偶尔抬头看,他坐了很久的船,这船为什么不靠岸? 于是,他怔住了。 他立刻起来两岸看,渡船变了航,竟往下游放去。 “喂,我过河到对岸,你们怎么了?” 两个大汉露齿笑起来了。 黄书郎吃惊地道:“你们是……” 两个大汉分站在船头船尾上,两个人俱都是一手持篙一手叉腰,那竹篙就是不往水中插。 船头的大汉猛地一声吼,道:“你叫黄鼠狼,是吗?” 黄书郎不认识这两人,他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甚至不开口,直不愣地望着这两人。 船尾的大汉嘿嘿笑道:“你不敢承认吗?没关系,我们知道你叫黄鼠狼。” 黄书郎淡淡地笑了。 笑,可以纾解他的情绪,笑更能令他把思维慢慢地集中起来。 他知道可能上了贼船,只怪自己上船时候太过大意,没有认清这两个人。 船头上的大汉哈哈地笑了。他并不是因为黄书郎笑他才笑,因为他的笑是充满了得意、自豪与目中无人的冷笑。 这位大汉笑着,戟指着黄书郎道:“姓黄的,你的招牌便是你那后腰上插的一根棒子,那玩意儿听说专往人的脑袋上敲,是不是?” 黄书郎耸肩哈哈笑了。 他笑着面对船边,他必须面对船边,因为他只有这样才可以看到船头及船尾两个人的行动。 他不愿前后受敌,遭到暗袭。 船尾那人哈哈笑道:“我兄弟专门等在河岸侍候你的,等了许久了,哈……你终于出现了。” 黄书郎收住笑,道:“两位,你们算是等对人了。不错,我就是江湖朋友口中的‘恶客’黄鼠狼,只不过我并不认识两位呀。”他正眼看看船头的大汉,又道,“敢问两位,你们打算如何侍候在下?” 船头大汉嘿嘿冷笑道:“两条路你挑了。” 黄书郎笑笑,道:“两条都是要我的命的路,是吧?” 船尾大汉嘿嘿笑道:“两手血腥的人,都是一个模样儿,都会预感到死之将至的味道。” 黄书郎摇摇头,道:“在下从未有过这种预感,两位,你们可否亮个字号?” 船老大坦胸哈哈笑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凉河方氏昆仲就是我兄弟。” 黄书郎心中还真吃一惊。 “哟!‘恶水蛇’方超、方杰呀?” 船尾大汉哈哈笑道:“大哥,你看看,姓黄的见识真广,咱们说个姓,娘的皮,他连咱们的大名也抖出来了呀!哈……” 黄书郎也跟着笑道:“错了。” 方氏兄弟立刻不笑了。 那老大方超道:“什么地方不对劲?” 黄书郎道:“不是大名,是恶名。” 方氏兄弟忽又哈哈笑起来了,道:“去他娘的大名也好,恶名也罢,反正就是出了名,姓黄的,你是在哪儿听过的呀?” 黄书郎道:“方兄,方老哥,我说方老大,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叙个什么闲扯淡,说吧,两位准备把我黄某人如何地侍候?” 方超收住笑,道:“你还迫不及待地要死呀。” 黄书郎道:“错了。”他又看看船尾的方杰,道:“我是迫不及待地要过河,不是去死。” 方超道:“怕是你再也过不了河了。” 黄书郎道:“好像我已经是你们掌中的面人,任你们兄弟捏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了。” 方超道:“差不多就是这情况。” 黄书郎哈哈笑了。 只有他去把敌人当面人一样的捏,却从未被敌人如此折腾过,方氏兄弟之言,他当然觉得可笑了。 “哈……” “你还笑得出来?” “若是我,我笑不出来了。”方超怒道。 “我不是你,所以我笑,哈……” 船尾的方杰吼道:“大哥,别送他去凉河总堂口了,咱们就在这白水河干掉他。” 黄书郎不笑了。 他闻得要把他送到凉河总堂口,他便明白了。 “唷,原来凉河恶水蛇方氏兄弟也投入黑红门下了,倒是新鲜事。” 方超吼道:“操,老子们乃是黑红门第三分堂兄弟,我兄弟就是第三分堂正副堂主,这已经是十年之久的买卖了,你他娘的现在才知道。” 黄书郎哈哈笑了。 他心中已在盘算,光景黑红门连水上的力量也动员起来对付自己了。 看来左少强临死之言不虚假,自己在江湖上将永无宁日了。 他忽然收住笑,道:“原来两位说的两条路,是生擒或是死拿了?” 方杰道:“不错。” 黄书郎道:“只可惜我既不想被你们恶兄弟二人生擒,更不想死。” 方超吼道:“眼前船在河心顺流而下,你以为你有几分把握逃得此劫?” 黄书郎道:“我面对敌人的时候,从来不做那些无谓的评估,我只是尽力地去打败敌人,然后会在敌人的身上刮那么几点补贴的银子,算是另一种对敌人的惩罚,如果这个敌人到了无可救药而非死的地步,那么,我的手段是一流的,这个敌人非死不可。” 方杰怪吼道:“真他妈的武大郎骂大街,骂给谁听呀!老子们不是在岸上,这一点你小子可得弄清楚、想明白。” 方超已嘿嘿笑道:“黄鼠狼,你他娘的真混帐,胆敢出手杀死杀伤我们那么多弟兄,门主说得对,就算拿你下锅熬成汤让我们弟兄每人喝一口,也不足以消去我们对你的仇恨。” 方杰道:“黑红门已撒下了天罗地网,黄鼠狼,你寸步难行了。” 黄书郎冷然一叱,道:“娘的,想把我熬成汤你们黑红门每人喝一口是不?行,那得要看你们的手段了。” 方超道:“上了船就死一半,黄书郎,你的手段高、武功好,那是在岸上,嘿……”上了船,你还想孙悟空翻跟斗上天不成?” 黄书郎冷冷道:“两位看是吃定我了?” 方杰戟指黄书郎吼道:“不是吃定你,而是你死定了。黄书郎,你是坐在这儿等我们顺流而下入凉河呢,抑是就在这白河解决你?” 黄书郎道:“此去凉河怕还有一百多里水程吧?” 方超道:“顺流而下,过一天就到了。” 黄书郎道:“何必夜长梦多?再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去办,哪有多余的时间和两个恶水蛇泡?” 方超冷冷道:“想早死?” 黄书郎道,“想早走。” 方杰吼道:“船不靠岸,你跳水吧。” 黄书郎道:“叫我上你们的当?我又不是驴。” 方超道:“那么,你只有坐在船上去凉河了。” 黄书郎道:“两位,我只说一遍,快将船靠岸。” 方超笑起来了。 方杰也跟着笑,道:“在做梦不是?老子们会把你送上岸?老子们送你见阎王。” 他的话声甫落,抖手竹篙打过来。 天爷,那竹篙头上套着一支二尺长精光闪闪的三棱钢尖,那东西扎在人身上,便是一个大血窟窿,如果扎在肚皮上,那个人便死定了。 更吃惊的乃是方杰双臂贯力,抖着那支四丈余长的竹篙在空中直颤抖,而他本人并未动。 他的双脚不丁不八,上身好像稳如泰山一般,只把一支竹篙对准敌人的身上戳。 最令黄书郎感到威胁的,乃是船头上的方超,他在方杰出手之际,便也立刻抖起长篙来配合。 兄弟两人联上手,黄书郎的钢棒出手了。 “梆!” “啪!” 黄书郎的棒打在方杰的竹篙上,半旋身之间,方超的竹篙就在他的左腋下刺过,差一点刺中他的身。 他感到有一股子凉意令人心一寒,这种杀法吃不消。 如果横身水中跳,黄书郎绝对逃不过方氏兄弟的水中刺杀。 能在凉河被人称做恶水蛇,方氏兄弟的水下功夫一定是吓人的。 黄书郎当然不干傻事。 他一面拒敌,一面在动脑筋。 “嗖!” 两根长竹篙自两个不同的方向同时十三刺,竹篙当成枪刺,用篙的人臂力之雄浑可想而知。 黄书郎以内力运足在左臂上,就在前后一片耀眼的冷焰流闪中,他忽然贴在船板上。 这是个十分危险的动作。 有时候,危险的动作也是一种克敌的招数。 黄书郎就是要在险中求胜。 果然,船尾方杰的竹篙尖对准黄书郎狂刺过来,“砰”!篙尖未刺中敌人,因为敌人已有备。 黄书郎的身子猛一缩,便也闪过肪之而来的另一篙刺,那当然是方超的竹篙。 “梆!”果然两支竹篙刺入船板中。 只要看方氏兄弟的竹篙刺入船板的深度,便知道他们下手是绝不留情的。 方氏兄弟两人的篙尖扎入船板有半尺那么深,两人已用力往后拔。 黄书郎就在这极短暂的时间里,他的“恶信”出手了。 “铮!” “铮!” 两声刺耳之声几乎难以分得清,但见两根篙尖上的竹杆子已被“恶信”削得破裂一半。 够了,黄书郎的棒便随之出手,首先敲在竹篙上,便也把两支竹篙的篙尖打得垂了下来。 这个变化太突然了。 这个变化也快极了,只是那么眨眼间之事。 就在方氏兄弟两人愣然收篙的时候,黄书郎已拔空而起,直往船头方超杀去,他发出的笑声直叫人起鸡皮疙瘩。 有时候配合着古怪的声音,也能令敌人胆寒。 黄书郎的笑声似乌鸦叫。 乌鸦的叫声是不会叫人喜欢的,有时候乌鸦的叫声是会吓死人的。当你走在山里面,乌鸦突然叫一声,也会令人不舒服。 方超心中吃一惊,他横起竹篙拦腰扫,口中狂吼:“死吧!儿!” 另一边的船尾上,方杰厉喝道:“可恶。” 他的喝声未已,人已平飞着直往黄书郎攻过来。 黄书郎出手是干脆的,干脆便也显得他的身手利落了。 他的身子虽然是在小船上,但他的身法仍然灵活如蛇,出手更见威猛。 “砰!”他的棒子打在方超的右肩上。 那本是打在敌人头上的,如是在岸上,方超是逃不过这一棒子打,他的头一定会破。只可惜就是那么巧,小船往边一荡,方超逃过一棒劫。 虽然黄书郎一棒打在方超的肩头上,可也打得方超哎呀一声叫。 ,肩头上的骨头硬,可是再硬也硬不过钢棒子猛一敲,方超立刻往一边倒。 黄书郎一脚踢落方超的竹篙,大旋身时正看到方杰往他撞过来。 方杰的竹篙直往黄书郎的身上送,看上去就好像他要把竹篙送给黄书郎一样。 黄书郎根本不理会,他只一拔身,便已越过方杰而落在船尾上。 他回头,却已发现方氏兄弟的竹篙已抛入河中了。 船上无竹篙,船就难靠岸,这光景明显的告诉黄书郎,你小子只有顺流而下入凉河了。 黄书郎一声冷笑,他发现方氏兄弟两人的手中已各自握了一把分水刺,那玩意儿乃水中兵器,两尺那么长,一寸那么宽,尖头处是三棱的,锋利无比。 方超已挺起上身站起来,他把右臂猛甩着,就好像他要把肩头上的痛苦甩掉似的。 他咒骂道:“你娘的,你的棒子果然强,别人提醒我兄弟要小心你的棒,娘的皮,你果然用棒子打在老子的肩头上。” 黄书郎道:“我本来不是打你的肩头,我的棒子是朝你的脑袋上打,算你小子幸运,只不过下一棒我会叫你来一个脑袋开花掉在水里,打烂你的蛇头,你这条恶水蛇就永远沉在水底别出来坑人了。” 方超大怒,吼道:“操你亲大舅,就凭你呀!这是水面上,你弄弄清楚再嚣张。” 方杰扭腰要拔身扑,方超一把拉住他的裤腿,道:“兄弟,咱们别上他的当,这小子一直逗得咱们同他拚命,咱们就上当了。” 方杰道:“怎么说?”方超道:“船上动刀子,与陆上有什么不同?咱们到水下去侍候他,不是以己之长打击敌人吗?” 方杰重重地点点头。 这兄弟两人就在黄书郎一怔之间,分别从小渡船的两边溜到水里面去了。 黄书郎还真的吃一惊。 黄书郎想不到两人的动作这般快,真像水蛇一般快,难怪被称恶水蛇了。 他开始紧张了,不停地注视着船边。 然而,奇怪的是小船并未有摇动的现象。 但是,黄书郎心中很明白,方氏兄弟是不会水遁的,他两人一定还在船底下。 白河的水非常清,黄书郎却很聪明,他是不会低头在船边往水中看的,因为那正是给敌人以突袭刺杀的机会,这种笨蛋才做的事,他永远也不会做。 他精灵得很。 黄书郎如果不精灵,怕是早死多年了。 江湖上纵横的人物,都是心眼灵活的人,如果碰上一位笨蛋级人物而又名字响亮,那只能说这位仁兄“大智若愚”了。 黄书郎双脚平稳地站在船中央,他只是站着不动,小船仍然往下游漂,好像又漂了六七里。 这种僵持的局面是很恼人的,也真不巧,这一段河面虽稍窄,但两岸却很陡峭,陡峭的岸边,河水便也涛涛急流了。 黄书郎很想低头往船底看,因为他敢断言,方氏兄弟一定在船底下,只不过他怕万一低头看,忽然伸出一只怪手把他拖入水中,那就等着被黑红门撕成一块块的丢入热锅去熬汤喝了。 然而,黄书郎却弄不懂,方氏兄弟为什么在船底下不出来?他们一定在动手脚,那么,情况只有两个。 其一,方氏兄弟在水中推着小船,不叫小船往岸边漂去,小船只一到稍浅处,他们就在水中推。 其二,方氏兄弟在变坏点子,想用什么方法把小船弄沉。 果然,坏情况出现了。 就在黄书郎静静地看着船面的时候,忽然间,小船开始往水中沉了。 黄书郎吓一跳,这是怎么搞的? 小船原是分成两层,一层是船底,船底下面铺了-层木板子,如今那些木板子上面已开始冒出河水来了,而且有水柱子往上喷,光景就这么半个多时辰,方氏兄弟两人已把小船底部弄了个窟窿。 还算幸运,这一带的河面又宽敞了。 宽敞的河面就会水平无浪,黄书郎就是站在船中央四平八稳地运足内力稳住船。 他也想通了,这船是木造的,-时间木头还不至于被水完全泡湿沉入水中,只要小船不沉入水中,他就不担心方氏兄弟的恶计得逞。 真快,河水已把小船灌得往下沉了两尺多,船边就在水面上一尺不到了。 黄书郎的双脚早已湿透了,河水也湿了他的裤管,只不过他不稍有移动,因为这时候他若惊慌乱动,小船就会翻覆。 黄书郎不是不会游泳,他干爹曾在他五六岁的时候就把他往河里抛去,那时候他还大哭,以为他干爹“飞云怒虎”石不古不要他了。 那一回他喝了不少河水。 石不古把他抛了七次之后,他才会浮在水面上,便也学会了游泳。 天热的时候他就会找个没有人,尤其是没有女人的地方,脱光了衣裤,跳入水里泡一番。 只不过,黄书郎虽然也会游泳,但他心中很明白,想和方氏兄弟在水中较量,那就好像是小鱼斗大鱼,斗到最后被大鱼一口吞。 黄书郎不想当小鱼,他要当大花豹,他在岸上就如同一头发了疯的大花豹。 猛孤丁,那条装满河水的小船往一边晃了一下,黄书郎也发觉方超的双手攀着船边猛往水中压。 黄书郎不出手,他的反应是一流的,他用单足往反向踩,而且用力地踩。 他的目的当然是要小船保持平衡。 小船突然又往另一边翻去,方杰吃吃叫着用力猛一压,他冲着黄书郎咬咬牙。 黄书郎同样不出手,他依然以单足压向另一面。 小船上虽然灌满了水,却是不会沉入水中。 黄书郎竭力使小船平衡,就是不上方氏兄弟的当。 他如果去攻击方氏兄弟任何一人,小船就有翻覆的危险,那比沉入水中还令他不好应付。 这是另一种紧张的僵持,也是教人难以忍受的局面,白河悠悠,如何才能流到尽头? 黄书郎不惧凉河的黑红门,他只是无法忍受这种被人拖下水的威胁。 他火大了。 他准备先收拾一个,剩下便只有一个,就算落入水中,娘的皮,也不一定死的是自己。 他把尖尖的“恶信”紧紧的握在手中,但当他准备对付其中一人的时候,他又气馁了。 他想到秀秀,更想到秀秀肚子里的孩子。 他当然也记起秀秀含泪对他说的话,答应她要好好地活着,她不要孩子一出生就看不到爹。 就在他沉思中,忽然左边船旁冒出一个人来,是方超。 方超冒出水面,把河水猛往黄书郎的身上泼。 黄书郎本来是要出手的,他以为方超跃出水面来,就会往他攻击了,可是方超只是用水泼他。 方超没有攻击,方杰攻击了。 冷芒就在黄书郎一愣之间,又是水花浇上身的时候,方杰已飞鱼似的自右边船外弹空而起,只见方杰在空中扭腰如同灰蛇一般,“呼”地一声撞向站在小船上也站在水中的黄书郎。 杀法是粗野的,金铁击打出点点碎芒,只在一刹那间,而最后的声音却是一声“砰!” 扑通之声随之传来,黄书郎的棒子已在他的掌上旋转了,那是他胜利的表示,也是准备第二次下手的动作。 他知道刚才的那一棒打在敌人的后腿上,那个地方他知道不会伤得重,如果打在腿前面,敌人就会痛半天,也许还可以把敌人的腿打断。 他很想打在敌人的要紧之处,只可惜他是仓促出手,自己未挨刀已经不错了。 但是,又是一阵僵持局面,也不知方氏兄弟两人又在水下面打什么恶毒的主意。 虽然他兄弟不攻击,黄书郎的戒心却是不敢稍有懈怠,他仍然双足稳住沉船,真够苦的了。 于是,情况好像变了。 那沉在水面的小船在打着劲旋,而且转动得很快,河面上的流水是平静的,但小船旋转得很快,黄书郎内心真的吃一惊,他实在佩服方氏兄弟的水中功夫。 方氏兄弟两人各挨了一棒,但仍能在水下面兴风作浪,这种水下功夫堪称一流。 当然,方氏兄弟的耐战也是一流的。 一流的人物如黄书郎者,一旦遇上一流的敌人,那将是一场很难有个完结篇的搏斗。 黄书郎尽量地压着性子,他要更沉着。 是的,这时候他除了沉着,便别无他法了。 他只能把内力全部放在双脚板上,而且不能稍有大意,沉船是在刹那之间的。 水下面的方氏兄弟好像也试过无数次,他们希望能把辛苦凿透的小船弄翻。 只要小船被弄翻,黄书郎便变作准备上肉锅的落汤鸡了,然而,他们用尽了力气,就是无法把船弄翻。 当然,他们知道这全是黄书郎在上面用力的缘故。 小船在急旋中仍然是四平八稳地泡在水上,这光景宛如同常人说过的一句话--你有千条计,我有老主意。 黄书郎的老主意就是保持小船不翻覆。 他更不给敌人任何可乘之机。 就在小船一阵打旋中,水面上分别传出花啦声,两团水影中,方氏兄弟已分别单手按着船边,往黄书郎杀来了。 两个人只一上得入水的小船上,便是一阵冲杀,那两把分水刺分从两个方向发了疯似的猛往黄书郎刺去,那种粗野,就好像要与敌人同归于尽了。 方氏兄弟可以大跳狂扑,黄书郎不能,因为他不能稍为跳动,他不能上当。 当两把分水刺一齐刺来的时候,他也不能闪!但他双手的家伙可也快得宛如追回逝去的时光一样,各挥出七次之多。 “沙沙沙”的响声传来,紧接着又是“叮咚”两声响,两团人影又潜入河中了。 黄书郎的心中实在苦。 苦的滋味是不好受的,他正就是应了那句古人说的话--苍龙浅滩遭虾戏,虎落严阳被犬欺。 苦也! 他不但苦,而且也已饥肠辘辘的好不难受。 秀秀也许在水火洞中为自己祈祷吧! 又是一阵僵持,好像变得平静多了。 小船慢慢地不急速旋转了,黄书郎心中却是更紧张,什么叫山雨欲来?什么又叫恶兆出现前的平静?黄书郎的心中全都领受到了。 当然,在这如此紧张兮兮的折磨里,他发觉一件事,那便是不能在动刀子的下面论人性。 对敌人是不容宽厚的。 有人曾说过,对敌人应以宽大为怀,以人格去感化敌人,那真是天真得如同一头猪。 过去的日子里,黄书郎就不曾把杀字当头,他是能不杀便放过一个人,即使是敌人,而这个敌人一心非要取他的命不可。 现在他才领悟到,这句对敌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的话足可以列入经典之句。 就在他一阵沉思中,斜刺里船尾跃上方杰来,他只一站在船尾,便把分水刺尽往船身上扎不停。 黄书郎吃惊得不敢动,他如果稍动,那已漂沉在水面的小船就会翻沉。 方杰的动作是粗野的,他狂了性似的一边用力刺船身,一边还跳踏不休,光景是恨透了这条为什么不下沉又为什么不翻覆的小船。 黄书郎只有干瞪眼,任方杰在船尾作怪,双方距离差上三丈远,他不能以尖刀掷向方杰。 他相信可以一刀扎死方杰,但他不愿失去“恶信”。 那是干爹“飞云怒虎”的遗物,不能在他的手上弄丢。 于是,船头上也上来了一个人。 那人当然是方超。 方超更是不像话,他一边刺船一边骂:“娘的老皮,真教人难侍候,逼得方大爷只好拆船了。” 黄书郎这才明白,原来兄弟两人的怪点子使尽了,不得已只好拆船了。 黄书郎心中想,拆吧,总会拆到我身边来的,等你两人接近的时候,老子一刀就结束了你们。 他在心中发誓:我如果再放生,就是河里王八生出的小鳖娃儿。 小船在船尾先被拆下一块来,已被方杰狠狠地抛入水中了,只不过对船身并无多大影响,小船依然在水面上浮着。 不久,方超也拆了一大块大板。他恶狠狠地砸向黄书郎,怪叫道:“黄书郎,你他娘的怎么不出手呀!老子等着和你搏命了。” 方杰也狂骂:“操你八辈子祖奶奶,你等着爷们送你进龙宫吧!我的儿。” 一个逗,一个挑战,黄书郎气得一瞪眼。 他虽然几乎气昏了头,却是不动,他心中可明白,如果自己稍动,这两个恶水蛇就会乘机把小船弄翻,这是在引人上当。 上当的事情黄书郎是不会去尝试的。 他依然冷冷地以双足稳住船。 他甚至连开口说话也不说,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两边,当然,他也要防备着敌人的两面突袭。 方氏兄弟各自挨了棒,他们当然也有了警觉心。 他们不出手则已,再出手就是恶斗一场。 河水就在黄书郎的小腿下方流动着,船头破了,船尾也破了,而方氏兄弟已全力的在拆船了。 黄书郎发觉情况对自己越来越不利了,如果小船再沉下一尺,河面的水淹到膝盖以上,那时候就不易腾跃了。 他发愁,可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白河的两岸均在二十丈以外,想跃上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也很想看到一条船,任何一条船都会燃起他的希望,只可惜没有一条船出现在水面上。 黄书郎也想和方氏兄弟谈一谈。 这世上有许多血腥的事,都是由和谈而化干戈为玉帛,他只想求和,如果方氏兄弟就此离去,他可以在下次碰面的时候放过他们一马。 只不过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黑红门下的人物俱都是凶残成性的人物,凉河第三分堂的水上凶残事迹,道上就有不少人清楚,恶水蛇之名也非随便被人传开的。 方氏兄弟的动作好像变得毫无顾忌的样子,他们也真正的明白黄书郎不敢稍有移动。 黄书郎是不敢移动,但黄书郎却在动脑筋。 他是不会就此被捉弄的,他看着方氏兄弟在拆船,便也立刻心中有了个决定。 也许他的决定带着几分甚至十分冒险,但总比等着被敌人拖下水去活生生地淹个死去活来要好多了。 这时候只有靠自己了。 黄书郎开口笑了。 方超愣了一下,道:“操,你小子还笑得出来呀。” 方杰也骂:“你小子就快要看到水晶宫了,娘的老皮,你还乐呀。” 黄书郎道:“我为什么不乐?我乐透了。” 方超住手不拆了,他问黄书郎,道:“说,娘的,你觉得什么地方值得你乐的?” 黄书郎道:“我见敌人拆他们自己的船,一乐也;再见你两人拚命地拆,却又仍然没办法把我弄到水里面,二乐也;想想你们在河面上不可一世,而今又对黄大爷一点办法也没有,三乐也。有此三乐,我岂不乐透了?哈……我乐透了呀!” 黄书郎捧腹大笑,方杰已对他老哥方超道:“大哥,稳住点,这小子一定有什么歪点子了。” 方超大笑道:“别听嚷嚷,照计行事。” 方杰也应道:“对,照计拆船,娘的,又沉下半尺了,他已是我们掌中之物了。” 黄书郎收住笑,道:“两位,你们不是要拆船吗?不如我也拆,大家用力把船先拆掉,咱们水中去玩玩。” 他此言一出,方超还一愣,道:“你也拆?” 方杰道:“小心上当。” 黄书郎道:“我说拆就拆,你们可以看。” 他用棒子先打在船板上,船板上的水被他打得四下飞溅,他又打在船边上,可真巧,两块船板也松了。 方超惊道:“莫非这小子疯了?” 方杰又叫:“小心上当,大哥。” 方超道:“可是,兄弟呀!你看看,这小子真的在拆船,而且比我们更用力地拆,他会有什么歪点子?” 方杰不开口,站在船尾直发愣。 他也想不通为什么黄书郎也拆起船来了,难道这小子的水下功夫也十分了得? 黄书郎的动作变得更狂野,他恶狠狠地用力拉松船板,拉下了两三块。 他厉声狂叫着,把那船板抛向河中。 他的动作令方氏兄弟吃一惊。 方超准备下水了,只船一沉,他就下水去活捉黄书郎。 方杰也不动了,既然黄书郎拆船,姓黄的一定准备在水中干了。 既然在水中干,刚才他的气力全用在拆船上,这时候黄书郎既然也在拆船,那就叫他去拆,自己正好先借此把力气调一调。 兄弟两人各有不同心事。 但这恶水蛇兄弟的目标都是一致的,他们非要取黄书郎的性命不可。 黄书郎在拆船,他把船板一块一块地往河中抛,他已经抛了七八块在河中了。 于是,他又笑了。 他笑得很开心地道:“船就要散掉了,两位是打算在水中一搏,是吗?” 方超道:“就怕你不敢下水。” 方杰也吼道:“你敢吗?” 黄书郎一笑,道:“两位,咱们就在水中一搏,娘的皮,王八好当气难受,不就是玩命吗?两位,请。” 他叫方氏兄弟在水中等了。 方超第一个往水中跳,那姿势真是美极了,像条鱼,鲤鱼跃龙门就是那种姿势。 方杰又向黄书郎道:“黄鼠狼,如果你真的下水来,方二爷打心眼里服了你。你要是不下水,娘的皮,你就是窑姐尿盆里冒出来的王八。” 黄书郎笑笑,道:“我不下水行吗?” 方杰也觉得黄书郎被逼得无路可走的时候只有一拚了,他想不出黄书郎还有什么更好的逃走之门。 于是,他拧腰弹身,头下足上地投入水中了。 黄书郎的动作真快,他把船板投入水中三丈远,然后他又扛了两块在肩头上。 他已经试过了,那些船板落入水面不会沉,就是这启示,他便立刻掌握住这一佳机。 厉吼一声如豹,黄书郎拔身而起,他认得准踏得更准。就在他快要踏中水面上漂浮的船板的刹那间,他又抛飞一块木板在四丈外。 但见他右足点在木板上,立刻拔身而起,那被他踩的木板下沉一尺深中,黄书郎已二次自水面上弹起来,这一回,他人在空中一个大跟斗,人已往第三块木板上踩去。 同样的,当他快要踩中木板的刹那间,他双手把肩上的一块木板抛约五丈远处。 真玄,其实也不玄,黄书郎的最后一踩,几乎把那块木板踩入水中一尺半那么深。 于是,他口中发出奔放式的长啸:“嗨!” 但见他单足腾跃交叉互踢在半空中,他已往岸边平飞而去。 他是拚着一口真气而跃,他仍然未落在岸上,他掉在距离岸边五丈远的水中,花啦一声水花四溅,只见一个人头出水面。 黄书郎的双脚已踩在水底了。 至少,他不再怕方氏两人了。 他回头看,一面往岸上疾走,双手分水走得慢,但却见他的身子慢慢露出水面来了。岸边尽是大石头。 黄书郎发现两个水花似浪涛,那么迅速地往他追过来,眼看着只差不到五丈远,然而,黄书郎却已上了岸。 刚才是苍龙浅滩遭虾戏,如今是苍龙行云欲升天了,黄书郎笑了,他全身一阵猛抖,抖落满身水迹。 便在这时候,方超第一个追上岸来了。 真是勇敢。 这年头有许多勇敢的人物,只不过光靠勇敢是不行的,要勇敢而又有头脑。 勇敢的人死得快,如果勇敢而又有头脑,这个人便会长命富贵了。 方超奔上岸来,手中握着分水刺。 另一位方二爷也追上来了。 方杰边追边骂:“他娘的,原来你打算上岸呀!老子两人却在水中等着你。” 黄书郎哈哈笑了。 他的手掌中又旋动着他的那根专敲人头的棒子。 方超怒极而骂:“你娘的,传言你是个鬼灵精,方大爷还不相信,见你六魂掉了三魂地走上船,还以为别人说的是瞎话。奶奶的,你果然是花果山上下来的猴儿精,你骗得老子们下水等。” 黄书郎哈哈笑道:“老子是猴儿精,你们就是猪。两位恶水蛇,有本事的,咱们在岸上放手搏杀,靠着河水有什么值得夸的呀?” 方杰慢慢地往相对方向移,他与其兄方超又采取夹攻的形势。 只不过黄书郎却哈哈笑着坐下来。 他坐在地上还低下了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娘的,这句话一定不会假,我好像已经体会出来了。” 方超举着分水刺,厉吼道:“做你娘的白日梦吧!儿,你马上就知道你的死期就在眼前。” 方杰大声吼:“大哥,且莫轻进,我们一定要认准了再下手,绝不能再上他的大当。” 黄书郎忽然跳起来。 他动作很突然,还真吓了方氏兄弟两人一大跳。 黄书郎跳着脚骂道:“我操你大舅.你们上大当呀!老子上了贼船差一点没命,才叫上大当。娘的老皮,今天你们不自量力地追上岸,且看咱们哪一个先去阎老五那里应卯报到吧。” 方杰怪叫道:“那一定是你小子先去报到。” 黄书郎忽然笑了。 他笑起来还带着那么一点神秘感。 他本来有些看上去瘦兮兮的,但他只一笑,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因为他的那一口细牙还真亮,就像星星一样地闪着光。 方超叱道:“娘的,你还笑呀。” 黄书郎道:“有人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你们看,我是从河东往河西走的,如今说十年太久了,两个时辰而已嘛!哈……” 方超怪吼道:“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书郎道:“我说的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乃是刚才咱们在船上的时候,那时候,你兄弟指我有两条路可走,是不?” 方杰叱道:“可惜被你逃了。” 黄书郎一笑,很得意地道:“我如今也给你两人两条路,两条也许可以活命的路,可愿听一听?” 方超怒吼道:“去你娘的两条路,留给你自己走吧。” 黄书郎道:“果然是黑红门,不怕死的人,行,你们放弃生路,我又何必仁慈?两位,我可要出手了。” 方杰大吼:“大哥,我们干日苦练的那一套杀招,今日正好用在这狗东西身上。” 方超道:“兄弟,认得要准,下手要狠,今日之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方杰应道:“是的,大哥,成则我们扬名立万了。” 黄书郎接道:“失败了呢?” 方杰大怒,骂道:“老子从不知什么叫失败,我的儿,你接招吧。” 他的身子已腾空而起,人未到,分水刺带着劲风锐啸刺出十七次。 另一面,方超的动作更快,他贴地卷进,这兄弟两人就是要在出手之间打倒敌人。 太可惜了,因为黄书郎不上这种当。 黄书郎拔身而起四丈高,他掠过了方超的上方,三个空心跟斗连着翻。 他的身后面,方杰已狂叫:“好小子,你还想逃哇,吃老子一刺。” 就在他的狂吼中,黄书郎双足点地二次再起,这一回他不是往前翻,而是呼地一声撞向随后紧紧追来的方杰。 “叮当!” “啊!” 黄书郎落在地上斜着站,他身侧两丈处,方超已抱住他的兄弟方杰在狂叫:“兄弟,兄弟!” “你兄弟已经差不多完蛋了。” 黄书郎淡淡的,就好像喝了一口凉水似的平又淡。 方杰再也想不到,黄书郎会来个回马棒,那一棒真狠,好像要了他的命一样,正敲在他的后脑上。 头壳的那地方很脆弱,挨一棒就会发昏十二章,更何况方杰的头已被敲破一个血洞。 黄书郎并未再追杀方超,他只是站在附近看热闹。 他在船上被这两兄弟好一顿侍候时,他心中早就火大了。 这时候他只是冷冷地笑,看着方超叫方杰。 “兄弟,兄弟,你醒醒呀!” “他会醒的,而且醒来之后也会和你打个招呼。只不过想再回白水河去作恶,怕是有困难了。” 方超“呼”地一声站起来,他的双目中有红光。 他甚至也把方杰的分水刺握在左手上。 他分别握着两把分水刺,恶狠狠地冲着黄书郎道:“你这个小狗操的东西,你把我兄弟怎么样了?” 黄书郎淡淡地道:“我把你兄弟的头打烂了。” 方超吼道:“他被你打烂了头,是不是死了?” 黄书郎道:“至少还能说一句话。” 方超双目怒视着黄书郎,顿足道:“为什么只能再说一句话?你娘的,为什么?” 黄书郎道:“不要过来,你如果不珍惜你兄弟的那句话,你会遗憾终生的,你……看…… 你兄弟……”他偏过头,又道,“在动了,在动了。” 方超忙回身,果见方杰在动。 方杰动得很苦,血还在流。 他好像有流不完的血,也好像在用力挣扎。 方超扑上去,对准方杰的耳根子狂吼:“兄弟,阿杰,我的好兄弟!” 恶人一样也有情。 恶人只对他自己人有情。恶人看别的人永远不顺眼。当然,恶人若是一个人的话,就算作恶也只是一个人,但大多数恶人都会交上几个道上同路人,这样干起事来才会有声势,厉害。 方超当然也不例外,他老兄不但是黑红门在白水河的第三分堂堂主,他的兄弟方杰更是他的副手,这时候正是兔死兔悲,而非兔死狐悲。 他已经情不自禁地抱着方杰在狂吼。 还真应了黄书郎的话,他会醒过来的。 是的,方杰醒过来了。 他睁开一双好像是目迷十色的眼,死鱼眼似的盯着方超道:“杀……了……他。” 他也应验了黄书郎说的,方杰醒来之后只会说一句话,果不其然也。 方杰“咯”的一声头偏了。 头偏了就死了,死的人脖子会一软,然后慢慢地再与身体骨脊连成一根硬梆梆的模样。 方超一声大叫:“兄弟!” 另一边,黄书郎淡淡地道:“我说过他会醒来的,我也提醒你,你兄弟还能说一句话。 恶水蛇,我的话可是说对了吧?” 方超暴弹而上,他不吼也不叫,双手的分水刺上刺下挑,凶悍得宛如一头大花豹。 黄书郎左右晃闪三十七次,他不还手,只是叫:“喂!话还未说完呀!你别急,我又不会逃。” 方超厉烈地只叫一个字:“杀!” 黄书郎半旋身,掌中旋的棒猛一挥,正打在不要命而狂杀的方超的后背上。 “啪!” 这一棒打得方超的身子往外倾斜而去。 黄书郎冷笑之声甫起,只见方超左右闪晃着往河水中冲去。 黄书郎当然明白方超的意图,他想水遁。 原来刚才方超的表现志在逃走。 黄书郎不是傻蛋,当然,方超更不傻,如果是傻蛋,他不敢也无能纵横江湖了。 方超深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今日两人合力打不过黄书郎,自己一人更别想。 他为了逃走,便只有摆出个拚命的花招,他并未打算挨那一棒的,可是黄书郎的武功太高了,如果黄书郎要他死,他早就不会动了。 对于这一点,方超是不会怀疑的。 方超已经冲到水边了,他的右足已沾上水,当然他的心中也在叫:“快!” 他是忍着痛苦的,因为黄书郎的那一棒很重,如果打在他的头上,怕是早就没命了。 黄书郎没有追,他只是叹口气。 他弯腰拾起一块石头,自言自语地道:“我不会投掷第二颗石头,如果你能逃过我这一颗石头,那么,算你的命大。” 就在方超欣喜若狂的第二脚往水中踩的时候,黄书郎的石头飞过去了。 河面很静,什么声音也听得清,当然石头砸在头上的声音更是清楚。 “砰!” 真清脆,那石头正打在方超的后脑上,而且一样的脑袋开了花。 河水中的方超“啊”了一声,他回过头,那满脸的怨气就别提有多么的吓人了。 他与他的兄弟方杰一样,只吐出一句话,而且黄书郎也听见了,也是黄书郎经常听人对他说的一句话。 “你……娘……的。” “扑通J”方超的身子跌在水中了,有血在水面漂流,大概会漂到凉河吧!因为这条白河是流入凉河的支流。 真是无奈何。 黄书郎本来打算揪住方超,问一问黑红门中的消息,他很想知道左宗正的近况,更想知道黑红门如何在设法捉拿他,到底上次的搏杀,黑红门一共死了多少人?这些都是他要知道的,只可惜方超不合作,他欲借水遁。 黄书郎自言自语地伸手拖起方杰的尸体,道:“你兄弟俩喜欢作水中游,那就一起去吧,我这里做善事,你兄弟在河中相会,阳世间恩恩怨怨一笔勾销,阎王殿上你多叩头,十八层地狱去不得,一去再也难超生。” 他把方杰的尸体抛入河中,拍拍双手转身而去。 就这么一折腾,天也快黑了。 □□ □□ □□黄书郎很想尽快找家客店,如今他不但饥肠辘辘,全身湿透,而且也有些累得喘大气。 他咬牙苦撑着往前走,只觉得走了一山又一山,山山相连,过了一岭又一岭,岭岭不断。 人到了这时候只想一步进客栈,先吃一碗大卤面,抱头睡到第二天。 也不知如今是几更天,前面只见灯光两三点。 黄书郎快步走了三里路,才发现竟然是个小市镇。 这个市集没城墙,几十户人家分别住在大路两旁,街头上有个小客栈,那光亮就是客栈门口柱子上挂的风灯照的,也把黄书郎照来了。 黄书郎一身湿透,披头散发不像样,狼狈极也。 他不叫门,却伸手推开客栈的门,他发现屋子一角有几个大汉在猜拳,那几个人好像喝得差不多了,说出话的声音舌头在打卷。 店伙计发现进来个人,模样儿好像落汤鸡,便笑着迎上来,道:“快三更天了,客官落水了?” 黄书郎道:“替我弄间睡房,再来些吃的。” 那伙计指着二门,道:“我们这儿地方小,没有什么一间一间的大客房,你要睡觉,二门后左边一间大通床,你老兄凑和着睡口巴。” 黄书郎道:“此地叫什么名?” “土地塘。” 真偏僻,听也未曾听过的小地方。 那伙计取来一床薄棉被,黄书郎把全身衣裳脱下来,道,“弄干了送来,我在炕上吃东西。” 他把一锭银子塞在伙计手上,一笑,道:“多出来的你留着。” 在这种小地方哪曾见过整锭银子的? 伙计惊喜地道:“太多了。” 黄书郎道:“先送吃的来,再把我的衣衫烘干,这地方我就凑和着睡一晚。” 伙计想了想,道:“客官,你看到前面五个喝酒的大汉吧。等一会他们也来挤在这儿睡,有了他们,你就睡不安稳了。不如这样吧,你去睡我的小房间里的竹床,至少可以安静地睡一晚。” 黄书郎十分高兴,他毫不思索地又是一锭银子塞在伙计的手里,道:“快带我去。” 那伙计笑笑,他把银子退回黄书郎,道:“客官,只这锭银子就已经多出好几倍了,我不能再多收你的,我们不是黑店。” 黄书郎一怔,道:“你不要银子?” 伙计举着灯,道:“当要的要,不当要的就不取,银子并不是好东西,银子有时候也烫手。” 他举灯带路,黄书郎心中顿觉奇怪。这伙计与一般的伙计不一样,能遇上这种不贪财的伙计,他是头一回。 这世上就有人不视银子为阿堵物,无他,看得开了便也就平淡了。这种生带不来,死带不去的东西,有得用就算幸福了,多了还真惹麻烦,至于惹什么麻烦,我告诉你,强盗不杀穷光蛋。 后院右面紧临灶房,伙计的小房间紧邻着,黄书郎跟着走进去,真简单,房里只有一张破竹床,人只一坐上去还吱吱呀呀地响半天,就好像在叫喊吃不消的样子。 虽然只是一张小竹床,比之穿着湿衣睡荒山好得太多了。 有时候人在患难时,突然遇上有人拉一把,那会令受惠的人感觉有一种满足感。 黄书郎现在就很满足,匆匆地脱下全身湿衣衫,把鞋子也脱掉,那伙计抱进灶房里。 不旋踵间,伙计端来一碗面,上面还加了三个荷包蛋,猪头肉切了半斤多,提了个壶,里面是四两白干酒,一古脑搁在黄书郎身边。 黄书郎愉快地吃着面,当然也喝了四两酒,他拥被睡在竹床上。 他很想水火洞里的秀秀,不知道秀秀如今怎样了? 这时候三更天了吧,秀秀一定睡得很甜、很香。 心头只转动了几回,黄书郎便睡着了。 他实在太累了,伙计的房间又静,那张薄被子也舒服,他这一睡睡得还真够长,日上三竿还不知道。 快吃午饭了,那伙计拍着小房间的门道:“客官,你该起来了呀。” 黄书郎浑浑沌沌地揉揉眼,他坐直了身子道:“伙计,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 黄书郎发觉自己的衣衫早已放在枕头边,立刻匆匆地穿起来,腰包的银子没有少,他拉开了门笑笑,道:“太累了,一睡睡到太阳高。” 伙计笑笑,道:“吃饭吧,你要吃些什么?” 黄书郎道:“二十个包子,一大碗酸辣汤,如果有酱牛肉,就给我包上三五斤,吃完了我带着好上路。” 伙计笑道:“客官,你吃的东西很实在,吃一顿当两顿,酒要不要来几两?” “四两吧。” 伙计匆匆去张罗,黄书郎发觉昨夜的五个人全走了。 他并不太注意别人,。他只管自己的,那伙计匆匆送上吃的,另外用油纸包了一大包放在桌子边。 黄书郎早上没起床,午时当然吃得多。 二十个包子先下肚,四两酒他当水喝,一大碗酸辣汤,他喝了个碗底朝天,拍拍肚皮,他满意了。 ’ 伙计见他吃得好,也笑道:“够了吗?” 黄书郎道:“你们的东西真不赖,下回再打从这儿走,一定上门光顾你。” “叮!” 他又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那伙计道:“连带五斤酱牛肉,我还得找你半两银子。” 黄书郎笑笑,道:“免了,我得赶路了。” 他走出店门往南方,那伙计送出门,道:“客官,往北比较好呀!” 黄书郎怔了一下,道:“怎么了?” 伙计道:“往北五里有一条小路,那条小路不论你去哪儿都是一条近路,如果走大路,到下个市镇得多走十五里,就好像天刚亮的时候,五个大汉们要去水火洞一样,也走小路绕过白沙河,就省不少路了。” 黄书郎吃惊地道:“什么……水火洞?” 伙计笑笑,道:“昨日那五个大汉也不知为什么,要找那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多荒凉,距此怕有八九十里上百里,可是他们一大早天刚亮就走了。” 