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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蝙蝠伤命起波澜   仲春二月,成都郊外杨柳滴翠,十里蓉荫,平畴绿野隐现着竹篱茅舍,鸡犬相闻,馓有江南风光。   这日傍午,正下着毛毛雨,天气变得倏阴倏睛,就在这时候北门外的官道上来了三骑川马,骑着三个少年公子。   这三个人年岁不相上下,约在二十四五,长得虎臂猿腰,神采奕奕,顾盼非常。   骑后随着一个小厮,短衣跣足,面色腊黄,背着一只七弦瑶琴,垂首疾趋,但依稀可见他气质清秀,应该是俊秀小子,与他腊黄的面色,并不相衬。   马走得虽慢,可是这小厮却赶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喘频频。   这三个少年公子服色各异,一着天青团花夹衫,胸口处缀有一圈方形白玉,衬着他那四方脸膛,更显得气质俊犷。   另一人身着枣红长衫,浓眉虎目,不怒而威。   还有一个剑眉斜飞入鬓,面如冠玉,嘴角永远噙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少年,却身穿一件墨黑长衫。   因为他们的举动均异于常人,太阳穴高高隆起,一望而知均是内功深具火候,身怀绝学之士。   在江南武林中提起南天三燕的名号,无人不知,畏惮三分,而他们却自称武林三公子。   那身穿黑衣少年瞠目四眺一眼,朗笑一声道:“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这仲春二月正是好天气,此次能与郑兄把晤,了却多年之愿,诚小弟一大快事。”   这少年谈吐不俗,可见他学养有术,与其他二人意气飞扬,粗犷豪迈大相迳庭。   蓦地——   迎面突传来奔蹿如雷及一阵鸾铃响声,只见两骑快马风驰电掣奔来,骑上人劲装捷服,肩带兵刃,阔檐草帽遮得很低,瞧不出他们的面目。   来骑奔势如飞,疾掠而过,转瞬间奔出七八丈远。   枣红长衫少年口中忽惊噫了一声,人已离鞍倒飞而去,疾如流星掠空,两手一分扣着两匹奔马鬃鬣。   二马顿时前蹄高扬,同声希聿聿惊嘶,骑上并靠着两个头戴阔檐大草帽劲装汉子身形歪落下鞍坠地。   原来这两个劲装汉子早就死去多时了,马也奔了一段不算太短的途程,因无人控制,似绕过成都城由驿道奔来,因马能识途,骑主似为川北武林人物。   其他两个少年公子亦掠落下鞍,齐趋视那两个死者因何致命。   只剩下短衣跣足的小厮捧着瑶琴伫立道边,趁此良机可缓一口气,休息一阵,他无心于瞧热闹,漠然无动于衷,两目仰观蓝天白云,默默出神。   是仇杀之事他已司空见惯?还是他饱尝人间的不幸,命运的捉弄,令他有生不如死的感觉。   从他憔悴的腊黄的面色可知已经历了一段灰黯的人生,这时一朵飘浮的白云在他眼帘前变幻着,他的眼珠也随之千变万化。   但,谁又知道他在想什么?   道上行人与田野问乡民渐渐聚集起来,却都不敢走向南天三燕及死者,反倒聚在那小厮身侧。   一个壮健的大汉向小厮道:“老弟,那两个死者是什么人?”   小厮子沉思中醒转过来,望望大汉一眼,苦笑道:“不知道。”   大汉呆了一呆,又道:“那三个少年公子呢?”   小厮答道:“瞧尊驾也是老江湖了,怎么竟不认识?那身穿青长衫者名郑嵩燕,就住在成都蓉园,那身着枣红长衫的名高俊保,武林美号‘离火神燕’世居杭城上天竺。”话一顿,目中泛出兴奋神采,笑道:“那黑衣少年就是我家少主人,世居八闽侯宫,名庞镇寰,武林尊称玉燕剑客。”   大汉闻言不由面色震惊,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卓著威名的南天三燕武林三公子,想必老弟也是一身惊人绝学。”   小厮苦笑道:“我呀!连庄稼把式都不会,那敢当称一身惊人绝学。”   大汉摇首叹息道:“可惜!可惜!”且说武林三公子检视两个死者,发现颈后嵌着一只铁蝙蝠,长宽不及二寸,深没颈肉嵌在骨内。   郑嵩燕右掌如斧,倏地以暗劲力砍二个死者后脑门,深嵌入骨的铁蝙蝠立时震出体外,托掌心凝视一眼,不禁神色大变。   那铁蝙蝠纯系缅钢打造,锋利无匹,尤其嘴部突出一针,专破罡劲横练,护身气功,寒光如电,映目生寒。   郑嵩燕望了二人一眼,道:“死者乃壶口关黄河水道怪杰老龙神上官相左右二霸花荣、黄吉,二霸武功虽稍逊我等一筹,但在目下武林亦堪称项尖人物,制死二霸之人不言而知武功极高,两位可知武林中有什么人用此独门霸道暗器么?”   高俊保庞镇寰摇首道:“数十年来,武林中就无用铁蝙蝠暗器成名的人物,铁蝙蝠打出手法极难,真力须使得极均匀,毫厘之差即会偏向,此人手法之沉,部位拿捏之准,竟不爽分毫,可见此人武功已臻化境,但猜不出是谁?”   郑嵩燕道:“老龙神孤傲狂妄,睚眦必报,此事定会为江湖带来一场血腥浩劫,却不知起因为何,如小弟意料不差,此必为震惊武林公案。”说着将二只铁蝙蝠放置囊中。   庞镇寰神色一变,道:“郑兄不如弃去,两只铁蝙蝠恐为郑兄带来麻烦。”   郑嵩燕双眉一剔,扬声哈哈大笑道:“小弟是怕事的么?”神情狂妄,不可一世。   远处忽起了一声轻微的冷笑,但南天三燕却未察觉。   南天三燕向乘骑走去,庞镇寰发现小厮与人说话,不禁大怒,以手分开路人,大喝道:“九荫,你在胡说什么?”右手疾挥向小厮脸颊。   “吧”的一声脆响,小厮发出一声啊哟惨叫,人被打得跌翻了出去,恰好压着花荣尸体。   高俊保眉头一皱,笑道:“庞兄为何如此盛怒打贵什,其实贵什也不没说什么?”   围观路人见状一哄而散。   庞镇寰赧然一笑道:“这厮最是胡言乱语,素不为小弟所喜,此次本不愿带他前来,乃奉家父之命说他原为川人,可同行一拜先人穴墓。”说着干咳了一声,又道:“既然高兄求情,小弟宽恕他一次就是。”   高俊保暗道:“我何尝与他求情。”似碍难出口否认,仅微微一笑。   庞镇寰厉喝道:“九荫,还不爬起来。”   南天三燕随即一跃上骑,蹄声得得而去。   小厮挣扎爬了起来,右臂紧抱着的七弦琴尚未跌坏,右手掌心剧痛如割,鲜血如断线滴下,只觉得全身骨骼拆散了似的,眼前金花乱涌,积威之下不敢不走,追着骑后一颠一跛奔去。   郑嵩燕突然在骑上发出爽朗笑声道:“二位远来不易,小弟特在望江楼上设宴接风,莱肴亦均是成都最著名的拿手好菜,聊尽地主之谊。”   高俊保庞镇寰豪笑道:“我俩就是为嗜口腹之欲而来。”   成都气候温和,冬不严寒,夏不酷暑,每当秋凉花开,芙蓉如城,锦绣四十里,灿烂绚目。   望江楼称崇阁,位于锦江之傍,环周修竹如篁,古木参天,系唐朝诗妓薛涛故居,楼下不远有井为著名于世之“薛涛井”,井水清冽,居民汲取井泉用以烹茗,车载挑负不绝于途,昔传薛涛用水制笺,裁画供吟,名为“薛涛笺”。   吟诗楼高踞崇丽阁之上,凭窗小坐,俯瞰江流宛转,水鱼澄碧,仰视峦影,青林滴翠,风光明媚,景物佳绝。   郑嵩燕即在吟诗楼上设宴三席,与邀的均是成都知名武林人物,主客当然是高俊保与庞镇寰二人,郑嵩燕周旋于宾客间笑语殷问。   众宾客对郑嵩燕极其恭敬,足证明郑嵩燕威望西川,盛名无虚。   吟诗楼间占地甚广,尚有十之六七设有二十余张桌面,均上了七成座,食客俱为当地达官富绅,笑语喧哗,盛嚣鼎沸。   夕阳沉山,清风徐来,锦江如带,霞影映帆,景色畅心悦目。   郑嵩燕摆下酒宴盛席,酒是泸州陈年大曲,开坛芳香四溢,莱肴更是成都名菜,味美色鲜,令人垂涎欲滴。   吟诗楼上正大快朵颐,独有一人蜷缩坐在薛涛井旁青石上愁眉沉思。   这人正是那庞镇寰携来小厮,捧首流泪道:“我奚凤啸何时才能出人头地,扬眉吐气,唉,白恨枝无叶,莫怨太阳偏,这是命,那我又何能强求呢?”   他独自一人自怨自艾,徐徐伸开手掌,掌心伤痕新凝,他托着一枚乌光闪亮星形的斑指,细细把玩。   这枚斑指却是他被庞镇寰一掌震飞摔在花荣尸上掌触之物,星形棱角锐利如刃嵌他那掌心上血液如注。   显然,斑指是花荣身上之物,他暗道:“武林中人身怀之物多半奇特,此枚斑指非金非玉,有何珍贵,莫非用来当暗器使用。”   他理解不透,并未向庞镇寰言及,把玩了一阵收入怀中,突然瞥见江滨流星奔云奔来三条人影,不禁一怔。   来人倏地在井侧停住,现出一个头大身矮老者,狮鼻海口,浓眉绕腮,穿着一袭宽大黑衣长衫,迎风猎猎,使人不寒而栗。   三人都各带有兵刃,目光仰视吟诗楼上华灯灿烂,笑语喧哗,嘴角泛出一丝冷笑。   老者忽发觉奚风啸蜷缩在井旁青石,锐利目光上下打量了奚凤啸两眼,察知不似武林中人,料为贫人之子,也不以为意。   然后转注在一双体瘦如竹怪人道:“二位贤弟,黄河二霸怎会死在铁掌追魂郑嵩燕手上,岂非怪事,倘非路人目击,老朽不信此为事实,试想我等在嘉定一路追踪而宋,在成都近郊突失去二霸形迹,只道二霸免脱……”说至此垂首沉思一阵,猛然抬头道:“莫非郑嵩燕邀请高俊保、庞镇寰由江南而来,亦是为了此事,那倒是可堪忧虑。”   这头大身矮老者乃目下威震北六省玉虎帮金蜈堂堂主天杀星丁洪钧,那一双体瘦如竹怪人乃是工虎帮中高手童虎童彪,江湖匪号催命双剑。   奚凤啸闻言心说:“武林传言多届无稽,黄河二霸怎可妄断丧在郑嵩燕手中。”有心言明,猛转念一想,何必惹火烧身,他虽然不擅武功,但身居武林世家,平常耳濡目睹,此等江湖是非,一点沾惹不得,稍一言行不慎,立招杀身大祸,是以隐忍不言。   只见童虎嘴角擒出一声恶毒笑容,森冷答道:“天下事往往出人预料之外,玄云观主死在黄河二霸毒手之下断无疑问。那玄云观主珍藏之白阳图解宝钥必为二霸取去,但二霸尸体中遍寻并无此物,如非郑嵩燕取了还有何人?”   奚凤啸闻言不由心神大震,右手摸了怀中斑指一把,暗道:“看来,这斑指定有蹊跷,莫非它就是……”遂凝神听下去。   丁洪钧长叹一声道:“数百年绝传之‘白阳图解’方露一线曙光,又告霾云掩日,究竟黄河二霸之死,斑指之失,是否郑嵩燕所为尚不得确和,南北三燕武林世家,辣手难惹,还得慎重才好。”   童虎冷笑道:“丁堂主今日如此软弱怕事,我等所为何来,即是我等放过郑嵩燕,老龙神上官相能放手么?”   丁洪钧道:“依贤弟之见?”   童虎道:“何妨单刀直入问上一问。”   三人缓缓消失于楼口不见,接着已疾逾飘风而至五条身影,其中一人是个美艳绝伦的少女,迳向望江楼上掠去,虽是惊鸿一瞥,但这少女绝世风华却深映奚凤啸脑中,不禁随着五人身后登楼。   吟诗楼上,南天三燕与群雄正酒酣耳热,猜拳行令,豪笑盈耳。   郑窝燕忽瞥见楼口先后登上八人,前三人正是玉虎帮天杀手星丁洪钧及催命双判童虎童彪,随后是四个面目阴冷武林高手及一美艳绝伦的绿衣少女。   他为少女明昨皓齿,照人艳光所吸引,两道眼神死盯着少女一瞬不瞬。   突听耳边响起一个森冷语声道:“郑公子。”   铁掌追魂郑嵩燕不禁一呆,转目望去,只见一个头大身矮,目光如炬老者面含微笑的望着自己。   他猛然想起此人来历,不由神色微变,抱拳说道:“丁老师,何事赐教?”   天杀星丁洪钧见郑嵩燕竟知自己威名,不由泛起得意的微笑,道:“丁某特来恭贺郑公子。”   郑嵩燕不禁一楞,不知丁洪钧话意何指。   此刻,整个吟诗楼上鸦雀无声,数十百道目光投向丁洪钧脸上。   但高俊保庞镇寰四道目光却投在美艳绝伦少女芙蓉双靥上,暗道:“沉鱼落雁,人间殊色。”   南在三燕行事介乎正邪之间,并无大恶,但均有寡人之疾,最是好色。   少女忽然察觉,面色一沉,如笼上一层寒冰,星眸中射出两道慑人寒芒,凛然不可侵犯。   只听郑嵩燕讶诧道:“在下何事值得丁老师恭贺之处,恕在下不明,还请见告。”   丁洪钧暗中冷笑道:“好做作。”面上淡淡一笑道:“黄河二霸恶行擢发难数,为郑公子歼除,诚乃大快人心之举,但二霸身怀‘白阳图解’之钥亦为郑公子不劳而获,岂可不预为恭贺。”   “白阳图解”四字一出,举座不由大震。   郑嵩燕神色一变,沉声道:“丁老师为何血口喷人,在下等不过路经郊外发现二霸已死下骑察视一眼,至于‘白阳图解’之钥为在下获有,更是无稽。”   丁洪钧摇首微笑道:“丁某也是风闻而来,并非目击,但目击者已将此事传布开来,不到数日即轰动整个武林……”   郑嵩燕厉声道:“何人目击。”   丁洪钧答道:“丁某已说过风闻此事,何人目击那要问郑公子你了,郑公子既否认其事,丁某也不便再说,容后相见。”说后,转身向催命双判走去。   郑嵩燕神色大变,一脸铁青,他做梦也想不到黄河二霸之死竟涉及“白阳图解”要知“白阳图解”乃数百年来武林中人无不梦寐欲得之旷代绝学。   这样一来,郑嵩燕无异是惹火烧身,冷笑道:“丁老师且慢,容在下说明,黄河二霸实是死在绝毒暗器之下,暗器确为在下取出,丁老师见多识广,必知暗器来历。”   说时丁洪钧转过身来,两道森厉目光盯在郑嵩燕伸在怀中的右掌上。   此刻,连金针坠地均会铿然大震,楼面诸人不约而同眼神投注在郑嵩燕身上,屏息无声。   郑嵩燕手方伸出怀中,尚未舒掌,突然狂飚大作,灯烛全熄,一瞬间伸手不见五指,只闻郑嵩燕闷哼一声,庞镇寰立即扇开火熠子,一道火光升起。   狂风立止,火光映照下只见郑嵩燕一脸铁青,掌心空空如也。   高俊保庞镇寰不禁心神一凛,均知一双铁蝙蝠在灯光一熄间为人劫走,劫走之人就在这吟诗楼上。   郑嵩燕一双怨毒的眼神逼视在丁洪钧身上,久久不移。   丁洪钧冷笑道:“郑公子莫非疑心丁某所为?哼,丁某人尚不屑既做于前,而又不敢承认于后之事。”   话中有刺,郑嵩燕闻言目中猛泛杀机,厉喝道:“丁老师,无须咄咄逼人,在下尚不把玉虎帮放在眼中。”   丁洪钧哈哈大笑道:“今晚之事。有目共睹,丁某并非寻衅而来,郑公子岂非作贼心虚,丁某未存计较之心,只怕老龙神上官相未必放过阁下。”说着走回座中。   店伙忙着点燃灯烛,全楼重放光明。   忽地,美艳少女桌上一个面目森冷汉子缓缓立起,走向郑嵩燕之前,道:“兄弟,奉命前来请问阁下,黄河二霸是死在什么暗器之下?”   郑嵩燕道:“尊驾奉何人所命?”   “奉咱们姑娘之命。”   郑嵩燕望了少女一眼,道:“是两只铁蝙蝠致死。”   面目森冷汉子傲然一笑道:“武林中并无人用铁蝙蝠暗器,有谁保证确有其事。”   高俊保庞镇寰同声道:“在下当场目击。”   那汉子冷冷一笑,道:“黄河二霸尸体上一双铁蝙蝠暗器尊驾为何起出?”   郑嵩燕道:“在下另有缘因,无非恐从铁蝙蝠身上查出真凶是谁。”   那汉子森冷一笑,道:“欲盖弥彰,居心实不可测,铁蝙蝠本属空穴来风,骗得了谁?”   “片刻之前狂风吹熄灯烛时为人劫走。”   童彪倏起立掠至郑嵩燕之前,冷笑道:“这话骗鬼,南天三燕在武林中声名比我等黑道人物还臭,怎能见信。”   突从郑嵩燕身后窜出一条大汉,厉喝道:“狂徒无礼,你在找死。”一溜寒光电奔出手,刀风锐啸,刺向童彪胸前开坎死穴,凌厉之极。   童彪竟视若无睹,刀尖堪距五寸之际,右掌突电光石火般一拂出手。   大汉一声狂嚎出口,叭哒倒下,胸口鲜血如泉喷出,一柄钢刀正插在他那胸口,正是他自己兵刃。   南天三燕不禁大感震怒,行功运臂,蓄势待一击出乎。   蓦地,吟诗楼上正上叭的一声,钉着一杆三角小旗,上绣一条五爪赤龙。   群雄中有人出声惊道:“老龙神信物。”   美艳少女盈盈妈然一笑道:“我们回去吧,置身事外方为上策,让他们自相残杀。”   莺声沥沥,甜脆悦耳,随着四个面目森冷汉子步下楼去。   天杀星丁洪钧望望正梁上绣着五爪金龙三角小旗一眼,蹙眉冷冷一笑,领着崔命双判拾级下楼。   郑嵩燕铁青着脸,冷笑一声,舒开右掌迅如电光石火抓向三角小旗。   “且慢!”   一声大喝出自成都广达镖局总镖头五行掌邓炳煌口中。   郑窝燕闻声一怔,转面道:“邓总镖头何故喝阻?”   邓炳煌,道:“老龙神信物一现,上官相三日内必来成都,侦访二霸死因及白阳图解宝钥,在未水落石出之前,未必与郑公子伸手为仇,但如拔下龙旗,无异自承杀害二霸。”   郑嵩燕苦笑道:“邓总镖头话虽不错,但当时二霸身死之际,仅有我南天三燕在场,路人目击者将风声传开说在下杀死二霸,在下何可申辩,武林中视南天三燕本为一丘之貉,那高龙二兄挺身作证,又有谁能见信。”   邓炳煌道:“无论如何,总以不拔是为上策。”   突然,庞镇寰似想起一事,朗声高叫道:“九荫……九荫……”   一连唤了两声,并无回音。   庞镇寰神色一变,身形穿空翻出楼外疾泻而下……   奚凤啸因一时好奇,竟暗蹑在那美艳少女及四个面目森冷的汉子之后登楼,隐在楼口栏侧探首觑望。   吟诗楼上一切情景均深映在他的眼帘,郑嵩燕掌中二只铁蝙蝠暗器被人劫走,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他一人知情。   但见那风华绝代的翠衣少女随四汉子下楼,不禁一慌,急急转身。   正好一个黑衣汉子跨步下楼,发现了奚风啸神情有异,脚步一蹴,点在奚风啸脊后“尾闾”穴上。   奚凤啸猛感眼前一黑,脑中天旋地转,但听少女一声低喝道:“不得鲁莽。”   他只觉身躯被人挟住疾行,一缕淡淡的幽香送入鼻中,耳边风生,不知跑了多远,始放落于地面,胸前被点了一指。   奚凤啸晕眩之感消失,睁目只见少女一双妙目凝注自己,方欲说话,蓦感喉间一甜,禁不住口中喷出一股泉涌黑血,人却晕厥过去。   美艳少女叹息道:“可怜的孩子,内伤竟如此沉重,崔星五,你怎么对不会武功之人下手辣毒如此?”   崔星五目露惶恐之色道:“姑娘,小的仅点了他的晕穴,交未施展辣手。”   少女诧道:“这就奇怪了。”仔细打量了奚凤啸一眼,发现颊上有五条鲜明指痕,恍然省悟,从怀中取出一只翠玉小瓶,倾出一粒墨绿色的药丸。   崔星五等四人目中不禁流露出钦羡之色,显然这翠绿色药丸乃是一种稀世灵药。   少女将药丸喂服奚凤啸口中,奚凤啸虽然晕厥,却神智并未全部丧失,只觉药丸入嘴即化为一缕琼浆顺着咽喉流入腹中,一股热流循着周天直透四肢百骸,不由精神一振,翻身坐起,道:“多谢姑娘救命之德。”   少女晶澈双睁凝视着奚凤啸,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发现你一无武功,为何藏腑内伤沉重。如不救治,将终生贻恨无穷,所以不惜赐你一粒灵丹。”   奚凤啸嗫嚅回答姓名及负伤经过,他只觉少女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答完话壮着胆问道:“姑娘尊姓芳名还请见告,奚凤啸日后若有寸进,必肝脑涂地图以相报。”   少女展齿一笑道:“我名何湘君,当时黄河二霸身死之际你未发现因何致死的么?”   奚凤啸摇摇头道:“我不敢妄指,但二霸奔骑掠过,郑公子制止马奔之势,二霸身形立时歪倒跌下骑来。”   何湘君怔得一怔,道:“如你言属实,倒是未便断言二霸丧在郑嵩燕手中,但郑嵩燕在二霸尸体上取出何物你也不知道么?”   奚凤啸道:“不知,路人围睹,我亦因与路人答话致遭庞公子之怒。”   何湘君叹息一声道:“你尚要回到郑嵩燕府中吗?”   奚凤啸不禁一呆,半晌答道:“凤啸孤儿,为庞老爷子收养,但因耿介成性,每不合庞公子之意,屡遭辱责,常觉寄人篱下总无出处,无奈念及庞老爷子之恩不忍遽别。”   何湘君樱唇一动,欲言又止,蓦地,夭外遥处起了一声长啸。   崔星五面色一变,沉声道:“丁洪钧老鬼及夺命双判追踪来了,他疑心姑娘夺得郑嵩燕之物……”   何湘君低喝道:“你等散开,由姑娘独自一人应付。”   四个面目森冷汉子一跃而开,隐在树后。   奚凤啸紧随着崔星五之侧,探目外视。   暮春二月,晚风袭衣尚有料峭寒意,奚凤啸体质单薄,素来畏寒,但今晚却有种阳和感觉,兀立在晚风中毫无畏缩之意,暗暗诧奇。   寒月中天,散出淡淡银辉,郊野景色迷蒙,远处不时传来一声农村犬吠,冲破这如水寂静夜空。   何湘君卓立草地中,晚风拂动云鬓乌发及长长衣裙,宛欲姑射仙子御风飞去,美绝人寰。   只见三条黑影流星而至,渐渐显出丁洪钧及夺魂判身形。   丁洪钩三人一见何湘君若无其事般屹立草地中,不禁愕然止步。   何湘君徐徐抬起皓腕,个水葱般玉指,一掠云胡乱发,娇靥上泛出妩媚巳极的笑容,曼妙出声道:“三位是找我么?”   丁洪钧三人不由得心神一荡,赶忙收敛心神,丁洪钧干咳了声道:“老朽只相求姑娘见告黄河二霸是否死在郑嵩燕手中?”何湘君凝眸不答。   丁洪钧老脸不由一红,道:“白阳图解宝钥与老朽关系甚大,方才吟诗楼上狂风吹熄灯烛,郑嵩燕掌中之物乃姑娘取得,是以断言姑娘必知真情,故有此一问。”   何湘君眼皮微抬,目中两道神光如挟霜刃,道:“丁老师目光居然如此锐利,请问我在郑嵩燕掌中取走何物?”   天杀星丁洪钧不过是凭空意断,何尝目击,料不到姑娘有此一问,不禁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童彪突厉喝道:“丁堂主,空言无益,不给这贱婢一点颜色瞧瞧,不知我等厉害。”   话尚未落音,何湘君电闪欺身,右掌迅如电光石火拍出。   “叭”的一声,童彪啊哟出口,左颊挨了一下重的,齿血进出,直打得童彪虎眼冒金星,奇痛澈骨。   童彪厉喝道:“贱婢找死。”   双掌抡攻猛举,掌势仅及半途,潜力已自逼人。   何湘君银铃娇笑一声,右掌一式“飞絮拂云”挥出。   一击之中竟包含了无数神奇变化,指劲掌影攻向童彪意想不到方位。   童彪不禁一凛,疾退两步,双掌飞撤。   何湘君忽的翻腕一式“懒龙舒爪”向童彪右腕扣去,玄奥绝伦,去势如电。   童彪只觉得何湘君武功高出自己太多,不禁大惊,自己无可再避,右腕一沉,刁起两指,出式“玄鸟划沙”硬接姑娘来招,指风锐啸划空,力可断碑裂石。   这时丁洪钧及童彪亦双双夹击而至,掌势刚猛辛辣,均是致命招式。   丁洪钧暗道:“这贱婢随行四人为何一个未见,定是派遣外出,稍时返转加入拼搏,自己三人处势更危,心存速战速决之心,掌法愈使愈厉,掌风如雷。   何湘君目蕴怒,脸罩严霜,玉掌连挥快攻,招式之奇,武林罕睹。   奚凤啸自言自语道:“何姑娘武学精奇绝伦,前所未见。”   崔星五闻言大奇道:“你会武功?”   奚凤啸摇首低声答道:“不会,但久住庞府武林世家,耳濡目染之下,自信不致失眼。”   原来奚风啸聪颖已极,过目不忘,庞府为武林世家,拼搏寻仇之事难免,他藏在暗处旁观,年久日深,他脑中已记忆甚多惊人武学神髓,但苦于无法施展。   此刻,何湘君所施展的武功无不精妙绝伦,其间的变化委实玄奥,但都深映在脑中紧记不忘。   崔星五望了奚风啸一眼,取出一卷“内功简要秘谱”,笑笑道:“我看你定然深爱习武,苦于难投明师而已,尤其方才何姑娘赐服一粒灵丹对练武大有裨益,这册‘内功简要秘谱’乃习武入门,你研读日后习武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奚风啸大喜道谢,接过妥置怀中。   忽听何湘君一声大叱,天杀手丁洪钧疾地飘开丈外,一手护着右胁,目吐凶光道:“今日身受姑娘一掌之赐,他日青山不改必加倍偿还。”   夺命双判亦跃出圈外狞声一笑,同着丁洪钧转身疾奔而去。   何湘君目送着三条即将远去消逝的身影,徐徐出声长叹,那叹息声侧人心弦,似冤抑难伸,摧肝断肠,令人不由泪下沾襟。   崔星五等人掠出,趋往何湘君之前,只见何湘君目中满含泪水。   奚凤啸暗暗诧异忖道:“怎么何姑娘哭了,难道她有什么伤心事?”   情不自禁问道:“姑娘为何落泪?”   崔星五四人大吃一惊,面色大变,他们都知这话深遭何湘君之怒,奚凤啸虽不死也要重伤。   哪知大出他们预料之外,何湘君凄然一笑道:“人都有痛苦的一面,你不是也有么?”   奚风啸默然垂首。   崔星五等人大诧道:“咱们姑娘竟改了喜怒无常,动辄杀人的性情,未尝不是好事。”   何湘君目注奚风啸道:“你不回去了么?”   奚凤啸摇首道:“寄人篱下终非了局,此去拜祭先人芦墓之后当另谋营生。”   何湘君取出一锭十两纹银,笑道:“微薄之赠,可作小本营生,你去吧。”   奚凤啸连连推辞道:“小的不敢接受姑娘重赐。”   崔星五大喝道:“还不收下谢过姑娘,姑娘言出如山,决无收回之理。”   奚凤啸不禁一怔,双手接过,拜谢道:“凤啸日后若有寸进,当结草衔环。”   抬首一瞧,何湘君及崔星五等人巳然身影俱杳,不由感触万千,怅然片刻,踽踽走去,身形渐杳失在夜色苍茫中……   他身形甫自消失,星光闪烁下突如风电射奔来三条身影,只听一声惊噫,三人猛然顿住。来人正是南天三燕郑嵩燕、高俊保、庞镇寰三人。   只听郑嵩燕道:“此处草木新断,不久之前有人在此激搏过。”蹲身凝视,鼻中冷哼出声道:“尘土上印有纤纤足印,必是那吟诗楼所见之美绝人寰少女。”   庞镇寰忽干咳一声道:“郑兄,小弟有话要言明。”   郑嵩燕皱眉答道:“庞兄有话,小弟洗耳恭听。”   庞镇寰望望高俊保一眼,道:“小弟两人万里而末,拜望郑兄,本应把晤欢娱,快慰平生,无奈变生枝节,黄河二霸之死,小弟二人虽不欲卷入是非中而不可得,就应同仇敌忾才是。”郑嵩燕面上一红,道:“理该如此,不然南天三燕威名荡然无存。”   庞镇寰道:“说得极是,但我等三人应推心置腹才是。”   郑嵩燕怒道:“小弟还有什么藏私不让二位知道?”   庞镇寰淡淡一笑道:“白阳图解宝钥郑兄未在二霸尸体中觅得么?”   郑嵩燕心头怒火高涌,冷笑道:“二位兄台就在身旁,难道有目如盲么?”   高俊保见他们二人有变脸动手之意,忙笑道:“此事真象如何,总有水落石出之时,方才吟诗楼上风熄灯烛,郑兄被人夺取铁蝙蝠,可察觉谁人所为?”   郑嵩燕冷笑道:“如非无天星夺命双判,必是那少女,除此以外并无他人。”他长叹一声道:“老龙神上官相三日必来,小弟势孤力薄,明晨立即派遣庄丁邀约友人相助,迟则不及。”   蓦地——   高俊保突发出一声闷哼,面色苍白如纸,汗珠豆大涌出,身形摇摇欲倾。   庞镇寰二人不禁大惊失色,凝目望去,只见高俊保右臂插着一支泛出蓝光寒电长针。   郑嵩燕一见此针,认出来历,目中射出骇悸光芒,高声道:“龙影针。”   远处突风中送来一个阴寒澈骨语声道:“不错,正是龙影针。”   一具瘦长身影冉冉在草树郁密中踱了出来……   月夜星光之下,只见是一瘦骨嶙峋,身穿黑色长衫六旬开外老者,两腮外张,额骨高耸,钩鼻孤挺,鹰眼开阉之下射出一线慑人寒芒,左肩挺插着一支不知名的外门兵刃。   郑嵩燕身形退了半步,沉声问道:“尊驾可就是黄河水道雄主老龙神上官相么?”   老者阴阴一笑道:“不错。”   郑嵩燕心神微凛道:“上官老师,你护身二霸又非我等所害,为何施展龙影针猝袭高贤弟?”   老龙神上官相目中凶光暴射,喉中发出扰人心魄的长笑道:“不管是否你等南天三燕所害,最初目击者却是你们,你等三人岂可置身事外,非助老夫查出真凶不可?”话声略顿,又冷笑道:“高俊保来西川途中曾杀死老夫手下,应得之咎,何谓暗算。”   高俊保此时已拔下龙影针,以自制灵药敷服,闻言大喝道:“上官相,你我各以本身武功拼个高下再出狂言不迟。”   老龙神哈哈大笑道:“你等三人,如不应允相助老夫,难脱重嫌,自有找你等晦气之人,还用得着老夫出手么?如今西川已成是非漩涡,天下英雄纷至沓来,南天三燕名头不过尔尔,不可自视过高。”话落两臂一抖,拔身三丈高下,一个悬空斜射电飞而去,身影转瞬俱杳。   南天三燕相顾黯然苦笑,跺足奔空离去。   龙泉驿距成都之南二十里,纵横十字街衢市面并不很冷落,行人丛中现出一个面目森冷中年人,朝东街首一家源远客栈走去。   这人在客栈门前一顿身,冷峻目光朝两面飞快望了一眼,一溜烟似地飞掠入门,直奔后院。   后院是一列三间厢房,雕花长窗,糊以宣纸,房外廊下扫得一尘不染,置有高架水仙朱兰盆景,沁人清香阵阵袭入鼻中。   廊下是一方麻石井及一堵高墙,显得十分幽静。   那中年汉子疾趋入院走在门前,伸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屋内应了一个娇甜语声道:“崔老师么?姑娘睡着啦,如非急事,请暂缓禀告姑娘。”   崔星五皱眉道:“剑阁太极双环刘文杰已绝足江湖,如今又在成都出现,只身单骑似向龙泉驿而来,此人再出江湖决非无因,只身前来龙泉驿更不单纯,莫非他巳查明姑娘隐迹在此,是以崔某赶来祟明姑娘。”   内屋忽然传出何湘君浯声道:“春梅,你与谁说话?”   “是崔星五老师。”   “唤他进来。”   房门忽开一线,探出一个头梳双髻,眼珠灵活的青衣丫环,低声道:“姑娘唤你进去,这两日姑娘似乎精神困倦,喜怒无常,崔老师,你得当心点。”疾缩入内。   崔星五沉声道:“知道了。”身形一侧,闪入门中,穿过正室,踏入内房。   只见何湘君拥被侧身睡在榻上,道:“崔星五,你有急事禀明我么?”   崔星五垂手禀明太极双环刘文杰正赶来龙泉驿途中。   何湘君神情似乎一惊,推被一跃下榻,道:“刘文杰外貌忠厚,其实内心奸狡毒辣,与先父面和心违,他此来未必敢对我不利,但他乃卓负盛然武林前辈人物,所到之处,引人注目。他身后必暗随武林妖邪,不可不防,崔星五,你传命下去严密戒备。”   崔星五垂手应诺转身疾奔出外。   何湘君取出一面菱镜放在桌上,面对坐下,春梅走了过来,替何湘君梳理云发。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何湘君盈盈起立,艳光照人,在帐钩上取下一柄形式苍古斑剥绿鞘的长剑塞在被中,自己则正襟危坐于榻上。   突然,只听得一阵急促敲门响声。   何湘君以目示意春梅前去开门。   春梅镇静了一下心神,走在门首拔栓启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着团花纤锦青缎长衫,貌相儒雅,五官停匀,面肤白晰,三绺长须的五旬开外的老者,春梅睫毛霎了一霎,娇笑道:“刘老爷子怎知我家姑娘住在此处?”   太极双环刘文杰微笑道:“一年不见,春梅出落得愈发标致了,你家姑娘呢?”   春梅面色一红,道:“刘老爷取笑,我家姑娘现在内室,容婢子察报。”   刘文杰道:“不用了,老朽自去入见。”身形一迈,迳往内室走去。   只见何湘君端坐榻上,见他入来盈盈起立福了一福,道:“刘叔父,恕侄女孝服在身,不能全礼。”   刘文杰目露悯恻之色道:“贤侄女,老朽自闻得令尊去世,痛失知己,彻夜难以安眠,屈指算来已有一年了,武林传说令尊久病不起,但目下闻得贤侄女露面西川,是以老朽感觉令尊死因并非如传言所说,特来寻觅贤侄女相助一臂之力。”   何湘君凄然一笑道:“刘叔父盛情心领,但侄女自身之事应自己了结,不敢有劳叔父。”   刘文杰,暗道:“好刁钻的丫头,恐怕由不得你了。”但他城府深沉,喜怒不形如色,遂哈哈大笑道:“赤手屠龙何昆仑有女如此,足以自豪,死当瞑目,好,老朽当成全贤侄女之志,不过老朽风闻贤侄女在郑嵩燕手中劫取一种暗器,请借老朽一观。”   何湘君忽绽出盛天百合般的笑容,道:“是致命黄河二霸毒辣暗器么?”   刘文杰目中神光突然大盛,只认为是何湘君劫走,不敢不招承,笑道:“正是。”   何湘君忽格格娇笑,道:“刘叔父你平日料事如神,怎么如今判断有差,试想那发出暗器致死黄河二霸之人,亦必是在二霸身上劫走白阳图解宝钥之人……”   刘文杰颔首道:“此言不错。”   何湘君正色道:“侄女倘若在郑嵩燕手上取得暗器,必从暗器身上找得线索,怎会困居在此源远客栈中?”   刘文杰闻言不禁呆住,忖道:“是呀,这话委实无懈可击,看来,老朽要从南天三燕身上着手了。”忽地目露诧容道:“纵然武林传言谬误,贤侄女在此为何一住就是四五日。”   何湘君玉靥忽升起红霞,垂首低声道:“生为女儿身,有些话不便明言相告。”   刘文杰恍然有悟,长长哦了一声,立起笑道:“老朽告辞,贤侄女尚留在此,明日再来探望。”   话声方落,忽地面色一变,扬手投指向屋外虚空掷去。   只听室外闷哼一声,刘文杰疾掠出门,只见廊下遗有数点血迹。   刘文杰想了一下,身形一抖穿室飞去。   何湘君见刘文杰已去,面上泛出一丝淡淡笑容,忽感空气中有极微的异香送入鼻中,不禁神色一变,一把抓住春梅,从被中取出长剑,掠入榻后复壁中。   廊下窗前正紧贴着一个黑衣蒙面汉子,用一支三寸长铜管缓缓吹入。   蓦地又是一条黑影从房上疾泻落下,亦是黑衣蒙面,低声道:“得手了么?”   “刘文杰老鬼方才离去,何姓贱婢定在房内.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一双蒙面人身形疾掠入房中,忽闻一声沉喝道:“狂徒,以下五门薰香闯入闺阁,还不束手纳命。”   崔星五等四人一闪而入,各跃占有利方位,横刃相待,目光森沉注视一双蒙面人身上。   这双蒙面人冷笑一声,夷然无惧,卓立如山。   崔星五心内微惊道:“朋友是何来历?何故潜入房内?”   语音甫落,又是一条黑影迅疾无伦掠入房中,现在这个蒙面人是个手臂特长的瘦小老者,目中神光慑人心魄。   这老者身形方一沾地,右臂一探,迅疾如电向崔星五胸前抓去。   崔星五同党三人大喝一声,挥刃夹击蒙面老者,刀光电奔无俦。   老者鼻中冷哼一声,右臂未撤,晃拳一旋,身形微提,拳吐阴劲压下。   三人只觉刀势被一股潜劲荡开,潜劲趁隙如山压下,胸前一闷,心脉已绝,只狂嚎了半声,仰身横尸倒地。   崔星五不禁大惊,只觉蒙面老叟功力神奇,已臻化境,就是姑娘在此,也未必能幸免,不知姑娘见机逃去否,自己与他动手无异以卵击石。   但他并不惧死,只要何湘君见机逃去,虽死亦可暝目,双拳趁着老叟未转身之际,凝聚十二成真力,势如奔雷劈向蒙面老叟后胸。   那知老叟身形一斜迅疾如风转身,左手斜出,五指一抓将崔星五右臂扣了一个正着,左手两指骈戟,向崔星五胸前三处重穴而去。   出招辛辣,神奇莫测。   崔星五闷哼一声,面色苍白如纸,额门上冒出一片豆大汗珠。   蒙面老叟阴恻恻笑道:“何姑娘现在何处?如不实话实说,你难禁受老夫‘阴手搜魂’手法。”   崔星五只觉得浑身虫行蚁走,筋骨酥散,这滋味虽铁铸汉子难禁,不由横心破口大骂。   蒙面老者发出一声刺耳心悸冷笑,由怀中取出一把锋芒如电小刀,阴沉说:“老夫要割下你的舌头。”随即示意一双蒙面人入内搜觅。   内室突传出一声娇喝道:“且慢。”   这少女面含严霜手持一柄寒气逼人的长剑,身后紧随着一个青衣丫环。   蒙面老者不禁目中一亮,暗道:“真乃是人间殊色。”   何湘君道:“你为何杀害我手下?”   老叟狞笑道:“这是他们自找死路,怨不得老朽心辣手黑。”   何湘君冷冷笑道:“你是何来历?找我做什么?”   老叟冷冷一笑道:“老朽来历稍时姑娘自然明白,但老朽有一个不情之求。”   何湘君目睹崔星五痛苦难禁,道:“你有什么话,先解开他的穴道再说。”   蒙面老叟望了崔星五一叟,右手遂如电火伸出,拍在崔星五“章门”穴上。   崔星五被制的穴道一开,诸般苦痛立时消失,道:“姑娘,你何不趁机逃走,小的虽死亦不足惜。”   老叟哈哈大笑道:“逃走,谈何容易,你虽然免去‘阴手搜魂’之苦,但功力已废,最好在旁安份守己点。”   崔星五冷笑了声,暗中聚蓄真力,只觉真气逆滞,胸前疼痛如割,不禁心胆一寒。   只听何湘君道:“你有何求?快说。”   老叟沉声道:“老朽请姑娘同行会晤一人,离此仅需半个时辰路程。”   何湘君发出银铃悦耳娇笑道:“定要去么?倘姑娘不允前去呢?”   老叟呵呵大笑,道:“姑娘恐不由自主,势难拒绝……”   话声未了,何湘君脸色一变,长剑疾振,飞虹掣电,寒星弥涌。   一双蒙面匪徒猝不及防,剑锋透胸而入,凄呼出口倒下,鲜血泉涌喷起尺许高。   老叟不禁大怒,目中凶光暴射,厉喝道:“姑娘可是要动手么?”   