黄书郎道:“他们怎知水火洞?” 伙计道:“我们街头的罗大叔,他知道大山里有个水火洞,是向他打听出来的。” 黄书郎立刻紧张了。 如果那五个人找上水火洞,天爷,那该怎么是好? 他愣住了,他的脸色也变了。 他那模样还真吓了伙计一大跳。 “客官,你怎么了?” 黄书郎醒过来了。 他拔腿就往小镇外面跑,好像中邪了。 那伙计自言自语地道:“水火洞,这人怎么一听到就发疯?不对,一定中邪了。” □□ □□ □□黄书郎当然没中邪,他却边跑边在嘀咕。 他嘀咕的是:“秀秀,我的秀秀。”他也狂烈地咬着牙,“大叔,大婶,敌人怎么知道有个水火洞?”他更对天吼,“不,不要,千万不要对他们加害呀!他们已与世无争,静静地住在荒山中。不,千万别伤害他们,你们可以杀了我呀。” 黄书郎一路往回头路跑,他又跑到白河渡口了。 果然,渡口有条渡船,渡船上有今老汉,也有个老婆子在做饭,船尾有个十来岁的孩子,那娃儿把双脚泡在河水里。 渡船快要开了,船上有三个过河的人。 黄书郎喘着大气上了船。他发现船上的人还真可怜,这条渡船住着的是一家人,与方超、方杰的船就是不一样。 黄书郎漫不经心地问老汉:“船家,前几天好像这儿不见你的船。” 撑船汉摇摇头,道:“有人送我一两银子,命我暂时躲几天。我见那些人不好惹,只得躲在柳林里,今天才又把船撑过来。” 黄书郎这才明白了。 方超与方杰两兄弟是黑红门派出在各渡口捉拿他的人。看样子水火洞一定被什么人发现后走了消息,果真如此,秀秀便危险了。 黄书郎越想越心焦,恨不得立刻飞到水火洞。 渡船距离岸边还有三丈多,黄书郎已急不可待地跃上岸,他拔腿就往山路上跑。 “喂!船钱呢?” 船上的人有四五个,有人已骂道:“准是无赖。” 黄书郎怎么会是无赖?他不回身,只抖手把一锭银子抛上船,道:“你的渡船钱。” “当”地一声响,那锭银子落在船板上,黄书郎已经走出十几二十丈外了。 撑船的吃一惊,张口结舌说不清。 船上的过客又有人开了腔:“这家伙一定是疯子。” 光景还真是人嘴两片皮。 船家的十来岁娃儿管收渡船钱,他捡起那锭银子,向撑船的道:“爹呀!这是什么东西?” 他根本没见过银锭,他只收几个小制钱,几曾见过这么大的银锭? 撑船的稳住船,接过银锭只一看,惊喜地道:“撑上三个月也挣不了这么多的钱,他是个财神爷呀。” □□ □□ □□黄书郎真的发了疯一样,他一口气跑了五十里,大喘气地坐在树下抹汗水。 他取出酱牛肉拚命啃,把今汗湿的头望着天。 他边吃边自语:“老天爷,你帮帮忙,千万别叫那几个魔崽子找到水火洞,我叩首了。” 他吃着酱牛肉,竟然还爬在地上狠狠地叩了三个头。如果此时有人看得见,一定认为他发了疯。 黄书郎真的发了疯,他还用拳头打自己的头。 真笨蛋,昨日进店时怎么没有去注意那五个王八蛋?如果能够稍加盘问,他一定会知道五个人来自黑红门,他相信只要稍稍动动脑筋,五个人一定不会再去水火洞。 其实他的模样早就在黑红门传开来了。一袭青衫蓝长裤,后腰插了一根亮光光的二尺棒,稍稍的瘦、大大的眼,那张不薄也不厚的嘴唇微微翘,走起路来不哈腰。 这光景也等于是官家的画影图形了。如果昨日他不是全身湿透,长发拂面象个落汤鸡一般,那么,昨天晚上他不必和那五个人攀谈,那五个人已经找上他了。 那五个人乃是五个黑红门堂主。 黑红门一共三十六个分堂,上一次左宗正亲率十四位堂主围杀黄书郎,当场两败俱伤,左宗正几乎被黄书郎一刀杀死。 左宗正回到凉河总堂,陆续又到了十五个堂主,他命这些堂主分成三批走江湖,无论如何也要杀了黄书郎。 三批人马出动了。 除了这三批人马之外,水路也分出十批人马,分别在各渡口等机会。 果然,黑红门第三分堂的方超与方杰惊喜地看到黄书郎上了船。 兄弟两人一高兴,抓起竹篙就撑船。 于是,这才有白河一场大战。 但出乎黄书郎意外的乃是住店的五个人,他们是如何知道水火洞的? 其实,这件事也很平常。黑红门中有个姓石的堂主,这人叫“石敢当”石冲,他与三仙镇上的“恶郎中”古班认识。 这石冲很有头脑.他以为黄书郎受了伤,一定得找个郎中治伤,说不定这事古班会知道。 于是,他叫另外四位堂主在这小镇上等他,姓石的便绕道去了一趟三仙镇。 “恶郎中”古班见是淮阳城来的好友石冲,他当然招待石冲吃顿酒,只不过当石冲问起黄书郎的时候,“恶郎中”古班笑了。 “石老弟,你怎不早来问我?天下大概只有我古班知道黄书郎的藏身之地。” 石冲的精神大了。 他拉住古班不放手,急急地问道:“那小子在什么地方躲着?” 古班道:“唉,你们乃当今江湖大门派,那小子敲诈我的时候,就应该去求你帮忙了。” 石冲急问道:“他在哪里?” 古班又道:“每次他来,不是敲我的银子就是敲我的好药,石老弟,我的损失惨重了。” 姓石的立刻明白古班话中含意,想知道黄书郎在哪里,黑红门得给他一点好处。 当然,给的少了,他是不会要的。 石冲道:“放心,古兄,只要找到那小子,只要宰了他,少不了十万两银子送到你这里来。” “真的?” “假不了。” “如果真有十万两银子贴补我的损失,我当然愿为贵门效劳了。” “古兄尚未说出那小子的地方在哪里。” “就在那……” 石冲瞪眼仔细听,古班却又道:“石老弟,君子一言可要快马一鞭,你的话……” “我的话掷地有声,你可以去淮阳找我要。” “好,我信过你了,你听着。” 他清了一下喉咙,又道:“七八十里处的荒山中有个水火洞.那是个方圆三十里没有人烟的地方。那小子和一对老掉牙的过气江湖人住在水火洞,前些时还来我这里求我治过他的伤。”他一顿,又道,“那小子这一回伤得真不轻,我看他至少流了半身血。” 姓石的道:“你去过水火洞?” “去过一次,我再也不想去了。” “可以带我们去吗?” “不,那小子的手段可恶。如果知道是我带你们找去,他一定又要折磨我。再说,我本来是答应那一双老家伙的,不对人说出他们住的地方,只恨那小子最近太过份,我火大了。” 于是,姓石的起身就走。 古班还在他身后叫:“别忘了你答应的呀。” 他老兄真的太喜欢银子了。 江湖上喜欢银子的人还真不少,江湖上也有许多人死于财字上,人为财死嘛! 就这样,姓石的又赶回土地塘小镇上。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另外四个黑红门堂主。 五个人这一高兴,立刻叫来一桌酒席,五个人从天刚黑直喝到二更过后,也直喝到黄书郎狼狈的走进那家连个招牌也没有的小客栈。 他们以为黄书郎还重伤在水火洞养伤,此时找去,不难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于是第二天刚天亮,五个人便问明了水火洞的方向,匆匆地走了。 □□ □□ □□五个堂主真幸运,他们认定了方向,便不管有路没有路,直直地便往山中找去。 还不到三个时辰,只见远处林边有个人影在闪晃,石冲已咧嘴哈哈笑了。 他指着那人影儿,笑道:“你们看,真叫咱们堵上了,先抓住老太婆,再找上水火洞。” 五个人中,有个精壮小个头中年人,这人的嘴唇上留着一撮东洋胡。 有人见过东洋浪人,一大半上唇留着一撮胡子,便也引得江湖上有人也学着留这么样的小胡子。 这位仁兄并非无名之辈,提起“一枝笔恶秀才”,说的就是此人。 这人的兵刃就是一枝判官笔,黑红门东阳第六分堂堂主巴震就是这小子。 此刻,他伸手拦住另外四个人,低声地道:“藏起来,别露头。” 石冲道:“为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找上门。” 另一人也低声道:“老巴,你又有什么更好的点子呀,说出来。” 说话的人乃是“黑红门”第五分堂堂主“火弹明”张明,他很明白“恶秀才”的馊主意最多不过。 巴震低声道:“我们此刻藏起来,认准那个人去的水火洞,然后等他们在洞中的时候,我们出其不意地冲进去,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当然……”他笑笑,又道,“能留那黄鼠狼活口最好,否则咱们来个大卸八块,每人包回他身上一件,扛回凉河去领赏,你们看怎么样?” 另外三人直点头。 有个断了左手在小臂上套了一个亮晶晶的铁圈的粗汉,此人乃是“怪手”乔千里,黑红门第十分堂堂主。” 只听他沉声道:“老巴的主意我赞成。” 五人中还有个满脸虬髯的怒汉,这人腰插一支大板斧,正是黑红门中第九分堂堂主“赛李逵”李老九。 他嘿嘿笑道:“真要大卸八块,你们就看我的,只不过那小子的人头是我的了。” 五个人躲在一颗大石后哈哈冷笑不已,远处,那人已往半坡上走。 那是一片矮树林,从外边看,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林后面会有一个十分干燥的山洞。 当然,如果你走到树后面,你便会发现那儿不但有个山洞,洞口还有块方圆三丈大的平坦岩石。 岩石是青色的,很光滑,想是经常有人在上面坐的关系,看上去还可睡上五七个人。 人影儿是反光的,分不出是男是女,只不过那人影就在一丛矮树后不见了。 “石敢当”石冲挺身而起,道,“走,水火洞原来就在那一片矮林子后面。” “恶秀才”巴震哈哈笑道:“奶奶的,那小子真会躲,躲在荒山里,任谁也不会想得到。 也难怪咱们这些天放下各地的买卖不干,上千人找他也找不到。” “怪手”乔千里道:“奶奶的,他口口声声独自一个人,原来他小子也拖家带眷的。可好,咱们来他娘的一个一马扫,连根拔除。” “赛李逵”李老九嘿嘿笑道:“拔了他的根,抄了他的窝,再来个乱刀一齐斩,嘿…… 看谁还敢再小觑咱们黑红门。” 五个人都是说心里话,他们也说的大笑话,只不过石冲好像是个头儿一样,他冷沉地道: “我在此先把话说清楚。”他看看四个人在注意他,便又接道:“那小子在外面一定弄了不少银子,单就少门主的那包东西,便是价值连城,咱们今天抄了他的窝,少不得也会找到那些财宝,我想听一听你们对财宝的意见。” 这人真奸,主意他不出,万一将来出事,谁出的主意谁负责。 “恶秀才”哈哈笑道:“这事最是容易不过,咱们大伙都用心地想一想,主意是咱们大家都同意的。” 这小子更好,责任全都有份,谁也别想脱关系。 “怪手”乔千里道:“老石,你一定有好主意,何妨快说出来,我们大家也好琢磨琢磨。” 石冲道:“好,既然你们不说,我说,这也算是大家共同的心意。”他仔细地看着另外四个人,他发觉四个人的眼神都是一模样,一种贪得无厌的样子,便笑笑道:“我的意思是……嗯,五个人均分,而且谁也不多贪,谁也不多拿,咱们瓜分了那小子的家当之后,杀了他全家,提着他们的人头回凉河,怎么样?” 他的主意几乎就是另外四人心中的话。 只见四个人重重地齐点头,谁也不摇头。 忽然,“恶秀才”巴震道:“我除了同意这个意见之外,我还有个小小疑问。” 石冲道:“你说。” 巴震道;“闻得少主的那包宝物中,一共有九颗夜明珠,我们有五个人,这该如何分法?” 这真是个难题,石冲也怔住了。 另外三人好像只会点头。 是的,夜明珠不能劈开来分,怎么办? 李老九就直瞪眼。 于是,“恶秀才”巴震开口了。 他还真的有主意,而且还能叫每个人点头。 巴震得意地道:“一共有九颗夜明珠不是?我们每一颗作价十万两银子,除了每人分得一颗外,另外四颗折价四十万两,然后再由我们抽签,抽中的当然拥有两颗夜明珠,其中的一人当然会落空,只不过那也没关系,中签的人每人出银两万两送与未中签的,也算少许补偿,各位以为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他此言一出,另外四人便抚掌笑了。 “真是秀才,主意真好。”石冲赞道。 李老九哈哈笑道:“行,行,就这么办了。” “火弹子”张明已自怀中摸出两颗黄土碎铁屑做的火弹在手上,道:“各位,该是突袭的时候了。” “怪手”乔千里道:“走,为宝物咱们要拚一场了。” 几个人只这么一商量,时光至少耽误快半个时辰了。 这就是另一种乐极生悲的好例子。 □□ □□ □□五个恶汉开始行动了。远远望去,宛似五头大野狼一般,山林中发出“嗖嗖”响,林鸟在半空中呱呱叫,就是不敢落下来。 矮林子后面便在这时候“咦”的一声响。 于是,一条人影出现了。 那是田大婶,她的双手还握着一根扁担。 田大婶抬头看,天上的鸟儿在空中穿梭般地呼叫。 她对于这情况立刻有了警觉。 便在她四下观看的时候,斜刺里一团灰影往她的身上撞来,好凌厉的一把板斧。 是的,“赛李逵”李老九第一个绕过矮树林,也第一个出斧。 田大婶的动作很扎实,扁担斜拦,人已退到洞口。 她大声叫:“你是谁?” “不是你,应该说是你们。”这是另一面“石敢当”石冲开的腔,他的双手各握着一把亮银枪。 田大婶厉声道:“干什么的?” “要命的,老太太。”这声音来自另一个人的口中。那个左手举着一颗硫磺弹,右手握着一把刀,“火弹子”张明轻松地自矮林内走出来了。 田大婶吃惊了。 她厉声怒吼:“你们又是什么人?” “老太太,黑红门下五位堂主今天十分隆重地要送你们到西方极乐世界了。” 这话又是另一种沉闷之声,“怪手”乔千里举着闪闪发光的左手铁钩拨开一片矮林走出来了。 田大婶怒道:“黑红门五堂主?” “是的,老太太,巴大爷就在你上面呢。” 田大婶抬头看,果然上面有一个恶脸汉,“恶秀才”巴震提刀站在水火洞的上面往下看。 这光景正就说明一件事,洞中之人休想逃得掉,果然真的要瓮中捉.鳖了。 水火洞中便在这时候发出沙沙声,是的,两腿不便的“西山狂狮”田不来移到洞口附近了。 他伸手拉开堵住洞口的田大婶,道:“让开,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地找到这里来。” 田大婶却急忙地往洞内推,道:“老头子,你在这时候千万别逞能,你回洞中躺着。” 便在这时候,洞中俪影一现,秀秀出现了。 “大婶,他们要干什么?” 只这一声叫,洞外面正面站的李老九已嘿嘿笑了。 他手指洞中道:“看,那小子把那么标致的女人藏在洞中,真他娘的会享受。” 巴震哈哈笑道:“这么漂亮的女人,怕是很难忍心下手杀了她,可惜呀。” 石冲双枪一摆,道:“各位,休忘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千万别被妖精迷住了。” 田大婶忿怒地骂道:“你们黑红门真不是好门派,竟然出了你们这些禽兽,你们滚!” 巴震嘿嘿笑道:“我们当然滚,只不过要带着你们的人头回凉河。” “石敢当”石冲哈哈笑道:“老太婆,你快快叫那个狗操的黄鼠狼出来。” 田大婶冷笑道:“他不在。”顿了一下,又道,“我的阿郎如果在,你们一个也休想活着离开。” 巴震哈哈笑道:“老子们不是被人唬大的,姓黄的小子伤势重,他八成睡在洞中起不来了。” 田大婶吼道:“我说不在就是不在,少罗嗦,快滚开!” 石冲哈哈笑道:“老太婆,老子们要进洞里查看,你大概会出手拦吧。” 一边的“赛李逵”李老九吼道:“老石,这老太婆有两把刷子,刚才老子那一斧,江湖上很少有人能化解开,她娘的,她随手一拨就躲过了。” 田大婶冷冷笑,道:“你们算他娘的什么玩意?当年老娘走江湖,怕是你们还吊着奶子呢。” 石冲道:“别倚老卖老,老子们不吃你这一套,老太婆,你让是不让?” 田大婶双手握着扁担,冷冷道:“想进洞不是?那得踩着我老太太的身子过。” “怪手”乔千里难耐火爆地将左手直往田大婶钩去,他口中厉吼如虎,道:“老子正是这个意思。” 田大婶一见钩来到,桑木扁担由下往上打,中途忽然变招,真巧,正打在乔千里的铁钩上。 虽然乔千里不痛,但也佩服老太太的变招快。 另一边,李老九哇哇怪声吼道:“老乔,咱们连这老太婆也难侍候,传开去太不像话了。” 乔千里道:“李堂主,我们分进合击。” 他话声甫落,左手钩右手刀,猛古丁便自半空中并着指戳向田大婶。另一面,李老九的板斧贴地砍,目标对准田大婶的双腿上。 田大婶一声“来得好。”桑木扁担立刻舞了个密密麻麻的,看上去足有二十多根扁担形成一道扁担墙。 于是,好一阵劈里啪啦响,三条人影分开来。真狠,田大婶仍然守在洞口不动。 李老九大吼一声又往上冲,这一回他宁愿挨扁担也要搠倒老太太。 乔千里也是这想法,两个人一头撞向田大婶,就在这一阵暴响中,刹那血雨脆溅,只见田大婶的两腿鲜肉翻卷,肩胸之上裂开了,横着跌坐在洞口前。 那“怪手”乔千里的鼻子也歪了,半张脸成了紫黑色,好像还吐出两三颗大牙来。他噔噔噔地退了七大步,一颗脑袋直摇晃。 “赛李逵”李老九的双腿也好像要断裂了,他跌坐在地上抛去板斧,双手按着一双小腿直喊痛。 李老九好像一时间站不起来了。 乔千里也一样的在晕头转向, “石敢当”石冲火大了,抖起一双短把枪,直往洞口的田大婶刺去,他一心要先刺死老太婆。 却不料田大婶的身子猛一移,一根扁担打过来,“啪!”打得石冲右手短枪几乎飞脱。 是的,“西山狂狮”田不来出手了。 他移开田大婶的身子,单掌拍地而起,已拾起田大婶抛在地上的扁担打过去。 他动作之快,使石冲也吃一惊。 石冲退了一步,他发觉田不来的双腿不能站起来。 “老子小,你是个残废呀。” “错了,老夫残而不废。” “怎么说。” “老夫一样可以打得你们抱头鼠窜。” 田不来端坐在洞口不移动,一根扁担在身边。 他的双目不看人,只看山的远方。 “恶秀才”巴震嘿嘿笑,道:“奶奶的,老石,咱们联手先宰了这老狗。” 石冲道:“正合我意。”他还出主意道,“用你的砍刀封准他的扁担削,我会找机会送他归西天。” 田不来好像没听见,他只叫:“秀秀,快替你大婶找些药撒上,不能流太多血。” 秀秀全身直哆嗦,闻言忙折转洞内,大包小包的找来些药粉,道:“大婶……你…… 看……是哪一包?” 田大婶捡了一大包,道:“随便敷在伤口上,孩子,你别怕大婶不死,他们休想进洞来。” 石冲舞着短枪往上冲了,他发、出山猫般的叫声。 于是,“恶秀才”巴震斜出砍刀,照准跌坐洞口的田不来暴斩过去。 “呛!” “嗖!” “嘶!” 这一连串的怪叫声传来,只见石冲的一支枪不见了。左手的短枪垂在地,他的右手拚命地托住左小臂。他的那支不见了的短枪正扎在田不来的右肩头,枪把已垂下来,却仍然连在肉里面。 巴震的胯上着了一记,他却也砍断扁担一尺长。 田不来不为所动,甚至也不拔掉肩头上中的那支短把枪,他也不看面前的人,他仍然看着远方。 “火弹子”张明厉吼一声,道:“让开!” 石冲几人立刻往后退,退了五丈远,几乎就到了矮林边,因为张明显然要放硫磺弹了。 是的,“火弹子”张明的左手高举,他龇牙咧嘴地吼道:“老东西,这可是你自找的,张大爷的火弹来之不易,只不过今天可要用上,因为张大爷今天要进洞。” 田不来仍然看着远方,好像根本未听见。 “沙!” 张明左手打出一颗火弹,只见一溜红光闪耀在空中,直往田不来飞去。 这种火弹先燃着以后再打向敌人,与一般打中敌人再爆裂开来又自不同。 田不来左手扁担猛一抡,打中飞来的那颗火弹,“轰”!一团火光就在田不来面前两尺处炸开来。 田不来抖出袖子挡住袭来的火焰,他的身子仍然不移动分毫。 洞内的秀秀大叫:“大叔!” 田大婶也厉吼:“我的老头子呀!” 田大叔叱道:“别咋唬,我死不了。” “你死吧。”刚缓过气来的李老九发一声喊,挥斧子冲上来了。 田大叔的扁担断一截,但仍然以扁担挡板斧,只不过姓李的这一回火大了,一斧足以开石。 他砍断了扁担,余力砍在田不来的右肩上,发出“咔”地一声响。 田不来好像是摸他受伤的地方,实际却是去拔那支右肩头上的短把枪。 他握住了,而且也拔出来了,更厉烈的是他一枪刺在李老九的肚皮上。 李老九大吃一惊,来一个立定跳,却见那短枪出自田不来之手,狠狠地扎入李老九的左大腿根上足有三寸深。 “唔!” 李老九发出吓人的狂嗥声。 他拖住板斧大旋身,便也洒出一股鲜血来。 “火弹子”张明的第二颗火弹出手了。 这一次他不吭声,乘着坐在洞口的田不来低头捂紧肩头流血处的时候,打出那颗火弹。 “轰!” 火弹就在田不来的身上爆出一片火光,那火焰如同一个火球一样好不吓人。 好个田不来,只见他双手疾拍身上的火焰,他的人已倒往洞中翻去,正遇上秀秀转过来,一见田大叔身上着火,顺势拿了一条旧被子压在田不来身上。 火灭了,田不来已经变了样,那稀疏的胡子烧焦了,双手起着大火泡,脖子黑了,上衣也黑黑的破了个大洞。 他见火已熄,立刻对秀秀吼叱:“快退回洞里去,别出来!” 秀秀道:“大叔,你伤得太重了。” “别管我,退回去。” 他上身一挺,又坐回洞口了,那模样宛似天上下来的黑煞神。 一股烟屑飘上空中,“火弹子”张明这才看得清,便也吃一惊。 是的,田不来的脸黑焦了,他的血流个不停,但仍然一副金刚怒目地坐在洞口,难道他不觉得痛? 五个黑红门分堂堂主就只有张明未受伤,他咧嘴哈哈冷笑,道:“老头儿,老子就不信你是铜铸铁浇的身子骨,我这里有的是火弹子,你可得小心了。” 他的左手又举着一颗火弹子,光景就要投掷了。 田不来怒目相向,双手水泡也不管了,举掌准备阻击敌人的火弹了。 突然间,附近传来一声吼。 那吼声比打雷还叫人耳朵嗡嗡响。 “住手!” 矮林的一边飞一样的跃出一个人来,这人突如其来,张明五人还发着愣。 那人……不错,黄书郎赶回来了。 他在看到空中飘着烟苗的时候,便立刻展开八步赶蝉功一口气两里往回赶。 他双目在喷火:“畜生啊]” 洞口坐的田不来,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怕黄书郎也看不出来,因为田不来脸上一片焦黑。 黄书郎大叫:“秀秀!” 洞中的秀秀立刻转出来,也只-看到黄书郎就哭了。 她叫着:“阿郎,大婶伤得极重,大叔紧守洞口,他两老为了护我而拚命啊。” 黄书郎大叫:“大婶、大叔,你们……” 他只叫了两声,立刻忿怒的面对张明。 “石敢当”石冲咬着牙,道:“你叫黄鼠狼?” 黄书郎火大了,他吼道:“我叫阎王爷!” 石冲发了火,骂道:“娘的皮,你果然不在洞中。” “恶秀才”巴震砍刀横握,脸皮紧紧地道:“黑红门被你杀死杀伤那么多好兄弟,小子,今天是你还债之日了。” 黄书郎目中有血丝在游动不巳。 李老九一手按着腿根,右手抓着板斧,吼道:“老石、老巴、老乔,咱们的目的就是这小子,既然他正好回来,咱们还等什么?” “火弹子”张明左手火弹右手刀,狂吼道:“也叫你小子吃一颗老子的火弹。” 黄书郎冷冷地道:“各位,今天你们找上门,算你们精,只不过我有一句话奉送。” 石冲吼道:“说!” 黄书郎道:“怕是你们来得,走不得。” 乔千里吼道:“老子们不但走得,而且还要带着你们四颗人头回去。” 黄书郎道:“大话不管用,实力才是真,且让我们把命运交付上天,赌一赌各人的造化吧。” 石冲忿怒地狂吼:“杀!” 刀丛斧刃中,张明的火弹后发先至,那火焰还发出“呼噜”声,直往黄书郎身上打去。 黄书郎早就注意了。 他旋动着棒子,十分巧妙地弹身而起,“叮”的一声拨打,那火弹就在他的身下面爆开来,一片火焰中,反而逼得另外围杀的几人忙不迭散开来。 “砰!” “啊!” 叫声出自张明,他在打着旋,头上有一个大血洞。 黄书郎早就认定他了。 黄书郎看到田大叔的模样,便恨透了张明。 他在弹升中斜身扑向张明,那一棒他存心要张明死。 落地再起,黄书郎不要命似的撞向“怪手”乔千里。 乔千里的脸上挨了田大婶的扁担,这时候刚刚好一点,见黄书郎撞来,左手铁钩猛一扫。 “砰!” “啊!”乔千里的左小臂断掉在地上了,他抖着鲜血往空洒,那叫声就如同寒夜高山的野狼嗥。 是的,黄书郎的尖刀“恶信”突然出手了。 就在乔千里旋身叫痛的刹那间,黄书郎一棒打在姓乔的后脑上,便也打得乔千里再也不知道痛了。 乔千里死在张明的身上,鲜血滴在张明的后背,像一条红色小溪似的流进了矮林子。 举手之间黄书郎宰了两个,他猛旋身,直往斜身杀来的李老九迎去。 “操你娘,吃老子一斧。” 黄书郎根本不开口,棒子朝斧上猛一挡,“恶信”已快如流星般刺入李老九的肚皮里。 “唔……”李老九抛斧双手捂紧肚皮,他那满脸虬髯就好像快被他抖落掉似的打着颤,那一双怒狮般的大眼睛却突然间变得小而暗淡无光了。 .黄书郎的动作是粗野的,也是快疾的,他的身法似游龙一般旋向“恶秀才”巴震。 巴震本来是往上冲杀的。他的砍刀举了一半,已发觉眼前人影儿罩上来,他狂叫: “杀。!” 太晚了,黄书郎的“恶信”已抹过他的脖子,转而往“石敢当”石冲扑去。 被围杀的人如果来个反围杀,便是黄书郎的战术,那就是奋力撞向敌人最弱的一环,反方向的一个一个搏杀,而且动作要快,手段要狠。 他现在就是这样,当然,他必须尽快地打败敌人,因为田大叔伤得那么重。 “砰!” 黄书郎打在石冲的短枪上,石冲只有一支短枪在手,黄书郎的“恶信”本来已接触上石冲的胸口了,但他突然后退半丈。 石冲吓得脸色一紧,他不明白为什么黄书郎突然不杀他。 黄书郎脸色十分难看,道:“我要问你一件事情。” 石冲道:“什么事?” 黄书郎道:“是谁告诉你这水火洞的所在?” 石冲嘿嘿冷笑,道:“黑红门的眼线遍布天下,我们无所不知。” 黄书郎道:“少在我面前抬出你们的黑招牌,你的骨头绝对没有我手中的棒子硬,你可要尝一尝?” 石冲见已死了四个人,自己也很难脱逃,反而脸色厉烈了。 他怒吼:“娘的,黑红门只有断头鬼,没有怕死的人,你休想叫大爷怕了你!” 黄书郎冷哼一声,道:“如果你说出是何人告诉你这水火洞所在,我也许给你一个痛快。” 石冲嘿嘿笑了。 是的,痛快也是死,何不英雄些?何不壮烈些? 他咬牙吼道:“来吧J老子还有与你一战之力,你也别认定老子会输给你。” 黄书郎一瞪眼,忽然往石冲撞去,这一回,他出手就是十一刀,他的“恶信”是神出鬼没的。 “铮!铮!铮!铮……”一连串发出刺骨声,十一刀有九刀刺在石冲的右臂上,便也刺得石冲的短枪掉落在地。 石冲抖手看,一条右臂像蜂窝。 他厉骂:“操你十八代老祖宗,你要如何折磨你家石大爷?” 黄书郎淡淡地道:“说,是谁告诉你们这水火洞的?” 石冲仍然骂道:“去你娘的老皮,老子不知道。” 黄书郎道:“我不会叫你马上死,但却能在你的身上戳上一千个血洞。”他逼上一步,又问:“是谁告诉你们的?” 石冲忽然往地上跌坐下去了。 看他是熬不过痛苦的样子,不料突然间,他拾起地上的短把枪,瞪着比恶狼还狠毒的眼神,直视着站在面前的黄书郎,骂道:“你妈的!” “哼!” “哼”声甫起,石冲手上的短枪已深深地扎入自己的肚皮里,他真狠! 他仍然瞪着双目直视着黄书郎,那股子恶毒的眼神真吓人。 石冲在口角溢出鲜血的时候,他吐出最后一句话:“你……仍然……不知……道是谁。” “咚!”石冲倒下去了。 黄书郎立刻奔向田不来。 “大叔,快!” 他抱起田不来奔入水火洞中。尽其身上的药,先给田不来治伤,另一面!田大婶的伤也不轻,年纪大的人流了那么多血。 秀秀也忘了哭,忙帮着黄书郎为两位老人家敷药包扎。二人直忙到三更天。 也许“恶郎中”古班的药管用,三更天,田不来便开口说话了。 “阿郎,这真是天爷有眼呢。” “大叔,是我惹乩祸。” “你这是什么话?咱们就是靠惹祸过日子,只要天地良心放中央,生死便也不计较了。” 这时候,田大婶也醒转过来了。 她使尽气力地拉住黄书郎道:“孩子……你真的……及时……赶回来了……要不然…… 我两老难保……秀秀……的……安全了。” 秀秀闻言,“哇”地一声哭起来。 黄书郎心酸地道:“大婶,别这样,我们以后要如何报答你两老呀。” 田大婶道:“胡说……这是……我两老……应该……做的事……还好……秀……秀很平安。” 黄书郎对田不来道:“大叔,水火洞这地方不能住了,咱们尽快走吧。” 田不来道:“孩子,这由你决定了。” 黄卞郎立刻问秀秀道:“秀秀,上回我送你来的时候,不是有匹马吗?” 秀秀指着后山,道:“那匹马就养在后坡,大婶在后坡弄了个马圈。”她问黄书郎,道,“阿郎,你的坐骑呢?我看你好像是跑路赶来的,一身汗水。” 黄书郎道:“和黑红门门主一战后,我的坐骑就失了,不过有一匹马也行,咱们让两老骑在马上走。” 秀秀道:“阿郎,我们去哪里?”她忧愁地又道,“刚才我听到那人说,黑红门已撒下天罗地网了。” 黄书郎笑笑,道:“秀秀,别怕,咱们也不是省油灯,你只管保重自身就好了。” 他走出水火洞,往后山找到那匹马,立刻趁天黑拉到山坡下。 秀秀帮着捆行李,好在田不来家无恒产,一些银票往口袋一装便完事了。 黄书郎把田不来与田大婶两人分别背到山坡下。他老兄真能侍候,用两个箩筐分别拴在马背上,把棉被铺在箩筐里。 田大叔坐在筐内叹口气,道:“孩子,真难为你了,这筐还真舒服。” 田大婶上了古大夫的药,伤口早就不流血了。 她老人家还龇着口中三颗牙,笑道:“蛮好玩的嘛,我说孩子呀,你打算把我两老送到什么地方呀?” 黄书郎道:“去柳荫小筑。” 田不来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也只有当年你干爹的住地可以去,好吧,去就去吧。” 秀秀道:“路程很远吧?” 黄书郎道:“不错,但我们先往三仙镇,秀秀,我不能让你走长路,在三仙镇上买辆大车,你同两老坐车上,当然,要紧的是我身上的伤药用光了,总得找‘恶郎中’古班去讨些。” 秀秀心中甜甜的,因为黄书郎心中有她。 女人最怕她的男人忘了她的存在,秀秀当然不例外。 于是,黄书郎牵马慢慢地走,连夜直奔三仙镇了。 田大叔与田大婶两人挤坐在那匹马背上,这些天来都是田大婶侍候这匹马,如今这马好像有灵性一般,若是走到地面不平或坡地,总是会自动停一停,认准了下蹄的地方再走,就怕颠得背上的两老不舒服。 黄书郎牵着马,他还得不停地要秀秀走路多小心,千万别闪了腰,夜间走路不比在白天,看得清认得准,秀秀可不一样,她是个怀孕的人。 从黑夜走到天明,就这么晃晃荡荡地走了三四十里路,万幸的是这一路上再也未碰见黑红门的人。 快到中午时候,黄书郎牵着马到了三仙镇的南街头龙凤大客栈。 客栈的伙计早就认识黄书郎这个人,忙着上前来帮忙,那伙计发觉马背上两个老人的身.上尽是血,有的已变成黑色血块,吓得一声叫:“天爷,这是谁下的毒手呀?” 黄书郎不开口,招呼伙计分别扶着田氏两老走进客房中,黄书郎拉着秀秀直问:“累着你了吧,你的身子还能扛得住?” 秀秀道:“阿郎,我很好,我只想早一天赶到你说的柳荫小筑,行走江湖太可怕了。” 黄书郎道:“秀秀,你放心,等我把一切都张罗好了,咱们立刻就走。” 秀秀点点头,她关心地坐在田大婶身边。 黄书郎叫了几样可口的东西,要伙计马上送到房里来。四个人坐着的有两个,田大叔与田大婶只能斜在炕上喝碗肉汤,吃几个包子。 伤得如此凄惨,两老还能吞食,也算不简单了。 黄书郎叫秀秀关上房门,他要去为二老的伤请个高明的大夫。 当然,若论医道高明,三仙镇上有“恶郎中”。 黄书郎脸不洗衣不整,匆匆地奔向街当中,他老兄一口气冲进三仙镇上的“普济药铺” 里,可把坐在桌边喝人参茶的古班吓一跳。 “不是我说的。”古班起身要躲,他以为黄书郎来杀他了。 黄书郎一瞪眼,道:“你说什么?” “不是我自愿说的,是……” 黄书郎何许人也,一看古班的表情立刻明白了。 是的,他与大婶曾来过,古班一定根据这点便说出水火洞的地方在哪里了。 他原是来请他去医两老的伤,突然地出现,竟然吓得古班自己吐出实情来了。 什么叫做做贼心虚?古班的表情就证明他做贼心虚。 黄书郎本来还在心中有疑团,如今马-亡豁然明朗了。 他大叫一声如豹,道:“哇!原来是你个狗操的把水火洞地点告诉了黑红门的人,你差一点害死我田大叔田大婶,娘的老皮,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他不抽棒,“恶信”握在手上了。 “恶郎中”古班几乎吓死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恶客呀!我只是……只是想叫他们去整整你,我可没叫他们去杀人。” “啪!” 黄书郎一巴掌打得古班要叫妈,张口吐出一口血,他又叫:“别杀我……我以后不敢了。” 黄书郎冷冷笑,道:“你没有以后了。” 就在这时候,斜刺里劲风生脑后,黄书郎错步侧旋身,好一把切药大肚子刀砍下来,差半寸就砍中他的头。 那大伙计出手了。 黄书郎一声冷笑,道:“茅坑掌灯,找‘屎’不是?” 话声甫落,暴抬左脚如锤,“轰”地一声,踢在大伙计的肚皮上。 “唷!” “咚!” 大伙计撞在柜台上,好像闪了腰,沿着柜台坐在地上了。 “恶郎中”古班立刻对大伙计叫骂,道:“你是一头笨猪呀!谁叫你对黄大侠出手的? 我们已经对人家不起了,赔不是还来不及,你竟然还想出刀,你活该,你该死,你死吧!” 黄书郎冷冷道:“你两人都该死,我如今杀了你两人,放上一把火,连你后院的家眷也完蛋,恶郎中,这可是你惹我,非是我惹你,你今天认了吧。” “恶郎中”古班竟然哭起来了。 他哭叫道:“我不能死呀!黄大侠,我的医道是一流的,我救过无数快死的人,你若杀了我,以后谁来救人?” 黄书郎道:“你救过不少人,也弄了不少银子,你也害死更多的人,你死吧!恶郎中。” 古班忙摇手,道:“黄大侠,除了死之外,你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呀,万万刀下留人,手下留情。” 黄书郎沉声道:“那么,且先削下你一只耳朵来。” 古班大叫,道:“不可以,不可以呀!黄大侠,少一耳那该多难看。” 黄书郎道:“你如今连一耳也不愿失去呀。” 古班道:“我可以用别的方法加以补偿。” 黄书郎暴出一脚踢得古班就地滚。 古班爬在地上,道:“只要不用刀,你踢我我也认了,黄大侠,我知道自己不对,那石敢当他们……” 黄书郎沉吼道:“五个全被我杀了。” “唉!你杀了石敢当五人?”他咬咬唇怒骂道,“石敢当不是人,我把水火洞地名告诉他,他竟然临死把我拖下水,死了就最好,我操死他亲娘舅舅的。” 黄书郎心中真想笑,姓石的至死没有说出口,这全是自己突然出现,吓得恶郎中自己招出来。 黄书郎怒道:“割掉你一只耳朵你都不愿意,你却告诉他们五个凶汉去杀我们,你他娘的简直不是人。” 古班忙应道:“有关这一点,我不是人,黄大侠,我也觉得自己不是人。” 黄书郎道:“总归一句话,我实在心软,怕人家低头求饶,恶郎中,你如今又活了。” 古班大喜道:“谢谢,谢谢。”他心中可在骂不停:奶奶的,你的命真大,你小子不是黄鼠狼,你小子是猫,猫有九条命啊! 黄书郎道:“死罪我免了,活罪也不加在你的身上,我好像听你说,你的医术是一流的。” “恶郎中”古班道:“放眼当今,连宫内御医也瞠乎其后。” 黄书郎道:哨6好,你今天给我证明一下,要知道我之不杀你,就是看在你的医术高明,去,龙凤大客栈里有两个因你的一句话差一点没命的老人家,如果他们死了,我说古班呀,我的儿,你就别想活了。” 古班闻言忙站起来,他对大伙计吼道:“快,快去取我的药箱子,救人如救火呀。” 他伸手在柜里摸一把,半斤重的老山人参拿了七八根,大伙计把药箱递过来,古班提着就往外跑。 黄书郎心中哈哈笑,这小子怕死呀! 如果不是古班自己开口承认,这件水火洞如何被黑红门找到的事,黄书郎永远也不会知道。 黄书郎本来还在动脑筋,如果古班不答应替两老治伤,他准备真的要送一颗夜明珠作为医费,不料事出突然,把黄书郎气坏了,可也乐透了。 他可不必花银子了,他相信古班为了性命,他会全力施为的。 --------------------------------------- Zhuyj 扫描 Zhuyj OCR
第十一章 情报错误 兴冲冲,也是气呼呼的,黄书郎押着古班走进龙凤大客栈,那伙计已笑道:“古大夫,你老又有大笔进帐了,祝贺你。” 古班沉下脸来,道:“你为什么祝贺我?” 伙计哈哈笑道:“像我们这种生来就侍候人的下人,还会为什么?不就是你吃饺子我喝汤,你赚银子我求个小钱吗?” 古班鼻子一抽,骂道:“去你娘的。” 他骂得伙计发了愣,只见黄书郎淡淡地道:“伙计,这一回大夫治伤不要钱,义诊。” 伙计也笑了,他笑对黄书郎道:“古大夫看病不要钱,这是天下奇闻呀!哈……” 黄书郎领着古班走进门,客房中,古班只见大床上躺着两个血淋淋的人,他开始忙了。 田大婶见来了古班,不由心中一宽,道:“大夫,你可认得我田大婶?” 古班苦笑,道:“老主顾了,当然认得,田大婶,你老伤得真不轻呀。” 一边,黄书郎怒道:“什么意思?还用不用拿尺来量一量伤有多深多长呀?” 古大夫忙摇手,道:“不,不,不,我这是义诊,不要钱。” 黄书郎冷冷道:“娘的,全拜你所赐。” 田大叔睁开眼叱道:“阿郎,咱们这是请大夫来治伤,多多少少得对大夫客气一些,不能如此叱喝,你怎么连这一点也不知道?” 黄书郎道:“大叔,我没杀了他,已经是天高地厚的对待他了,我还给他客气呀。” 田不来脸色一寒,道:“这算什么话,当真大叔不在你身边,你就胡乱来不成?阿郎,你干爹和我可不是是非不分、黑白不讲的无义之人,咱们这是求人治伤,不能用武力对付一个手无缚鸡能力的人,你别叫我两老白疼了你。” 黄书郎道:“大叔,水火洞被黑红门知道,是这恶郎中说的呀。” 他此言一出,田氏两老立刻怒目而视古班。 古班一见,吓得忙道:“我……也是无意之间脱口而出,两位老人家,我今是来赎罪的,希望能将功折罪。我给两老尽心医伤,如何?” 田不来怒道:“可恶,你滚!” 田大婶也厉声道:“娘的,我两老的银子你赚得还不够,合着还想找人要我们的命,娘的,真黑心呢。” 田不来吼道:“叫他滚!” 古班如果走出房门,他心中明白,后面黄书郎就会跟出来。 黄书郎如果跟上来,自己的命就完了。 他对黄书郎道:“黄大侠,你劝劝两老吧,他们的伤需要我来治,否则他们的寿不长。” 黄书郎不开口,他看着田不来。 古班见一边有个姑娘,那姑娘长得巧模样。 他伸手拉住秀秀的手,道:“姑娘,你也帮帮我的忙,你好心……好心……哎呀。” 他这一声叫,还真吓了众人一大跳。 黄书郎立刻问道:“你叫什么?” 古班指着秀秀,道:“她……她……好像……”他伸头仔细看秀秀,又道:“来,我看看你的脉象如何了。” 秀秀吃一惊,只好伸出手。 古大夫还真行,他仔细地为秀秀拈脉象。 客房中的人直不愣地看着他。 尤其是黄书郎更紧张,因为秀秀走了一夜山路,身怀有孕,如何不发生问题? 田大婶也是想,秀秀可别出岔子呀! 不旋踵间,古大夫拍手而笑。 黄书郎道:“你笑什么?” 古大夫道:“黄大侠,她是你的……夫人吧?” 黄书郎道:“差不多是我的老婆。” 古大夫道:“我先恭喜你呀!黄大侠。” 黄书郎道:“我们早就知道她有孕了。” 古大夫道:“她不但有孕,而且肚子里是个男的,黄大侠,你多积德少杀人,你有后了呀。” 黄书郎一怔,道:“老小子,你在这儿等着了,就凭你这一手,我不杀你,你得用心为我大叔大婶治伤了。” 古大夫点头,道:“当然,当然。”他取出三支老山人参,分别送入田不来与田大婶口中,秀秀也衔了一根,保平安呀! “恶郎中”古班只要下手治伤,这个受伤的人就死不了,田不来没有死,当然,田大婶也一样死不了。 只第三天,田不来就叫黄书郎弄来一辆大车上路了。 黄书郎少不得又狠狠地敲了古班许多刀伤药,气得古班只有在心里骂。 他当然骂得狠毒:“去死吧!最好早死,我操你十八代老祖宗!” 他嘴巴里可不是在骂,他嘴巴里说得真好听:“黄大侠,平安上路吧!多多保重身体,更要小心照顾你媳妇,有什么头痛脑胀不舒服,随时大驾光临,我立刻全力治疗,等你的媳妇要生产,你来我这里生,我一定保你媳妇母子平安。” 黄书郎站在大车边,闻得古班的话,他是又高兴又痛快,好不爽也。 他拍拍古班笑道:“古大夫,有你这些话,我就知道你还不错,对于过去的不快,彼此一笔勾销,下次若是再来麻烦你,我照单付银子。” 古班忙摇手,道:“不,不,收你黄大侠的银子,那就太见外了,你能上门找我治病什么的,那是你黄大侠看得起我古班,千万别提银子。” 黄书郎笑了,跳上车,双手拉过缰绳,低头道:“古大夫,你请回吧,我们这就回水火洞去了。只不过请你的口风紧一点,千万别再走漏了我们的所在。” “当然,当然,若是有人打听你的住处,我就说你去凉河了。” 黄书郎一怔,道:“你怎么说我去凉河?” 古班笑笑,道:“找你的仇人一定是黑红门的人,黑红门总堂在凉河,我说你去凉河,他们以为你去拆他们招牌,砸他们堂口,他们就会立刻回凉河了,哈……” 黄书郎笑笑,道:“真会编造谎言,古大夫,只要你不说出我们回水火洞,随你怎么说了。” 他抖着缰绳一声喝:“得!” 于是,两匹马撒开蹄子便往三仙镇外驰去。 站在龙风大客栈外的古大夫半天在发愣。 那伙计走过来,笑道:“古大夫,车走远了。” 古大夫答非所问地道:“老天保佑,叫他生个儿子没有屁股眼,操他八辈子祖奶奶。” 他当然是骂黄书郎。 江湖上就是这码子事。休以为别人在你面前恭维奉承,骨子里绝对不是那么一回事,骨子里也许在骂你,就好像古大夫对黄书郎一般。 □□ □□ □□马车驰到镇外了,车上的田不来笑哈哈。 “大叔,你笑了。” 田不来很少发笑,至少黄书郎已经很久未听见田不来笑过,突然听到田不来的笑,顿觉新鲜。 田不来收住笑,道:“阿郎,你说咱们回水火洞去,是不?” 田大婶道:“阿郎是骗骗恶郎中的,你也信?” 田不来道:“我当然不会信,恶郎中也不会信。” 田大婶道:“你怎么会知道?” 田不来道:“我问你,老太婆,咱们这是坐什么呀?” “当然是大车。” “水火洞在荒山里,大车怎能上得去?恶郎中只一思索,就知道咱们远走高飞了。” 田大婶哈哈笑了。 黄书郎道:“大叔,我是随便诌的,也可以说我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抖着缰绳,又道,“我还知道恶郎中在心里恨透了我,他也许在心里骂我老祖先,哈……” 田不来道:“任何人心里也不舒坦,任何人一样会骂你,阿郎,有时候咱们就是把恶骂当歌听。” 秀秀道:“阿郎,咱们这是去……” “柳荫小筑。” “远不远呢?” “二百多里地,那地方很静,你一定很喜欢。” “不会再有恶人上门了吧?” 黄书郎回头笑笑,道:“我干爹当年就住在柳荫小筑,不会有人找去的。” 秀秀伸出头来,她笑得真甜。 □□ □□ □□大车已经驰了一天,秀秀怀了孕,黄书郎只好慢慢地驰,他很小心。 当然,田大叔与罚大婶的伤也尚未好,更不能颠簸。只不过这一路还算平坦,车上备有吃喝东西,为了避免遇上黑红门的人,黄书郎便连住店也免了。 夕阳就快下山了,黄书郎招呼秀秀陪着两老在车内吃东西,就在这时候,迎面走来一个汉子。 汉子身材既瘦又小,走起路来却像跑。 黄书郎并未注意那人,直到双方正面碰上,黄书郎才看清来人。 来人正是小流球。 小流球发觉赶大车的是黄书郎,立刻像瘫了一样溜着屁股坐在地上了。 他坐在地上大喘气,张大嘴巴直哎呀。 大车停住了。 车帘子也掀起来了,秀秀伸出个头来看。 小流球一看便火大了,他指着黄书郎大声吼:“好,好,你用大车载个美女江湖游,害得我到处找你跑断腿,我可敬的大哥呀!你整人不是这么整的吧?” 黄书郎笑笑,道:“小流球,少在我面前耍无赖,快起来见见你嫂子,还有车上的两位老人家。” 小流球闻言弹身而起,他张大嘴巴吃一惊,道:“大哥,你什么时候成亲了?我怎么不知道?” 黄书郎笑笑,道:“去,给两老叩个头。” 田不来在车上道:“谁呀?” 小流球走到车后面,他见后面车帘掀起来,车上挤躺着两位受伤的老人,立刻趴在地上叩个响头。 黄书郎叫他叩头,他非叩不可。 田不来道:“你小子大概就是阿郎时常提起的小……小什么来着?” 黄书郎笑道:“小流球。” 小流球笑道:“老爷子,小流球就是我,我叫小流球,两老金安,大嫂子康泰。” 秀秀粉脸带红的掩口笑了。 田大婶自车上抛下一锭银子道:“小流球,你接着,送你的见面礼。” 小流球高兴得哈哈笑道:“谢谢大婶。” 黄书郎道:“吃过东西没有?” 小流球道:“为了替大哥办事,午饭也过头了。” 黄书郎道:“车上取些吃吧。” 秀秀取了个酱肘子递给小流球,笑道:“看你瘦得猴儿似的,多吃些。” 小流球也不客气地接过来就是一口啃。 黄书郎已问道:“小流球,可有曹三圣的消息?” 小流球直点头。 黄书郎道:“快说,什么消息?” 小流球道:“曹三圣离开八府衙门了。” 他此言一出,田大叔与田大婶伸出头来了。 田不来沉声道:“你说什么?” 小流球道:“曹三圣已经离开八府衙门,告老还乡了。” 黄书郎道:“什么时候离开的?” 小流球道:“昨日早上日上三竿起的程。” 黄书郎道:“都是些什么人跟着?” 小流球道:“一共有大车三辆,一辆车上是物件,另一辆坐的是女人,曹三圣坐的是第三辆,一路出了八府北城往北去了。” 黄书郎冷冷一笑,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田不来道:“姓曹的不办官家事,他的仇人一定不会少,我奇怪他竟然不找保镖,他凭恃的是什么?” 田大婶也奇怪地道:“曹三圣老奸巨猾,活像一头猴儿精,我相信姓曹的一定有安排。” 黄书郎笑了,他笑对田不来道:“大叔,咱们江湖行,目的就是曹三圣。如今他已不是官家的人,管他什么猴儿精,我去收拾了他,咱们以后静静地住在柳荫小筑,再也不做江湖行了。” 田不来道:“阿郎,你可得当心上当呀。” 黄书郎一笑,道:“两老放心,秀秀还要我照顾,我也答应过秀秀不要我们的孩子将来没有爹,我当然处处多加小心了。” 秀秀闻言忙拉住黄书郎,道:“阿郎哥,我真怕呀。” 黄书郎笑笑,道:“别怕,你看我这长相,会是个短命的人吗?” 秀秀也笑了。 但她笑得好勉强,好像快要哭了。 黄书郎还伸手摸摸秀秀的肚子,道:“好生小心呢,咱们的儿子在里面。” 秀秀娇羞地低下头。 小流球已惊喜地道:“哟,大哥,你真高竿呢,不但有妻,也有子了。唉,我小流球和小白菜也不是一天了,娘的蛋,她就是不下蛋,石头嘛。” 黄书郎笑笑,道:“小流球,你从柳荫小筑来的吧?” “我先去柳荫小筑找你呀。” “文彩姑娘还好吧?” “她很想念你。”他发觉自己说溜了嘴,忙用手掩口。 秀秀却笑了,她对黄书郎道:“阿郎哥,文姑娘是好人,她真的好可怜。” 黄书郎道:“小流球,你来驾车。” 小流球道:“大哥,你这就要去找曹三圣?” 黄书郎道:“我已等这一天等了好几年了。” 车上的田大婶道:“孩子,曹三圣的模样儿,你不会忘了吧?” 黄书郎道:“剥了皮我也认得他。”他走近小流球,又道,“我再问你,你可真的看清楚曹三圣上了车?” 小流球道:“不会错。” 黄书郎拍拍小流球的肩,道:“把大车驶去柳荫小筑,我办完事就回来。” 他重重地看了秀秀一眼,立刻拔腿往南走。 □□ □□ □□小流球驾着大车往西北方,黄书郎转而要往南行,只因为曹三圣的车是出八府北城往北行,黄书郎认为,只要大车上了路,他就能在大路上堵住恶师爷曹三圣。 黄书郎不住店,他找个靠路边的林子歇下来。 这一夜,他就住在林子里,因为他推算一下日程,曹三圣的大车一定还在往北行。 他睡得很平稳,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听到林子里吱吱喳喳的鸟儿叫,他才爬起来又往南行。 黄书郎预定今天应该可以堵住曹三圣的大车了,他必须先找个地方塞饱肚子。 顺着大道绕过一道山坡,坡下边正有炊烟升起,那是一家野店在下面。 黄书郎奔到野店前,只见店门口拴着两匹健马。 看那马鞍上好像雕刻着一个虎头字样,只不过黄书郎并未注意它。 抖一抖身上灰草,拢一下头上乱发,黄书郎大步走进店大门。 他只一进去就觉得奇怪,野店的当门是锅灶,有个老头儿正在炸油条,另一个是老太婆,坐在灶下加着柴升着火苗子。 黄书郎走进店里面,已经有两个大汉在吃着油条喝着大碗稀饭。 桌面上小菜只两样,一盘猪头肉,另一盘就是花生米,两个大汉只看了黄书郎一眼,便又自顾着吃油条。 黄书郎坐在凳子上,半天没人来招呼,他轻声地说:“一碗稀饭,两斤油条,小菜两样。” 他叫了一遍,不见两个老人动。 两个老人只顾着炸油条。 黄书郎立刻走近那老者,道:“店家,客人上门了,我叫了吃的。” 老者不抬头,只淡淡地道:“想吃什么自己拿,你没看见我在忙着炸油条?” 头一回遇上这码子事。 黄书郎笑笑,道:“你不怕我稀饭装得多?” 老头道:“横竖就是一碗,多不了一口吧?” 黄书郎道:“小菜呢?你也叫我自己拿?” 老头道:“吃多就多给银子,你自己看着办。” 黄书郎道:“真干脆,省个伙计。” 老头不开口,他和老太婆两人就是忙着炸油条。 黄书郎自己动手,他先取个盘子,把油条拿了十几根,又把小菜取了三四样,那稀饭里面有绿豆,走路的人喝了会去火。 黄书郎坐在另一张破桌上吃,不时地望望门外面。 他奇怪,为什么这两老拚命地炸油条?这儿客人并不多,路上也不见行人,可那锅边已堆了至少上百根的油条。 另一桌上的两个人只吃不开口,好像吃得还真不少,小菜早已又取了几样放桌上,也是他们自己取的。 黄书郎吃饱了。他抹一抹油嘴站起来,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往桌上放,道:“算帐了。” 老者回过头来看,不由叱道:“你吃的不过几个制钱,弄那么一锭银子叫我找,给我为难嘛!” 黄书郎笑笑,道:“我身上没有碎银子呀,掌柜,你看怎么办?” 老者摇摇头,道:“算了,你走吧,记住下一次打此经过时还给我。” 黄书郎笑了。 他拿着那锭五两重的银子走到老掌柜身边,一笑道:“老掌柜,我不欠你的,我从不欠人钱,我把这五两银子放在你这里,以后有机会再来吃你的。” 不料老者也是个别扭的,他摇摇头,道:“拿去,拿去,我不收。” 真奇怪,还有不要银子的人。 坐在灶下升火的老太婆道:“年轻人,财不露白你走吧,我们算是请你吃一顿好了。” 黄书郎怔住了。 他再也想不到这一对老人这模样。 黄书郎笑笑,道:“这么吧,两位老人家,我花银子向你们打听一件事情。” 老者摇头,道:“不知道。, 黄书郎道:“我还没问呢,你就不知道。” 老者一瞪眼,道:“你要问什么?” 黄书郎道:,“八府师爷曹三圣就要归乡了,请问你们可曾见有大车由此经过?” 老者摇摇头,道:“没看见,唔,那个干刀刮的恶师爷,他终于滚离八府衙门了,真老天有眼,” 黄书郎笑道:“得,就这么的,银子是你的了。” 他放下银子就走,而且走得很快。 他连头也不回,倒真的把一对老夫妻给愣住了。 锅台上放着一锭闪闪发光的银子,老头儿不取,他看着正在吃喝的两位大汉不开口。 老太太伸手了。 她把银子塞进袋子里,脸上好紧张。 于是,有个眼睛火红的汉子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 他对面的黑汉也哈哈笑。 一边笑,一边起身走近锅边,道:“拿来。” 他当然是要银子,向老婆子要银子。 老太太双目幽邃,好像很无奈地把银子取出来。 那黑汉一把抢在手中,还抛向空中掂了几下,道:“娘的皮,那小子是个肥羊。” 另一火眼大汉走过来,他对炸油条的老者吼道:“要快,到时候不够吃,老子烧你的房子。” 老人忙点头,道:“我尽全力,一定赶得上。” 老太婆重重地往灶内塞了一把柴,她想骂人,只不过她只一看那黑汉的模样,便又低下了头。 □□ □□ □□两个大汉出了门。 两个人的身手不赖,不用跨马,而是飞身上马。 只听得一人挟马发一声喊:“嗨!” 两匹马撒开蹄子往前奔,转了个山角便发现前面正在大步走的那个人。 那人当然是黄书郎,他要去堵曹三圣的大车了。 身后面响起马蹄声,黄书郎立刻往路边闪,真快,没多久已经到了他身前。 两匹马分开了,一匹在前面,另一匹堵在黄书郎的身后。 这光景很明显,两个人是找上黄书郎来的。 黄书郎笑笑,不开口。 他能说什么?他等着两人问他。 前面的人长了一双火眼金睛猴儿眼,他在马上哈哈笑,道:“听说你要找曹师爷?” 黄书郎愣然,道:“不错。” 那人又一笑,道:“找曹师爷干什么呀?” 黄书郎道:“这关两位什么事?” 后面黑汉开了腔,道:“你看来很有银子嘛!” 黄书郎道:“我从未缺过银子。” 两个大汉齐声笑起来了。 黄书郎道:“好笑吗?” 黑汉哈哈笑得大团脸肉一抖:一抖地,道:“好笑,当然好笑,你从来不缺银子,我们缺。朋友,拿出来吧。” 他在背上缓缓地拔刀,脸上一片杀气。 黄书郎道:“两位是……响马?” 两个齐摇头。 黄书郎又问:“两位是刀客?” 两个汉子很有耐心地再摇头,只不过前面的火眼金睛大汉也在拔刀了。 两个人坐在马上不下来,黄书郎就看不准这两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淡淡地又问:“我知道了,两位这是票友,临时来一个客串,等到把我的银子抢到手,两位又是一样的正派大享,是也不是?” 两个人立刻大笑起来。 黄书郎道:“我的话一定使你们觉得好笑,是不?” 黑汉指着山的另一边,道:“实话对你小子说,爷们乃是虎头寨上下来的好汉,我……” 他指着自己的鼻尖,又道,“我叫‘刀客’刘民,他……”他指着“火眼金睛”大汉又道,“他,他叫丁成涛,人们也叫他‘火眼金睛’。你可以把你腰里花之不尽用之不完的银子全部一分不剩地掏出来,然后轻轻地,很有礼貌地递过来,你就可以活命了,唔……” 黄书郎笑笑,道:“哟,原来是占山为王的强盗呀!敢问两位贵寨在什么地方呀?” 黑汉的脸色立变,道:“不许多问,快拿银子保命吧!儿。” 黄书郎道:“两位的大手也太长了吧,你们应该在虎头寨附近横行霸道拦路打劫,怎么跑到这儿来做这无本的买卖?危险呢!” 黑汉怒叱道:“罗嗦!要命的快拿出银子,爷们不打算在这一带杀人。” “火眼金睛”丁成涛嘿嘿冷笑,道:“若是在山寨前,你小子早就挨刀了。” 黄书郎道:“两位,我把银子送了给你两位,我自己又怎么办?” 黑汉刘民厉吼:“老子们如果也为你着想,叫老子去喝西北风呀!” 黄书郎道:“两位,我每人送你们一锭银子,咱们算是拉个交情,什么地方不是交朋友的,我交你们这个朋友了,如何?” 刘民仰天大笑,道:“你小子想高攀不是?行,把银子全部拿出来,你以后想找刘大爷,虎头寨上去找。” 黄书郎道:“看样子;我不给你们是不会放过我了?” 丁成涛嘿嘿笑道:“你才明白呀。” 黄书郎忽然指着两人的牛皮马鞍,道:“你们的马鞍上还雕个虎头,想来虎头寨还是个大寨了,人马一定不会少了吧?” 丁成涛哈哈笑道:“干吗呀!拐弯抹角地拍马屁不是?丁大爷认定你是肥羊了。” 黄书郎道:“唷!把我当肥羊呀?” 刘民哈哈笑道:“老子们是虎狼,小子呀,你想想虎狼不吃羊吃什么?” 黄书郎呵呵笑了。 刘民也笑道:“想通了吧?想通了以后,你便明白应该把银子掏出来了。” 黄书郎道:“天底下有许多虎狼,当然天底下也有更多的肥羊。你两位是虎狼,你们的作风便也是‘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只不过你们把我比错了。我不是肥羊,江湖上的‘恶客’就是我。” 刘民怒道:“什么‘恶客’?” 黄书郎卖招牌,却不料对方根本不认识他这个黑道上人人头痛的“恶客”,他觉得脸上还有些微热热的。 还有人不知道他的大名的,他岂不是在这道上白混了十年了? 其实不然,黑道与山寇就是两码子事,山寇恃人多势众占山为寨,劫的是过往客商,他们才不管黄书郎什么恶客不恶客。 叹了一口气,黄书郎道:“两位既然不知‘恶客’是何许人也,也罢,我这里就给两位打个比方。” 刘民脸色在变了。 他沉沉地道:“想耍花招不是?” 黄书郎淡淡地道:“我求两位一定要把我的话听完,否则两位会抱怨我事前不把话说清。” 丁成涛火大了,他举刀戟指马下的黄书郎,叱道:“好小子,你要说什么?你找死!” 黄书郎道:“非是我找死,两位,我只打个比方呀。” 丁成涛吼道:“说!” 黄书郎道:“我的比方是,咱们双方换个立场,我是虎也是狼,两位应该是肥羊。” 丁、刘两人齐声笑,两个人在马上笑弯腰。 丁成涛忽然不笑了,他嘿嘿道:“娘的皮,你把爷们当肥羊呀,嘿……” 刘民也耸耸双肩,道:“难道你还想下手来打劫老子们吗?我可爱的虎。” 黄书郎道:“哪里是想打劫你两人,你们可曾知道,如果虎狼吃饱了,便再好的肥羊打从它的面前摇摇摆摆地走过去,它也不会有胃口,我对两位就没胃口。” 丁成涛怒道:“唬人呀。” 黄书郎道:“我有更要紧的事要办,不想在这儿耽误太多宝觅的时间,两位,你们真幸运。” 刘民吼道:“把你身上银子全部掏出来,爷们才算真的幸运。” 黄书郎道:“唉!何苦呢?”他反手自背上拔出棒子在掌上旋着,又道,“武力解决实在有失天和呀。” 丁成涛哈哈笑道:“还是个花拳绣腿的家伙,嘿……” 刘民对姓丁的点点头,道:“老丁,当家的叫咱们在这一段路上干什么的?” “扫路呀。” “这小子好像提到了曹师爷了。” “所以他就是我们扫除的对象。” 这几句话听在黄书郎的耳朵里,立刻提高了警觉之心。他想问一问虎头寨与恶师爷的关系,只可惜两匹马上的恶煞出手了。 先是前面的丁成涛一个跟斗自马背上翻下来。他翻向黄书郎,人尚未落地,七刀已罩上黄书郎的头顶。 黄书郎棒子猛一扫,空中发出“当”地一声响,姓丁的已吼道:“点子扎手,联手杀!” 于是,刘民腾空而起,他在空中双手抱刀,对准敌人恶狠狠地杀来。 他口中厉吼:“看刀!” 黄书郎乃何许人也,他只一看就对这两个山寇有了评价,两个人有力气,也有勇气,武功却是不怎么样。 当然,这号人物江湖上不缺,气势上足以唬住胆小的人,至于对付黄书郎…… 黄书郎怎会是胆小的人? 旋动的棒走偏锋,黄书郎的身法像游鱼,他快得宛如幽灵般错身在两个恶汉之间只那么一晃,便闻得“砰砰”两声响。 “吭哧”之声随之而起,丁成涛第一个双手抱头往地上倒,刘民还发出第二声叫: “唷!” 两个恶汉倒一双,黄书郎已哈哈笑了。 他把两个恶汉打昏在地上,独自一人走到马匹一边,他拉开了马鞍袋,忽然眼睛一亮。 只见鞍袋中有一锭银子,那银子好像是送给那野店的两位老人家的。 他也不多想,立刻取出来塞在怀里,又在袋中摸了一阵子,摸出女人的内衣裤,他吐了一口涎沫,道:“娘的,霉气。” 他又走到另一匹马前面,同样的掀开马鞍袋,只见里面只是三两件衣衫旧袜。 黄书郎叹口气,道:“真穷,半两银子也没有。” 他老兄哪里会知道,山大王出远门扛把刀,山大王出门不带银子的,他的大刀就是他吃喝不完的宝物。 当然,黄书郎可想不到这点。 他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两人会在这一带走动。 黄书郎也后悔为什么把他两人打昏,应该弄醒来问一问,虎头寨到底下来多少人? 虎头寨为什么和恶师爷曹三圣攀上交情? 他伸手抓起丁成涛的头,晃了晃又拍了几下子,姓丁的就是没有醒。 于是,他又拭着去拍刘民,刘民好像只哼哼。 这附近没有水可以用,黄书郎又想着要去堵曹师爷,便又走到一匹马前。 他拉马跨上去要往前驰,想了一下又下来了。 他不能骑着山寇的马,怕的是惹上大麻烦。 黄书郎已经下定决心了,他不再去惹别的是非,只要杀了曹三圣,就立刻转回柳荫小筑,去过那似神仙一般的隐居生活。 他又下马来,慢慢地去解马鞍,光背马也可以代步,只因为马鞍上雕着虎头的关系。 就在黄书郎正自解那马儿带的时候,也真巧,那匹马挨着蹄子往侧闪,好像不叫他解带子似的。 黄书郎愣然地又伸手,那匹马又一闪,于是,黄书郎发现地上出现一道人影儿。 那人影罩过来了,而且就在他的头顶上。 黄书郎想也不多想,一个前伏又翻,身后面发出“嗖”声,紧接着“哧!” 真残忍,一把大刀切开了那匹马的大肚皮。 看吧,好端端的一匹马,肚肠流了一地。 黄书郎刚站定,斜刺里又是一把砍刀杀过来。 于是,他看清楚了。 丁成涛与刘民两个早醒过来了,只不过两人不起来,两人在地上装死。 装死的目的就是叫敌人放过一马,等到黄书郎走了以后,他两人再起来。 没想到黄书郎真的扮虎狼,也把他两人当肥羊,洗了两人的马鞍袋,又要骑上两人的马。 丁成涛轻轻地爬起来,他还摸摸头上起的大肉包,真痛。 他拾起地上的刀,从背后走向黄书郎,他的心中在噗通的跳,双手举刀就要杀,那匹马帮了黄书郎,马也怕挨刀。 于是,黄书郎这才从马肚子下面平飞到马的另一面,那匹马替他挨了一刀。 刘民也操刀杀过来了。 他堵住黄书郎前面杀,头上虽沉沉地痛,这时候他依然凶残无比。 十一刀一口气送上敌人,刘民粗黑的脸膛上一片横肉抖动,只因为黄书郎在他袋中劫去了他的五两银子。 强盗的银子也会被人劫去,这是一项大耻辱,就等于黄书郎骑在他的头上撤尿水一般。 他见丁成涛去偷袭,立刻从另一个方向兜,就怕丁成涛一刀未砍死黄书郎,他正好上去补一刀。 丁成涛只把马砍死,黄书郎却神奇地逃避到马的另一面,当死马倒地的刹那间,他展开身法溜到敌人的刃锋旁边闪展着。 他还哈哈地笑道:“没死呀!两位?” 刘民又是十七刀杀,他大骂:“老子们的命长得很,你小子死吧。” 丁成涛砍死一匹马,他也火大了,举刀又追过来杀,他也叫骂:“操,你别以为你手上一根棒,老子们手上的刀才会要命,要你的命。” 一阵叮当过后,黄书郎闪到三丈外,道:“喂,等一等,等一等,我有话要问。” 两个怒汉不听嚷,双手举刀又杀,刘民更叫:“老子劫的银子尚未暖热,你这个王八蛋又拿回到你的腰包了,老子不杀你才怪。” 黄书郎一路闪躲着,道:“两位,你们告诉我,曹三圣和虎头寨是什么关系呀?” 刘民吼叫如虎,道:“你是快死的人了,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他上砍下劈,十一刀又送上去。 只不过,黄书郎一心想知道曹三圣和虎头寨的关系,所以他只闪不回手。 看上去,他好像被两个恶汉追着杀,实际上,他一心想知道虎头寨的大当家是何许人也。 他想得当然对,因为他正要去刺杀恶师爷曹三圣,也许虎头寨的大当家做了曹三圣的归程保镖,这件事就得多琢磨了。 黄书郎左闪右躲-阵过后,丁成涛杀红了眼,刘民更是凶残地挥刀狂砍,光景这时候两人发了野性。 黄书郎问了半天不见两人再开口,他发现山寇比之黑红门还要狠几分。 他逐渐地火来了。 他的双目也露出了少见的恶毒光芒。 “娘的老皮,火星爷不放光不知道神灵不是?” 他的话声甫落,旋动的棒子猛一抽,横着肩头顶向刘民。刘民一见敌人撞来,发了狠,老子不用刀砍了,娘的,咱们干脆搂腰摔交吧! 他是恶向胆边生了,不就是卯上了? 他的双臂分开了,而且也快要抱紧黄书郎。他相信,只要被他抱住,凭他的水桶腰,准能把黄书郎的腰抱断,至少也会把黄书郎抱得岔气。 然而,他的打算错了。 黄书郎的动作似脱弦之箭一样,他并未真的撞入刘民的怀里。他的“恶信”出手了。 “恶信”,是的,当年江湖上人人见了打哆嗦的一把尺长尖棱刀,状似毒蛇的舌信模样,只那么一闪之间,已抹过刘民的肚皮,他的人已旋到挥刀杀来的丁成涛的侧面,那动作也真吓了姓丁的一跳。 姓丁的张大了口,一边,刘民已捂着肚皮转过身子来,只见他的双手拚命在按,只是鲜血不听他的按,反而一股一股地往外流。 刘民张着大口直吸气,好像这时候他才明白挨刀的滋味不好受,不但不好受,怕是要了老命。 “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了,刘民那黑黑的脸上一片萧煞与惨白,他的眼也瞪大了。 “你……你杀了他?”丁成涛的刀仍然在空中,只不过他砍不下来了。 他不是砍不下来,只是因为一把尖得离谱的尖刀正抵在他的脖子上。尖刀闪动着光芒,塞入他的心房,他张大了嘴只说出那么一句话。 黄书郎道:“我也要杀了你。” 丁成涛哑着声音,道:“你……你是……” · 黄书郎道:“我是真正的虎狼。” “你是真正的虎……狼。” “你们才是一群肥羊。” “是……我们是一群肥羊。” 于是,黄书郎笑了。 他缓缓地出棒,一棒打在半空中姓丁的刀身上。 “啪!” 姓丁的软了,他的刀就是他的胆,刀掉了,他便也等于掉了胆。 “想活命吗?” “当然想。” “你怕死?” “每个人都怕死。” “那好,你回我几句话,只要我认为你说的是真实的话,你就不会死了。” 姓丁的道:“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就问吧,但愿你问完了放人。” 黄书郎道:“你们是虎头寨上下来的?” “不错。” “你们虎头寨下来多少人?” “一共四十八个人。” “都是些什么人物呀?” “像我们这种二流的头目有三十四个,一流的头目有十二人,还有……” “还有什么?” “女的也有几个吧。” “操,山寨上还有女人呀?” “没有女人怎么行?没有女人的地方男人会打架,没有女人的地方男人会发疯。” 黄书郎笑笑,道:“这话是实情。”他把尖刀在姓丁的下巴上蹭着,冷冷道:“老兄,我想知道你们大当家是何许人也。” 姓丁的胸一挺,道:“我们大当家乃‘恶虎’段八,段八爷是也。” 黄书郎道:“段八爷?” “是的,段八爷很少下山来。这一回他是亲自出马,而且在山寨里精选细挑、十中选一的选了四十八个肯拚的弟兄,一齐下山来了。” 黄书郎道:“曹师爷与段八是他娘的什么裙带关系,姓段的如此下本钱?” 丁成涛哈哈一声笑,道:“他们乃八拜之交呀!这话可是我们当家说的。” 黄书郎道:“师爷与山大王,娘的,扯不上关系嘛。” 丁成涛苦笑了。 黄书郎道:“你们当家的怎么会和八府师爷曹三圣扯上关系了” 姓丁的慢慢以手推着黄书郎握刀的手,道:“你不知道吗?这年头官盗勾结的例子不少,别以为姓曹的在官府当师爷,其实他早在几年前就和我们当家的勾搭上了。” 黄书郎道:“怎么勾搭上的?” 姓丁的道:“我只对你说,你可不能和别人提。” 黄书郎道:“快说J” 姓丁的还故意左右看,地上只有一个破了肚子的人.他放低声音,道:“我们大当家的儿子叫段十八。” 黄书郎一笑,道:“姓段的与八字结上缘了,他叫段八,儿子的名字叫段十八,他娘的孙子的名字一定叫段二八了。” 姓丁的道:“我们当家的还没有孙子,只不过他的儿子段十八。那一年偷进八府找女人,偏就追上一个年轻貌美的。那个女人还真俏,只可惜她是曹师爷的外室。这件事被姓曹的知道了,设了个圈套把少当家捉进官里了,一问之下竟是虎头寨少主,姓曹的就出点子要判我们少主死罪,还真的要问斩了。这件事传进山寨里,我们大当家急坏了,他找了一位认识曹师爷的人去说情,说只要放了我们少寨主,我们老寨主以后还他三条命。” 黄书郎怔了一下,道:“还他什么三条命?” 姓丁的道:“就是保他三次不死。” 黄书郎明白了。 是的,如今段八率人下山寨,为的是当年对曹三圣的承诺。 别以为落草为山寇,说出话来仍然是一诺千金;如今曹三圣退职归乡路程远,他又得罪过道上不少的人,他当然知道这一路不太平。 于是,他请虎头寨的人出马了。 黄书郎正在想,突然间,姓丁的一把抓过来了。 真狠,他一把抓住黄书郎那要命的所在。 黄书郎发觉姓丁的使阴手,便也毫不犹疑的旋刀疾杀,冷芒如电,切过姓丁的脖子。 “嗖!”--刀声。 “啊!”黄书郎的叫声。 姓丁的没有叫,因为他的头已掉在地上了。 黄书郎痛得坐在地上颤抖不已,他还用手去揉捏,当然,“恶郎中”古班的药在这地方是用不上的。 也算是黄书郎的反应快,再慢那么眨眼功夫,他的一对卵蛋就会被姓丁的捏碎。 他本来不打算杀姓丁的,他甚至还打算送些银子叫姓丁的改行,却不料姓丁的会在他思忖的时候对他下此毒手,奈何? 江湖上有许多事发生在骤然之间。当然,更有许多事情本来就不应该发生的。 黄书郎出刀为自己,他不杀人人杀他,无奈! 黄书郎至少痛了快半个时辰,他的脸色也变了,变得灰惨惨的。 他拉过马,只刚骑上,立刻痛得又下来。 咬咬牙,他只得又坐在路边歇下来。 那地方受到伤害还真厉害,逼得黄书郎运起气功走关元下定海。 只觉得一股热流就在定海穴下突突乱撞,黄书郎当然痛,他咬牙苦撑着。 一盏热茶之久,他已是冷汗不断流下,他觉得想拉尿,这原本很平常,只不过他在出水的时候,那个地方就好像有针在刺。 黄书郎有点沉不住气了。 他回头看看后面,好像有一股淡淡的炊烟升起,那是野店的两个老人在炸油条。 黄书郎拉马又回头,他得找一个地方先把被捏的地方治一治。 他回去了,走这段路还真辛苦。 他把马拴在门口树上,歪着身子走到门内,那老者仍然在炸油条。 老太太见黄书郎折回来,拉着山寇的马,不由怔怔地看了黄书郎一眼。 黄书郎先把五两银子又搁在灶台上,道:“藏好,别再叫山贼劫走了。” 老太太点点头,道:“年轻人,你的脸色不好看。” 黄书郎道:“我杀了那两个山贼。” 老太太吃一惊,直不愣地不开口。 老头儿开口了:“年轻人,你惹祸了。” “我知道。” “你知道就该找地方去藏起来。” 黄书郎笑笑,道:“我原本是要放走一个的,那家伙突然在我裤裆里捏一把,我才把他杀了。” 老者双目一扬,道:“他想要你命。” 老太太道:“刺痛不是?” 黄书郎道:“有一点,所以我想找个地方躺一躺,也许就会好了。” 老太太看看老头子,道:“你去,快泡些草药叫他坐在热水中泡一泡,很快就会好了。” 黄书郎大为惊喜。 老头已取来一个木盆,旁边锅内有热水,他盛了半木盆,又在二门梁上挂的草药中,东一把,西一撮,取了十几样,一古脑泡在木盆里。 黄书郎接过木盆,匆忙地走到二门外的石头地上,看看四下已经看不到人,他才脱了裤子坐在木盆里.那模样还真教人看了滑稽,他烫得龇牙咧嘴的。 初时,黄书郎感到下部好像坐在热火炭上一样好不难受,就算坐在开水上也不过如此。 其实,那并不像开水一样的滚烫,实乃老者放的草药所致,时间稍久,他渐渐感到下面如坐在软绵绵的被子上一样,有那么一点舒服感了。 黄书郎这才相信,果然单方治大病,老者随便弄几样草药,就把自己的痛苦解除了。 他仍然坐在木盆里不起来,舒服嘛!怕一旦起来再痛怎么办? □□ □□ □□黄书郎似睡不睡地坐在草药泡的热水盆里。他的双目似闭不闭,嘴巴微张,好不痛快。 想起被姓丁的临死捏一把,差一点如去大势,万一真的来个完结篇,秀秀面前就难以交代。 他正在胡思乱想着,怎想到前面来了一批人。 那来得正是时刻,也是出乎意料的。 是的,从南面来了一批头缠黑巾的大汉。 这批大汉中只有两个骑马的,他们的打扮很平常,好像一群过路商。 站在前面数一数,一共十二名,穿的衣衫也不一样,东拉西凑的什么花式都有,只有那两个骑马的俱都是背宽腰又圆的怒汉。一个在马上挂着盾牌与砍刀,另一个肩上扛着一根齐眉棍。 后面两个人好像身上有血迹。 这些人刚刚走到店门口,忽然间一窝蜂似的围住店前面树上拴的那匹马。 有个怒汉大声叫:“二当家,这是咱们虎头寨的马,你看这马鞍上的标志。” 那个骑在马上挂着盾牌砍刀的怒汉立刻翻身落下马来。他三步并成二步走,一家伙冲到马身前,他只看了一眼,立即沉声道:“娘的老皮,杀死老丁,老刘的凶手,竟然还在店里面。” 他抬头,唔,这人长得好凶相,两边的鬓毛倒着长,一对厚嘴唇半翻卷,两颗门牙特别长,大蒜鼻子金鱼眼,脸皮就好像是一层橘子皮似的坑坑凹凹,如果张飞前来比一比,张飞变成美丽的了。 这凶汉一声吼,粗大的右手猛一挥,道:“孩儿们,团团围起来。” 另一马上怒汉扛着齐眉棍站起来,他拍着马背,道:“刚才见丁、刘两人的死状真凄惨。 二当家,咱们活捉这凶徒,兄弟们今大拿他的肉下酒。” 虎头寨的二当家“穿山甲”霍大山,咬着大暴牙咯咯响,道:“这家伙的心肝我下酒吃。” 这两人好像常吃人肉似的,说出话来好吓人。 十个汉子打开布卷来,里面包的是钢刀。 于是,十个汉子分开来,活生生地把这家野店包围起来了。 那虎头寨二当家“穿山甲”霍大山左手持着老藤盾牌,右手斜拿大砍刀,铁塔也似的站在野店门外直吆吼。 “王八蛋走出来!” 三头目双手端着齐眉棍,此人叫做“野狼”石柱子,生得瘦兮兮的,就好像手中的那根棍一样。 姓石的也跟着吼:“你妈的,胆上生毛不是?杀我们虎头寨的人,爬出来受死吧。” 只不过两人叫了半天没动静,店门内,两个老人还在低头炸油条。 这就奇怪了,为什么里面的人不出来? 二当家霍大山手一挥,道:“石柱子,进去把那可恶的狗东西抓出来。” 石柱子先是一愣,后见自己这面人多,一拍胸脯,道:“二当家,你看我的。” 他呼地一声走进店里面,紧跟着口中发出“噫”的一声,道:“人呢?” 黄书郎还在后面草堆里泡屁股呢! 姓石的走到老头面前吼道:“人呢?” 老者这才抬起头,道:“你说什么?” “你聋了?或是耳朵塞驴毛了?” “我为你们炸油条,没有看见什么人。” 姓石的嘿嘿冷笑,道:“大白天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一把抓住老者,使力的抓到门外面。 老者直摇手,道:“我在此地开饭店,你们的人叫我炸油条,从一早炸到现在,就等着你们各位到来吃早饭了,我可没有杀你们的人。” 姓石的一脚踢,生把老者踢倒在地上,他吼道:“你个老小子当然杀不了,可是我问你,那个杀人凶手呢?他把马拴在树上,人呢?” 老者摇摇头,道:“我只顾得为各位做早饭,没看见什么人来过呀。” 姓石的举起齐眉棍,“啪”地一声打在老者的脊背上,骂道:“娘的老混账,你把爷们当成菩萨呀!告诉你,杀人放火老子们最拿手,你若不快快说出那个人在什么地方躲,老子一棍子打死你,然后一把火烧了你的店。” 老者不开口,仍然在摇头。 背上挨了一棍,老者只皱皱眉头。 又是三棍子打在老者的背上,就在老者大喘气的时候,屋子里,老太婆奔出来了。 “老伴呀!” 老者眼一瞪,道:“老太婆,你跟我吃苦四十年,咱们的命不值钱,死就死了吧。” 老太婆道:“老伴,我跟你吃苦四十年,喝着稀饭也舒坦,只要不偷不去抢,咱们哪一天不是一觉睡到大天亮?心不惊,胆不怕,老天也会笑哈哈,哪像……” 她抬头只看了一眼,却发现姓石的冷冷笑,道:“奶奶的,老子们在要人,你们两个老不死的反而甩话讽刺爷们呀,皮痒了不是?” 老者叹口气,道:“你们打吧,我两人也不想活了。” 姓石的一咬牙,好一阵乱棍打。 两个老的挨着打,就是不开口叫。 姓石的张口厉喝:“老子打死你们两个老狗。” 他这一叫不要紧,屋后面的黄书郎吃一惊,他睁开眼来仔细听。 他也慢慢地站起来了。 他以为正主儿来厂呢! “呼”地一下子站起身来,黄书郎试着他受伤的地方,真奇怪,不痛了。 不痛就是好了。 当然,好了之后就可以走动了。 他轻轻地绕过一片石堆看,唔,有几个提刀的汉子在屋子的那一面。 他还不知道两位老人家不叫的原因就是不要黄书郎知道,当然,最好黄书郎逃掉了。 便在黄书郎慢慢转看到三十几丈远处的茅屋前面的时候,他吃惊了。 他看见两个老人在地上滚,没有声音,只偶尔闻得一个人在咒骂。 两位老人还在挨打,这证明两位老人尚未被打死,如果已死,就不会再挨打了。 黄书郎心中更明白,如果等到自己奔到两老面前,也许就会被乱棍打死,所以他边走边叫。 叫着,果然姓石的不打了。 黄书郎仍然在叫,他已经把裤带绑好了。 “喂!你们为何打老人?” 就在这时候,姓石的一脚踢在地上老人的屁股上,吼叱道:“滚回去,小心溅得你们一身血。” 那老者扶着老太婆,不,也许是老太婆扶着老头儿,两人跌跌撞撞地边走边指着走来的黄书郎。 那老者十分可惜地喘息着,道:“年轻人,你太辜负我们一片救你之心了。”他顿了一下,又道,“你……你为何不逃……跑,你难道不懂避……凶趋吉……吗?” 黄书郎只当未听见,他哈哈笑着,道:“我在山坡拉大便,你们这些王八蛋怎么在这儿穷捣蛋?” 真是见鬼说鬼话。 他只走到店门口,“哗!”十个大汉已把他围在正中间,中间除了黄书郎之外,正面还站着二大王“穿山甲”霍大山,背后是瘦子石柱子。 这时候霍大山开口了。 他开口嘿嘿笑,指着黄书郎道:“朋友,哪道来的?” 黄书郎道:“谁是你朋友?我不认识你。” 他当然不会认识霍大山,只不过他却知道是从虎头寨上下来的。 霍大山火大了,他一声狂笑,道:“一点礼貌也不懂呀!王八蛋。” 黄书郎笑道:“对,王八蛋才是你们说的正常话,哪有山寇讲礼貌?” 石柱子一顿齐眉棍,吼道:“二当家,少和这家伙罗嗦,做了他炖他的肉吃。” 霍大山手一拦,道:“等等,问明白了再下手。”他冷冷的金鱼眼往上翻,道,“你是个贱家伙,朋友不当要当王八蛋。也好,我问你,王八蛋,不远处死了两个人,是你干的?” 黄书郎一笑,道:“对呀!” 门口的老头儿直摇头,道:“他疯了呀。” 霍大山已慢慢在举刀,道:“王八蛋,这匹马也是你拉回来的了?” 黄书郎道:“对呀!” “你为什么要杀他两人?” “很简单,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 “放屁,老子们今天有特别任务,今天不做任何买卖,他们不会惹事,怎会杀你?” 黄书郎道:“也许贼性难改吧!他两人知我口袋里塞满了银子,就跟上来了。” 霍大山怒道:“放屁,你再多的银子也不会动他两人的心,莫非你想抢他们的马,你才是个凶手呢!” 黄书郎道:“妙!反咬一口。” 霍大山开始宣判黄书郎的罪状了。 “你杀了我们两个人,又抢了我们的马匹,论律该当乱刀斩,王八蛋,你服吗?” 黄书郎道:“要杀我呀?” 另一面的石柱子一顿齐眉棍,骂道:“老子们要吃你的肉,剥你的皮。” 黄书郎哈哈一声笑,道:“仗着人多不是?” 石柱子厉吼,道:“老子们聚众占山寨,就是求的人多势众,你怕了不是?” 黄书郎!苣,“如果我怕,刚才是个猪,我是不逃反而自投罗网呀?” 他这话一出,门口的老者吃一惊。 老太婆低声道:“这年轻人不是一般人呢。” 老头道:“但愿他是个能人。” 能人就是会武功的侠客,黄书郎称不上大侠客,但他却称得上是能人。 “穿山甲”霍大山冷哼一声,道:“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你小子大概有恃无恐,好,且由霍大爷掂一掂你有多少能耐,几多斤两。” 黄书郎的棒已“嗖”的一声在他的掌上旋动了。 他笑笑,道:“我的本事并不大,可也足有自保之力,山大王,你只一出手就明白了。” 霍大山厉吼一声如猛虎,右手砍刀高举,左手老藤盾牌斜着砸,那么厉烈的对准黄书郎杀过来。 黄书郎见这大汉长得比张飞还凶猛,又见出刀带风声,便知道此人的力气了。 没关系,黄书朗一棒点在敌人的老藤盾牌上面,他的身子借力往敌人的左后方弹过去,便也躲过敌人的一刀杀。 另一面,石柱子的齐眉棍横打过来了。 他是觑准了敌人的落点发出的一狠棍。 黄书郎就知道石柱子不会袖手,他见棍子摔过来,手中钢棒竖着挡。 “当!” “咚!” “哎呀!” 三声好像是连着响,石柱子已抱头跌坐在地上,他晕头转向的不分东西南北,他的头上起了个大肉包。 “杀了他!杀了他!”石柱子还能叫。 霍大山抖着盾牌砸,他人高,臂又粗,动作又粗野,宛似泰山压顶般杀过来。 他以为敌人只不过手中一根二尺长的棒子。 黄书郎斜身闪过盾牌砸,棒子打在敌人的砍刀上,发出一片光芒飞溅,便在这时候,他的“恶信”已神不知鬼不觉的扎在敌人的右肩头上,扎得霍大山的砍刀举不起来了,足足扎入他的肩窝两寸深。 霍大山狂叫着往边闪。 黄书郎哈哈笑着未追赶。 