何湘君嫣然一笑道:“你杀死我手下三人,我只杀掉你们两个,难道不公平?”   老叟怔得一怔,道:“姑娘你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说着右掌一式“西风卷帘”拍出。   一击之中,竟含蕴着无穷神奇变化,掌势所及,人身三百六十穴道无不在他那拳影指锋之下,玄奥绝伦。   何湘君目睹蒙面老者武功绝伦,知今日之战凶多吉少,不禁银牙紧咬,振腕三式疾出。   这三式剑学均是各大门派不传之秘,长虹迅疾卷出,朵朵金星后隐藏一溜寒芒削向老者手臂而去。   但剑至中途,何湘君感觉遇上一种阴柔韧劲将剑势荡得一荡,不禁心神微震,剑势疾沉,反刺而出,力贯剑尖,嘶的一声,刺透阴韧掌劲,分波逐浪般猛刺蒙面老者七坎死穴。   老者突然哈哈大笑,身形一侧倏探左臂五指拂出。   何湘君只觉得右腰以上为一股阴寒气劲拂体而过,右臂一麻,长剑呛啷坠地。   崔星五及春梅不由自大惊失色。   老者一声狂笑出口,道:“姑娘,现在由不得你倔强了。”五指箕张缓缓向何湘君抓去。   蓦地——   窗外突传来一声冷笑,只见一物飞掷而入,急如奔弩,叭的一声大响,墙板正钉着一杆三角小旗,上绣一条五爪赤龙。   蒙面老叟见旗不禁心神一凛,迅疾撤臂向室外掠去,大喝道:“是上宫老鬼么?”   老者身形甫才消失门外,窗口突然跃入奚风啸,一把抱住正要倒下的何湘君,向崔星五,道:“快逃,将剑拾起。”   崔星五不禁大诧,料不到奚凤啸竟身负武功。   但此时容不得他多想,只见奚凤啸抱着何湘君向内室奔去,春梅紧随身后,忙拾起长剑向内室奔入。   奚风啸面对着一堵板壁道:“快破开板壁。”   崔星五武功虽失,但以剑破壁尚不是甚难,一连三四剑,砍了一方缺口,鱼贯跃出,仰面是堵两尺高的土墙挡住。   奚凤啸走了过去,一脚踢倒土墙,抱着何湘君朝污秽的小巷中奔去,左弯右拐,取径均是僻巷。   崔星五与春梅暗暗诧奇奚凤啸对龙泉驿地形如此熟悉,只见奚风啸朝一片葱笼郁翠高山奔去。   奚凤啸步履如飞,越过十数重山岭后,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奚凤啸向一处藤蔓纠结的暗林中行去,行了百数十丈左右,但见一座荒庵建在山凹巾。   庵前立着一个比丘老尼,一见奚风啸抱着姑娘奔来,忙道:“快将姑娘抱入云房。”   奚凤啸累得一头大汗,也不回答,直趋而入。   云房中亮着一盏明亮的油灯,何湘君躺在榻上,睁着剪水双眸凝望着奚凤啸。   一旁侍立着崔星五春梅,奚凤啸连连拭抹着满头汗水,道:“何姑娘洪福齐天,徼幸脱除一步杀身大难。”   崔星五道:“奚老弟,你怎知我等在源远客栈中。”   奚凤啸道:“不敢相瞒,我原籍就是龙泉驿,庵主是我姑母,前日去驿街买物,无意发现崔大叔走入源远客栈,何姑娘对我恩重如山,只恨无可图报,是以每日在客栈外徘徊,今日午刻发现一个身着织绵青缎长衫老者进入客栈中……”   何湘君道:“那是刘文杰。”   奚凤啸亦不理会刘文杰是谁,接道:“尾随着刘文杰身后却有不少江湖人物,神色不善,彪悍凶猛,一望而知不是什么好路道,我却心有预感,他们必是找何姑娘晦气而来,是以潜入客栈中。”   崔星五,道:“你掠入室中,怎的未被老龙神上官相发现?”   奚凤啸笑道:“那杆三角龙旗本是在下掷入将蒙面老贼惊走。”   崔星五不胜惊诧道:“老弟哪来的老龙神信物?”   奚凤啸道:“这就是吟诗楼上的那面,那晚离了崔大叔后,一时好奇,登上吟诗楼头,只见三角旗尚留在柱上,见四方无人,立即拔下藏在身旁奔向龙泉驿。”   何湘君忍不住娇笑出声,愁容暂舒。   崔星五摇首叹息道:“真是匪夷所思,方才看老弟奔跑身法,似武功颇有根基,怎么说不擅武功?”   何湘君柳眉一蹙,道:“崔老师,你太傻了,我赠服一颗助长功力灵丹,你赐他一册武功秘谱,他久住武林世家,平素耳濡目染甚多,短短数日之隔,他按图索骥已扎好初步根基,非闭门造车,盲目摸索可比。”   接着星目一红,长长叹息一声,道:“事与愿违,为之奈何?”   崔星五目露黯然之色道:“小的武功已失,只有寻求故主一位知友下山求助,小的明晨立即动身。”   何湘君摇首凄然一笑,道:“远水难救近火,何况这位师伯与先父为细故反目后,就萍踪无定,你往何处去找。”   说时微微一顿,仰面沉思半晌,才徐徐出声道:“我为蒙面老贼一掌拂闭十三处穴道,阴寒之劲已侵入内腑,如欲痊愈,非需时三月,再须助你恢复武功,又需时半年,虽然我囊中尚有两粒灵丹,但需觅得白阳图解后服下方可速成,不然大仇难报。”   崔星五苦笑道:“就是姑娘恩赐灵丹,小的也不敢服用。”   何湘君忽转眼注视在奚风啸的脸上,粉靥不由升起两朵红云,道:“在我未愈前,只有恳托于你了。”   奚风啸不禁一怔,答道:“在下武功尚未入门,岂可担当重任。”   何湘君嫣然笑道:“不要紧,我教你。”随即示意崔星五春梅退出室外。   待崔星五两人退出后,何湘君叹息道:“我不愿勉强你,但你得亲口说出愿与不愿,我也好断了妄念啦。”玉靥上突泛起妩媚笑容,两道脉脉含情秋水眼神凝注在奚凤啸的脸上。   四五日来奚凤啸已复昔日蓬头跣足,面色腊黄的小厮,一股挺秀气质隐约显出,他不知何湘君赐服的乃是武林中罕求珍药“雪参丹”功能易骨换胎,起死回生,但知珍贵异常,所以起下图报之念,闻言忙答道:“凤啸承姑娘再生之德,如有所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恐人微力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何湘君笑道:“客栈一幕,惊走老贼,足见你才智过人,可托重任,从今晚起,我每日以两个时辰教你武功心法,以你的博闻强记,禀赋之高,不难速成,其造诣之高低,端视个人临敌经验及智慧,却非我所能预料。”   第 二 章 红颜相托春意暖   又是五六天过去——   阳光熙和,春风如吟,龙泉驿外新柳枝嫩绿转浓,清新悦耳。   奚风啸在驿道上飘洒缓步向龙泉驿走去,数天来龙泉驿风云华集,黑白两道群雄来往歇了,将这龙泉驿平添了不少繁荣。   他穿了一袭半新旧淡白长衫,踱向驿街上一家最大茶馆“会宾楼”。   这时,会宾茶楼已上了九成座,喧哗嘈杂,盈盈贯耳,奚凤啸择一空座坐下,店伙随即送上茶点。   面对紧邻奚风啸座头上正坐着两个武林人物,一个是面色红润,浓眉大眼,狮鼻海口老者,颔下长着一副浓须,气度肃穆。   另一个是年约四旬上下,玉面微须,身着一件白衣长衫,丰神俊逸的中年文士,手掌莹洁如玉,他那右手竟多出一个小指,奚凤啸不禁注目了两眼。   只听那面色红润老者微嗰了声道:“数十年来平静己久的江湖又起轩然大波,芮弟弟,你此来作何看法?”   中年文士微笑道:”这场武林风波,必有玄虚,其中内情似乎大违常理,小弟至今尚理解不透。”   老者愕然答道:“内情竟如此复杂么?愚兄还看不出,老弟明辩慎思,心智过人,料事如神,愚兄久所钦佩,能否见告一二?”   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其中存疑,不过是小弟个人想法,不足采信,姜兄姑妄听之。”   “最重要的是黄河二霸身内确否有“白阳图解宝钥”,据郑嵩燕坚称二霸他发现之前已丧命在骑上,致命暗器为两只蝙蝠,如所言属实,“白阳图解”已为杀害二霸之人取去,郑嵩燕从死者身上取下暗器未免多此一举。”   姜姓老者笑道:“当时郑嵩燕不知有白阳图解之事?”   中年文士星目一瞪,道:“就是他不知白阳图解,二霸之死与他风马牛不相关,何必惹火烧身。”   姜姓老者不禁一怔道:“芮老弟,你是说郑嵩燕早知内情,为主谋正凶。“   中年文士点点头道:“小弟看法如此?”   “那是说白阳图解宝钥在郑嵩燕手中了。”   “未必,螳螂捕蝉在前,安知黄雀在后。”   姜姓老者恍然大悟,抚须微笑道:“是极,是极,老弟一言,愚兄茅塞顿开。”   中年文士又道:“当晚郑嵩燕在吟诗楼大张盛宴风熄灯妯,一双铁蝙蝠为人劫走,本属移祸他人之举,劫走铁蝙蝠之人却未料到为他带来—场杀身大祸,郑嵩燕此举委实太过毒绝。”   姜姓老者道:“劫走铁蝙蝠的人可就是赤手屠龙何昆仑之女么?唉,何昆仑一代怪杰,生性冷僻,落落寡合,相投知友在武林中寥寥无几,落得个死因不明,其女又讳莫如深,拒人千里,愚兄纵欲略尽心力,亦无从着手。”   中年文士神色黯然道:“小弟亦有同感,是以小弟欲查出何昆仑之女生死下落,以全武林道义。”   话声微微一顿道:“其次小弟总觉得老龙神来得太快了,上官相夙称阎王贴子,凶狠狡辣,岂料强中还有强中手,竟胆敢假其赤龙令驱敌。”   姜姓老者颔首道:“现在为老弟一语点破,愚兄巳恍然明白,老龙神如非与郑嵩燕沆瀣一气,怎能来得如此快法,幸亏尚有强手,使之功亏一篑。”   话声一顿,又道:“芮老弟,龙泉驿之事已然告一段落,看来何昆仑之女已安然逃走,你我是否须……”   不待他说无,中年文士已接道:“当然,你我还须为武林维护正义,白阳图解万不能沦入妖邪手中,据小弟所知,白阳图解藏处有三,一为北城,一为雁荡,另—为嘉兴南湖。你我正好结伴作大江南北之游,定能遇上何昆仑之女,暗中助力如何?”   姜姓老开眉笑道:“正合愚兄之意,风闻老龙神上官相及南天三燕已分途北,你我立即起程。”   说着两人已立起,丢下银两,联袂走去。   奚风啸目送两人身影消失后,暗道:“何姑娘托我与她寻获“白阳图解宝钥”,我何不遵中年文士所说三处“白阳图解”藏处一行,或能发现宝钥为何人所得。”   他越想越对,遂盘算先往何处。   他幼遭孤露,寄人篱下,养成逆来顺受,沉默持重个生,凡事不徐不缓,谋定而动,总觉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不宜急求切,遂在茶楼中,一面进食一面细心思忖。   奚凤啸忽见驿街上一个年约二旬上下英气逼人的少年匆匆走入店内。   这时茶楼内座无虚席,这少年一踏入店内靠近奚风啸桌沿一站,剑眉猛然上剔,目光如电横扫四座一周后,面色突变得有点急躁,竟立在该处久久不移。   奚凤啸望了那少年一眼,抱拳笑道:“兄台不妨同席而坐,在下就要离去了。”   那少年闻言转眼逊笑道:“尊驾盛意心领,不过……”说时,稍一沉吟,颔首道:“坐坐也好,兄弟因事耽误,竟错过一个约会,其实也无何紧要。”   奚凤啸哦了一声道:“原来兄台有约会在此,但不知尊友是谁?或许尚未到来。”   少年笑道:“一位是兄弟恩师姜兆南,另一位师叔芮宝麟。”   奚凤啸不禁一惊道:“兄台恩师可是誉满武林之锦山逸叟么?另一位当是太白棋圣,兄台尊姓大名可否赐告?”   少年微笑道:“兄弟名叫周锦涛,尊驾亦请转告。”   奚凤啸道:“不敢,在下奚凤啸,据在下所知,令师等已离去了。”   周锦涛不禁一呆,道:“奚兄可知家师何去?”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令师就坐在邻席,在下亦未留意,临去之际,只隐约听得结伴作大江南北之游,藉资寻觅白阳图解。”   周锦涛闻言黯然,有顷慨叹道:“兄弟一步之差,竟错过大好增长见识机会。”   奚风啸诧道:“令师等离去才不久,未必不能赶上。”   周锦涛摇首笑道:“家师脚程极快,又不知往何方而去,怎追得上他们。”   奚凤啸黯然,有顷,缓缓立起,抱拳笑道:“与周兄把晤,如坐春风,竟是一见投缘,本欲与周兄长相请益,无奈在下需北上燕京探望一位近亲……”   周锦涛不待他说完,立接口笑道:“兄弟亦欲北上正心中发愁途中无伴,奚兄倘不嫌弃,你我正好结伴同行。”   奚凤啸大喜,立即允诺,两人同至街肆买了几身换洗衣服及两口趁手兵刃,即时上道。   途中非一日,那日薄暮,奚周两人已自赶至川鄂交界傍长江天险三峡不远小镇集,投入一家客栈中。   掌灯时分,两人倦极欲眠,倒在榻上朦胧睡去,忽听邻室起了嘤嘤啜泣声,哀怨悱侧,令人心酸,另有一个苍老叹息声。   周锦涛不禁翻身下榻,道:“这哭声似有冤抑,兄弟非要问明不可。”随即击掌。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步履声,一个店伙推门探首而入,轻声道:“爷台有事吩咐?”   周锦涛道:“邻室哭声凄楚却是为何?”   店伙面色一变,道:“爷台明晨还要上路,不管闲事为妙。”   周锦涛剑眉一剔,伸手一把扣住店伙,喝道:“你说是不说?”   店伙痛得满面发青,颤声说道:“事不关小店而起,爷台何不当面问明。”   周锦涛想了也对,鼻中怒哼一声,放了店伙,一步跨出门外,眼前人影一晃,横掌踏步,沉声道:“就凭你这小辈也敢寻事生非么?”   奚凤啸亦随着周锦涛跨出房门,见状恐周锦涛不防遭害,疾伸两指由周锦涛胁下飞去,一式“画龙点睛”朝大汉掌心戳去。   大汉武功不弱,见指势如电,忙撤臂后跃七尺,目中凶不暴射,狞笑道:“你们居然胆子不小,竟敢与孔大爷伸手为敌。”   周锦涛大喝道:“朋友,你我素不相识,何故无端生非。”   黑衣大汉冷冷一笑道:“你是明知故问!”说时一掌“横断云山”劈出一股如山劲风,掌势未至,潜功已自逼入。   周锦涛冷笑一声,右掌一弧严胸推出,掌力立接,轰然巨震,两人一分疾合,抡掌互相进攻,兔起鹤落,激斗狂烈。   奚凤啸知周锦涛为锦山逸叟与姜兆南入室弟子,武功极高,制胜大汉绰绰有余,立即往邻室走去   进入邻室,只见一个少女坐在床沿哭泣,榻上仰睡着一老叟用白布裹札头面,只露出双睛,白布上溢出鲜红血迹。   那少女哭得双眼如桃子般,红肿异常,一见奚风啸入内,不禁目露惊骇之色,跃身而起,横剑以待。   奚凤啸忙道:“姑娘别怕,在下并非歹人,只问姑娘何事哭泣,需否在下相助?”   榻上老叟黯弱叹息道:“老朽途中因多管闲事,杀巫山绿林盗魁董弼手下三人,但挡不住他们人多势众,老朽护着弱女冲出重围,落荒而逃,老朽亦身受重伤,逃来此处,不料竟遭上本地恶霸孔虎他乃董弼爪牙,欲胁迫弱女为妾,立即报与董弼,弱女为此痛哭。”   奚风啸怒道:“在下之友正与孔虎拚斗,谅孔虎不难授首。”   老者摇首苦笑道:“未必如老弟说得那么容易,孔虎已通知董弼,转眼即将赶到,常言强龙不压地下蛇,何况董弼与老龙神上官相互通声气,声势浩大,老弟德意可感……”   忽闻门外喝叱声大作,强风啸耳,知匪徒援尹赶至。   奚凤啸忙道:“姑娘请栓上房门,在下驱敌后即来。”一跃而出,即见四个黑衣大汉与孔虎合击周锦涛一人。   周锦涛一口铁剑纵横如飞,寒光电奔,力拒五匪仅可自保。   奚风啸未与人动手过,心内不免有凛栗之感,从肩上撤出长剑一式“分水刺犀”挥去,刺向一名匪徒胸后。   剑在中途,店外忽闪进一人,身法逾电,冷笑一声,右掌劈出一股强风。   那人手法迅快奇奥,一掌劈出立即翻腕变式“金豹露爪”,五指向奚凤啸胸前攫去,指风锐啸,势如雷奔。   奚凤啸临敌经验奇乏,本应毙在那人掌下,幸他脑中所记武学博杂奇诡,忙身形一躺,横身左臂迅如电光石火探出,五指—曲一弹挥向那人右脚“期门”大穴。   此为武当镇山绝招“手挥飞鸿”,玄奥莫测,竟被奚凤啸危慌之际施展露出。   那人惊噫一声,撤招飘后五尺,沉声道“你是武当门人!”   奚风啸闷声不答,踏步欺身,左掌以少林达摩掌法攻出一式“五岳朝元”,右掌铁剑挥出一式昆仑镇山剑法“三环套月”。   一掌一剑均是震惊武林绝学,但在奚凤啸手中使出竟走了样,满不是那一回事。   那人嘿嘿出声冷笑道:“原来你这小辈不知在何处偷学了几手招式,非驴非马,在董某面前混充字号,罪无可恕,还不束手待缚。”说着双掌抡,掌影如山攻出。   势若雷霆掣击,强风如潮。   奚风啸紧凝心神,将记忆自己偷学各门各派奇招绝学,右剑左掌绵绵攻出,先还有点走样,可是愈来愈精练老到,竟是摩拟神似。   那人正是巫峡剧盗董弼,见奚凤啸武功愈来愈辛辣精奥,所出招式包括各大门派绝招,竟是愈战愈惊,不禁大喝道:“住手!”   奚凤啸撤招退出三步,道:“你有何话说?”   董弼厉声道:“你是何人入室弟子?”   忽闻店门外起了一阵清朗大笑,笑声裂石穿云,入耳震鸣。   其余诸匪亦即上手不攻,   董弼神色大变。   只听一个苍老语声道:“你这巫山绿林瓢把子今晚阴沟翻船,连一个武林后辈都不是敌手,还厚颜无耻问他身后大人则甚?”   话声中一条人影缓缓走入门来,只见是一貌像儒雅,年在五旬开外老者。   董弼一见此人,不禁心神大凛,退了—步,目露骇容问道:“阁下莫非就是名震武林,太极双环刘大侠么?”   老者淡淡一笑道:“难得你还认得老朽,老朽正是刘文杰。”   董弼闻听此人与自己所料无异,神色大变,忙抱拳一拱,笑道:“今晚之事,冲着刘大侠面上就算揭过。”立即群匪夺门而出,鼠遁而去。   奚凤啸一听来人是刘文杰,不禁一怔,忆起何湘君嘱咐自己之言:“……江湖险恶,人心浇薄,很多外号貌良善,内藏奸诈之徒,不宜谬托知巳推心置腹,稍一不慎,如陷泥淖,不可自拔,肇致身败名裂,太极双环刘文杰,口蜜腹剑,日后道上必须留神一下……”   太极双环刘文杰目注周锦涛微笑道:“老朽在外旁观已久,老弟武功身法极似绵山旧友姜兆南,莫非老弟就是他的衣钵高徒么?”   周锦涛赧然答道:“家师正是姜兆南,晚辈资质鲁钝,所得者不过十一。”   刘文杰呵呵抚须笑道:“青出于蓝胜于蓝,他日创途无量,令师尚在绵山否?”   周锦涛躬身答道:“家师与芮宝麟师叔于日前下山结伴同作大江南北之游。”   刘文杰闻言双眉微皱,神色故作安详,微笑道:“令师也静极思动了。”   他神色微异却被奚风啸瞧在眼中,暗道:“何姑娘说他是武林枭雄,草莽谲才,看来似一点不错。”   只见刘文杰目光转落在自己脸上,道:“老弟的确是武林奇才,五师自通之学折凑得天衣无缝,老巧自愧不如。”   奚凤啸惶恐答道:“老前辈谬奖。”   刘文杰深深打量了奚凤啸一眼,微笑道:“老朽不明老弟从何处习来甚多绝招,几乎包括武林各大门派不传之秘?”   奚风啸答道:“晚辈家贫每日深山打柴,三月前偶遇一老人重伤奄奄一息,是晚辈背他返回家中,老人感晚辈之德,传晚辈武功入门心法及以竹筷比划扫,命晚辈紧记,五日后终因重伤不治,撒手西归。”   刘文杰见奚凤啸答话真挚,不似有假,此老人必是武林名宿,迟疑了一下,道:“老弟问了他姓名来历么?”   奚凤啸凄然答道:“他老人家说,黄土葬身,与草木同腐,此身已化为乌有,姓名又有何用。”   刘文杰长长叹息一声道:“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奇此身,江湖生涯,终无是处,老弟如今何往。”   奚凤啸答道:“晚辈前往燕京,投靠一位经营药材叔辈。”   “令叔药行在何处?”   “彰仪门,牛街北口外紧邻大森茶叶铺就是。”   刘文杰欲言又止,露出踌躇之色,随即微笑道:“遇见两位老弟,人中麟凤,诚为生平一快,奈老朽前途还有要事待办,无暇把晤畅叙,前途有缘定再相见。”话落身形一晃顿杳。   周锦涛摇首慨叹一声道:“奚贤弟,你未瞧出刘老前辈对你大有垂青之意,后来不知为何心意改变,常听家师说起太极双环武学神奇,才华卓绝,堪为当代宗师,有幸能得他指点两手,终生受用不尽。”言下不胜惋惜。   奚凤啸淡淡一笑道:“小弟一生孤耿,缘至则来,无缘则去,希冀苛求,总无是处,何况武功一道,循序渐进为止。”   周锦涛不禁心底油然泛起一股崇敬之意,道:“贤弟虽然临敌经验不丰,但武功深得真传,他日成就当不在太极双环之下。”   奚凤啸道:“周兄夸奖,”略略一顿又道:“邻室老武师头面重伤,不知周兄身旁有否治伤灵药?”   周锦涛立即转身迈至邻室门首,曲指敲门。   只听门栓一落,呀然开启,周锦涛迈步进入房中。   奚凤啸却缓缓踱出店外而去。   凉月疏星,远处不时传来一声狗吠,在此夜静似水之际,不胜凄凉。   一条狭窄的青石短街静荡荡略无人迹,居民早就入眠,奚凤啸衣袂瑟瑟踯躅在青石板上。   他感触甚多,思绪万千,一幕幕往事映入眼帘,只觉有生以来仅遇上两个好人,首为龙老爷子,但恶疾缠身,呻吟在榻,与其子人品心性截然相反,老境弥哀,令人悯侧。   其次为何湘君,她那绝世风华,天香国色,一颦一嗔,无不引人神迷魂驰。   但奚凤啸并无半点邪念,总觉何湘君为他平生知已,人生得一知已,虽死何憾,感恩载德,誓当图报。   他脑海中困扰着几个问题,无法得到解答。   赤手屠龙何昆仑为当代卓负盛誉之大侠,死因不明,连其女何湘君亦讳莫如深,似有顾忌畏于吐露,不言而知遭仇家毒手所害,其仇家更系势焰炙手可热,当代高手。   由此推知何湘君极欲获有前辈奇人所遗旷绝古今之“白阳图解”不可,据以练成方能达成复仇之愿。   忽听身后传来周锦涛一声朗笑道:“贤弟何感慨之深?”   奚凤啸不禁一怔,转面望去,只见周锦涛含笑在望着他,在周锦涛身后紧随着头裹白布之老武师及娟秀动人的少女。   周锦涛又道:“陶老英雄父女急于赶至襄阳鹿角堡拜弟张晓澜处,特来向贤弟道谢并辞行。   奚凤啸长长哦了一声,道:“老英雄何必如此多礼,拯危扶困,患难同济,本我辈份所应为,愧不敢当,祝贤父女一路顺风,诸多保重。”   老者方欲答话,周锦涛巳自接道:“陶老英雄说此处是非之所,宜早离去为上,难保董弼不卷土重来,劝你我同行,愚兄深觉有理,不知贤弟意下如何。”说时目光偷窥了少女一眼。   少女脉脉含情,秋波一瞥,缘缘低下螓首去,羞赧不胜。   奚凤啸不知就理,朗笑道:“小弟唯周兄马首是胆,周兄已将行囊取来,分明去意已定,未免多此一问。”   周锦涛面色一红哈哈大笑道:“贤弟真是快人快语,既然如此,咱们就走就走。”   四人一行,瞬眼杳失于夜色苍茫中。   口口  口口  口口   鹿角堡位于白河东岸,居民干户,人烟稠密,堡主百臂神叉张晓澜,深得人望,家财巨万,急公好义,挥金如土,鄂北武林提起张晓澜之名,无不敬仰三分。   但,鹿角堡今日情形大异寻常,堡门紧闭,刁斗森严,堡墙上寒光隐现,如临大敌!   鹿角堡正门通往汉水北岸官道上一条宽敞砂砾道路,足有十里之遥,夹道槐柳成荫,桃杏争艳,往昔道上车马行人,肩挑负贩络绎不绝,可是如今道上却寥无人迹,点尘不扬,仅周锦涛四人满腹惊疑向堡前行走。   蓦地——   堡墙上射出一支响箭,锐啸穿空飞坠在四人之前,接着传来一声大喝道:“来者何人?”   “烦劳通禀堡主,就说当年金兰旧友陶庆奎率女璇珠前来拜望。”   堡墙上传下语声道:“四位稍待,容候通禀。”   陶庆奎转向周奚二人道:“老朽推测堡中谅是遇上剧变,不然,绝不会如此戒备森严。”   周锦啸默然无语。   陶庆奎途中多日来,发现奚凤啸风骨嶙峋,沉默寡言,气质异于寻常,个属趋于僻静孤耿,不禁暗暗为奚凤啸担忧。   他老于江湖,阅人何止千万,深知此类性情之人易走极端,他日成就如非领袖群伦一代大侠,即为独断独行盖世枭雄,常藉言君子处身之道,当逆来顺受,不改初志。   奚凤啸微微一笑,低声言谢。   这时陶庆奎见奚凤啸默然无语,道:“奚少侠,你认为老朽看法如何?”   奚凤啸道:“在下初涉江湖,见闻浅陋,不敢妄作臆料,老英雄所见谅错不了。”   陶庆奎闻言暗皱眉头,忖道:“这位年轻人怎么如此难说话?”   周锦涛也觉奚凤啸愈来愈疏远自己,但他不以为奇,认为奚凤啸如此是有意让自己与陶璇珠亲近,不过他暗中惊奇奚凤啸丰神气度与龙泉驿所见迥异。   忽地,堡门隆隆开放,泼刺刺冲出九匹快马,八个捧刀大汉护着一个须眉斑白的龙眉虎目,气宇壮穆的老者。   陶庆奎迎上前去,一抱拳笑道:“二十载光刚随水去,不觉两须白霜,贤弟还记得我这不成才的兄弟么?”   百臂神叉张晓澜离鞍下骑,目注陶庆奎略一怔神后,即道:“大哥,言谈不便,入堡去再说。”挽着陶庆奎左臂迈步如飞而去。   一个捧刀大汉跃下鞍来,躬身向陶璇珠周锦涛奚凤啸三人笑道:“敝堡主失礼之处,海涵是幸,片刻自明,毋庸在下赘言,三位请!”一跃上鞍。   一霎那间蹄声得得护着三人入堡。   陶庆奎被张晓澜挽着入得堡门,只觉堡中静得出奇,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径无行人,一片死寂,说道:“贤弟,你如此戒备是对付何人。”   张晓澜沉声道:“老龙神上官相!”   陶庆奎闻言不禁心神一震,道:“怎么贤弟竟与老龙神结下怨隙!”   张晓澜苦笑一声道:“事虽不为小弟而起,但小弟不能置身事外。”   陶庆奎只觉张晓澜话内有话,隐隐有着莫大苦衷,如箭在弦,不得不发,委实惊疑。   大厅落坐,张晓澜目光落在陶璇珠身上,道:“这就是贤侄女么?清丽脱俗,不知找了婆家没有?”   陶璇珠红霞泛靥,娇羞不胜,倏地垂下螓首。   陶庆奎喝道:“还不叩见叔父!”   陶璇珠盈盈拜了下去,口称:“张叔父。”   张晓澜哈哈大笑,连称不敢。   陶庆奎叹息一声道:“这孩子伶俐孝顺,十七岁了,未许婆家,为兄只此一女,江湖风险,所以不让她真正习武,伹珠儿一直磨着愚兄。”   张晓澜唉了一声道:“大哥固执成性,到老末改,小弟看侄女资质上乘,不习武岂非糟蹋了一块良材美质?”   接着目中炯然神光落在周锦涛奚凤啸两人身上,深深打量了两眼,道:“这两位少侠可是大哥的高徒么?”   陶庆奎忙为两人引见,尹指着周锦涛笑道:“这位是绵山逸叟姜大侠的衣钵传人周锦涛少侠,愚兄如非得二位少侠之助差点血染黄沙,埋骨荒郊了。”   张晓澜惊喜道:“老朽与姜大侠神交已久,惜缘悭一面,令师可好?”   周锦涛抱歉一揖道:“家师托庇甚安。”   陶庆奎又引起奚凤啸,道:“这位奚凤啸少侠,虽未投入任何武林宗师门墙,却奇才异禀,无师自通,他日前途未可限量。”   张晓澜暗道:“我这大哥性情生平轻不许人,谅因年迈变得随和一点,无师自通之学,再好也强不到那里去。”遂淡淡一笑向奚凤啸道:“幸会!”   奚凤啸自幼受尽冷淡鄙视,安之若素,仅微微一笑,目光移在壁间悬挂山水条幅。   陶庆奎察觉,张晓澜似乎轻视奚凤啸之举大不以为然,却碍难出口,道:“贤弟何事与上官相结怨?请道其详。”   蓦闻响箭破空锐啸之声入耳,只见一个捧刀大汉疾奔而入,道:“禀堡主,西墙外三条人影侵入堡内,身法迅快,拦截不及,来人似向五行楼掠去。”   百臂神叉张晓澜神色猛变,振臂穿出厅外,陶庆奎等人急急随出。   越过四五重屋面,只见一层高楼矗立在一片土坪中,坪上广植松柏,楼高三层,形式叠塔,俱为石块巨木砌筑而成,门为铁铸,严局紧闭着,静荡荡地瞧不出一丝异状,但楼下横着二具黑衣大汉尸体,颅裂额碎,血流满面,死状惨不忍睹。   张晓澜怒容满面,却现出踌躇为难之色。   陶庆奎诧道:“贤弟这却是为何?”   “看来匪徒知难而退了,楼内现住有一位武林异人,如非老龙神亲来,侵入楼中无异送死,何况小弟未获准登楼亦难妄入……”   正说之间,东面突升起一道告急旗花,冲霄奔空,散出漫天蓝焰,隐隐随风传来惨呼喝叱之声。   张晓澜目中泛出杀机,大喝道:“东面告警,咱们赶去救援。”   诸人如飞奔去,仅留下奚凤啸一人,默默忖思道:“楼内住有武林异人,为何不现身解救堡中危难。”   只觉张澜之言大有可疑,遂决意一探究竟,身形疾隐于松柏丛中。   片刻,忽见三条人影疾掠在楼外一顿,现出三个面目阴冷的老叟,其中一人天生左脸紫斑老者持有一柄秋水澄碧,寒气逼人的长剑。   一望而知那剑是斩金断玉,吹毫立断的稀世宝刃。   三老互望了一眼,拔身登楼,身法轻灵绝伦。   奚凤啸初生犊儿不畏虎,身形一晃接纵拔上,紧贴着一根引木圆柱后,探眼外觑。   阴阳老者鼻中冷哼出声,手中长剑一动,寒光电闪刺入墙石中。   稀世宝刃,切石若腐,眨眼被切一丈方许圆口子,阴阳脸老者右腿一登,被切石墙缓缓向内倒去。   阴阳老者身法逾电,趁隙揉身而入,托着倒坍墙轻轻顿下悄无声息。   另两老叟先后亦掠入观内,只见内面一切陈设俱无,只四壁及承尘板上满绘太极八卦图形。   图形错综零乱,大小不一,五颜六色,令人目乱神眩。   阴阳老者冷电如刃的眼神扫视了一瞥,突发出刺耳语声道:“大师兄,小弟不远千迢迢奔来,难道忍心不见,未免太冷酷无情了。”   声如狼嚎,入耳神悸欲飞。   半晌并无回声。   阴阳老者杀机毕露,面色阴沉骇人,森冷厉声道:“大师兄拒人千里,当知小弟毛包脾气,怒火冲动,立毁此楼。”   须臾,只听一个苍老语声道:“邹老三么?这座五行楼也是你能毁得了么?送了性命未免不值,愚兄这些年来,心如止水,立下誓言不问武林是非恩怨,寄语上官相无须枉费心机,速速退出楼外为上。”   语声传来方向似由四面八方而来,话音极微,但清晰入耳。   阴阳老者面色惊疑,目中凶光暴射,佯作笑道:“大师兄,你就让我邹老三见上一面,畅叙离情,也好死心回见二师兄覆命,不然上官相的性情你是知道的。”   只听一声冷笑道:“同门之谊,手足之情,早就恩断义绝,你怕上官相,就不惧老夫么?”   阴阳老者凶光闪烁,扫视四顾,似欲捕捉语音传自何处,一面答道:“大师兄,你如此绝情,小弟奉命行事,身不由主,要得罪了。”   左邻一个老者忽出声惊呼道:“邹老弟.你瞧!”   只见四壁除了八卦图形原样不动外,太极图形均电旋飞转,愈转愈快,嗡嗡之声大作。   阴阳老者面色大变,喝道:“二位赶紧运功护体!”   声犹未了,图形中突射出一篷飞针,猬集向三人射去!   阴阳老者早有防备,长剑疾舞,抡出一片寒光剑影,其他两老者皆武功绝伦之辈,运足掌力交互劈出,将袭来飞针震开。   但,飞针喷射多而且久,两老者运掌不免失误,立被飞针射中腿腰,不由大骇,只觉一麻,身形落地。   阴阳老者大喝一声,剑势展开,寒光如轮,罡力潮涌四奔,将飞针悉数震飞堕地。   半晌,喷出飞针突然停止,太极图形亦稳住不动。   阴阳老者剑势收住,低声问道:“二位怎么样了?”   两老者已服下解毒之药,用小刀剜去飞针伤处肤肉,扯下长衫一幅紧紧札住,一跃而起,冷笑道:“死不了,但此仇必报。”   阴阳老者道:“两位必可如愿,但凶危仍多,不可懈怠。”   只听一声极轻微语声道:“邹傀,你还未死吗?”   阴阳老者发出震天狂笑道:“区区毒针怎能死得了小弟,大师兄你太小觑小弟了。”   长剑一动,寒光电压奔,点向一具太极图去。   哪知剑尖一点实,竟触动机括,一片轰轰响声顿起,四壁图形竟脱墙激飞打出,力逾万钧。   邹槐大惊,长剑展开,寒飚飘飞,叮叮起了一片金铁交击之声。   但那太极图却末被剑磕落,与剑身一撞,即急旋飞开,劲势更猛。   另两老者手忙脚乱,施展劈空掌力急挥向太极图形,呼啸如雷,掌沉力猛。   壁上太极图竟如连珠喷飞而出,绵无穷尽。   邹傀暗暗心惊道:“二师兄上官相常说大师兄胸罗珠玑,武学浩博,诡谋智计,神鬼莫测,尤以行兵布阵,五行奇门之学更是冠绝当代,无怪深遭上官相之嫉,如他不死上官相决难安枕……”   邹槐深知今日吉凶参半,暗暗叹息道:“看来此楼消息布置甚多,愈深入愈必凶险,上官相说得一点不错,严嘱切不可心慈手软,动念同门手足之情,你不杀他,他必杀你,特借我湛卢剑及另一霸道暗器,万一势危时毁去此楼。”   忖念之际,蓦闻另两者同声发出凄厉惨嚎,双双倒地毙命。   原来同行两老者连连施展劈空掌力,真元损耗极巨,难免后力不继,为邹槐长剑震开太极图形击中,那太极图为精钢所铸,缘薄如刃,飞旋之势又劲,竟深嵌入肋骨内,切破肝腑,喷血气绝。   邹槐见状不禁大惊,剑式猛变,展开一套武林罕见精奥奇招,快慢不一,变化极巧,剑罡潜力逼得太极图形半途荡飞开去。   藏身楼外的奚凤啸目不转瞬,将这套精奥剑法记忆脑中,并潜心参悟其中神妙变化。   邹傀一面运剑,一面默忖破解之法,倏地猛触灵机,心中一动,剑化长虹劈向承尘下的一根径尺主梁。   咔喳一声,巨梁应刃切成两断,顿时止住太极图飞涌之势,寂静如死。   邹槐凶睛疾转,脑中毒念纷生,半晌才发出桀桀怪笑道:“大师兄,想是小弟寿限未至,与死无缘,为之奈何?”   只听得一声叹息声传来道:“这大出老夫意料之外,谅你手中必持有一口稀世宝刃,不然也断不了主梁机关!”   邹槐得意狂笑道:“不错,上官师兄神算无异,借与小弟一口春秋神物湛卢剑。”   “这样说来,老夫更不愿与你相见了。”   邹槐诧道:“为什么?”   “上官相不惜巧取豪夺,得来湛卢剑,可见处心积虑欲取老夫项上人头。”   “这话委实不错。”邹槐答道:“但凡事均有—个退步,倘大师兄应允与小弟同行,则又当别论。”   “邹槐!你认为老夫是否能应允?”   邹傀狂笑道:“情势所逼,身不由主,大师兄别以为五行奇门可阻止小弟,其实小弟来前与二师兄经过一番慎密策划……”   “不要说了,上官相霸才雄略,算无遗策,老夫万不能及,不过他对老夫用尽心机,到头来依然是付之东流,一场梦魇罢了。”   话音略略一顿,又道:“你我二人,俱是一师所传,虽然禀赋各异,所得亦略有不同,五行奇门之学当然难不住你,但仅凭你一人难使我就范,也许溅血三步,横尸七尺就是你。”   邹槐一面倾听,—面忖思大师兄藏身何处,话音一落,凶睛乱转,冷笑道:“小弟犹忘情了—事,上官师兄尚赠我一粒“玄阴雷珠”,他说逼不得巳时,请小弟施展出手。”   只听一声凄凉叹息传来道:“老夫岂是畏死偷生之辈?上官相如此倒行逆施,日后恐将死无葬身之地。”   邹槐道:“大师兄虽不惜死,岂不念及鹿角堡上万生灵?”   寂静无声,默不作答,大概这位潜隐在五发内之武林怪杰正忧心如焚,进退维谷,盘算如何应付。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只听语声传来道:“邹傀!你真欲与老夫相见么?这也不难,但你将后悔莫及。”   邹槐哈哈狂笑道:“小弟行事出手,向无后悔,大师兄你太多虑了。”   突然,南向墙壁无声无息竟显露一重门户,内面漆黑如墨,传出宏亮语声道:“邹槐,既然有所凭恃,老大就要瞧瞧你的胆智,是否敢进来!”   邹槐不禁冷笑道:“有何不敢,大师兄,小弟这不是进来了吗?”   长剑一晃,昂然踏入门中,藉着剑身寒光打量门内情景,只见是一道通往地底螺旋石阶,每级石阶陡拔峻高,必须谨慎一级一级的跃下,似通向地腹。   此际,邹傀由不得心底冒上一股奇寒,忖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如箭在弦,不得不发,缓缓跃身而下,心神惴惴提防辣毒埋伏。   殊不知一条轻灵迅捷的人影在邹槐当心凝神,心无旁鹜之际尾随而下。   约莫一顿饭光景,邹槐安然踏实地底,但却满面汗水淋漓,一颗跳跃的心脏,几乎夺腔而出。   迎面望去,只见是一间宽敞的石室,一个霜发银须满面皱纹的老叟端坐于地,—袭灰布长衫将膝腿全遮盖住,炯炯眼神逼注在邹槐脸上。   紧抵着老叟身后是—座石制丹炉,炉门喷出淡淡青烟,清香扑鼻。   邹槐收敛一下心神,湛卢剑回鞘,抱拳一揖道:“大师兄,你我一别,弹指不觉十载,唉,光阴似水易逝,大师兄老了,小弟也是霜斑两鬓。”   老叟端坐不动,冷冷答道:“你我早恩断义绝,何必多此一礼?”   邹傀面露愠色道:“大师兄,这就是你不对了,无论如何,小弟远来不易,师兄宁可稳坐不动,岂是待客之道。”   老叟面色一寒,目中神光电射,沉声道:“你别在老夫面前玩弄花招,分明在试探老夫双腿复愈否?”   邹槐微微一笑道:“大师兄料事如神,委实猜得不错,上官师兄悔恨昔年一时之忿致铸成大错,午夜梦回,悔疚难安,常与小弟淡起大师兄,总觉愧对罪惩难赎,是以决意访觅大师兄的下落,护接返山,助大师兄两腿复元如初。”   老叟冷笑道:“别假惺惺作态了,上官相枭獍其性,那有愧悔之心,老夫如在生一日,上官相就一日不得安心,你奉命而来,志在杀我,花言巧语作甚?”   