霍大山刚站定,立刻狂吼一声,道:“孩儿们,围紧了狠宰!” “杀!” 十个怒汉扑上来了,十把砍刀一齐杀,只不过明明看到黄书郎被一片极光罩住,忽然间那片极光又爆开来,但见十把砍刀有九把上了天。 便在同一时间,但闻得急骤的梆梆响,有几个大汉已跳着往外躲。 原来黄书郎的钢棒出手快如电,旋出一股强劲的内力撞飞大砍刀的刀芒,然后又低头快速地一阵狂敲,全都敲在大汉的脚背上. 闪在一边的二寨主“穿山甲”霍大山一看自己的人只照个面便被打得嗷嗷叫,他立刻明白这人不是一般人,这个人有大本事,谁人碰上谁倒楣。 占山为王的人脑筋动得快,不像一般江湖客。 山寇仗着人多,打不过躲得过。 江湖客不怕死,明知道打不过还照样拚。 霍大山撮唇一声胡哨吹,大声吼道:“扯呼!扯呼!点子扎手!” 他头一个往马上跃,当然他的身上在流着血,痛得他满脸横肉在闪跳。 “野狼”石柱子也看到了,他起身蹦上马背就大叫:“扯呼!扯呼!” 果然,就算几个脚背上挨了敲的也咬着牙忍着痛,刀也不要了逃命要紧。 为什么要四下里逃? 这是有原因的,敌人太厉害了,打他不过只好逃,如果大伙逃的是同一个方向,正好叫敌人追着一个一个的宰,如果四散逃走,大家的生机就大了,敌人追上这一个,别的早就逃跑了。 强盗为什么要“扯呼”? 当然,干强盗的就是因为肚皮吃不饱,每个人都吃得饱又吃得好,疯子才去当强盗。既然吃不饱当然是不想饿死,于是结伙去当强盗,如果遇上更强的强盗,除了尽快地逃,就是尽快地逃了。 黄书郎就是强过他们的强人。黄书郎当然不是强盗,只不过在强盗的心目中,他老兄成了他们的强盗,要老命的杀手。 黄书郎并未追赶任何一个人,因为他不打算在这些人的身上搜刮些什么。 有银子,而且多的是,他不会当强盗。 他只是看着哈哈笑。 他也高声叫:“慢点跑,别跑岔了气,只不过别再叫我碰上,那时候一定送你们去见阎王。” 他这里哈哈笑,店门口的老者可乐了。 他对黄书郎招招手,道:“年轻人,你原来真是个能人呀。” 黄书郎笑着,走到店门口,道:“你两老好人啊。” 老者道:“好人不能遇恶人,我两老差一点被他们打死了。” 黄书郎道:“没关系,我身上有刀伤药。” 老者摇摇手,道:“用不到,我梁上的那些草,烧上一锅草药水泡泡就好了。” 黄书郎想到自己也是老者用药草泡好的,便笑笑,道:“那好,我的药也省了,我的药来之不易呀。” 老者道:“年轻人,你那个地方的伤好了吧?” 黄书郎笑笑,道:“比之被捏之前还舒服。” 老者道:“我便也放心了,年轻人,你进来,我给你切点好吃的,油条尽管吃,我不要你的银子。” 黄书郎笑笑走进门,只见老太婆在灶上烧起大锅开水来了,她还把一些草药往锅里煮。 黄书郎刚刚坐在桌子上,只见老者扒开一堆杂草,从草堆里取出一个大油纸包来。 老者打开油纸包,一股香味冲鼻来,香得黄书郎直咽口沫。 “老先生,这一包是你卤的吧!真香。” 老者笑笑,道:“开野店总得会几手吧,其实……” 他不说了,他把一包卤味放在桌上,道::“年轻人,你捡着吃,想吃什么拿什么。” 黄书郎并不饿,他随便吃了两个卤蛋。 老者道:“那些人怎可以享用我这些卤味呀!哼,他们逼我炸油条。” 黄书郎笑笑,道:“今天也算你救了我一次。请问老先生,你怎么懂得那些草药会治病?” ;老者淡淡一笑,道:“也没什么,早年习过岐黄之术,唉,只因为一次误医,我洗手不干改行了。” 黄书郎道,“原来是一位大夫。” 老者摇头,道:“已经多年未有人称我一声大夫了。” 黄书郎道:“你老高姓大名?” 老者道:“老汉姓古。” 黄书郎吃一惊,怎么姓古的人都是大夫?三仙镇上有个“恶郎中”古班,这老者也姓古,而且他用的草药也有奇效。 那老者又道:“我的名字好像叫珏吧。” 黄书郎吃惊地道:“古……珏?” 老者一笑,道:“多年未提过名字,自己便也觉得陌生了。” 黄书郎道:“古老,在下也认识一位大夫,他叫古班。你老认识吗?” 古珏脸色一寒,道,“别提他了。” 黄书郎道:“原来你也认识古大夫。” 古珏冷哼一声,道:“他是我兄弟,一母所生的亲兄弟,哼!” 黄书郎道:“你们还是亲兄弟呀。” 古珏道:“学医济世,志在为人除去痛苦,救人性命。我兄弟却拿先人的良方赚银子,他只认银子不认人,我不只一次地劝他,我还警告他,小心死后阎王殿上挨那五马分尸之刑,他就是不听。”他叹了一口气,又道,“年轻人,你千万要相信,想当年药王做了一个梦,梦见学医的人只顾赚银子黑良心,死后被阎罗王用五马当殿分尸,好惨呢。” 老者说得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 其实谁也不能说没有,这年头如果大夫尽要钱,这个大夫就死得早,你若不相信,找人问一问。 黄书郎不找人问,因为他就把古班整得叫老娘。 他觉得这兄弟两人作风大不相同。 一个嗜爱银子如命,无所不用其极地扒;另一个却视银子如土,淡淡地在路边开这一家小小的野店。 这光景也很明显,兄弟两人老死不相往来了。 老太太弄了个大木盆,在盆子里装满了药水,她侍候着古珏去泡身子了。 黄书郎便在这时候走了。 他取出三锭银子放在灶台上的油罐里,那地方外人是不会去拿的。 黄书郎骑上马背在发笑,原来古班这恶郎中还有个老哥叫古珏,令人想不到的事。 其实,黄书郎想不到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他一定会大吃一惊地叫天爷,因为…… □□ □□ □□黄书郎拍马驰了五十里,迎面大队人马过来了。 他只一看就知道是那帮山贼扮的。 外表上是五颜六色的行李,暗地里每人扛着一把刀。 三辆大车连着篷,每辆车都是四匹马在拉,真够气派的了。 黄书郎拨马路边上,他等着一队人马从他的身边过。 他的心中开始噗通噗通地跳,“恶信”暗中握在左手上,他准备一家伙扎死恶师爷曹三圣以后,马也不骑地往山道上逸去。 当然,他杀了曹三圣以后,便立刻转回柳荫小筑,守着他的秀秀等着抱儿子了。 “恶郎中”古班就确定秀秀肚子里的是个男的,黄书郎自从得知秀秀怀了他的儿子以后,心情上是很愉快的。他不时的脸上挂着笑,就算他面对敌人的时候,也难掩心中的喜悦。 他现在就把笑容挂在脸上。 那些人打从他身边刚走过,后面的大车前后各有两个骑马的人。 只不过这些人尚未注意到黄书郎骑的是他们山寨的马,只因为那马鞍已被黄书郎丢弃了。 大车发出“咕哩隆咚”声远远地驰过来了。 黄书郎曾听小流球说过,那恶师爷曹三圣就在最后一辆篷车内。 这时候,他的神情很轻松。 他还在马上对身边走过的那些人点头招呼,好像很有礼貌的样子。 于是,一批二十多人走过去了。 后面,第一辆篷车也从黄书郎的面前过去了。 然后,第二辆,再后面。 守护着蓬车前后的两个骑马的很注意黄书郎。 他们也注意路上每一个人。 第三辆大车的后面也有十个扛着布包的大汉,只不过当第三辆大车快要经过立马道旁的黄书郎的时候,黄书郎全身猛一紧,他发动了。 “曹三圣!”这三今字叫得如打雷。黄书郎腾空而起三丈八,两个跟斗落在篷车顶,他的“恶信”疾出如电,横着割开篷布三尺多一个大口子。 就在他低头看的刹那间,七把尖刀猛往篷上刺来了。 那是七个女人出的手。 篷车上竟然是女人。 他已知道了,小流球告诉过他的,曹三圣的家眷也上了大车。 那么,自己显然找错车了。 他不等下面的刀杀到,又是一个跟斗反转翻,“呼”的一下子追上第二辆大车。 他出刀之快,使所有的人都吃一惊。 “嘶!” 他又割开篷布,里面的一丈长刀已往他的身上刺过来了,真厉害,拿刀的人看上去就是曹三圣。 曹三圣竟然会武功?这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黄书郎只知道曹三圣是八府师爷,干师爷的人应该是个文质彬彬的写字之人,没听过师爷也会动刀的,而且出刀更是叫人吃一惊。 黄书郎急忙以棒挡,却发觉来的一刀力大无穷,黄书郎的右臂有些麻。 他反手弹下大车顶,便在这时候,两个骑马的怒汉拍马大叫着冲过来了。 “兄弟们,围起来,活捉刺客!” “围紧了杀!” 两个骑马的奔到黄书郎身前,中间大车上那个使刀的“曹三圣”咚地一声跳下车。 于是,黄书郎在一阵打量后哈哈笑了。 他笑得似乎不怎么样,那个“曹三圣”打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曹三圣的双手很细腻。 写字的人,尤其是养尊处优如曹三圣者,更是双手细致,而且曹三圣天天夜里都会摸女人。 他如果一天不抱女人,这一夜他就睡不好。 当然,这种男人多半是有权势的人物。 曹三圣虽是府衙师爷,然而他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八府之地等于他说了算,所以他每天都有女人陪他睡在府衙后街他的小公馆里。 黄书郎发现这人虽然是曹三圣的模样,但他的双手长了许多粗粗的毛,这种手只有粗人才会有。 黄书郎的心中起了疑,所以他笑了。 他发觉这人一定不是曹三圣,这个人是冒牌货。 就在这时候,有几个女人也提刀围上来了。 女人也干强盗,而且一个个又美得不得了,倒叫黄书郎吓一跳。 对面,扮得有点像曹三圣的汉子冷冷吼道:“好小子,就你一个人呀。” 黄书郎笑笑,道:“干刺客当然一个人。” 那人粗声一笑,道:“我问你,你为何前来刺杀我?” 黄书郎道:“我不是刺杀你,我刺曹三圣,八府师爷曹三圣。” “老子就是曹三圣。” 黄书郎轻摇着头,道:“你不是。” 那人双手握着长短两把刀,兵器上又称子母双刀,会使这种刀的人很会近身肉搏,而且也能表现出十分凶悍的模样,令敌人胆寒。 那人嘿嘿冷笑,道:“为何你以为我不是曹三圣?你从什么地方知道的?” 黄书郎道:“朋友,你绝对不是曹三圣,曹三圣不会武功呀。” 那人嘿嘿笑道,“好,老子问你,曹三圣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躲在半路要取他的命?” 黄书郎道:“取他命的人一定不会少,只不过我捷足先登地赶来了。” 他再看看三辆篷车,发觉似乎有些不对劲。 那人移动着身子,道:“你说得不错,江湖上是有许多人等着要他的命,只不过这些人都要不了他的命,当然,这些人中包括你小子在内。” 黄书郎道:“阁下可否以真面目相示?既然我已看出你不是曹三圣,你何不大方地揭去你的面具?” 那人果然以左手在脸上揉搓着,便揉下了一张人皮面具。他嘿嘿笑了。 “你果然不是曹三圣。” “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小于,重要的是你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黄书郎笑笑,道:“各位来自虎头寨吧?” 那人双目一亮,道:“你认识爷们?” 黄书郎道:“从前不认识,自从见过前面过去的两批人之后,我便认识各位了。” 那人冷冷道:“原来是刘民告诉你的。” 黄书郎道:“还有你们霍二当家的。” 那人愣了一下,道:“你认得霍大山?” 黄书郎道:“认得,当然认得。” 那人哈哈又是一声冷笑,道:“你怎会认识霍大山?怎么从前没听说过?” 黄书郎心中直发笑,这老小子是个驴。 他故意重重地道:“看你手中拿的家伙,你一定是虎头寨当家的吧?” 那人双目一扬,粗声道:“霍大山告诉你的?” 黄书郎道:“是呀!霍当家的说,你大当家是讲义气的人,说出话来不是放屁,你说出来的话一诺千金,而且掷地有声呢。” 那人笑着笑着又不笑了。 黄书郎笑道:“当家的,你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那人敢情正是虎头寨寨主“恶虎”段八。 黄书郎也知道此人是段八,他故作不知道。 如今见段八在猜疑,他立刻笑笑,道:“段大当家的,要说你真够义气,曹三圣为自己的退路着想,救了你的儿子段十八,你果然答应为他的老命出力,段当家的,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段八怔了一下,道:“说。” 黄书郎道:“你在山寨当你的王,又何必真的为那种恶师爷拚性命?不如率你的人回山寨,我便放过你们一马,你以为如何呀?” 段八憋了半天,忽然仰天大笑,道:“操你妈,你是哪条河里爬上来的王八?说出的话尽冒水泡呀。”他顿了一下,又道,“霍大山怎么会认识你这种说大话不选地方的人物呀?” 黄书郎忙摇手,道:“王八蛋才是霍大山的朋友,我他娘的没有朋友。” 段八怒道:“你的意思是说霍大山高攀了?” 黄书郎哈哈又笑了。 这时候黄书郎当然笑得出来,因为他认为他现在就如同野豹子走入羊圈里一样。 他把虎头寨的人当成羊,他自己是豹子。 豹子跳入羊圈中,当然愉快了。 他见段八又在怒视着他,立刻笑道:“我一共遇上你们两批人,两批人都不友善,所以嘛……” 段八怒道:“所以什么?” 黄书郎打住话不往下说,他改个话题,道:“你若想知道我把他们怎么了,你得先说,曹三圣哪里去了?” 段八吼道:“你先说,你把我的人怎样了?” 黄书郎摇头,道:“你先说,你说完了我再说。” 他当然不能先说,如果他说出已经杀死杀伤他的人,段八就会出刀了。 双方动上手,他便不会知道曹三圣的下落了。 当然,黄书郎的心中不舒坦,小流球说得很肯定,曹三圣坐在最后一辆篷车上,他娘的,如今三辆篷车里都没有曹三圣,却冒出个假的曹三圣,小流球办事不如从前了。 难道说小流球有了小白菜就变成个糊涂蛋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天下的男人有女人的多得很,难道都会变成糊涂蛋不成?,且等这件事一了,好好地去修理小流球一顿。娘的,差一点又上了大当,刚才如果一头撞进篷车里,好家伙,一共七把刀杀过来,自己很难躲得过,就好像一个人掉进刺猬窝,难免被刺上几家伙。 看这些女人拿刀的模样,好像她们常杀人。 黄书郎的心中想着,段八又沉声道:“好小子,你他娘刀架在你脖子上还想称王呀,你说不说?” 黄书郎道:“山大王,刀还未曾架在我脖子上,你若不先说,我是不会说的。” “恶虎”段八哇呀呀一声吼,道:“操,你小子不见棺材不掉泪呀。” 黄书郎道:“少咋唬,别以为人多我会怕你。” “恶虎”段八一瞪虎目,心中真为这小子的胆识愣了一下。 他心中在想:“不是猛虎不上山,这小子可能有一套。” 咬咬牙,段八沉声道:“老子很欣赏你小子的胆量,我就告诉你吧!我们这里没有曹师爷,曹师爷怎会和我们走在一起?” 黄书郎怔了一下,道:“他人呢?” 段八道:“我怎么知道?” 黄书郎道:“可是你为什么扮成曹师爷模样?” 段八哈哈笑道:“这乃是曹师爷的主意,他要我为他开道,叫我扮成他的模样,设法引出要刺杀他的仇人,哈……还真把你引出来了。” 黄书郎道:“好嘛!他拿你当靶子了。” 段八道:“依照老子的意思,曹师爷尽可以大大方方地归故里,有我段某的护送,他一定平安无事。” 黄书郎道:“真是个二百五。” 段八道:“你说什么?” 黄书郎道:“曹三圣拿你当二百五呀!” 段八骂道:“放你大舅爷的屁!” 黄书郎道:“怎么你不想一想?你扮成曹三圣模样走在路上,万一引来个厉害角色,你第一个没有命。你若被人把头切掉,多冤呀。” 段八嘿嘿冷笑,道:“放眼江湖,哪一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找死不是?” 黄书郎笑笑,道:“如果你真是曹三圣就好了。” 段八道:“曹三圣不会那么容易死,小子,怕是你死定了。” 黄书郎道:“看样子,你真的不知道曹三圣在什么地方了?” 段八道:“别提曹三圣,小于,你可以告诉段大爷,你把我们的两批人怎么样了?” 黄书郎一笑,道:“山大王,曹三圣拿你当二百五,我看你就是个糊涂蛋。” 段八的子母刀要出手了,他怒骂:“你找死!” 黄书郎道:“想知道我对你的那两批人怎么样了,他们见我有银子,山大王的毛病又犯了,要打劫,这件事,你说说后果是什么?” 段八骂道:“下山的时候怎样对他们说的,咱们这一趟不当强梁,咱们是报恩来的,真是狗不改吃屎。”他骂了一句,又道,“如此说来,你把他们打伤了?” 黄书郎道:“早先的两人太阴毒,我干了他们俩,后来的我客气多了,只把他们打跑,至于眼前嘛……” 段八已气得咻咻的吼骂,道:“老子宰了你这小王八蛋。” 他出刀十分凌厉,子母刀星月争辉似的直往黄书郎全身罩来。 与此同时,两个骑马的怒汉一人持斧一人抡刀,那么凶悍地伺机出手了。 这原是个可怕的陷阱,曹三圣布下的陷阱,就是要捕杀那些想要他命的仇家。 至于曹三圣到底有多少仇家,只因为他在官府太行恶,得罪的人物无数,他也记不清到底有多少。 当然,他也不会认识“恶客”黄书郎。 此刻,黄书郎有了另一种打算。 他的打算就是不干,他怎会把精神耗在段八这些虎头寨上的人身上? 如果他和这些人在此玩命,他便成了二百五了。 黄书郎的身子暴弹子射,旋着银光的棒子划出一个轮状冷芒,那么快速地冲向杀来的段八。他的“恶信”却在一阵金铁撞击中突然切断敌人的右腕,便也撩起一股子鲜血狂洒。 “唔!” “哈……” 就在段八抖着血腕暴退不迭中,黄书郎拔身四丈余,他只在一辆篷车顶上顿足一点,然后是七八个空心跟斗连着翻,一口气就是十五丈外。 他越过了人头,又掠进一片林子里,身后面人声在狂叫:“追呀!杀呀!” 黄书郎的笑声是不断的,听起来好像已在一里外的远方了。 段八挨了一刀,他心里明白,如果黄书郎想要他的命,刚才的那一刀不会在手腕上,而是在肚皮上。 他就没见过本事如此大的,一招之间就伤得了他的人物,只可惜他刚才没问明白这人是什么来历。 刚才他是不屑于知道黄书郎的来历,他段八乃是虎头寨寨主之尊,黄书郎算哪个鸟? 江湖上有许多目中无人的人物,段八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黄书郎并未跑远,他本人就躲在大树上。 “恶虎”段八受了伤。他率领的虎头寨人马真效忠,十几个把他围在正中央,直到追黄书郎的人回来了,才有人把段八扶上大车。走了,他们当然是回虎头寨去了。 他曾答应保曹三圣三次不死,这才头一回就先损兵折将的,自己也几乎赔了命。 算了,还是守紧虎头寨方圆七十里内做买卖,别在江湖上充强梁了。 江湖有江湖的杀法,强盗有强盗的一套,河水井水都是水,却也有个地域之分。 黄书郎不想杀人,尤其是杀那么多的人,他更不为,他不会把力气用在不相干的地方。 他等着要回柳荫小筑过平静的日子。 他只是在实现他唯一的心愿--为干爹报仇杀了曹三圣之后,他便决心退出江湖。 当然他在退出江湖的时候不会搞什么金盆洗手,只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就成了。 黄书郎躲的地方就是柳荫小筑。 黄书郎此刻当然不回柳荫小筑,他认为小流球办事已经不如从前那么可靠了。 怎么弄个假曹三圣也骗过他的眼睛? 他看看天色,今夜好像没地方住了。 于是,黄书郎又折回头,他又回到古珏的野店。 老太太见黄书郎又回来,很高兴,忙着为黄书郎弄吃的喝的。 黄书郎觉得很奇怪,两位老人家怎么好得这么快?两老本来被棍子打得爬不起来,两个人走路也是歪歪的,怎么会一下子好得像没事一样? 古珏也明白黄书郎想的,他只是笑笑。 黄书郎吃着东西问古珏:“古老,虎头寨的人都走了,你也别再担什么心了。” 笑呵呵的古珏道:“年轻人,那批人一定被你打败的,他们匆匆把尸体运上大车,进店来搬走我炸的油条还不够,油盐酱醋他们也拿,煮的稀饭全部倒在木桶里,茶水也抢去一大缸,临走前还在屋子里搜,唉,值钱的东西全被拿去了。” 黄书郎吃一惊,走到锅台上的油罐看,便也哈哈地笑了。 古珏道:“年轻人,你看什么?” 黄书郎提着油罐晃几下,油罐内发出“咣啷”声。 老太太取在手上看,只因为油罐口小肚子大,里面又油黑漆漆,难怪强盗没有要。 老太太也晃了晃,伸手去掏,三锭银子在里面,五两一个,三个就是十五两。 老太太哈哈笑,她以为财神爷光顾了。 古珏心里明白,那是这位年轻人放在里面的,只因为草药有奇效,把他的伤治好了。 古珏觉得这个年轻人是好人,值得交,他便打算把自己在岐黄上的本事教会这个年轻人。 只不过他心中也明白,若要把这个年轻人留在身边,太难了。 --------------------------------------- Zhuyj 扫描 Zhuyj OCR
第十二章 绝处逢生 黄书郎在野店中睡了一夜,一大早他就匆匆的走了。 他觉得事情不简单,小流球的情报不可靠,只好自己亲自去一趟八府了。 他离开古珏的野店之后,一路上转而往东南,当然那是往八府去的大道。 灰苍苍的天空上,流云一块块地急速溜走,溜向西北方,初秋的天气有些闷热,却也因为一股子轻风而使人们感到些许的凉意。 黄书郎的马匹没有了,他在刺杀段八的时候,他的马匹从林子里跑掉了。 现在,他走在一道山岗上,看着远方的云,也看着远方云下面来的一群人。 这些人来得很快,好像是为了某一件大事要尽速办似的,黄书郎看着,对方好像有七八个之多。 他觉得这些人也许遇上什么麻烦了,只不过他不打算去插一手,他只想尽快杀了曹三圣之后回转柳荫小筑,过他那平静而又淡泊的日子。 他很想秀秀,她怎么样了? 他的心中明白,自己一天未回柳荫小筑,秀秀就会多担心一天。 秀秀一定为自己忧心如焚了。 黄书郎低着头在想心事,直到他发觉有人在他的对面站住,这才会过神来。 黄书郎永远也想不到会在这时候碰上强敌, 他觉得实在倒楣,因为偏不愿意见的敌人,竟然会在这时候出现了。 迎面正中央,站的是“虎头蜂”左宗正,他的右后方,竟然是三十岁左右的美艳女子,然后…… 然后有六个凶汉分别站在左宗正的身后。 黄书郎知道林边一战,左宗正伤得不轻,想不到一个月不到,他竟然把伤养好了。 那一双锁喉环如今又套在他的左肩上。 那位女子模样儿又俏又艳,一身水绿色短扎,外罩一件粉红色披风,披风上绣着一朵牡丹花,那花朵足有面盆那么大。 她穿的一双蛮靴也是水绿色的,看上去柔美轻飘、恬静而又高雅。 后面六人中,一个身材高大、脸膛朱赤的六旬老者,他正双目炯炯地注视着黄书郎。 紧挨着老者的乃是个五旬上下的精瘦人物。脸孔蜡黄无血色,宛似风干橘皮的脸皮下挂着两撇翘胡子。显得此老有着一股子阴沉与老练气质。 站在此老左面的,乃是一个矮胖如水桶的汉子。肩头上扛着一颗光不溜丢的大光头,让人看不出他的年纪有多大。他的五官长得滑稽,眉压眼来鼻连唇,五官细细小小的,好像长在一堆似的。他背着双手挺着肚皮,好似一尊站立的光肚皮罗汉瓷像的模样。 靠在路边的两位,一个是黑袍黑巾,双腕上套着半尺那么长,上面镶着金扣的护腕套,肩头扛着一柄牛皮套鞘大砍刀,刀把上的红绿缨子还飘呀飘的红绿两色交替着飘,飘覆在他那黑红色的脸孔上,更觉得此人有着一股子剽悍之气。 与此人并肩的乃是个虬髯大汉,倒八眉下吊着一对凸出眶外的大眼睛,那扁塌的鼻子上露出两个大窟窿,一对爆牙不整齐,有一个断了一半,这人的肩上扛着一个长布卷,看不出里面裹的是什么东西。 第六位站在最后面,看上去这个人的年纪不太大,三十出头一点吧,脸面狭长而有些苍白,但气魄与气质上有着深邃的冷傲,他的双目精芒如星,却不会把他内心所想的表现在他的外表上,他的身材很适中,只不过他的架势却给人一种泰山般的强悍、黄河般的汹涌之感。 黄书郎不由得多看此人一眼。 黄书郎当然明白,像这种人的内功必有特殊造诣,他可能在“气”与“力”上已练至上乘境界。 一个“气”达上乘的人,是不会有任何浮躁的表示的。 一个“力”至极限的人,永远不会轻易表示出什么,只有在搏杀中,才会知道这种人的厉害之处。 黄书郎乃经过两位异人的调教,却也听到过不少江湖上的故事,他自出道以来,那个人是他所遇上的头一个令他注视的人。 此刻,双方在刹那间的窒息之后,“虎头蜂”左宗正脸上流露出晦涩与恶毒的光芒,冷沉地道:“黑红门铁令追踪传报,你小子果然在八府的官道上出现,今天是你偿还血债的末期了。” 黄书郎淡淡地道:“是债总是要还,是仇岂能不报?左门主的心情我很能谅解。” 左宗正指着身边绝艳的女人道:“她,我的媳妇,你杀了他的丈夫,黄鼠狼,至少她该看着你在她面前流血而亡吧。” 黄书郎再一次看看那女人,她实在美。 他就不懂左少强有个如此美的女人,为什么又去找别的女人? 黄书郎就只求有个秀秀,只要秀秀能守在他身边,他便满足极了。 左少强却不一样,也许因为黑红门的势力太大了,他恨不得将天下的美女都能抱上床。 他重重地注视着那女人,双目中有着另一种难以形容的眸芒。 那女人缓缓地移动着,移向黄书郎。 黄书郎未动,那女人走到他面前半尺远才停下来。 “你杀了我丈夫?” “左少强真的是你丈夫?” “为什么你要杀他?” “江湖一把刀,我不杀他,他便杀我。” “你们有仇恨?” “过去根本不认识。” “既然不认识,为什么起干戈?” “嗯,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明白吧?” “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我丈夫在黑红门尽忠职守,回到家中是个好丈夫,他不会有什么与人结怨的地方,值得和别人以命相搏。” 黄书郎立刻怔住了。 他怎么会知道左少强是个双面人,而且还做得十分成功?这种功夫,有许多有地位的人就做得十分成功。 在外面弄几个女人玩玩,谁知道。 黄书郎顿了一下,道:“你真的有一位好丈夫?” 那女人淡淡地道:“是,我有一位好丈夫。” 黄书郎道:“你知道他有几个女人?” 他看看左宗正,又道:“除了你,他还有几个女人?” 那女人认真地说:“除了我之外,他没有别的女人。” 黄书郎摇摇头,道:“你太善良了。”突然,他戟指左宗正,低吼道:“去问你的公公左宗正,他儿子干了什么好事情。” 那女人缓缓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左宗正,又回过头来,道:“怎么样?” 黄书郎厉声道:“左少强至少还有四房侍妾,这种难以掩盖的事,你真的不知道?” 那女人的脸皮在泛青。 她本来很美,这时候好似冰美人了。 她又回过头来看一眼左宗正,道:“真的吗?” 左宗正吼道:“胡说!” 黄书郎冷笑了,他怒指左宗正,道:“当老子的应该替儿子遮羞,但她是你的儿媳妇,难道你把她当作外人?” 左宗正吼道:“放屁!” 那女子叹了一口气,道:“就算我丈夫骗了我,也轮不到你杀他吧?” 黄书郎道:“我不是个杀人狂。” “可是你承认你杀了我的丈夫。” “我非杀他不可,你丈夫依仗黑红门势力,弄一包重聘送上他看中的姑娘家门,硬是把人家姑娘娶上门,然后把姑娘折腾够,再送进他开设的白红院为他赚银子,前前后后一共弄了十六个姑娘在娼门,他又在清河镇上找到一位姓文的大姑娘,算他倒楣,嘿,被我碰上了,我这个人专门管闲事,所以嘛……” “所以你杀了我丈夫?” “我也救了那位文姑娘。” “你一定有一身绝世武功。” “不算绝世,还算可以啦。” “如果我出手,你能接我一招吗?” 黄书郎大吃一惊,想不到这女人好大的口气。 他的脸上却淡淡地道:“左少奶奶,风大呀,小心闪了舌头。” 那女子淡淡地道:“你不相信?” 黄书郎道:“我不相信你是神。” “我不是神,我希望你接我一招试试看。” “你一招就能要了我的命?”他看看五丈外未逼来的左宗正几人,心中开始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这个女人是什么来路?她凭什么说出这种大话? …风在吹着,那女子举着手上的纱帕在空中,风吹纱帕在飘动,那女人的身子在移动,她好像移动到上风头了。 她哈哈地笑了。 笑着,她对黄书郎道:“我丈夫做的事令我不耻,也觉得意外,只不过你不应该杀了他。” “我是无奈。” “你的无奈,顿使我变成寡妇。” “你可以再嫁,嫁个道德高尚的人,左少强是禽兽,你很委曲。” “我不认为我委曲,倒是不想当寡妇。” “你好像很有把握杀了我。”。 “你马上就知道了。” 话声甫落,忽见她抖起身上纱帕,摆个不停。 黄书郎立刻嗅到一股子淡淡的幽香。 他明白了,他只一嗅到那股子香味便拔身倒翻,空心跟斗十八翻,便在他的翻动中,他发觉那女子尖笑着平飞而来,手中的纱帕仍然抖个不停。 黄书郎在翻掠着跟斗,觉得脑子在发昏,他不敢停下来,人在半空中,忙不迭地自怀中取出那瓶得自古班的解毒药,单手送往口中几颗,又是一阵空翻,觉得有一股清凉之气贯穿百骸,他放心了。 “呼”地一个大转身,他由紧迫来的女子头上反方向掠过去,便也一棒打在那女人的手腕上。 “梆!” “啊!” 那女人的手帕已落,她甩动着手腕频频呼痛不已。 便在这时候,左宗正发狂似的扑过来,他狂叫:“休伤我媳!” 他掠在那女子身边,伸手扶住女子,急切地道:“孩子,你伤在哪儿?” 他托起女子的右手揉摸着,心痛的样子溢于言表。 黄书郎忿怒地站在地上直发愣。 他心中想的可多了。 这个女人是个善用毒的人,她会是谁? “公……公……我……我恶娘子……” 左宗正低沉地道:“别多言……你的伤……”他双目喷火似的直视着黄书郎,道:“这又是一笔仇,小子。” 黄书郎道:“血海深仇难以了,再加一笔又何妨?” 那女子挺直身子,道:“你果然是个鬼灵精,你怎么知道我用药?” “不是药,是毒。” “不错,我就是要在一招之间把你毒倒。” “可惜你并未把我毒倒。”他笑笑,又道:“手痛吗?”顿了一下,他走上一大步,又道,“原来你就是江湖黑道上的恶娘子巫春花呀!久仰,久仰。” “恶娘子”巫春花恶毒地道:“黄鼠狼,你的解药从哪里来的?” 黄书郎道:“什么解药呀?” “少装糊涂,你在逃闪的时候吃的是什么东西?” “保命丸,我输不起呀!恶娘子,我要保命。” 左宗正道:“孩子,退下,由我们收拾他。” 黄书郎道:“恶娘子,你刚才的那些话如今想起来,大概全是在放屁吧!你没有一句实在的话。” 巫春花道:“你早就应该知道的,黄鼠狼,为什么你现在才明白?”她似乎有些得意的又道,“我巫春花会是个坚守妇道,而又任凭丈夫在外胡搞女人的女人吗?” 黄书郎道:“因为你说出你是恶娘子,所以我便联想到你刚才的话全是‘屁股沟里挟扫帚’,冒‘诌’出来的。” 扫帚是竹子编的,冒竹之谐音,原是一句俏皮活。 “恶娘子”巫春花冷笑道:“实际上我丈夫的作为就是由我为他出的主意,你能想得到吗?” 黄书郎大吃一惊,天下还有这种当老婆的女人。 天下还真有这种女人,只要银子滚滚而来,男盗女娼也干了,这又算得了什么? 黄书郎咯嘣一咬牙,道:“娘的,你她娘的外貌艳丽心如蛇蝎,你是不折不扣的恶娘子。” 巫春花尖声道:“可惜刚才没有把你毒死。” “我死不了,你们就舒服不了。” 他的棒子在手上旋,左宗正忙对巫春花道:“孩子,快走一边养养伤,这小子由为父的对付他。” 巫春花似是不情愿地道:“爹,杀了他。” 左宗正送走巫春花,立刻一挥手,五丈外的六个人立刻走过来了。 左宗正指着黄书郎,对六人道:“你们看,这小子就是横吃四方手扒八面,搞得道上天翻地覆的恶客黄鼠狼,我们的江湖道义,已被小王八蛋踩踏在他的足下,体无完肤了。” 黄书郎听得哈哈笑,六个汉子却是古井不波地怒视着对面站的他。 只看六人的装扮,再听听左宗正的口气,黄书郎立刻明白面前六人的身份绝不是黑红门下的人物。 显然,左宗正邀来了厉害的角色了。 如果这六人只是平庸之辈,无名小卒,左宗正绝不会找他们来。 他也觉得几次搏杀,黑红门的精英死的死伤的伤,大概可用之将已无,才有邀外人帮忙之举。 他哈哈一笑,道:“好哇!你邀了黑红门以外的人助拳了。行,只要你有朋友来助拳,我这里一律接住了,只不过……”他一个一个的看了几人一眼,又道,“能登得大雅之堂而为左门主邀来的人物,一定是有头有脸有鼻子有眼睛的叮当响人物,可否劳你左大门主的驾,费一费你老的神,为在下一一介绍一下?” 六个人的脸煞白了。 左宗正叱道:“滑舌油嘴的小子,你本不配知道他们的高姓大名。只不过为了要你知道你是如何惹得道上朋友们的仇恨与不耻;为了叫你明白你是如何地激起共愤而死于何人之手,老夫就为你稍作介绍。”说着,他指着那蛤蟆皮脸孔的瘦小老者道,“这一位‘北地蛟’崔昆仑是山家帮总瓢把子,只因为你小子的作为大出常规,崔瓢把子便亲自出马了。” 黄书郎对于崔昆仑似有所闻,却只限于传言,只不过能当上山家帮的首席瓢把子,此人必非泛泛之辈,便也不由得双目直视过去,接触的却是不屑的眼神。 左宗正又指着矮壮脸头也光的那人道:“江湖上的‘大扫把’,关洛道上的大豪司马山便是他。” 关洛道上能称上大豪的人不多。一个人能跨冀陕豫三地而称上大豪,头上顶得一片天的人物,当然也是不简单的了。 黄书郎几曾与这种道上大豪论过交情?只不过他很想举起双手重重地抱拳来上一礼,可是,在这种就要玩命的局势之下,他也只好省却了。 但当他看着这位头上没有一根毛的汉子的时候,司马山却又龇着满口的黄板牙笑得很好。 这时候,左宗正已走至那黑衫黑头巾的怒汉身边,那人的双腕金星闪闪的套着两个护腕皮套,好一副剽悍的样子,挺着胸膛直瞪眼。 左宗正很认真地道:“黄鼠狼,由于你搅混一池春水,把滔滔江湖弄得乌烟瘴气,三江黑旗门的大掌旗‘铁塔’戈彪戈兄便也决心会一会你了。” 那戈彪双唇一咧,咬着牙不说话。 他的双目却在说话,双目溜溜地转动,眼皮子就是不眨一下。 真不明白左宗正用的是什么方法,竟然会把三江地方的黑旗门大掌旗也请来了。 大掌旗,实际上就是一派之首,在三江地方,如果提到黑旗门,不论是水旱两路道上的哥们也得靠边站,其势力是不容忽视的。 站在大掌旗戈彪身边的粗壮汉子,这时候他的虬髯抖动,肩上扛的长布包裹已竖立在他的面前。 左宗正冷沉地道:“黄鼠狼,此位乃是黑旗门护旗使者桑巴,桑使者的展旗七绝杀威震三江,你生受吧。” 黄书郎真的不是味道,今天好像出师不利啊。 他有着无奈,却又不想拔腿而逃。 当年田不来与石不古就是这样,再厉害的角色总也要碰上一碰,当缩头乌龟的事他们不干。 黄书郎也不干,总得交过手以后再论身价。 所谓身价,当然是彼此的力量,谁能把谁当场摆平,这人自会有身价。 搏斗是残忍的,武功却是现实的,差一点便干瞪眼,高一分吃死人。 黄书郎看着这位倒吊眉的黑衫仁兄,心中已经不是味了,因为此位仁兄的嘴角往一边吊,那模样就是不屑于他一样。 此刻,左宗正好像在吃黄书郎豆腐一样,指着那位六旬红脸老者道:“小子,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铁血掌’文通你可知道。” 黄书郎道:“王八蛋才知道。” 他不知道,他骂所有认识文通的人都是王八蛋,当然也包括左宗正在内。 左宗正忿怒地叱道:“可恶。” 黄书郎笑笑,道:“左老,千万别误会,我是说我若认识就是王八蛋。” 左宗正怒道:“不知敬老尊贤,满嘴胡说八道的狗东西,你会知道文老的掌功是多么的摧枯拉朽。” 黄书郎道:“一定吓人。” 红脸上的厉芒上扬,文通鼻孔冷哼不已。 于是,左宗正指着后面中央的年轻人,嘿嘿的道:“西域的武功你总该闻知吧!巴鲁巴老弟的火焰刀,等一会定叫你知道真正的武学是什么。” 巴鲁巴实乃出自昆仑一派,只不过他的武功带着西域邪派的阴毒,黄书郎似乎听过他干爹“西山狂狮”石不古说过,西域邪派是很神秘的,却想不到今天还真的会遇这么一位西域来的大豪。 黄书郎见六位来者均经左宗正一一介绍,心中直觉得今天有些不太妙。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左门主,你的面子也算十足了。竟然搬请如此独当一面的人物赶来助拳,实在大出我所料。只不过这几位都是甘愿为你黑红门而来的吗?” 他的意思乃是如果这些人全是黑红门的厚交,这些人便也不是什么值得尊敬之辈。 不料他的话甫落,年轻的巴鲁巴却嘿然冷笑,道:“我不是。” 黄书部惊愣地道:“你不是?” “是的,我不是黑红门的挚友,甚至今日之前我还不知道江湖上有个黑红门,我刚进入中原不久。” 黄书郎一笑,道“然则兄台为何来淌浑水?” “色字而已。” 黄书郎笑笑,道:“兄台看上哪位姑娘了?” 巴鲁巴指着站在附近正自喘息的“恶娘子”巫春花,道,“就是那位女子。” 黄书郎大笑,道:“兄台,你打错主意了,那女人乃是黑红门少主夫人,也是左门主的儿媳,你竟敢打左门主儿媳的主意,你真天真。” 巴鲁巴淡淡地道:“我喜欢那女子,却不一定要占有她,我们西域的人就是这样,美女是可以在心中想的,我就是在心中想她,她太美了。” 黄书郎道:“就因为她美,你便也来此淌浑水?” 巴鲁巴道:“讨好美女是一件光荣的事,为求博美女一笑,我便也跟来了。” 黄书郎想哭,天下还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为了美女一笑,他宁愿来拚命。 于是,黄书郎想起了古代多少英雄豪杰死在美女一笑之下。 这家伙也算是另一种风流种子。 黄书郎却又道:“仁兄,天下美女多的是,你为何单单看上一个有毒的女人?你知道她的外号吗?” 巴鲁巴道:“她的外号叫恶娘子。”顿了一下,遥遥看了远处的恶娘子巫春花一眼,好像以目传情地又道:“如果她不是叫恶娘子,我便不会跟着她来凑热闹了,兄台,我就是喜欢女人辣味重重的,那才有意思呀。” 黄书郎怔了一下,道:“仁兄,如果女人对你又抓又咬又叫的,你一定喜欢了?” 巴鲁巴仰天大笑,道:“嗨!你怎么知道的?” 黄书郎道:“天底下就是有些男人喜欢叫女人骑在他的脖子上撒尿水,我还知道有一种男人高了兴,非叫女人用鞭子抽打他才过瘾,你老兄是不是这种人呢?” 巴鲁巴又是大笑,道:“嗨!你真的知道得不少,我最乐意美女用皮鞭打我……美呀。” 真是不像话。 左宗正心中就不舒服。 半路上碰见姓巴的,他自我介绍,愿为黑红门效劳撑腰,想不到原来他是个色情狂的家伙。 他不知姓巴的真本事如何,倒不如由姓巴的先出手,如果姓巴的打不过黄书郎,他就立刻毙了姓巴的。 黑红门门主是不会受此羞辱的。 至少,在黄书郎的心中,已贬低了左宗正的身份。 黄书郎道:“兄台不必叫美,如果你胜了,我认为恶娘子也不会对你青睐。” 巴鲁巴道:“我不渴求,我只图她对我一笑,便使我心满意足,然后……”他又看看远处的巫春花一眼,接道,“然后我会马上走人,带着她那迷人的笑容远去。” 黄书郎道:“就只求恶娘子那么的一笑?” 巴鲁巴道:“这已经令我三天难忘的乐陶陶了。” 黄书郎道:“奇人,只不过你的武功是否也奇,奇得足以满足你那变态心理?” 巴鲁巴道:“你会马上知道的,朋友,我的火焰刀还未曾有过失手的记录。” “火焰刀?” “是的,你才听说过吧,我的刀很奇特的。” “我可以知道如何奇特吗?” 巴鲁巴正要介绍,左宗正开口了。 左宗正怕的是黄书郎知道了而有所防备,他当然希望巴鲁巴能一出手就把黄书郎杀死。 他重重地道:“巴贤弟,你不必为这恶客介绍你的刀,你只要出手,不就等于介绍了?” 巴鲁巴哈哈笑道:“还是左门主心思缜密,是的,我与他只交上手,便等于介绍了我的刀了。” 他缓缓地自一个铜鞘中拔出刀来,却不料“铁塔”戈彪嘿嘿冷笑着:“真是怪人怪事怪家伙,说了半天原来是个神经病。” 巴鲁巴回过头来重重地看了戈彪一眼,道:“戈当家,我不喜欢你如此说。” 戈彪怒道:“我已经说了。” 巴鲁巴冷笑,道:“你的大旗可以唬别人,在我面前却不值一文!” 戈彪冷哼道:“你可要试试?” 巴鲁巴咬着牙笑起来了。 左宗正一见,忙打圆场道:“两位,千万多包涵,今日我们好不容易堵住这恶客黄鼠狼,正应协手合手地除掉这个王八蛋,我们不能在未动手之前先内讧。”他走到戈彪面前,又道,“大掌旗,我在中原立门户,你在三江舞大旗,咱们本就是喝同一锅江湖水,吃的是同一锅江湖饭,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又走到巴鲁巴身边,道,“巴老弟台,敌人是我们大家的敌人,眼前正是搏杀之时,我,认为巴老弟应该表现你们西域的刀法,露一手火焰刀法叫姓黄的开开眼界,你以为如何?”他在送姓巴的上望乡台了。 什么叫做望乡台? 古人有那么一句俏皮话:“望乡台上摘牡丹,临死还要贪花呀。” 由此可知望乡台也正是不归路,说得更明白些,就是离死不远了。 左宗正恨透了黄书郎,他也对巴鲁巴无好感,所以他没有叫别的人出手,话中之意,是要大伙作壁上观,看一看姓巴的西域绝学火焰刀是今什么样的惊世骇俗的绝世武功。 巴鲁巴不是希望左宗正的守寡媳妇巫春花冲着他那僵尸般的脸笑一笑吗? 巴鲁巴就是望乡台上“看”牡丹,也算另一种贪花了。 左宗正暗示司马山五人往外围退去,他却守在儿媳妇身边,这光景正说明看巴鲁巴如何对付黄书郎了。 于是,巴鲁巴冲着黄书郎咧咧嘴,道:“介绍也介绍过了,各人的目的也说清楚了,仁兄啊,应是我们出手较量的时候了。” 黄书郎道:“你单只是求美女一笑,我觉得你太不值得了吧?” 巴鲁巴道:“美女一笑可以倾国倾城呀,仁兄太不懂得欣赏美女的笑态了,好哇。” 黄书郎心中骂:“好你娘的头,你分明是个神经病、性变态,何不拿女的衣裤去洗脸?” 其实,江湖上还真有那种偷偷收藏女人内衣的仁兄,拿女人内衣抱住睡,想入非非也过瘾。 巴鲁巴就是这种人物,黄书郎却觉得既新鲜又窝囊,活像遇见鬼,当然是色鬼。 他无奈地叹口气,又道:“仁兄真风雅,爱看美女笑,如果仁冗稍作忍耐,在下可以带你去个地方,那儿的美女一大群,你爱看谁笑,谁就会冲着你笑,而且大笑,你又何必只认定那个恶娘子?” 巴鲁巴脸色立变,道:“可恶,你说的可是妓院?” 黄书郎道:“妓院里也有不少美女呀。” 巴鲁巴咬牙,道:“你在撩拨我出手了。” 黄书郎道:“怎么说?” 巴鲁巴道:“那地方是污浊之地,我岂肯往那地方走?我所要找的美人儿,不但要长得美,而且似玫瑰般的会刺人,当然又不能哈哈大笑,美女如果仰天大笑,那便失去她的优雅之态,这一切也只有……嗯……”他又看了左宗正身边的巫春花一眼,又道,“也只有她才具备这一切。” 黄书郎正要再开口,巫春花叫道:“你还不快出刀杀了他?尽在罗嗦!” 黄书郎笑道:“你心目中的美人儿在吼你了,姓巴的,你还不出刀?” 巴鲁巴重重地点着头,道:“是的,应该是出刀的时候了。” 他的动作是狂烈的,踏出的步子发出咚咚声,好像一下子身负千斤重东西似的。 他那狭长的脸孔上完全变了,变得没有半点表情,木然地泛着寒意,那深邃的黑瞳上,宛似遮上一层薄薄的白纸一般,酷似死鱼眼睛。 黄书郎只在右掌上旋着棒,挺立着,看着那双死鱼般的眼睛,稍乱的头发,有一小撮轻拂着他的嘴角,衣袂也在微微飘动,那模样似孤单了些,却也蕴涵着无限的傲气。 空气中宛若有一股子无形的血腥在浮动着,也似微闻到隐隐的血腥味,静得使在场的每个人的呼吸声也闻得到、听得清了。 大概这正是紧张的前奏吧! 巴鲁巴的动作是奇快的,几乎看不出他动前应有的动作,便已罩上敌人,他的身法立刻使他浮动的影像变成两个,甚至有三个之多,虚实的幻象令敌人看不准哪一个才是真的。 黄书郎屹立若泰山之石,他的右手棒陡然旋出一片光芒,他之不欲稍动,就是因为他尚未看清敌人的身法,那么他只有以守为攻了。 进射的光芒里,有尖啸,撕裂之声,金铁交鸣里,两个人由合而分。 黄书郎就在两人分开之时,看清楚敌人手中的刀。 那是一把似是单刃的狭长直刀,这与一般西域的刀不同,似剑,但只有一边是刃,尖尖的看不出有什么令人吃惊的地方。 猛地转过身来,巴鲁巴的脸孔上有一股子吓人的紫气,眉心之间,仿佛散发出一些流动的蒸气,他的视线正逼视着黄书郎的那根棒子。 是的,黄书郎的棒子仍然在手中旋动着,他那一袭青衫似乎抖动得更厉害了,他的气功正在体内奔腾着。 蓦地,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大喝着,两个人便在这吼声中,业已幻化出两团青影往一起撞击。 就在撞击的刹那间,看不清巴鲁巴左手闪出一道什么东西,却已燃起他右手那把怪刀的火焰。 “砰轰!” 火焰直往黄书郎的胸前射去。 与此同时,黄书郎的左手“恶信”已抹过巴鲁巴的顶门,划出一道血口来。 黄书郎的反应是一流的。当敌人刀上发出的火焰燃烧到身上的刹那间,他出刀,而且自敌人的头上平飞掠过。他的身法就好像大鸟落地般往地上爬匐去,而且匐下的人活生生把他带走一丈五六那么远,便也把燃烧的火焰压灭。 他一弹而起,发觉胸前衣衫焦臭,那是硫磺与怪油的气味,衣衫破个大洞,差一点未烧破内衣。 这就是火焰刀,巴鲁巴打个踉跄站稳身子,他伸手摸了一把流在脸颊上的鲜血,却发出哈哈的笑,道:“走入中原,你是第一个能躲过我的沾体火焰之人,我佩服。” 黄书郎道:“你也失望,因为你看不到恶娘子的笑容了,是吗?” 巴鲁巴道:“我承认,只不过我们才是第一回合。” 黄书郎怔了一下,道:“为美人一笑,你便拚命?” 巴鲁巴道:“值得呀。” 黄书郎道:“你与我并无仇恨呀。” 巴鲁巴道:“已经有,了,你不是戳我一刀吗?” 黄书郎道:“你也把我的胸衣烧个大洞呀。” 巴鲁巴道:“扯平。但总要分出高下。” 黄书郎道:“你不为你的伤去治疗?” 巴鲁巴道:“流血就是失败的代价,如果不死,血还是会生的,如果名声完了,这个人岂不是行尸走肉?” 真固执。 黄书郎指着远处的巫春花,叱道:“那恶娘子的一笑就那么值钱,娘的,她会为你而笑吗?” 不料巴鲁巴也转而望向巫春花,他的脸上血迹斑斑的好难看,而巫春花却觉得他的模样很滑稽。 于是,恶娘子浅浅地露齿一笑。 可不得了,巫春花只一笑,巴鲁巴全身猛哆嗦。 巴鲁巴还吸大气,好像要把巫春花的笑意一口气吸进他的肚子里似的。 他不但猛吸气,而且还微微地闭起双目,他老兄好像在享受了。 人就有那种贱法。 这也是各人的嗜好不一样,姓巴的就爱这种调调儿,关卿何事? 巫春花戟指黄书郎,对巴鲁巴道:“杀了他,巴鲁巴,快杀了他。” 巴鲁巴好像如梦初醒地道:“是,我杀了他。” 黄书郎心中在发火,这狗操的东西,为了看美人笑一笑,他宁可杀人。 就在黄书郎忿怒之念刚起,巴鲁巴的怪刀猛一抖,空中好像有白雨,而巴鲁巴的左手刃一扫,“哗!”一片火光爆开来。 黄书郎就觉得怪,巴鲁巴的刀身上有问题。 其实说穿了并不为怪,当年西域已出现了一种可燃的火油,中原人没见过,姓巴的刀背上厚厚的涂了许多那种火油,只要迎风一抖,火焰在左手的火苗子引燃之下,立刻燃烧起来。 只不过他还真把黄书郎唬住了。 黄书郎一见火来到,侧面两个大车轮。 姓巴的一连三次未燃中,抖手斜杀九刀罩过去。 黄书郎就等着他以刀杀来,棒子往他的刀身上猛打,左手“恶信”便刺过去。 “轰!” “唷!” 一片火光乃是棒子打出来的,而黄书郎的“恶信”已扫过敌人的肋下,那叫声便是巴鲁巴叫出来的。 挟着一片血雨,姓巴的腾空而起,他宛如猛虎般直往山坡上逸去。 如果有人以为姓巴的一定很后悔,那就错了,因为远处传来了姓巴的笑声,很绝妙的笑声。 黄书郎的头发与眉毛被火烧去一大把,他的右眉毛不见了,只是与半张脸一样的焦黑一片。 他也觉得脸上刺痛,大概烧得也不轻。 黄书郎并未跟着巴鲁巴逸去,他知道今日一战,或许可以一劳永逸地不再受到黑红门的威胁。 就在片刻的窒息后,只见左宗正几人缓缓地逼过来了,恶娘子未动,她好像失望的看着远方,看着巴鲁巴逸去的方向。 黄书郎开口了。 他忍受着半张脸的刺痛,淡淡地道:“各位,小菜已过,接下来的应是一道一道的大菜了吧?”. 左宗正冷哼道:“真明白。”他看看身边几人,又道,“我们今日所为何事?不就是取你的狗命吗?” 崔昆仑冷沉地道:“黄鼠狼,你的动作令老夫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了。” 黄书郎道:“谁?” 崔昆仑道:“就是当年喜欢在道上搞茅坑的‘飞云怒虎”石不古老怪物。” 黄书郎哈哈笑道:“崔老乃山家帮总瓢把子,果然见多识广,不错,石老乃在下干爹,山家帮大概吃过我干爹的派头吧?否则怎会看到我的身法便知我的来历了。” 崔昆仑心中不愉快,叱道:“石老怪是个疯子,他奶奶的他太幸运了。” 黄书郎道:“怎么说?” 崔昆仑道:“他若不死,老夫早就收拾他了。”他哈哈一笑,又道,“只不过,你小子既然承认石老怪是你干爹,这就父债子还,小子,你接招吧。” 他穿着宽松的外套,就在他的喝声中,突然腾空而起三丈外,看上去他真的身轻如燕一般。 他的右袖在半空中猛一抖,冷芒似闪电般自他的袖中飞出一支五爪银色飞爪,那尖尖的爪尖就好像五把尖刀似的飞向黄书郎。 黄书郎本来还担心着崔昆仑出手之后,其余的几个也一定会围杀,不料其余的人并未出手。 这些人物均为开山立寨之枭霸,如果围攻一人,传将出去实在没面子。 别以为他们均为黑道枭雄,却也自视甚高,这时候左宗正也不开口叫大伙围杀黄书郎一人。 他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这些人物不但不围杀黄书郎,而且还往一边退。 其实,几个道上枭霸,平日里除了自视甚高之外,而且也貌合神离,彼此之间虽然各守门户,但心里却希望对方早早垮台,最好马上死掉。 黄书郎见“北地蛟”崔昆仑来势极狂,便斜着一个大旋身,“当”地一声,钢棒打在飞爪上。 他的身法好像对敌人十分清楚。飞爪被打,崔昆仑疾收银链。 不过银链只收一半,飞爪却又反力道的再一次抓过来,却也正遇上黄书郎一头撞过来。 黄书郎的棒子未打中飞爪,他就知道不对劲。 他厉吼如虎般在半空中下压身子。 “切!” “嗖!” 黄书郎的左胯连肉被飞爪抓裂巴掌那么大的一‘块皮肉,裤子破了一个大洞。 崔昆仑也未占到便宜,他的肩背之上被黄书郎的“恶信”切开半尺长的一道血口子。 两个人合而又分开,崔昆仑咬牙切齿地骂:“娘的皮,你不要命了,你为何不后闪?” 黄书郎根本不看伤处,淡淡地,他的脸皮毫无表情地道:“搏杀浴血,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不能白白挨你的飞爪,崔当家的,我是个不吃恶亏的人。” 崔昆仑怒骂:“他娘的,口气就是石老怪。” 左宗正走至崔昆仑身边,道:“崔兄,你已尽了应尽的责任了,你在一边歇着,我们有的是取他命的机会。尸他转而看向“大扫把”司马山,模样儿就是要司马山下场。 是的,司马山当然明白左宗正的意思,只见他竖起一把摺叠起来的二尺长的铁骨扇子,神态十分悠闲地走到黄书郎面前,哈哈笑得宛似弥勒佛一样,道:“黄书郎,你的武功确实不错,老夫在关洛道上就甚少看过像你这般年轻人有此好身手的。” 黄书郎淡淡地道:“你夸奖了,司马山。” 司马山脸上一变:“你胆敢直呼老夫姓名?” 黄书郎笑笑,道:“彼此已经在玩命丁,我叫你的名字,已经够客气了,我没叫你司马王八蛋,算是不错的了。” 司马山突然桀桀怪笑,道:“老夫在道上行走,只有人拍老夫的马屁,尽说恭维话,今天被你小子一顿骂,反而觉得甚是好玩,哈……” 黄书郎道:“你本来就欠挨骂,司马山,黄某人等候你出招了。” 司马山转身笑对左宗正道:“左门主,你听听,这小子叫阵了。” 左宗正哈哈冷笑不语。 猛古丁,司马山旋身半空中,便也抖开他那把二尺长的铁骨扇来了。 他人在半空中对.准黄书郎打开扇面,十二支银针那么神奇而又不可思议的直往黄书郎激射过去。 日光反射出一片冷焰,黄书郎来不及挥棒,五个空心跟斗拚命地翻,但他知道身上好像不舒服。 他中了两支银针。 他太幸运了,因为司马山并未追杀,黄书郎的左上臂与大腿上各中了一支银针,对方的银针是有毒的。 黑道人物的暗器,差不多全都有毒。 黄书郎站在地上,他伸手在左上臂上拔出那支银针,也将大腿上的一支银针拔出来。 令人奇怪的,乃是随着银针被拔出来,伤口马上流出乌血。 司马山看得吃了一惊,他当然不知道,黄书郎刚才一口服下了好几颗解百毒的灵药,恶娘子巫春花未迷倒他,司马山的淬毒暗器当然也奈何不了他。 司马山沉声道:“好个黄书郎,你竟然不倒下。” 黄书郎道:“想要我倒下,怕是不会那么容易,司马山,你也接我一招。” 他的吼声是在他旋起身子在半空中旋转时说出来的。 他的棒子未见旋动,左手的“恶信”尽往敌人的那把铁扇上削去。 司马山合扇横击,突见一根棒子已到了头顶。 他乃关洛大豪,武功自有一套。 黄书郎那一棒是要打烂司马山的头,但司马山却用力往侧旋。 “砰!” “唷!” 黄书郎一棒打在司马山的肩头上,那声音听起来有些骨裂。 一连几个踉跄,司马山才拿桩站稳。 他扭回身,怒视着黄书郎,道:“娘的,老夫今天非生啖你的肉不可!” 便在这时候,“铁血掌”文通走出来了。 他对司马山笑笑,道:“沉着乃是致胜的要诀,司马兄,由老夫来掂一掂这小子的能耐。” 只见他双掌在空中不停的揉搓,脚下便也开始八字步的绕圈游走不已。 黄书郎不为所动,他的心中在忿怒。 是的,眼下的人曾是些黑道成名人物,竟然对他来个车轮大战,真正是不要脸。 身份高的并不以为他们的心胸真的能“宰相肚里可撑船”,大部分身份高的人心胸非常狭窄。 这些人能在黑道上扬名立万,正就是他们的心胸狭窄得令人可怕,他们以威立万。 这些人的威严是不容别人加以破坏的。 黄书郎就是在打击他们的威严。 他敢于找上凉河黑红门盗走左少强那包宝物,便是在打击黑红门的威严。 左少强是不容别人在他头上拉屎的人,当然左宗正更不能忍受这种有失他威风的行动,所以他要黄书郎死。 他在无所不用其极的要黄书郎的命。 这些赶来助阵的人,乃是在他各路堂主大受损伤、他的护法与执法几员大将死亡殆尽之后,下重金聘得几位道上恶煞赶来相助的。 左宗正心中明白,如果别人找他出力卖命,少不了送上大批银子才请得动他。当然别人也一样,不用重金,即使交情深,也不一定能把他们请来。 毕竟这是玩命的事。 此刻,崔昆仑已受了伤,但他仍然准备出手。 他恶毒地逼视着身上淌血、半张脸被烟火烧黑的黄书郎。那模样正等着冲上前去好生的挑瘦拣肥咬他一口肉了。 矮胖的“大扫把”司马山更是伤处痛得直冒冷汗,但他自信尚可再杀。 他在等着,也在包扎着自己的伤口,他不笑了。 本来他笑起来是可爱的,像弥勒佛一样,但当他不笑而皱起眉头的时候,他的五官几乎拧在一起打结了。 搓着双掌沙沙响的红脸六旬老者正是“铁血掌”文通。 文通这个名字黄书郎过去并未听过,他甚至还不知道江湖上会有这么一个以双掌打遍黄河两岸的黑道枭雄,他觉得这老者有点邪门。 文通开始绕着黄书郎滴溜旋转,他的身法越旋越快,仍然是八字步,却也盘腿如飞。 他的双掌沙沙响得更厉害了。 黄书郎刚开始,还看到他的双掌似乎有淡淡的轻烟冒着。 他只是屏息不动,他甚至把气功暗自在周身运行游动。他的棒子已不再旋于掌上,他必须静静地准备迎敌,因为这老者的脸上已不红润了。 他本来是满脸红光的,只因为他的双掌,唔,如今已变得赤红如日,光景他全身的血液全部往他的双掌上凝聚了。 便在黄书郎暗自吃惊中,文通不吭不叫,突然来一个撞满怀,人已欺进黄书郎的怀中,真是幽灵身法。 于是,便是一阵劈啪劈啪声传来。 黄书郎的肩上胸上被打得血气逆升,人已弹退七八步,他的棒子旋阻七十八次之多,却仍然挨了两掌。 他觉得胸口有些甜甜的,却拚命压住那股子欲冲口而出的鲜血,他用力地摇晃双肩不倒下去。 他的气功及时抚平了胸口的那股子逆气。 就在他刚稳住的时候,文通已仰天哈哈大笑。 他当然得意,但并不是因为伤了黄书郎而得意,而是因为在几位黑道高手面前露脸而笑。 受伤的崔昆仑知道,司马山当然更加知道。 只不过他们只当不知道,如果文通能一举解决掉黄书郎,那又有什么不好? 左宗正仍未出手,他吼叫:“文兄,何不乘胜追击?左某准备为你贺功。” 文通大笑之声突然停止,他再一次旋身,直往黄书郎扑击过去。 这一次他搓掌,只不过可以看得见他的双掌宛如两块烧红的烙铁一样。 当然,我们也看见黄书郎的胸上衣衫破碎得散落一片,肩上的长衫也一样。 文通的双掌疾拍,如万缕金光罩过去,黄书郎狂吼如虎的迎着文通旋来的身子撞过去。 两个人好像全不要命似的豁出去了。 互撞是瞬间的,便在两团人影撞击中,只见一缕鲜血红泉般的往空中冲去。 “唔……啊!” “吭哧!” 两团人影合得快分得更快,只见黄书郎噔噔噔地连着退,终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吭哧”就是由他口中发出来的,他也再无法压制往上翻的一股热流,“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文通仍然在抖他那血泉似的右掌,他被黄书郎的“恶信”刺穿了手掌,便也破了他的“铁血掌”。 那尖尖的“恶信”非一般短匕可比,文通不怕一般短匕,但他忽略了黄书郎手上握的是“恶信”,既尖又利,十分恶毒。 他抖着血手大声吼:“杀了他,杀了这个小畜生,左门主,杀了他哟!” 左宗正立刻扶着文通,道:“文兄,你放心,那小子已经差不多了,我们就等着碎了他,挑心拣肝的活吃他,你且稳住,先包扎手伤要紧。” 他回头看看恶娘子巫春花。 巫春花已经能动手了,她走上来为文通包扎伤手,却用恶毒的眼光看着缓缓站起来的黄书郎。 于是,空中发出“呼噜噜”一声响,三江黑旗门大掌旗出阵了。 他大咧咧地站在距离黄书郎三丈之地,左手横伸,沉声开掌,道:“旗来。” 只见他不拔他的背上红缨大砍刀,却伸手要那一杆大旗,旗是紧紧地卷在竿子上的。 于是,三江黑旗门的护旗使者桑巴恭谨的走到戈彪面前,道:“当家的,对付这种宵小之徒,何需当家的亲自出马?把这小子赏给桑巴好了。” 口气真大,黄书郎伤得吐血,他当然有把握打败黄书郎了,这是占便宜的机会。 有便宜占,任何人也不会放过。 果然,戈彪重重地点着头,道:“小心了。” 他心中想得可真妙,如果他的护旗使者能把黄书郎摆平,他当然大有面子。 如果他出手,就算打败黄书郎也不光彩,因为黄书郎已受了伤,而且是被别人杀伤的,他只不过捡了个现成的便宜罢了。 三江黑旗门护旗使者桑巴闻得戈彪的话,一声:“属下领命。” 他猛地一顿手中长竿,转而对黄书郎嘿嘿冷笑不已。他那吊在眼上的长眉绽开了。那厚厚的嘴巴咧得好像要破了似的,道:“你伤得不轻,小子,桑大爷不占你的便宜,你先出手吧。” “呸!”黄书郎往地上吐出一口血水,骂了。 他这时候火大了。 发了火的人谁也会骂人。 传言连孔圣人还骂人畜生,那是由于他的门人子路不孝,他老人家火大了,便骂子路畜生,这以后才有“子路闻过则喜”之传说。 黄书郎不是老圣人,他当然更会开骂,可巧他也骂桑巴“畜生”。 桑巴闻骂也火大了。 我这里让你先出手,不知好歹呀! 他回骂:“操,你在此刻还想逞强!” 黄书郎怒骂:“你操什么?操石头去,娘的皮,你口口声声不占便宜,为何不抢先出手?” 桑巴脸上有些红的吼道:“老子们齐出手,怕是你小子早就碎了。” 黄书郎咬牙道:“这与围杀黄大爷已无分别,王八操的,你会耍大旗是吗?那就耍给黄大爷看吧!儿。” 桑巴忿怒地抖着长竿打着闪颤,那么厉烈的对准黄书郎刺去,他大吼:“老子刺死你这小狗操的。” 旗端有支尖尖的刺枪,旗端还有血红的红缨子,看上去就是一支三丈余长的长枪。 黄书郎一见旗竿变枪抖闪着刺过来,一声狂叫斜着身子闪过枪尖,直往敌人奔去。 他的身法仍然够快的了。 他的兵器仍然紧紧地握在手上。 黄书郎心中很明白,他体内的气功帮了他的大忙,如果不是有一股气流在体内治疗他的内伤,怕是早就站不直身子了。 文通就想不通这小子为什么如此能挨。 谁都知道,一个会杀人的人,便也一定能挨杀,挨杀的人如果挺得久,胜利就属于他的了。 黄书郎腾身旋着往敌人的怀里撞,只不过他只挨进一丈多一点,空中忽然发出“呼噜” 响。 便在这声呼噜响中,桑巴手上的大竿子变了,变成一面好大的黑旗,旗面上展现的是个白色的骷髅全身图案,姿势是跳动的。 大旗就在黄书郎的身边抖开了。 大旗也快得不可言谕地把黄书郎的身子裹住了。 那桑巴只一裹住敌人,立刻双臂贯力,疯狂地旋动着旗竿,光景要把黄书郎紧紧地卷住以后,再用力地往地上摔去,活活地把黄书郎摔死。 “嘶!” 桑巴正欲把他往石头上摔,却不料大旗破了,只见黄书郎自裹紧的大旗里斜着身子欲跳出来,他左手的“恶信”已割破了那面大旗。 他的身法是狂野的,桑巴发觉不对劲,不及再用力去裹敌人,便拚命往地上摔去。 “咚!” 黄书郎还真被摔得四肢朝天,只因为他已快出来了,所以他仍然可以闪过,要紧的是头未撞上石头。 他火大了,腾身而起,顺着长旗竿旋进,“咚!?他一棒打在桑巴的头顶上。 “唷!”桑巴抛旗抱头,忙不迭地往一边闪,他怕黄书郎追杀,所以立刻往后闪。 黄书郎未曾追杀桑巴,他必须立刻调气,因为他知道后面还有得拚。 是的,就在他刚刚站定运气调息的时候,三江黑旗门大掌旗“铁塔”戈彪嘿嘿笑着迎过来了。 他边走边缓缓地在拔刀。 他的刀很宽、很厚,红绸缎闪飘着,光景宛如天神下凡尘。 戈彪站定身子,沉声道:“姓黄的,就凭你的胆识、武功、气度各方面,无一不让戈某心醉,如果今日不是处在敌对状态,老夫必然力邀你加盟我三江黑旗门下。” 黄书郎道:“时也,运也,命也,大掌旗,你的这段话不是有些多余?”他见戈彪在变脸色,又道,“你老兄就要剥我的皮吃我的肉了,还放上这么一段臭不臭的屁,干吗呀?” 戈彪大怒,叱道:“好话一句三春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他娘的,你就只会出口成‘脏’不是?” 黄书郎道:“一个人处在疯狗群里,他除了骂以外,永远也笑不出来。” “你敢说老子们是疯狗?” “疯狗还不如,是一群茅坑里淹不死的猪。” “你找死!” “我已经卯上了,操你们所有人的亲娘。”黄书郎当然卯上了。 他已经满身是伤,伤得几乎挺不下去了。 他想到了秀秀,他觉得很安慰,因为秀秀已有了他的儿子,他不能伤了儿子的心,虽然儿子尚未出世。 他要死也要死得英烈,死得伟大,有一天秀秀会告诉儿子,他的老爹是个不怕死的硬汉,是个真正的大侠士。他也要儿子和他一样,虽然这种刀里火里的日子很危险,但生命就是一束火花,一束闪亮的火花,当人们抬头观看火花的时候,是不会去注视不明亮的火花的。 人们只去注意最明亮的火花,虽然最亮的火花很短暂,却也令所有的人得到了它的光亮。 人的生命就是这样。 黄书郎也要他尚未出世的儿子和他一样。 他现在就要轰轰烈烈地干一场了。 他的心中也在骂:“老子这朵火花不是那么容易熄灰的,来吧,儿,不就是搏命吗?谁怕谁呀?” 迎面,戈彪嘿然一声出刀了。 他的刀挟着无与伦比的威势,那么凶悍地对着黄书郎直劈而下,就算是一棵大树,怕也会被戈彪这一刀砍断。 黄书郎不干,因为他已失去硬拚的本钱了。 他伤得太重了。 他忿怒的乃是一旁还有个虎视耽耽的左宗正。 左宗正才是真正要他命的人。 左宗正今天是不会放过黄书郎的。 就眼前的形势而论,左宗正几乎以为他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可以杀掉黄书郎。 他站在远处,哈哈冷笑不已。 旁边的巫春花一样在冷笑。 “当!” 黄书郎的棒轻打在敌人的刀身上,他就借这么一点反力而弹升后翻。 三个空心跟斗之后,他发现有一团黑影罩过来。 是的,戈彪黑巾黑衣抡着明晃晃的砍刀暴斩如电,二十一刀连环劈,上下左右几乎封住了黄书郎再闪之路。 黄书郎忽然在敌人的刀上撩之际,回身贴地飞撞过去,他的棒子护顶,左手的“恶信” 猛一推。 于是…… “唷!” “嗖!” “啊阿!” 两个人立刻挟着血雨,往外分开来。 黄书郎中的这一刀真不轻,他的左肩一刀见骨,这还是戈彪的刀出去了以后拚命的抽刀下杀,如是被他一刀砍中,黄书郎早就完了。 戈彪也不完整,黄书郎的“恶信”贯穿了他的右大腿,那一声“唷”,就是他吃不消而不由自主地叫出来的。 那一声叫得也好吓人,听得人头发直立。 于是,左宗正缓缓逼近黄书郎了。 黄书郎只装做未看见,他在袋中抓了一把药,用力按在肩头伤口上。 古班的药很灵,立刻令他吁了一口气。 到了这时候,他便也想着“恶郎中”还是有一套。 这种人虽然爱财,但不能否认他的本事。 黄书郎平淡地站在那里。 左宗正双手各握着一支金环,屏息稍稍地出了一口气,仿佛他就要获得丰硕的成果一样。 一个即将有大收获的人,总是免不了暗自猛吸一口气,感到无比的惊喜,惊喜当然是在内心里,而惊喜形诸于外的,就是现在左宗正的模样。 他在屏息吸气之后,冷冷地指着远处的恶娘子巫春花道:“黄鼠狼,你看看她,仔细地看看她,我的新寡儿媳妇。” 黄书郎不看,因为他必须收住心神来对付左宗正这个虎头蜂。 一个人被人叫做虎头蜂,当知道这个人如何的恶毒了。 黄书郎却又不能不回答,他淡淡地道:“有什么好看的?我还不如看一头老母猪。” 左宗正叱道:“你敢说我的媳妇不如老母猪?小子,你再说一遍。” 黄书郎道:“她比老母猪还令我恶心。左门主,她只不过长有一张迷人的脸蛋儿,但她的内心却是集天下五毒于一身的毒娘子。试想一想,这种女人站在你面前,你会欣赏她的美色吗?怕不怕呀!也只有那个比驴还驴的巴鲁巴才会为她而着迷,至于我,我没有姓巴的那种邪得紧的怪毛病。” 左宗正吼道:“王八操的,你别会错本门主的意思,我叫你看着她,就是叫你知道她的身上带着一个油布袋子,小子呀,你知道那油布袋子是做什么用的吗?” 黄书郎道:“不会是装吃的吧?” 左宗正道:“当然不是,小于,那个油袋子要装一件贵重的东西,你可要猜?” 黄书郎道,“总不会是我身上的零件吧?” 左宗正仰天大笑,他的笑声似鸦叫,他的笑声也震天,吓得林子里的鸟儿也振翅飞上了高空,不敢落下来。 他的笑声叫戈彪几人吃一惊,因为他们也听出来,左宗正的大笑蕴涵着无穷的内力,震入耳膜。 笑着,他戟指黄书郎道,“那个油袋子就是为你小子而带来的,也是我命门下人在凉河街上特别订制的,小子,你准备生受吧。” 黄书郎淡淡的,道:“既然为我特别订制,敢问左大门主,准备用这油袋盛装我身上什么零件?” 左宗正大声厉吼:“就是你那项上的五金魁首,我说儿,你今天还能逃得掉吗?” 黄书郎道:“左大门主,我今天绝不打算再逃,我也不打算站着叫人把我的头切掉。” .他看看远处的巫春花,果然,巫春花的手上拿着一个油布袋子,手上还握着一把尖尖的,而且十分耀眼的刀。 巫春花不笑。 要杀人的脑袋了,她当然不会笑。 她的动作是优雅的,有着一种看上去高贵而又目空一切的气势,她准备割黄书郎的人头了。 左宗正冷冷地道:“今天老子不但为我的爱儿少强报仇,更为我黑红门死在你小子手上的十多位好兄弟报仇。黄鼠狼,你的造化已经是在绝地上了,你还有什么可以挣扎的,可以力拒的?” 黄书郎面无表情,就算他有表情别人也看不清,因为他的那张脸孔有一半是黑乌乌的。 黄书郎的话是平淡的,但就在这平淡中更觉得他坚毅不拔。他的神色是孤零的,却有其孤傲的一面。 他十分温和地道:“左门主,你所面对的人是一个已置死生于度外的人,一个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的人。我就是这种人。一旦面对生死,我不否认心中不自在,只不过我会挣扎,我还有出手的力量,而且会全力反击。左门主,直到我出尽最后一点力气,咽下最后一口气,流尽最后一滴血为止。” 左宗正心中也吃惊,这小子真是今顽强得可怕的敌人,刚才文通的话正确,如果这种人物能收为己用,江湖河山必可垂手而得,盟主宝座何愁不稳坐上面? 只不过这种人却也有个令人不敢恭维的脾气,那就是难以驾驭。 野马多是千里良驹,野马也最难驯服。 左宗正沉声道:“黄书郎,你那最后一口气,最后一滴血,就将因为本门主的出手而完全不保,小子,你还不跪地求饶,求个好死?” 黄书郎脸色一寒,道:“你放屁!” 左宗正怒喝一声,道:“花儿,准备割头。” 就在他的吼声里,附近的巫春花应声掠到左宗正身侧,她的手中握着刀,那是准备割黄书郎人头的利刃,正闪闪发着光。 她的另一手虽然伤得不轻,但还是提着那个油布袋子,光景真的要割下黄书郎的人头了。 黄书郎咬牙切齿不出声,全神贯注地怒视着左宗正手上的两只金环。 突然,这对金环交错光辉间,兜风挟着锐啸,有如带着两片雷电泄光的璀璨流云,疾快地罩上黄书郎。 黄书郎倏忽闪掠着上身,看上去好像失重似的忽然弹升起来,钢棒便在他腾空的刹那间,疾速的四十九次暴打,他却未出“恶信”,因他没有机会。 他能够脱出敌人的兜罩,已经很不容易了。 于是,二次撞击又起,左宗正狂吼如虎,双金环突然千举交闪,一锁敌人手中棒,另一环却对准敌人的头砸过去,出手之快、之狠,已至令人吃惊至极。 “当!” “砰!” “杀!” 金棒与金环撞击的刹那间,左宗正的另一金环砸在黄书郎的左肩上,金环贴着他的耳朵滑在他的肩上,因为金环是往他的头上砸,被他疾闪而躲过。 他的那声杀,便是在他最后一点力气上爆发出来的,便也杀得左宗正斜胸一刀,半尺长的斜口子往外洒着血,差一点没有肚破肠流。 黄书郎已被砸得登时萎坐地上直喘大气,他真的已出尽力量了。 左宗正指着黄书郎,厉声道:“切下他的人头,快!” 巫春花正要出刀,崔昆仑、司马山、文通、桑巴与戈彪五人突然厉吼,道:“等等!” 巫春花吃一惊。 左宗正也是猛一栗,他沉声道:“我叫春花切下他的人头,你们还有什么高明的意见?” 崔昆仑粗声道:“我们不反对,我们收了左门主的厚礼,当然不反对,我们一齐来,不就是要取这小子的性命吗?左门主,我们只不过想要此獠死得慢一点。” 左宗正哈哈痛苦一笑,道:“各位的意思是……” 矮胖的“大扫把”司马山道:“这小子斗胆在我们几人身上留下了痛苦的回忆,这种难忘的耻辱,我们要在他的身上找回来,左门主不反对吧?” 左宗正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各位的意见也正是左某的意见,但不知各位想如何对此顽劣之徒加以凌迟处决?” 他们把黄书郎当成砧板上待宰的猪羊了。 黄书郎心中好痛苦,只可惜他已无力气了。 他甚至连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他只能睁着一双忿怒的大眼睛。 那模样正就是虎死不倒的架式。 三江黑旗帮大掌旗“铁塔”戈彪道:“我们决不会过份,这小于已经无力气加倍偿还他在我们身上留下的痛苦,所以我们只图个够本,他种在我们身上什么样的痛苦之因,就还我们同样之果吧。” 说得真大方,就好像这一次他做了不赚钱的生意似的,还带着那么些许无奈。 “铁血掌”文通直摇头,道:“你们多忍耐,老夫只砍掉他的右手就回头走人,你们看,他在我这右掌上贯穿的血洞,几乎毁了我的武功。” 他抖着包扎好的右掌,脸上一片灰苍苍的。 左宗正大声地道:“文兄,那小子的右手是你的了。” 于是,文通嘿嘿笑了。 司马山立刻加上一句,道:“老夫说过,今天非生啖他的肉不可。” 左宗正虽然拼命捂住伤处,却还能开口,道:“司马兄,少顷你就在他的身上挑肥拣瘦的下刀割吧。” 司马山满意的直逼黄书郎。 “铁塔”戈彪瘸着大腿,怪声怪气地吼道:“老子今天砍断他一条腿,娘的,拿回三江煮了吃。” 倒吊眉的桑巴跟着吼:“另一条腿是我的了。” 好几个魔头要分黄书郎的尸了。 黄书郎暗中闭着一口气,不为所动的怒视着前方,仍然跌坐着。 他相信自己还能有最后一击的力量,他试着在他的体内寻找那股子似已消失的气功。 他一直以气功在体内抗拒着各种伤痛,但当他重重的挨了一记金环之后,那股子气功已不知游离到什么地方去了。 现在,似乎他又唤回了一些内涵之气,那就是他运转在体内十二周天的气功。 只不过如果他把那股子力道运作出来,固可伤敌,自己也将吐血而亡了。 黄书郎不是怕死之人,他如果胆小怕死,便不会找上黑红门了。 他有了忧虑感,那是他过去所没有的感觉。 自从他有了秀秀,而秀秀又有了他的骨肉,他的这种忧虑感便更加浓厚了。 当年,“飞云怒虎”石不古就是一生不娶,他不想干伤天害理之事,他更不想制造寡妇,干上他这种玩命的工作,今夜脱了鞋,还不知明日早上穿上脚不。 “西山狂狮”田不来也一样,只不过田不来遇上田大婶,那田大婶跟定他了,他无奈,所幸田大婶没生一男半女,算是少作了孽,后半生两人的感情更浓了。 黄书郎想到这里,他的脸上有了微笑。 这时候不应该有笑容。 这时候他应该哭才对。 就因为他这一笑,几个魔头稍有迟疑. 几个人也看向黄书郎手上的那把尖尖的,宛如毒蛇吐出来的舌信一般的尖刀--“恶信”,不由得窒了一下。 这时候他们也输不起,如果有人往上冲,这个人就是大傻瓜。 左宗正突然狂吼,道:“大家齐出手,立刻分割小子的尸体呀!” 果然,突来的吼叱惊醒了几个魔头,于是,几个人又往黄书郎围过去。 “杀!” 黄书郎大吼如豹,拚着最后一口气出招了。 只不过就在几件兵器齐举的刹那间,就在人们预期的洒血掉肉的时候,那突然的变化便宛如这世上太多不可意料的事突然发生了。 是的,空中突然响起阵阵“嗖嗖”声。抬头看去,半空中有两道极光旋转,那么凌厉地旋转着阵阵的啸声,只是那有些刺耳的声音入耳,只在那弧光旋转一周后,它又飞一般地旋回去了。 只那么旋飞之间,场上的人立刻往外围退闪不迭。 这时候,黄书郎也生生地把那股欲冲破喉管的悍劲又强压回去。 他从来未曾闻过这种响声,当然,他以为也许又来了什么对头冤家了。 于是,大家把目光随着弧光望去,只一看,在场之人全愣住了。 从各人的脸上,可以看出几个魔头的惊惧与忿怒交集而成的表情。 不错,黄书郎也觉得心中一沉,就在一道矮林子边的小路上,巨鼎似的站着一个红光满脸而又白苍苍发髯下垂的老者,那老者的双手已握着飞旋出手又折转回来的那两把月形旋刀。 就在这老者身边,有个黑脸中年壮汉,这人的背上扛着一个牛皮袋,袋子的口上方露出一片极光闪亮,那是一袋子旋刀在里面。 在场之人心中明白,方才那一双旋杀的月形飞刀,就是此老发出来的。 月形旋刀又叫旋头铡,抖手射出,可在百步之内取人首级,若是用兵刃去阻挡,力道不对,旋刀就会随之反杀上身,端的叫人难防。 此老出现,黄书郎并不觉得什么,左宗正几人却暗里犯了嘀咕,又是不安,又是惶栗,只因为此老久已不在江湖出现,为什么偏在此时露面?而且又是在黄书郎就要被几人分尸的时候。 而黄书郎也不知此老是友是敌,只不过他已卯上了,管他来的是什么人物。 他既然不认识此老,便只有静静地等待着,他已是力竭气尽、血涸神虚之境,他就只有看自己的造化了。 黄书郎缓缓地闭上眼睛,好想大睡一觉,睡个十天八天也不嫌多。 他无暇为自己疗伤,他的双手不离兵刃,随时都在等待最后一搏。 左宗正是主持这场搏杀的导演者,他半带惊异地走前十步,态度有些不自然。 他挺直身子站在那里抱拳,道:“来的莫非是久不在江湖上走动而失去侠驾几达三十春的‘泰山老人’欧阳长虹老爷子吗?” 他的声音很高亢,听得人人竖起耳朵,等着那红脸老者的回答。 虽然他们从对方的兵器上已经知道此人是欧阳长虹,但总是想从欧阳长虹的口中听个真切。 果然,不见欧阳长虹的唇动,他的声音却已贯入各人的耳朵里:“不错,老夫是欧阳长虹。”他大步走下坡来,仔细地看了几人一眼,又道,“真是难得,八方风雨会此地,你们几个竟然扭成一股力量来对付一个后生晚辈。怎么的?敢问莫非是活过头了?” 左宗正忙回应道:“欧阳前辈几已列位仙人,江湖之事,怎敢惊动侠驾?实乃在下有极痛苦之事,难以忍受这小子的一再骚扰,更何况他杀了我的小儿,你老看,”他指着半垂脸的巫春花,又道,“我的媳妇已成寡妇,她那大好的青春,往后如何活下去?” 巫春花真会配合,正在拭泪,一副可怜的样子。 这时,六旬红脸老者“铁血掌”文通也忙走上一步,抖着穿透的右掌,道:“三十年未见侠踪,我文通的心中甚是怀念当年欧阳大侠技惊百位武林各派高手于凤仪楼之事,想不到今日重见侠颜,三生之幸也。” 欧阳长虹淡然地道“当年之事,老夫早已忘怀了。” 文通尴尬一笑,道:“文通却永生难忘,只不过今天之事,兄弟我和‘虎头蜂’;左宗正、‘大扫把’司马山兄、‘黑旗门大掌旗’戈彪兄、‘北地蛟’崔昆仑兄几人皆是有深厚交情的老哥们,今天大家扭结在一起对付这小子,实乃此恶徒几年来不顾江湖规矩,凶敲恶诈,专门找道上兄弟们的麻烦,为了绥靖扛湖,我等只有狙击这小子,永除后患,以安武林。” 左宗正忙又接道:“欧阳大侠,试想此人小小年纪,却专门为害我等,长此下去,江湖永无宁日,左某已深受其害了。” 提着飞爪的崔昆仑粗声地道:“今天我们几个也几乎阴沟里翻船,栽在此獠之手,我们每人均以血换血,以命搏命,不想却几乎收不得场,好在这恶徒已至血尽力竭、强弩之末,我等就准备分他的尸,把他零碎在此,欧阳大侠,你是明白人,就请继续上路吧,落个眼不见为净。” 欧阳长虹目注仍坐在地上满身浴血、脸皮泛青的黄书郎,然后又看看围着黄书郎欲待出手的几人,脸皮毫无表情地道:“老夫久不在江湖走动,当然不愿多管闲事,更不想知道此人与你们有没有过节。” 左宗正讪讪地问:“那……刚才欧阳大侠以震撼江湖的旋头铡示意……” 一边的文通也道:“事情就是这样,欧阳大侠当知我们的苦心。” 坐在地上的黄书郎却是硬骨头,他连欧阳长虹也不看一眼,心中想着:“今天就这么豁出去了,要我的命,娘的,老子非弄死两个垫背的。” 他暗中运功,在他的体内寻找那股子失散的气功,他找得很辛苦,头上在冒冷汗。 欧阳长虹缓缓地摇摇头,他那泛红的脸上抖着一双犀利的光芒,道:“别以为老夫久不走江湖,就不知道你们平日的所作所为。买空卖空、生敲讹诈、割地为王之事,你们做得淋漓尽致;坐地分赃,贩卖女人,与官勾结,戕害无辜,我也时有所闻;只不过传言虽凿凿,却并未为老夫所亲见,也就只做不知,今天……” 几个魔头睁圆了眼,别说是每个人一身的伤,就算几个人没有伤,联手也不是此老敌手。 传言有人见此老山中行,一头猛虎扑上来,此老不出手,口中厉吼宛如打恶雷,竟然把那头老虎吼得倒滚三丈外,跳起身来就逃跑。 欧阳长虹以十二支旋头铡遍走江湖无敌手。 此老对敌,从未曾发过五支旋头铡,而他却可以一口真气推动十二支旋头铡,就算人再多,也难逃被削去脑袋的厄运。他顿了一下,又道:“你们之中有人见过我的,当知我看不惯的事情便一定会伸手管一管,一生侠誉不能妄为人称颂。” 左宗正痛苦得脸皮扭曲,就要为爱儿报仇了,他花的心血,下的本钱,无非就是要碎了黄书郎,眼看今日功败垂成,实在令他几乎……当然,这对文通几人尚无所谓,他们得了厚赠,虽说受伤,也有弥补,而他…… 左宗正全身直抖。 巫春花大哭道:“真无天理呀!” 左宗正扶着巫春花,道:“孩子,欧阳大侠自会为我们主持公道。” 文通惊问道:“欧阳大侠,你是说……你打算插手管这件……事?” 欧阳长虹道:“难道你未听清这位左门主的话?他不是说要我主持公道吗?”他看了几人一眼,又道,“所谓江湖道,江湖有道,可不是你们这么多人围杀人家一个,你们又是车轮大战,又是群杀,以多胜少,这是真正武林之道?江湖之义糟蹋在尔等的足下了,你们不觉汗颜,我却为你们脸红,你等也算一方枭霸、道上的人物,怎的如此还不知羞?” 左宗正理直气壮地道:“欧阳长虹,你这是什么公道话?我儿难道白死不成?我这是为了报仇,为道上的人对此恶徒讨公道呀。” 欧阳长虹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左门主,黑红门独霸凉河方圆五百里内,开山立寨干的是什么勾当,何用老夫为你道来,今天老夫说句也许你不爱听的话,纵子为恶,后果应由他的父母负责,做的事情正不正,应问良心。” 左宗正几乎气结,他却敢怒而不敢言。 司马山上前抱拳,道:“欧阳大侠,你千万别独断,更不可专横,要知此人与左门主已有不共戴天之仇,与道上更结了不可原谅之恨,他是死有余辜,你又……” 文通也插上一句,道:“是呀!将心比心,如果此人杀了欧阳大侠的儿子,试问你欧阳大侠会不会放过此大仇不报?” 欧阳长虹仰脸一声宏笑,那声音直叫人的耳朵嗡嗡响,却也奇怪得令黄书郎全身一震,立刻找到了他体内失去了的那股子生生不息的力源--气功了。 他睁大了眼睛,看向欧阳长虹,心中流露出惊讶与感激之情。 他心中很佩服,此老竟然还会以爆音撞开停滞的穴道,令他又可以汇集真力,太奇妙了。 但对别人来说却不是这样,左宗正等人就以为在打焦雷。 欧阳长虹忽然收住笑声,道:“说得好,问得也妙,老夫可以毫不掩饰的告诉你们,如果他杀的是我欧阳长虹的儿子,如果我那儿子又是做了些见不得人的恶事,老夫不但不报仇,甚至还会向他致谢,教子无方,纵子为恶,我还有何脸面邀人报仇?” 他此言一出,几个恶魔齐蹬眼。 他顿了一下,又道:“眼前,老夫不问你们的过节,但以武林规矩,以众凌寡,斩尽杀绝,我却不能再袖手,否则‘泰山老人’就永远封门泰山飞瀑崖,别走入江湖了。” 左宗正咬咬牙,道:“欧阳大侠,你打算怎么办?” 欧阳长虹道:“这人由老夫带走了。” 左宗正道:“如果我们不肯呢?” 戈彪也接道:“欧阳大侠当不会乘我们受伤之危吧?” 文通也急上前,道:“欧阳大侠,你千万别这般地大包大揽?这有点欺……负人啊!” 欧阳长虹淡淡地道:“正因为你等受了伤,我的旋头铡才未在尔等身上留下记号,如果各位想逞强,你们就使出来吧,我照单接下了。” 几个人全愣住了。 只见欧阳长虹大步走向黄书郎身边,他问道:“你可以走得动吗?” 黄书郎抬头!双目中充满了感激的眼光。 他已试着刚才那一声雷音推穴功,把他体内延伸的气功重推回五内。 他重重地点点头,缓缓地站起身来,向欧阳长虹施了一礼,道:“非常感激。” 他的话甫落,原地拔身三丈高,然后又一个跟斗落在地,他的脸上反而有了红润之色。 只此一跃,几个魔头无不吃-惊,他们以为只欠一击就会碎了黄书郎,岂知黄书郎还能一跃三丈高,’刚才如果齐出手,不知有几个人会当场死在这小子的手中;其实,他们刚才出手,黄书郎最多只能拖一个垫背,他们又怎知是欧阳长虹暗中帮的忙? 欧阳长虹笑笑,道:“你可以走得动。” 他拍拍黄书郎,一副很欣赏的样子。 左宗正悲伤至极地拉着巫春花,粗哑着声音道:“仇是要报的,只是未逢时,孩子,时也,命也,造化弄人啊!” 他好像流泪了,但他又用力地把泪水压回去。 左宗正乃黑红门门主,有泪当然不轻弹。 他忿怒地看看黄书郎,又道:“也许是上天注定,这无赖也许命尚未尽,气数仍在,我们……我们暂认下了。” 巫春花泣道:“少强难瞑目呀。” 少强,当然是她的丈夫左少强了。 另一面,文通无奈地道:“真叫人不甘心。” 戈彪吼道:“我们这算什么?得到的又是什么?” 崔昆仑道:“今日之事,老子心中不平。” 司马山冲着欧阳长虹一抱拳,道:“欧阳大侠,今日之局全是冲着你老的金面,我们几个生受了,我们无话好说,我们这就走人。” 欧阳长虹道:“事情只是个暂了,等老夫弄个清楚,如果此人嗜杀,且又冤杀了左门主的儿子,不用你们再聚合,老夫定会将他的尸体运到黑红门。”他抖抖右手,重重地又道,“你们走吧。” 左宗正忿恨地朝地上一跺脚,拉着儿媳妇巫春花便直往西北方奔去。 他心申明白,等到欧阳长虹弄清楚真相,黄书郎的命只有活得更长久了。 几个魔头相继离去,那文通举着右手对黄书郎道:“小子,这一刀之赐,早晚咱们要结算的。” 黄书郎道:“我是个不逃避讨债的人,我认为我却不欠你什么。” 文通怒道:“这是不是你出刀刺的?” 黄书郎道:“也是你贪图左门主的重赏,自己找上来的,如果你不来,你仍然好端端。” 咬咬牙,文通扭头便走。 几个魔头走到山坡边,刚回头,只见欧阳长虹手握着那个装-着十二把旋头铡的袋子,黄书郎却由一个壮汉扛着。他们行走如飞,直如飞鸟般已奔出半里多了。 文通惊叫:“缩地神功!” 左宗正叹道:“娘的,怎么会在紧要关头时冒出这个老匹夫来?” 戈彪沉声道:“若非已伤,老子早想出手和这老不死的较量了。” 司马山道:“多亏我们受了伤,否则,我们之中有谁能挡得过他的旋头铡?” --------------------------------------- Zhuyj 扫描 Zhuyj OCR