邹槐唉了一声道:“大师兄等小弟说完再说不迟,诚如大师兄所言,大师兄才华均在上官师兄之上,避居在此,无异成了上官师兄强仇大敌,倘大师兄回心转意,你我三人戮力同心,武林霸业垂手可成。”   老叟冷哼一声道:“纵然你舌粲莲花,也难使老夫动心。”   邹槐面色一变森厉,阴侧侧笑道:“大师兄如此绝情,恕小弟动手相迫了。”   老叟哈哈大笑道:“最多你我两人同归于尽,可惜你也中了上官相借刀杀人之计,犹执迷不悟。”   邹槐闻言只觉心神一震,面色微变,冷笑道:“挑拨离间之词少说为妙。”反臂撤出湛卢剑,青霞一抹,寒气森森。   老叟目中突射出两道寒芒沉凝在湛卢剑上,面色变得紧张起来。   邹槐阴阴一笑,道:“禀与大师兄知道,小弟与上官师兄偶获奇缘,习成“天飚”三手剑法,大师兄素称腹笥渊博,当知这三手剑法是昔年武林剑尊瀛海客不传之秘……”   老叟沉声道:“我却不信你能参悟其中神体精奥,天飚剑法虽只三式,但其中变化万千。”   邹槐微微一笑,剑尖微弧疾振,身形稍提,由左往右转挥一剑,洒出无不是寒星,随着一抹青虹,郁勃涌袭老叟胸前“七坎”死穴。   剑罡锐啸刺耳,劲风如潮奔腾,威势之强,无与伦比。   老叟认出是天飚剑招首招“天河星移”,心中一惊,忖道:“料不到他们两人居然习成天飚三式,日后恐武林将是血风腥雨,惨遭浩劫了。”   心念之间,右掌平胸缓缓推出。   只见那一抹青虹,飞涌寒星,距老叟身前一尺之距被无形墙壁阻住。   蓦地,邹槐一声大喝出口,身形飘忽如风,湛卢剑疾振,幻出千百青虹纵横电掣,一室寒星飞转郁涌,风雷之声不绝于耳,袭击老叟而去。   只见老叟面前无形墙壁顿时缩退五寸,老叟脸上由红转为苍白,渐渐沁出豆大汗珠顺颊淌下。   须臾,老叟喉间发出一声低喝之音,右臂疾伸,那凌厉的剑势暴退两尺。   邹槐一张鸳鸯脸变得紫胀如肝,身形转走如飞,剑式连变,招招如闪电奔雷掣击。   突然邹隗一声暴喝出口道:“大师兄休怪小弟心辣手黑了。”身形疾捷飘上屋顶,手中湛卢剑脱手掣出,一道眩目青虹飞袭老叟头顶“百会穴”。   这一手驳剑虚引乃剑法中绝顶功夫,凌空下击,力逾千钧。   邹槐心料老叟两腿瘫软,闪避不能,必逃不出这迅辣奇奥一招之下。   就在这危机一发间,老叟突然身形半仰,两臂扬袖望空迎击。   一声裂帛响音中,青虹猛然倒飞而回,邹槐身形尚在凌空甫下坠,见状不惊不骇,五指疾然回抓。   只听邹槐闷嚎出口,身形轰隆跌下地来,五指虽侥幸抓住湛卢剑,但指缝肤裂血涌如注,腕骨为反震之力脱臼,脏腑内伤甚重,不禁喷出一口血箭。   老叟两支袖管俱被剑芒割去,露出两支瘦骨支离臂膀,腕肘臂上划破了数处寸许裂口,殷红血液涔溢出,濡染了半幅长衫,喘息频频出声,叹息一声道:“邹愧!你三手剑法未尽得神奥,驭剑虚引之术仅五分火候,下苦功夫潜心再练习—载,届时前来杀老夫易如折枝反掌,不费吹灰之力,可惜仍来早了—年。”   邹隗倚壁而立,左手掏出一粒鹅卵大小黑珠,面露狞恶之色道:“小弟将这粒“玄阴雷珠”放置于地,大约一柱香时分后即爆裂引炸,鹿角堡鸡犬不留,趁此—柱香时分小弟可从容离开此堡,只恨不能眼见大师兄临死之前情景。”   这一番话刻毒阴损无比,邹魄自知身负内伤甚重,无力杀他,怨毒在胸,不异造此滔天大孽。   老叟面色镇静如恒,淡淡—笑道:“老朽就不信你能生离此处。”   邹槐闻言,不禁心神猛凛,以为老叟暗中掣动机关,封住自己去路,暗道:“这老鬼心狠手辣,比自己犹有过之,不可不防。”起念退出室外查明有无出路后,再作处置。   心念—罢,身形缓缓倒退,戒备老叟乘隙一击。   他那身形堪堪将欲退出室外之际,忽从身后伸来一支手臂,迅疾无伦将他左掌中玄阴雷珠一把夺去。   邹槐不禁惊得魂飞胆落,只觉后胸如中铁锤猛击,闷嚎出口,身形挡得冲了前去。   老叟倏地右臂—抬,五指疾如电光石火抓住邹槐腕脉要穴,翻腕一拧,中指点在“期门穴”上。   邹槐惨笑一声,身形栽倒在地。   老叟满面冷汗爆出如珠,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倾。   一条身影电闪掠前,正是那奚凤啸,—手抄起湛卢剑,另—掌心疾按在老叟后胸“命门穴”上。   只见老叟脸上慢慢渐泛血色,冷汗已出,目中露出不胜惊愕光芒。   蓦听一声娇笑传来道:“邹三哥,得手了么?怎还不将老鬼擒出?”   声音极其好听,一口吴侬软语。   室外掠进一条惊鸿人影,身形尚未落定,惊噫出声,显出黑衣紧身,丝绢札额,年在三旬开外的少妇。   这少妇并不美,满脸大麻子。却皮肤洁白,一双灵活眸子烟视媚行,胴体丰满。   她目睹邹槐倒在地上,本来眼中逼射出两道冷电,如挟霜刃,但一见奚凤啸竟瓠犀半露,眸中媚波流转,银铃娇笑道:“哟!邹三弟是你所制么?看不出你有如此高的武功!”   奚凤啸道:“姑娘,你看错人啦!在下也是上官……”   麻面少妇道:“你必是本门属下么?怎么我却未见过你,速取了老鬼性命决定,迟恐不及。”   奚凤啸正色道:“临来之际严命务必生擒,恕在下不敢违忤。”   “那还不挟在胁下,与我同回。”   “老贼心脉衰竭,如不助他打通穴道,半途中必会死去,在下之罪则粉身莫赎。”   少妇发出荡笑道:“小兄弟别傻,回去覆命凡事有我,带着一个大人万难同行。”   奚凤啸目露怯容道:“在下不敢。”   少妇娇笑道:“你不敢,还是由我出手吧。”肩头长剑疾挟出鞘,伸腕一挥,寒光电奔,迳刺老叟胸前“七坎”死穴。   奚凤啸剑眉猛剔,右手湛卢剑式疾出,青虹暴射寒星飞涌,神奥凌厉无俦。   叮的一声,少妇长剑齐中为湛卢剑削断,寒星一点飞入麻面少妇胸口。   少妇惨叫一声,仰身倒地,胸口血涌如注,已是香消玉殒了。   老叟叹息一声道:“最难风雨故人来。”   语声凄凉,令人心酸。   奚凤啸闻言不禁一怔,诧道:“老前辈,你说什么?”   老叟道:“少侠不是老朽故人何昆仑的高徒么?”   奚凤啸不禁一怔,道:“老前辈何从推测晚辈是何昆仑大侠门下?”   老叟微微叹息一声道:“少侠方才为老朽疗伤武功那是何昆仑独门心法,你如非他弟子,岂可得此真传。”   奚凤啸摇首微笑道:“老前辈,晚辈是得何大侠之女指点,并非何大侠亲传,何况……”   老叟黯然接道:“老朽已知何大侠亡故,而且死得不明不白,唉!此事关系整个武林,不致水落石出之间,无法明言。”   说此目泛深意,望了奚凤啸一眼,又道:“少侠方才致死贱婢的一剑,分明是邹槐“天飚三式”的一招“天河星移”,神似已极,且更精奥,莫非……”   底下的话欲言又止,似又碍难于出口。   奚凤啸道:“不瞒老前辈,是晚辈在室外暗窥邹槐施展,默记脑中依样画葫芦使出。”   老叟惊愕嗟叹道:“怪道何昆仑父女性情高傲无名,轻不许人,尤以其女更甚,她自幼即心性强傲,虽十年不见,想必如今还是一样,怎会对少侠独垂青睐,难怪!难怪。”   接着朗声大笑道:“老朽梅六,与上官相邹槐同为一师所传,心性差异各走极端,上官相阴满心险,深忌老朽一日在世,他即无法放手肆为,茶毒武林,为此趁老朽不防时,猝施毒手点残老朽两腿,但老朽武功仍在。他欲杀死老朽已是不及,仅凭双掌拚搏了将近半夜,上官相知难得逞,幸幸离去,十年来上官相无时无刻不侦访老朽的生死下落,正如孙权之言,阁下不死,孤心难安。”   说此,梅六两目中泛出伤感神采,道:“老朽建此五行楼,本欲将上官相诱来致死于此,怎奈一番心血尽付流水……”   奚凤啸道:“邹槐丧命,老前辈岂能说心血白费。”   梅六苦笑道:“邹槐受上官相利用,至死不悟,无非是一蠢材而已,论起枭雄机智,邹槐与上官相一比,不啻霄壤之别。”说着略略一顿,又道:“老朽不愿鹿角堡上万生灵惨遭非命,即将离开此堡。”   奚凤啸道:“老前辈何去?”   梅六微微一笑道:“老朽已不作双腿复愈妄念,除非觅得白阳图解,方能有望,少侠奇才异质,他日成就必在老朽之上,是以恳托一件事,老朽愿以毕生所学以作交换。”   奚凤啸道:“老前辈所命固不敢辞,晚辈岂能作非分之望。”   梅六哈哈大笑道:“投桃报李,始问心无愧,时刻无多,少侠就在老朽对面坐下……”   口口  口口  口口   鹿角堡强敌入侵,多由东西二面窜入,似留下该两处缺口,西向无人阻截,堡主张晓澜率众往东。   堡墙内排弩连空,防范严密,匪徒形踪飘忽,啸声此起彼落,但却无法瞥见匪徒身影,堡丁尸体垒垒如丘。   周锦涛道:“匪徒似为夸敌之计。”   张晓澜额首道:“这个老朽知道,西门乃死门,匪徒侵入必死,他们目的不在老朽,而在五行楼中一位武林异人一再严命无论情势如何危殆,不得妄入楼内,连老朽亦不例外,眼下赶来无非尽量减少无辜伤亡。”   话音方落,蓦闻一声阴沉如冰冷笑传来道:“张晓澜,你也难免一死!你那犬子巳遭老朽所擒。”一条身影似扶着一人由数丈外腾空拔起,向堡墙外疾落。   张堡主不由大惊,大喝道:“尊驾无耻卑鄙已极,还不放下!”双肩一振,穿空扑追了过去。   周锦涛等人纷纷腾空疾随赶下。   张晓澜晚年得子,方仅七龄,珍爱如璧,如今为匪徒窃去,那还不痛心疾首,怒极欲疯。   只见那条人影身法迅快绝伦,一转眼间,已远在二十余丈外。   张晓澜等人急急赶去,追出约五里外,到得一片垒垒荒坟岗上,只见那条黑影向一座巨坟前落下,厉喝道:“站住!如若妄入一步,老朽就一拳击死你的爱子。”   一声哀叫出自幼童口中,接着骇极痛哭。   张晓澜怒道:“稚子何辜,尊驾要挟张某目的何在?”率众止步。   但见这条黑影转过身子,现出刀疤满面,狰狞凶恶的老者,目光如炬,哈哈大笑道:“堡主别怕,兄弟保证令郎身体发肤丝毫无损,不过要等上官令主派往贵堡五行楼之人安然返转,才可放回。”   张晓澜闻言心神大震,道:“五行楼凶险异常,连张某也不敢妄自闯入,尊驾明知难以安然退出其居心何在?五行楼上官令主了若指掌,遣往之人武功卓绝,定能来去自如,只望堡主不予追击就是,别无他求。”   张晓澜摇首道:“楼内住的武林前辈身负武学,旷代卓绝,尊驾未免看得太轻松了点。”   老者冷笑道:“残废双腿,有何能为?上官令主料事如神,百无失一,这点堡主请放心。”   张晓澜道:“万一与尊驾所料有误呢?”   此言一出,刀疤满脸老者不由呆住,一时之间难以置答,半晌才答道:“堡主只传令下去,不得阻拦,其余之事无需堡主烦虑。”   张晓澜略一沉吟,暗叹了一口气,回面向随来一个熏衣捧刀大汉道:“回去传告,五行楼内逃出之人准予放行,不得阻截。”   大汉回身急急奔去。   周锦涛低声道:“仅他一人在此,我等还有下手机会,堡主请以话骂他,使之疏神戒备,容在下蹑至其后,猝然施袭救出令郎,如何?”   张晓澜摇首苦笑道:“老朽料其不止一人,四外必有埋伏,恐画虎不成反类犬。”   周锦涛知他心忧爱子安危,犯险行事,反误了他爱子性命,遂默然无语。   微风啸林,白杨叶枝瑟瑟摇晃,刮起新坟上尘土飞扬弥空。   墓坟内充满着一片肃杀气氛。   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却似漫长如年。   张晓澜心内焦急如焚,思忖甚多相救爱子之策,都觉投鼠忌器,难以施行。   第 三 章 名为大侠实为盗   周锦涛等人也思潮起伏,傍徨无策。   屹立在巨坟中满脸刀疤者面色阴睛不定,目中泛出惊疑之容,暗道:“邹槐等人为何尚不见返转,莫非遭了梅六老鬼毒手么?他携有湛卢剑及玄阴雷珠,临行之际,又经上官令主指点五行奇门之术,此行算无遗策,万难出有差错。”   张晓澜爱子似为点了睡穴昏睡过去,并无号哭哀泣之声,但张晓澜急得热锅上蚂蚁般,团团旋转。   陶尖奎只垂首默然忖思,忽抬面道:“贤弟,五行楼内武林异人是谁?”   张晓澜微微叹息一声道:“老龙神上官相师兄天涯散人梅六,梅六被上官相暗害,被残双腿,避居此地,至今未复,不知如何却被上官侦出,梅六于小弟有救命之恩,小弟死不足惜,但愿不波及无辜。”   天空厚厚的彤云将沉山夕阳蔽去,归鸟噪林,四垂暮霭,远近似被一重轻烟笼罩。   陶庆奎得悉梗概后,摇首道:“如此更不能迟疑,梅六万无容上官相手下生还之理,延挨一分无异增重令郎一分死亡危机。”   周锦涛身形疾晃,倒跃而出。   刀疤满脸老者忽目中凶光逼射,暴喝道:“站住!”   周锦涛倏地沉身,转面冷笑道:“在下又非鹿角堡之人,不愿插身这段是非也不行么?”   老者厉声道:“你我之间虽无恩怨可言,但不准离开。”   周锦涛放声大笑道:“如果去五行楼的尊驾同党一去不回啦?”   老者阴恻侧答道:“鹿角堡上万生灵悉以相抵,连你也不例外。”   “尊驾大言不惭。”周锦涛长笑入云道:“既出狂言,何不与在下放手一拚。”说时肩头长剑疾撤,两臂一抖,穿空跃起,飞鹰攫兔一扑之势,就是七八丈开外,仅距巨坟四丈五六。   一座荒坟后突冒出一个手持雁翅流金铛大汉,趁着周锦涛双足犹未站实时,一式“横扫千军”挟着锐啸劲风卷攻而出。   周锦涛不愧是绵山逸叟姜兆南衣钵传人,一身武功不同凡响,脚尖沾地一点又起,拔出一丈五六高下,那流金铛擦鞋底扫空。   一声长笑出自周锦涛口中,凌空一翻,头下足上,长剑一招“挟山超海”全力砍下,力逾千钧。   大汉为势所迫,不敢硬接,身形身侧跃退。   周锦涛电泻落地,倏忽之间已抢攻三招,招招狠辣至极,玄诡出人意外。   大汉只感封架不易,连连倒退,手中空有兵刃,竟自施展不开,一旁又有匪徒扑出,刀光电奔向周锦涛攻去。   陶庆奎此时已是挥刀追向巨坟之前,立时掠出一双面目阴沉的匪徒夹击。   一双匪徒各持外门兵刃展开快速无伦的毒招,将陶庆奎迫退一丈开外。   立在坟地面的刀疤老者冷笑道:“张堡主,休怪老朽心辣手黑。”   张晓澜闻言不由大惊,忙高声道:“大哥周兄请速退回!”   陶庆奎周锦涛虽然闻声,却为匪抢攻一时间不能收手,不禁大感为难。   刀疤老者阴侧侧一笑,低首望去,不禁呆住。   原来张晓澜稚龄爱子已不见影踪,由不得心底冒出一股奇寒。   天色暗黑,一无星月,想是鹿角堡能手趁此天色昏黑,自己疏神之际救走,但自己耳目灵聪,十丈之内风吹落叶均能察觉,不言而知这人武功身法定非泛常,幸亏此人一心救走张晓澜爱子,若猝袭暗算,岂非自己也遭了毒手。   一念至此,不禁胆寒,又只觉事有可疑,如果是鹿角堡能手所为,张晓澜万无不知之理,真是推解不透。   蓦地——   三道银叉带着锐啸劲风扑面而至,随着张晓澜身影电疾扑来,却为同党两人阻住。   那三道银叉堪近老者之身,但见老者两臂一抖,将银叉震落地上,只听两声惨嚎,截拦两人双双为张晓澜掌伤栽倒于地。   张晓澜电欺落在刀疤满面老者身前,大喝道:“速放张某犬子,不然尊驾无法全命。”   老者一声怪笑出口,踏中宫,右掌一挥,吐招如电向张晓澜拍去。   张晓澜手中银叉飞抬,一招“毒蛇寻穴”分心刺到。   刀疤老者化拳为抓,迅疾如电一把抓住银叉,左拳一摺,拍向张晓澜右肩。   张晓澜担心其子生死,目光巡向墓地,但不见其子踪影,不禁大骇,心神稍分之际,徒感右腕一震,银叉已被对方抓住,猛然一股如山劲力压向右肩头,忙松手横跃开两丈。   刀疤满脸老者又是口发出一声怪笑,两肩疾晃,如影随形电欺扑去,两支手臂吞吐如飞,眨眼间攻出七招。   张晓澜暗道:“好快的身法。”满认为其爱于死在老贼手中,怨毒于胸,双掌抖足十二成力,凌厉还攻。   突然,一道惊天长虹从空疾落,寒气砭骨,挥向刀疤满面老者。   老者大惊,疾逾飘风斜越出七尺,空中落下一个英气逼人的少年,手持一口寒气逼人,青霞森森的长剑。   他认出此剑就是邹槐带来的那口稀世宝刃湛卢剑,不禁瞠目骇然惊诧道:“这口剑怎会到得你的手上?”   少年冷笑道:“尊驾是谁?怎认得此剑?”   刀疤满脸老者道:“老朽郎寿山,这口剑是上官令主之物,岂有不认识之理。”   少年淡淡一笑道:“在下不识上官令主,但此剑乃武林异人见赠。”右臂一动,寒星如飞点在郎寿山右胁天府穴上,接道:“郎老师,请放回堡主爱子。”   出手之快,神鬼莫测,郎寿山虽在凝神戒备,究竟迟了一步。   郎寿山道:“老朽已说过张堡主爱子被人劫走,如不见信老朽也无可奈何?”   “是谁?”   “恕老朽不知!”   张晓澜只觉如刀扎胸,痛极身形摇摇欲待昏倒。   那少年正是奚风啸,闻言不禁大诧,冷笑道:“一派胡言,那有被人在眼前劫走不知之理,分明以稚子要挟张堡主,难道你就不畏在下湛卢剑锋芒犀利么?”   郎寿山此刻已知邹槐已惨遭非命,不然湛卢剑怎会落在少年手上,闻言答道:“委实不曾发觉有人劫去,老朽未便诬指是谁。”随着身形陡地一侧疾旋,让开了那制命一剑,顿萌逃念,两足垫劲踹空拔起。   他身形方离地三尺,突觉青虹一闪,双腿一凉,齐股以下被剑削断,血涌如注,凄厉惨嗥声身形坠地。   其余众匪见状大惊,四散鼠窜逃去。   奚凤啸剑尖指在郎寿山胸窝,道:“你说是不说?”   郎寿山大量失血,痛极欲昏,知活着也是活受罪,厉声叫道:“老朽事实不知!”有掌猛往头拍下。   一声裂音,颅骨已是四分五裂,浆血四溅,双目怒出,死状惨不忍睹。   奚风啸望着张晓澜苦笑道:“莫非老贼说的是实话,令郎如非被人救去,就是被别的妖邪劫去作为人质有所要挟,但令郎可保无忧,堡主等暂回堡,容在下找出贼踪蛛丝马迹,救回令郎。”   说此略略一顿,又道:“在下已见过梅老前辈,他老人家有话与堡主商量。”说后,纵身一跃,落在巨坟前,凝目扫视地面。   张晓澜陶庆奎周锦涛相顾愕然,只听张晓澜长叹了一声道:“小弟只有听天由命了。”身形一动,往鹿角堡奔去。   周锦涛目光向三丈开外的奚凤啸望了一瞥,欲言又止,偕陶庆奎赶向张晓澜身后,消失于夜色苍茫中。   奚凤啸忽听一个少女清脆语声道:“如要救回张晓澜爱子,快随我来。”   只见丈外一条娇小身影腾起,往东如飞掠去。   奚凤啸怔了一怔,身形疾展,疾逾流星电奔,转眼追及那条娇小身影。   少女回面娇笑道:“你的轻功身法委实高绝么?”   黑夜之间,少女面貌瞧不清楚,但仿佛甚美,她说后,又加紧身法疾逾飘风往前奔去。   约莫奔出五里之遥,少女身形疾落在一座矮矮土丘之后,回面低声道:“快伏下。”   奚凤啸满腹惊疑,如言伏下,探首望去。   此际,夜风甚劲,将天空彤云吹散,云开月涌,四外景物清澈无遗。   只见一个身量甚高,瘦骨嶙峋的老道,与一黑衣少女激搏猛烈。   道人一柄云帚招术精奇,拂起漫空帚影,将少女剑招全都逼束往,但少女尚未露出败象。   奚凤啸诧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少女偏首盈盈一笑道:“老道乃滇南百色清虚观主桃花羽士,天性淫残,武功卓绝,那少女是我同门师姐欧阳翠英,也是我嫡亲胞姐,咱们虽属一母所生,但性情各异,她艳如桃李,冷若冰霜,辣手伤人,喜怒莫测,故武林称之辣手观音。”   奚凤啸眉头暗皱,道:“在下请问张晓澜爱子现在何处?”   少女嗔道:“你这人怎么如此心急,听我说么!”   奚凤啸道:“在下洗耳恭听。”   两人并肩而伏,奚凤啸只觉少女吹气如兰,发隙衣内散发着;淡淡幽香,令人神迷,不禁偷觑了少女一眼。   少女似有所觉,展齿嫣然一笑,道:“我长得美不美?”   这话令奚凤啸大是尴尬,面红耳热嗫嚅答道:“姑娘天生丽质,明艳照人,使人倾倒。”   “我叫欧阳翠华。”少女喟然轻叹一声道:“别人常说家姐比我美,我终觉美丑天生,并不重要……”说此,突转话锋道:“张晓澜爱子为家姐劫去。”   奚凤啸大感意外,诧道:“姑娘是说令姐欲加害张堡主爱子?岂非毒如蛇蝎。”   欧阳翠华螓首猛摇道:“并非如你所言的那么坏,欲加害张晓澜爱子的却是桃花羽士,但桃花羽士尚难胜得家姐。”   奚凤啸道:“令姐稳操胜算,我等也无须出手。”   欧阳翠华道:“桃花羽士身后还有极厉害之能手,我料其必隐右一侧,如桃花羽士制胜家姐,他可不必现身,否则,后果堪忧。”   奚凤啸诧道:“那又是何人?”   欧阳翠华道:“你稍时就可瞧见啦!”   这时,欧阳翠英与桃花羽士拚搏悄势一变,被欧阳翠英一招“万里飞霜”抢得先机,一连数招迫得桃花羽士退出丈外。   欧阳翠华忽倏地立起,探怀取出一物往南空投掷去,手法甚巧,转飞而出。   奚凤啸见状,大为惊愕不解。   只听南方起了长声刺耳锐啸,啸音传来甚疾,但见一蓬暗绿火焰在桃花羽士身后十丈远处冒起,刺耳啸声立时戛然而止。   欧阳翠华忽向奚凤啸妩媚一笑道:“这法儿巧么?”   奚凤啸不禁恍然大悟,刺耳啸声及暗绿火焰均是她投掷之物所发,但猜不出她用意为何?   桃花羽士耳闻啸声,不禁面色大变,帚势一撤,转身腾空拔起。   欧阳翠英叱道:“你走得了么?”   右手一扬,只见桃花羽士冷哼一声,身形下坠,恰好坠至冒起绿焰之处,突听桃花羽士发出一声怪叫,疾拔穿空,一件道袍被燃着数处,狼狈逃去转瞬无踪。   蓦地——   天际远处随风飘送一声清啸入耳,声如龙吟,四外鸣应不绝,刺破了如水寂静的夜空。   只见一条人影疾如流星飞掠而至,现出太极双环刘文杰,眼中神光如电向欧阳翠英立处四外扫视一瞥,沉吟须臾,抬面抱拳微笑道:“欧阳大姑娘好?”   欧阳翠英盈盈一福道:“刘老前辈几时也重出江湖了?老前辈德高望重,威震海内,此乃武林苍生之福。”   刘文杰抚须哈哈朗笑道:“大姑娘几时把脾气改了,究竟是长了几岁年纪,令师可好?令妹呢?”   欧阳翠英嫣然一笑,道:“晚辈怎敢在老前辈面前无礼,家师现在闭关清修,命晚辈姐妹二人行道江湖,舍妹片刻之前离此他往,不久自回,有劳老前辈关注。”   刘文杰点点头道:“方才老朽听得丰都鬼王啸声,是以急急赶来,不想遇见大姑娘,这四外野草凌乱,谅不久之前有人在此拚搏过,姑娘可曾目睹么?”   欧阳翠英暗骂道:“老鬼阴险刁狡,如非华妹弄鬼,你岂会远离此处。”娇笑了笑道:“老前辈不愧神电,晚辈与桃花羽士在此作生死拚搏,是晚辈不敌,命悬一发之际,幸丰都鬼王赶来,桃花羽士一见鬼王仓惶逃遁,丰都鬼王追踪而去。”   刘文杰皱眉愕然道:“姑娘几时与丰都鬼王攀上交情?”   “晚辈与丰都鬼王素不相识,何来交情,依晚辈看来,他们两人似结有深怨大仇,为此晚辈才命舍妹追了下去察看究竟。”   刘文杰暗暗忖道:“丰都鬼王惯于声东击西,老朽上了他的大当。”眉梢微微一皱道:“姑娘为何与桃花羽士拚搏?”   欧阳翠英道:“老龙神上官相手下将张晓澜稚龄爱子劫来,点了他的七处穴道,稚子何辜,晚辈为此不平才将稚子救走,不料为桃花羽士发现,威胁献出,老前辈试说晚辈岂是容人欺侮之辈……”   刘文杰哈哈大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令师可以自傲有此一双高徒。”随即长叹一声道:“豺狼当道,安问狐狸,江湖从此无宁日矣。”   欧阳翠英暗骂道:“口蜜腹剑,假慈悲。”   刘文杰继又道:“老朽与张晓澜曾有一面之交,将他幼子交与老朽送回,最好姑娘与老朽同往。”   欧阳翠英伸手一理被夜风吹乱的云发,嫣然笑道:“舍妹在追踪丰都鬼王时,晚辈曾嘱咐去鹿角堡派人前来接回,老前辈深知晚辈生性怪僻,与舍妹温婉随和回异不同。”   刘文杰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老朽就在此暂时候鹿角堡派人前来,偕同前往。”   欧阳翠英不禁面色微变,暗道:“刘文杰委实刁狡如狼,恐今晚无法安然脱身!”心中大急,但不愿让刘文杰发觉,徒贻杀身之祸,急中生智,向刘文杰微笑道:“晚辈与桃花羽士拚搏时,真元耗损过巨,意欲趁此凋息归元,又恐冷淡老前辈……”   刘文杰瞥见欧阳翠英面色苍白无神,忙道:“姑娘只管请便,老朽一向讨厌世俗之礼,不用拘束。”   欧阳翠英盈盈一福,柔声道:“晚辈慢待无礼了。”立时盘膝坐下,五心向天,调息养神,但她脑中思念电转,寻思脱身良策。   刘文杰负手飘然走出数步,仰面眺赏夜空堆云月色,也是心中毒念丛生,欲下手搏杀欧阳翠英,但他一生伪善,深得武林同道翕然景仰,不欲为人识破揭穿,万一其妹欧阳翠华正巧返回,则盖世英名一旦付之流水,似嫌不值。   然而,此时四下无人正是下手良机,不可错失,为此心情矛盾无比,得失之间煞费踌躇……   且说奚凤啸与欧阳翠华伏在土丘之后,一见刘文杰现身,欧阳翠华面色大变道:“武林元恶巳至,恐家姐死无葬身之地了。”   奚凤啸何故作不识刘文杰,诧道:“此人貌像清奇,目光真,挚恐非姑娘所说,但不知此人是何来历?”   欧阳翠华低哼了一声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此人名叫刘文杰,世居西川名闵,武林尊称太极双环。”   奚凤啸摇首道:“在下初涉江湖,见闻浅陋,武林知名人物多属陌生,但刘文杰德高望重,有口皆碑……”   欧阳翠华面色一变,如染秋霜,道:“王莽当年礼贤下士时,一生真伪有谁知,你将来总会知道,我不和你说啦。”   奚凤啸微笑道:“姑娘别生气,人心险恶,世道日非,真小人显而易知,伪君子却难分辩,桃花羽士乃奉刘文杰之命而为,是以我心中大急,寻人救助,老龙神上官相派来侵扰鹿角堡的手下只有家师遣去卧底之人,匆忙之间寻觅不便,更因远水难救近火,所以我藉由诱少侠前来。”说时面带娇羞,回眸妩媚一笑。   奚凤啸忙道:“如此在下就去出手相救才是。”说时欲腾身跃起。   欧阳翠华忙以掌一按奚凤啸背上,摇首说道:“且慢,事非至必要不宜现身,刘文杰武功卓绝,你虽有湛卢宝剑,尚难有制胜把握,我方才发出特制鬼火啸弹刘文杰认是丰都鬼王所发,正是假丰都鬼王破坏他的诡计,故此仰头阻截,解除家姐一步大难,但想不到刘文杰回来得这么快。”说时嫣然一笑,接道:“家姐智计过人,我料她必有退兵之策。”   只听她姐姐欧阳翠英说自己前往鹿角堡通知张晓澜人前来,不禁心神一凛,暗道:“原来姐姐已计穷无策可施,料知我已潜隐近侧,要我设法相救。”既见欧阳翠英谎言须静坐调息,刘文杰负手仰面沉思.不禁一凛,道:“刘文杰如此神色,必已存了杀机,姐姐危矣。”说时急附在奚凤啸耳侧密语数句。   奚凤啸闻言一跃而起,欧阳翠华递过一方札额乌绢,奚凤啸将乌绢蒙好头面,一吸丹田真气,独鹤冲天拔起五六丈高下,两臂一平,身形似流星曳空飞泻在欧阳翠英身前不远沉桩沾地,冷笑道:“欧阳姑娘,咱们不想又在此狭路相逢,这本旧帐总该清算吧!”   欧阳翠英闻言大惊,一手按地,身形暴起疾飘开七尺,叱道:“你是何人!鬼祟行藏,枉称英雄行径。”   一弦新月为一片黑云隐去,四外又是一片沉黑。   奚凤啸道:“湘江道上,我兄惨死姑娘剑下,难道姑娘忘怀了么?”   欧阳翠英心细如发,不禁恍然大悟,冷冷一笑道:“你是徐佩么?你非我之敌何必送死?”   奚凤啸厉声道:“此一时,彼一时也。”   欧阳举英道:“一年之隔,姑娘信你另投明师,学成惊人绝艺。”说寸,目光一瞥奚凤啸面上,认出是其妹札额乌绢,更自确信是其妹遣来。   奚凤啸手掌一摆道:“行不行手过便知,姑娘何必晓舌。”   刘文杰飘然走了过来,负手微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暂请看老朽薄面……”   奚凤啸厉声喝道:“兄仇不共戴天,怎能化解,欧阳姑娘,当日在湘江道上,在下是如何说法?”   欧阳翠英道:“单打独斗,决不寻人相助。”继向刘文杰微笑道:“刘老前辈,这是晚辈私仇,不愿有人参与其间……”   刘文杰只觉面上无光,语音含怒道:“老朽不能视若无睹,袖手不问。”   奚凤啸冷笑道:“尊驾不能避开一时么?”   刘文杰淡淡一笑道:“年青人血气方刚,不知天高地厚,傲慢无礼,你知酷烈之祸,当起于出言不慎。”   奚凤啸道:“尊驾可是想结梁生事么?”   刘文杰道:“欧阳姑娘是老朽武林至交之徒,请问老弟,设身处地将如何处置?”   奚凤啸冷笑道:“尊驾别绕圈子说话,在下不愿放弃清结旧仇良机,无论尊驾如何阻止,在下无不接着。”   刘文杰抚须哈哈大笑道:“老弟豪气干云,胆雄万丈,老朽就空以掌与老弟长剑对拆几招,仅限五十招内,如老朽不胜立即就走,不问你俩是非。”   奚凤啸道:“好,尊驾一言九鼎,在下深信决无食言之理。”说着双掌一错,接道:“在下如仗兵刃取胜,未免胜之不武,自信一双肉掌尚能应付尊驾卓绝武功。”话落掌出一式“两仪四象”分攻而去。   掌影纷纷,劲风如潮,攻向刘文杰胸腹四处重穴。   刘文杰认出奚凤啸出式竟是武当镇山武功“两仪掌法”一记绝招,暗道:“此人是武当门下么?武当玄门,绝少收俗家弟子,除非此人与武当大有渊源,焉能获得此真传。”   他只觉奚凤啸招式火候纯青,不禁赞道:“好招!”大手挥出一招“分波逐浪”,左臂横椎,肘力虚撞奚风啸“朝门”大穴,跟着趁势大手五指飞攫而出,指风锐啸。   出招如电,掌肘指风几乎是一气呵成,错非他是成名人物,无法臻此化境。   奚凤啸心神一凛,暗道:“好神奇的武功。”掌到半途,招式疾变,掌招所及,全是攻向意想不到的部位。   刘文杰大感惊奇,原来奚凤啸一变少林降魔掌法,不禁对这蒙面少年未再轻视,反到小心翼翼,双掌疾抢,身法如风,着着逼攻而去。   奚凤啸掌指身法奇诡莫测,双掌运出两种不同的力道,一面思忖在庞镇寰传中记忆的各门各派的武学绝招,另一面却凝神思索何湘君及老叟梅六所传的武功神奥。   不觉双掌情不自主地照胸中所思一一施展开去,组合得天衣无缝,神奥玄诡绝伦。   刘文杰越打越惊,不禁心弦大骇,只觉奚凤啸胸中武学竟是渊繁浩杂,几乎包括武林中各门各派的绝学,掌指所及,凶辣狠毒,全是人身致命的要害重穴,而且忖侧不出他下十招攻向自己的何处部位,暗道:“此人天生异禀,他日成就不可限量,如不收为己用,日后必成自己劲敌。”不禁施展出他数十年修为之精湛奇学。   两人越打越快,招式愈见凶辣.劲风逼旋,草木四偃,尘飞石走。   他们正拚搏得难分难解之时,刘文杰忽发觉已不见欧阳翠英的身影,不禁一怔。   就在此心神一分时,奚凤啸两指如电,划起一道如割劲风点向刘文杰章门大穴。   刘文杰冷哼一声,身形移宫换位,玄诡已极避开了辛辣指招,毒念徒生,翻腕弧形拍出一掌,掌力如山,重逾万钧,迅如雷奔。   奚风啸料不到刘文杰竟能躲开这一招“天罡指力”之下,他虽因火候未够,只能发出三成真力,心方一惊时,但觉一股强劲猛风奔雷而至,闪挪已是不及,不由双掌平胸推出硬接一招。   “轰”的一声巨震,刘文杰身形晃了一晃,奚凤啸两臂酥麻,气血翻腾狂逆,一连倒退数步,只觉耳鸣目眩,喉头发甜,身形摇摇欲倾。   刘文杰冷冷一笑,身形疾迈,迅如电光石火探臂而出,两指点在奚凤啸“鸠庭”穴上。   奚凤啸眼前一黑,应指倒地。   刘文杰翻腕伸指抓向奚凤啸蒙面乌绢,蓦地,一声厉啸传来,划破夜空,不禁呆得一呆。   只听一声阴森刺耳的冷笑道:“刘文杰,你又在此害人么?一生伪善,终被漆某识破。”   太极双环刘文杰手臂疾撤,循声疾扑出去,双掌倏吐。   惊天大震之下,三株碗口粗细杂树应掌而折,木叶飞溅四施,身形落处,空荡荡地一无人影,不禁一怔。   十丈遥处,一蓬怪绿火焰冒起,映得刘文杰面目森厉骇人。   四外起了一处鬼声啾啾,此起彼落,夜空如墨,涛音沙沙,益显得这郊野平添了几分浓厚恐怖气氛……   饶是刘文杰枭雄机智,胆大心壮,也忍不住心底冒上一股寒意。   他双目进吐两道冷电寒芒,咳了一声,道:“滕老二,你我两人难道不同不相为谋,各自为政,亦无须含血喷人,何况我一生伪善,未免用心毒辣,今晚所见并不如你所料。”   远处飘来阴寒忧人心神长笑道:“滕某不信料事有错,你如力辩清白,那人是何来历,是否十恶不赦之辈?”   刘文杰不禁愣住,深悔一时疏忽托大,忘了详问那蒙面少年来历姓名。   谚云:“盛满之功,常败于细微之失。”此话一点不错。   刘文杰一着之差,致会满盘皆输,不禁哑口无言,半晌厉声道:“滕老二,你无须咄咄逼人,刘某挟来此人由你当面询问,是否刘某行事有舛。”   只听远处飘来一声冷哼,并无答话。   刘文杰面色激怒如罩严霜,一顿足回身掠去。   俟他落足原处,只见奚凤啸形影已杳,不由做声不得,胸头怒火翻腾,身形震颤不止。   他成名多年以来,只觉有首次遭人戏弄愚弄之感,一股无比屈辱之怒火,直冲脑中,无颜再见丰都鬼王回话,一垫足穿空电飞掠去。   夜风沙沙,云黯月黑,杂林深处忽响起银铃悦耳格格娇声长笑,林中缓缓走出二女一男,正是欧阳翠英姐妹及奚凤啸。   欧阳翠华笑容满面道:“姐姐假冒丰都鬼王语声真像,连老奸巨滑的刘文杰都被瞒过。”   欧阳翠英冷冷答道:“此事可一而不可再,日后刘文杰相遇丰都鬼王时提起此事,必拆穿是我愚弄他,杀身之祸迟早不免。”   欧阳翠华冷笑道:“老贼最重颜面,丰都鬼王不说,自然他不提起此事,但世事常多出入意料之外,俟我等习成旷世绝学,也就不怕他了。”   说着望了奚凤啸一瞥,道:“为了愚姐妹,如非刘文杰动了怜才之念,害得少侠几乎惨遭毒手,如今少侠意欲何往?”   奚凤啸道:“在下须护送张晓澜爱子回堡。”   欧阳翠英道:“张晓澜与刘文杰乃一丘之貉,互通声气,少侠回转鹿角堡,无异明告与刘文杰对招之蒙面少年就是少侠,徒然招致凶危。”   奚凤啸惊道:“姑娘所说是真的?”   欧阳翠英冷冷答道:“你如不信,就算我白说好啦!”   奚凤啸闻言大感尴尬,一时之间竟想不出话来答对。   欧阳翠华嗔道:“姐姐,人家与你有救命大恩,你不但不知恩图报,反出语讥嘲,岂不令人寒心。”   欧阳翠英星目中泛出怒意,道:“我这性情,难道你还不知道么?”目光转注奚凤啸的面上,接道:“奚少侠,你与张晓澜是什么交情?事关武林动乱,少侠如无碍难,不妨请告其详?”   奚凤啸对她姐妹来历似谜,举止莫测深高,深怀戒心,如非先入为主,岂能对太极双环刘文杰无谓结怨,几乎丧命,闻言略一沉吟,遂详说客店相救陶庆奎父女,相偕同行前来鹿角堡,与张晓澜并无渊源,正恰老龙神手下匪徒明袭鹿角堡,自己发现三条人影潜入五行楼……   欧阳翠英闻得五行楼之字,双目神光大炽,道:“少侠也随之入楼么?”   奚凤啸点点头将其暗蹑入楼所见一一说出,不过称邹槐及麻面妖妇死在梅六之手,并瞒过梅六传艺之事不提。   欧阳翠英道:“之后呢?”   奚凤啸叹息道:“梅六虽然除了邹槐及麻面妖妇,但自身亦内伤极重,在下因不能见死不救,情不自禁闯入石室,梅六见了在下即托速通知张晓澜回堡,他远离在即……”   欧阳翠英忽惊叫一声道:“梅六必不待张晓澜转返鹿角堡已先离去了!”   奚凤啸摇首道:“姑娘这回料事有舛,梅六双腿已瘫残,怎能自动离去。”   欧阳翠英冷冷笑道:“奚少侠察视过他的双腿么?”   奚凤啸猛然忆起梅六始终是端坐着,负伤后亦未站起,但双腿为长衫遮盖住,难道他是伪装么?   他猜不透梅六伪装居心何在,不觉低头沉吟思索。   欧阳翠华走了过来,附耳柔声道:“别理我姐姐,她就是如此惹人厌恶性情,所以双十年华,一个知心人都无,其实面冷心热……”   欧阳翠英星目一瞪,道:“鬼丫头,你又在嚼什么舌根。”   时已将曙,晨风寒劲,飘拂衣袂,奚凤啸目露迷惘之色,答道:“在下实未曾察视梅六是否瘫残,难道他是伪装?姑娘睿智过人,可否解我胸中茅塞。   欧阳翠英冷漠如冰面上,露出一丝笑容,道:“此事似关系着一件阴谋,一时之间也难说清楚,必须抽丝剥茧,假以时日才能真象大白,不然,谬以毫厘足以失之千里,但奚少侠理应速回鹿角堡,如果少侠相信我的话,不妨如此……”   口口  口口  口口   张晓澜一行赶回鹿角堡,堡中伤亡枕藉,张晓澜吩咐几句后,独自迳向五行楼奔去。   他一直就未进入过五行楼,立在邹槐用剑所劈一方缺口前,犹豫了一下,伸手入怀取出夜行火摺,“喳啦”一声,亮起一道熊熊火焰迈步跨入。   室内景物使他骇目惊心,一双尸体颅裂浆溢,太极图形积如小丘。   