第十三章 情况复杂 黄书郎怎么会想到有这么一天,别人会把他扛在背上飞一般地跑? 他更想不到自己会死里逃生。 难道这不是造化弄人? 一路奔行了二十七八里,走在前面的“泰山老人”欧阳长虹大袖一挥,去势慢了下来。 又走了一段路,前面一棵大树,欧阳长虹停下脚步,示意那壮汉把黄书郎放下来。 那壮汉直是不开口,把黄书郎放在树荫下。 欧阳长虹再一次仔细看看黄书郎的脸色,道:“真气几已耗尽,血已失去五斗,你还能那么一跳,真是令人难以相信。” 黄书郎在经过一阵平静之后,反而气若游丝了。 这光景本极平常,只因为他的处境不一样,那时候他面对着敌人,拚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全力一击,如今…… 如今他不必再拚命了,那一股子忿怒之气便也消失了。 欧阳长虹又道:“刚才我以‘雷音推穴’之功试出你尚未毁及五脏六腑,真为你庆幸。” 黄书郎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只能流露出感激的眼神。 在往日,只有别人对他流露出感激的表情,如今却是他对欧阳长虹这样,实在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欧阳长虹忽对那壮汉吩咐:“哑宝,扛他回转飞瀑崖,他必须马上医治伤势。” 那壮汉也不开口,只点点头。 黄书郎这才知道那壮汉是个哑巴。 哑宝扛起黄书郎,立刻拔腿就往西北方走去。 欧阳长虹虽然白发苍苍,但他步履轻快,英姿勃发,宛如年轻力壮的少年郎一样。 他不仅具有仙风道骨的模样,更有着飘逸潇洒,只见他双手背在身后,那么自在地跟在哑宝身后。 黄书郎的身上带有“恶郎中”古班的灵药,只不过此刻他因孱弱得只有一口气在腹内游走。 他的兵器也由哑宝收起来了。 黄书郎已不知有几次昏死过去了,每一次都由欧阳长虹以内力推动他的血脉,方才把他震醒过来。 沿路走了两天半,然后又翻山越岭地走了大半天,终于,深山中闻得哗哗啦啦的瀑布声。 风景当然绝佳,黄书郎却连睁开眼看一看的力量都没有了,他只有一口不散的气。 就在一道横亘三五里的山脊背面,一道拖曳足有百丈长的怒瀑,从对面高山奔流而下,形成山下一个足有五十丈方圆的大水潭。 就在哑宝扛着黄书郎走在横亘的山脊的时候,斜刺里一条巨大的黑犬迎面扑过来了。 那巨犬足有小牛那么大,森森牙齿露一半,却已跳跃到欧阳长虹的身边了。 欧阳长虹慈祥地拍拍那黑犬,道:“有客来了,不可惊扰我们的小客人。” 巨犬似通灵性的吠了两声。 就在那飞瀑崖对面的山中间,三面环种着水竹成片,便在这些竹子的拱卫中,两间红砖茅屋坐北朝南,朝着对山的飞瀑,再加上满山的野花正盛开,这光景怎不令人觉得这儿正是仙境之地呀! 由于黑犬的吠声,从屋子一边转出另一个壮汉来。 这人腰上缠着一个布袋,裤腿捋起半尺高,露出两条粗壮的小腿。 真奇怪,这人只一出来,便是一阵指手划脚。 可好,这人也是个哑巴。 两个哑巴在一起,立刻咿咿呀呀地比划起来。 欧阳长虹命哑宝把黄书郎放进屋子里的小床上。 这两天多的赶路,黄书郎全凭欧阳长虹喂他喝了几滴玉液,那是欧阳长虹多年来带在身上不常用的良药。 这时候,另一个哑巴可忙了。 只见他先是弄了一盆热水端进屋子里。那哑宝便为黄书郎清洗身体。 他见黄书郎伤得惨,不时地对欧阳长虹比划着,流露出十分同情的表情。 武林高人多懂岐黄之术。 欧阳长虹当然更懂,他先是看看黄书郎身上携带的各样东西,发现了黄书郎带备的几样伤药,不由惊喜地立刻为黄书郎仔细的敷上、更把几颗内伤药也为黄书郎服下。 于是,欧阳长虹发现那把尖尖的利刃“恶信”。 他吃了一惊地坐在黄书郎身边,先是有些不相信的自言自语:“这把小刀不正是‘恶信’吗?怎会在此年轻人手中?”他又仔细低头看看黄书郎,道:“那么,这年轻人会是谁?”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欧阳长虹坐在床边不开口,他的心事似乎涌上了心头。 □□ □□ □□黄书郎在半昏睡状态中熬过了两天,这才渐渐有了力气。 他试着想坐起来,但却又无力撑起身子。 他发现欧阳长虹就坐在他床边,便一声苦笑,道:“真是……谢……谢。” 欧阳长虹道:“少开口,快养神。” 黄书郎点点头,他果然不开口了。 便在这时候,只见哑宝端了一碗稀粥走进来。 欧阳长虹只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于是,哑宝亲自动手,把稀粥一口口地喂进黄书郎的口中。 他不会说话,但他的眼神黄书郎却看得出来。 那是一种安慰的眼神,这令黄书郎感到温暖,感到好像在自己的家一样,他露齿一笑。 □□ □□ □□如果说黄书郎仍然与从前一样好得那么快,实乃由于“恶郎中”古班的灵药力量。 不错,欧阳长虹也擅岐黄之术,但当他发现黄书郎带的伤药之后,便发现黄书郎的伤药比之他所采集的更上一层楼。 欧阳长虹只在每日早晚两次为黄书郎输以内功,帮助他疗治内伤,现在…… 现在黄书郎可以用手扶门框遥望对面飞瀑了。他也更认清欧阳长虹这种世外隐居的淡泊日子。 那两个健壮哑巴,一个叫哑宝,另一个叫哑贝,都是欧阳长虹当年行走江湖时收下的两个哑徒。 三十年未在江湖走动了,两个哑巴已学了他的本事,只不过两人甚少走出飞瀑崖。 欧阳长虹坐在一张十分宽松软柔的椅子上,温和地对黄书郎道:“年轻人,已经五天了,你可以说出你为什么会和那几个恶徒拼命了。”他淡淡地一笑,又道,“当然,你得先自我介绍一番,是不是?” 黄书郎坐在床沿上,诚挚地道:“未报上小名前,先得谢谢你老救命之恩。” “你已经谢过了。” 黄书郎道:“在下姓黄,黄书郎的便是……”他苦笑一下,又道,“我的名字乃干爹取的,书是书香门第的书,郎是儿郎的郎,只不过我却又不是出自书香门第的儿郎。我自小就失去了爹娘,还是我干爹从庙后捡拾回去养大的。” 欧阳长虹道:“黄书……郎?” 黄书郎忙又解释道:“江湖上叫歪了我的名字,他们叫我‘恶客’黄鼠狼。” 欧阳长虹哈哈一笑,道:“你干爹又是何人?” “人称‘飞云怒虎’的石不古便是。” “石不古?” 黄书郎道:“前辈也曾听过?” 欧阳长虹道:“我问你,有个田不来的人你可知晓?” 黄书郎道:“乃在下的田大叔也。” 欧阳长虹点点头,道:“这把刀……”他把“恶信”举在手上,又道,“这把刀乃是我师弟大悲和尚之物。这大悲和尚,你是否听你干爹提过?” 黄书郎道:“干爹从不提他师父之名,我也不知道干爹的师父是否大悲和尚,我太小了。” 欧阳长虹道:“是的,你太小了,这事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黯然一叹道,“大悲已离开人世快四十年了,唔,时光催人老呀。” 黄书郎道:“等在下回去问一问田大叔,他的师父是不是大悲和尚。” 欧阳长虹道:“大悲乃是我的小师弟呀!孩子。” 黄书郎还真觉得玄。 可他是个十分精明的人,闻言立刻伏在地上认真地叩了三个大响头,口称“师祖在上,阿郎给你老叩头。” 欧阳长虹端坐着,受了黄书郎的大礼参拜。 只不过他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老夫当年共有师兄弟七人,其中唯有大悲出了家,唉!他出家的时候真可怜,只带着一把尖刀,那把尖刀被他名之为‘恶信’唔,当年的事情……” 黄书郎听得很仔细,没有在欧阳长虹的话未说完而中途插上一句。 果然,欧阳长虹接道:“大悲是小师弟出家之后改的法名。他本人叫陶勇,爱上一个姑娘,那姑娘也喜欢他,这本就是一段好姻缘,不料有一天,唉,那姑娘被当时一位有权势的人看中了,她的家人也想攀龙附风,于是就将他们拆散了。” 黄书郎仍然不开口,他的脸上一片冷漠,如果有人要拆散他与秀秀,他一定会拚命。 欧阳长虹又道:“可是,那位姑娘很烈性,她在快要上花轿的时候,用刀自杀了,那把刀就是此刀。” 黄书郎双眉一扬,发出“唷”的一声。 他真的有些难以忍受。问世间情为何物,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为情所困,为爱牺牲,又有多少人却不知道爱的伟大呀! 欧阳长虹叹着气,道,“女方家人受死者的嘱托,就把这把尖刀送与了师弟。”他顿了一下,又道,“当时师弟正欲举刀自戕,却被我们合力劝阻了。唉,他看穿了人与人之间互相制造的痛苦,于是决定出家了。” 黄书郎道:“带着这把‘恶信’出家了?” 欧阳长虹道:“是的,只不过刀名乃是他出家之后命的名,此刀毒如蛇信,夺走了他的爱人,你说,此刀能不恶吗?” 黄书郎道:“此刀本无罪,那个有权势逼婚之人才是有罪,师祖以为然否?” 欧阳长虹道:“不错,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黄书郎道:“是的,有时候事情就好像早就在冥冥中有了安排,是悲是喜,只在转眼间的事。” 欧阳长虹道:“十年后我去大悲寺探望他,他身前有了两个顽徒,哈……” 那一定是干爹与田大叔两人。 如果算时间,应该在五十年以上了。 欧阳长虹道:“他把一身所学传给了那两个徒弟,这把尖尖的‘恶信’便也交在他那徒儿手上了。” 五十多年前的事,干爹从来不对他提起。田大叔也不提,是的,伤心泪尽话当年,总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就算是眼前的欧阳长虹,提到这段悲剧也自唏嘘不已。 如果黄书郎不是遇上欧阳长虹,他一辈子也不知道这段往事。 当然,他更不会知道这把尖刀还有着一段令人伤心欲绝的过去,还以为这刀乃是……就在他的沉思中,欧阳长虹起身往门外走去。 黄书郎未开口再问什么。 对于干爹的过去,他总算知道个大概。从他的了解中,更明白为什么干爹不成家。原来他出道之后,仗“恶信”专找那些黑道枭雄的麻烦。江湖上的纠葛数不清,但多少人提到“西山狂狮”与“飞云怒虎”两人便顿感头痛的缘故,原来是受了大悲师祖的薰陶,看穿了人世间的不幸,认清了江湖上的险恶。 这些年来,黄书郎很怀念干爹,但却想不到干爹的师父竟然是个出家的和尚,这就难怪干爹把自己从庙外捡回庙里养大的。 黄书郎有些黯然了。 他在黯然神伤中,便也想到了柳荫小筑。 秀秀怎么样了?文彩姑娘还好吗? 最令他挂念的乃是田大叔与田大婶。两人的伤是不是好多了?两个老人家那么大的年纪了,竟然受了重伤,而田大叔的伤…… 黄书郎伸手摸着自己的右脸颊,便也想到了田大叔受的火弹子伤。 是的,田大叔死守洞口,保护洞中的秀秀,那是多么至情至性而又壮烈呀! 黄书郎双目湿润了,他很想大哭,只不过就在这时候,哑宝端来了一大碗汤药,放在他的床边。 哑宝对他笑笑,好像笑得比以前更加亲切了。 是的,两个哑子也知道了黄书郎的身份,若论辈份,黄书郎还得叫他两人师叔呢! □□ □□ □□黄书郎已经有三天半未看到欧阳长虹了。 他甚至也未看到哑宝。 就在第四天过午,哑贝端着吃的走来了。 黄书郎一把拉住哑贝,比手划脚一番,问他欧阳师祖到哪里去了。 哑贝咧开大嘴呀呀啊啊的用双手一阵比划。 黄书郎看了半天看不懂,道:“我看不懂呀,你的意思是……” 他开始猜了。 “上山采药去了?” 哑贝摇着头,仍在比划着同样的手势。 “出外访友了?” 此刻连哑贝也急了,但他仍然比划着同样的手势。 黄书郎急得直瞪眼,抓耳搔腮地走下床。他试着运气,觉得内伤已好了七八成,几处刀伤也快愈合了。他之所以要问欧阳师祖的下落,便是因为打算离开。他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了。 如果死了,那也就认了。但自己并未死,加上知道干爹乃继承他师父的决心而行侠江湖,干爹是死在八府师爷曹三圣之手,这件事他绝对不能放弃。 算算日子,他亦该赶往八府去打探小流球了,这些日子,不知姓曹的又有什么阴毒的安排? 真急人,黄书郎又不敢就此离去,他必须先向欧阳师祖禀明之后才能安心地离去。 他拉着哑贝,走到门口,他想了个方法,就是叫哑贝在地上画图案。 哑贝咧嘴笑着,果然用石头在地上划。 他画子一高一矮两个人像,又将两个人的模样仔细地描,黄书郎指着高的道:“这是我师祖?” 哑贝点点头。 黄书郎指着矮的又道:“这是哑宝?” 哑贝又点着头。 黄书郎急问:“他们到什么地方去了?” 哑贝指着远山来路直呀呀叫。 黄书郎道:“走了?” 哑贝点着头。 黄书郎道:“去哪里了?” 不料哑贝却又摇头了。 黄书郎气馁了,半晌,他又问哑贝:“要几天才能回来呀?” 哑贝又是摇头,光景他也不知道欧阳长虹去了何方,这真是件急死人的事。 黄书郎想了又想,下了一个决定。 他的决定便是再等两天,两天之后再不见师祖的面,他便只好留书而去了。 □□ □□ □□两天是很短暂的,黄书郎等到第三天一大早,决心要走了。 他留了话对哑贝道:“我走了,师祖不在,请代我向师祖致谢了。” 真奇怪,哑贝竟然点点头,光景同意黄书郎的决定;并未有所挽留。 黄书郎前后算算日子,大约已十天过去了。 他只担心一件事,那便是八府师爷曹三圣的动向。 耽误了十天,姓曹的一定早已行动了。 八府师爷曹三圣是位工于心计的人物。在方圆八百里之内,姓曹的实际上比个知府大人还令人畏惧。此人不但怪点子多,更严要的乃是知府对他信任有加,才会令他在八府境内有翻云覆雨的威风。 黄书郎只注意曹三圣的动向,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夜曹三圣杀害他干爹的一幕,记忆永远犹新,仿佛就在昨日一般。 黄书郎匆忙地往南走,他身上的伤差不多已经不碍事了,如果他的伤有问题,欧阳长虹也不会抛下他不管而离开泰山飞瀑崖了。 他不知道欧阳师祖为什么如此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只觉得师祖一定在做一件极重要的事情。 黄书郎心事重重地走在山路上,他知道往南的路上甚少行旅,但黄书郎却认为这样比较顺当,至少不会再次撞见黑红门的人。 就在他急步向前赶的时候,斜刺里跑来一骑,马上是个瘦小的人。 这个人只一出现,黄书郎心中就有气。 马上的瘦小个子已高举着手欢笑,道:“老天,是你呀,可找到你了。” 黄书郎不开口,他等那马上的人跳下马,又走到他面前,忽然一把勒紧,劈手就是两嘴巴,只打得那人直喊道:“老大,你怎么打我?” 来人敢情正是小流球。 他双手捂住两颊,又道:“田大婶甚不放心你,特别叫我快马赶来迎接你,还有……还有秀秀嫂子,她叫我见了你一定要我陪你回柳荫小筑,秀秀嫂子好想你,还有……还有;文彩姑娘也想着你,你……老大呀,你怎么这般地见了我的面就打呀?” 黄书郎用力抛下小流球,这时候,.小流球才发现黄书郎的右边眉毛不见了。 一个人少了一边眉毛,很容易就被人发现,别以为那只是一道眉毛,如果少了它还真不自然。 小流球心中在笑,但他的脸上却又笑不出来。 黄书郎的眉毛是被巴鲁巴的火焰刀烧掉的。 小流球不敢高声开口问,他小声低气地道:“老大,你遇见什么恶人了吧?” 黄书郎怒道:“小流球,我本要痛打你一顿的,但你小子提到秀秀,我便心也软了。” 他顿了一下,又问,“你办的好事。” 小流球吃惊地道:“怎么啦?” 黄书郎道:“怎么啦?娘的,你看到曹三圣上了大车?” 小流球道:“是呀,我远远的站着看得准,不会有错,我看姓曹的上了大车出了城呀。” 黄书郎怒道:“那个是假的曹三圣,你小子办事越来越不灵光了。” 小流球大吃一惊,他愣住了。 黄书郎叫道:“你那是怎么盯的?曹三圣真真假假你也分不清呀?你是个猪。” 小流球抚摸着面颊的手滑下来了,如果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叫黄书郎受到伤害…… 他又想到自己被关进清河镇黑红门分堂后院地牢之事,小白菜差一点便害死黄书郎。 小流球忽然用自己的手好一阵抽打,他抽打自己的面颊,边吼骂自己:“我是个糊涂蛋! 我二百五!我混蛋!我该死!” 随着他的骂一句打一掌,还真的打得口吐鲜血。 到了这时候,小流球心里明白,自己打自己总比叫黄书郎打自己更感动黄书郎。 尤其是……嗯,万一黄书郎又用棒子敲在他头顶上,那滋味更不好受。 小流球常挨黄书郎的棒子,只不过黄书郎在他的那根棒子上的造诣极深,对付什么人,他就会用什么力道,当然不会打伤小流球。 黄书郎见小流球打得差不多了,才张口大吼:“好了,别在我面前窝囊了!” 小流球果然不打了。 他哑着声音道:“老大,你既然发觉曹三圣是假的,那么真的呢?” 黄书郎道:“我怎么知道。” 小流球又是老样子,他一拍胸脯,道:“老大,你找个地方养精神,这一回小流球再把事情弄砸,你用你那把小刀割我的人头,我眉头也不皱。” 黄书郎道:“我割下你的头,小白菜怎么办?” 小流球道:“管不了那么多了。” 黄书郎叱道:“放屁,不负责任呢!” 小流球道:“老大,你的意思是……” 黄书郎道:“回去,回柳荫小筑去,我用不到你。” 小流球急道:“老大,我给老大你办事也不是三五日,你不能因为我一次疏忽就甩开小流球吧?” 黄书郎道:“这一回我自己去。小流球,你只要回去好生侍候田大叔他们,就等于我回去了。”他顿了一下,脸带苦笑地道,“告诉秀秀,要她放心,我好得很。” 这也算是一项任务,可能是大任务,小流球立刻笑嘻嘻地道,“老大,真多情种子呀。” 黄书郎叱道:“嘴巴不痛了是不?”抬头看看天色道,“回去的路上要小心,千万别被黑红门的人盯上了。” 小流球道:“老大,我回去了,小流球回去传你的话,老大你好得很。” 黄书郎伸手摸摸右眉毛,那地方光秃秃的。 他苦笑,道:“总还会长出来吧?” 小流球道:“老大,我想知道那个假冒曹三圣的人又是何方神圣?扮得可真像。” 黄书郎道:“就是虎头寨的一窝强盗。” 小流球忙叫道:“曹三圣和强盗……” 黄书郎道:“这有什么奇怪?强盗换衣裳,一样装成老实人,我告诉你,强盗装老实人,比老实人还老实。” 小流球道:“官家为何不抓他们呀?” 黄书郎道:“没听人说过‘强盗沿街走,无赃不定罪’这句话?” 小流球道:“那又是谁扮成曹三圣本人?” 黄书郎道:“虎头寨寨主‘恶虎’段八本人。” 小流球叹口气,道:“曹三圣这老奸巨猾的恶师爷,他可真有办法呀。” 黄书郎道:“小流球,你马上回去吧,别耽误我的时间了。” 小流球道:“原是以为老大你已经干了姓曹的恶师爷了,我才奉大叔之命前来迎接你的,哪里会想到这中间还有如此令人难以预料的怪事发生。”他把马缰一送,道,“老大,骑马吧。” 摇摇头,黄书郎道:“不方便,我发觉对付曹三圣绝对不能明敞着干,得动动心眼。” 小流球道:“对,我同意老大的主见,咱们往暗处走,他娘的,只等姓曹的离开官府,马上狙杀。” 黄书郎道:“我自会打算,你走吧。” 小流球无奈的上了马,道:“老大,不能跟在你身边,小流球脸上无光彩,只不过……” 淡淡一笑,黄书郎道:“你回去吧,只要秀秀笑一笑,我就认为你小子办事还不错。” 小流球立刻拍马走了,他是尖声笑着走的。 黄书郎不要秀秀为他发愁,真多情,他要秀秀笑,当然不要小流球回去告诉秀秀他已经伤得右边的眉毛也被火烧了。 如果秀秀知道黄书郎差一点便死掉,她永远也笑不出来。 秀秀也许会死,因为她已经死了个丈夫叫刘英明的,她不能再叫黄书郎死了。 黄书郎就是不要秀秀忧心,才叫小流球回去的。 他要小流球回去的最大目的,就是要小流球回去报个平安,好令秀秀快乐。 □□ □□ □□距离八府七里地的地方有个七里坪,这里有个十字路口分得明白,正确地分成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往北七里便是八府城,往南正是往南方,十字路之宽敞,每条路都足以让两辆车并驰。 更重要的是这两条大路均是通邑大道,人车好像特别多。 就在十字路口附近的三棵大松树下,有一座大茶棚,只要是白天,茶棚内总是坐了不少人。 茶铺地方人最杂,十几张椅子坐满了人。 黄书郎就是座上客。他静静地坐在一角,低着头,喝着茶;当然,他的目的并不是闲得无聊而来喝茶,事实上,他根本不打算在这儿坐。 他打此经过,就在路边听到有人在谈论着一个人,当然,那是他心中最想要知道的人,那个人便是八府恶师爷曹三圣。 有人谈论着曹三圣,黄书郎当然不走了。 在这八府地面上,如果有人提到曹师爷,大概均会不由自主的伸伸舌头。 斜斜地靠在椅子上,有个老者右手端着茶杯未张口,他愉快地道:“姓曹的造孽了三十七个年头,如今总算要滚蛋了,八府大街上准备那老小子走了以后,燃放烟火庆贺一番。” 他张口喝了一口茶,:眯着眼,又道:“今天初几了?” 送茶的伙计笑笑,道:“爷,今天二十七。” 胖老哈哈笑道:,“明天上午,姓曹的就上路了。” 黄书郎在这时候插口问:“不对吧,曹师爷二十天前不是携眷走了吗?” 胖老者回头看了黄书郎一眼,道:“不对,不对,曹师爷根本未走,他仍然在府内耍刀笔。” 黄书郎道:“这事你老怎么知道的?” 胖老者放下茶杯,道:“老汉的小舅子就在衙门当差,你想想,什么事情我不知?” 黄书郎笑了,只不过黄书郎不以此消息就认为可靠,他打算暗地里走一趟曹三圣那个住的地方。 附近,看人接口道:“曹师爷家住绍兴府,听人说他就要在绍兴府城内一处小花园里颐养天年了。” 是的,那时候绍兴师爷天下驰名,他们的刀笔就是银子,状纸上多一个字就会救一命,少一个字也许就会把犯人陷入万丈深渊,永难生还。 姓曹的更是绍兴师爷中的翘楚。 现在,曹三圣要走的路是往南行,他的家乡在南方,只不过这一回又不知何人为他当保镖了。 黄书郎也肯定,如果曹三圣离开官府返乡,一定还有别的被他坑害的人拦杀他。 这些欲报仇的人等的就是这一天,黄书郎一直等了十几年。 □□ □□ □□黄书郎终于来到八府那宽敞的大街上了。 他好像还记得当年干爹带他来的时候,八府在南城内的森森刁斗威严模样,知府衙门前面如果有人走过,无不是低头快步行,光景就是怕被守在府衙前面的恶衙役拖进衙门。 黄书郎一路绕到府衙后街,果然,就在曹三圣住的宅子门外,一排停了两辆大车。 这时候,天色已晚,几个汉子在整理着大车上的铺设,马匹自然还在马厩中未上套。 约莫已是快二更了,黄书郎四下仔细看,忽然撑身上了屋,沿着屋脊转了两院房。他在屋上四下看,却发现只有偏房有灯光。 偏房的门开着,里面坐了两个人。 黄书郎仔细看,几乎从屋子上面滚下来。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几乎惊叫出声来。 他在心中呐喊:“为什么?为什么呀!天爷!” 他很想扑下去问个明白,只不过这儿仍有官府的人在防守着,曹师爷仍然是官家的人,这儿仍然是官家的地方,谁敢当众杀官? 只有造反的人才杀官,因为造反的人就是不要命的人,一个连命也不打算要的人,管你是官不是官。 黄书郎早就想卯上了,只不过田不来不答应,是的,姓曹的总会告老还乡的,等他不是官家的人再出刀,罪名就比造反小多了。 黄书郎终于等到这一天,而且姓曹的只差今天,明日一早就上路了,可是…… 可是他竟然会与欧阳师祖对面坐。 黄书郎几乎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欧阳师祖从泰山飞瀑崖赶来八府,原来竟是曹三圣的座上客,这太叫人难以相信。 黄书郎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欧阳师祖的武功已出神入化。自己绝对不能惊动他老人家;无论如何,且等曹三圣离开八府之后再作计较了。 .黄书郎不敢再接近,他顺着屋顶斜坡溜到山墙外,带着惊讶与忧虑匆匆折回客栈。 遇上这种事,黄书郎就得动脑筋了。 .万一真的欧阳师祖成了曹三圣的保镖,曹三圣就笑开怀了。 .放眼当今江湖黑白两道,有谁可以和欧阳师祖一较高低?太少了,也可以说没有。 黄书郎也不敢,更何况欧阳师祖又曾救过他的命。 只不过令黄书郎躺在床上想了半夜也想不通的,乃是欧阳师祖和曹三圣有什么交情? 凭恶师爷曹三圣在八府的劣迹,怎能攀上欧阳长虹这位久不走江湖的前辈高人? 而欧阳长虹为什么不顾自身一生侠誉,而与恶师爷平起平座。 黄书郎永远也想不通,就算他再精明,也难以理出一个所以然来。 在无法想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后,黄书郎仍然不愿放弃为干爹报仇的决心。 他等了十多年,当然不会放弃。 他决心暗中跟着曹三圣这批人去绍兴。 如果欧阳师祖只是今夜来会曹三圣,而护送他的又另有其人,黄书郎就会在途中狙杀了。 当然,如果欧阳师祖一路护送去绍兴,没关系,还可以在师祖离去之后再下手。 欧阳师祖不会永远陪着曹三圣住在绍兴城的。 黄书郎直到拿定主意之后,他才沉沉地睡了。 □□ □□ □□黄书郎是被连串的鞭炮声震醒过来的。 他起床开门,便闻得小二欢笑着走过来。 “外面干什么?” “喜事呀,哈……” “有人娶媳妇?” 那小二“呸”地一声道:“是八府百姓的喜事,那个坑人精曹师爷滚蛋了,哈……” 黄书郎道:“曹三圣?” 小二道:“不错,就是那老小子。” 小二为黄书郎倒上茶,又道:“老小子快七十了,也该叫年轻人干几年,娘的皮,姓曹的家住绍兴,可是他从来不出八府城,就在府城内当二皇上,害死多少人啊,嘿,他总算滚蛋了。” 黄书郎道:“小二,替我弄些吃的包起来,我在路上吃,呶,银子你收下。” 外面的鞭炮响上了天,外面的人也在欢笑,那坐在大车上的曹师爷还在笑,以为八府城的百姓在欢送他了。 只不过他发现城门外有人在烧大堆冥纸的时候,他立刻就不笑了。 两辆大车上好像坐的是曹家家眷,那篷车帘子低垂着,曹三圣的车上正面的车帘是掀开的,他不停地看着街道两旁,露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是的,这是曹三圣。 守在城外的黄书郎躲在几个人的后面,他仔细的认着,只不过当他发现两辆大车后又跟着两个人的时候,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两个人不但未坐车,而且也不骑马,大步的跟在大车后面走。 黄书郎真想上前去叫。 两个人正是欧阳师祖与哑宝。 两人走得很轻松,哑宝仍然扛着那个牛皮袋子。 黄书郎明白,哑宝的牛皮袋中装的正是欧阳师祖震惊江湖的“旋头铡”。 前面乃通邑大道,人也渐渐稀少了,欧阳长虹紧随在大车后,他那红润的脸上不见笑容出现,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为什么会护送一个千刀刮的恶师爷上路? 黄书郎此刻就不懂,如果师祖知道他的师侄石不古是死在这恶师爷之手,不知他还会不会为姓曹的当保镖? 有一点,黄书郎可以肯赴那就是欧阳师祖绝不会为了曹三圣的银子。 如果欧阳师祖想要银子,他太容易取得了。姓曹的银子有血腥,用之不吉呀! 当然,欧阳师祖更不会有什么把柄握在恶师爷之手。欧阳师祖已是世外高人,他当然不会因有什么把柄而受恶师爷的摆布。 于是,黄书郎想到十几天前的一场搏杀,那时候欧阳师祖的出现,也许就是为了要护送曹三圣回绍兴吧,却那么巧的遇上了。 而且,欧阳师祖也及时地救了他。 黄书郎真想不通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他无奈了。 如果江湖上传言“泰山老人”欧阳长虹为八府恶师爷曹三圣跨刀保镖,只怕打死也没有人相信。 如果黄书郎不是亲眼看见,他更不会相信。 然而,事实就明摆在他的眼前,不容他不相信。 这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既然他觉得奇怪,他又是个十分好奇的人,便也决定跟下去了。 他本想找个机会直接对欧阳师祖讲明,但他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要看看这件事的结局是什么。 当然,黄书郎是不会放弃为干爹石不古报仇,只不过他要等到欧阳师祖离开曹三圣之后才能动手。 黄书郎坚定的相信,欧阳师祖一定有他的理由。因为他老人家并不糊涂,姓曹的是个什么样人物,他老人家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 黄书郎潜伏在大车前面的高处,冷眼地望着两辆大车徐徐地走过。 他只看到大车后面大步走的欧阳师祖与哑宝,他的心中便透着不自在。 恶师爷那伙人坐在大车上,却让师祖老人家走路,真是太不像话了。 其实黄书郎哪里会知道,欧阳长虹已经在武功之外修得了禅功。禅功的化境便是不食人间烟火,更不会在走路上骑牲口之类,认为那是有罪的。 江湖上凡是有道高人或有道出家之人,是不会骑驴马之类的畜生的。 欧阳长虹不坐车已有三十几年了。 □□ □□ □□这一日,大车驰在沿山道上。右面大山,左面长河,那路面上乃是小石铺成,大车走在上面,发出隆隆的响声。 忽然间,欧阳长虹一声大吼,道,“停!” 两辆大车立刻停着不动了。 停车是有原因,曹三圣那瘦干的脸孔斜斜地伸出大车外,探头先左右看,才问道:“欧阳大侠,这地方很安静嘛!” 大车上前车的车辕,两个大汉也回过头来问:“有什么不对了?” 欧阳长虹道:“候着。”他大步直往前面走去,那哑宝紧紧地跟在他身后。这时候由两辆大车上伸出七八个人来探看,这些看的人一半是男子,女的大概只有两三个。 欧阳长虹走得很慢,看起来好像迈着四方步,然而实际一步一丈二,这是功夫,武林中擅长缩地功门派的,大概以昆仑派为最。 欧阳长虹不是昆仑派中人,但他的此一缩地功却是当今江湖上难得一见的。 欧阳长虹已经走到三里远了,他忽然停在路中央不走了。只见他张口沉吼如焦雷道: “是哪一路人马在此设伏?请你们当家的出来一见。” 他的声音刚出口,附近林子里果然有了动静。 只见几乎六七十个青色劲装汉子。他们腰上每人插着一把斧头,肩上扛着一支桑扁担,慢悠悠地往欧阳长虹两人包围过来。 这些人就在距离五丈处停下来,形成一个包围圈。 欧阳长虹淡淡地道:“山家帮弟兄。” 不错,来人正是山家帮兄弟。山家帮是靠山吃山的大帮,帮中弟子有一半以打柴为生。 但他们有几条吃饭的山道,除了可以为客人担挑运货之外,也保证在山道上的行旅安全,吃的辛苦饭,赚的是良心银子。 山家帮帮主“二郎神”柴大光乃军旅出身,他称霸中原之后不久,便隐居在山中了。 这以后他聚了一些弟兄成立山家帮,至今已有四十年之久了。 欧阳长虹站在路中央,双目神光炯炯地道:“各位,你们的柴帮主可好?老夫欧阳长虹与你们当家的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可否请他出来一见?” 打横走出来一个中年壮汉,他走到欧阳长虹面前,先是仔细看了他一眼,方才重重地一抱拳道:“欧阳前辈,你认识我们老当家?” 欧阳长虹道:“也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壮汉道:“欧阳前辈是否为那恶师爷说情?” 欧阳长虹道:“不是说情,我是保姓曹的平安回绍兴。” 壮汉脸皮一紧,道:“欧阳前辈,你助恶人了。” 欧阳长虹笑笑,道:“老夫只为八府境内苍生而走一趟。朋友,你们的委曲我知道,你们等今天已不知等了多久了,只不过……” 壮汉紧接着道:“老前辈既然知道我们的心情,还请老前辈就此离去,我们要收拾姓曹的。” 欧阳长虹道:“老夫说话掷地有声,答应保姓曹的平安回绍兴,就一定要送他到家门。” 壮汉道:“就算我们帮主在,怕也很难就此罢手,前辈何必为一恶入而得罪他人?” 欧阳长虹哈哈一笑,道:“老夫行事可以表天。各位,老夫宁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 山家帮吃的是良心饭,干的是正义事,欧阳长虹早就知道你们乃一群血性汉子。今日前来寻仇,也是你们久压在心头的一股怨气难伸,八府境内讨不到公道,也许……” 那壮汉粗声道:“何止如此?那恶师爷鼓动满官把弟兄们几条黄金路线收归官家,成为他们游山玩水狩猎的所在,而不许我们帮内弟兄走近所划范围。这且不说,可恨的乃是这姓曹的老是尽出馊主意,命我们定期往官府送柴薪,应得的银子也被折扣一半。弟兄们憋着一肚子窝囊气,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老前辈,你让路吧。” 欧阳长虹道:“朋友,我有担待,可否请出贵帮柴老帮主一见?” “对不起,帮主有令,等着验看恶师爷曹三圣的人头,此刻他老人家不见客。” 欧阳长虹道:“老夫来去江湖几十年,觉得今日老夫所做所为,唯天可表。姓曹的是该死。但如果人们深悟一层,便知血腥不如和平,往后的日子总是要过,何必惹得他心惊胆怕? 有道是,强梁不如商量,还请去通报柴当家,欧阳长虹在此候教了。” 那人咧咧嘴巴,怒了。 他双目一厉,道:“你是石头不是?你老好像是非不分,情理不明,倚老卖老,为那奸恶小人曹三圣撑腰护短不是?那就休怪我等无礼了。” 欧阳长江淡淡一笑,道:“老夫说过,强梁不如商量,你朋友多斟酌。” 壮汉粗声一笑,道:“山家帮从不敢欺凌老小,我们走的是阳关大道,骑墙小人之事不干,以众凌寡也不做,老前辈,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欧阳长虹仰天一笑,道:“你说得不错,老夫也知山家帮弟兄干的都是光明正大的事,朋友,老夫只求你一件事,那就是请出你们当家的来,如何?” 壮汉脸色冷冷地道:“请出我们当家的又如何?” 欧阳长虹道:“如果贵当家也不买老夫的薄面,老夫自也认了,如何?” 壮汉哈哈笑了。 欧阳长虹道:“怎么样?” 壮汉道:“怎么样?我老实对你说,我们当家的早就发了誓要取那曹的性命。那一年,我们当家的为了三架山之事,送厚礼去见姓曹的,老前辈,你知道姓曹的怎么样?哼!” 欧阳长虹不开口,他等着壮汉说下去。 果然,壮汉哼了一声,又道:“姓曹的照单收了礼,他却不开口。” 欧阳长虹双目一厉,道:“这算什么?” 壮汉接道:“原来姓曹的是个色魔,他早就打听到山家帮有一名花,他要我们当家的把姑娘送给他。” 