张晓澜浓皱眉梢,踏步走下地底密室,但见邹槐及麻面妖妇尸体仍在,梅六身形却鸿飞杳杳,只见丹炉上平放着一张信笺,上书:   “十载豢养,   恩情似海,   孤云野鹤,   飘零天涯,   物各有主,   莫可强求,   与虎谋皮,   祸生眉睫,   临别依依,   不能尽言。”   字体潦草,似是去时扩急书就,显然两腿复原如初,不禁悔恨焦急,又痛于爱子被掳,只感眼前一片昏黑。   他为人深沉,强自抑制,将梅六所留纸条烧去,一想及爱子,不禁唏嘘长叹,慢慢踱出楼外跃下,身法加疾矢奔至堡墙上。   一个黑衣大汉一闪而出,躬身遭:“堡主!”   张晓澜冷睨了他一眼,道:“你等可曾见到住在五行楼内武林前辈走去么?”   大汉不禁一怔,道:“未曾,小的始终不知楼内住的是什么人?”   张晓澜强颜一笑,道:“奚少侠回来了么?”   黑衣大汉尚未答言,只听一声森沉冷笑随风送入耳中,张晓澜心头一凛,大喝道:“什么人?”   急风飒然.一条身影电飞而落。   张晓澜也算成名老辈,目光锐利,一见此人,不禁惊啊了一声。   黑衣大汉钢刀已自出手,刀光电奔,猛向那条身影砍去,凌厉如山。   那人冷笑一声,左臂闪电拍出。只听大汉惨嚎出声,仰面倒下,一柄钢刀倒插在心窝内,脏腑尽摧,五官鲜血涌出,气绝身死。   张晓澜欲出手拦阻已自不及,沉声道:“上官令主,你未免欺人太甚。”   来人正是武林枭雄,凶名卓著之老龙神上官相。   上官相淡淡一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自取死路,怎怨得老夫?”语音突变森冷,接道:“张堡主可是有意与老夫动手么?老夫正要领教。”   张晓澜闻言心中大凛,自知武功比起上官相来不啻霄壤,但也不能过分示弱,冷笑道:“你我把话说明再动手不迟,请问上官令主来此何意?”   上官相道:“老朽有一对头人物隐藏在贵堡内,特来索人。”   “既然上官令主志在索人,为何要与张某动手。”   老龙神上官相突然放声哈哈大笑,笑声宏烈,随着夜风四散了开去,回应不绝。   张晓澜知他笑中有刺,心如刀扎,只觉按捺不住,但一念及强弱悬殊,生死攸关,硬将心头一股怒火强自抑制压下。   上官相笑声一定,厉声道:“贵堡主莫责老朽欺人太甚,意欲动手,莫非堡主又改变心意,恕老朽就不知道了。”   张晓澜闻言,只觉压下的一股怒火再度又涌了上来,面如火焚,怒芒逼吐。   这时堡墙上人影纷纷掠出,手持强弓排弩,张弦待发。   上官相淡淡一笑,视若无睹,道:“张堡主,最好传令他们退下,万一送死,你又说老朽戮杀无辜,心辣手黑。”   暗中突掠出周锦涛,剑尖一震,喝道:“上官相,你登门欺人,夜郎自大,我倒要见识……”   话尚未了,张晓澜抢口接道:“周少侠稍安勿燥,张某还有话说。”   周锦涛鼻中低哼了声,跃身退下。   张晓澜目光瞪着上官相笑道:“上官令主寻仇索人,乃江湖怨冤相报,本属常有之事,为何遣人屠戳敝堡弟兄,掳去犬子。”   老龙神上官相闻言一笑,道:“堡主不要信口雌黄,含血喷人,老朽虽身列黑道,但也不屑做出如此卑鄙无行之事,不过老朽派来之人,命他们潜入五行楼则有之。”泰然自若,答话轻松。   张晓澜厉声道:“那郎寿山不是你派来的么?挟我犬子,形同枭獍……”   上官相哈哈大笑道:“郎寿山并非老朽手下,堡主请将其中详情说出。”   张晓澜便将追踪郎寿山经过回堡后一一详说。   上官相叹息道:“老朽为事所误,一步来迟,致遭此失,梅六看来是真的离堡他去了,双腿已复,诚不可思议,郎寿山已死无对证,不过他绝非老朽手下。”   张晓澜暗道:“看上官相神情似非虚假,但郎寿山是何来历?”   上官相眼中两道神光突然猛炽,正色道:“如老朽臆测不差,杀死郎寿山的少年大有可疑,手持利剑无疑是老朽的那口湛卢剑。”   周锦涛大喝道:“老贼血口喷人,湛卢剑春秋神物,武林奇珍,理应佩戴身旁,寸步不离,怎会落在他人手中。”   老龙神上官相目中神光如挟霜刃注视了周锦涛一眼,沉声道:“此非你所知,湛卢剑是老朽借与师弟邹槐防身之物,邹槐显然丧命在梅六手中,尸横地穴石室,试想梅六得剑岂能赠与不知来历少年,更谎言诱张堡主赶回堡中相晤一见,待堡主转回时梅六已悄然遁离,那少年又至今迄未回堡,种种迹象不待老朽说明巳知过半了。”   张晓澜心中猛然警惕,暗道:“此言委实不错”心头随地为一片暗云所笼罩,对奚凤啸不禁痛恨切骨。   只听上官相道:“老朽意欲前往五行楼查明梅六去迹,不知可否应允。”语意虽委婉,但声寒音沉,势在必行。   张晓澜忙道:“自然可以,请!”   两人并肩疾行了三步,张晓澜道:“张某还有一事忘怀告知上官令主,梅六临行之前留有一函,内有一句说是此去壶口,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上官相只觉心神大震,道:“留函何在?借老朽一阅。”   张晓澜道:“为张某烧去,残烬在石室内。”   上官机面色大变,双肩一抖,迳身大厅走去。   陶庆奎与周锦涛面面相觑,随着张晓澜身后步入大厅。   陶庆奎道:“贤弟如此怀疑奚少侠,岂不令愚兄寒心,难道愚兄无察人之明么?”   张晓澜转面微笑道:“上官相之言焉能尽信,但岂能无疑,不过小弟为着犬子生死不明及梅六不告而去,有祸在眉睫预感,是以真忧心不已。”   天色方曙,一个庄了模样疾奔入厅道:“察堡主,奚少侠负伤回堡,并未救回少堡主。”   只见奚凤啸步履不稳走进大厅,一件长衫残破支离,手臂肩股等处血渍未干。面色惨白无神,发丝凌乱,似经过一场极艰危的激战。   张晓澜急急迎着,面露歉疚之容,道:“连累少侠,老朽内心难安。”   奚风啸定了定神,抱拳说道:“在下有负重托,惶悚无地自容。”   张晓澜道:“小儿性命授之于天,老朽亦已看破,少侠不必介怀,让它去吧!不知少伙相遇何人。”   “五名蒙面老人。”奚凤啸长叹一声道:“他们武功卓绝,在下如非仗着湛卢剑锋利无比,早就血染黄沙了。”   周锦涛道:“贤弟何来这口湛卢宝剑?”   奚凤啸答道:“小弟在五行楼下眼见三条黑影迅疾无伦跃登破窗而入,仅在下面窥听动静,只听楼内风声龙锐,金铁交击,喝叱之声不绝于耳,良久,两声惨嚎传出,另一人高声喝骂,但激搏已止,之后便寂静如死,小弟见半晌不闻动静,一时好奇,飞身登楼,尚未跨入,一个须鼎如银背剑老者已疚掠而出,问小弟是何人,堡主何在?小弟据实答复,老者本欲面见堡主,不知为何改变心意,仰首出声长叹道:“老朽何能又涉身恩怨,飞蛾扑火自焚身。”遂摘下长剑举以相赠小弟,并说明此剑来历,托小弟寻回堡主。”   张晓澜道:“老朽返转堡中,那武林异人业已悄然离去。”神色黯然。   突然.厅外又奔入一个堡丁,欢愉满面道:“小堡主已安然返回。”   张晓澜不禁大喜道:“是何人送回的。”   “家住十五里外一个老渔人。”   只见一个堡丁引着体裁矮小,年在六旬开外的渔翁老人,张晓澜六龄爱子伏在渔翁背上恬静熟睡着。   这渔翁乃身无武功凡俗之辈,仅说他受一老妪之托护送小堡主到此,老妪已赐他银两,不敢希冀重酬,解下小堡主交与张晓澜后,立即告辞。   张晓澜恳留不获,只问明老妪形象穿着后,命家人酬以二百两银子,亲自送出堡门。   百臂神叉张晓澜匆匆返入厅内,道:“小弟已命厨下送上一席酒筵,为小儿重生致庆,并贺奚少侠获此武林奇珍。”   奚凤啸道:“在下愧不敢领!”   厅外四个大汉疾趋而入,将桌面收拾好,三人川流不息送茶,一个黑衣大汉捧着一把洒壶,一一斟酒于杯中。   张晓澜笑容满面推请诸人就座,陶璇珠已由内院走入大厅,神情忧郁。   周锦涛见陶璇珠神色大感诧异,酒筵之间不便询问,只目注着陶璇珠。   陶璇珠自知神态有点失色,不禁嫣然一笑,遥向奚凤啸周锦涛两中间就座。   张晓澜捧着酒杯立起笑道:“这杯水酒不值敬意,还望诸位干杯。”   众人立起举杯就唇。   突然,陶璇珠忽道:“爹,女儿头晕。”说时,一个娇躯往奚凤啸怀中倒去。   奚凤啸猝不及防,手中酒杯被撞出手外,叭哒坠地,跌了个粉碎,酒蔽倾泼地面,竟迸射火光,冒起一蓬青烟。   张晓澜面色大变。   奚凤啸大怒,冷笑道:“不料堡主竟是个伪善良善,人面兽心武林邪恶。”推开陶璇珠,拂袖穿出厅外,几个起落,纵身翻越堡墙,如飞离去。   奚凤啸满怀愤怒,疾向正东奔去,只觉江湖中尽多外貌伪君子,内心险诈之辈,不禁脑中泛起何湘君情形,款款深情,殷殷相嘱,一一映入眼帘。   他不由长叹一声道:“人生得一知己,虽死何憾!”   一顿饭光景过去,到得欧阳翠英姐妹指定约会之处,只见是一座庵堂,四面翠竹围绕,绿映眉宇,篁韵如簧,清幽恬静。   奚凤啸步入竹林小径,一座尼庵已现入眼帘,粉墙刷得雪白,只墨书一个大“佛”字。   庵门侧刻有一联:“翠竹黄化群沾化雨,长松细草普荫慈云。”   两扇门紧合着,奚凤啸击指敲门,敲了一阵,只觉内面久无动静,心中一怔,试用手一推。   “呀”的一声悠悠向内晃开,现在眼前的赫然两具无头女尸,衣着正是欧阳翠英姐妹一般,虽然不见面目,但身裁娇俏,肤白招脂,十指纤纤,不是她们是谁?   血污满地,色凝紫碧,腥臭直刺入鼻。   奚凤啸只觉鼻中一酸,目中淌出两行英雄泪,他断定是太极双环刘文杰,不禁把刘文杰恨入骨髓,喃喃自语道:“贤姐妹如英灵不昧,当助在下找得大仇,剖胸摘心,以慰贤姐妹在天之灵。”   忽闻门外一声轻笑道:“男儿泪贵如金,岂能轻洒。”   奚凤啸霍然一惊,旋身四顾,只见一癯颜鹤发黑衣老妪,凤目神光清澈,嘴角含笑,凝望着自己。   老妪含笑道:“这一双女尸是谁?”   奚凤啸怔了怔神道:“是一双同胞姐妹,不知遭何人杀死,竟丧其元。”   老妪目露怜悯之色道:“知心爱侣,一朝玉殒香消,其痛可知。”   奚凤啸不禁面红耳热,道:“一面之雅,何可谓知心爱侣。”   老妪神色庄重道:“男女相悦,一见钟情,不能以朋友之交久暂而论,老身偶经此处,见是尼庵不禁动了歇足念头,却不料竟遇上此事,老身倒要伸手过问此事。”   奚凤啸道:“只怕你老人家管不了。”   “为什么?”   “无头公案,在下只感茫无头绪,你偶经过此庵,何能找出端倪。”   老妪冷笑道:“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身坚信终有水落石出之日。”说时,面色微微一变,疾然转身,右掌向外一拂,厉声喝道:“什么人?”身形疾掠而出。   奚凤啸心中一动,暗道:“莫非是太极双环刘文杰。”纵身一跃,掠出庵门。   只见一双鸷极狞恶黑衣汉于,目露凶光,背林而立。   右立一人颊上长着一粒钱大黑痣,一见奚风啸随着老妪掠出,身形一掷,疾逾闪电,擦过老妪身侧,落在奚凤啸面前,阴阴一笑道:“阁下可是姓奚么?”   身法轻灵,迅疾无比。   奚凤啸沉声答道:“在下正是姓奚,尊驾来意为何?”   那人冷笑道:“向阁下讨还肩头长剑!”   老妪疾然翻回,横在两人中间,目光向颊生黑痣的匪徒打量了两眼,道:“老身多事,请问两位来历姓名。”   另一黑衣汉子突一跃则至,冷冷一笑道:“阴阳二绝之名无人不知,何况行走江湖,当知来历。”   老妪大笑道:“原来是你们一双怪物。”一指颊生黑痣之人道:“他当是孔繁,你必是凶名久著的元泰。”随即面色一寒,叱道:“你们何从知道奚少侠身在此处。”   孔繁狞笑道:“老婆子,孔某找的不是你,何必多自哓舌,难道不知阴阳二绝出手狠辣无情。”   老妪道:“阴阳二绝可吓不了老身。”   孔繁目中泛起一抹杀机,身形电欺,右手一招“手弹五弦”攻出。   招式神奇,一击之中攻向人身五个不同的部位,荡空手影举起一片阴寒劲风。   老妪冷笑一声,食中二指疾骈,身躯一个旋转,一招“后羿射日”,迅疾无伦点向孔繁的掌心,其快如电,拿捏之准,武林罕睹。   孔繁不禁心中一惊,式中至中途,扫式疾变,瞬眼间已是攻出三招,着着逼攻,劲风四溢。   老妪显然是一武林高手,孔繁出式快,她变招亦是奇快无比。   片刻时分,两人已是数十招过去,出手辛辣,招式愈来愈奇,攻向部位却是致命重穴,锐啸劲风,逼起了一片断草尘沙漫空飞扬。   元泰见奚凤啸目注两人激烈猛搏,似聚精会神,心无旁鹜,凶目中突泛杀机,偷偷蹑向奚风啸而去。   一跃奚凤啸身侧七尺左右,元泰突然身形一塌,两臂猛伸,脚尖点地,用力一踹,扑势疾如奔弩,挥掌一式“封云闭月”发出如山潜劲。   奚凤啸幼居武林世家,江湖险恶早有传闻,如今身历其境,更感云谲波诡倍于耳闻,自力拚太极双环刘文杰及鹿角堡之事,益发加强了警惕。   他眼角已瞥见元泰蹑来,心笑一声,功行两臂暗中蓄势戒备。   此时元泰猝然发难猝袭,一股劲风压体将至时,猛然吐气开声,双掌一推硬接。   元泰掌心一热,两臂酸麻,暗惊道:“好小子,居然武功不差。”   两臂未撤,身形一横,右手一式“回风舞柳”拂出,五缕指风分袭奚凤啸五处重穴。   出式玄诡绝伦,而且迅如电光石火。   掌辣怪异,脱出了武学范畴之外。   奚凤啸武功火候经验比起阴阳二绝等绿林怪杰,黑道凶邪相较,实不啻霄壤之隔,他只仗天赋异察,博闻强识过目不忘,胸罗武学绝招奇式几乎包括了各门各派不传之秘,更经何湘君传授上乘心法,他又悟性极高,触类旁通,功力在不知不觉中突然猛晋。   但,他能将胸中所记,融会贯通,恃以见奇制胜,元泰毒招才及半途,他塌身后跃,攻出一式少林心法“金豹露爪”,指运暗劲,穿胸飞出,疾变为武当绝招“玄鸟划沙”,指带破空锐厉劲风,迎攻而去,恰为元泰“回风舞柳”克制奇招。   元泰不禁大骇,猛萌杀机,心知对方年岁虽轻,身负武学却神奇莫测,只觉此时如不除他,异日必成绿林道上心腹大患,转身疾飘三尺,朗笑道:“武功高明,兄弟委实钦佩,多年来,兄弟有一套遵行规矩,一击不中,决不再击,除非再度结怨,但兄弟有一事不明,意欲请问……”   老妪与孔繁正激搏猛烈,在出奇招,辛辣凌厉,抢制机先,但老妪却频频关注着奚凤啸,耳闻元泰话声,高声叫道:“奚少侠,留神诡诈!”   武陵樵子《绛阙虹飞》第 四 章 君子交小人   奚凤啸闻声心中一惊,却见元泰双肩微晃,疾扑了过来,右掌拂出一股阴寒气劲直撞胸前。   乘其无防,攻其无备,距难又近,势如电奔,元泰此着可谓辣毒之极。   奚凤啸虽闻声警觉,但却闪避不及,忙运真气护住胸前硬接一掌。   只听元泰一声厉喝道:“还不倒下?”   奚凤啸只觉一桶冰寒澈骨冷水迎头泼下,不禁机伶伶运打三个寒噤,仰面伸臂欲倒。   元泰大喜,一声长笑甫出口中,忽见奚凤啸身形一直,湛卢剑已自挽出鞘外,一道惊天长虹洒出漫空寒点飞涌罩下,不禁吓得亡魂皆冒,笑声突变凄厉,冲霄奔空遁起,剑芒如电竟扫肩而过。   只见元泰一条左臂离肩坠下,血涌如注,厉啸声中血雨溅飞,曳空电射掠去。   奚凤啸一剑挥出,余势未遏,竟向孔繁体后袭去。   孔繁目睹元泰断臂遁去,不禁心神猛骇,顿萌去意,剑势未至,已自独鹤冲天拔起五六丈高下,厉喝:“小辈,孔某如不杀你誓不甘休。”   奚凤啸一个跟跄才把剑势收住,浑身战颤不止。   老妪走了过来,风目中露出怜爱关切之色,叹息道:“阴阳二绝在武林中凶名久著,出手歹毒无比,你意并无耳闻,致遭其暗算,你现在感觉如何?”   奚凤啸徐徐吸下一口气,强忍着镇静,摇首笑道:“在下伤势无碍。”   老妪道:“不可逞强误事,元泰“五阴气功”歹毒绝伦,若不及早疗治,一身武功逐渐废失。”说着倏如电光石火右掌疾按在奚凤啸背后“三阳”穴上,低喝道:“急提本命三昧真火随着攻行少阳,循归“涌泉”布运周天。”   奚凤啸只觉老妪掌心送入一股热流,引发本命三昧真火,吸力强猛,突破寒滞阻力,忍不住鼻中冷哼一声,将奇热如焚的真元攻入少阳主经。   他体内寒热交击,面上热汗如流。   半盏茶时分过去,老妪收掌道:“想不到你内功如此深厚,“五阴寒罡”并未侵入内腑,使老身委实难以理解,大约三日便可尽驱寒毒之气,功力全复,但此处不可逗留,稍时必另有强敌前来寻仇,你功力未复,不可不防。”   奚凤啸目沾感激之色,道:“相助在下疗伤之德当水铭不忘,但在下须埋葬一双惨死姐妹尸体,免得枯骨无依。”   老妪叹道:“诚厚君子,痴情郎君!”   奚凤啸体力向未完全恢复,只觉浑身微感疲软,闻言不愿辩白,只淡淡一笑,步入庵内挟着两具无头女尸走出,向竹林内走去。   银发老妪默默无语立在奚凤啸之后凝目观看,见奚凤啸编织手法纯熟,制作之巧,不禁大奇。   殊不知奚风啸本川人,在未随庞镇寰之父之前,小小年岁便随巧匠习艺,武侯治蜀篇有“工械精巧,物究其极”之语,随志亦谓“人多工巧,织造雕镂之妙,侔于上国”,故奚凤啸手法娴熟。   银发老妪见他以剑掘地,将竹笼装殓二女尸体葬下,推土成丘,并找来一方青石,以剑刻石,不禁心神激动,热泪盈眶。   奚凤啸转面瞥见老妪目中泪光莹然欲滴,不禁一怔。   老妪忙以袖拭泪,笑道:“少侠减厚,泽及枯骨,老身也是性情中人,不禁有所感触,生平迄未见过如少侠用情真挚的。”   奚凤啸闻言面上陡地涌上一层赧红,正欲辩白,蓦闻一声清越长啸随风播送入耳,银发老妪不禁面色微变。   只见一条蓝色人影疾如流星掠入竹林小径,迳向尼庵奔来。   来人似察觉林中奚凤啸及银发老妪两人,惊噫了声,前奔之势突斜翻掠穿入林,身形飘落落地,显出一个丰神如玉,星目朱唇,蓝衫粉履的英俊少年,惜鼻准微钩,人中深勒,隐泛深沉阴谲之色。   这少年抱拳笑道:“在下豫南泌阳柏树庄伍梦龙,来此会晤一双欧阳姑娘,不知可在庵内还望赐告。”   银发老妪失声惊道:“阁下就是威望中州,领袖豫南的霹雳神拳伍维岳的少君公子?真是雏风清于老凤声,气质不凡……”   伍梦龙忙换拳逊笑道:“不敢!”   只听老妪叹息一声,接道:“可惜少庄主晚来了一步,如今人天永隔,芳魂飘渺无依了。”   伍梦龙面色一变,道:“什么?她们……”一眼瞥见埋骨土丘,碑石上刻会二女名字,神色又是一变,道:“……是因何丧命,二位可知真情。”   老妪摇首答道:“老身二人也是与少庄主一般,一步之差,迄今连凶手也无法查出。”   伍梦龙恍若无闻,目光落在土坟之上,忍不住流下两行珠泪,哽咽失声。   奚凤啸见状,暗道:“伍梦龙谅是欧阳二女知心爱侣,否则怎能悲痛如此?”正想劝慰几句,忽见老妪嘴角浮起一丝卑夷不屑冷笑,虽然老妪迅即回复平淡神色,但他瞧得极为清楚,心中大感诧异。   半晌,伍梦龙收泪转向奚凤啸含笑道:“兄台可就所知赐告小弟?”   奚风啸将来庵发现二女尸体后经过详情道出。   伍梦龙黯然叹息道:“小弟奉欧阳二女飞书相召赶赴此间共襄大计,不料小弟在途中因事稍误,致成大恨,看来定是阴阳双绝所为了。”   奚凤啸道:“阴阳双绝是追踪在下而来,恐怕未必……”   伍梦龙冷笑道:“不无可疑,岂能放弃此一线索,而且二位姑娘熟知白阳图解及另一宗武林奇珍藏处,无异成为众矢之的,但阴阳双绝与二位姑娘功力相侔,断言未免过早。”   奚凤啸道:“在下听大姑娘提起当她与武林名宿太极双环刘文杰动手拚搏,如非暗中有人相助,一命几乎丧在刘文杰掌下。”   伍梦龙面露骇然之色道:“兄台所说可是真实?”   奚凤啸面色一沉,答道:“少庄主如不信,就算在下方才信口雌黄就是。”   伍梦龙展齿一笑,抱拳欲答,忽地目光一变,扭面冷笑出声,双足一踹,穿林飞出。   甫出林外之际,右臂疾伸拍出一掌,往回一拉。   但听一声闷哼,只见一个彪形大汉随着伍梦龙引回右臂急冲抢入林中。   伍梦龙身形尚未沾地,右腕一翻,五指迅疾无伦扣在大汉右臂曲池穴上向外一拧,左掌跟着飞出。   啪地一声,大汉肩骨全碎,一条左臂被伍梦龙生生拧断,血涌如注。   伍梦龙冷笑道:“你奉何人差遣,快说,如不实言,当知少爷厉害。”说时两指疾点在大汉断之处,血喷立止。   大汉只觉血逆返攻内腑,不禁嚎叫一声,昏厥倒下。   伍梦龙冷笑一声,移指在大汉“精促”穴上飞点了一指。   大汉悠悠醒来,一见眼前这位少年认出乃武林中少年杀星玉面丧门伍梦龙,不禁大骇,知今天必已无幸,如不照实说,那活罪更难禁受,满脸冒出豆大汗珠。   伍梦龙突又改为满面春风,笑道:“请问尊驾是受何人差遣?”   “老龙神上官令主。”   “上官相老贼,遣尊驾前来则甚?”   大汉手指着奚凤啸道:“为了这少侠肩上湛卢剑而来。”   伍梦龙面色一怔,瞥了奚凤啸一眼,微笑道:“此是题外文章,在下不问。”手指着新坟,接道:“一双欧阳姑娘也是上官老贼杀害的么?”   大汉摇首道:“上官令主确有杀害之意,查出欧阳姐妹行踪,遣出混元鹰爪良奕纶前来,但唐奕纶来时发现二女已遭毒手,只见一条迅快无伦身影掠向庵后遁去。”   伍梦龙目光突变森厉道:“那人是谁?”   大汉苦笑道:“兄弟并未参与其事,但唐奕纶似辩明此人是谁,却怯于出现,恐系武林中卓著盛名极其辣尹的人物。”   “唐奕纶现在何处?”   “现赶往江夏,不知有何机密大事。”   “上官相因何起念杀害欧阳姑娘姐妹。”   “所知太多,深遭上官令主之嫉。”   伍梦龙垂首沉吟道:“所……知……太……多……”喃喃自语之际,目光忽落在欧阳二女新坟上,面色阴晴变化不定。   蓦地,天际远远传来数声长啸,老妪面色一变,向奚凤啸道:“少侠快走,迟恐不及。”伸手一把疾抓奚凤啸腕脉上,腾身奔空,震飞掠去。   伍梦龙神色一怔,暗暗冷笑,飞指点在大汉死穴上。   大汉应指闷哼出声,歪首气绝毙命。   伍梦龙身形一晃,杳失于浓竹翠密中。   须臾,啸音尚自回播未绝,数条人影疾逾飘风掠向庵前顿住。   五个面目阴冷,年在六旬开外黑衣老者,各持一柄形式奇特寒光电闪的外门兵刃,互望了一眼,分由四周侵入庵内。   片刻时分,五个黑衣老者纷纷走出庵门,面上均挂着惊诧失望之色。   一个瘦削长脸,鼠眼闪烁的老者干咳了一声道:“上官令主得唐奕纶老师回报后,将信将疑,只觉一双欧阳贱婢死得太过突然,唐奕纶又谓凶手乃当今武林中极辣人物,令主神色显得异常不安,命我等查看究竟,如今一双女尸不知何在,显然有人来过将其搬动,莫非……”   “猜得一点不错。”另一老者接道:“阴阳二绝两位老师追踪来此,向那小辈讨还令主之湛卢剑,不料这小辈一身武学惊世骇俗,元老师竟遭断臂之祸,据孔老师告知那小辈亦中了五阴真罡,去死不远,但尚有一位银发老妪在此,定是银发老妪移尸他去。”   瘦削长脸老者长叹一声道:“不料上官令主一步走差,竟满盘皆输,黄河二霸一举击毙玄云观主得来白阳图解宝钥,此实大出意料之外,令主得讯亦为错愕不已,却不料变生不测,黄河二霸途中为蝙蝠猝袭丧命,迄至如今,尚不知白阳图解宝钥如何形状。”   “咱们令主也委实太大意了,为何不亲自赶往接应黄河二霸,否则焉有此失。”   “你那知咱们令主为事羁绊,才有此误,如非令主一心谋取寒蛛宝衣,邹坛主怎会惨死在梅六老鬼掌下,连湛卢剑亦换易主人。”瘦削者叹息一声道:“令主大感痛心疾首,眼前武林群雄闻风纷纷蠢动,扑奔于江湖道上,避开各大门派不说,眼下现迹江湖上的就是太极双环刘文杰,丰都鬼王膝文星,绵山逸叟姜兆南,太白棋圣芮宝麟,骊山鬼母之女至今生死成谜的欧阳翠英欧阳翠华一双贱婢,无一不是武功绝顶好手,最使令主大感辣手的莫于过赤手屠龙何昆仑之女何湘君及玉虎帮也插手问鼎。”   另一老者笑道:“令主千虑一失,无可厚非,定有亡羊补牢之计,我等戮力同心共襄霸业,何事不成,令主岂能因小挫困倦。”   “话虽是这么说,来日艰困当百倍于目前,怎不令我等有临深履渊,兢兢业业之感……”瘦削老者说时,锐厉目光发现竹林中有异,鼻中微哼一声,双足急踹,疾穿入林,注视墓碑及黑衣大汉尸体有顷,转目向随来四老者喝道:“咱们走!”   五老者身形纷纷拔空而起,转瞬杳然。   斜阳初坠,云附苍茫,暮风渐劲,翠篁摇曳中,一条身影疾泻落在二女坟前,正是那玉面丧门伍梦龙。   伍梦龙双目如电扫射了四外一眼,伸手拔出肩头长剑掘开坟土,一见装殓尸体乃两支蔑龙,不禁一怔,取出尸体,细心辩认两女肤色,特征,忽地两道剑眉一耸,喃喃自语道:“这不是欧阳姐妹,但确为两女衣履。”继而出声冷笑道:“巧布疑阵,故弄玄虚,李代桃僵,金蝉脱壳,欧阳姑娘你虽然诡谋多端,却瞒不了在下神目如电……”   倏地,伍梦龙神色一变,往左冷笑道:“阁下何不现身出来!”左掌扣一支成名暗器丧门钉势待发。   只见翠篁深处缓缓走出奚凤啸,眉宇不展,神情怅惘肃索。   伍梦龙面现欢愉之色,道:“兄台去而复返,谅与在下之意不谋而合,查究二位欧阳姑娘死因内中显有蹊跷。”   奚凤啸点点头道:“正是,不知伍少庄主查出来没有?少庄主睿智过人,可否告知,以解小弟胸中愚昧。”   伍梦龙朗笑一声道:“兄台谬奖,在下怎可当睿智过人之誉,不过这一双女尸并非欧阳姑娘姐妹,易衣换装,丧失其首,无大量欲淆惑武林中人听闻,误认她们已遭毒手。”   奚风啸大诧道:“她们为何要如此做法?”   伍梦龙叹息一声道:“因为她们所知太多,以本来面目行走江湖易罹不测之祸,此事说来话长,兄台倘不见弃,你我可作竟夕之谈,不过此处并非善地,速离为上。”说时已将一双女尸装入笼中,填土掩埋如旧。   月明星稀,两人衣袂飘飞疾行离去。   途中伍梦龙察觉奚凤啸真力似若不继,额角沁汗,微闻喘息之声,不禁身法渐渐放慢了下来,微笑道:“兄台可是因身负毒伤未愈,体力不支么?”   奚凤啸摇首笑道:“不妨事,三两日内必可复原,但小弟微末武学,难及少庄主十一,轻功更是相形悬殊。”   伍梦龙正色道:“在下有心结交,兄台若这等自谦,隐含见拒之意,在下自不便相强。”   奚凤啸不禁一怔,道:“小弟绝无此意。”   伍梦龙神色一霁,身形顿住,四外一望,只见是一片幽静林地,道:“你我不如在此稍作休息?”   奚凤啸道:“小弟遵命。”   两人席地坐,伍梦龙望了奚凤啸一眼,面上泛起一种诚挚笑容道:“在下有话请问兄台,如有不当之处,望兄台见谅是幸。”   奚凤啸道:“不敢,小弟奚凤啸,少庄主不妨称呼小弟之名。”   伍梦龙微微一笑道:“不知奚少侠与两侠欧阳姑娘是什么交情?”   “仅一面之雅。”奚凤啸答道:“小弟前往燕京投亲,途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无意救了鹿角堡主张晓澜的盟兄陶庆奎父女,结伴同行来到鹿角堡,适因老龙神上官相与张晓澜结怨,遣人侵扰,张晓澜稚龄爱子为郎寿山劫在堡外乱坟中……”   伍梦龙鼻中微哼一声道:“郎寿山!”   奚凤啸接道:“小弟以湛卢剑乘其不备,攻其无防,虽侥幸得手,但张晓澜幼子又被黑道高于趁间劫去,小弟寻觅下落,突为七个蒙面人围攻,如非湛卢剑锋芒犀利,二位欧阳姑娘相助险遭不测,大姑娘说张晓澜乃盗名欺世,机诈诡变的小人,不可谬托知己……”继而轻喟之声,眉宇间又泛起一片愁怅,道:“大姑娘说得委实一点不错,张晓澜不过是一个见利忘义之徒,是己一忿离堡,匆匆寻至两位姑娘相约之处,不料……”   伍梦龙微笑道:“奚少侠不必悲痛,在下平生不出虚言,两位欧阳姑娘尚在人间,大姑娘面冷心热,霹雳手段,菩萨心肠,二姑娘娇艳如花,嫉恶如仇,含笑杀敌人,使人莫测高深,生平不喜男子,竟对奚少侠一见钟情……”   奚凤啸面上一热,摇首答道:“少庄主说笑,二位姑娘天人,岂可相中小弟一个庸俗,何况小弟自幼订亲,更不能妄念,而且在下亦不愿涉身江湖,江湖之内,云谲波诡,人与人之间,彼此不能信任!……”   伍梦龙道:“如此说来,奚少侠也不能信得在下了。”   奚凤啸正色道:“试问少庄主能尽信小弟之言么?”   伍梦龙不禁一怔,叹息一声道:“朋友之交,日久见情,一面之交,焉能谬托腹心,奚少侠说话一针见血,在下不胜钦佩。”说时,忽然察觉奚风啸汗流满面,神色有异,惊道:“奚少侠感觉不适么?”   奚凤啸只觉体内冷热交冲,气逆难畅,闻言强作笑容道:“小弟只是疲累过甚,谅是体内五阴蕴毒尚未清去,引发此疾,仅略作调息自可无碍。”   伍梦龙道:“少侠速凋息行功,在下在侧护法。”   奚凤啸谢了一声,瞑目端坐,照欧阳翠英之言气行少阳,运转周天。   伍梦龙目注奚凤啸肩头湛卢剑,心头异常矛盾,他只一插手,夺取湛卢剑实易如折枝反掌,而且取奚凤啸性命亦是不乏吹灰之力。   但,伍梦龙乃心计至工之人,遇事慎思明辩,毫不草率鲁莽,事非万全,决不出手,武功又高,才不过弱冠之年,已名满江湖,成就实非偶然幸致。   他想到此时为了一柄湛卢剑,不但结怨于老龙神,而且亦成为众矢之的,因小失大似嫌不值,何况他臆测奚凤啸之言有点不尽不实,暗道:“此人似有难言隐衷,自己何不佯与他恩结腹心,慢慢套出真情,如不收为己用,再除他也不迟。”   月朗中天,清辉四澈,伍梦龙在奚凤啸身侧负手踱步,忽见竹林清风中传来衣袂破空之音,不禁面色一变。   只见一点黑色星光夹着急风袭至,伍梦龙目中神光暴射,右手五指迅如电光石火飞出,一夹一扬,那点黑色星光竟倒射回去,势劲力强。   一声冷哼传来,八条黑影纷纷掠出,月夜星光之下,八人均是面目阴森,貌像鸷狠的五旬上下劲装黑道高手。   其中一个马脸鼻眼老者右掌横着一柄风磨铜打造成的点穴镢,喉中发出令人心悸阴笑道:“阁下身手不凡,但似嫌不自量力……”俟一眼看清伍梦龙是谁,不禁神色一怔,哈哈大笑道:“老朽只道何人有此卓绝武功,原来是伍少庄主,少庄主可记得老朽洛杰么?”   伍梦龙淡淡一笑道:“前年洛堂主驾临敝庄,家父并未缺礼,亦未与贵帮结怨,因何突施暗算。”   洛杰面色一红,抱拳笑道:“此系属误会,望少庄主见谅,老朽此来乃找那位少侠求借湛卢剑,黑夜之间,虽有月色,但以地距稍远,一时误认少庄主不利于那位少侠,是以鲁莽出手。”   伍梦龙朗声大笑道:“原来如此?却也难怪,洛堂主与那位少侠必是当年旧交?”   洛杰摇首笑道:“陌不相识。”   伍梦龙又是一阵大笑,笑声高亢入云,随风四播。   洛杰听出笑中有刺,不禁面色微变,道:“少庄主发笑为何?”   伍梦龙道:“洛堂主既无一面之交,湛卢剑乃武林奇珍,岂能借与洛堂主。”   洛杰道:“这话未必尽然,老朽示以利害,管教他双手自动借与老朽。”   伍梦龙目露诧异之色道:“想不到洛堂主竟有苏秦舌辩之才,在下愿先闻为快,洛堂主有什么高明卓见,尽管说出,那位少侠现在调息行功,他与在下乃至交好友,在下为可代他拿定主义。”   洛杰不禁倒吸—口冷气,他深知伍梦龙笑里藏刀,武功辣毒,听出伍梦龙语气似有意护着奚凤啸,不惜与玉虎帮结怨,心中大感辣手,不禁踌躇为难置答。   伍梦龙见洛杰沉吟不答,微笑道:“洛堂主莫非不信在下之言。”   洛杰叹息一声道:“老朽奉命行事,身不由主,实不愿开罪少庄主,无奈势在必行,望少庄主置身事外,免老朽为难。”   伍梦龙暗道:“以不见经传之奚凤啸,经历之奇实非寻常,武林群邪均所瞩目,忌刻之深,未曾一见,似与白阳图解脉脉相关,权衡厉害之下,从与玉虎帮结怨已在所不惜了。”心一念定,遂朗笑道:“洛堂主前谓以言词动以利害,继云奉命行事势在必行,言外之音,巧取不能,大有豪夺之意,出尔反尔,矛盾其词,实令在下齿冷。”   洛杰心中怒气陡涌,但柏树庄威望并不比玉虎帮稍差,树此强敌,似不合算,暗中一瞥其他七人。   只见七人均面有怒意,跃跃欲动,不禁暗中有了一个主意,笑道:“并非老朽出尔反尔,奈此事不由老朽作主,还有其他同行,职权均在老朽之上,明智如少庄主,试与老朽设身处境想一想?”   伍梦龙闻言,目中射出两道慑人神光,冷笑道:“有我伍梦龙在,还是休生妄念的好。”   话音未落,立有四人窜出,身形一分,各占有利方位,按刃相待。   洛杰纵身跃开五六丈,远离奚风啸调息之处,故示交情仍在,非他存心作梗。   伍梦龙大笑道:“在下正要见识玉虎帮门下究竟有何惊人武功。”说时伸手按向肩头。   剑尚未脱鞘而出,两双玉虎帮高手突身形一晃,欺身电扑,掌刃同出。   四股刚柔不同的潜力向伍梦龙要害重穴,寒光电奔,招式奇诡不测。   伍梦龙剑眉猛剔,森冷发出一声冷笑,左掌一引,挥出一招“有凤来仪”,右腕疾振,丧门剑洒出漫空寒星,带出锐啸急风。   四个老者蓦感自己所发掌力均被一片无形潜劲卸了开去,心方一怔,只听剑刃交击叮叮猛接,剑势之沉,几乎手中兵刃震出手外,不禁大骇。   厉喝声中,四个老者身形迅疾变换方位,掌刃如电,攻势凌厉,均是辛辣毒招。   伍梦龙一身绝学确非虚有其名,丧门剑一引,剑势展开,只见寒飚排空如潮,芒雨如瀑飞洒,剑势所及,四外木枝叶纷纷离枝,远远望去,尽是尘土弥漫,强风啸耳如雷,将四老者逼得无法侵越雷池一步。   洛杰见伍梦龙绝学非凡,暗道:“与此人一经为仇,定为本帮带来无穷后患.但势同骑虎,今晚若不将他除去,恐怕不易得手。”暗用眼色示意其他之人。   三人立即会意,两足一踹,疾如奔弩扑向奚凤啸而去。   奚凤啸早巳气运周天,功行已毕,双方答话情形均已听在耳中,但觉尚有疲软之感,真气滞阻不畅,暗道:“欧阳翠英反九宫行气之法,似未能驱祛体内毒伤,何姑娘传自己正宗阴阳二气正反相逆,攻其经,走八脉,冲玄关,打通任督二穴之法。   何湘君说她因义理涩晦尚未尽悟玄奥,姑传自己心法口诀,让自己慢慢参悟,自己一路行来,巳参悟过半,不妨一试。”   他知对方慑于柏树庄威势,心存惮忌,不敢狂妄出手,伺机而动,奚凤啸乃绝顶聪明之人,体悟出伍梦龙心意,以咄咄逼人犀利的词锋,尽量拖涎时刻,俟自己功行完毕合二人之力歼除洛杰八人,竟趁着双方对话时,依照何湘君所传口诀,一面聚气丹田,行功走穴,一面悟解晦涩义理。   不知是他天生异禀,抑为何湘君赐他一颗灵丹之功激发体力潜能,犹若穿针引线,顺理成章,推解开那绝乘吐纳心法玄奥。   一窍顺百窍皆通,灵思如同泉涌而上,他强自克制心头狂喜,真气由浊返清,进入浑然忘我境角。   在他功行吃紧时,也就是伍梦龙力拚四匪激搏猛烈之际,此刻,三匪扑袭而至,奚凤啸竟懵若无觉。   伍梦龙力拚四匪,丧门剑源源迫攻,他突发觉三匪纵身扑向奚凤啸身前,不禁大惊,高声喝道:“奚贤弟小心。”喝时奋起一剑,逼开四凶攻势,踹空腾起,掉首扑下,势逾疾箭,寒虹暴涨,向一人凌头挥下,左掌扣着一支丧门钉扬腕打出。   他那身形变化奇幻若电,一弯腰双足一沉,大腿一抬,踢向另一人腰胁要害。   动作虽有先后,但迅快捷伦,宛如一气呵成。   只听三声嚎叫出口,剑芒已切断一凶右臂,血流如注,丧门钉并无虚发,打中另一凶肩胛骨,骨碎钉焰,毒性剧烈,见血封喉倒地毙命。   一个兔目尖腮凶徒猝不及防,为伍梦龙一足踢中腰穴,伤及内腑,张嘴喷出一股血箭,栽扑尘埃。   倏忽之间,连伤三名黑道高手,武功之奇,令人瞠目结舌。   伍梦龙疾沉坠地,只见奚凤啸仍瞑目凋息,头顶上升起一蓬淡淡白气,聚凝成云于头上三尺之处久久不散,不禁心神一震。   心念乍欲泛起时,猛感身后劲风袭体,传来大喝道:“如此心辣手黑,饶你不得,还不纳命来!”   伍梦龙冷笑出声,旋身挥出一招“天风扫月”,剑势凌厉。   四凶不敢硬接,身形一仰倒跃而出。   洛杰至此,再也不能袖手不问,双肩一晃,疾如流星掠至,道:“少庄主,恕老朽不能顾念昔日交情了。”点穴镢,攻出三招,镢势所指,均为难防难护的部位。   伍梦龙心中一惊,身撤剑收,横挪三步。   却不料四凶一退又近,掌风如山压体袭来。   洛杰镢势疾变,一招“毒龙问穴”攻出,镢至半途,甩手一震,九点寒星由镢尖飞射出去。   伍梦龙冷笑一声,剑势展开,寒飚如电,势若江河,滔滔不绝,左掌扣着五支丧门钉蓄势伺机待发。   洛杰深知柏树庄武功素以诡异着称,尤其暗器手法,独步武林,与西川唐门并称于世,玉面丧门伍梦龙更是心机深沉,阴辣隐狠,暗中把话点破五同党一味游斗,欲待伍梦龙神疲力竭再下辣手。   但他疏忽最重要之一环,就是误认奚凤啸负伤沉重,犹若瓮中之鳌,垂手成擒,江湖传言本快,奚凤啸身罹阴阳双绝五阴毒罡,离死不远,行功驱毒,不过苟延残喘而已。   且说奚凤啸这时已悟出其中玄奥,只觉内力泉涌不绝如缕,宛若剖竹,迎刃而解。   约莫片刻寸分,突感体内强猛阴阳二气攻奇经,走八脉,任督二穴顿为冲破,身躯微微一阵撼震,气走重楼,浑身只觉无比的舒酣。   忽听,清风悠悠飘送入耳一个轻微叹息道:“果然根骨奇佳,聪慧绝伦,无师之学,成就之高,千百年来尚无一人至此境界,但可惜涉世太浅不知人心险恶,恐带来无穷凶险,伍梦龙并非知已……”语声突戛然而止。   奚凤啸语声入耳,已自功行已毕,微微睁目四下打量,只见双方殴搏猛烈外,并无其他人影。   凉月涌辉,染地成霜,林树参差,景色清丽无俦,奚凤啸暗叹了一声道:“眼前伍梦龙力拒群邪,无非是护着自己恐我丧命,此等情意,恩深如海,换在别人,刻骨铭心,杀身难报,如非自己先入为主,岂能不把伍梦龙当作肝胆相照,莫逆之交。”   但,伍梦龙目前心意尚未明露,守护之德,怎可不感念于心。   只觉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一阵莫名怅惘,像春潮般涌泛心头。   蓦地,天际遥处传末数声清啸,如空谷坠石,回应不绝,心方一怔,只见伍梦龙长剑疾振,飞洒一片寒星,振吭发出一声激越长啸应和。   洛杰面色一变,喝道:“速退!”攻势顿撤,欺身跃了开去。   但听一个森冷语声道:“未必走得了!”   暗影中忽现出一个剑眉斜飞入鬓,面如冠玉,肩带长剑的黑影少年,嘴角擒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神态安洋,飘然走来。   奚凤啸瞥见此人,不由心神一凛,暗道:“他怎么也来了?”   来人正是王燕神剑庞镇寰,只见庞镇寰冷电眼神移注自己而来,忙瞑日仍自静坐行功,佯装未见。   啸声亦倏然而止,七条身影疾如飘星奔至,掠在圈外,阻住洛杰五人去路。   只听庞镇寰朗笑一声道:“伍兄,别来一向好否?”   伍梦龙抱拳微笑道:“庞兄侠踪初履西川时,小弟即已得闻,只以黄河二霸之事使庞兄侠迹无定,小弟极欲把晤,奈每每事与愿违,如今不期而遇,欣喜何似。”   庞镇寰大笑道:“在下如非发现贵庄属下,也不会认定伍兄必在周近,是以在下匆匆寻来。”   两人一阵契阔,但洛杰心内忧急如焚,进退两难,暗暗思索退身之策。   伍梦龙微微一笑.纵身掠在洛杰之前,沉声道:“洛堂主,今夜之事就算揭过,为友为仇,悉听尊便,不过贵帮帮主现在何处,在下有一事面托。”   洛杰暗道:“不如诱他前往,报却今宵之耻。”遂抱拳笑道:“现在江夏。”   “这倒巧合之极。”伍梦龙微笑道:“在下正要去江夏,尚清面致帮主,就说在下三两日内必然赶到,如愿一晤,希拨冗驾临黄鹤楼。”   洛杰拱拱手道:“老朽准将少庄主口信带到。”   伍梦龙左手—摆,示意七属下默开一条去路。   七个黑衣劲装汉子立时闪让开来,洛杰转身率着四人疾如飘风般,瞬眼消失在夜色苍茫中。   庞镇寰向伍梦龙走了过去,道:“伍兄也是为了白阳图解奔波江湖么?”   伍梦龙含笑道:“不仅为此,尚为了寻访一位隐世多年的父执。”   庞镇寰长叹一声道:“在下不幸卷入是非漩涡中,脱身巳不可能,只有以退为进了。”   伍梦龙道:“庞兄说得正是,身在武林,即永远是非恩怨困扰,如陷泥淖,不能自拔,郑高二兄亦同来否?”   庞镇寰道:“我等三人分途而行,侦查一双铁蝙蝠为何人所有……”说时目光一瞥奚凤啸,接道:“此位是谁?”   伍梦龙道:“是小弟莫逆之交,姓奚名凤啸,身受阴阳二绝五阴毒伤,尚在运功祛毒,俟他功毕愿为引介。”   庞镇寰晶湛眼神深深打量了奚凤啸一眼,目露惊诧之色道:“不瞒伍兄,小弟傍晚时分前往鹿角堡,这位奚兄与张堡主言不投机,一怒而别,带走一柄湛卢剑……”   伍梦龙道:“庞兄听闻有误,湛卢剑乃上官相心腹之疾,同门师兄梅六所赠。”   庞镇寰望了奚凤啸一眼,双眉微蹙,答道:“这个在下己知,不过这位奚兄似与在下于成都望江楼失踪之一书僮,五官轮廓无一不神似,但……”   伍梦龙冷冷一笑道:“庞兄武林世家,绝学无比,连一位书僮也有上乘武学,小弟不胜荣幸,结为莫逆,庞兄何不过去相认。”语中含刺,神色不善。   庞镇寰那还听不出弦外之音,忙笑道:“伍兄不可误会,在下书僮丝毫不擅武功,就算他投师习艺,也绝不会在短短数十日内习此一身绝学,只是事有可疑罢了。”   伍梦龙神色一霁,只见奚凤啸突然张目,微微一笑,立起向伍梦龙抱拳一揖道:“伍兄相护之情,没齿难忘。”   庞镇寰闻得奚凤啸话声一口川音,不禁一怔,暗道:“九荫虽是川人,但随我多年,早巳遗忘,一口八闽官话纯粹异常,此人恐非九荫,但他目光似惊怯骇怕。”疑念不禁油然泛起。   伍梦龙微笑道:“你我一见如故,份所应为,何谢之有。”   一个黑衣大汉疾跃在伍梦龙之前,低声禀道:“庄主有密信命小的交与少庄主。”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封套字迹,递了上去。   伍梦龙按过匆匆阅了封套,不禁面色微变,忙向龙奚二人说道:“二位稍候,容在下一阅。”说着即走了开去,走出数丈外就着月夜抽出信笺,七个黑衣大汉立时将伍梦龙团团护住。   奚凤啸发觉庞镇寰目光闪烁,含着冷笑慢慢走向自己身前,不由心神一震,疾然转身展开轻功奔去。   片刻时分,奚凤啸已奔出五七里遥,眼前是一片荒凉的山野,凉月西斜,星斗渐沉,林木疏影,恍若幢幢鬼魅,阴森异常。   他发觉庞镇寰并未追来,心中大定,卓立在一座山坡,一股无名惆伥重泛胸头,眼帘前依稀现出那绝世风华,傲梅冷艳的何湘君倩影。   只觉举世中仅何湘君一人可信赖,不知她伤势巳愈否,她既以重任相托,自己何能耽误,不禁长叹了声。   四外一望,野无人踪,仅天韵风涛,沙沙入耳,一种孤独,寂寞感觉油然泛起。   足旁一丛野生黄化迎风摇曳,散出淡淡清香,他下意识伸手摘在手中,喃喃出声道:“此去身是飘零客,明月天涯共黄花。”   凄凉悲侧,动人心弦。   他微微踌躇了一下,将手中黄花一弃,放开身法奔去。   才奔出不远,忽闻身后起了一个苍老雄浑语声道:“少侠暂请留步。”   奚凤啸闻得口音似在何处听过,不禁一唉,转身望去,只见一条身影疾掠而至,沾地转身,显出一个面如锅底,虬发络胡,眼似铜铃,头戴一顶方巾帽,黑袍皂靴老者,凛凛神威。   他猛然忆起此人语音就是方才自己凋息行功时风送入耳传声一段,不禁一怔。   老者目中神光暴射,望了奚凤啸一眼,道:“奚少侠休要吃惊,老朽铁面钟馗杜长龄,乃赤手屠龙何昆仑童年故交,侄女何湘君慧眼识人,得少侠相助,他日必能手刃血海大仇。”   奚凤啸闻言大喜道:“老前辈必然见过何姑娘了,她目前身体……”   杜长龄点点头叹息一声道:“我那位侄女就与其父一样,狷介成性,轻不受人之惠,嶙峋傲骨,独立独行,还是崔星五放心不下奚少侠初涉江湖,难当重任,私自离庵访寻老朽相助,亦是天缘巧合,老朽得自江湖传闻赶奔龙泉驿,与崔星五不期而遇。”说着略略一顿,目露惋惜之色,接道:“其实她服下一颗“云参丹”也可早日痊愈,她却坚持不允,说是异日获得白阳图解,无法速成手刃亲仇。”   奚凤啸不由泛起愧疚之容道:“何姑娘赐服晚辈一粒“云参丹”,早知有此珍异,晚辈宁死也不愿。”   杜长龄微笑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少侠无须耿耿于心。”说着目光向四外一瞥,接道:“时刻无多,长话短说,少侠燕京之行,可以暂缓,骊山鬼母并不在燕京,她行踪飘忽,恐难找到。”   奚风啸诧道:“老前辈清道其详。”   铁面钟馗杜长龄微笑道:“柏树庄主霹雳神拳伍岳不是有书信到伍梦龙么?此封信老朽昨晚在旅邸由他手下怀中窃出看过,一双欧阳姐妹是骊山鬼母之徒,黄河二霸丧于致命暗器铁蝙蝠就是二女之物,少侠不妨与伍梦龙同行,寻觅二女下落,二女诈死无非避人耳目。”   奚凤啸不禁一怔,道:“老前辈之命焉敢不遵,无奈晚辈一身傲骨,万无回去求人之理。”   杜长龄笑道:“你不找他,他也要找你,伍梦龙生心忌刻,你越避他,忌念益深,反不如佯与结纳,须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问心无愧,何事不可为,老朽深知少侠耿介,但少侠应看在何姑娘份上,不妨三思。”   奚凤啸暗叹一声道:“知己之恩,杀身难报,晚辈遵命就是,请问老前辈,那在龙泉驿伤何姑娘之蒙面老贼是何来历?何姑娘似已知道,但她却不肯吐露。”   杜长龄道:“丰都鬼王滕文星,日后江湖道上少侠万一与滕老鬼相遇时,千万不可喝破。”   奚凤啸闻言心中大诧,却不敢追问是何原故,道:“老前辈可知何姑娘大仇是谁?”   杜长龄目露黯然,凄然一笑道:“老朽不知,何姑娘不习成白阳图解,决不吐露,老朽也不愿强人所难,只有徒劳助力,不使愧对故人就心安了。”忽地面色微变,忙道:“他们将赶至,少侠已打通生死玄关,不必惧怕庞镇寰,有湛卢剑之助,庞镇寰未必胜得过少侠……”语声倏止,转身穿空掠去。   奚凤啸耳闻身后一阵衣袂破空之声传来,已明铁面钟馗杜长龄突然遁去之故,转面望去,只见伍梦龙庞镇寰等人疾逾流星奔至。   伍梦龙道:“贤弟为何不告离去?”   奚凤啸面现愧歉之色道:“小弟无意涉身江湖,惧兄台相留,故此去心似箭……”   只见庞镇寰面一寒,冷笑道:“既无意江湖,何必身怀湛卢剑,自撄不测之祸,哼,欺人之词,骗得了谁?”   奚凤啸剑眉一剔,扬声大笑道:“听阁下之言,莫非也是觊觎湛卢剑而来,本当双手献于阁下,只怕阁下不敢伸手接过。”   庞镇寰厉声道:“只怕未必!”   奚凤啸淡淡一笑,右手疾向肩头抓去,簧鸣过处一道寒虹夺鞘而出,横剑伸臂,左手两指点在剑尖上,向庞镇寰身前迈去。   庞镇寰神色骇变,不禁倒退两步,肩头长剑倏地拔出。   此时,伍梦龙已向一旁闪了开去,注目作壁上观,以示不偏不袒。   奚凤啸哈哈朗笑道:“奚某有意将此剑奉赠阁下,阁下为何不敢伸手接过。”   庞镇寰不禁恼羞成怒,目中怒焰暴炽,不言不发,右腕疾振,一式“摘星夺斗”,洒出漫空银星挥攻而出,寒飚啸空,潜劲如山,威势强猛之极。   奚凤啸相随庞镇寰多年,深知庞镇寰武功精博,才不过弱冠之年,便已蜚声武林,更秉性忌刻,一经为仇,便如阴魂附体,不死不休。   人与人之间,均不无感情存在,他虽痛恨庞镇寰入骨,但念在庞老爷抚育之不恩,不敌还好,如伤了庞镇寰,日后怎有面目与庞老爷子相见。   他存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心情,使庞镇寰知难而退,目睹庞镇寰出招毒辣,直视自己如戴天之仇,不禁暗暗叹息,手中湛卢剑一招“丹鹤飞翔”似缓实速挥了出去。   只见青虹如烟散了开来,显得轻描淡写之极,与庞镇寰辛辣毒招顿成强烈的对比。   伍梦龙大吃一惊,忖道:“这姓奚的未免轻敌太甚,用平淡武学怎可与庞镇寰对敌,徒然自取其死。”   一念未了,只见庞镇寰迅疾无比撤招横跨了一步,长剑又出,洒下漫空寒星剑飚啸空刺耳悸人。   奚风啸竟将庞镇寰凌厉辣毒的招势视若无睹,只一招接着一招攻了出去。   伍梦龙不愧是武林隽才,眼力奇高,凝神观察奚凤啸剑招虽平淡朴实,却含蕴了无匹的功力,攻其必救,使庞镇寰心有顾忌,着着自保,不能入手施为,心中暗暗诧惊,忖道:“这姓奚的竟能将平实的武学化腐配为神奇,如非具有无比的恒心毅力,焉能臻此境界。”不禁油然泛上钦敬之意。   但他与庞镇寰同为一丘之貉,少年得志,蜚声武林,遂养成夜郎自大,自私忌刻之后天癖性,不容目中有砂砾存在,隐谋日后除奚凤啸之意。   庞镇寰一连攻了数十招,都无法幸胜,而且有数次被奚凤啸平实的剑招逼得手忙脚乱,因他这柄剑虽是缅钢精铸,可说是锋芒犀利,但比起切金断玉的湛卢剑来却判若天渊。   是以,庞镇寰剑身不敢轻撄湛卢剑的剑锋,招至半途疾撤,改式又出,无形中处于受制地位,缚手缚脚之故,庞镇寰心头一腔怒火杀机于是俱增。   突然,庞镇寰口中进出一声春雷,剑走斜锋,一式“笑指天南”,寒星弧飞,点向奚凤啸右胁。   这一式着实诡异之极,神奇莫测,突破了奚凤啸剑势,电掣雷击而至。   奚凤啸大感意料之外,警觉闪避已是不及,剑芒已点破一孔,跟着就是丧身庞镇寰剑下。   幸亏奚凤啸临危不乱,剑锋触体尚未刺入时,身形急仰,左足跟点地倒飞出去,右足趁势蹋向袭来长剑。   一踢之势奇猛无比,庞镇寰由不得长剑回撤。   在此一霎那间,奚凤啸已倒飞沾地,身形倏地暴起,湛卢剑一式“星宿斗换”挥出。   只见漫空寒星飞动,青虹纵横掣击,划带出一片啸空劲风,宛如天河倒泻,凌空往庞镇寰罩袭而下。   此乃奚凤啸凭着惊人记忆人偷袭邹槐“天飚三式”内其中一式,威力绝伦。   也不知是奚凤啸是故意露出多处微小破绽,抑或记忆不全,还是邹槐本身将此“天飚三式”习全难臻神化境界,虽然如此,仍具有无穷威势。   伍梦龙冷眼旁观,突目睹奚凤啸剑式之惊人,身法之美妙,不禁心神一震。   庞镇寰猛感剑势未及,寒气已自逼入,心中大骇,只见芒雨漫空飞洒罩下,不禁胆寒,究竟他眼力奇高,被他察觉剑势尚有隙缝可寻,两足一踹,一式“猛龙升天”穿隙奔空遁去。他因愤怒之极,穿破奚风啸剑势时,喉中发出长声厉啸,虽遁空电杳,啸声尚自袅袅不绝。   奚凤啸飘身沾地,剑势疾收,带随着他那湛卢剑洒下一些布条,如风中落叶般飘旋落下。   伍梦龙看出这些布条竟是庞镇寰身着长衫被剑芒扫体割裂而下,不禁心中又是一凛,迈步向奚凤啸身前走了过去。   只见奚凤啸额角沁汗,面泛潮红,喘息之声隐隐可闻,不觉剑眉微剔,微笑道:“贤弟武功惊人,一招竟制胜武林久著盛名之南天三燕中武学博奇之庞镇寰,可谓一朝成名天下知。”   奚凤啸赧色叹气道:“伍少庄主且慢捧在下,在下虽侥幸取胜,却为在下带来一场杀身之祸,这一招实为剽袭他人的武学,未明口诀,亦未受传习,情急之余,竟糊糊涂涂施展出来,伍少庄主岂不闻打蛇不死反成仇之言么?”   伍梦龙一面倾听,目光却落在奚凤啸右臂,发现奚凤啸右胁被庞镇寰剑势刺身一孔,割伤外皮,鲜血尚自涔涔滴下,知奚凤啸言之不假,道:“贤弟怎说是剽袭他人之学,愚兄可闻其详么?”   在那尼庵初遇伍梦龙时,奚凤啸仅约略说明此行鹿角堡梗概,但言不详,不禁黯然叹息一声道:“在下不意窥得梅六与邹槐拚搏,邹槐便仗此湛卢剑施展天飚三式反复与梅六周旋几近半个时辰,在下目睹天飚三式威力无匹,不禁心生爱好,苦苦记忆心中,只以悟性不高,未能尽悉神奥,方才岂非侥幸取胜,何喜之有。”   伍梦龙不禁恍然大悟,暗道:“难怪他这一式剑学破绽百出,原来是剽袭邹槐之学。”心情立时一宽,轩眉笑追:“天下武学异不乱宗,千百年来还不是辗转相因,难谓偷学剽袭,贤弟有此过人的记忆力,假以时日不难参悟“天飚三式”玄奥神髓,何惧庞镇寰复仇。”   奚凤啸摇首叹息道:“天飚三式诡异复杂,怎能悟解,先有伯乐而后才有千里马,何况在下资质鲁钝,更是痴人说梦,方才如非得自湛卢剑之助,早就丧在庞镇寰剑下了。”   说着又是苦笑一声道:“这柄湛卢剑仅是受梅六之托,须交付一人,非是在下所能保有,异日之事岂可不忧心如焚。”   伍梦龙不禁一惊道:“湛卢剑交与谁?”   奚凤啸摇首微笑道:“梅六说江湖道上自有人持他信物取去,并未说出其人姓名来历。”   “梅六信物是何物件。”伍梦龙紧接着追问,语气微感咄咄逼人。   这不过奚凤啸随口搪塞之词,却未料到伍梦龙穷追紧逼,打破沙锅问到底,但他凭着过人的机智,思念一转,已想好答词,微笑道:“受人之托,当忠人所事,倘少庄主郑重相托,视在下如知己,在下能否吐露而误少庄主大事?”   伍梦龙点点头道:“贤弟谦谦君子,愚名子何幸得为知己!”内心虽暗暗不释,却极为钦佩奚凤啸为人诚敬。   奚凤啸秉性耿介,从不诳言,也不违心事,因之不得庞镇寰所喜,为他带来折磨苦难,自相遇何湘君,感她救命之恩,传艺之德,又经她谆谆规劝,谓江湖险诈,人心乖戾,耿介正诚本君子立身之道,但涉身在此谲幻江湖中,毫不适用,总宜临机应变,诡不失正才是,是以他紧紧深印脑中,作为行走江湖的良计。   蓦地——   十丈开外突冒出一条人影,电疾掠落在奚凤啸身侧。   伍梦龙奚凤啸两人,不禁一怔,认作又是觊觎湛卢剑来此攫夺的凶邪,忙功行两臂。蓄势戒备。   只见来人是一蓝布短装,须发斑白的老者,英华内敛,貌像朴实,恂恂如老儒,目光一注奚凤啸脸上,抱拳笑道:“请问尊驾可是奚凤啸少侠?”   奚凤啸只觉老者语音甚熟,似在何处听过,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是谁,不禁一怔,含笑答礼道:“在下正是奚凤啸,老英雄请示尊姓台甫,免在下失礼冒犯。”   老者道:“老者姓贾。”说着在怀中取出一封信函,微笑接道:“奚少侠请拆阅此信便知就理。”   奚凤啸接过信函,闪开丈外,就着月色详阅。   伍梦龙暗暗皱眉,一双锐利眼神观察老者是何来历,但见老者目不斜视,神色拘谨诚正异常,不禁摸不出这老者来历深浅。   奚凤啸抽出信笺舒平叠笺,只见笺内附有一支灿烂五色的野雉毛,不禁一呆,接观笺函字迹,赫然正是何湘君娟秀笔迹,由不得心喜欲狂,只见上书:   “……   君得湛卢剑锋利无匹,虽扩身可恃,亦足以引起武林凶邪觊觎,肇致杀身大祸,兹命崔星五老师乔装求借,妾身途中有用,抵燕京时当壁还于君。伍梦龙为后起枭雄,貌和心善,只宜虚与结衲,切不可谬托心腹,若抵燕京后,妾身自有法与君联络,不可四出侦访妾身下落。   云天无际,临星不胜依依,望君珍重。”   奚凤啸一面阅信,一面伸手解下湛卢剑。   伍梦龙心中一动,慢步走向奚凤啸身前而去。   那老者突然电闪掠在奚凤啸面前,左臂迅疾无伦接过湛卢剑,口中说道:“多谢奚少侠。”   话方出口,人已腾空拔起,右手拇食二指曲指一弹,一点火星随指弹出,沾上信笺立即燃烧无存。   奚凤啸惊呼了一声,立时恍然悟出崔星五此举为防伍梦龙从信中窥破来历,大为钦佩崔星五机智。   伍梦龙不禁一怔,勃然大怒,一鹤冲天拔起,厉喝道:“那里走!”往崔星五身后追去。   奚凤啸大惊,接踵拔起,道:“少庄主且慢!”   伍梦龙身形落下,回头笑道:“贤弟你尚未瞧出么?此人神情举止大有可疑,并非梅六托交之人。”   奚凤啸摇首叹息道:“在下只认信物不认人,如少庄主瞧得起在下,望不要使在下为难。”   伍梦龙呆得一呆,微笑道:“愚兄并无为难之意,只窥察此人来历,去去就来。”却见崔星五身影已远在数十丈外,立即电奔而出。   奚凤啸大感愤怒,为防崔星五不敌,赶向伍梦龙身后而去,只见伍梦龙身形如遇突袭,从旁暗处似有一股劈空掌打出,将伍梦龙撞得疾跃开去。   伍梦龙厉喝道:“鼠辈胆敢,还不与我滚出来。”   双手一扬,掌力如山中央着三支丧门钉电射打出。   蓦地,一声震声如雷大笑中暗中冒起一条黑影,遁空如电,瞬眼无踪。   第 五 章 金蝉脱壳   奚凤啸听出笑声为铁面钟馗而为,崔星五已远去影杳,不禁心情一宽,身形疾塌隐在暗草丛中。   伍梦龙心中虽怒火猛炽,但知道追去也无用,独自一人难敌重重狙击,心念一转,往回奔去。   却不料奚凤啸身形已自不见,脸上油然泛起一侄惜惆怅神色,叹息道:“这位奚贤弟真是耿介,殊不知我一番好意,防其日后相遇真正梅六托交之人索剑,引起无穷祸患,竟遭误会我从中作梗,存心觊觎。”   说罢又长长一声叹息,目中冷电眼神向四外一瞥,疾展身形电奔而去。   奚凤啸待伍梦龙身形消失后,才站下起来,只觉脱除了一身羁绊,如释重负,辩明方向如行云流水,慢慢消失在夜色苍茫中。   口口  口口  口口   朝阳正上,东方泛起紫红霞彩,灿烂悦目,滚滚长江,浩荡无涯,江上帆影片片,水鸥逐飞,远全黛隐约,景色佳绝。   江滨林中盘膝坐着奚凤啸,他方气运周天,调息行功已毕,脑中在思索将许多奇异武学如何组合发挥其无比威力,沉浸其中,浑然忘我。   距江滨不远通往江夏一条黄澄澄的官道上,渐现出车马行人,络绎不绝于途。   突然,远处忽传来一声惊马长嘶,接着隐约可闻奔雷蹄声,轮轮辚辚,驰行甚疾,须臾便清楚入耳。   但从蹄声凌乱中可分辩出此不寻常,奚凤啸不禁睁目眺向官道上,只见一轮帷幕重围由四匹黄骠骏马牵系的马车奔来,车辕上踞坐着一个黑衣魁梧大汉,扬鞭猛挥,豆大汗珠顺颊淌下,神色焦急不宁。   车侧两旁由两骑紧紧护着,骑上人均是黑衣劲装大汉,刃不离手,频频向后回顾,似恐惧有人追袭,臂腿显出在途中遇袭负伤,鲜血淌不断溢出。   车内忽响起沥沥茑声道:“停下!”   车辕上大汉不禁一怔,忙勒住丝缰,停车不行,回面说道:“小姐,如不兼程赶路,只怕逃不出他们毒手。”神情不胜忧惶。   “我知道。”车内少女答道:“但我爹经不起车行颠波,现巳昏迷过去了,再不停住,只怕我爹挨不过片刻。”   赶车大汉叹息一声道:“事既如此,小的也不能违忤小姐之命,但对头毒辣无比,小的受恩深重,虽死无悔,但小姐也难以逃命。”   少女答道:“我总不能眼看着他老人家就此死去。”   赶车的大汉叹了口气,一跃而下道:“请问小姐为今之计?”   帷幕一扬,车内闪出一个冷艳如花的少女。   只听来路官道传来一串如雷蹄声,车旁两骑士彪形大汉立时马首一圈,阻住官道上。   少女望了骑士两大汉一眼,道:“你等非其之敌,还是各奔前程吧!”   两骑上大汉神情一肃,同声答道:“小的深受主人大恩,死而无怨,小姐快护主人逃命去吧!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有复仇之日。”   少女踌躇了一下,掠身入车,扶出一个昏迷瘦小老者,向赶车大汉叫道:“石三爷,请继续赶车诱开来敌,容我爹从容离去。”   赶车在汉立即跃上车辕,扬鞭挥空,叭叭一声脆响,马蹄飞动,轮转辚辚如飞奔去,仅留下一双骑士劲装大汉横刃阻在官道上。   来路上蹄声更急,只见那少女抱着老者走向林中而去。   道上骤现五骑风掣电驰奔来,远远望见马车荡起一片黄尘已在数十丈外,骑势更急,竟无睹于一双横刃相待的骑上劲装大汉撞去。   只听两声惨叫腾起,一双骑上人已被飞摔在官道上,五骑如飞追向马车而去。   这一切情形,均落在奚凤啸眼中,暗暗叹息道:“险恶江湖,视人命草芥,武林正义何在?”   眼看着那少女走近,不自主的又闭上双目,忖道:“我一路招来的纠缠不少,还是少管闲事为妙,恐有负何湘君重托。”生似老僧入定,无动于衷。   那少女面有忧容,一步一步向江滨走去,突发现奚凤啸端坐树下,不禁噫了一声道:“阁下为何坐在此处?”   语声入耳,奚凤啸再也不能装作了,睁眼立起,目光落向抱在少女臂中老者,答道:“在下因赶路一夜未睡,在此林中稍作歇息,怎么这位老丈身罹重疾么?”   那少女柳眉一皱,道:“他老人家为仇家毒手所害,现在无暇详说原因,阁下可否相助脱去对头魔掌之下。”   奚凤啸不禁一怔,答道:“姑娘如此抱着老丈逃奔,恐无法逃远,为今之计,急宜在江滨找一小舟直驶下游。”   少女螓首连摇叹道:“水道上他们眼目更多,恐自投罗网,此计可行,还用得着问阁下么?”   奚凤啸道:“在下认为此是险中求生之计,除此一途,别无他策。”   少女轻轻一笑道:“就依阁下吧!只是江滨何处可觅得小舟,又恐万一误踏盗船。”   奚凤啸张大双眼一愕道:“老人家仇家是否老龙神的匪徒爪牙?”   少女不禁噗嗤一笑道:“原来阁下还是初涉江湖,老龙神上官相是黄河水道巨寇,此是长江,乃四渎帮势力,与老龙神根本扯不上关系。”一笑嫣然,妩媚动人。   奚凤啸不禁脸上一红,道:“在下就去江滨,姑娘请稍候。”   说着双肩微振,腾空两个起落,便已到江滨,目光两面来回一巡,江边竟无一支船支停靠着,不禁腹内煞费周章,正在为难之际,只见上流头靠着江岸奔流而来一支小舟,其行如箭。   奚凤啸剑眉一轩,高声呼唤道:“船家,可否搭在下至对岸,在下愿酬十两纹银。”   小船如飞而至,船首操楫一个敞开胸襟,露出茸茸黑毛的斜目大汉冷笑道:“客官就是酬千两黄金我也不愿。”   奚凤啸看出这船家不是正路,哈哈一声冷笑,凌空拔起,风中落叶,悄无声息落在舟中。   操舟大汉不禁一怔,喝道:“原来你这小子竟是会家子。”腾身虎扑,两掌一圈,一式“双风灌耳”攻去。   扑势劲急,拳式凌厉,划出破空疾啸。   奚凤啸冷冷一笑,屹立不动,待大汉扑至近身,迅雷闪身一挪,错开两步,右臂疾探,一式“金豹露爪”扣着了大汉的腕脉要穴,左掌穿胸飞去。   叭的一声,接实在大汉前胸。   只听大汉口中发出惨嚎,喷出一口血箭,身形被震得飞坠江心。   小舟急放下流,奚凤啸忙将双楫一抄,往怀中一拢。   他不拔尚好,这一拔使小舟只在上面连打旋转。   奚凤啸费去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小舟靠着江岸,只见那少女抱着老者已立在江岸上,盈盈一笑道:“萍水相逢,蒙阁下拔刀相助,他日江湖上定有以相报。”说着,剪水双瞳露出感激之色,接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奚凤啸一跃上岸,道:“在下姓名不值一问,姑娘请下舟吧。”双臂一伸,意欲接过怀中老者。   少女少目睨了奚凤啸一眼,将其父交与奚凤啸臂中,低声道:“有劳了!”   两人先后踏入舟中,奚凤啸将老者平睡舱中,一摸老者脉息,不觉面色微变,惊道:“这位老者伤势垂危,血行阻逆,真气滞缓,伤在内腑,如不急救,只怕挨不过半个时辰。”   少女眼圈一红,泫然欲泣,凄然答道:“这个我知道,我因武功微薄,身旁又无灵药,用尽手法不能救治我爹伤势转轻,但让他老人家平安逝去,总比落在四渎帮手中好些。”说时泪珠儿竟似断线般淌下。   奚凤啸倏的一掌紧接在老者“期门”穴上,一股纯阳真气透穴而入。   须臾,只见这老者灰白的脸上泛出一丝血色。   少女泪眸张得又大又圆,暗中忖道:“这少年看去不过十七八岁,怎么有此深厚的内功。”   突然,老者喉中发出一声疾响,四肢缓缓伸展,奚凤啸左手两指在老者胸腕之间,疾点了数处穴道,回面望着少女,微微一笑道:“在下已尽心力,仅保住令尊性命七日,姑娘速护令尊求医,或可痊愈,在此七日期中,令尊不可说话,亦不能妄施内力。”   少女转悲为喜,张口欲言,只见老者已从昏迷中醒来,双目吐出黯淡神光道:“少侠救老朽沉危,德重心感,老朽无物答报,只……”伸手入怀取出一本线装小册,封面已无,纸色黄旧,上书密麻小楷,接道:“仅以此书赠。”   奚凤啸双手连摇道:“在下非为图报而来,老丈请静养伤势,不可言动。”说着转身欲待离去。   少女急从老者手中抢过那本小册,迅疾无伦塞在奚凤啸怀内,道:“受人点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此书是我父女无意中寻获,但不明其中奥妙,阁下武功卓绝,不难参悟,或可在书内找出疗治我父所受三阴绝户掌之法。”   奚凤啸正待推辞不受,忽听江边林中突腾起一声锐啸,忙道:“姑娘急速离去。”两足一点,飕起奔空四丈高下,双臂向前一滑,身化“乳燕投林”掠入江滨林。   只见林内五个面目阴沉的四渎帮高手,出招辛辣,围攻一个大汉。   这人正是赶车的汉子,一杆长鞭舞得风雨不透,招式精奇。   但听一个闷哑音炸的语声道:“尊驾使着好一手金蝉脱壳之计,但如今巳在笼中之兽,有何话说,速速吐出吴老鬼父女下落,便可饶你活命。”   赶车大汉厉声一笑,长鞭攻势凌厉如山。   显然,这五个四海帮匪徒都是上乘高手,武功毒辣,着着紧追猛攻。   奚凤啸略一沉吟思索,伸手拔下五根松针,扬手打出。   只听五个四海帮匪徒各发一声闷嚎,仰面倒地,松针没入太阳穴内,立时气绝毙命。   赶车大汉不禁一怔,知有人暗中施救,目光四巡,只见奚凤啸飘身现出,正欲出言感激。   奚风啸已自说道:“一双父女现在江边舟中,尊驾速去相见,迟则不及。”   赶车大汉谢了一声,往江边疾掠而去。   蓦地——   一条人影电疾风飘而至,现出一个身穿蓝色长衫,瘦削长脸,三绺长须老者。   老者两道森厉眼神望了地面五具尸体一眼,冷冷一笑,道:“这五人都是你毒手所害么?”   奚风啸道:“正是,这五人无理寻衅,出手毒辣,是以在下忍无可忍。”   老者杀机毕露,冷笑道:“老朽相信五名属下不致无端生事,绝非无因,尊驾如不实话实说,休怨老夫心黑手辣。”   奚风啸只觉此老者语音甚熟,猛然忆起一人,目露惊疑之容答道:“阁下可是姓韩?”   老者愕然瞪目,问道:“老朽正是姓韩,尊驾……”   语声未了,奚凤啸已自紧接说道:“阁下谅是人称八臂官韩维武老英雄,在下名唤九荫,当年在闽侯庞老爷子府中,蒙老英雄另眼看待,在下永铭心底,时刻难忘,老英雄当已不记了。”   韩维武不禁面现笑容道:“多年不见,老弟已一变临风玉树,英气逼人,难怪老朽不复记忆。”说着疾趋在五具尸体之前,在每人鼻中弹入一些黄色药纷,转眼即化为一滩黄水,又疾掠在官道中将五骑扬掌一击受惊狂奔向江夏而去。   八臂灵宫韩维武再度返回林中,向奚凤啸道:“如不出老朽所料,老弟定救下一双父女。”说着叹气一声,道:“这样也好,老朽也不愿为虎作伥,事非得已,老弟你先去夏口镇外,滨临长江有家长福客栈等候老朽,老朽还有话说,不见不散。”说着双肩一抖,穿空掠飞而去,去势如电,转瞬身影俱杳。   奚凤啸目送八臂灵官韩维武的身影消失后,不禁生出天涯何处无知己之感。   他与韩维武有四五年不见了,八臂灵官之在庞府,独对奚凤啸怜悯其遭遇,后因不满庞镇寰骄妄.藉故离去,不料韩维武竟投在四渎帮内。   他心有感触,转身迳往江边,那艘小舟已自不见,知这双不知名的父女安然离去,目睹滚滚江流,浪花激荡,只觉洗刷不去胸中无限愁怨……   三山半落青天外   二水中分白鹭州   此乃唐人千古传诵绝句,将这江夏描叙得令人神往。   薄暮时分,苍瞑四合,西天尚有一丝残霞,夏口镇滨临长江福客栈外,来了英姿飒爽的奚凤啸。   店伙忙自店内趋出迎接,哈腰陷笑道:“客官可是要住店么?”   奚凤啸点点头,随着店伙入内,找了一间僻静独院住下,要了一角酒并几味菜肴,独自饮酌。   一灯萤然,窗外明月斜挂树梢,万籁俱寂,只隐隐可闻江水惊岸拍涛之声。   奚风啸就着案前取出负伤老人所赠一本小册阅读。   他秉赋过人,一目十行,凭着惊人记忆全部记在脑中,这本小册名唤“三元秘谱”,乃前辈异人手抄遗留,内载尽是绝传上乘武学。   奚凤啸将“三元秘谱”藏在怀中,睡在床上,静心参悟秘谱上晦涩文义。   不知过了多少时分,烛泪成烬,奚凤啸逐渐朦胧睡去。   蓦然,窗外传来一声清脆掌音,奚凤啸不禁惊醒,翻身离床,只听窗外响起韩维武低唤道:“奚老弟在么?”   奚凤啸道:“韩老英雄么?在下在此。”   一条人影翩若惊鸿般掠入室内,正是八臂灵官韩维武。   他甫一沾地,即笑道:“老朽早知老弟非池中之物,昔年被庞镇寰一念之私,忌刻深嫉,困处笼中,老朽常抱不平,如今眼见老弟蜚声武林,欣喜何似!”   奚凤啸大诧道:“在下何为遭受庞镇寰之忌?请道其详?”   韩维武略一沉吟道:“此事说来话长,你我有暇再作详谈。”说着目光一落奚凤啸肩头,接道:“风闻老弟在鹿角堡得了一柄湛卢剑,如今何在?”   奚凤啸不禁一怔,道:“老英雄因何得知?湛卢剑乃在下受主之托转交一人,途中此人持梅六信物取去。”继将得剑经过扼要道出。   韩维武倾听之余,不觉微微叹息道:“老朽深信老弟决非谎言,但武林中人未必能信,尤其老龙神上官相视老弟如仇人,来日祸难频频已可预料。”   奚凤啸道:“豫南柏树庄少庄主伍梦龙一旁亲眼目睹湛卢剑巳交与他人,武林中人不置信在下有何办法,何况在下已立下誓言决不涉身江湖,此去燕京投靠族叔习贾营生。”   韩维武摇头微笑道:“老朽只说明此事利害,并无私心,请问湛卢剑原为何人所有?”   奚凤啸不禁一怔,答道:“原为老龙神上官相之物,借与邹槐使用……”   韩维武接道:“道理即在此处,上官相岂能不在老弟身上追索此剑……”   奚风啸不禁面色微变。   只听韩维武说下去:“如今武林动荡,均是为查觅“白阳图解”下落藏处,“白阳图解”旷世绝学,习成可纵横武林,无敌天下,是以引起武林各大门派黑白两道群雄觊觎。   说时,他向一旁椅上坐下,接道:“武林谣传白阳图解藏处有三,一为冀北长城之侧,一为雁荡,另外一处为嘉兴南湖,莫衷谁是,但藏处隐秘,设有巧妙奇门厉害消息,误入定罹不测,除了本身负有卓绝武功外,尚须三物缺一不可。”   奚凤啸道:“那三种物件!”   韩维武道:“一是寒蛛宝衣,水火难入,万毒不侵,其次是湛卢剑,锋芒犀利,切石若腐,最重要的是莫过于“白阳图解”宝钥。”   “白阳图解宝钥是何形象?”   韩维武摇首笑道:“恐普天下无人知道,当年得主玄灵道长惨遭黄河二霸毒手,二霸又为一双铁蝙蝠致命,宝钥不知何去。”   奚凤啸道:“恐系杀害黄河二霸之人得去,只从铁蝙蝠暗器着手不难着手。”   韩维武笑道:“话虽是这么说,但找出此人犹如大海捞针,因武林中并无此类铁蝙蝠独门暗器之人,说着出声长叹道:“白阳图解非你我所能妄念,到是老弟慎防老龙神上官相一二才是。”   葛闻窗外一声朗笑道:“对极。”   两人不禁大惊,手掌护胸,面对窗外,只见一条疾若电闪人影掠入室中,现出玉面朱唇的伍梦龙。   伍梦龙抱拳笑道:“贤弟为何不告而别,莫非怨恨愚兄有意作梗么?其实这位老师话说得不错,湛卢剑为贤弟将带来不测危难,知不查出此剑何去,上官相岂能放过贤弟。”   韩维武心神大震道:“此人藏在窗外已久,将老朽之话全部窥听,幸亏老朽尚未吐露私衷。”   奚凤啸见是伍梦龙,不禁大诧,道:“少侠为何知道在下在此?”   伍梦龙微笑:“贤弟你不知你已是著名注目人物,你一落此店,即引来甚多黑道凶邪纷纷落在店外窥伺,一一均为愚兄李代桃僵之计诱离。”   奚凤啸抱拳一揖道:“少庄主如此维护,令在下不胜感激。”   伍梦龙目注奚凤啸发出一声长叹道:“贤弟是否风闻愚兄面和心冷,行事不择手段,所以武林称为玉面丧门匪号不敢亲近么?不错,愚兄确如外间传言,但武林中人莫不如此,愚兄何能例外,岂能因此微疵,影响你我结交之情。”   奚凤啸不禁面上一红,道:“在下并无此意,少庄主请勿误会,只是不愿涉身武林是非罢了。”   伍梦龙道:“事既缠身,恐怕脱身无力,由不得贤弟了。”说着目光移注在韩维武面上,抱拳微拱道:“在下柏树庄伍梦龙,因急于与奚贤弟叙阔,以致冷落老英雄,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韩维武答礼道:“不敢,兄弟韩维武,现在四海帮。”   伍梦龙长长哦了一声道:“在下不知,失敬了,夏口为贵帮重地,月来黑白两道高手纷纷云集夏口,不知韩老师可有什么风闻?”   韩维武道:“兄弟据报他们似追踪一人,并未干碍本帮,是以敝帮采不闻不问之策,兄弟与奚少侠乃多年旧友,忘年之交,异地重逢,在此畅叙离情,少庄主如有什么讳忌,兄弟可以暂离。”   伍梦龙笑道:“那大可不必,赶来夏口武林知名人物不少,与其说是追踪一人,毋宁说是为夺白阳图解宝钥而来。”   韩维武奚凤啸失声惊道:“白阳图解宝钥,那是何人所得去。”   伍梦龙略一沉吟,望了韩维武一眼,道:“韩老英雄与奚贤弟既为忘年之交,在下亦不隐瞒,何况纸亦包不住火。”   说着向奚凤啸接道:“贤弟不是得知敝庄弟兄送交愚兄一函么?此函是家父手谕,谓一双铁蝙蝠为欧阳姐妹独门暗器,显然白阳图解宝钥为她们得去,愚兄为此将信将疑,不料黑白两道群雄亦为此云集夏口。”   奚凤啸道:“莫非一双欧阳姑娘在夏口么?”   伍梦龙微笑道:“事非水落石出,不能遽下断词,但你我总不能眼见一双欧阳姑娘孤立无助,惨遭群邪毒手。”   奚凤啸不禁想起在鹿角堡外,如非她们引走刘文杰,几乎丧命之情,忙道:“她们现在何处?但在下仅能在暗中相助,不愿明见。”   伍梦龙朗声大笑道:“欧阳姐妹貌美如花,竟遇上贤弟铁石心肠。”