欧阳长虹道:“姓曹的做了许多可恶的事。” 壮汉又道:“我们山家帮的确是有一位绝色姑娘,可是早已和我们少帮主有了婚约,你想想,我们帮主怎么办?” 欧阳长虹道:“老夫知道‘二郎神’柴大光乃是当年道上一条铁铮铮的汉子。” 壮汉道:“不就结了!我们当家的忿而离去。这以后山家帮只有靠边站,日子过得不顺畅,可是弟兄们硬是撑下来了。老前辈,你若是一位明白人,你老就往前走,只装没看见,就等我们割下姓曹的人头,你老便是山家帮的佳宾了。” 欧阳长虹却摇摇头,道:“朋友,这话要由柴当家亲口来说,你劳驾吧。” 壮汉气得一瞪眼,道:“你……你……你老不像是三枪扎不透的人嘛,怎么说了半天还不点头?” 围着的汉子已不耐了。 有人在咆哮:“别多说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手底之下分高下吧。” 那壮汉紧闭着嘴,直视着大谬不然的欧阳长虹。 欧阳长虹忽然双目一亮,一横右臂,道:“来!” 哑宝的动作很快,他把两把“旋头铡”交在欧阳长虹前手中。 山林中树木苍苍,白云悠悠地自峰上飘过,就好像名家的一幅图画:左面长河如带,似乎还有小舟在水上划,很怡人的景致。 欧阳长虹忽然仰天长啸,那啸声好像打雷,比打雷还令人吃惊。 人都吃惊,林中鸟儿更惊。 刹那间,只见林鸟振翅飞向长空,于是…… 于是,欧阳长虹手上的“旋头铡”出手了。 那不只是一把“旋头铡”,他双手两把“旋头铡”齐出手。 “旋头铡”盘旋在空中,发出“嗖嗖”不绝之声。就好像西极流电似的掠过两头野鹰,然后打着旋转折回到欧阳长虹的手上。 两只野鹰羽落血流地跌落地上,引起山家帮一阵骚动不已。 壮汉也吃一惊,冷冷地道:“老前辈,你这是杀鹰敬猴?” 欧阳长虹道:“老夫说过,强梁不如商量,请出柴帮主一见。” 壮汉怒道:“别以为你的武功高,山家帮没有怕死的人。再说,我看老前辈也不是个嗜杀的人,难道我们围杀姓曹的,你真的要杀我们?” 欧阳长虹道:“别逼老夫作恶。” 壮汉冷冷道:“帮着恶人就是作恶。” 有几个壮汉忿忿地道:“大管事,别和他罗嗦了,咱们干吧。” 壮汉原来是山家帮大管事。 此人右手高举,左手把扁担横拿,这是一种表示,当然只有山家帮弟兄才明白。 于是,有一半弟兄团团把欧阳长虹、哑宝两人围在当场,另有十多人高举着扁担,往大车那面走去。 欧阳长虹一声长啸,只见他的身子不动,双手“旋头铡”已抖手打出,然后又是两支“旋头铡”飞出,只见四支“旋头铡”电闪着光芒,直往十几个大汉追击过去。 空中闻得“嗖”声不绝,看得人们惊得呆了。 便在人们一窒之间,空中响起“咔咔”之声,只见四把“旋头铡”将高举的桑木扁担削断。 更令人惊讶不已的,乃是那四把“旋头铡”在欧阳长虹的内力推动下,又旋回他的手上。 只这么一招之间,前奔的十几个壮汉已吃惊地回过身来了。 他们怕的是“旋头铡”会往他们的头上切旋,试想脖子怎比桑木扁担硬?桑木扁担都断了,何况是人头? 欧阳长虹不将“旋头铡”收回袋中,两手各握一支,淡淡地道:“老夫不愿见血腥,山家帮乃苦哈哈正门正派,老夫怎忍下手?各位,老夫欲见贵帮主一面。” 那位管事的壮汉忿怒地道:“你老下手杀了,在下吧,没有曹三圣的人头,在下无颜回见帮主。” 便在这时候,远处山林中传来一声狂吼。 那声音听起来宛如厉狮长吼。 于是,那位大管事立刻面向吼声垂手而立。 真有礼貌,紧接着,所有六十多位山家帮弟兄们全部面山而立,毕恭毕敬。 果然,不旋踵间,半山上飞一般地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瘦小老者。 那人只一出现,山家帮的众弟子齐声高叫:“帮主好。” 那瘦小老者手一挥,道:“弟兄们好!” 山家帮的规矩总是令人敬仰的。 那瘦老者正是“二郎神”柴大光。 他重重地看了面前场面一眼,立刻走向欧阳长虹。 欧阳长虹已笑道:“柴老弟,可还认得欧阳长虹吗?” 柴大光吃惊地直奔到欧阳长虹面前,他的脸上十分惊讶。半晌,他忽然单膝欲跪,却被欧阳长虹伸手扶住。 柴大光一脸不相信地逆:“小弟是被刚才的吼声引出来的,那一声狮子吼,久不闻了,想是你老人家发的了!” 欧阳长虹一笑,伸手拉住柴大光,道:“走,我借一步说话。” 柴大光道:“这里都是我的好弟兄,你老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欧阳长虹道:“不方便,你若不离去也可以,只不过你且听老夫的解释。” 柴大光道:“你老请讲。” 欧阳长虹忽然脸色凝重地动着嘴唇,他以“铁线蚁语”之功,把话传进柴大光的耳中。 只见柴大光开始的时候神色凝重,渐渐的,柴大光的脸上有了忿怒,然后…… 然后,柴大光又叹了一口气。 到底欧阳长虹对柴大光说了些什么话? 就在欧阳长虹一阵蚁语之后,柴大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太便宜这厮了。” 欧阳长虹一笑,道:“柴老弟,你受折磨了。” 柴大光道:“比之你老来,我柴大光太渺小了。” 紧接着,只听他大吼一声,道:“弟兄们,咱们今天有幸,欧阳大侠为我们有了最公道的安排。今天且放过姓曹的,咱们撤。” 他大手一挥,山家帮众人立刻往山里走去。 欧阳长虹拍拍柴大光,笑笑,道:“柴当家,你赏了老夫的脸,希望他日老夫有所回报。” 柴大光重重一抱拳,道:“你是道上不老仙,柴大光粗人一个,你能有所教诲,柴大光已生受不尽了。” 欧阳长虹把手中的“旋头铡”交给哑宝放入袋中,这才与柴大光抱拳分手。 柴大光缓缓地回身就去。 从他的步履上看来,他好像有太多的无奈。 黄书郎一样很无奈,因为这一幕他躲在暗中看得真切。当然,他对于欧阳师祖的一手绝活“旋头铡”相当的惊奇,只不过当他发觉连山家帮之主也无奈何的时候,他还能如何? 黄书郎打定决心跟下去,他要看看欧阳师祖为什么要替曹三圣这个恶师爷撑腰保镖。 欧阳长虹与哑宝走到大车边,那恶师爷曹三圣甚为不悦地道:“欧阳老人家,恶徒挡道欲杀老夫,你怎么不下手痛杀他们,却只把他们的扁担削断?” 欧阳长虹道:“曹先生,老夫只答应平安地把你送回绍兴,并未答应你多杀人。”他紧接着沉声道,“走。” 于是,两辆大篷车立刻又启动了。 曹师爷冷冷地哼了一声,心中在骂:“老匹夫,你敢骑在曹某人的头上,哼!等着瞧吧。” □□ □□ □□高山好像远去了,前面是一片起伏岗峦。 长河绕了个大转弯,急流便不见了。 就在大车缓缓南下中,忽见前面两棵大槐树下面有人在路边设下一张供桌,有神位,有祭品,桌前面跪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素衣素裙,怀抱着一个两岁大的娃儿。有两个怒汉分别站在供桌的两边。他们的脸上一片冷漠与忿怒,就好像有人踢了他们一脚似的;咬牙切齿。 谁也看不出这是干什么的。 只有欧阳长虹知道,因为他已错身走到大车前面去了,他的动作是极平常的,但他的心中却有了计较,这不是平常人设的路祭。 是的,如果是路祭,就不会在供桌上放着一只小木盒与一把锋利的匕首了。 大车仍然缓缓地驰着,只不过快到那两棵大树下的时候,只见两个怒汉跳到路当中拦住大车的去路。 “停!” 大车立刻停下来,大车上的两个大汉木然地坐在车辕上,看着拦路的两人。 于是,右面的大汉自后腰间拔出一把尖刀,他那脸皮在抖动,双目发出忿怒的红光,吼道:“曹三圣,快快滚下车来受死!” 两辆大车上的人木然不动,曹三圣也未伸头出外看。 欧阳长虹已大步走到那两人面前。 他重重地点着头,道:“两位朋友,曹师爷离开八府衙门乃是老夫促成,还望看在老夫薄面,忘掉过去的不愉快,让出一条和平大道如何?” 那汉子的脸皮几乎绷破,他粗声地道:“你是何人?” 欧阳长虹道:“老夫欧阳长虹。” “我们不认识你。” “是的,老夫已三十年未在江湖上走动了。” “你倚老卖老?” “老夫只是请求两位。” “请你收回你的请求。老先生,你不像是不明事理的人物,我们不愿树敌,请你退出。” 欧阳长虹淡淡地道:“只不过老夫已答应要护送曹先生回绍兴了。” 那壮汉冷冷地道:“老先生,何苦为此恶师爷撑腰?你可知道姓曹的如何荼毒八府吗?” 欧阳长虹道:“所以老夫要送他回绍兴。” 那人忿怒地道:“绍兴师爷奸险恶毒,姓曹的更是其中之首恶。”他顿了一下,又道,“老先生你看。”他指着供桌道,“昔日有个桃园三结义,维阳也有三义,江湖上提起‘维阳三义’那便是我兄弟三人,老先生,你可听过八府地方传言吗?” 欧阳长虹道:“什么传言?” 那壮汉忿怒地戟指大车,道:“那传言是说‘八府衙门阎王殿,活着出来蜕层皮’,就是姓曹的在弄鬼。” 欧阳长虹道:“曹先生已经不再干了。” 壮汉怒道:“所以我兄弟在此等候他。” 欧阳长虹道:“但不知曹先生何事得罪你们?” 壮汉吼道:“我维阳三义从不做不义之事,犯法的勾当更不会干。一年前,我们小弟卓怀义带领着一批人护送两船山货之后,便在八府南街的聚义楼设宴庆功一番。不料这恶师爷正好在酒楼包厢作乐,说是吵了他的兴头,要伙计赶我兄弟滚蛋。我兄弟是个烈性子,当场便与伙计吵起来。”他回头看看那女子道,“这原本是件小事情,不料姓曹的心中恼火,暗中派人跟踪。我兄弟住的那家客栈,哎,就在半夜里来了一批衙役,说是发现强盗入城,便不由分说地把我那年仅二十八的兄弟捉进府衙。” 他举着尖刀,咬牙切齿地道:“老先生,事后我们立刻去打点,银子送了三千三,只求放了我那好兄弟,更何况我兄弟还有这么个小娃儿,姓曹的收了银子也点了头,不料……” 他未说下去,因为祭桌前的女子已哇地一声哭了。 女人一哭,她怀中的娃儿便也尖声哭了。 欧阳长虹脸皮很紧。他觉得自己好为难,但他是个一诺千金的人物,总不能说话不算,就此撒手离去。 叹了一口气,欧阳长虹走到祭桌前,冲着牌位重重地一抱拳,道:“卓小弟,你的英灵不远,当知我欧阳长虹的所作所为,你的屈死,老夫或可加以补偿,你的遗孤,就由老夫……” 另一个半天不开口的怒汉忽然扑向欧阳长虹,厉声如虎,吼道:“老夫子,你算了吧,你想补偿什么?人都死了,你能叫死的人活过来吗?如果不能,你还在此罗嗦什么?” 他的手中分抽两把尖刀。 维阳三义的武功也是一流的,只不过他们太年轻,不知道欧阳长虹的身份是这么的高。 那人一阵吼叫,欧阳长虹只是淡淡地道:“朋友,老夫说过,希望看在老夫薄面,放姓曹的一马,我以后定有所报。” 那人嘿嘿冷笑道:“谁稀罕你的报答?今天我们非切下姓曹的人头不可。” 另一壮汉也沉声道:“老先生为此恶师爷保镖,不知收了他多少银子?” 欧阳长虹一笑,道:“分文未取。” 壮汉嘿嘿一阵冷笑,道:“你老吃撑了不是?难道与姓曹的有什么沾亲带故吧?” 欧阳长虹道:“知道八府有这么一位师爷,也是不久以前的事情。” 壮汉脸色变了,他怎么会相信欧阳长虹的话? 他侧面对另一汉子道:“二弟,天底下还有这种人?既不收人银子,又不沾亲带故,白白为一个万人唾弃、千人欲宰的恶师爷护驾!你说说,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 那人重重地道:“除了疯子,兄弟实在想不出他会是什么样的人。” 壮汉点点头道:“对,只有疯子才会如此黑白不分、是非不明的为一个该死的恶师爷拚老命。”他顿了一下,又道,“二弟,疯子与恶师爷既然扭在一起,我们怎么办?” 那人冷冷地道:“为了替三弟报仇,为了弟妹与小侄儿的大仇,大哥,我们还等什么。” 壮汉随也点点头,道:“对,二弟,我们除了出刀,还能等什么?” 欧阳长虹忙摇手,道:“两位,老夫未疯,老夫比任何人还清醒,包括两位在内。” 壮汉咬咬牙,道:“疯子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是疯子,你老就是这样的人。” 另一汉子接道:“大哥,此老由你缠着,他若拚命,不得巳时,便也顾不得伤他了,偌大的年纪。” 壮汉道:“二弟多加小心,扑进大车,更要小心姓曹的使诈。” 那汉子一声回应,道:“晓得了。” 就在他“呼”地一声拔身往大车上扑去的时候,壮汉的尖刀已向欧阳长虹杀去。 突然间,那位飞向大车的汉子的身子在空中猛一顿,好像他在空中遇上一堵无形的墙一样。 随之,他又直直地跌在大车的前面。 当他跌坐地上的时候,他又直摇头,光景不相信自己会突然跌回来似的。 那壮汉的尖刀快要沾上欧阳长虹的衣衫的时候,突然觉得一股硕大无比的力量撞过来。 如狂涛,似山岳,巍巍然令人觉得自己比个蚂蚁还渺小。 “噗”一声,壮汉也跌坐在地上。 欧阳长虹的左右双袖在翻转中,发出般若禅功的上吸下阻。他的一身衣衫也鼓胀得宛如欲裂的样子。 于是,维阳三义的老大、老二坐在地上,吃惊得没想到快站起来。 欧阳长虹抱拳,道:“真是得罪两位了。” 祭桌前面的少妇也吓呆了,她以泪眼直视着欧阳长虹,露出不敢相信之色。 便在这时候,大车上忽然闪出两个汉子。 这两人手上握着刀,快得几乎与幽灵差不多的闪向维阳三义的老大、老二。他们出刀是很辛辣的,尖刀指向跌坐在地上的两人的肚皮上。 不料,那两人的身法快,欧阳长虹的反应更快,他只是右臂力挥,打出一股无与伦比的罡风,便把那两人撞得跌出三丈外。 他忿怒得满脸红光更见红了。 第二辆大车上,曹三圣忿怒地道:“欧阳前辈,为何你横加拦阻?需知你既不愿血腥,曹某不能不为自己的将来设想,你老不会保我一辈子平安吧?” 欧阳长虹怒叱道:“曹三圣,你把杀手暗藏在大车上,你欺瞒老夫。” 曹三圣道:“欧阳前辈,你的武功虽出神入化,只不过曹某认为双拳难敌四手,万一来了许多仇家,我总不能等你老一个一个的杀。” 欧阳长虹叱道:“真乃小人之心。曹三圣,老夫保你回绍兴,不许路上见血腥,你的那些杀手少出手,惹了老夫不高兴,老夫就回头不管了。” 曹三圣不慌不忙地道:“欧阳先生,你是位一诺万金的前辈高人。我受你老的感动,抛弃厚薪回绍兴,我可是完全听你老的,你老应不会中途抽腿走人吧?” 欧阳长虹道:“也得看你的诚意如何。” 曹三圣道:“那当然,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我们彼此之间仍有小小的误解。” “什么误解?” “我认为仇人见面份外眼红呀!什么是仇人?想要你死的便是你的仇人。如今仇人要不了我的命,正好我取他们的命。”他顿了一下,伸头看看吃惊而又忿怒的维阳兄弟两人,又道,“这也是我永除后患的大好良机呀。” 欧阳长虹冷冷地道:“你的打算真如意,借老夫之力为你清除敌人,你……” 曹三圣道:“所以我答应回绍兴。” 欧阳长虹坦然地道:“老夫仍然保你回绍兴,却不许有血腥。”他看看两个被他以罡风打翻在地的人,沉声道:“上车去,老夫不许你们杀人。” 两个人扭着腰,提刀上了大车:那一双眼神充满了忿怒之色,只不过他们敢怒而不敢言。 曹三圣大声道:“欧阳老先生,这不公平。” 欧阳长虹道:“老夫之意已决。” 曹三圣道:“我清除敌人,你却出手拦,这算什么公平呀?” 欧阳长虹道:“老夫也出手拦阻欲杀你的人。” 曹三圣道:“老先生,我要怎样才能说动你的心?” 欧阳长虹道:“你什么也别说,安稳地坐在大车上。” 这时候,维阳三义两人好像明白面前的红脸老者为什么要为曹三圣保驾了。 忽然,少妇抱着孩子奔到两人身边,双膝跪地,哭道:“大哥呀,二哥,咱们忍了,你们已尽了大力,只可惜造化弄人,怀义地下有知,已经感恩不尽了。” 维阳老大陈浩忿怒地道:“弟妹,你节哀,我陈某不是怕死的人,我们己发过誓,誓杀此恶师爷,今天咱们撤,等着在绍兴杀他。” 他扶起了少妇,设的供桌也不要了,就那么悲悲戚戚地扬长而去。 这光景使欧阳长虹也鼻酸了。 曹三圣已大叫;道:“老先生,你听听,他们要去绍兴取我的命,你……看怎么办?” 欧阳长虹道:“我已劝过你了,闭门多思过,少做缺德事。” 曹三圣却抗声道:“老先生,你千万别相信流言,曹某人人在衙中身不由己,数十年只知天地良心,不曾有半点营私舞弊,你不见我的行李多简单,我两袖清风呀,老先生。” 欧阳长虹冷笑道:“别说了,我清楚,八府的百姓更清楚,我真不该下山来多此一举。” 他还真的有了后悔之意。 走到大车后面,欧阳长虹道:“走吧,今天是否能走过胡家堡,实在令人担心。” 是的,胡家堡的人早就扬言要在胡家堡附近截杀恶师爷曹三圣了。 当然,曹三圣也明白胡家堡的胡金魁与胡银魁两兄弟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多年了。 □□ □□ □□黄书郎一直跟着大车走,他也看到欧阳师祖对付维阳三义两人的情形。 他很想听到师祖对曹三圣说的话,只可惜他又不敢太接近,因为他只一露面,绝对逃不过师祖的耳目。 他不但不敢接近,而且躲在两里外。 他只要看到两车的行踪就行了。 曹师爷永远也不知道,他的大车后面真正跟来了一个要他老命的人。 那个人正是黄书郎。只不过此刻黄书郎不敢露面,因为他决定等到欧阳师祖离开曹三圣之后,他才出手。 黄书郎想的可多着呢。 他认为在杀曹三圣之前,总得先把曹三圣这些年来弄的银子,半点不少的全敲出来,然后…… 然后再出刀。 曹三圣非死不可,黄书郎最不明白的,就是欧阳师祖为什么要亲自大力护送曹三圣? --------------------------------------- Zhuyj 扫描 Zhuyj OCR
第十四章 吐气扬眉 经过两批仇人的拦路狙杀之后,曹三圣已经相当失望了。 他的计划原是借重欧阳长虹的武功,消灭那些欲取他性命的人,然后…… 可是,欧阳长虹却不杀人。 不但欧阳长虹不杀人,而且也拦住他的杀手出刀,这实在令他大失所望。 前面,好像山岗起伏得少多了,一大片桑园.看上去就好像是一片绿海。 有桑园,当然就有人养蚕,在这儿,只有胡家堡养蚕。 每一年,胡家堡单就蚕上的进帐,就不下万两银子的收入。 真正使得胡家堡出名江湖的,并非是胡家堡的大量蚕丝,更不是胡家堡在八府的边陲地方的势力,而是胡家堡藏了一尊千年以上的“白玉龙”。 单不言“白玉龙”的雕工有多细腻,就凭那块长约一尺的通体透明纯白色的玉,就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好玉。 玉到精时便是宝,胡家堡的“白玉龙”便是宝。 有宝的地方便有灵秀之气,胡家堡那地方就与别的地方大不相同。 胡家堡不但三座小山坡绿油油,从外形看上去就如同那地方。坐了三个老神仙在喝酒。 一条小河绕过来,河水发出银铃声,河岸的杨柳垂下来,柔柔的树枝沾水面,那小鱼儿游在岸边还往水面跳,真是好风光。 山坡下一道三丈五尺的大高墙,正对南方开了一座大堡门。 那个门好像镇上的大城门。堡楼还是两层的。往下看,堡门一共两扇开着,那门板是用柏树造的,粗粗的量一量,少说也有一尺那么厚一丈五尺那么高。 这时候,堡楼上有个大汉在高声叫:“看到了,看到了,快通报堡主呀。” 他看到什么了? 这个人好像就是专门在堡楼上担任了望的。他那指着地方的样子,还真的有大事要发生了似的。 于是,胡家堡内响起了一阵梆子响,就在那如暴雨骤落的急声里,胡家堡的那扇堡门拉开了,只见从堡里蜂拥着走出两个怒汉,看样子都是中年汉。 两个人的后面一共十八人,清一色的短扎衣靠,手上提着明晃晃的刀。 这些人一路走,一路喊,直往三里外的官道上奔去。 不旋踵间,胡家堡又出来了一批人。 这是一批女人,这些女人足有十几个,她们簇拥着一位白发老太太。那老太太一边盘着小脚,拄着一根龙头拐杖往前走;一边还哑着声音高声道:“大元呀!你的亡魂回来吧,咱们的仇恨就在今朝一笔销了呀。” “大元呀,你死了七年了,你是被那恶人活生生地气死呀。” “大元呀!孩子听了你的话,等到今天才下手,你马上就见到你的仇人了。” 老太太走一段念几句,别看老太太是小脚,走起路来真也不含糊,没多久,便到了官道上。 只见先前的男人中间,立刻过来了两个人。 是的;那两个中年汉子齐齐地迎向老太太。 “娘,你老何需出马?收拾那恶师爷是孩儿两人的事,你的年纪大了。” 老太太叱道,“别以为娘老了,三两个男人我还不在乎,那恶师爷他……” 两个中年男人,正是老太太的儿子。他们一个叫胡金魁,另。一个叫胡银魁。兄弟两人自从老堡主胡大元一怒气死之后,便接掌胡家堡了。 胡家堡与曹三圣原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姓曹的根本与胡家堡扯不上什么关系,只不过曹三圣是个很会迎合拍马的师爷,他这种人物,在衙门叫做师爷,军中便是狗头军师会摇尾巴. 曹三圣为了替知府大人寻宝物,暗地里派人各地去打探.八府方圆八百里,城镇就有五十一,他打探到不少大户有宝物,但真正称得上宝的不到十家,而其中之一的,便是胡家堡藏的一座“白玉龙”。 于是,八府师爷曹三圣只稍在知府面前点那么一下,那知府便哈哈笑了。 知府下帖请来胡大元,先问胡大元的丝绸生意如何,然后又问胡家堡地方的安宁,当时胡大元还不知道知府大人为何把他召进知府衙门,还以为…… 当天晚上,知府开出一桌上好的筵席,胡大元只好入席了,胡大元心中很明白,这种酒席吃不得。 果然,胡大元才吃了三杯酒,一边的曹师爷开了腔:“闻说胡家堡有一尊白玉雕龙,我们大人很想观赏一番,胡堡主不会吝啬吧?” 胡大元一怔,本想不承认,又怕得罪对面坐的知府老爷,只得点头道:“只是一个小玩物,也是上几代胡家堡祖先遗物,没什么,没什么。” 不料,曹师爷立刻又道:“只要有,就拿来让大人看一看,不会有问题发生的。” 胡大元只得点头,道:“下次前来拜见大人的时候,草民一定带来。” 不料曹三圣道:“不必,只要胡堡主写一便笺,衙门里快马去取来。” 就在胡大元愣然之间,曹师爷已吩咐:“笔砚侍候。” 真快,也好像早就有安排,一个衙役已自屏风后面双手托出笔纸砚,十分有礼貌地放在胡大元面前。 胡大元看了,心中着实不自在。 这是赶鸭子上架,不写也得写。 他匆匆地写了纸笺,一边的曹师爷看了一眼,点头笑道:“胡堡主,你们胡家堡在八府地界边缘上,闻得每年进帐上万,咱们官府可并未过份的要求吧?” 他命人快马直往胡家堡赶去了。 胡大元忙笑道:“吏清民奉,天下太平,我们百姓只有感激了。” 曹师爷笑笑,道:“天下太平,大家都好,只苦了我家大人了。” 那知府好舒服,胡大元不快乐。 他被留在府衙作客回不去。 第二天,快马已回程,果然送来个长方形的锦盒。 知府大人笑哈哈。曹师爷动手掀开盒,曹师爷的眼睛睁大了。 胡大元的心中在嘀咕,希望知府大人看过了便送还他。 天底下没有傻子,如果天底下有傻子,这个人一定什么也分不清。 胡大元本来不傻,但他此刻却有点傻,他没有想一想,肥肉已入老虎口,还掏得出来吗? 胡大元也是武林中人物,只不过他是个守法的良民,他不开山立寨,只经营养蚕。 这时候,曹师爷忽然一瞪眼,低吼一声道:“造反了,造反了!”他看看知府大人,道: “大人,祥龙乃九五之尊,只有大内拥有,民间岂可藏此物?如果朝廷知晓,必下杀头之罪呀。” 知府拍桌而起,也吼道:“难道胡堡主阴谋造反呀!” 胡大元气得反而笑了。 他脸色苍白地笑道:“又是怀璧之罪,大人如果喜爱此‘白玉龙’,你留下就是了,何必动之以谋反加罪草民?” 坦然地放弃此宝,大出知府与曹三圣两人所料,当然,曹三圣会圆场,当天就送走胡大元。 胡大元的“白玉龙”没随胡大元回去,宝物留在八府的后衙内。 为什么曹三圣敢在八府兴风作浪胡作非为?那就是因他会为主子知府大人制造欢乐。 胡大元是吐血而亡的。只不过他在快断气的时候有交代,他交代两个儿子等机会,等到姓曹的不干了,便堵住杀了他,现在…… 现在胡家堡动员了。 连胡家堡的老太太也亲自出马了。 果然,两辆大车徐徐地驰来了。 大路上没有别的行人,山坡那面庄下一股子风,刮起一地黄叶滚滚。 是的,秋天了。那股子难以掩盖的大地肃煞,便也绽现在人们的脸上。尤其是胡家堡迎过来的这批人物,他们不只是脸上肃杀,从双眸中透着一股子吓人的厉芒。 大道上来了那么多汉子,两辆大车也早停住不前了。 这儿距离八府远了,过了胡家堡,便出了八府地界,只不过,胡家堡摆下了要人命的大阵。 于是,欧阳长虹大步迎过来了。 他老人家心事沉重地边走边叫:“胡老弟在吗?大元老弟。” 迎面却是一位老太太。 老太太顿着手中拐杖,看了看欧阳长虹,道:“你……是……谁呀?” 欧阳长虹打个哈哈,道:“弟妹可曾听大元老弟提过‘泰山老人’欧阳长虹吗?” 他此言一出,胡金魁已大步走向前,他重重的一礼,几乎双手触地,道:“你老人家莫非就是家父在世时提到的江湖神龙‘泰山老人’欧阳老爷子吗?” 欧阳长虹抚髯点头,道:“不错,正是老夫。”他此时心中好不难过地又道,“怎么? 大元老弟已经作古了吗?” 就在这时候,胡家兄弟两人竟一齐跪在欧阳长虹面前,叩头不迭。 这动作倒把欧阳长虹愣住了。 他双手拉起胡家兄弟两人,脸色紧紧地道:“你们是大元老弟的……” “我兄弟就是他儿子,欧阳前辈,你出现得正是时候,就为我们做个见证吧。” 欧阳长虹道:“见证?” “是的,七年前家父临终遗言,要除掉八府恶师爷,最好能遇上‘泰山老人’欧阳大侠,当时我爹叹着气,道:“已经二十多年未有你老的消息了。’” 那胡银魁接道:“欧阳前辈,你竟突然出现,我们胡家堡不图你老动手为我们报仇,只求你能为我们做个见证。” 欧阳长虹道:“你们要杀曹三圣?” 胡金魁道:“已等了七年之久了。” 便在此刻,老太太小脚走过来,道:“既与我丈夫大元有交情,你老就是我胡家堡的嘉宾,欧阳世兄,请你点个头答应吧。” 欧阳长虹未点头,他还摇头。 这光景倒使胡家堡的人全震惊了。 欧阳长虹为难了,他面对着胡老太太,道:“大妹子,你们也受了这恶徒的欺侮?” 老太太遥指大车破口骂:“狗东西,我夫就是活生生被那恶师爷气得吐血而亡。” 欧阳长虹叹口气,他心中想,能有力量找姓曹的人已经不少了,那没有能力找姓曹报仇的人,怕更加不在少数了。 他回过头来,重重地看了两辆大车一眼。 他在后悔,自己偌大年纪,只为了天真的想法而为姓曹的护航,真是后悔莫及。 然而,大丈夫言出必行,总不能对一个恶人失信。 他又面对胡老太太道:“那恶师爷他……他是怎么把大元老弟气吐血的?” 胡老太太咬着牙,胡金魁便把姓曹的为了讨好知府大人而设计谋夺去胡家堡的传家宝物“白玉龙”之事,粗略地对欧阳长虹说了-遍。 欧阳长虹忿怒地道:“奸诈小人,该死的东西。” 胡金魁道:“欧阳前辈,你就在一边看热闹吧。” 欧阳长虹摇摇头,道:“两位世侄,你们得包涵了,因为老夫已答应送他回绍兴,他不再在八府境内为恶了。” 他此言一出,胡家堡的人一阵骚动。 胡老太太顿杖,道:“你……你老一生侠誉,宁为此恶人一旦抛弃吗?” 欧阳长虹淡淡地道:“事情是我所安排,老妹子,你还得成全。” 胡老太太沉声道:“这算什么?你怎会为一个恶人而不认我丈夫与你之间的交情?” 欧阳长虹--叹,道:“我有苦衷,他日面见老妹子,自当明表。” 胡老太太吼道:“错过今日,我们难有报仇机会了,老哥哥你海涵了。” 欧阳长虹忙摇手,道:“双方厮杀,死伤难免,大妹子何苦在此时制造血腥呀?” 老太太肝火旺,大声吼道:“人活着也有活着的契合,该活就活得愉快,不该活死又何惧?” 她看看远处的大车,又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胡家堡不与官斗,胡家堡生吞了那股子怨气。今天,胡家堡找的是恶人,老哥哥,难道你为了恶人而杀我们的人吗?” 欧阳长虹道:“大妹子见谅,我就是为免血腥才护送此恶师爷!” 胡银魁沉声道:“别为这恶又奸的小人费神了。欧阳大侠,你和我们联手除了这恶师爷,然后请入胡家堡,山珍海味你尽着挑,绫罗绸缎也少不了,老爷子,我兄弟亲自侍候你。” 胡金魁也接道:“老爷子,我爹的神位前已拾掇好了,只等杀了恶师爷,胡家堡内大庆功,你老只进了胡家堡,你便知道了。” 但欧阳长虹心中苦苦地,道:“两位贤侄真是孝顺,大元老弟有子成材,也可告慰他在天之灵了。两位贤侄,我暂不进胡家堡,送走了这恶徒之后,自当前来胡家堡有所说明。” 他此言一出,胡老太太火大了。 她顿得拐杖“啪啪”响,吼道:“说了半天当放屁呀!你怎么越老越糊涂?你若送走那恶徒,你永远也别想进我的胡家堡,我们不会再欢迎你。” 胡银魁道:“老前辈,你多思呀。” 欧阳长虹道:“老夫一言既出,就必守诺到底,大妹子,你多担待吧。” 胡老太太吼道:“如果我们围杀那恶师爷呢?” 欧阳长虹道:“我说过,我不想见血腥。” 胡老太太道:“那么,万不得已,你会出手伤人了?” 欧阳长虹道:“这一路走了五百里,老夫尚未伤过任何人,大妹子,老夫自也不会伤胡家的人了。” 胡老太太仰天尖笑如枭叫,道:“说得好,欧阳大侠,你挟绝世武功而为恶人撑腰,还说不伤任何人,那好,我胡家堡的‘白玉龙’就在八府后衙内,问你能为我们再讨回来吗?” 她咬咬牙,道,“如果不能,你又能为我胡家堡做些什么?” 欧阳长虹道:“如果胡家堡让道,欧阳某愿赴八府一试。” 他看看远处的大车,心中明白,大车上的汉子们都不简单。 是的,曹三圣不是简单人物,他早就设下另一毒计了,他怎会就此离开八府? 欧阳长虹再看看胡家堡的人,这些人当中,只怕没有几人可以和车上的人物决斗一场的。 当然,胡家两位兄弟的武功也许还可以,但真要动上刀,死伤便会立见。 这真是个难以两全的场面,欧阳长虹无奈了。 胡老太太早已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了。 她笑的声音好悲壮,当然也很难听。 欧阳长虹双眉紧皱,只是不好再开口。 是的,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他愿意赴知府后衙去试一试,这句话也是被逼出来的。 以欧阳长虹年过八十的有道老者之尊,他又如何下手去官府盗宝? 如果他明敞着向八府知府大人去讨取,那更不可能。因为那个吃定八府的旗人已经稳坐十七个年头了。当然他也搜刮了不少民间宝物,而其中的那个“白玉龙”又是他最喜爱之宝,当然不会再把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 那么,欧阳长虹的这句话又怎么不令胡老太太仰天大笑呢? 胡老太太笑了几声,立刻冷冷地问欧阳长虹,道:“敢问欧阳大侠又如何把我胡家堡传家之宝再原封不变的送回给我们?你用什么手段?是偷?是盗?还是抢?” 欧阳长虹怔怔地难以开口。 胡老太太又道:“如果欧阳大侠与那满官有交情,那就为我们讨回来吧。” 欧阳长虹道:“大妹子,我并不认识那知府。” 胡老太太道:“那是去抢?以欧阳大侠的身份?” 欧阳长虹道:“老夫当然不做暗事。” 胡老太太紧逼一句,道:“那要如何做法?” 欧阳长虹怔怔地难以回答,他怎会想得那么多? 胡老太太一声嘿嘿道:“除了宝物之外,我丈夫的一条命又如何?欧阳大侠,人死不能复生,但活的人却必须要为死者做些什么,我们今天就是要为我的丈夫做些什么来的。” 胡金魁接道:“欧阳大侠,我们是苦主呀。” 胡银魁也忿然地道:“欧阳大侠,请你多体谅我们,我们不能做一个无义的不孝之子。” 他戟指大车道:“仇人就在大车上,他就在我胡家堡的地头上,我们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大仇人从我们面前趾高气扬地走过去?我们岂不变成畜生了?” 欧阳长虹叹口气,道:“老夫一生从不食言,想不到今日遇上如此困难之事。” 胡老太太也知道此事若有欧阳长虹拦阻,今日的大仇就很难得报。 她立刻逼上一句,道:“欧阳大侠,一点也不难,只要你就此离去,天底下谁会知道你老食言?你仍然是江湖上受人尊敬的‘泰山老人’,我胡家堡拿你当神奉。” 这话说绝了,这种求诸无奈的说辞,欧阳长虹又如何应付? 他又重重地叹口气,道:“大妹子,是我在求你呀!求你今天暂歇手。” 胡老太太道:“除了今日,再也不会有如此好机会了。欧阳大侠,你担待吧。” 欧阳长虹道:“大妹子,我认为我的做法仍然可表天日,你们…… 他又看看远处的大车。 大车仍然停在那里,车上的人仍然坐在车上不动。但他知道,车上的杀手已急不可待地要出手了,因为那些杀手也正是曹三圣的一项阴谋。 欧阳长虹又道:“大妹子,你还不知道吧,一路上要杀曹三圣的人何止你们胡家堡?如果姓曹的死在别人的手上,试问你们又如何?” 胡老太太道:“他该死,如果姓曹的死在别人之手,那是一项大好的消息,我们一样会为姓曹的死而庆贺。” 胡金魁道:“可是他并未死。” 胡银魁也道:“由于老前辈的出面,他仍然活着,我们无奈。” 他在和他的大哥施眼色了。 情势是僵持的,欲打破这种僵局,便只有出招了。 胡金魁想了个绝妙的法子了,他对老娘一声叫:“娘,欧阳前辈乃我等长辈,我兄弟不敢造次,娘,你老人家不是很想找机会轻松一下骨头吗?眼前就是机会。” 胡老太太一声枭笑,道:“对,我儿的主见很好,这是个好机会。”她笑对吃惊的欧阳长虹道,“老身不自量力,高人面前现丑了。” 她是不会再给欧阳长虹任何机会或藉口,抖起龙头拐杖便劈头打下去。 欧阳长虹错身甩肩,他的双手连抬也未抬,道:“大妹子,你……” 迎面,胡老太太十八拐一口气罩上去,她口中发出嘿嘿冷笑。 欧阳长虹正感为难,忽见胡金魁胡银魁两人率领着胡家堡一十八名大汉,举刀往两辆大车围杀过去。 胡金魁尚且厉声如虎:“曹三圣,你个恶师爷,还不下车受死!” “杀!” “狠宰呀!” 胡家堡的人围杀上去了。 于是,两辆大车上立刻飞掠出八个怒汉。 那赶大车的好像未看见一般,仍然坐在大车上不动。 这八个人的兵刃不相同,刀枪剑戟带铁钩,还有个怒汉使的是两把短戟。 双方只一照上面,便见鲜血飞幌如雨,喝叫怒骂之声此起彼落,不旋踵间,已有七个人倒在地上直哎呀。 七个人全是胡家堡的人。 胡金魁遇上那使双短戟的半边脸赤红大汉。双方只一缠斗上,胡金魁就被对方狠狠地在大腿上戳了一记狠的,只不过胡金魁也是狠角色,他仍然举刀杀。 于是,半空中一声暴吼如焦雷:“住手!” 真快,也真高招,就在每个人的耳膜仍嗡嗡作响中,一团青影快如奔雷流云,只在搏杀的人群中游移,场上便见八个人往外翻滚出去。 八个人全是从大车上下来的杀手。 突然间,第二辆大车上车帘一掀,恶师爷曹三圣大叫着直瞪眼,道:“欧阳大侠,你偏心,你为什么打倒我的人?”他看看地上流血的胡家堡弟兄,立刻又吼:“他们是来行凶的,我们只是保护自己,我们有什么错?老爷子,你不公平。” 欧阳长虹叱道:“少叫,曹三圣,老夫正后悔为什么会自作聪明。” 曹三圣道:“老爷子,就凭你一句话,曹三圣卷起行李回老家,你总也得为我想一想吧!” 欧阳长虹怒道:“老夫已经为你想得太多了。”他怒指着八个从地上爬起来的杀手,又道,“老夫不许你们滥杀人,爬回车上去。” 八个杀手只有忿怒地冷哼着,却没有一个敢动的。 八个人溜上车,曹三圣却在车上叫:“这算什么嘛!自卫也不允许,我们等着挨宰不是?” 欧阳长虹冷冷道:“只要老夫在,你死不了。” 曹三圣道:“刚才你被老太婆缠住,我若不是在车上另有武力,怕是早被胡家的人分了尸。” 欧阳长虹道:“老夫自信仍可在你挨刀之前将你救下,你少动歪脑筋滥杀人。” 曹三圣道:“你老保我,还保我的敌人,你……你这是什么行为呀?” 他重重地把车帘放下来,显然满肚皮不舒服。 他真的气歪了嘴,不说了。 胡老太太在原地上大喘气,年纪一大把,这一抡舞拐,差一点没有闪着她的腰。 她的精神就那么多,全用尽了。 胡银魁已跑过去,道:“娘,你怎么了?” 胡老太太道:“我还好,欧阳大侠不出手,我也拿他没办法。” 胡银魁道:“娘,金魁哥受伤了。” 胡老太太道:“平日里叫你兄弟多练功,你们偏不听,可好,到了用时就不中用了。” 胡银魁道:“若非欧阳大侠出手快,咱们要吃大亏了,还好只伤了七八人。” 胡老太太道:“想不到曹三圣这恶师爷还在他的大车上有埋伏,看来我们要报仇怕是不容易了。” 便在这时候,欧阳长虹大步走过来,重重地对胡老太太道:“大妹子,胡家堡就卖老夫一个交情,暂且忍下这口气,来日欧阳某必登门致谢。” 胡老太太叹口气,道,“我们不能又怎样?那恶师爷雇了杀手在大车上,我们只有干着急,却奈何他不得,欧阳大侠。我们这就撤。” 欧阳长虹道:“大妹子真乃明白人,大妹子,我们后会有期了。” 他急于想要胡家堡的人快退,因怕有人还想再拼命。 胡老太太对欧阳长虹施了一礼,转身,突然掩脸大哭而去,好凄惨。 胡银魁与胡金魁便紧紧地跟着走入胡家堡去了。 胡家堡伤的人均由他们的人扶持着匆匆离去,没有一个不是对着大车咬牙切齿的。 赶大车的仍然端坐在大车上不动一下,他们好像漠不关心似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欧阳长虹走到大车后,沉声道:“走吧。” 于是,两辆大车启动了。 □□ □□ □□坐在大车上的曹三圣忽然变卦了。 当初言明欧阳长虹一路送他到绍兴的,不料他又改变主意了。 他在离开胡家堡的第二天过午,便笑对车后的欧阳长虹道:“老爷子,这一路走来实在辛苦,我曹三圣又算得什么?所以我决心请千船帮送我回绍兴,老爷子,只等看到千船帮的船,老爷子就回程吧,” 欧阳长虹怔了一下,道:“千船帮?* “是呀!江南的千船帮,他的帮主‘浪里蛟’孙涛与我还有那么一点交情,有他们护送,我放心的很。 欧阳长虹想了一下,觉得这样也好,一路上不少人想要他的命,既然他在自己的逼迫之下答应回绍兴,只要他不再去八府,自已何乐而不为?乐得一身轻!更免除别人的误会。 于是,欧阳长虹点点头,道:“可以,只要你不再回八府作恶,老夫一切随你。” 曹三圣哈哈一笑,吩咐大车改方向。 改方向当然是往江边方向驰去,欧阳长虹仍然紧跟在大车后。 大车上,曹三圣指着远处一叠高峰,对欧阳长虹一笑,道:“欧阳大侠,你看那一道山峰,那正是八府南方的地界,我们已离开八府三十多里了。” 欧阳长虹不看山,他冷冷地对曹三圣道:“你也更安全了。” 曹三圣长叹道:“欧阳大侠,你是享誉武林五十春的大人物,江湖道上称大豪,却又哪里明白我曹三圣的苦衷啊!” 欧阳长虹冷冷道:“你有苦衷?你只会给可怜的老百姓制造苦衷。”他鼻孔哼了一下,又道,“人言饿死不当兵,屈死不告状,全是因为你们这批师爷在弄鬼,你竟还说有苦衷。” 曹师爷叹着气,道:“欧阳大侠,你可知师爷的工作有多少?上得公堂为大人分解案子,引经据典不能乱,还得把两造的案子一五一十地写明白,大人如果不明白,挨骂受气事小,冤枉好人怎得了?” 欧阳长虹道:“冤枉人还好,你坑死人。” 曹三圣道:“真是冤枉。”他又叹口气,道,“欧阳大侠,当师爷的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事要办,那就是大人嗜好先知道,有些大人爱美女,有些大人爱古董,有的大人爱银子,我们的大人喜宝物,他是满人呢。” 是的,满人早就知道中原宝物多,进得关来猛着夺,八府知府是黄旗人物,当朝的皇上他好像沾点亲。 欧阳长虹忿怒地道:“你却爱色。” 曹三圣一声苦笑,道:“欧阳大侠,吾读圣贤书,当有气节。只不过孔老圣人也常说‘食色性也’,老夫子也免不了色一番,何况吾俗气师爷尔!” 欧阳长虹忿怒地道:“你色过了头,害了不少良家姑娘,你……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曹三圣道:“不多,六十七。” 