随即向韩维武道:“韩老英雄如不弃,不妨一同前往。”   八臂灵官韩维武微笑道:“兄弟忝在四海帮,身不由己,愿置身事外。”转向奚风啸道:“老朽有私事相托老弟,请借过一步说话。”   伍梦龙见机忙道:“在下在院外相候。”身形一闪外出。   韩维武忙与奚凤啸附耳密语道:“此人口蜜腹剑,老弟宜留神一二,谬为知己,慎防杀身之祸,三日后晚上,你我在黄鹤楼后昭明太子墓相见。”说完转身,疾如电射出室而杳。   奚凤啸不禁大为感动,喃喃道:“天涯何处无知己,休道人情比纸薄。”   口口  口口  口口   天色来到五更,傍西斜月为一片厚厚云层遮去,星光闪烁下夏口郊野景物显得异常荒凉。   两条黑影在林树荒郊中先后疾驰着,突然先行一人刹住迅快的身法,回面说道:“贤弟,玉面丧门虽名满江湖,却不能与眼前贤弟的名头来得响亮,居高思危,能不为贤弟忧。”说着在怀中取出一付制作精巧的面具,接道:“贤弟戴上可暂隐去本来面目,行事也比较方便。”   说话之人正是柏树庄少庄主伍梦龙。   奚凤啸谢了一声,接过戴上,一变成为四旬上下,面目阴冷的精壮汉子。   两人一路疾奔,片刻间已自奔行十余里之遥,远远望去,只见一所庄院隐在一片古木参天中。   伍梦龙低声道:“到了,她们姐妹就潜身在此庄院中。”   奔近林外,蓦闻浓密林木内传来一声断喝:“来人止步!”   伍梦龙一顿身形,抱拳微笑道:“有劳通禀两位姑娘,就说在下豫南柏树庄伍梦龙求见,有机密大事相告。”   “两位暂请稍候。”林内传来语声道:“容兄弟通禀。”   伍梦龙回面向奚凤啸微微一笑。   笑中含意无非是说他前言欧阳姐妹未死并非无稽。   奚凤啸暗中感叹道:“欧阳姐妹诈死之策虽然高明,却瞒不了伍梦龙,江湖上看来都是些尔虞我诈,心机互斗之辈。”   忽听林内语声腾起:“两位请随我来。”   伍梦龙立时双肩一振,疾穿入林,奚凤啸紧接着随后掠去,只见暗林中有一瘦小身影往庄老宅奔而去。   一入庄门,奚凤啸暗中留神察视宅内景物,但觉亭台楼阁,水榭花圃,布局精巧,俨然王侯宅弟。   到得一座高阁前,厅内火光一闪,灯烛大放光明,传出欧阳翠英沥沥茑声道:“少庄主请进!”   伍梦龙奚凤啸先行踏入一间布设华丽大厅中,只见欧阳翠英穿着一身紫缎上缀白花裙盈盈含笑立在椅侧。   她面上薄施脂粉,皓齿明眸,艳光照人,目光一瞥奚凤啸,不禁一愕,道:“这位是何人?”   奚凤啸正欲答言,伍梦龙忙道:“这位是相随家父多年亲信,武功不在伍某之下,为人忠诚不二,他姓裘。”   伍梦龙不说名号,这就是他高明诡谲之处。   欧阳翠英淡淡一笑道:“原来是裘老师,失敬,两位请坐。”   伍梦龙一坐,即朗笑道:“大小姐使的巧计,伍某几认作两位姑娘已死。”   欧阳翠英道:“不知老龙神上官相老贼安着什么毒计,嫁祸于愚姐妹,无可奈何才出此诈死下策,但依然瞒不了少庄主神目如电,事非得已,望勿见责。”   伍梦龙正色道:“不但瞒不过伍某,黑白两道群雄无不洞悉,如今……”   欧阳翠英接口道:“群雄云至毕集夏口,小妹尽已知情,天明之前,即将来此侵犯,小妹心想愚姐妹诈死之策武林群雄极难识破,定有人故意泄漏,欲从中牟取渔利。”面罩浓霜,冷电慑人。   伍梦龙面色微变,道:“大小姐可是疑心伍某故意泄露么?”   欧阳翠英嫣然一笑道:“家母与令尊是多年至交,又是愚姐妹诚邀少庄主前来相助的,慢说愚姐妹并无此念,就是少庄主也不屑做下如此卑鄙无行之事。”   伍梦龙面色一霁,道:“那一双女尸是谁?”   “庵内一双淫尼,虽死无辜。”   “二姑娘呢?”   “她在宅外巡视,严防来袭。”   伍梦龙微微叹息道:“大小姐素称睿智过人,见机立断,眼前强弱之势显然,诸如太极双环刘文杰、老龙神上官相、南方双燕、丰都鬼王滕文星等无不身手高绝,二位姑娘据此弹丸之地,与这相抗甚是不智。”   欧阳翠英凄然一笑道:“少庄主是劝小妹逃走么?不白之罪更将无法澄清,致令冤沉海底,如此天下之大,亦无法容身了。”   伍梦龙道:“大小姐总不能坐以待毙。”   欧阳翠英响起一串银铃的笑声道:“小妹已有万全之计,制胜虽未必,脱身却有余,或可目睹一场他们自相残杀。”   伍梦龙笑道:“大小姐智珠在握,在下愿供驱策,不过大小姐飞书相召,用意未明,可否见告。”   欧阳翠英目露恳求之色道:“无他,只望少庄主相助取得白阳图解宝钥,小妹坚信宝钥得主不出老龙神太极双环丰都鬼王三人之外,愚姐妹力薄难敌,家母又坐关潜修玄功,不得已才函邀求助。”   伍梦龙见她神色甚正,不似虚伪,暗道:“莫非她们真未取得白阳图解宝钥么?自己也是不深信确有其事,否则她们姐妹不赶往图解藏处反转留夏口则甚。”   欧阳翠英见伍梦龙沉吟未答,即道:“少庄主可是疑心小妹所言不尽不实么?小妹如有一字虚假,天诛地灭,今晚当身遭惨报。”   伍梦龙忙赧然笑道:“大小姐言重了,在下并非此意,只是思忖大小姐所说的三个魔头均是武功已臻化境,恐难力敌。”   欧阳翠英嫣然一笑道:“少庄主智谋出众,心机过人,此事全仗大力了。”   奚凤啸坐在一旁,默默不出一声。   欧阳翠英与伍梦龙说话时,两道眼神不时观察奚凤啸,只是拘谨得出奇,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丝毫不带江湖积习,不禁暗暗诧异。   突然厅外传来一声娇呼道:“姐姐!”   一条娇俏人影疾闪入厅,正是那妩媚可人的二姑娘欧阳翠华。   欧阳翠华身形一定,面带惊容,一眼瞥见伍梦龙,纤手微掠鬓丝乱发,轩眉娇笑道:“少庄主来啦。”   伍梦龙欠身立起,抱拳微笑道:“二小姐好!”   欧阳翠华福了一福,匆匆瞥了奚凤啸一眼,向欧阳翠英道:“姐姐,群邪已动身,片刻即至,我们要战要退,迅即决定,免得临时措手不及。”   欧阳翠英冷笑道:“骊山鬼母之女也不是好惹的,让他们吃点苦头再说,少庄主,厅外全仗鼎力费神。”说着素手一扬。   一片罡劲应手而出,大厅灯烛全熄,一霎那间伸手不见五指,沉寂异常。   伍梦龙伸手一牵奚凤啸,跃出厅外,低声道:“贤弟,你我藏在暗处,伺机出手。”   奚凤啸低应了一声,身形微晃,穿入参天古木中。   伍梦龙横身一挪,隐在一株合抱大树之后。   蓦地——   一条疾逾飞鸟人影傍身在伍梦龙十丈开外,昏夜之间,饶是伍梦龙目力锐力,也不能瞥清来人是何形貌,只觉那道炯然如电眼神凝注在高阁之上,似在思索着什么事。   突然,只见那人身形一转,忽从林中疾扑出十数条迅快的人影,为首者目睹那人身形横阻,眼神慑人,不禁一怔。   那人发出懔人心魄的狂笑道:“玉虎帮竟是越来越胆大狂为了,居然越众生事,在老虎口中拔牙,不是嫌命太长么?”   玉虎帮为首之人正是那金蜈堂堂主天杀星丁洪钧,闻言两道煞眉一剔,沉声道:“来者下惧,惧者不来,阁下说话好无道理,阁下究竟是何来历,不妨见告,以兔玉石俱焚。”   那人又是长声狂笑道:“你连老夫都不识,还闯什么江湖,老夫滕文星手底向无幸免之人,如不见机,休怨老夫出手辣毒。”笑声充满杀机,令人胆寒魂落。   丁洪钧闻知是丰都鬼王滕文星,不禁心神大震,强自镇定道:“今晚之事,非仅敝帮,尚有其他威震江湖的黑道巨擘,武林宿彦参予,滕老前辈为何拒敝帮,语云得手者即为物主,老前辈只管向骊山鬼母之女放手施为,敝帮决不冷箭暗算。”   滕文星冷笑道:“老夫岂能让你等坐待渔人之利,如不迅退,老夫要出手了。”   丁洪钧等人却已提聚真气,蓄势待发,闻言答道:“这片宅院灯火俱无,在下之来如入无人之境,骊山鬼母之女想巳闻风事先逃去,事既未明,老前辈就变脸相向,咄咄逼人,伤了和气,岂非不值。”   丰都鬼王仰天哈哈大笑道:“老夫一向不论交情,只问利害……”   丁洪钧趁着滕文星说话疏神之际,做了一下手式,双掌猛仲,中离弦之矢般往滕文星猛出去。   五虎帮匪徒一分,全力合攻出手。   丁洪钧扑势如电,见滕文星猝不及防,心方大喜,双掌咚的一声击实在滕文星前胸,如中败革,便知不妙,只觉双臂奇痛如折,行血逆攻内腑,不禁怪嚎一声.倒掠了出去。   丰都鬼王一声怪笑出口,拔身上提,半空一个疾转,双袖疾拂而出一片排空劲气。   玉虎帮高手只觉一股阴寒澈骨的真气凌头压下,一个个出声惊呼道:“好冷!”   全身战颤,气血冻凝,纷纷倒地不起。   伍梦龙暗中窥见得一清二楚,只觉心神一凛,暗道:“好厉害!”   猛然只听两声哈哈大笑传来,夜空中先后坠下两条身影。   丰都鬼王滕文星定睛望去,只见是太极双环刘文杰老龙神上官相联袂而至,阴阴一笑道:“两位谅早已到得多时了,将滕某所为一并瞧在目中。”   太极双环刘文杰微笑道:“不错,对付此等庸手宵小,滕老师打发他们易如折枝反掌,兄弟乐得壁上观战,得见滕老师施展久未一用之“尸阴毒气”,果然高明。”   奚凤啸伍梦龙虽隐身两处,却不约而同脑中思索两个问题,见解更是不谋而合。   首先,丰都鬼王滕文星为何停身阁外,不极夺取欧阳二女所得白阳图解宝钥,因滕文星知道刘文杰上官相已联袂而至。   他们三人武功虽各有同但相差极微,先行侵入阁中无论白阳图解宝钥到手不到手,都将对自己蒙受极重的不利,众口烁金,无可洗刷。   其次施展“尸阴毒气”无非是杀鸡儆猴之意,隐示玉虎帮横行燕云六省,势焰炙手,自己都不结怨,何惧于你们的人。   果然丰都鬼王滕文星即是此意,刘文杰上官相都是老于江湖,心窍剔透之巨擘,怎还不知其意,互望了一眼。   刘文杰不禁莞尔笑道:“如今计将安出,白阳图解宝钥只有一个,而我等就有三人,势难均分。”   滕文星道:“咱们各凭运气。”   上官相不禁一怔道:“骊山一双鬼女岂堪抵受我等三人其中之一全力一击,事有先后,何能各凭运气?”   滕文星倏地面色一变,沉声道:“上官老师不待滕某说完,便反唇相讥,上官老师何不迳先上楼,还等什么?”   上官相被滕文星顶撞,一时为之气结,怒目暴射凶焰。   刘文杰忙微笑道:“上官老师且请息怒,先听听滕老师有何高明之见。”   老龙神上官相鼻中微哼一声。   滕文星道:“骊山鬼母与我等三人俱是旧交,我等以前辈尊长身分总不能向后学晚辈出手,是以不出手为上策,晓以利害,劝使二女自动献出宝钥,谅二女不致抗命……”   刘文杰徐徐颔首道:“高明,高明。”   滕文星接道:“但我等共有三人,宜抽笺以定先后,得宝钥者其他二人不得觊觎狙击。”   上官相冷笑道:“虽然高明,如二女抗命不交如何?”   滕文星淡淡一笑道:“一招为限,若二女幸免不能再出。”   刘文杰道:“若你我三人均未能到手,又待如何?”   滕文星冷笑道:“再作计议。只要二女在楼上,那怕她们飞上天去。”   上官相道:“倘二女推诿是空穴来风之词,坚称未得宝钥……”   滕文星哈哈大笑道:“以你我三人均是深于谋算,明察秋毫,言之真伪那有分辩不出来的。”   刘文杰哈哈大笑道:“算你有理,时机稍纵即失,我等立即抽笺以定先后。”   滕文星立时身形拔起,折末三截长短不一的树枝握在手中,让上官相刘文杰先抽。   伍梦龙暗中只觉他们三人举动离奇荒谬,大违常谱,突然起念一惕,暗道:“莫非他们三人已另遣能手侵入楼中么?”   竟是越想越对,起念潜入楼中窥察,无奈自己隐藏方位不对,只一现身立即为三凶察觉,对方太强,不敢冒然行事,但心头焦急如焚。   这时奚凤啸已自入大厅中,厅内黑暗似漆,沉寂如死,只觉并无丝毫异状。   突然,奚凤啸只感暗中伸出一支柔软润滑的手掌握住自己右臂,耳边响起银铃语声道:“奚少侠么?”   他听出是欧阳翠华二姑娘,不禁大诧道:“姑娘怎能分辩出在下?”   欧阳翠华低声笑道:“你虽改易本来面目,却无法隐去你那身形气质,我一入得厅内即瞧出是你,当然,几乎瞒过了我姐姐,但她心细如发,仔细一想,也就恍然了。”   奚凤啸摇首一笑,道:“尚未有人侵入么?”   欧阳翠英附耳低声道:“你凝神观察厅内景物便知究竟。”   厅内景物模糊可辩,与初入厅一明一暗之间易发生触觉错误不同,尤其是练有武功之人,处于暗室之内,时间一久,视物无异白昼。   奚凤啸凝神扫视厅内,只见左厢壁角堆积了八九具躯体,一动不动。   欧阳翠华道:“这些鼠辈均为我点中穴道,只晕迷未死。”   奚凤啸低声叹息道:“在下为二位姑娘忧,刘文杰滕文星上官相已在园中,转眼即将侵入,姑娘不如劝令姐逃去是为上策。”   欧阳翠华笑道:“我岂能放过他们自相残杀的好戏,精彩的还在后面哩!”说着一拉奚凤啸,迅疾掠入厅后登楼,潜隐在楼廓柱侧,园中一举一动,故可一览无遗。   奚凤啸道:“令姐呢?”   欧阳翠华手一指楼角,低声道:“她不是在此么?”   奚凤啸凝目望去,只见一条娇小黑点贴壁而立,目光深注楼外。   忽地,那欧阳翠英纤手一扬,一块拳状之物投掷林木荒中,叭的一声,落地微响。   三凶抽笺已定,被丰都鬼王拈着了头筹,不觉欣然色喜,道:“二位请暗随滕某,别等事后,诬咬滕某背着二位弄鬼。”   刘文杰上官相同声笑道:“滕老师公正无欺,兄弟不胜钦佩。”   丰都鬼王正要站身腾空,扑入大厅而去,忽闻十丈开外叭的微声传来,不禁一怔,鼻中冷哼出声,身形疾晃,直扑过去。   他身形尚未落定,只觉眼前人影一闪而入,不禁怒喝道:“站住。”   原来那条人影正是玉面丧门伍梦龙。   他正凝神窥视三凶动静,不料天外掷来一块飞石,这声微响,必引来三凶,知藏身不住,暗骂道:“这是何人所为?”   他甫一闪身,竟无巧不巧遇上丰都鬼王扑来,逼得硬往左挪五尺沉桩稳住。   这时,太极双环刘文杰,老龙神上官相亦一跃而至。   刘文杰一眼即看清此人就是伍梦龙,不禁皱眉微笑道:“原来是伍贤侄,令尊也有意于白阳图解么?”   伍梦龙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忙抱拳躬身一揖道:“连刘师伯如此望重武林,德被四海的武林前辈都为之心动,何况晚辈后生末学。”   刘文杰闻言暗骂道:“好狡猾的小辈”但他抚须微笑道:“伍贤侄误会老朽了,老朽本不愿参与,但念及武林苍生,万不能使白阳图解沦入邪恶之手,而且物凭有缘,天与不授,反获其咎。”   滕文星上官相不禁勃然色变,怒道:“刘老师,你骂的是谁?”   刘文杰淡淡一笑道:“善恶之分,只在方寸一念,二位莫非自承为武林凶邪?”   二凶不禁语塞,老龙神上官相发出豪迈大笑道:“唇枪舌剑,徒然伤了和气,刘老师说得不错,物凭有缘,我等还是以白阳图解宝钥为重。”   丰都鬼王滕文星身形疾晃,一溜轻烟似地疾掠而去。   太极双环刘文杰一步纵出,突见上官相右臂一探,五指向伍梦龙面门疾拂而去。   出手迅快无伦,伍梦龙猝不及防,顿为拂中,只觉两种不同的奇寒酷热的气劲循着穴道涌入内腑,不禁啊哟出声,翻身倒地。   刘文杰一生伪貌良善,嫉恶如仇,本欲怒斥上官相无耻,出手相救,但见上官相一击出手后即急迫滕文星而去,权衡利害之下,只当未瞧见一般腾身而去。   上官相刘文杰并肩立着厅外,目注着丰都鬼王滕文星跨入厅内。   大厅中寂静得如一泓死水,滕文星缓缓在厅内来回走了八步,他那锐厉的目力已发现堆积在壁角的数具尸体,暗道:“好辣毒的一双丫头,处境险恶,有若笼中之鸟,尚敢恃强负隅。”   只见滕文星沉吟了一下,徐徐出声道:“二位贤侄女何在?”   但听一声银铃娇笑声遥遥传来道:“滕师伯么?长远不见,想念极啦,我姐姐现在楼上等候你老人家商量。”   滕文星不禁忖道:“一双丫头真像她母一般,鬼灵刁钻诡谲难防,不要中了她道儿。”暗中蓄势戒备,慢慢走向厅外,随即呵呵笑道:“二姑娘,武林传言说你们在此,老朽先还不信,二位姑娘行事委实莫测高深。”   他眼力异于常人,拾级登楼,暗中只见欧阳翠华立于楼口上,目光焦急。   欧阳翠华忙道:“滕师伯快来。”   滕文星不知她们葫芦中卖什么膏药,暗哼一声道:“你们两个鬼丫头如胆敢在老夫面前弄鬼,管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心中虽是这么说,身形却疾逾飞鸟般直掠了上去,楼口转侧现出一间斗室,灯光如豆,昏黄幽暗,气氛异常清冷。   欧阳翠英立在案侧,目睹丰都鬼王滕文星走入室中,将灯蕊稍稍剔亮,望了望窗外一眼,眼圈一红,噗噗噗流下两行清泪,与其妹盈拜下去,凄然说道:“滕师伯,侄女们冤屈难伸,危在顷刻,望师伯乞怜施救。”   滕文星如此狠毒的魔头,此时也不禁手足无措,双眉一皱忙道:“起来,你们受了什么委屈,快说出老朽听听。”   欧阳翠英凄然答道:“师伯明见,武林谣言诬侄女们得手白阳图解宝钥,分明是捕风捉影之言,师伯怎可见信?”   滕文星不禁一怔,道:“怎可说无稽之言,老朽只是来此探明事实,但其余江湖高手,都是向以行事沉稳着称,决不致凭空穴来风之词竟相赶来此间。”   欧阳翠华突出声冷笑道:“想不到师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受愚若此死了岂不是冤枉之极。”   欧阳翠英叱道:“妹妹说话怎能如此无礼,还不请罪悔过。”   第 六 章 代人受过 鱼目混珠   欧阳翠华似不愿,似无可奈何向滕文星一福。   滕文星先是一呆,面现愠怒之色,倏地心念一转,呵呵笑道:“令妹说得不错,老朽目前仍蒙在鼓中,令人摸不着头脑,老朽愿听其详。”   欧阳翠英幽怨叹息道:“师伯若稍一思索其中道理,不难察破真伪,请问白阳图解藏处究在何地?”   滕文星略一沉忖,道:“风闻藏处有三,冀北长城、雁荡龙湫、嘉兴南湖不知确处谁是。”   欧阳翠华道:“三处必有一处是真,那是不错的了。”   滕文星点点头道:“正是!”   欧阳翠英道:“试问师伯,侄女们如真得了白阳图解宝钥,怎不赶回交与家母或迳赴师伯所说三处,在此勾留则甚。”   滕文星愣得一愣,皱眉说道:“老朽也是这么说,但你们在此夏口做甚,得知风声如何不逃去。”   欧阳翠华鼻中冷哼一声道:“逃?师伯说得这么容易,这宅外黑白两道高手密布如云,能逃得了么?何况一经逃出,满认为鸿飞杳杳,从此得以安详自在,非独大错特错,而且这冤诬将永无法洗刷。”   滕文星不禁点点头道:“有理,那你们在夏口则甚?”   欧阳翠英闻言,不禁又是凄然泪下道:“这内面酝酿着一项阴谋,师伯危在旦夕而不自知,侄女们不胜忧虑。”   答非所问,令滕文星更浑然摸不着头脑,不禁愕目呆住,道:“大姑娘话似有点颠三倒四,老朽更是不明不白。”   欧阳翠华道:“壁缝有耳,恐为人知,师伯请附耳过来。”   滕文星突感到刘文杰上官相两人在外等候甚久,不免疑心自己与二女存有什么图谋,微感焦急,但为欧阳翠英危言耸动,情不自禁将一颗毛茸茸的鬼头,偏了过去。   只听欧阳翠华低声道:“师伯,我姐姐身负重伤,不得已逃来此处调息,你老人家不妨察扶伤势,侄女不言师伯已知过半了。”   滕文星伸手一扣欧阳翠英腕脉,细察脉象,不禁目中射出两道惊疑的神光,道:“此乃‘拂脉逼穴’手法所伤,武林中仅到……”说此突低声道:“难道是刘文杰所为?”   欧阳翠华道:“正是,我姐姐佯装昏迷倒地,侄女发出一粒师伯特制的啸弹将他引走。”   滕文星忙道:“难怪与刘文杰晤面察觉他似神色不正,原来为了这个缘故。”口中问道:“刘文杰一生标榜公正,锄强扶弱,他因何向你们晚辈女流出手?”   欧阳翠英道:“因侄女所知太多,深遭他痛恨深嫉。”   “为什么?”   欧阳翠英默不作声,从屉中抽出一张宣贡素笺,递在滕文星手中。   滕文星不禁一怔,只见上面墨书正楷:   “黄河二霸实死在上官相手中,当场睹中目击者除侄女们外,仅刘文杰老鬼一人,鹿角堡梅六为上官相同门师兄,他知道白阳图解的确藏处,亦知宝钥的用法,或许知道更多奥秘,所以上官相遣师弟邹槐持湛卢剑胁迫梅六偕往壶口关,不幸邹槐不敌身死,而梅六也逃出鹿角堡,途中为刘文杰制住。”   笺上写的仅是这些,滕文星也是个自负才智绝伦之人,如果所述属实,则题内大有文章,后果堪虞,不禁问道:“你是说白阳图解宝钥系上官相得去?”   欧阳翠英摇首道:“侄女并末目击,不敢妄语,但刘文杰毒谋挑动彼此不和,引起残杀,遂其兵不血刃,坐收渔利,师伯眼前不可不防他借刀杀人。”   滕文星不禁脸色微变。   蓦地——   窗外突响起上官相语声道:“滕兄!”   滕文星鼻中浓哼一声,双肩微晃,迅疾无伦穿窗而出,身形方一站实楼廓上,只见刘文杰面带微笑。   上官相却双眼充满冷煞毒芒,道:“滕兄,你去得未免太久了点,不知滕兄宝钥得手了来?”   滕文星冷笑道:“此事全然子虚,有什么宝钥可取,哼,滕某始终不信上官兄会将如山重任交付与末学后辈黄河二霸身上。”   上官相不禁勃然大怒道:“我早知你与骊山鬼母本一丘之貉,和鬼女表里为奸,设下陷阱,图谋我上官相。”说着—掌“穿云拿月”玄奥绝伦抓向滕文星。   一击之中,藏了无数诡奇变化,丝丝劲风,生似数十道无形鬼箭射向滕文星周身穴道。   这一招显露了上官相真才实学,他知对付丰都鬼王这等武功已臻化境高手,不施展绝学,徒然自取死亡之机。   刘文杰冷眼旁观心中暗惊上官相并非易与之辈,目睹上官相露出此招奇学,他对上官相立时有了重新的估计,逐道:“上官相,你心怀叵测,包藏祸心,刘某岂是你能算计的,今   老龙神上官相宏声大笑中,丹鹤展翅飞身落地,道:“滕老师口出狂言,想手底必有旷绝造诣,你我虽同在江湖中扬名,却未能印证武功高下,孰强孰弱,动手便知,何必效那村妇骂街之行。”说着右掌一式“手挥五弦”拂出,玄奥绝伦。   丰都鬼王移宫换羽,横肘一撞,掌心吐劲攻向下盘,左腿蹋出一招“撩云就月。”   出式之奇,身法之幻,武林罕睹。   双凶竟是展开猛烈拚搏,劲风四溢中只见两人身形卷起一团尘沙,掌腿交飞,分辩不出是彼是此。   太极双环刘文杰微笑了笑,转面望去,只见窗内灯光大亮,但听欧阳翠英传出银娇笑道:“刘前辈枯立窗外,夜深风寒,何不请入稍坐,晚辈有事请教。”   刘文杰目中泛出一线杀机,倏然敛去,面带安详笑容飘身而入。   只见二女娇笑如花,并肩而立,双双一福。   刘文杰道:“二位姑娘少礼,老朽见二位与滕文星晤谈甚欢,不便惊扰,既是两位姑娘盛临……”   突然发现一个面目阴冷中年汉子静立在门侧,忽道:“这位是谁?”   欧阳翠英道:“此乃家母手下,家母命他随护愚姐妹,照料琐事。”   刘文杰道:“看来此人倒是忠心耿耿……”   欧阳翠英答道:“正是。”疾又转变话锋道:“老前辈誉满武林,德被四海,晚辈们身受冤诬,众口烁金,无可洗刷,还望悲悯施救。”   刘文杰满腹要问的活,被欧阳翠英一捧,都碍难出口,暗中直皱眉头,心说:“好厉害的丫头。”微笑答道:“是非自有公论,真象终必大白,老朽料测此事大有可疑,必非二位姑娘,但事出有因,老朽就是为查究其因而来。”   说着话声略顿,接道:“老朽一生受盛名之累,行事出手更不得不谨慎,既不敢误信流言,又不能偏信一面之词……”   话尚未了,蓦听窗外随风飘送入耳,一个阴寒澈骨语声道:“满口仁义道德,其实谲险阴诈。”   刘文杰面色一变,人如奔电穿出窗外。   站立在壁角的面目阴冷中年汉子,闻得语声也不禁面色顿变,竟随着刘文杰身形之后掠出窗外而去。   这人正是那奚凤啸,他听出阴寒语声似在龙泉驿客中伤何湘君为自己飞龙令惊走蒙面老叟,心中一动,情不自禁追了出去。   只见刘文杰身形电奔追着一条黑影已是远在数十丈外,园中一片沉寂,上官相与滕文星亦不知何在,他不禁一怔,身形并未稍停。   但待他翻出墙外,已不见刘文杰身影,只见天空彤云密布,远处天边现出蛇形闪电狂风劲吹,大雨即见来临,心说:“看来群邪已尽撤一空了。”徒然想起玉面丧门伍梦龙,暗道:“他亦暗随群邪走了么?为何至今未见。”   奚凤啸并不知伍梦龙为上官相击伤之事,只一起念随即淡然置之,往宅内掠回。   二女眼见刘文杰奚凤啸先后掠出窗外,一颗悬挂在心腔上重石方始落下。   欧阳翠华笑意盈盈道:“看来已是转危为安了。”   欧阳翠英柳眉微蹙,螓首摇了摇道:“只怕未必。”   窗外突起了阴侧侧冷笑道:“说得一点不错。”   一条黑影飞掠而入,灯火只微晃了晃,来人身形已落实,现出一个蒙面黑衣老叟。   二女惊得花容失色,退了两步,欧阳翠英叱道:“你是何人?深夜侵入闺阁,为了何故?”   来人发出悸人冷笑道:“老夫是谁?久后自明,二位姑娘速献出白阳图解宝钥,免老夫辣手摧花。”   欧阳翠英道:“愚姐妹那有什么白阳图解宝钥,尊驾不要误听人言。”   说时其妹欧阳翠华忽双掌齐出,阴柔掌风中打出一片飞针。   欧阳翠英不禁大惊,知今晚侵入楼中之人都是武功绝顶凶邪,与他硬拚,无异以卵敌石,但阻止已是不及,错巳铸成,索性放手一试,身形一挪,拂掌攻出。   蒙面老者冷冷一笑道:“两个丫头胆子真不小。”身形一振,一件黑衫无风暴涨,将飞针及两女掌力震了回去,双掌迅如电光石火分击而出。   只听两女闷哼一声,如受重击,娇躯摇了两摇,瘫软倒地。   蒙面老叟冷笑道:“你们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怪不得老夫了。”说时,一双巨灵右掌往欧阳翠英慢慢抓了下去。   突然,蒙面老叟似乎一惊,疾然翻到后门隐着。   窗外传来一声惊雷巨响,天气已变,哗啦啦倾盆大雨倒泻而下。   雨点溅射室中,溺湿二女衣履,宛如水浸。   只见一条人影疾射穿窗而入,惊噫出声。   灯光摇摇欲熄,室内一片凄风苦雨。   蓦地——   一阵狂风卷入,灯火全熄,室内一片沉黑如漆。   这人正是奚凤啸,一眼发现二女躺在地上,不由惊诧出声道:“姑娘,你这是为何?”   二人受伤倒地,口噤不言,干瞪着露出忧忿之色。   奚凤啸恍然悟出二人遭人暗算,但未料到此人乃留在室中,猛感胸后五缕劲风袭至,闪避不及,只觉穴道一冷,翻身倒地。   门后突走出蒙面老者,望了奚凤啸一眼,冷笑一声,右足一抬。   只听奚凤啸闷哼一声,一个身躯被踢飞起,轰然大响,落在门首楼口上。   蒙面老叟伸手向欧阳翠英姐妹虚空一拂,解开了哑穴,阴恻恻笑道:“二位姑娘不说实话,也无关紧要,老朽中年丧偶,一直未娶,久闻二位貌美如花,灵心慧思,不如效那娥皇女英,共事一夫,传扬武林,亦是千古佳话。”   二女闻言,不禁破口大骂。   蒙面老叟目中勾出异样光芒,嘴角含笑,缓缓伸出五爪向欧阳翠英胸前抓去。   欧阳翠英一颗芳心欲跳出口腔外,星目满含泪水,无奈身躯被制,不能动弹,眼看就要遭辱。   但她究竟是机智绝伦的鬼才,眼珠一转,道:“我不知前辈实在要问什么?”   “那还用说。”蒙面老叟沉声道:“为了白阳图解宝钥。”   欧阳翠英幽怨发出一声叹息道:“前辈倘不惧惹来一场杀身大祸,愚姐妹不如奉赎了前辈,何况愚姐妹也不明用法,宝钥现藏在锦褥之内。”   蒙面老叟料不到欧阳翠英经不起威迫,如此轻易说出藏址,心内委实不信,不由一呆,哈哈笑道:“究竟大姑娘胸襟坦诚,老朽心感,但老朽素有寡人之疾,鱼与熊掌意欲兼得。”   欧阳翠英闻言心神大震,玉容惨白,暗暗切齿骂道:“好歹毒的老贼,我如脱身此罹,日后必令你求死不得,求生不能,受尽惨毒酷刑,方消此恨。”忙道:“晚辈身已被制,前辈如甘坠臭名,令武林不齿,晚辈也是无法可想,但太极双环、老龙神必卷土重来,那时前辈全功尽弃,徒贻耻笑。”   蒙面叟怒道:“大姑娘诡狡谲险,驰名江湖,老朽怎能不防,如姑娘所言不实,休怨老朽意黑。”   话声方落,一跃而出,落在榻侧,两支枯瘦鸟爪往榻上一床紫色锦褥一阵摸索。   只觉褥角触手坚硬,似珠状之物,不禁一怔,撕开绫面,滚出一颗龙眼大小的明珠,光芒四射,珠心内有云状之物,流浮无定,   蒙面老叟将明珠托在掌心内,仔细观察,除却此珠价值不赀外,实在看不出有何异虚。   他腹内疑窦重重,不禁举棋不定。   有心斥责骊山二女欺骗,只觉碍难出口,因欧阳翠英说过不明用法,难辩真伪,自己何尝不如此。   他恐为二女所骗,传扬江湖,贻人笑柄,猛萌毒念,挟二女离去。   突然,一声断喝挟着一丝劲风袭至。   蒙面老叟不禁心神一凛,身躯诡奥之极往左疾滑,挪闪开三尺,抬头望去,只见正是自己拂中穴道踢在门角之人,由不得愣住。   只听欧阳翠英叫道:“住手,你非其敌,不如止他将宝钥带去吧,既力有所不保,徒贻杀身之祸,他也未必得以安枕。”   原来奚凤啸被制住踢开后,心中愤怒已极,此人更是伤何湘君凶邪,其歹毒凶残由不得他痛恨切齿。   他默运体内真气,只觉梗阻难行,头上汗水涌出如雨,胸口气逆。   他耐住满腔愤怒,他搜索记忆中有无自行解开封闭穴道的武学。   蓦然忆起在三元秘笈中有一节移经逼穴奇奥的武学,于是默诵口诀,逐字推义考悟。   以他过人异禀及智慧,思潮如洪水决堤,一泄汪洋之势顿将此节奇绝的武学参悟。   他慢慢照秘笈所载口诀运气攻维逼穴,约莫一盏茶时分,只觉体内一阵撼震,逼住穴道立为冲破,真气如泄洪巨流,飞转十二主经,功力中无形又增强三分。   奚凤啸悟出这本三元秘笈乃前辈奇人所遗,内中所载武学无一不是奥奇旷绝,也渐怀疑白阳图解是否比三元秘笈更为精奥。   碌碌人生多为追求希冀一种渺茫不可捕捉之物,为此丧生在所不惜,甚至至死不悟。   奚凤啸却不同,他丝毫不放弃眼前的真实,欲从真实中求得成功。   他穴道自解下,立即弹身一跃,右手一招“指挥五弦”攻向蒙面老叟身后。   虽然蒙面老叟机警闪避得宜,却也被奚凤啸锐利的指劲拂体而过,中人如割,不禁大感骇异,道:“你不是为老夫制住穴道么?怎生能解开?”   奚凤啸寒声如冰答道:“你根本未点上我的穴道,我要瞧你是否歹毒凶残,果然不出我所料,对付女流之辈探取手段卑下无耻。”   蒙面老叟心内暗暗大喜,趁着奚凤啸答话时,右手迅疾无伦一招“灵猿摘果”反攫而出,左手将明珠藏于怀中。   他这一招距离既近,出乎又快,其招式更奇奥莫测,攫势所及几乎俱是人身要害重穴。   奚凤啸只觉来势无可闪避,唯一自救之法无过于以攻还攻,上身一仰,左手两指穿出,疾点蒙面老叟右腿“血海”穴道,竟无视于来式攫向胸前。   固然,此招可将奚凤啸重伤掌下,但蒙面老叟却不愿被奚风啸点上血海穴道,倘为点中,重则功力全废,轻则亦废去一条右腿。   是以蒙面老叟迫得向后退了一步,但迅又欺身而上,掌腿兼施,交错环攻连出九招。   奚凤啸一招解开自身危罹,不愿失去先机,以免处处受制,立即双掌抡攻而出。   他深知蒙面老叟乃黑道巨邪,武功已臻化境,不在太极双环刘文杰、老龙神上官相等武功知名宿彦高手之下,不敢以普通招式对敌,以名门各派精奇武功要诀攻出。   但他究竟交于经验甚为欠缺,而且对手又是一个极厉害魔头,出招之间,连贯未能一气呵成,似嫌略慢。   似快缓慢之间,相差不啻天渊,高手过招,丝毫之差足上生死立判,幸亏奚凤啸每一招式却是攻向意想不到的部位,而且奇诡罕睹,每每使蒙面老叟张惶失措,撤招回救,才能幸不落败。   蒙面老叟是越打越心惊骇惧,揣摸不到对方是何来历,看似初出道的新雏,却武功博杂而又紊乱无序,大感迷惑混乱。   他暗道:“此人不除,假以时日,将成心腹之患。”顿萌恶念,塌身一闪,左臂猛探抓起欧阳翠英,右足足尖点在欧阳翠华“期门”穴上,喝道:“你再不住手,老夫就取她们性命!”   奚凤啸不禁一怔,继而冷笑道:“二女与我只一面之交,并无渊源,你取她们性命与我何干。”身形一闪,诡疾无伦落在老叟之后,掌吐暗劲劈向命门穴。   一股罡劲随掌面出,势若春潮。   蒙面老叟大惊失色,身形疾旋,用欧阳翠英身躯横挡而去。   奚凤啸究竟心存顾忌,将攻出掌力硬生生收了回去。   蒙面老叟趁机足掌并用,在二女身上暗中做了手脚,桀桀怪笑甫方出口。   只听窗外太极双环刘文杰语声传来道:“老朽不慎中了你的调离山诡计,究竟逃不出老朽手外。”   欧阳翠英忽出声尖叫道:“刘老前辈,这老贼劫去了白阳图解宝钥,现在他身上,千万不可让他逃走。”   蒙面老叟忽变掌朝天,推出一式“天王托搭”一股排山倒海掌风震破了房屋一孔。   轰的一声大震,瓦尘如雨,木屑弥漫中,蒙面老叟冲霄而起,疾逾奔电穿出。   只听刘文杰一声大喝道:“你逃得了么?”   欧阳翠英似乎受了极重的伤,语声一落,嘴中喷出一股鲜血。   奚凤啸大惊,道:“姑娘……”   欧阳姑娘苦笑一声道:“奚少侠,你扶我起来坐在榻上,我有话说。”   奚凤啸忙将她扶起倚壁坐在榻上。   欧阳翠英苍白如纸的面上泛出一丝凄凉笑容道:“这蒙面老贼委实歹毒,临去之际在愚姐妹身上做了手脚,伤在内腑,非方城山一元真人“玉髓仙露丹”莫救……”   奚凤啸张口欲言。   欧阳翠英挥手制止道:“武林中最是以讹传讹,愚姐妹并未得白阳图解宝钥,而且还不知宝钥究是何形状,但谣传加身,如白染皂,竟无法洗刷,惨罹非常之祸。”   奚凤啸道:“那褥内所藏明珠不是么?”   欧阳翠英摇首幽幽一笑道:“那是世俗之物,用来搪塞一时,此乃权宜之计,唉,我知道少侠不信是真,但是确实真情,愚姐妹诚不惜死,只怕我姐妹死后,无人知道白阳图解的藏处。”   奚凤啸闻言不由心中一动,道:“大姑娘真知道藏处么?”   欧阳翠英点点头道:“我比其他武林中人知道得较多,也是因缘巧合,让我碰上了一件稀奇的事,白阳图解藏处有三的传说,武林由来已久,我姐妹二人年少喜事,去年重阳我自离山先往冀北长城……”   说时真力似已不济,喘息良久,又道:“长城绵亘冀北,不下数百里,要寻出藏处,无异海底捞针,愚姐妹沿着长城来回两次,不曾发现丝毫端倪,正大失望之际,突见一奇丑老妪身形疾如流星奔向长城……”   欧阳翠英突然止口,只觉喉头一阵血涌,迅忙运气压抑下去,苍白的脸突泛出一种稀有之潮红色彩。   有顷,欧阳翠英道:“少侠,有劳在我身旁囊中取出一支蓝色瓷瓶,瓶中贮有丹药,倾出三粒投入我嘴中,感德不浅。”说罢汗水如雨冒出。   奚凤啸忙如言取出药瓶,倾出药丸,喂服在欧阳翠英口中,道:“二姑娘应如何处置?”   欧阳翠华仍昏迷在地,宛如熟睡一般。   只见欧阳翠英服下药丸,待药力发动布运五脏六腑后,凄然一笑道:“暂莫动她,二丫头福泽比我来得深厚,危险中亦可安详无惊,强似我命运多乖……”   奚凤啸叹息一声道:“可否容在下试解二姑娘被制穴道。”   欧阳翠英道:“蒙面老贼手法歹毒,强行解穴,必口喷逆血而死。”   奚凤啸倏的面色一变,低喊道:“有人来啦,姑娘速闭上双目,装着昏迷模样。”话时身形疾晃,掠向室外而杳。   一条人影在风雨飘摇中,迅以惊鸿翻入室中,身形一定,两道锐利寒芒缓缓向室中扫视。   欧阳翠英睁开眼帘一看,只来人正是那武林名宿太极双环刘文杰去而复回,显然未追上蒙面老叟,面上仍挂有失望懊丧之色。   刘文杰察出室中无人藏匿,叹息一声,轻轻的唤道:“贤侄女,你伤势如何?”   欧阳翠英知不能佯装,睁开眼睛,凄然一笑道:“原来是刘老前辈,恕晚辈伤重,不能全礼。”   刘文杰迅即探腕抓住欧阳翠英脉门,细察脉象,不禁失声惊诧道:“此人手法歹毒奥绝,经络全被错开,气血散逆,伤在内腑,所幸为药力逼住,暂时保住性命三月,你已服下令堂秘制灵丹么?”   欧阳翠英点点头道:“晚辈巳然服用。”   刘文杰不禁目露诧容道:“贤侄女四肢既不能动弹,何人代劳取出。”   欧阳翠英不禁心神大震,忙道:“老前辈料事如神,就是与蒙面老贼动尹相拚的面目森冷中年汉子,蒙他相助倾出灵丹喂服。”   “他人呢?”   “现已离去,他相助晚辈得以不死并非善意,欲自晚辈口中获得一些白阳图解奥秘,其实晚辈并不知,武林谣传只是莫须有之罪,此人大为失望,一怒而去。   刘文杰忖道;“这鬼丫头诡计多端,不要上了她的大当。”遂微微一笑,道:“贤侄女似言之不实,为何白阳图解宝钥……”   欧阳翠英忙道:“老前辈误会了,晚辈不过欲逃去一步杀身之祸,信口胡说,那颗明珠为家母赐给,世俗之物,那是什么白阳图解宝钥。”   