欧阳长虹道:“六十七还不多?如果你成亲的早,应是四代同堂的祖爷爷了,你还找人家大姑娘。” 曹三圣道:“寡人有疾,寡人故所喜也。” 欧阳长虹叱道:“少在老夫面前弄文,六十五就按规定退休了,你今年六十七,所以老夫才要你回老家安享天年,别再造孽了。” 曹三圣道:“老爷子一说,我就同意回绍兴,这不就是回去吗?”他看看附近道,“老爷子,你叫我退休我就不敢不退休。实在一句话,八府我也住腻了,侍候人的事不好干,还是回家转。” 原来欧阳长虹闻得曹三圣鱼肉八府,他老人家动了侠心,便也找上了曹三圣。 他逼着曹三圣退休回绍兴,然而,曹三圣怎舍得就此离去? 于是,他推托自己树敌太多,怕一旦离开府衙,仇人就会找上他。 欧阳长虹觉得不能逼他太甚,便答应护送曹三圣回绍兴。 曹三圣何许人也?他能在八府翻云覆雨三十七年之久,当然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他暗里也收买了不少杀手,想要他的命还真不容易。 只不过当欧阳长虹亲自出马之后,他知道此老不好惹,别说是自己那些杀手,就算把当今武林各派当家的请来,怕也斗不过欧阳长虹。 于是,他答应退休,而且十分爽快地答应不干了,要告老还乡。 这消息立刻传扬开去。而且快得八府地界内的人全知道了。当然,曹三圣的仇家都高兴了。 其实,这乃是曹三圣命他的人传出去的。 曹三圣怎会放弃这大好机会?如果由欧阳长虹保他回绍兴,一路上仇人不放过,正可以来个借刀杀人,利用欧阳长虹消灭他的仇家。 然而,曹三圣再也想不到,“泰山老人”欧阳长虹不杀人。不但不杀死他的仇人,更且阻止他带来的杀手出手。 如此一来,曹三圣火大了。 他决心改变计划,不打算叫欧阳长虹护送他了。 他更想出了一个恶毒的阴谋,他要除掉欧阳长虹。 曹三圣根本不打算退休,他的日子过得很惬意,他怎么肯突然放弃呢? 他曾私下跟知府大人商量过,那些找曹三圣报仇的人,也一定会找机会向知府大人下手,不如尽早除掉,以绝后患。 那知府大人乃是满人,死几个汉人是他乐见其成的,他不但不反对,而且十分同意。 曹三圣与知府大人狼狈为奸,“泰山老人”欧阳长虹当然不知道,还以为曹三圣真的告老回乡了。 欧阳长虹也是曹三圣欲杀之人。 曹三圣虽然知道欧阳长虹的武功高不可测,但他更相信他自己的手段。 既然欧阳长虹一路上放掉他的仇家,那么,欧阳长虹就再没有利用价值了。 □□ □□ □□江水悠悠,江面上帆影点点,两辆大车就快到江边了,对于这种突然的由陆路改为水程,最发急的莫过于远远跟踪在后面的那个人。 那个人当然是“恶客”黄书郎。 大车只要在陆上行,黄书郎就不怕把人跟踪掉,如今突然要乘船,这就难以跟踪下去了。 · 他发急,急得抓耳又搔腮,真想冲上前去看个明白。 此刻他慢慢地沿着一排柳树往江边潜伏,他很小心,因为欧阳长虹武功高绝,附近有什么风吹草动,很难躲得过他。 大车终于在江边渡口停下来了。 大车上的人也全下来。他们一共三女九男,只不过那赶大车的四个人仍未下来。 两辆大车上也没有太多的行李。 如果曹三圣真的要回绍兴,他不只这么一点行囊,五大车怕也拉不完。 既然不打算回绍兴,他又为何带那么多的行囊? 有个大汉匆匆地走到一条双桅大船边。那人先是用食指往天上一指,然后又变掌平举挥了三下。 双桅船上立刻笑着跳下一个赤脚船家,他很恭敬地向那大汉施礼,道:“多指教。” 大汉回身指指岸上的人,又对那船家说了几句话,只见船家匆匆走向曹三圣。 船家往地上跪单膝,道:“曹师爷玉安。” 曹三圣见欧阳长虹站在身边,他叫那人起来,道:“你的船方便吗?” 船家道:“只是太简陋了。” 曹三圣又道:“我也来得匆忙,孙当家的大船在这附近吗?” 船家指着远处对岸,道:“我们当家的大船就在对岸镇江停泊,曹师爷可要小子去通报?” 曹三圣看了对岸一眼,道:“真幸运,千船帮的孙涛就在对岸靠着,太好了。”他重重地对欧阳长虹抱拳施礼,道:“欧阳大侠,这一路得你屈就保我平安,曹某真的是打从心眼感激,也不知用什么方法才能表达我内心的感谢。” “不必了,你肯回绍兴,已经很给老夫面子了,感谢的应该是老夫。” 曹三圣道:“欧阳大侠,你这是说什么话,叫我心中难安呀!” 欧阳长虹道:“看样子,你打算乘船往对岸镇江去了,老夫站在江岸送你。” 曹三圣道:“不敢劳驾,我只上了孙涛的大船,他一定会送我回绍兴。” 孙涛乃是千船帮老大。江面上提到“浪里蛟”,放船人无不畏三分,只因为千船帮的势力大。在水面上,黑白两道都有他们的暗盘与势力,曹三圣在四十年前就认识“浪里蛟”孙涛这个人物。 欧阳长虹飘逸地站在江岸上,他那红脸显得轻松多了,在他老人家的心中,总认为替八府地方做了一件大大的善事,凭他的威望而赶走了恶师爷曹三圣。 他脸上露出微笑,高兴发自内心嘛! 曹三圣忽然对着欧得长虹双膝一跪要叩头,欧阳长虹立刻伸手拉,只不过曹三圣似乎发觉有一股巨大的内力自对方的体内输出来。 他不敢有所行动。 如果他有行动,必无十成把握。 他起身,满脸恭敬地道:“欧阳大侠,你老人家已可排班仙人之列了。” 欧阳长虹道:“你们可以上船了。” 曹三圣道:“欧阳大侠,我无以回报,你老也不接受我三拜之礼,难道叫我后半辈子大感遗憾的过日子?” 欧阳.长虹道:“俗气。” 曹三圣道:“你是仙,我是俗,俗人就是俗气。”他高声对船家道,“借你一杯水酒来。” 那船家立刻自船上的酒缸里掏出一碗酒送到曹三圣的手中。 欧阳长虹怔了一下。 曹三圣已双手将酒碗高举过顶,很是恭敬地道:“老神仙,你老若是不喝这碗酒,曹某便一头碰死在你老的面前。” 欧阳长虹重重地看了那碗老酒,遂点点头,道:“好,老夫叨你一碗酒。” 他接过酒,一口喝下去。 于是,曹三圣哈哈地笑了。 他得意地缓缓举步要上船,边走边吩咐他的八个杀手道:“就看你们的了。” 便在这时候,忽见欧阳长虹须发戟张,旋即缓缓地坐在地上,他闭起了双目。 “杀!”八个杀手齐拔刀,一窝蜂似的往欧阳长虹围杀过去,光景要分欧阳大侠的尸了。 于是,站在欧阳长虹身边的哑宝抛下了装满“旋头铡”的皮袋子,他双手互击,迎着八个杀手冲去。 八个杀手有六个曾被欧阳长虹打倒过,欧阳长虹虽然未曾叫他们受伤,但几个人的心中却已恨透了欧阳长虹。 机会来了,欧阳长虹那红润的脸在变,变得很苍白,就好像大病一样。 哑宝以双拳对抗八个杀手,一照上面他已背上挂了彩,只不过他哼也未哼,展开身法拚命地护着地上趺坐的欧阳长虹。 不旋踵间,但闻欧阳长虹“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他的脸色更苍白了。 他不但大喘气,甚至满头冷汗珠子。 他的双眉紧紧地皱着,十分痛苦的样子。 “杀!” “梆!” 哑宝见一人直往欧阳长虹斜出一刀。他见来不及出拳去打,于是伸出一腿去阻挡,那一刀正砍在他的大腿上,刹时间鲜血流得一地。 只不过哑宝豁上了,他不退。 只要他不死,他必定紧紧地护着欧阳长虹。 鲜血被哑宝抖甩在半空中,他的拳头打得满天尽是拳影,好不厉烈。 附近,曹三圣站在船边冷冷地道:“你们连一个下人也打得如此辛苦,令我很失望。” 八个杀手闻言,一齐稍稍后退。 他们不急于搏杀,而是八个人并肩移动,慢慢地以刀枪指向哑宝。那光景只要哑宝稍动,他们就会以两人合击哑宝,另外六人便杀向地上正自痛苦的欧阳长虹。 这是以慢制快的杀法。因为哑宝的拳路太快了,快得他们的刀无从递出。 就在这紧要关头,半空中一声狂吼:“杀!” 只见一个青衣汉子打出一片极光如电,呼轰着迎上八个杀手。 那刀棒的撞击声宛如三个铁匠齐打铁。 双方只一碰上,那青衣汉子已抢攻了三十七次,打得八人后闪不迭。 这看上去突如其来,其实…… 船边上,曹三圣厉声如吼道:“哪条道上的朋友?何必插手多管闲事?” 来人正是“恶客”黄书郎。 他刚从树后冒出个头,忽见欧阳师祖往地上坐,又见哑宝拚命地阻挡,便知道师祖上了恶师爷的当. 他急得差一点昏过去。 凭师祖的武林地位,曹三圣也敢下手,当知这曹三圣如何的狠毒了。 此刻,黄书郎退到欧阳师祖身边,只见师祖已变了榉,他只一看师祖吐血,便知道师祖一定中了毒。 黄书郎不答曹三圣的话,匆忙地自怀中抓了一把解毒的药,闪电般塞入欧阳长虹口中。 “快吞下去。” 船边,曹三圣大笑,道:“真好眼力,一看就知道老东西中了毒,只不过太晚了。” 黄书郎道:“你下的毒?” “不错,老夫要一个人死,这个人就活不成。” 黄书郎道:“你的毒一定很霸道,是吗?” 曹三圣得意地道:“鹤顶红加砒霜,大概乃是天下毒之最吧!” 黄书郎也吃一惊,他担心“恶郎中”的解药难以化解这两种剧毒。 黄书郎重重地,道:“你是如何引人上当的?” 曹三圣举着双手,愉快至极地道:“我的双手拇指甲中暗藏着两种毒药,普通之人,我只用其中一种,便叫那人倒地,而他……”曹三圣指着欧阳长虹道,“他乃武林高手,我便两种齐用了。” 黄书郎道:“就是那只碗?” 曹三圣道:“碗中有老酒,我在接过老酒的时候,双手暗藏的毒便溶化在酒中了。” 黄书郎脸色一紧,道:“恶师爷,大概你用此法害死过不少人吧?” 曹三圣把眉一扬,道:“朋友,你认识曹某?” 黄书郎道:“我九岁那年便认识你了。” “你是何许人也?” “我是要你命的人也。” “曹某并不认识你呀。” “但我认识你。曹三圣,多年前我就认识你了,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曹某并未去职,曹某仍然是官府中人。”他顿了一下,道,“说,你为什么要我的命?” 黄书郎道:“如果你不健忘,还记得十多年前你在你的衙后藏娇之处毒害那‘飞云怒虎’石不古之事吗?” “你认识石不古?” “乃我干爹,我怎会不认识?”他顿了一下,就在曹三圣吃惊的时候,黄书郎又道,“那夜我就躲在附近,看着你毒杀了我干爹。当时我九岁,不敢进去为我干爹报仇,但我却下定决心要找你,只因为你是官府的人,我忍下了,可是……” “我仍然是官府的师爷,你看四位赶车的。” 黄书郎看过去,只见四个赶大车的已脱去外衣,露出一身捕快装扮。 曹三圣的心眼真狡诈,官府的人也和他在一起,这证明他没有退休。 是的,他仍然是八府师爷,这一路只是他设计的,欲将他的仇人一网打尽。 然而,他的仇人并未死绝,曹三圣当然失望极了。 黄书郎侧面发现哑宝正在为欧阳长虹推拿,一点也不顾自己正在流血。 他已几乎用尽最后一口气了,这情形,看得黄书郎打从心眼里感动。 黄书郎冷冷地,道:“恶师爷,你个王八操的,你有一件事情尚不知道。” “什么事本师爷不知道?” “你不知道老子是何许人也。” “你是谁?” 黄书郎哈哈一笑,道:“江湖上称‘恶客黄鼠狼’的就是老子。” 他此言一出,曹三圣一皱眉,道:“听人提过江湖上这几年出了个专搅茅坑的家伙,原来就是你小子呀。” 黄书郎道:“曹三圣,老子叫黄书郎,可并非是专门偷鸡吃的黄鼠狼,老小子,我的儿,你还有一事更不知道。” 曹三圣道:“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 黄书郎指着地上坐着的正喘大气、口不吐血而只吐黄水的欧阳长虹,道:“他,欧阳大侠就是我的师祖,王八蛋,我不说,你他娘的八辈子也不会知道。” 曹三圣愣然道:“欧阳老儿会是你师祖?娘的,你小子想高攀呀。” 黄书郎道:“恶师爷,不管你今天是不是已退职,老子决不会放过你,我干爹不能白死,你认了吧。” 曹三圣嘿嘿冷笑,道:“这样最好不过,欧阳老儿就快断气了,他的那个哑巴徒弟也活不成了,而你……”他咬咬唇道,“你只是前来送死而已,哈……多死一个仇人,也是意外收获呀。”他忽然对八个杀手道,“杀了他!” “杀!” “叮叮咚咚”之声连着响,便在这一阵爆响声里,忽见黄书郎拔身而起,他头下足上猛一闪,便闻得一连四声“砰砰”响,四个杀手已脑袋开花的死在地上了。 这一招黄书郎不留情,他恨透了曹三圣。 有个杀手转而往欧阳长虹一刀刺去,这一下出于黄书郎意料之外! “嗖!” “啊!” 他掷出了“恶信”,正扎中那人的后背,那人就一头栽在欧阳长虹面前不动了。 一个跟斗往前翻,黄书郎立刻拔出“恶信”在左手。 他在一招半之间杀死五个杀手,光景还真的令曹三圣吃一惊。 “给我稳住杀!”他的声音,几乎是撕破喉管叫。 他也对四个赶大车的吩咐,道:“你们也出手,别坐在车上等挨宰。” 四个捕快齐下车,其中一人厉声吼:“呔,敢与官家为敌,造反不是?” 黄书郎一声冷笑,旋着手中棒,道:“去你的官家,你们已经害人命了,还他娘的官家呀。” 另一人吼道:“造反了!” 这种人平日里喝叱惯了,到这时候仍改不了口气,喊出来的声音也带着官味道。 黄书郎大笑,道:“老子就算造反,也是被你们逼的,狗娘养的,别咋呼了,干吧。” 他的话声甫落,一头撞进四个捕快当中,便也闻得叮叮咚咚--阵响。 想一想,捕快岂能和黄书郎抗争?早被打死在地上了。 娘的,黄书郎大开杀戒了。 他打翻了四个捕快,侧面一个半旋身,又撞向三个杀手,他出手不像从前了。 从前他还得想一想,是叫挨棒的人头起包或是打昏,再不然打破头。 可是如今不同了,他不但下手打破敌人的头,还要把敌人一棒敲死。 于是,又传来一阵砰砰响,活生生又将三个杀手打得脑浆滚了出来。 于是,黄书郎哈哈笑了,他旋着棒子往曹三圣面前逼去。 他还哈哈地道:“我的绍兴师爷,你他娘的山穷水尽了吧?” 曹三圣叹口气,道:“黄书郎,你要杀我?” 黄书郎道:“有许多人要杀你。” 曹三圣道:“我们能打个商量吗?” “你说,如何商量?” “当然,你占了上风,我只有花银子一途了。” “你打算出多少银子买命?” “黄书郎,只要你不狮子大开口,我会尽量符合你的价码。” “你说,你打算出多少?” “一万两银子吧,如何?” 黄书郎道:“十万两。” 曹三圣大怒,道:“我并非真的退职呀!我怎会带那么多银子在身边?我这是出诱杀我仇家的计,你总得想通这一点吧。” 黄书郎道:“一万两银子也可以,只不过外带你的一条腿。” 曹三圣惊怒交加,道:“花一万两银子也难保平安?” 黄书郎道:“我的价码就是这样,干不干随你便。” 曹三圣道:“也得等我转回八府去凑银子呀。” 黄书郎叱道:“你现在连一万两银子也没有?” 曹三圣叹口气,道:“好吧,我贴身还藏着两张大票子,加起来刚好一万两,啊!就是这两张,你收着,余下的,我回八府凑给你。” 黄书郎伸手接过来瞧,迎着阳光用指头弹银票。 他把银票弹得梆梆响,得意至极嘛! 就在他抬头看银票的时候,曹三圣出手了。 谁会知道曹三圣会武功? 曹三圣不但会武功,而且也是点穴能手,只见他右手食中两指并点,快得宛如追回逝去的辰光似的,点向黄书郎的孔凸与气海。 黄书郎全身一哆嗦,本能的暴吼如虎,就在他左半身顿觉-麻间,他的棒子已敲在曹三圣的头顶上。 他本想一棒打死曹三圣的,但他只把曹三圣打破头,因为他已觉得无力气了。 他有些岔气的感觉,但他的兵刃却仍握在手上。 曹三圣也吃一惊,他以为黄书郎有铁布衫功,点穴难以穿透,便抱着流血满脸的头奔上了双桅帆船上。 “开船。” 船上的四个人早被吓坏了。 岸上死了那么多的人,尤其是这些人刚到岸边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的好像一家人一样,怎么说杀就动刀,而且出手不留情? 船家本想开船逃,却知道姓曹的认识“浪里蛟”孙涛孙帮主,他们得罪不起,因而不敢逃,只好愣在船上等。 曹三圣上船叫开船,四个汉子立刻扬起帆,有个汉子去掌舵,眼看帆船就快离岸了,黄书郎拚命运气功,他觉得轻多了。 他抬头,只见曹三圣站在船上,大船就要离岸了。 他厉声怒吼:“恶师爷,哪里逃!” 黄书郎又掷出他的“恶信”了。 “铮!” 他的“恶信”扎中惊慌的曹三圣的大腿上,直把曹三圣扎得痛得弯下腰。 那船已离岸了。 便在这紧张的时刻,忽见欧阳长虹长身而起,他提起皮袋子,抽出两把“旋头铡”。 于是,他双手疾闪又甩,空中响起嗡嗡声,曹三圣闻声转头看。 “铮!” “啊!” 两把“旋头铡”已切过曹三圣的脖子,然后又旋飞回来。 曹三圣临死不挣扎,全身抽动不已地倒在帆船中央,他的头几乎掉下来了。 黄书郎想着他的刀,他的“恶信”仍在船上。 他立刻大声叫:“快把船靠过来,饶你们不死,要是想逃,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船家心中明白,岸上的老者死去又活过来了。他的“旋头铡”会飞杀人头。 船上的人不敢放船了,他们又把船靠上岸。 黄书郎吃力地走上船,立刻在曹三圣的大腿上拔出他的“恶信”,然后……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曹三圣再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得如此凄惨。 命运本由天,造化捉弄人。曹三圣如果知道自己的下场会是这样的恶劣,他也许不会那么缺德,也许……嗯,也许他不干师爷,在绍兴家乡开馆教书也就算了。 可是,人就是这样,每一个人都不会想到将来是什么样子,如果知道,这个人就是神。 这世上根本便没有神,这世上只有笨蛋。 自以为聪明的人就是笨蛋。 曹三圣就以为自己聪明,所以他笨蛋。 欧阳长虹的脸色好多了,他的眼中充满了异样的表情。他眼下几颗药之后,又匆忙地为哑宝敷药包扎。哑宝伤得真不轻,事情过去了,他反而起不来了。他力量用尽了。 黄书郎带的药正是取自“恶郎中”古班那儿的,药可灵得很。 当然,古班的解毒药也是很灵光的。 古班的解药号称解百毒,那就是说天下无毒不解,曹三圣就想不到天下还有解得他那两种剧毒的解药。 欧阳长虹很欣赏黄书郎的动作,他站着,不停地点着头,对于这位小辈,他认为黄书郎还算上得台面的人物。 黄书郎把哑宝抱上大车,他也请师祖坐上大车。 欧阳长虹本来是不坐车的,但他虽然及时解了所中的毒,身子还是很虚弱,尤其在他掷出“旋头铡’’的时候,几乎用尽了力气。 大车只好由黄书郎驾着。 黄书郎回头对船上的人叫道:“弄个坑把这些死人埋掉,这里还有-辆大车是你们的了。” 船-走,四个人立刻跳下两对来,白捡一辆马车,他们当然高兴。 于是,黄书郎哈哈笑了。 大车上,欧阳长虹道:“阿郎,你身上的伤全好了?” 黄书郎回头笑笑.道:“师祖,你们离开飞瀑崖三天后,我也离开了,我是找恶师爷为我干爹报仇的。” 提起曹:三圣,欧阳长虹忿怒地道:“这恶师爷真太阴毒了。我一路护着他,他却欺骗我,差一点被他坑害在江边上。” 黄书郎道:“师祖,对付这种恶人,小阿郎我自有一套,哈……” 欧阳长虹道:“阿郎,你差一点便被他点中死穴,你太大意了。” 黄书郎不笑了,他重重地道:“我怎会想得到这恶师爷擅长打穴功夫?娘的,八府中很少人知道他会武功。” 欧阳长虹道:“他若无所恃,便也不敢在八府地面上行恶了。”他顿了一下,又道,“这就是姓曹的可怕之处,他隐藏着杀招,用在必要的时候,大出人意料之外的!” 黄书郎道:“说起来我算是幸运的了。” 欧阳长虹不开口,他必须再行功,因为他吐了那么多的血,完全是他想用自己的血把入腹的毒一齐吐出来的关系,只不过他还是吃了黄书郎的解药之后,才见好转的。 黄书郎驾着车,心里想着柳荫小筑,因为秀秀一定在怀念他。 真正相亲相爱的人,总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黄书郎想到秀秀,当然,秀秀也在想着他,尤其是在这要命的时刻,秀秀更是想他想得大叫。 为什么是要命的时刻?因为…… □□ □□ □□头一天,大车停在胡家堡。 胡家堡伤了人,为的是拦杀恶师爷曹三圣。他们看着欧阳长虹护送曹三圣打从他们的地头走过,心中那股子怨气几乎令胡老太太发疯。 如今可好了,当黄书郎的车经过胡家堡的时候,正遇上胡家堡的人去镇上请来大夫要治伤,那人见这大车,便开口问赶车的黄书郎。 “这辆车好像是……” “曹三圣的,是吗?” “不错,你是谁?” 黄书郎笑笑,道:“我们是杀曹三圣那伙的人,我的老兄大哥哥。” 那人与大夫齐吃一惊。 “真的?” “不是蒸的,是煮的。” “你开玩笑。” 黄书郎指指车后面,道:“车上的两位你看看。” 那人走到大车后,掀开帘子吃一惊:“天爷,老爷子与他的徒儿也在车上。” 黄书郎道:“不错吧?” 那人急问道:“曹三圣那批人呢?” “全死了。” “真的?”这人是个大扁舌,说出话好像吃面片一样。 黄书郎笑笑,道:“又蒸不是?” 那人一把扣紧马缰绳,大声道:“走,爷们今天住在胡家堡了。” 黄书郎的心急想见秀秀,他本想不进胡家堡的,可是这光景他又走不了。 于是,他回头问欧阳长虹,道:“师祖,你老有什么意见?你决定吧。” 欧阳长虹道:“小阿郎,进去说明一下也好,叨扰他们一阵,咱们立刻上路,师祖知道你很想念你的心上人。” 黄书郎腼腆一笑,驶着大车进入胡家堡。 □□ □□ □□胡老太太闻说欧阳长虹亲自来了,心中有气本不欲接待,但又听说欧阳长虹受了伤,曹三圣那帮人已死在江边上,她老人家可乐了。 她要下人们大事铺张,好生地设宴答谢了,只不过欧阳长虹只在厅上吃了一顿便走了。 胡家堡力挽也挽留不住,黄书郎已赶着大车,连夜往北方疾驰。 欧阳长虹已经差不多全好了,如果不是哑宝伤重,他老人家早就不坐在大车上了。 师徒情深,他见哑宝伤势很重,恨不得马上赶回飞瀑崖为爱徒医治。 大车渐渐转往山地了,远处只见走来一批人,只一看,便知道这些人是山家帮。 黄书郎驾的车令山家帮的人一瞪眼,因为他们太熟悉这辆大车了。 黄书郎当然认得这些人,因为欧阳长虹以“旋头铡”削断他们的扁担的时候,他正躲在远处张望。 大车已经走过十几丈远了,后面忽然一声吼:“喂!停车!” 黄书郎紧拉缰绳一声“吁。” 大车停下来,他刚回头,便看见十几个扛扁担的大汉奔过来,其中一人沉声道:“这辆大车我见过,是那个恶师爷的。” 黄书郎竖起大拇指,笑道:“好记性,好眼力。” 那汉子咬咬牙,道:“那个老东西果然把曹三圣送回南方去了,他妈的。” 这时候,有人在大叫:“姓曹的逃了,咱们把车上这家伙拖下车来打一顿。” 立刻有不少人喊着:“打!打!” 黄书郎道:“各位,别打了,我是你们的恩人啊!” 一个黑汉怒骂:“放你娘的拐弯屁,你是谁的恩人?” 黄书郎道:“我们杀了曹三圣那批人,一个不留,难道不算是你们的恩人?” 这批汉子吃一惊,黄书郎道:“你们如果不相信,车上有个重伤的。” 他的话甫落,有人已拉开车帘看,果然车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重伤,另一个他们一见就害怕--欧阳长虹垂目不语地坐在大车上。 这些人立刻明白黄书郎说的是实话,于是…… 于是其中一人撮唇打胡哨,那声音立刻传入大山上。 大山上也有回应,声音传入大山里。 只不过顿饭工夫,只见从山中奔出三十多人,这些人走得快,刹那间来到大车前,为首的敢情正是“二郎神”柴老大。 这位山家帮老帮主看着欧阳长虹,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重重一抱拳,道:“欧阳大侠,你老想以侠义精神,发挥仁爱与至性,可是对象弄错了。曹三圣能在八府横行了三十七年之久,也不是个肯雌伏的人,他是个阴狠毒辣的家伙。” 欧阳长虹道:“所以他死得很惨。” 黄书郎接口道:“那批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 山家帮的人一阵欢呼,声音响彻山谷。 欧阳长虹又道:“此消息应该告诉你们山家帮兄弟,你们不是为了几处大山吗?不会再有人阻拦你们了。” 柴大光道:“也是老爷子昕赐,山家帮很感激。” 欧阳长虹笑笑,命大车快走。 柴大光道:“老爷子今欲回转何处?” 欧阳长虹道:“回我的住处,飞瀑崖。” 柴大光愣了一下,道:“那是个人迹罕到的荒地呀。” 欧阳长虹道:“老夫已住有年了。” 柴大光指着重伤的哑宝,道:“大山里不能行车,你老好像也受了伤,我认为……” 黄书郎接口道:“报恩不是?那就请几位帮忙,送我的哑叔回山里。” 柴大光哈哈笑,道:“这简单啦。”他大手一挥,高声道:“今天别进城了,你们就抬着欧阳大侠两人去飞瀑崖。” 大汉一共二三十人,人多真的好办事,山上的老藤编个小软床,两边用扁担架起来,人躺在上面闪呀闪的还真舒坦。只不过欧阳长虹已能开步走了,只有哑宝还得由人抬着进荒山。 黄书郎走到欧阳长虹前面,他双膝跪地行大礼,道:“师祖,等小阿郎回柳荫小筑稍作安排,一定回飞瀑崖侍候你老人家。” 欧阳长虹拍拍黄书郎的头,笑笑,道:“小阿郎,快回去吧,师祖知道你心事一大堆的。 师祖是不会再离开飞瀑崖了,师祖讨厌这恶江湖。” 是的,这是个恶江湖。 黄书郎不赶大车了。 他的心中就在想着欧阳师祖的那句“这是个恶江湖”的话。 这年头,好人坏人分不清,没有人说自己是恶人。可是江湖上天天有血腥,你总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说江湖上没有好人吧?只不过很不容易看清哪一个才是大好人,何人又是魔鬼的化身。 黄书郎催马有精神,他的打算可多了。 他想起爹的大仇已报了,这件事算是解决了。 他又想,找个很少人知道的地方,买上百亩田,弄个小家园,把田大叔两老供养着,然后…… 然后就叫小流球当总管,他的姘头小白菜就在后面管女眷,当然…… 当然秀秀把孩子养出来,一家人快快活活地过日子,再也不走入这恶江湖了。 黄书郎也想到文彩,这个漂亮而又可怜的大姑娘,总得帮她找个好丈夫。 黄书郎更想到飞瀑崖的欧阳师祖,总得常去孝敬他老人家。 他老兄想得可真不少,每个人他都想到了。他甚至还想到了清河镇上的打更老六,如果有了家,便也打算把打更老六留在自己身边干活。 只不过,天不从人愿啊! 那条河是经过柳荫小筑而流下来的。 黄书郎看见了河,心中有着兴奋,却也有近乡情怯之感受。 这一阵子江湖搏斗,他真的太累了。 他的坐骑也累了,他拉着马缰绳,让马低头喝了几口河水,他却看着河中央。 他不需要过河了,沿着河岸往上游,一个多时辰就到了,他要令秀秀大吃一惊。 就在他的脸上绽开一抹笑意的时候,忽然间他愣住了,他发现河上漂下一个人,一个血淋淋的人。 那个人尚未死,头还露在水面上。 黄书郎打横游到河中间,一把拉住那个人,游呀游到河岸边,扯起那人仔细看。 “天爷,你是小流球。” 那人敢情还真是小流球,就在黄书郎的呼叫下,小流球痛苦地睁开眼--一双血眼。 “你……是……老大?” “小流球,柳荫小筑出事了?” “我……该死……呀……老大。” “你快说,怎么啦?” “我……被人跟踪了呀,我不知道是……谁跟踪的……回来以后……第四天晚上……他们……找来了。” “谁?” “黑……红门……的左老……头和他……邀……的人。” “秀秀她们呢?” “我被一个使飞爪的人抓得一身都是伤。我在奔跑大叫示警中,又被一个老家伙打了一掌,那一掌几乎要了我的命。”他喘息了-阵,又道,“我被打落在河里,就……就这么…… 的漂下来……了。” 黄书郎咬牙咯咯响,一蹦三尺高,拉过马就骑上,这一回他火大了。 今天他好像要发疯,好可恶,左宗正仍然不放过他,暗地里找到他的柳荫小筑来了。 由此可知,黑红门真是眼线多,柳荫小筑也逃不过。 黄书郎快马加鞭沿河上,直到前面马难行,他一个跟斗落马前,马也不要了,拚命地往前赶,那模样还真透着焦急。 黄书郎一口气跑了三十里,远处已传来尖叫声。 他一听就知道是出事了。 其实他早就知道出事了,小流球从水中捞上来的时候,黄书郎就已经快发疯了。 一切事情该是告一段落了,偏就在这时候又出事。“虎头蜂”左宗正好像非要杀黄书郎不可了,他千方百计地要黄书郎的命。 黄书郎咬牙心中想,如果以后要过太平日子,今天就得卯上干。他奶奶的,你左宗正今天杀了我黄书郎,算你小老子本事大。你今天杀不了我黄书郎,老子今天就叫你见阎王。他如今已是恶向胆边生,准备出刀痛宰人了。 他一路跃上半山峰,他看清楚了。 他发现秀秀手上有一把刀。 秀秀是不会用刀子的,可是她手上拿着一把刀。 只不过秀秀的刀放在自己的肚皮上,她涕泪滂沱的尖声叫。 黄书郎就是因为秀秀的叫声,才看到秀秀的。 他真是吓一跳,秀秀站在半峰的悬崖上,她不但用力指向自己那个已隆起的肚皮上,而且还准备往下跳。 如果她把刀刺入肚子里,就算他不跳,也会掉入那条滚滚的河水里。 站在秀秀对面三丈多一点的地方,一个倒吊眉的壮汉正摇手叫:“不,不,你长得那么美,千万别寻短,你过来,我带你回三江黑旗门,吃香喝辣任你要,何苦住在深山活受罪?” “你别过来,我是有身孕的人了,你放了我吧,你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那黑壮大汉敢情正是三江黑旗门的护旗使者桑巴,他老兄要追秀秀,当然因秀秀太美了。 桑巴喜欢美女,他急得直咬牙,就是想不出要怎样才能把面前的美女抱在怀。 便在这时候,黄书郎出现了。 他忽然的出现,更突然地出手。 他在出手的时候才开口,声音已发自桑巴的头顶上.桑巴惊愣得抬头看,却已晚了一大步,因为黄书郎几乎是飞在他的头顶上。 黄书郎沉吼:“你死吧!” “咚!” “唔!” 黄书郎那一棒真够劲,生生把桑巴的人头打烂了一大半,看上去,就好像他打烂了一个大西瓜。 桑巴只是发出“唔”的半声,便被黄书郎旋腿踢落河中了。 秀秀好像遇到了天大的救星,吃惊地抛去了手中尖刀,她的脸上…… 唔……脸上本是灰惨惨的,当她见到桑巴的头烂了、桑巴的尸体被踢落河里的时候,她叫也叫不出来了。 她发现黄书郎神龙般的面对着她,并不走过来。 她的脸上开始落泪,泪像下面的河水一样,不断地往下流。 她未动,她怕一动就会滑到河里去。 她还带着僵硬的声音:“阿……郎。” “是的,秀秀,你慢慢地走过来。再慢慢地,千万别激动,放松心情,别哭,别落泪,就好像我们在游山玩水一样,笑笑……呀!” 那地方太狭窄了。 是的,如果黄书郎扑过去,两个人也许就会掉进河里了。 黄书郎心中急得不得了,但他却明白,此刻绝不能有丝毫大意。桑巴就是因为地形太危险,才未敢走近秀秀,何况秀秀手中还有刀。 秀秀拚命挤出个笑,她笑得好美,虽然她的脸上仍带着泪水。 “对了,秀秀,你笑起来真好看,我这一辈子也看不厌,对了,再笑……好,这就样,你把手两边张开,好,就像我这样,像鸟的翅膀一样。” 秀秀把双臂张开,她很听话。 黄书郎道:“对,就是这样,你开始出右脚,慢慢地站稳了,不会滑交了,再出左脚。” 那地方如果在平常,人是不敢走到断崖边上的。那是个只有猴子或鸟才能去的地方。只不过人在危难来临的时候,便会有一股超然的硕大胆识与力量发挥出来。 秀秀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才会不要命地走到这危险的地方,如今…… 如今危难过去了,她发现自己是如何地在玩命,她连出脚也带着哆嗦。 她很听话,照着黄书郎的话往山坡这边移动着,吃力地哆嗦着。 那条断崖有三丈远,却有一丈悬空在水面上。 黄书郎就在秀秀的移动中,他已找来一根木棍伸过去,他要秀秀看着他,千万别看下面。 黄书郎心中明白,一旦看下面,那会吓人的。 黄书郎的心中发急三千六百章,因为附近传来吼叱声,显然田大叔与田大婶正在拚老命。 他更担心文彩姑娘,不知文彩怎样了。 时光真的太宝贵了。 秀秀的手已抓住黄书郎的棍子了。 黄书郎不急于拉,他只叫秀秀扶牢棍子,往他的身边移……移。 “啊!”秀秀飞一般的投入黄书郎的怀里。 她大哭,黄书郎没有说话,他发觉下面肚皮顶得慌,他伸手去摸,才发觉秀秀的肚皮“有气”。 并不是有气,是“挣气”,秀秀怀的孩子又大了不少。 “别哭,那会叫咱们的儿子不高兴的。” 秀秀泪流满脸地道:“阿郎,杀得好惨呀。” 黄书郎立刻双眉一扬,道:“你躲起来,我去收拾那批狗养的。” 他拔身便往柳荫小筑奔去。 他真的火大了。 两间瓦屋后面石凹处,小白菜披头散发地在大声叫:“文姑娘,文姑娘。” 黄书郎发觉文彩满脸鲜血,一边的石头上有血迹,光景文彩一头撞上石头了。 她一定是寻死了。 小白菜看见黄书郎,她大叫:“黄爷,那些恶人在屋前围杀两个老人家呀。” 黄书郎不开口,一个跟斗翻过瓦屋顶,“呼”地一声从天而降,便也闻得“咚”的一声响。 “唔……啊!” 他突然从天而降,好像天神一般吓人一大跳。可巧,正在围杀田不来与田大婶两人的“北地蛟”崔昆仑正抬头看,他看见冷芒逼一闪,黄书郎的棒子正打在他的瘦头上。 那一棒黄书郎可以打死一头牛,崔昆仑怎么吃得消?上身一歪便了帐了。 他的飞爪也脱手飞向河里去了。 “大扫把”司马山见来了黄书郎,铁扇子横着猛一扇,一十支银针射出来,黄书郎一声骂:“去你娘的老皮。”他贴地平飞,银针全部自他的身上飞过,他的棒子已狠狠地打在司马山的膝盖骨上,发出爆裂之声。 “唷!” 司马山痛得就地滚,黄书郎扑上前又一棒,于是,司马山不动了,他的头烂了、碎了,当然不会再动了。 “呼噜噜”一声暴响,大掌旗戈彪抖开了大黑旗,旗边上的尖刺便也罩过来了。 戈彪本来正与田大婶恶斗着,他已把田大婶打得一身流血不止,他的大砍刀并未拔出来,只一支旗杆便足以够田大婶受的了。 田大婶为了与田不来配合,她才几次遇险,因为左宗正与右掌包扎吊在脖子上的文通两人逼着追问黄书郎的下落,他们以为黄书郎伤得重,趁着黄书郎在养伤的时候,尽快找上门。 却不料,黄书郎比他们好得更快。 黄书郎只一出现便要人命。 黄书郎已经杀红了眼,他管你什么大黑旗。左手尖尖的“恶信”猛一撩,大黑旗立刻裂开一道缝。黄书郎像个吃人的恶豹一样,一头撞到戈彪面前。听吧,那宛似打鼓的声音传来,十八棒几乎无法分出来,全部招呼在戈彪的人头上,打得戈彪身子旋,一路旋入河里去了。 田大叔真辛苦,他只有一条腿弹跳着御敌。如今头上尽是血,他的一条腿好像是累赘,若不是田大婶配合得好,只怕他早已没气了。 田大婶一把鼻涕带泪水,道:“你回来得太晚了吧,秀秀……只怕……” 田大叔道:“阿郎,我的孩子,大叔太无能了,文彩她……文彩她一头撞上石头了。 她……真是个好姑娘,她说……都是因为她才惹的祸,她要一死谢你……呀。” 黄书郎心中在泣血,天下那么好的大姑娘,偏就惹色狼。色狼当然是男人,很少听说有女色狼,女人不幸遇上色狼,不是死就是被糟蹋,说来说去还是男人最混帐,当然是色狼男人最可恶了。 黄书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一举打死四个大敌--四个受了黑红门左宗正大礼的大魔头。他猛旋身,面对着文通与左宗正两人。 “娘的老皮,你躲不住了,是吗?”左宗正大骂。 文通举着右手,道:“这一刀穿掌之仇,文大爷岂能不报?” 黄书郎满身溅着敌人的血,龇牙咧嘴的嘿嘿冷笑,道:“是帐要结,是仇要报,两位,你们还等什么?” 左宗正本以为今天是个全胜局面,岂知黄书郎比之那一天还精神,看上去他就像未曾受过伤。 大局突然逆转,便也令他想起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左少强。 他悲愤地仰天怒吼,道:“儿呀!老爹这就要手刃你的仇人,为你报仇了。” 文通也道:“左门主,且把命运交付上天,今天就在这里赌一赌彼此的造化吧。” 左宗正厉吼如豹:“杀!” 双金环在空中盘旋不已,发出清脆的声浪,那么凶悍的直往黄书郎撞去。 过份的狂烈、不要命的搏杀便立刻展开了。 三人在空中撞在一起了,那发出来的撞击声是吓人的。 文通的左掌刚拍中敌人的左肋,便已觉得脖子一凉,他大叫,只不过叫了半声便摔在一滩鲜血上,他的身子在挺,好像还想站起来。 他当然站不起来了,因为他的脖子快断了,他被黄书郎的“恶信”切过了脖子。 黄书郎觉得左肋痛得很,他的棒却拚命地阻挡着两支大金环。 三条人影落在地上,黄书郎立刻二次发难。 他攻向左宗正,“恶信”带起一缕锐风,“铮”地一声切过左宗正的脸,鲜血立刻往空波。 左宗正也卯上了。他的右手金环猛一扫,打得黄书郎的左臂几乎断裂,他的“恶信”也掉了。 左宗正便在这时拔身起,他不杀了,因为他还不想死,所以他往外围跃。 只有一个地方可以逃,那就是往七八丈深的河水中跳。河面距离瓦屋八丈距离,他也不管了。 左宗正腾身三丈高,拚命地往河中跃去,不料…… 不料黄书郎厉吼一声也跟上去,于是…… 于是半空中传来梆子声,至少响了三十声。 空中当然没有梆子,而是黄书郎拿左宗正的人头当梆子敲个不停,一共敲了三十声,最后“噗通”一声河水水花高溅,两个人一齐落入河中了。 两个人,一个是死人,另一个是活人,死的当然是左宗正,等他落入水中的时候,他的人头几乎已变得碎碎的不见了。 黄书郎被河水冲下一里多,这才又游上岸来。 他坐在岸边大喘气,实在力气出尽了。 他抬头看看天,心中那份酸甜苦辣好像也变成八味了。 味变得多了便不是滋味了, 黄书郎就觉得不是味道。 那滔滔江湖实在不是人耽的地方,恶江湖嘛! 他几乎站不起来了。 只不过当他拚命站起来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血人走过来。 黄书郎吓一跳,以为左宗正又活了,人的力气用尽,头脑便也不太灵光了。 来人吃吃叫道:“老……大。” “是你……小……流球。” 是的,小流球被黄书郎捞上岸,他便沿着河边走回来了,他碰见了黄书郎。 两个血糊淋漓的人儿搂在一起,推推蹭蹭地往前走。 真辛苦,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发现柳荫小筑就在前面不远处。 黄书郎与小流球一齐走上来,小白菜一个劲的奔上前,看吧,她管什么脏呀血的,抱紧小流球就是好一阵疯狂地吻,吻得小流球大声叫:“小白菜,你要闷死我呀!” 小白菜道:“小流球,我发现你是世上最勇敢的人,刚才你像个勇士,勇士救美。” 小流球道:“我不是勇士,你也不是大美人。小白菜,上天只不过把我两人凑在一块,马马虎虎的算了吧。” 黄书郎往后奔,却又闻得小白菜道:“黄爷,文彩姑娘被田大婶救回屋里了。” 黄书郎一怔,道:“救回……文彩没有死?” 小白菜道:“还有一口气呀,秀秀也好好的在屋子里呢!” 黄书郎闻言,好像他和敌人拚命一样,一头撞进柳荫小筑那两问瓦屋里;他大叫:“文彩,秀秀。” 迎面,田大婶发了火。 “好小子,你心里只有文彩;秀秀,大婶大叔怎不叫?” 黄书郎苦笑,道:“我亲爱的大婶,这时候你老吃的哪门子醋?” 他扑到大床边,连忙取出“恶郎中”古班的伤药,又是服又是擦,匆忙地为文彩仔细包扎。 黄书郎又把伤药全拿出来,他叫秀秀也帮忙。 屋子里忙成一团,黄书郎就是忘了自己也受了伤。 文彩终于醒过来了。 她叫着一边守着她的黄书郎,道:“黄哥哥,我……” 黄书郎高兴地道:“你醒了,急死我了。” 文彩道:“对不起。”她流泪了。 黄书郎道:“别哭,从今天起,再也不会有恶人找来了,我们过太平日子了。” 文彩苦笑道:“黄大哥,你说我们?” “是呀,我们以后过太平日子了。” 文彩伸手拉住黄书郎,道:“我好高兴,黄大哥,你开口收留我了。” 黄书郎愣了一下,却不料一旁的秀秀笑道:“阿彩,我们头一次见面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