说着凄然一笑道:“晚辈最多可苟延三月生命,百药罔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前辈德高望重,武林生佛,家母钦仰备至,日后老前辈如是看家母时,将晚辈冤死情形转告。”   刘文杰不禁双目一皱,道:“二位为何不回骊山?老朽不信此是不治之伤!”   欧阳翠英幽怨一笑道:“老前辈试想怎能返转骊山。”   刘文杰叹息道:“老朽命人带个口信转交令堂就是。”说时目中神光一亮,沉声道:“妖邪横行,老朽决不坐视,那蒙面人姑娘可知他的来历?”   欧阳翠英摇头苦笑不语。   刘文杰抓起欧阳翠英腕咏察看,只觉她的脉象散窜,虽然凶险难治,但以他的功力,不难治愈,却需耗费时日及真力,他不愿为此不必要而伸手,踌躇须臾,忽的伸指在二女胁下戳了九指。   点穴拿脉手法内功已臻功候的武林高手均擅此道,但造诣深浅却大有不同,其指力大小,拿捏分寸。血行部位,丝毫都差不得,否则将谬以千里,故点穴武学易学难精,多望而生畏,轻易不愿妄试玄露,以免弄巧成拙。   欧阳翠英猛感身形一震,但听刘文杰语声道:“两位姑娘珍重身体,不可急燥愤怒,吉人天相,当能化险为夷。”只见刘文杰身形疾晃穿窗面出。   须臾,只觉气血急涌四肢,那阵麻痒滋味令她无法禁受,嗯咛一声,浑身撼震不已。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麻痄感觉渐止,四肢已可缓缓行动。   垂目望去,发现其妹满头大汗,已睁目醒转,脸色痛苦难禁,不由柔声唤道:“妹妹,你忍着一点。”   欧阳翠华苦笑一声道:“姐姐,只要不死,这点痛苦小妹还能忍受。”   欧阳翠英感丹田升起一缕如焚奇热,飞涌周天,口内烦渴,眼中直冒金星,暗道:“不好。”   迅即瞑日端坐,吸取一股外气将体内焚热徐徐压仰而下。   这时,奚凤啸迈步走入室内,见二女神色,微微一愕,正耍启齿,忽地一条身影疾闪而入,不由大骇,迅退三步,横掌当晌凝蓄真力待发。   抬目望去,只见是一宫装中年妇人,螺髻高耸,眉目如画,惜面含冰煞浓霜。   那中年妇人望了二女一眼,倏地双眉一挑,风目中吐出两道威芒,如挟霜刃,逼注在奚凤啸面上,道:“两女可是你所伤的么?”   语音寒冷澈骨,飕飕侵入。   奚凤啸不禁一怔,道:“不是!”   “那么是谁?”宫装妇人冷笑道:“快说!”咄咄逼人。   奚凤啸不由怒火上涌,厉声答道:“不知!”   宫装妇人凤目中突射出两道杀气,冷笑道:“分明是你,尚推称不知。”话才出口,一招虚拍过去。   奚凤啸只觉一股冰寒潜劲袭而出,不知为何,他身内真气竟自动飞涌周天,封闭住全身穴道,那股寒劲拂体而过,恍若无觉。   宫装妇人不禁面色大变,深深打量了奚凤啸两眼,只觉此人面目可憎,不禁心底泛上一股无名的厌恶,道:“你是何来历,师承是谁?”   那知奚凤啸正如她观感一般,心内异常厌恶,怒道:“在下来历师承不劳费心见问,似你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猝袭出手,就算你在武林中深负时望,如此行为令人不齿。”   宫装妇人闻言大怒,道:“你这是自己找死。”侧身电欺,右手拂出,迅疾无伦攻出七招,无一不是奇诡奥绝之奇招。   快若奔电,挟着阴寒气劲指向要害。   奚凤啸交手经验不似前时慌乱无序,退了一步,气定神以静制动,右臂徐徐伸出,两指如戟,以臂代剑,弧形圈挥而出,指划劲啸如割。   此招乃是天飚三式化出,渗用金刚指法,威力无匹。   宫装妇人锐利,猛觉此人武学极高,心中一凛,丝毫不敢大意,旋身飘开让过来招,复又欺身猛攻而出,漫天掌影纷纷落向奚凤啸要害重穴。   她那掌吐阴寒罡劲竟是愈来愈强,密啸刺耳。   奚凤啸右臂未撤,只飞速轮转挥动,身法变幻不测,戟指如刃,指端逆吐一缕真力随着宫装妇人掌心,宛右附骨之蛆戳去。   宫装妇人心胸偏狭,竟存杀机将奚凤啸废在掌下。   奚凤啸虽对宫装妇人不齿其行,但无怨无仇,存心在动手过招中。习练他那无师自通的何湘君梅六并三元秘笈中参悟玄奥所得,以增加对敌经验。   室内相搏,地形极隘,又恐伤及二女,动手之间,故有三分顾忌之念,不敢动手猛拚。   宫装妇人厉叱道:“你走得了么?”正待迫身赶去。   突闻欧阳翠华娇唤一声道:“娘!”   宫装妇人不禁呆得一呆,止住追势回望,只见二女均一跃而起。   欧阳翠华嫣道:“你为何知道女儿在此?”   欧阳翠英见宫装妇人面上怒容尚未敛去,不禁诧道:“娘为何盛怒,似与人动过手模样,但不知此人是谁?”   宫装妇人正是骊山鬼母,泛上慈霭笑容道:“你们姐妹未受伤么?为娘方才就在此屋与一面目可憎汉子动手……”   欧阳翠华不待骊山鬼母说完,即忧形于色道:“娘可是将他伤在掌下逃走了么?”   骊山鬼母听出其女语气似有蹊跷,目露诧异之色道:“此人武功甚强,似不耐与娘久拚,趁隙遁去,你们可足伤在此人手中么?”   欧阳翠英闻言黛眉微皱,道:“此人是女儿异性莫逆,娘岂能不分皂白,出手迅辣,交替了激怒而去。”说至异性莫逆时,苍白的脸上忽泛出霞红,似不胜羞赧,与其妹相视一笑。   骊山鬼母微愠道:“此人虽然武功甚高,但面目可憎,眸子不正,言语闪烁,分明居心叵测,你们岂可与匪人为伍。”   欧阳翠英忽噗嗤一笑道:“娘常自负眼力不虚,料事如神,此番也失了眼啦,这人并非本来面目。”   骊山鬼不禁呆住。   一阵凉风由震破屋顶孔隙中涌入,骊山鬼不禁仰面望了一眼,道:“你们将经过情形与娘详细道出。”   欧阳翠英便将此行经过,一丝不漏,倾吐而出。   骊山鬼母面色顿现阴沉,喃喃自语道:“这蒙面老者是谁?”继又说道:“刘文杰用心奇险,杀人不见血,外貌良善,誉重四海,其实是武林巨奸,他对你们二人未必就是偶发善念。”说着面色一变,双手分出,疾如电光石火扣在二女腕脉上,细察二女脉象。   片刻,骊山鬼母面泛杀机,目中神光暴射道:“果然为娘所料不差,蒙面老贼重伤你们在先,刘文杰藉解你们穴道中又做了手脚,如不设法救冶,你们只有三个月好活。”   欧阳翠英愕然一笑道:“这样说来,想必娘有方法可以救治女儿了。”   骊山鬼母摇首黯然苦笑道:“白阳图解中治伤筛可冶这六脉散窜,气血逆行之法,此无异痴人说梦,三月之期何能觅得白阳图解,除此之外,只有方城山一元真人“玉髓仙骆丹”可治,不要说一元真人将此丹视如性命,何况与娘结有宿怨,虽恳跪求也不可得。”   欧阳翠英幽怨出声长叹:“方才此人娘把他激怒而去,不啻断送女儿性命。”   骊山鬼母愕然道:“为娘不信此人有此功力。”   欧阳翠华道:“你不信么?蒙面老贼暗算猝袭将他点住踢在门口,但蒙面老贼威逼女儿之际,他忽一跃而起,与老贼动手猛搏,终至刘文杰将蒙面老贼惊走,女儿料他必有自解穴道之法,如非身负旷绝武学,焉能臻此,显然他能救治女儿。”   话声略略一顿,又道:“倘与女儿所料有误,女儿托他上方城山一行,谅不致见拒,一元真人最爱根骨上乘,英秀挺拔后学,又无传人,说不定爱上他资质,慨赐数粒“玉髓仙露丹”也未可知。”   骊山鬼母长叹一声道:“丫头说话最喜绕圈子,直截了当明说,也不致于耽误时刻,娘追他去。”话落人出,人已飞掠楼下。   口口  口口  口口   奚凤啸飞掠出楼外时,突听欧阳翠英娇呼一声娘,不禁一怔。   他身形电泻落地,暗道:“这宫装妇人就是骊山鬼母么?爱女莫母,她自有救女之策,免却我见死不救之议。”   风雨已止,凉风飕飕,园中景物异常凄清。   奚凤啸卓立园中,依袂飘飞,心底不由泛起一股无名的惆怅,只觉江湖多冷酷,得不到一丝温暖,张望四顾,感慨唏嘘良久。   继而转念道:“我何能以概论全,人间岂无温暖,何湘君恩重如山,梅六前辈独垂青睐,一双无名父女义赠三元秘笈,虽说投以琼瑶,报之以木桃,但君子落落之风,令人感动。”随即想到那负伤沉重,慨赠三元秘笈的老叟,或可从治伤篇救治老叟之伤,但不知他们现在何处?   心中一动,猛生寻觅他们父女之念,急急在园内巡视一遍,并未发现伍梦龙踪迹,遂即长身一跃,翻出诧墙翩然走去。   曙光乍现,东方显出一线青白,晨雾霏霏,草木如洗,初夏季节,料峭寒意犹未祛净,风劲衣袂依然仍有瑟之感。   郊外景物清新触目,道旁桃杏垒垒初坠,柳丝迎风摇曳,秧翠菜黄,扑鼻送爽。   欧阳翠英忽噗嗤一笑道:“娘常自负眼力不虚,料事如神,此番也失了眼啦,这人并非本来面目。”   骊山鬼不禁呆住。   一阵凉风由震破屋顶孔隙中涌入,骊山鬼不禁仰面望了一眼,道:“你们将经过情形与娘详细道出。”   欧阳翠英便将此行经过,一丝不漏,倾吐而出。   骊山鬼母面色顿现阴沉,喃喃自语道:“这蒙面老者是谁?”继又说道:“刘文杰用心奇险,杀人不见血,外貌良善,誉重四海,其实是武林巨奸,他对你们二人未必就是偶发善念。”说着面色一变,双手分出,疾如电光石火扣在二女腕脉上,细察二女脉象。   片刻,骊山鬼母面泛杀机,目中神光暴射道:“果然为娘所料不差,蒙面老贼重伤你们在先,刘文杰藉解你们穴道中又做了手脚,如不设法救冶,你们只有三个月好活。”   欧阳翠英愕然一笑道:“这样说来,想必娘有方法可以救治女儿了。”   骊山鬼母摇首黯然苦笑道:“白阳图解中治伤筛可冶这六脉散窜,气血逆行之法,此无异痴人说梦,三月之期何能觅得白阳图解,除此之外,只有方城山一元真人“玉髓仙骆丹”可治,不要说一元真人将此丹视如性命,何况与娘结有宿怨,虽恳跪求也不可得。”   欧阳翠英幽怨出声长叹:“方才此人娘把他激怒而去,不啻断送女儿性命。”   骊山鬼母愕然道:“为娘不信此人有此功力。”   欧阳翠华道:“你不信么?蒙面老贼暗算猝袭将他点住踢在门口,但蒙面老贼威逼女儿之际,他忽一跃而起,与老贼动手猛搏,终至刘文杰将蒙面老贼惊走,女儿料他必有自解穴道之法,如非身负旷绝武学,焉能臻此,显然他能救治女儿。”   话声略略一顿,又道:“倘与女儿所料有误,女儿托他上方城山一行,谅不致见拒,一元真人最爱根骨上乘,英秀挺拔后学,又无传人,说不定爱上他资质,慨赐数粒“玉髓仙露丹”也未可知。”   骊山鬼母长叹一声道:“丫头说话最喜绕圈子,直截了当明说,也不致于耽误时刻,娘追他去。”话落人出,人已飞掠楼下。   口口  口口  口口   奚凤啸飞掠出楼外时,突听欧阳翠英娇呼一声娘,不禁一怔。   他身形电泻落地,暗道:“这宫装妇人就是骊山鬼母么?爱女莫母,她自有救女之策,免却我见死不救之议。”   风雨已止,凉风飕飕,园中景物异常凄清。   奚凤啸卓立园中,依袂飘飞,心底不由泛起一股无名的惆怅,只觉江湖多冷酷,得不到一丝温暖,张望四顾,感慨唏嘘良久。   继而转念道:“我何能以概论全,人间岂无温暖,何湘君恩重如山,梅六前辈独垂青睐,一双无名父女义赠三元秘笈,虽说投以琼瑶,报之以木桃,但君子落落之风,令人感动。”随即想到那负伤沉重,慨赠三元秘笈的老叟,或可从治伤篇救治老叟之伤,但不知他们现在何处?   心中一动,猛生寻觅他们父女之念,急急在园内巡视一遍,并未发现伍梦龙踪迹,遂即长身一跃,翻出诧墙翩然走去。   曙光乍现,东方显出一线青白,晨雾霏霏,草木如洗,初夏季节,料峭寒意犹未祛净,风劲衣袂依然仍有瑟之感。   郊外景物清新触目,道旁桃杏垒垒初坠,柳丝迎风摇曳,秧翠菜黄,扑鼻送爽。   奚凤啸驰目骋怀,缓缓前行,胸中一腔俗虑,尽皆洗涤。   他行至江边,目注浩荡长江,滚滚东流,云帆片片,盈耳扑岸惊涛之声,不禁神往。   忽觉一阵急行衣袂破空之声传来,转面望去,只见一条人影迅逾流星沿着江边山道疾奔而来。   奚凤啸待来人奔近,瞧得真切,不禁出声呼唤道:“韩老师。”   韩维武闻声愕然止步。   奚凤啸见他目露迷茫神色,笑道:“在下九荫,韩老师缘何行色匆迅,谅身有要事赶办。”   韩维武面现惊喜之容道:“老朽风闻武林凶邪昨晚向骊山二女寻衅,奚老弟似参与其事,是以老朽放心不下,恐老弟遇险,为此赶往一探。”   奚凤啸不由心内感动,微笑道:“在下未学后辈,何能参与,情面难却为柏树庄少庄主伍梦龙强拉拖去。”   韩维武道:“老弟安然无恙也就放心了,不过昨晚与老弟谈话未竟,而且有事相托,你我就此席地而坐畅谈如何?”   奚凤啸欣然道好,两人择一处江滨静僻草地坐下。   韩维武在怀中取出一荷叶纸包,内贮酱鸭卤鸡,井两支盛酒葫芦,左手葫芦递给奚凤啸.仰饮了一口酒后,长叹一声道:“老朽托身四海帮诚为避仇,再也事非得已,如老朽当日不机警,早丧命庞府,埋骨侯官了。”   言下不胜唏嘘,黯然神伤。   奚凤啸诧道:“这却是为何?”   韩维武黯然一笑道:“老朽不妨始末倒叙,来得简明扼要些。”说明略顿,抓起一鸡脯塞入口中咀嚼咽下,接道:“敝帮主似不热衷于白阳图解,所以目下武林鼎沸,如蝇附体,唯敝帮主独立特行,漠然视之,率帮中匹英八杰赶往剑峡觅获另一册武林秘笈,不料竟为吴绍唐父女捷足先登,致令功几垂成。”说时目光望了奚凤啸一眼,朗声笑道:“不如说是败在老弟身上。”   奚凤啸道:“在下总不能见危不救。”   韩维武两道浓眉一挑,宏声道:“当然,老弟侠风义行,无可非议,但敝帮主严令于江汉间搜觅此一双父女下落,他深知吴绍康负伤垂危,绝不能远逃,老朽方才查出他们投在夏口对江一渔村中,不忍立即禀明帮主,特来找寻老弟赶往,不使这本秘笈陷入凶邪之手。”   奚凤啸心中暗笑道:“这本秘笈巳在自己怀中。”本欲道出,复又忍住不言。   韩维武又道:“吴绍康既然伤重不治,敝帮主迟早必发观其父女藏处,老弟不妨借取,习成一身绝艺,也可聊报知己之恩。”   奚凤啸闻言不禁心神猛震,忖道:“莫非他已知自己与何湘君之事。”口中现出不胜惘惑之色。   韩维武见奚凤啸神状,饮了一口酒后,慨叹一声道:“老朽不说,老弟也不明白,庞老爷子遭遇之惨,生不如死,老弟若不设法相救,庞老爷子必含恨而死。”   奚凤啸闻言不禁骇然瞪目道:“庞老爷子并非身染恶疾,而是他人所害么?”   韩维武点点头,喟然叹息一声,目中不禁流出两行老泪,倏又痛饮了几口酒,展颜一笑道:“英雄末路感知己,一腔悲愤和泪咽,此段秘事藏在老朽胸中已久,足以人微力薄,孤立无助,又兹事体大,始终隐忍不言,但又恐有负庞老爷子重托,如今见了老弟,心底所蕴重又涌起,如骨梗在喉,非吐不快……”说此,咳了一声,接道:“所以老朽望老弟习成惊人绝艺,勿使庞老爷子含恨于地下。”   奚凤啸见韩维武语焉未详,疑窦满腹,两道剑眉不禁深深锁在一近,正欲询问其中究竟。   蓦地一声的阴沉沉冷笑起身不远处,两人不禁大凛,双双腾身而起。   只见沿江柳云深处疾闪出一个宫装黄衣妇人,正是那骊山鬼母。   奚凤啸暗道一声:“糟!”   骊山鬼母身法奇快,已自一闪而至,道:“君子不可为德不终,你为何不顾而去。”   奚凤啸佯装她不知是二女之母,答道:“女侠不容在下分辩,一意为仇,为洁身自爱计,在下不得不离去,女侠何能见责。”   骊山鬼母怒道:“你为何不自承来历,岂能怨恨老身,哼!过河抽板,用心叵测。”   奚凤啸不禁激怒,只觉胸中热血沸腾,目中射出两道夺人神光。   骊山鬼母冷冷说道:“老身话未说错,你与老身两女感情至深,交往莫逆,如老身是你,绝不一怒而去,舍弃不顾。”   韩维武听出这宫装黄衣妇人乃武林中盛名卓著之骊山鬼母,不禁心神一震。   只见奚凤啸改容长施一揖道:“原来是伯母,晚辈不知,多有得罪,不过伯母错责了晚辈,晚辈是受令媛之托赶往禀知伯母速往相救。”   骊山鬼母闻言面色稍霁,道:“原来如此,老身错怪了你,你将本来面目给老身瞧瞧。”   奚凤啸不禁一愕,摇首微笑道:“这个晚辈目前暂难从命。”   骊山鬼母面色倏变,如罩严霜,鬼气森森,五指一伸,抓向奚凤啸门面而去。   出招迅快,看似平凡,其实神妙不可思议,掌指变幻更是玄奥绝伦,其变化肉眼极难分辨,劈、拿、点、扣、戳、弹、拂、截,几乎全包含了上乘武学八字口诀。   奚凤啸心中一惊,毫不思索,自然而然的拂出一招“白云出岫”。   拂出一片阴柔无形潜劲,截向来掌,恰好竟是克制鬼母绝招。   鬼母面目一变,料不出对方是个身负奇学的后起之秀,难怪两个女儿对他独垂青睐,却怒他傲强忤慢,冷叱一声,掌法疾变。   眨眼间攻出七招,挟着漫天阴寒嘶嘶劲风猛袭而去,无一不是辛辣诡奥绝伦.但却含蓄五成真力不发。   无疑的奚凤啸在骊山鬼母心目中认是二女的私慕爱侣,又知二女平素眼高于顶,奚凤啸如非才貌绝佳,岂可情有独钟。   奚凤啸见鬼母出手迅辣,不禁怒涌心头,单掌运功,所展招式均是罕见罕睹的奇学,掌指所及,无一不是人身要害重穴。   骊山鬼母越打越惊,暗道:“此人不知是何人门下,功力虽欠火候,但其身手之旷绝堪与武林顶尖高手相捋。”踌躇不想施展毒手,疾飘出三尺,冷冷喝道:“住手!”   奚凤啸撤掌不攻,道:“晚辈实逼不得已,伯母因何咄咄逼人。”   骊山鬼母道:“老身不过试试你的武功如何,果然两个丫头眼力不错,两个丫头坚要老身赶来寻你回去见上一面,她们有话要对你说。”   奚凤啸面现为难之色,欠身笑道:“晚辈现有要事赶办,如伯母及二位姑娘暂不离去,最迟明晨必可赶到。”   骊山鬼母目光一变,五指迅如电而去,喝道:“你胆子真不小,居然一再违忤老身之命。”   距离又近,奚凤啸猝不及防,右臂曲池穴顿被鬼母一把扣住,奇寒之气循着行血攻上。   奚凤啸已学会三元秘笈上移经闭穴的旷绝心法,整条右臂竟随念动悉封闭住。   骊山鬼母只觉五指一震,如扣在一支铁棒上,不禁大骇,脊骨内冒上一缕寒意,面色大变。   奚凤啸左手两指穿起,疾点向鬼母右肩下“云门”重穴,大喝道:“撤手!”   指风如刃,鬼母如不撒手,这条右臂非废在奚凤啸两指之下不可。   骊山鬼母鼻中怒哼一声,右臂疾撤,身形踉跄倒退两步,面色森厉恐怖。   奚凤啸两指仍虚空欲点,蓄势未吐,冷冷答道:“晚辈自问丝毫未失礼于前辈,再欲恃强西手,盛气凌人,恕晚辈不能容忍,明晨之约,晚辈一诺千金,决不反悔。”   鬼母一脸悻悻不忿之色,怒道:“好,你如食言,休怪老身狠毒,日后定将你挫骨扬灰。”   奚凤啸大怒,勃然色变道:“这倒未必,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前辈如凶心不减,日后终有自食恶果之时。”   韩维武暗赞道:“这位奚老弟胆勇豪气无人可及。”   骊山鬼母目光忽转黯然之色,长叹一声,扭转身躯,往来路奔去。   去势如电,眨眼无踪。   奚凤啸目送鬼母消失去向久久,一片无名惆怅不禁油然泛起,喃喃自语道:“冷酷江湖,阴谲世途。”不禁忆起先贤嘉言!   “君子宁孤立无助,宁身受困辱,誓不失身于可贱之人。”   八臂灵官韩维武突出声道:“她虽有鬼母之名,却面恶心善,亦不失为正人君人,只惜刚愎自用,好名特甚,易歧入狂妄。”   奚凤啸缓缓转面,只淡淡一笑,不置一词。   韩维武道:“老弟为何不允现出本来面目,致激怒鬼母?”   奚凤啸道:“韩老师有所不知,情之一字,不知断送了多少英雄豪杰,千古历史,可为殷鉴,而且丝毫不能勉强,在下又非貌潘安,俊如子都,本来面目何值一露。”   韩维武暗叹一声,知奚凤啸前途魔障重重,但千百年来圣贤豪杰,无一不是经过干垂百练陶铸而成,成就愈高,所遭遇的挫折愈多,私自暗为奚凤啸庆幸,亦不禁深为他耽忧。   奚凤啸接道:“韩老师前话未完,请道其详,庞老爷子容为何人所害?”   八臂灵官韩维武略一沉吟,答道:“老弟如认受恩深重,不妨潜入庞府面晤庞老爷子,他定道出详情,老朽只匆匆见了一面,仅谈了几句话,一旁监视高手即下令驱客。”   奚凤啸诧道:“那么韩老师为何知情?”   韩维武在怀中取出一支贴身革囊,从囊内抽出一张灰黄血书,血迹已变成紫黑,显然珍藏甚久。   只见韩维武目露黠然之色,叹息道:“这封血书谅系庞老爷子罹受暗害时,自知不免,急咬破中指书就,藏于暗处,遇可信赖之人才取出托付。”说着略顿,目光玄然欲泪,接道:“可怜庞老爷子受尽磨折,熬过漫长岁月,才托付老朽,唉!老朽又是人单力薄,无计可施,午夜扪心,辗转难寐,如今只有重托老弟了。”   奚凤啸闻言忙接过血书,因果相循,事关武林,慎之慎之。”   亦是语焉不详,奚凤啸不禁大震。   韩维武面色凝弟,道:“前因后果,老朽难详,奉劝老弟不可轻率从事,见过庞老爷子后,才能筹定大计。”   奚凤啸目中逼吐慑人神光,一言不发,将手中血书重交与韩维武收藏,道:“韩老师,在下意欲立即赶往渔村。”   八臂灵官韩维武道:“也好,老朽恕难奉陪,祝老弟此行顺利,老弟如欲相见,遇上四海帮兄弟带个口信,老朽立即赶来。”   说罢抱拳一拱,道:“珍重再见。”纵身一跃,疾奔而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夏口对江,翠竹云深处隐藏一处小饱村,寥寥十数户人家,竹篱茅舍,错落有致,门前均有一晒网土坪,不捕鱼时作为补网修罟之用。   这渔村不但地处隐秘,而且一面临江,三面河流纵横,水草浓密,江汉古称云梦沼泽,大小湖泊不下千万,中多盗薮,法纪难伸,藏此渔村中,神鬼不知。   傍午时分,一户矮檐茅舍前晒场上,有一短装蓝衣汉子蹲在地上低首结网,头戴一顶竹笠,遮头覆目,两道眼神不时偷觑四外。   突然瞥见一条轻烟似地人影在竹林内闪得一闪,不禁一凛,拈起一块石子往茅舍内投入,左掌暗扣着三支燕尾梭,右臂蓄蕴真力,锐利眼神觑准林内,一瞬不瞬,心情紧张已极。   只见一个面目森的中年汉子向他走来,但觉头皮欲炸,一颗心悬着口腔内,太阳穴猛感奇痛如勒。   那人一步一步走向晒场上,他仍低着首佯装结网,慢条斯理,专心一志,似若无觉,其实已是弓满待发之境。   忽听一个朗朗笑道:“请问有一吴姓父女寄居此村么?在下……”   话未说完,结网汉子猛长身跃起,三支燕尾梭抖手飞出,右掌推出一股排山倒海掌力。   来人正是奚凤啸,他未曾料到村民竟是武林能手,近在咫尺,那梭掌之势如同雷奔,论理绝无幸免。   但他临危不乱,险到毫发之际,全身倏地一仰,三支燕尾梭锐啸擦过胸腹面门。   只见奚凤啸平地虚空一转,右手反出如风,身形暴起,五指迅疾无伦扣在汉子腕脉要穴上。   汉子只觉腕脉一麻,真力立阻,逆行回攻,发出的排山掌力立被消卸无形,不禁大骇。   奚凤啸一眼瞥明是赶车大汉,不禁笑道:“原来是你。”五指一松。   赶车大汉闻言一怔,只见奚凤啸揭下面具,露出庐山真面目,不禁长长哦了一声说:“兄弟不知是恩公,是以鲁莽出手,望勿见责。”说着疾然转面唤道:“姑娘,恩公已至,速出迎客。”   奚凤啸道:“恩公之称不敢当。”   只见茅舍内疾掠出玉容惨淡,双目红肿的少女,福了一福,凄然笑道:“家父经少侠施治,伤势未再转恶,方才还提起少侠风义,感念不止,少侠请入内吧。”   奚凤啸随着少女跨入屋内,只见吴绍康睡在草榻上呻吟出声,目睹奚凤啸,传出微弱语声道:“老朽伤重失礼,少侠来得正好,老朽以身后之事相托少侠。”   奚凤啸忙道:“天不绝人,老英雄并非无救,岂能出此断肠之语。”   吴绍康摇首叹息道:“老朽一向事求是,怎可自欺欺人,七日之期转眼即届,病老死亡,人生难免……”   奚凤啸摇首微笑道:“在下巳忖出救治老英雄之法……”   少女闻言惊喜道:“真的么?那就谢天谢地了。”   奚凤啸道:“不过先请从速撤出此村,诊治须耗时甚久,免得等四海帮找来,无法兼顾,致贻无穷之恨。”   少女星目内顿泛杀机,切齿骂道:“日后我如不杀尽四海帮人物,誓难甘休。”   第 七 章 铁蝙蝠又现   奚凤啸闻言不禁心神一震,言为心声,难免又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武林浩劫,忙说道:“武林帮派,良莠不齐,其中亦不乏良善,姑娘不可一概而论,在下亦是相遇一位世叔才知老英雄父女避居此村,这位世叔为四海帮堂主,他不甘为虎作伥,所以命在下寻来。”   少女皱眉道:“他叫什么名字,我日后看在少侠份上放过他就是。”   奚凤啸又是一震,道:“这位世叔名叫韩维武,江湖尊称八臂灵官。”   吴绍康轻喝道:“澄碧,不可在少侠面前无礼。”继向奚凤啸笑道:“老朽独生此女,自幼丧母,老朽未免溺宠姑息,性情刚烈,不亚须眉,请少侠多加劝导,免沦入偏激。”   吴澄碧微垂螓首,眸睨奚风啸嫣然一笑,妩媚荡魂。   奚凤啸心弦一荡,只觉面红耳热,忙道:“令缓聪颖慧黠,尤其过人,在下怎敢……”   蓦地——   夭际远处忽传来数声长啸,划空尖锐,令人心悸。   奚凤啸三人不禁神色大变。   只见赶车大汉神色匆惶,疾掠入室,禀道:“来人甚众,应如何对敌?”   奚凤啸忙道:“快觅一小舟,由姑娘背着老英雄乘舟避入河流中,在下与这位兄弟退敌。”   吴澄碧立即背起吴绍康掠了出去,奚凤啸与赶车大汉尾随在后,奔向河岸,只见一艘无蓬小渔舟击泊出岸傍,吴澄碧一跃下舟荡浆驶离,没入岸傍浓密水草中,只听桨击水声远去。   须臾,只见三条人影在林中闪得一闪,疾逾飞鸟掠来。   为首者是一面如珠砂,虎目蒜鼻,发须斑白,身长信八魁梧老叟。   左右随护一双黑衣老者,面目逼肖,似是孪生兄弟,目光阴森逼人。   这为首老叟右手捧着一柄齿芒锋利日月五行轮,望了两人一眼,沉声道:“老朽四海帮主金旭,来此捕擒一双吴姓父女,二位如知,烦请见告。”语声宏亮,说时目光巳自凝向户内望去。   奚凤啸道:“在下不知。”   金旭面色微变,沉声道:“两位这是欺人之词,这江汉沼泽均是敝帮辖境,如非探听确实,老朽岂能轻率前来。”说时身形一迈,竟在两人中间擦身而过。   赶车大汉神色一变,大喝一声,右掌往金旭身后推去,一股排山劲风透掌而出。   一个黑衣老者冷哼出声,横身相阻,翻掌迎击,口中喝道:“胆大妄为!”   掌力相接,轰的一声轻震中,赶车大汉陡地桩步浮动,一连倒出四五步。   奚凤啸心中一凛,瞧出这黑衣老者掌力只展??五成,倘全力施击,赶车大汉必丧命其掌下无疑,另一黑衣老闪在他身后蓄掌虎视眈眈,心内权衡之下,暂且按忍不动。   四海帮主金旭望也不望身后一眼,迳自走入户内,锐利眼神忽落在吴绍康躺身草榻上,伸手一摸,尚有余温,不禁面色微变,反身出室,怒视了一眼。   金旭目注一双黑衣老者沉声道:“传令江阮巡舵,吴绍康父女逃去不久,快舟搜觅附近河港浅滩,务必生擒。”   一双黑衣老者立即转身,如飞而去。   金旭虎目中吐出两道慑人寒芒,上下打量了奚凤啸两眼,沉声道:“尊驾为何谎言不知?”   奚凤啸朗朗答道:“受人之托,当忠人所事,这吴姓父女本不相识,乘舟而来,借此栖身疗疾,侧隐之心,人皆有之,在下何能拒绝,至于金帮主与吴姓父女前有过节,那是另外一档事,与在下无干。”   金旭闻言轩眉哈哈大笑道:“答得好,不亢不卑,看来尊驾也是一条佼佼不群的好汉子,有缘当再相见。”身形一振,冲霄拔空而杳。   奚凤啸不禁为金旭气度灰宏心折,暗道:“不愧一帮之主,气度非常。”   转目一望,只见赶车大汉已不见身影,心中一惊,知他恐吴姓父女遇险不敌,赶去相助。   他心存救人救澈之念,扑向河岸,春夏之交,正值鱼获季节,村民外出捕鱼未归,无舟可觅,不由大为焦急。   正懊丧之际,忽见叉港远处成群小舟出现箭急,驶来,大喜过望。   突然,成群小舟四散分行,杳入纷歧水道中,只剩一舟其行似箭,驶向渔村,他警觉不对,定睛望去,只见舟上立着四个劲装捷服捧刀汉子。   奚凤啸心道:“目前只有劫舟一途,别无他计可循。”   心念一动,立即潜龙升起三四丈高下,半空中身形变幻“大鹕股翅”,头下足上,往那小舟斜扑而去。   舟上四人不防头顶有人奇劫暗袭,发觉劲风压体有异,已是不及,只见眼前人影一晃,胸前穴点各被点了一指,纷纷倒下。   奚凤啸身手速快,将舟上四人一一飞投向河岸,操浆急驶而去。   水道纵横,纷歧如网。   奚凤啸茫无目的随意意念折向,只见水势湍急,两旁浅滩荻草及人浓密,杳无边际,一阵寒森凄凉感觉不禁泛布涌身。   突然,风送一阵喝叱之声传来.空中忽冲一道蓝红色彩旗信号,眩目异彩。   奚凤啸急双手抡浆,刺滑水面急行,转了两个弯,远远望见六支小舟围着一艘无蓬渔船。   四海帮高手刃光电奔,暗器如雨合殴而攻,那渔船上立着正是赶车大汉,浴血苦拚,岌岌可危。   奚凤啸舟行似箭,转眼逼近,两足一点,拔身而起,“苍鹰攫兔”猛向一舟扑去,双桨一式“风卷残云”劈出。   只听数声惨嚎,舟桨上两盗已被双桨击中,劈断腿折,纷纷坠水。   奚凤啸迅疾无伦又扑向另一舟,浆式雷霆万钧卷出,目光却落在渔舟上,仅赶车大汉一人,吴绍康父女则不知所踪,心中一震。   转眼之间六支小舟盗党在猝不及防下,均被奚凤啸击坠水中,但他臂上却中了三支弩箭,鲜血涔涔溢出。   赶车大汉不禁露出感激之色,低声道:“匪党旗花已发出,转眼即有援兵赶至,敝东及姑娘已由两边浅滩奔入,少侠急去救治敝东,此处由兄弟应付。”说罢连声催促奚凤啸赶去。   奚凤啸知他已存必死之心,远远已现盗舟,忙道:“兄台忠义嘉行,足可名垂竹帛,望兄台珍重。”说着长身一跃,飞掠刺入西边浅滩荻草丛中不见。   名虽浅滩,实为泥沼,奚凤啸藉凌波虚渡绝乘轻功心法忽起忽落。   荻草浓密蔽空,不见天日,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无法发现他们父女足印去迹,心内这一份焦急滋味可想像而知。   奚凤啸既不敢出声呼唤,防四海帮众闻知迫来,又不辩东南西北,只胡乱追踪。   约莫奔出七八里外,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那浅滩似茫无边际,不禁浮起灰心失望之感,傍身草根上,傍徨失据,顿萌不再追踪之念。   忽听一阵荻草悉悉微音传送入耳,不禁心中一动,低声呼唤出口:“吴姑娘……吴姑娘……”   有顷,只听吴澄碧回声道:“奚少侠?快来……快……”   语声悲怆,令人心酸不忍卒闻。   奚凤啸闻声扑去,掠出廿余丈外,突然眼见一亮。   原来吴澄碧已割下十数丈方圆荻草平铺于泥沼之上,将吴绍康平睡其中。   吴绍康已双目闭紧,口角溢出丝丝黑血。   吴澄碧双目红肿,凄楚不胜道:“我父女不明舟揖,驶行迟缓,被盗舟追击,苦苦力拚之际,我爹不幸又挨了一掌……”   说时泪珠如断线般淌下,接道:“黎保操舟赶来援救,将舟上盗党悉数歼毙,四面水叉中盗舟纷纷现出,我背着我爹弃舟跃入沼泽中,藉着水草掩蔽逃来此处,只是我爹……”说此,竟哽咽失声,手指吴绍康,忽放声痛哭。   奚凤啸急趋在吴绍康之前,抓起腕脉一扶,只觉脉息已止,吴绍康忽睁开双眼,向奚凤啸凄然一笑,复又双眼缓缓合上,已是撒手人寰了,不禁叹息出声道:“老英雄九泉之下有知,当默佑令嫒习成绝艺报此血海大仇。”   吴澄碧闻言,知其父已死,更是捶胸大哭,直似巫峡猿啼,杜鹃泣血。   奚凤啸也不禁流下两点英雄泪,半晌,才出声道:“姑娘,人死不能复生,望节哀为重,目前要安葬令尊,你我不如离开此处。”   吴澄碧渐收泪声,默然点首。   口口  口口  口口   白水湖边一座形似兽爪矮山之阳,堆砌一丘新坟,墓端竖有一方石碑,碑上的指力镌着一行大字:“先考吴公之墓。”   吴澄碧跪伏墓前嘤嘤啜泣,奚凤啸只默默无言立在吴澄碧之侧。   天色距黎明不远,夜空中半轮新月西斜树梢,星斗漫天,四外景物迷蒙凄暗。   半晌,奚凤啸出声劝慰道:“姑娘,望节哀顺变,在下有一物相赠,于他日复仇不无助益。”   吴澄碧身形立起,凄然说道:“少侠赐赠之物,谅是武林奇珍。”   奚风啸微笑道:“就是令尊赐赠之书,在下匆匆翻阅,发现均是旷绝武功心法口诀,令尊既为此书丧生,在下何能据有,不如璧还姑娘习成绝艺,在下也可心安。”   吴澄碧道:“与其说我爹丧在日月五行轮金旭的三阴绝户掌下,毋宁说是误在少林达摩院三老及昆仑掌门师弟秋叶道人拦劫夺,武林名门正派,也一样卑鄙无行,我日后若有成就,伪貌良善,心地鬼蜮之辈必手刃之。”   奚凤啸心中有事,也不细心推索吴澄碧之言,在怀中囊内取出本“三元秘笈”递与吴澄碧。   吴澄碧按过,似有深意望了奚凤啸一眼,道:“你我择一幽静之处,一同参研,彼此切磋,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奚凤啸摇首微笑道:“姑娘情意可感,怎奈在下为事羁绊,一时之间无法抽身,俟在下事了,定赶去看望姑娘。”   吴澄碧见奚凤啸神情语意真挚不似作伪,微含螓首道:“我住在昆明监官巷姑父罗湘家中,少侠一言如山,谅不致食言。”   说罢望了坟墓一眼,一跃而出,头也不回,转瞬消失在夜色苍茫中。   奚凤啸徐徐长叹一声,四顾茫然,下意识摸向囊中,只觉有异,不禁呆得一呆。   原来三元秘笈因装线脱落,尚留有数页仍在囊中,有心追上吴澄碧,只一想到天色将即放曙,骊山鬼母之约不能不去,只得暗暗叹息,身形一展,飘然走去。   他此行又是扑空,阁上骊山鬼母及二女已无踪影,显然离去甚久,也未见留下片言支字,知怨已结下,魔障又深一重,江湖险恶之感油然兴起,只觉帐触无端。   只听一声大笑传来道:“奚老弟,叫老朽好找。”   奚凤啸不禁一惊,转面望去,只见一条庞大身影穿窗而入,身形落定,却是那铁面钟馗杜长龄。   他又不由赧然笑道:“杜老前辈为何知晓辈在此,晚辈为事耽误,竟……”   铁面钟馗杜长龄大笑道:“老朽知道,不然老弟也不致爽约,风闻群雄赶来此宅劫夺鬼母二女所得之白阳图解宝钥,谅老弟必然目睹,但不知真有其事么?”   奚凤啸点首道:“诚有其事,但却为一蒙面老叟得去,此人就是在龙泉驿重伤何姑娘同为一人,不过白阳图解宝钥是否是真,其中大有可疑。”   杜长龄诧道:“老弟可否将经过详情见告。”   奚凤啸遂滔滔不绝,不厌其详将经过和盘托出。   杜长龄垂首沉吟良久,抬面摇首慨叹道:“鬼母二女机智狠辣,蒙面老叟得去之明珠必不是白阳图解宝钥。”   “老弟沉稳睿智,此事显然有差,欧阳翠英之言大有文章,惜其重伤未竟其言,老弟为何呈怒而去,尽悉其言总比凭空摸索为强。”   奚凤啸面现愧容道:“晚辈少不更事,想不及此。”   杜长龄随即大笑道:“事过境迁,又何愧悔,亡羊补牢,犹未为晚,老弟只去方城山一元真人处求得“玉髓仙露丹”,奔上骊山一道尚有挽回余地。”   奚凤啸苦笑一声不答。   杜长龄长叹道:“这蒙面老贼来历,我杜长龄决心要查出,但白阳图解宝属渺茫,三年五载未必能找出踪迹,只苦了武林苍生,受尽荼毒。”   奚凤啸道:“老前辈有何所见。”   杜长龄道:“山雨欲来风满楼,你我且拭目以待。”说着略略一顿,又道:“老弟如今意欲何往?”   奚凤啸答道:“晚辈意欲赴京。”   杜长龄道:“好,老弟此去赴京说不定可与何姑娘晤面,老朽须上武当拜望多年旧友,稍作勾留后也要去京,老弟,你我京城会面。”说罢穿窗外出。   口口  口口  口口   三天后,鲁西道上现出奚凤啸寂寞的身影,孓然萧索,他胸中怀有太多的怅触,只觉在短短时日中,竟让他独有许多离奇遇合,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脑中思想纷歧,心乱如麻。   晚来栖息荒山野庙,孤村客店,每为烦虑所苦,遂凝神三元秘笈中所忆武学,逐句推解,三日来武功虽大有进境,却依然排遣不去怅触。   残阳已遏,暮霭四垂,远远望去,炊烟徐徐四起,现出三两灯火。   奚凤啸暗道:“无炊烟,必是市集。”放开脚步疾奔而去。   果是一市廛繁盛市镇,华灯正上,一条不太宽的街道,人群熙来攘往不绝如缕。   他因饥腹雷鸣,信步走入一家酒楼,一踏入门中,只闻嚣潮如雷,热气酒香扑面,楼下竟座无虚席。   奚凤啸毫不思索,拾级登楼。   登上楼面,目光扫视了一眼,除了靠窗三张八仙桌面空无一人外,其余也上了十成座,不禁皱了皱眉头,暗道:“好旺的生意。”   一个酒保笑着脸走了过来,道:“你老……”   奚凤啸沉声道:“速送上五斤陈年醇酒,四盘应时菜肴。”说时迳向一张八仙桌面走去,择靠窗位坐下。   酒保暗暗叫苦,疾趋随后,苦着脸低声下气说:“小的……”   奚凤啸双目一瞪,两道神光如挟霜刃,沉声道:“命你速送上酒菜,快去!”   酒保与奚凤啸目光一接,不禁心中发毛,喏喏连声退下。   四座食客目光不约而同地投注在奚凤啸身上,露出惊愕之色。   须臾酒保领着一身材矮肥,穿着一件团花天青长衫,面如满月,微髭四旬上下中年人走了上来。   店夥低声道:“就是那位客官。”   这矮肥中年人似是店主,疾趋上前向奚凤啸—揖至地,堆起满面笑容道:“这三张桌面已有客人事先订下,爷台照顾小店生意,就是财神爷,那有见拒之理,无奈事有先后,碍难之极,小的与爷台另择一付雅座如何?”   奚凤啸微笑道:“买卖规矩,先到先买,在下也不与贵店为难,反正这订座客人尚未到来,在下用饱了就走,何必无事争持,客人来了在下再让座也不迟。”   店主不禁语塞,拱拱手道:“爷台请坐,小的即命人将酒菜送上。”转面向酒保一瞪眼,酒堡不禁一个哆嗦,三步变作两步奔往楼下而去。   转眼,酒菜已自送上,肴制甚精,味搜可口。   奚凤啸暗赞道:“怪道这酒店买卖如此鼎盛,其巾自有道理。”执起酒壶,满满斟了一杯,酒香扑鼻,醇碧如醪,他浅赏轻酌,面上流露出怡然自得之色。   站在远处酒保,可真急坏了,急出满头大汗,目光愣直,腹内嘟嚷不绝。   蓦地街上起了一阵奔马蹄声,到得店口骤然停住。   那酒保神色一变,疾向奚凤啸座上趋去。   但未及半途,楼口一阵风掠上五个身怀兵刃武林人物,老少不一,气宇方正,一望而知都是正派人物,眉宇均含有忧急之色。   为首的是一六旬上下老者,见座上奚凤啸,不禁望了洒保一眼。   酒保面露惶恐,嗫嚅说道:“这位客官说了用完就走,小的就去请这位客官让座。”   老者摇手阻止道:“无须,只两席已够。”   酒保一颗吊着的心方始放下。   五人向奚凤啸邻席坐了下来,一个壮年汉子低声道:“他们也该到了,咱们如此低声下气,未必就能无事,二庄主至今未回,令人不胜忧虑。”   老者微叹一声道:“我等用意无大非是捱延策略,终久不免一战,待二庄主所邀人手赶到,方能解救一庄生灵。”   “玉虎帮近来愈形狂妄猖獗,大有不惜与各大门派为敌之意,目前不过是开始而已。”   另一虎目浓眉汉子,道:“难道展天行新近习成一项旷绝武学,动念图霸武林么?”   老者摇首苦笑道:“此中内情尚难获知。”   蓦地,楼下涌上一群黑衣劲装人,胸前缀乡一支山中玉虎。   座上五人纷纷起立相迎,面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   玉虎帮中一个面目凶狠,左嘴角长有铜钱大小的黑疤五旬左右老者,微抱拳说道:“林庄主,胡飞熊率弟兄一步来迟,有劳庄主久候,请海涵是幸。”说时嘴咧了一咧,泛出一丝阴险谲笑,目中露出异样寒芒。   “岂敢。”先来老者答道:“胡堂主能拨冗光临,兄弟林树德不胜荣幸,请入席上座。”说着抚抱拳微笑,欠身让客,便他的目光落在胡飞熊身后一个长瘦汉子上。   这瘦长汉子捧着一支札以红布方形木盒,不知内贮何物,但携着来此赴宴必非寻常了。   胡飞熊又是阴阴一笑,似瞧出林树德惊愕神色.迈步走去。   宾主落座后,酒菜也立即送上,林树德亲身斟酒劝饮,酒过三巡后,胡飞熊冷然一笑道:“林庄主,三月之期已届,谅庄主必有睿智决定,胡某当洗耳恭听。”   林树德抚髯微笑道:“老朽武功微薄,德望不孚,投盟贵帮,于事无济,为此踌躇难决,何况艺事荒疏,髀肉重生……”   语尚未了,胡飞熊桀桀狂笑道:“林庄主太客气了,胡某武林粗人,说活不喜绕脖子拐弯,敝帮主早有吩咐,如庄主愿加盟敝帮,前仇一笔勾消,否则,则视作强仇大敌。”   与林树德同来四人不由勃然色变。   但林树德姜是老的辣,毫不动容,道:“老朽心想此事又非十万火急,恐非贵帮主本人心意,稍缓数日有何不可。”   胡飞熊面色不禁微变,道:“稍候数日当然无妨,但庄主谓非敝帮主本人心意,是何所指,难道是胡某挟怨矫命么?”语气寒森,咄咄逼人。   林树德忙道:“胡堂主休请误会,老朽与异帮主只是缘悭一面,但久闻他为人豁达大度,恩重干威,决不会轻出此言,于人于已,无益有损,最近武林盛传,贵帮总坛内来了几个神秘人物,武功绝奇,能左右毕帮主心意,胡堂主膺在任西分堂重寄,不能不知?”   胡飞熊怫然不悦道:“此乃无稽传闻,何能置信,题外文章,休要再说,至于庄主稍候数日之言,用意难明,请予明告。”   林树德答道:“出处大计,不可不与二庄主商量,二庄主外出访友未归,三两日内必返回庄下。”   胡飞熊桀桀大笑道:“好,胡某从命,还有避火宝珠之事,可否赐借敞帮主一用?”   林树德道:“此珠也在二庄主身上,一俟他回来,无不如命。”   胡飞熊大笑道:“林庄主真打开瞧瞧,是否还合意?”   林树德迟疑了一下,双手解开红布活结,掀开盒盖,不禁骇然色变,如中蛇蝎,双手颤震,面如死灰。   胡飞熊则冷然微笑不语。   原来盒内贮有一颗首级,毛发茸茸,双目怒瞪,显然死得极为怨恨。   与林树德同来四人齐声惊叫出口,霍地立起。   胡飞熊冷冷说道:“齐二庄主一去不回,林庄主也断了妄念啦。”   林树德面如巽血,大喝道:“齐绍鸿与胡堂主何仇何怨,惨遭毒害?”   胡飞熊发出一声慑人心魄的阴恻恻怪笑道:“此乃林庄主心狠意毒,命齐绍鸿邀集能手,意欲扫荡鲁西分堂,置胡某于死地,你既不仁,何能责斥胡某不义,何况避火宝珠亦不在齐绍鸿身上。”   林树德不禁胸中热血沸腾,大喝道:“胡飞熊,你我除了一死相拚,别无话说。”   胡飞熊卑屑一笑,冷冷答道:“恐怕由不得林庄主了。”非但这座洒楼四周伏桩密布,庄主各位插翅难飞,就是宝庄亦不例外,不如束手就缚,献出宝珠,以免殃及无辜,”   突然,木盒内头颅竟自动缓缓离盒长起,虚空悬着静止不动。   玉虎帮匪众均相顾失色,行发悚然,一股奇寒之气泛布全身。   胡飞熊勃然色变,大喝道:“是何方高人故弄玄虚,请现身当面……”   那颗悬虚着头颅竟自动向胡飞熊面门飞去,势如电奔。   胡飞熊枉有一身惊人武功,竟避让不开,“啪”的一声,接着胡飞熊口中发出一声厉嚎。   齐绍鸿首级与胡飞熊面门撞了—个正着,头颅落在席面,胡飞熊已是皮青鼻肿,眼中金星直冒。   林树德五人料知有高人相助,不禁暗喜,情不由主地目光投在奚凤啸面上。   只见奚凤啸仍是怡然进食,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越是如此神情,越是可疑。   一个王虎帮汉于,目光眯成一线,忽地哑口无声,双手箕张如钩,一式“草上惊蛇”飞扑了出去。   势子比箭还疾,指力破空锐啸,朝奚凤啸两胁要害重穴戳而至。   那汉子十指堪触及奚凤啸两胁,只觉人影一闪,已无奚凤啸踪影,十指戳空,一个收势不住,撞向临窗—-方木板。   只听轰一声大响,木板被挡穿一孔,那汉子身躯投向街心飞坠。   林树德竟未瞧清奚凤啸如何闪避,只觉他身形一斜,竟换了一个座位,奇快绝伦。   玉虎帮匪徒大怒,纷纷柔身进扑。   蓦闻胡飞熊铁青着脸走了过来,森冷目光打量了奚凤啸,抱拳沉声道:“兄台好一手诡绝神奇的武功,请将来历姓名告知,以免胡某失礼。”   奚凤啸冷冷答道:“你们两家之事,与在下何干?在下置身局外,两不相涉,无事生非,胡堂主请说出一个道理。”   弦外之音,无异把木盒头颅自动飞起之事推得一干二净。   胡飞熊闻言不禁一怔,楼面上食客自头颅悬空中,早惊得逃去一空,除了奚凤啸外还有何人。   他认为是奚凤啸所为,冷笑道:“明人不做暗事,阁下如此岂是光明磊落行径。”说着一掌“回风舞柳”劈出。   掌式中暗含了擒拿手法,玄奥绝伦,出手快如电光石火,夹着一片阴柔如潮潜劲撞去。   只听得一声刺耳厉啸腾起,林树德不禁大惊……   这一声惨嚎把林树德等五人惊得胆战心寒,胡飞熊那一掌“回风舞柳”向奚凤啸打去,迅疾无伦劈了一个正着。   惨嚎声中,胡飞熊狂笑出口,只听一声冷笑道:“别得意过早,恐怕后悔莫及。”   胡飞熊面色变化得甚快,由红转青,由青至白,色如死灰。   被掌力击中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捧首盛装齐绍鸿首级木盒的瘦长汉子。   瘦长汉子身形摇摇欲倾,面肤扭曲似不胜痛苦,嘴角溢出一丝黑血,嘭的一声倒地气绝而死。   玉虎帮匪均不由骇然变心,心神猛凛。   奚凤啸不知用何巧妙身法,端坐在靠楼口一张座上,在场诸人均未发觉,亦未知他那借刀杀人的手法是如何施展的。   胡飞熊知遇上劲敌,面色森严,强笑一声道:“胡某此次认栽,阁下请示来历,山高水长,日后当再相见。”   奚凤啸朗声大笑道:“胡堂主你错了,在下无意涉身武林是非,亦无意与尊驾为难,尊驾既为武林知名人物,耳目定超逾泛泛之辈,难道不知另有其人。”   胡飞熊闻言不禁一怔,不知奚凤啸所说是真是假,如坠五里雾中,茫然不知所措。   他手下均是江湖黑道高手,凶狠毒残,闻言认作奚凤啸轻功身法诡奇幻,武功却乎庸异常,故出此虚言恫吓之语,两名匪徒互望了一眼,身形倏地双双腾起,身化苍鹰攫兔之势,雷奔电击,往奚凤啸头顶扑下。   两匪徒距头顶未及一尺,忽听窗外一声冷笑,只见两点蓝芒激射飞入,似长有双翼之物,迅快绝伦更不带破风啸声。   只听两声惨号凄厉腾起,一双匪徒“轰咚”坠下,楼面震撼,尘落如雨。   奚凤啸长笑道:“我道如何?你自己不信怪得了谁?”   胡飞熊苦笑一声,掠至一匪徒尸体之前,审视是何暗器致命,伸手拔出一瞧,不禁面色苍白。   奚凤啸认明胡飞熊手中之物,不禁骇然惊呼道:“铁蝙蝠!”   一声呼叫,林树德等人也不禁大骇。   只见奚凤啸离座而起,如矢离弦般掠出窗外。   奚凤啸施展“天龙八变”身法,疾翻在屋面上,目光扫向屋外,月色如洗,栉比连绵屋子上,静悄的并无半个人影,俯视街衢,人群如蚁,灯光如昼,暗道:“骊山鬼女姐妹显然未死,不知何人所救,她们与玉虎帮想必有因,试问胡飞熊或可找出一丝端倪。”   心念一动,疾回楼内,只见林树德五人仍在,胡飞熊一干匪徒已不知何在,弃尸三具狰狞恐怖,不言而知仓促遁去。   林树德走向奚凤啸身前,一揖至地,面露感激之色道:“多蒙相助。”   奚凤啸微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辈武林中人份所应为,却不料变生意外,这铁蝙蝠重现江湖,意味出武林中将起腥风血雨。”   林树德道:“阁下也不知此人来历么?”   奚凤啸摇头道:“在下虽发觉窗外潜伏有人,但不知他就是目前震惊武林之铁蝙蝠主者,发出铁蝙蝠必非寻常,难道他与玉虎帮有什么恩怨么?”   林树德道:“风闻铁蝙蝠主者即为白阳图解宝钥得主,莫非为了避火毒珠……”说此面现惊诧悲愤之容,目注在齐绍鸿首级上,接道:“避火珠乃展天行志在必得之物,如今齐贤弟身遭惨死,怀内宝珠亦告失踪……”   奚风啸诧道:“齐二庄主既遭胡飞熊毒手,避火毒珠自然是他搜去无疑了。”   林树德苦笑道:“看来,他未必得手,否则心愿既达,大可不必对林某再来胁迫,更不能将谋死齐贤弟之事宣扬,这与展天行极其不利。”   奚凤啸微笑道:“林庄主之言固然有理,但在下看法又不尽相同,玉虎帮此举志在迷惑天下武林眼目,因为武林中人均持林庄主一般看法,诿祸巧妙,庄主亦成为众矢之的。”他说明脑中萦念着一个问题深感困惑。   他疑心打出铁蝙蝠之人并非骊山二女,那展天行或是那蒙面老者,只觉内中情形愈来愈错综复杂,百思莫得其中一丝端倪,遂决心查个水落石出。   林树德闻言面色大变,张口欲言,却见奚凤啸叹息一声道:“依在下之见,林庄主不如避地迁居,免罹无妄之祸。”   只见林树德目中神光如炽,满脸通红道:“拜弟惨死,此仇不相戴天,林某与展天行誓不两立。”   奚凤啸知不可再劝,微笑道:“林庄主自有主张,在下不便多言,请问玉虎帮鲁南分堂设在何处,可否赐告?”   林树德道:“在此镇东南方向约莫三十里有一乱石岗,鲁南分堂即设在此,阁下……”   语尚未了,奚凤啸略一抱拳,笑道:“多谢见告!”说时身形一幌,穿窗出外,往对街屋面落下,往东南方向奔去。   奚凤啸一阵疾奔,片刻之间已出得十余里外,沿途岗峦起伏,深棘莽林,人烟绝迹,显得异常凄清荒凉。   突然,随着劲烈晚风送来一阵奔马蹄声,不禁一怔,暗道:“这蹄声匆急,必是玉虎帮匪徒所乘。”   心念一动,疾循声扑去。   一片莽莽深林中,隐隐现出一骑一人,伏鞍控辔疾驰。   奚凤啸施展上乘轻功暗暗尾缀着。   越过两座矮山峦,凄冷月色笼罩着一片疏落的梨林,林景如烟,掩映着一幢巨宅,只见那骑快马向巨宅奔去。   马行如飞,霎那间已穿越那片梨林,奚凤啸身影如烟疾射入骑下,紧贴着马腹。   只觉马身一震,停在巨宅门前,马上人一跃下骑,迳直向内进入,轻轻一击掌,夜空中响起一声脆音。   奚凤啸藏身马腹下,偷窥那骑上人一张本来阴惨惨面孔在月色映照下愈显得森厉骇人。   突从宅屋暗影中掠出一双迅快人影,骑上人竟迎着两人而去。   奚凤啸竟趁此际,沉身地面飕起窜出,一式“鲤鱼跃波”翻至巨门上一块朽旧剥落“进士第”横匾上隐藏。   那匹坐骑惊得马首昂扬,四蹄搅动,希聿聿发出一声惊嘶。   骑上人陡然回面低喝道:“畜生,还不住嘴,鬼叫什么?”用手一招,那马匹似具有灵性,奔至骑上人身旁。   一双飞快的人影迎着骑上人低声商量了数句,立即转向飞奔离去,骑上人拉着马匹行入巨宅。   那幢巨屋,一盏灯火,幽暗阴森,似是无人居住,荒废已久的凶宅,如今竟沦为盗薮。   奚凤啸存身在匾内自问该不该进入宅中一探究竟,暗忖道:“此人面相凶恶,决非什么好路道,这幢巨宅似是绿林巨寇坐地分赃之处,倘与五虎帮并无连,岂非因循误事。”   他有心离去却又不舍,正踌躇难定之际,蓦闻一阵零乱如雷蹄声传来,只见一串人骑从梨林中穿出抵宅前。   来人正是玉虎帮鲁南分堂主胡飞熊等人,胡飞熊一跃下骑,凝目望了望巨宅一瞥道:“帮主行动真是神鬼莫测,离京来鲁隐密异常,不是方才信符传令命我等来此候他共商大计,胡某还在鼓中,看来帮主尚未抵此,我等且入内静候。”   留下两人在宅外巡护,率领着众人迈入门中。   宅中黑暗如漆,伸手不见五指,一股霉朽气味直冲入鼻,宅内不时悠悠飘起阵阵冷风,风势轻悄,拂触人身,只感奇寒澈骨,毛发皆竖。   胡飞熊心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凛意,忙从怀中取出夜行火摺,迈入厅中“咔啦”扇出一道火焰。   火亮甫一长,突被一股阴风吹熄,胡飞熊知事有蹊跷,不禁大凛,低喝道:“什么人故弄玄虚。”   岑寂似水,—无回音。   胡飞熊只觉发竖笔立,壮着胆再扇起火摺。   这一次居然被他扇燃,一道熊熊火焰升起,大厅顿时一明,胡飞熊抬目望去,不禁骇然色变,倒退了一步,道:“你……你……你是何人?”   原来厅内一张紫檀木八仙桌面上首端坐着一黑衣老叟,脸覆一尊青面獠牙鬼彀面具。   大厅四角分立十六个惨白鬼脸黑衣人,枯直僵立,狰狞恐怖,如非他们目中神光森锐如电,几疑阎罗殿中泥塑鬼判。   突闻一阵吱吱响声,大厅扇形长门竟自动封合关上,胡飞熊等人不禁骇得脸色宛如死灰,冷汗直冒。   啪的一声,胡飞熊手中的松油火摺坠在地面,火焰却旺燃起来,映得全厅大放光明。   只听上座鬼脸老者响起一声阴侧侧笑声道:“胡飞熊,你既入我门中,怎么不屈膝参拜。”语音森冷如冰,入耳神颤。   此刻胡飞熊已知此人并非善与之辈,自悔行事草率,未经事先采探,就冒昧进入宅内,如今身陷龙潭虎穴,恐不能全身而退。   不禁把心一横,放声大笑道:“朋友,胡某闯荡江湖数十年,不知经历多少风浪,装鬼骇人,岂是吓得住胡某的。”   鬼脸老者沉声一笑道:“胡飞熊!老夫居此宅中垂七十年之久,从未有人妄自进来,你可算是绝无仅有的胆大妄为之辈,老夫钦佩你有此豪气胆量,所以饶你一死,你犹敢在老夫面前逞强吗?”   胡飞熊冷笑道:“明人不做暗事,阁下有什么话只管说,何必装神扮鬼。”   他猛然悟出乃是上座鬼脸老者矫命诱他来此,玉虎帮信符怎能到得老者手中?这道理委实不可理解,倘信符被窃系何等重大之事,那有自己不知之理。   鬼脸老者仰面发出宏烈怪笑,声震屋瓦,半晌笑定,沉声喝道:“究竟你有自知之明,你身怀避火珠速献出,老夫当饶你一死。”   胡飞熊不禁心神大震,以目示意左右手下。   这时四个匪徒弓身激射向鬼脸老者扑去,疾如奔弩,四匪扑至半途,只听鬼脸老者鼻中冷哼出声,手足未见丝毫举动,却见四匪徒突“叭哒”坠地,气绝毙命。   胡飞熊趁四匪扑出之际,率众转身劈出掌力向厅外撞去,轰的一声巨响,厅门却未损分毫,胡飞熊等窜势过猛,收势不住,纷纷撞在厅门痛嚎坠地。   陡地鬼脸老者张口发出长声狂笑道:“胡飞熊,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流泪,身入阎罗殿中,焉能重返阳世。”   胡飞熊震得气血狂逆翻腾,弹身跃起,目眦欲裂,大喝道:“胡某与你拚了!”   鬼脸老者冷冷说道:“你武功不过中下之质,与老夫以死相拚,似嫌自不量力,老夫麾下十六鬼王无一不是身负绝学,取你性命易如折枝反掌,旧话重提,献出避火毒珠尚可饶你一死。”   胡飞熊见四手下未经一击便惨死在地,已自心胆皆寒。   但他犹思拖延时刻,暗道:“这鬼脸老贼恐侦知帮主欲来此处,故抢先赶至布此陷阱,道自己献出避火毒珠,这珠是帮主急需之物,万一帮主赶至,大错铸成无可挽回,自己有何颜面再见帮主。”   他希冀帮主及时赶至,苦笑一声道:“避火珠确在胡某怀中,威逼胡某双手献出实难情愿,阁下说麾下十六鬼王武功无一不卓绝高强,胡某愿择其一印证一下,倘不是敌手,胡某献出还有话说。”   鬼脸老者不禁一怔,冷森凌厉的目光注视了胡飞熊一眼,颔首说道:“展天行不愧为一帮之主,深得拢络用人之术,属下如此用心同命,和衷相济,难怪威望武林,领袖北五省江湖,好,好,老夫随你任择一人。”   胡飞熊见拖延之计已售,心中窃喜,拱手道:“多谢阁下,”说时目光缓缓扫向壁角十六尊鬼王。”   鬼脸老者似瞧出胡飞熊心意,暗中冷冷一笑不言。   一盏热茶时分过去,胡飞熊知不可再延,遂手指着一个瘦如柴的鬼王道:“就请尊驾赐教。”   那人喉口发出一声桀桀怪笑,身形突凌空掠至胡飞熊身前,还未落地,右臂一圈扬手一击。   一击出手,含蕴着甚多奇诡的变化,使胡飞熊只觉无法拆解,逼得一连倒退了数步。   那人突然反手一招,五指如雷飞攫而至,胡飞熊情不自禁地左手一拦,猛感腕脉一紧,气血倒逆,人痛得几乎晕了过去。   鬼脸老者哈哈大笑道:“如何?你的武功实不堪老夫手下一击,老夫先还高估了你。”   胡飞熊强忍着痛苦,右手向怀里一摸,取出一颗红光闪亮的明珠,惨笑道:“阁下取去吧,未必阁下就能始终保全。”   鬼脸老者得意狂笑道:“这无须你来费心,滔滔武林,能有几个是老夫的对手。”五支鬼爪向胡飞熊掌上明珠抓去。   蓦地——   大厅内狂风大作,夹着尖锐啸空之音,明珠红光一暗,地上火熠顿熄,漆黑如墨,只听惨嚎声大作。   鬼脸老者发出一声怒啸,掠落厅外天井中,身形奔电拔空腾上屋面,就着月色之下,掌心一舒,鬼脸中目露出骇悸之色。   原来他掌心中托着一双铁蝙蝠……   变生突然,任谁都不曾预料,鬼脸老者自认筹计万全,更是意外,唯独奚凤啸瞧得真切。   他自胡飞熊等走入宅中,立即悄然落下,紧随着一个玉虎帮匪徒之辈蹑入。   这班匪人往日耳聪目敏,飞花落叶均无所遁形,但今晚入得此宅心情怔忡,胆寒发悚,奚凤啸随着身后竟懵若无觉,亦瞒过了鬼脸老者布伏宅内的暗桩。   奚凤啸趁着胡飞熊掏出火熠扇然之际,疾如淡烟消无声息掠上厅梁藏身。   因火熠扇然一暗一亮之霎那间,视力突起变化,宛如鸡盲,他拿捏时刻奇准,把握住这转瞬良机,连鬼脸老者这等高强身手亦无法发觉,何况其他之人。   胡飞熊受制取出避火珠,突见一条黑影从厅外屋面飞扑而入,左掌劈出一片排山倒海劲风,右手打出一把奇形暗器后,左腕条的一翻,在胡飞熊掌中夺去避火珠。   来人身形尚未落地,凌空一翻,右足猛踹左腿,迅如流星射出厅外。   鬼脸老者五指堪欲触及避火珠,猛感巨飚排空有异,疾撤五指翻腕一击,忽觉一个尖锐的暗器撞向掌心,冷哼一声,五指一收抓住。   不料一条黑影凌空飞泻夺走胡飞熊掌内之避火宝珠。   甫欲得手,忽告失去,鬼脸老者不禁大感痛心疾首,喉中发出一声怒啸,腾身扑追来人。   奚凤啸只觉来人身法异常熟稔,似在何处见过,匆忙中不遑寻思此人来历,鬼脸老叟亦不是什么正派人物,猛生同仇敌忾之念,暗中伸掌劈出一股阴柔潜劲。   鬼脸老者被暗劲所阻,腾空的身形缓得一缓,竟被来人遁去。   奚凤啸身似灵猿翻上屋面,偷窥得鬼脸老者掌中之物是一支铁蝙蝠,不禁脸色微变。   他忽地身形一塌,贴身屋面瓦沟中,屋下突冒上八条黑影,正是那僵立在大厅四角的狰狞鬼王。   只听鬼脸老者厉声问道:“其余的人呢?”   “均已丧命在铁蝙蝠之下,胡飞熊等人亦遭无幸。”   鬼脸老者望了手中铁蝙蝠一眼,顿一顿足,顿时一片咔喳响音,屋瓦被踏碎了一大片。   只听他咬牙切齿厉声言:“老夫日后找出这人是谁,必令他受尽无穷酷刑磨折,方消今晚之恨。”语声一顿,又喝道:“走!”   一声出口,身形暴腾掠空,八尊鬼王纷纷随后拔起,宛如流星飞射,去势如电,月色茫茫下瞬即杳失在苍郁茂林中。   奚凤啸一式鲤鱼打挺跃起,目注那将消失的九条身影一眼,身形跃下屋面,走入厅内。   大厅内黑暗如漆,他穷极目力察视,只见死者咽喉上均钉着一双大蝙蝠,不禁心头骇惊此人认穴奇准。   仅胡飞熊被击右肩胛骨上,铁蝙蝠已深嵌骨肉,仅露出尾部。   奚凤啸本认定鬼脸都老者与威逼二女蒙面老叟同为一人,继觉非是,语音神态不啻判若天渊。   这避火珠除了烈火不侵外,有何奇异之处值得如此斗心弄智攫有,暗叹一声,忖道:“这江湖内果是云谲波诡,自己所遇之事怎么每件都难以理解。”   他脑中苦经索方才夺去避火珠的熟稔身影是谁?找遍记忆,均觉似是而非。   突然,奚凤啸面色微变,身形飕的拔向梁上隐去。   只闻轻微衣袂破风之声入耳,厅外掠入五条黑影,其中一人右臂微晃,一道熊熊火焰自千里火筒中升起,映得满厅明亮如昼。   一个面如重枣,风目吐威,长须如漆的葛衣老者扫视了厅内一眼,面色激动,起出一支蝙蝠在眼前审视了两眼,道:“铁蝙蝠又重现江湖了。”   随行四人面色严肃,不发一声。   老者一步迈在胡飞熊身前,举掌按向胡飞熊胸腹“命门”穴上。   胡飞熊本昏迷不醒,经老者真力透入后,喉中一阵疾响,须臾,睁开双目,黯淡的眼神认清了老者是谁后,凄然一笑道:“属……下不行……了,望……帮主……代……报……属下之仇,死……当……瞑目……目目……”   奚凤啸暗道:“此人就是玉虎帮帮主展天行,可惜他来迟了一步。   只见展天行眉梢一皱道:“你遭遇了什么,速扼要道出。”掌心真力又加重了三成,奔泉般输入胡飞熊体内。   胡飞熊似精神一振,强提了一口真气,道:“属下接奉帮主信符赶来此处,不料……”   展天行突喝道:“且慢!”从怀中取出半截形似玉虎的信符,道:“可是这面么?”   胡飞熊瞧了一眼,道:“正是,帮主这半截信符天下仅此一面,难道帮主并无此事么?”   展天行面有怒容,望了随行四人一眼,道:“居然有此奇异之事,断处坎坷嶙峋,能两相吻合似非巧匠,穷十年心血精力无法铸出,何况更必须老朽这半截信符供作模型不可,此事真乃匪夷所思。”   胡飞熊紧接着将经过断续扼要说出,甫一说完,便自歪身气绝死亡。   展天行闻后面寒如冰,绕行厅内踱步,垂眉沉吟思索,那沉重脚步声震人心弦。   蓦地——   只见展天行右臂迅如电光石火伸向一具尸体惨白鬼脸上抓去,一把抓下鬼脸,定睛一看,不禁惊诧出声。   原来死者面皮已被刳下,只见一层恐怖骇人的紫酱肉色。   展天行忙察视其他鬼脸老叟手下,亦一般,面皮已然揭去,不禁长叹一声道:“此人真的恶毒无比,防手下变心叛异,竟择此阴辣手段,但不知此人是谁?”   忽见一个面白如玉,目如朗星,四旬上下的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在下倘臆猜不错,此人必与帮主相识,而且推心置腹,知己莫逆。”   展天行不禁脸色大变,道:“茅贤弟素称料事如神,言不虚发,推测必然不差,但请茅贤弟详说,以启胸中愚昧。”   这中年文士名唤王面张良茅焕,在玉虎帮中除展天行外,就数他的武功最高,心计尤胜,运筹帷幄,树功良多,展天行倚畀甚深。   茅焕长叹一声道:“此人如非帮主莫逆之交,帮主一举一动怎能无不预知,而且此人心计城府令人震骇,相交多年,帮主竟毫不曾发觉他有异心。”   展天行只觉心神一震,道:“莫非贤弟已知此人是谁?”   茅焕摇头道:“属下尚未猜出此人是谁?凡与帮主亲近之人均有可疑,连属下也不例外,不过庞镇寰……”说着又倏然止口。   展天行面色一变,道:“他为何非要如此做法不可?”   茅焕略一沉吟,道:“眼前武林乱象,无非因白阳图解而起,帮主对此事沉着异常,显然帮主胸有成竹,巳引起此人之疑,白阳图解藏处确址不知情,但藏处一切机关埋伏武林中就数帮主谙晓……”   展夭行点点头,沉声答道:“这个纯系实情,但不得白阳图解宝钥又何用,此人图谋老夫,岂非舍本逐末么?”   茅焕摇首正色道:“此就是他的厉害处,帮主判断黄河二霸身怀宝钥而丧命,纯系庸人自扰,所以遣金蜈堂主丁洪钧阴阳双判西行入川旨在虚应故事,其实帮主积急于谋取人得白阳图解藏处后一切应用之物,譬如避火珠就是,此人亦是同一想法,一俟宝钥水落石出,立即夺有,抢先进入藏处将图解获取。”   一番话,只听得玉虎帮展天行脸色连变,不禁跌足恨声道:“老朽为了寻获白阳图解,已耗费数年心血,不想为此人破坏无遗,实令老朽心难甘愿。”   茅焕道:“帮主要查出此人是准,只宜缓图,不可操之过急,容排金饵钓鳌之计,管叫他自投罗网,原形败露。”   展天行抱拳拱手道:“全仗贤弟了,不过这铁蝙蝠,如说真为骊山二女之物,难令老朽确信。”   茅焕点首道:“属下也不深信,但事出有因,也不可武断其为虚妄。”   展天行不禁长叹一声,道:“此人心计阴险,但避火珠已为别人棋高一着得去,此老朽所受打击更重,看来老朽原定暂置身局外之计已难实现,如想查出此人,势非卷入是非漩涡中不可。”   茅焕道:“天下事不如意者凡八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唯求尽其在我而已,帮主不可怨天尤人,只不锲不舍,必然失而复得。”   展天行道:“但愿如此。”目中精芒扫视了一眼,接道:“将本帮胡飞熊等人悉葬于宅外梨林中,我等尚须赶往乱石谷,另派人接充鲁南分堂。”   说着,伸手抓起胡飞熊迳掠厅外而去,茅焕五人亦抓起尸体,去而复返,仅留下鬼脸老者属下八具狰狞恐怖尸体。   第 八 章 争抢碧虹剑   奚凤啸藏身梁上,一直不敢稍动,厅外两条人影一闪而入,展天行与茅焕两人去而复返,只见展天行低声道:“贤弟为何说及庞镇寰?”   茅焕答道:“属下心中虽有此疑虑,但未能肯定,万一有误,岂非又树强敌。”   展天行微喟了一声道:“庞镇寰老朽当年于他有救命之恩,他决不会以怨报德。”   说着略顿,接道:“贤弟,此宅搜索殆尽,并无丝毫线索,此人手脚做得异常干净,不如走吧!”   茅焕道:“属下遵命!”   两人疾闪而杳。   奚凤啸藏身梁上,忖道:“白阳图解有如此吸引人么,目前还是虚无渺茫阶段,已有许多江湖人物为此丧命,看来是愈演愈烈,武林震荡,将来许多在江湖中难得一见之武林高手,都须露面参与这场纷争,唉,自己如非身受何湘君重托,书耕自误,与人无争……”   正思忖之际,忽觉人影破风纷纷掠落厅内,奚凤啸不禁一怔,凝日望去,却见鬼脸老者率着八个鬼王重回。   只听鬼脸老叟冷笑道:“展天行如想知道老朽面目来历,除非日从西出,水往上流。”   说着身形疾拔而起,奚凤啸不禁大惊,身形一挫,贴在梁上,只见鬼脸老者在离身三尺之处取下一物,揣入怀中,飘身而下,喝道:“在展天行未到达济南之前,我等必须赶抵,走!”率众闪在大厅外疾杳。   奚凤啸瞧真鬼脸老叟取下之物,似是半截玉虎信符,不禁大感懊悔自己太凝神贯注梁下,以致错过了这半面玉虎信符,暗道:“自己去京顺道济南,何不跟踪而去,或可窥出鬼脸老叟庐山真面目。”立即跃下起出三尸上铁蝙蝠掠出宅外。   冷月西沉,星寒风劲,仿佛草木中九条黑影已远在丈外。   奚凤啸地形不熟,九条身影飘忽不定,时隐时现,足足追了一盏茶时间,九条身影倏忽杳失形踪。   他站在一处高岗上.发了一阵呆,暗道:“看来只有到了济南以后再说。”仰面望了空中星斗一眼,辩明方向,一展身形疾奔而去。   朝阳正上,放出万道光芒,晨雾霏霏中,奚凤啸已自小径奔上官道。   他一脚才踏上官道,正巧一拨飞骑电掣掠过向济南驰去,掀起滚滚尘障空蔽日,迷人眼目,隐隐只见骑上都是黑衣劲装,肩带兵刃伏鞍狂奔。   奚凤啸忖道:“这拨人骑凉是玉虎帮匪,形色匆促,显然有急事在身,去向又是济南,追踪良机不可再失。”   一提丹田真气,疾如流星追去。   约莫追出十余里,只见那拨快骑突离官道迳向右面乱林中小径中驰下,骑势更急,奚凤啸情不自禁紧随着追去。   片刻功夫,乱林已尽,遥遥可见一座古刹掩映在苍松翠柏内,骑着距古刹尚远疾收住奔势跃下,驱马四散,放开身形扑向古刹。   奚凤啸不敢太逼近,收住身法凝望那些骑上,暗中盘算潜入古刹之策,突听脑后传来一声冷笑道:“尊驾好俊的轻功身法!”   他不禁大惊失色,斜闪了一步,转面望去,只见一个鹑衣百结,足登芒鞋,腰中系着一根似草非草,似滕非滕的带子,乱发垢首,眼中精芒如电的老化子。   老化子眼睛骨碌碌的一转,道:“尊驾可知那拨骑上人来历么?”   奚凤啸怔得一怔,摇头答道:“在下不知,因在下感觉他们形迹可疑,似有所为,不禁追踪而下以明究竟。”   老化子怪目一瞪,冷笑道:“尊驾如自知武功不济,最好置身局外,免惹杀身之祸。”话落人出,转眼已远在五六丈外古刹掠去。   奚凤啸只觉这老化??神情冷傲倔慢,胸中大感气愤,冷哼一声,接踪追出。   老化子似发觅奚凤啸迫来,倏然转身横阻,怒道:“怎么尊驾还不死心,事非关己莫要伸手,尊驾也太狂妄自责了。”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天下事自有天下人管,阁下未免太小看在下。”   老化子目中精芒逼吐,沉声道:“这样说来尊驾谅身负绝学,老化子到要伸量一下。”说着右臂倏如电光石火,一招“迎风拂影”抓出。   出手一击,奇奥莫测,劲风猛厉,逼得奚风啸斜退出一步。   高手过招,端在抢制机先,一招之差必肇致缚手缚脚,老化子抢先一击,占尽先机,掌法绵绵攻出,势如长江大河威势无伦。   奚凤啸一招被老化子怪异凌厉奇招迫得退出三丈远近,无法施展一招挽回颓势。   老化子眼力真高,却瞧出奚凤啸果是个内外双修,武功上乘人才,因为等闲之辈无法逃出他那奔电快攻三招之外,不禁大感出人意料,掌法也缓得一缓。   奚凤啸不知眼前的老化子就是江湖宵小见而畏怕的风尘神乞长孙琰,只觉对方盛气凌人,胸中郁怒无可遏阻,竟趁长孙琰掌招略缓之隙还手一击。   他这还击一式中竟用出了少林“飞钹撞钟”,武当“五岳朝元”,峨嵋“猕猴摘果”三派精奥奇招,手法更包涵了劈、打、拿、点、擒、拂、戳八诀,出手如电,奇诡莫测。   风尘神乞长孙琰不禁惊噫一声,以他武林怪杰仓促之间,竟无法忖出招式用来封架拆解,迅疾跃开七尺。   奚凤啸认定这化子并非正派人物,更感长孙琰傲态咄咄逼人,一怒出手,见长孙琰飘闪开去,竟如附骨之蛆扑去,闪电三击出手。   风尘神乞长孙琰目中精芒逼射,大喝道:“好小子,竟得理不让人。”身形一晃,移宫换斗,双掌一招“五丁开山”推出,一股排空狂飚向奚凤啸推去。   奚凤啸三招落空,不禁一怔,猛感身侧一片排山倒海罡力压体而至,迅疾旋身迎出一掌。   轰的一声震天巨响,奚凤啸只感两臂酸麻,胸前气血翻腾,踉跄倒退出七八方始沉桩稳住。   风尘神乞长孙琰却借一震之力,身形向古刹射出去,去势如电,转瞬无踪。   奚凤啸忙运功压抑翻胸的气血,身形如离弦之弩般向古刹扑去。   庙墙斑剥蚀落,山门上慈云古寺四个大字已模糊不辩,隐隐可见寺内荒凉圯坍情状。   奚凤啸不朝山门内闯入,向一株参天古木揉身而上,身形缘至树梢,两足一踹,潜龙升天拔起五六丈高下,凌空一翻,身化“鹏搏万里”,星泻丸射向大殿之顶落去。   他头一遭施展此身法,心中不无惴惴之感,暗中已换了三四口气。   两足尚未沾实屋瓦,突感眼前人影疾闪,一股暗劲没撞胸前,忙身形一带,右臂伸出,疾如电光石火飞扣在那人腕脉要穴上。   他动作奇快,不待那人出声惊叫,左手两指疾点在死穴上,那人心脉立断气绝而死。   奚凤啸揭开三面屋瓦,以指力戳穿片瓦,独眼就着指孔向下望去。   下面正是大殿,殿内佛像残圯,蛛网尘结,荒凉阴暗,大厅中心隐约可见一个黑衣人,形态似为一纤秀少女,背负一支长剑,垂首跌坐着,一动不动。   突然,只见她右腕一声,一蓬寒星向外飞射而出。   寒星打向殿外,宛如泥牛入海,无丝毫声响。   须臾,但听厅外响起一声阴侧侧的冷笑,笑声中只见一列三人虚飘飘跨入殿内,中立者是个胡瓜长脸,下颔无须,面目阴森的老者。   那老者虚飘飘的走入,说道:“陆姑娘,你那天寒砂固然威力绝伦,但用来对付老朽似嫌不自量力……”   话尚未了,突听殿外传入两声闷嚎,老者不禁脸色微微一变。   玄衣少女响起清脆冰寒的冷笑声道:“郭道威,你莫得意过早,千里追踪姑娘,三十六名手下已丧折过半,你还不死心。”   郭道威仰面发出震天狂笑道:“老夫奉了上官令主之命,巳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不能到手,绝无颜面再去见上官令主,那怕只剩下老夫独自一人……”   继而又发出一声冷笑道:“其实,陆姑娘只是以诡计伤人,老夫又志在求物,与姑娘无冤无仇,所以不便辣手无情……”   黑衣少女冷笑道:“别说好听的话,姑娘天寒砂方才又打死你手下两人,血债血还,理应伸手才是,你如此重物伤人,岂不令你手下寒心。”   郭道威左右两人面色一变,不禁激怒,左侧一人一步迈出,只听郭道威冷笑道:“朱贤弟不可鲁莽,这女娃儿已成瓷中之鳌,看她怎么逃得出寺外。”   陆姓少女冷冰冰一笑,仍是跌坐不动,右臂挽向左肩,倏地长剑出鞘,只听龙吟过处,一道青嶙嶙的寒光夺鞘而出,映得殿中景物碧绿森严,冷气砭骨。   郭道威三人目中不禁吐出贪婪之色,跃跃欲动,却心有畏惧。   敢情陆姓少女手中是一口截金断玉,吹毫可断的神兵利器。   只听陆姓少女冷笑道:“别以为姑娘身负重伤,不能施展武功,若你不信,不妨就请试试。”   郭道威佯咳了一声道:“老夫现在要夺姑娘手中碧虹剑,易于探囊取物,但老夫却不能乘人于危。”   陆姓少女突响起一串银铃笑声道:“别假惺惺啦,你深知姑娘武功并未丧失,只稍指力一捏,足致剑柄上那颗避毒珠粉碎,你如非投鼠忌器,岂能卖此假仁假义。”   郭道威只觉按奈不下,胸中怒火沸腾,狞笑道:“既如此说,别怨老夫辣手心黑了。”两肘暗点左右两人。   一双貌相阴鸷汉子突身形电欺掠出,扑向陆姓少女而去,四掌交错飞攻。   出招辛辣歹毒,却是攻向人身要害重穴,诡奥难防。   郭道威竟出人预料远离陆姓少女走了开去,若无其事般,负手旁观。   两人四掌堪近少女,突猛然撤招身形一分,左腕一抖,掣出两根活扣倒须逆刺铜鞭,抖得笔直。   “霍霍”啸空,鞭势如一职怒龙搅海向陆姓少女头上砸去。   显然他们肉掌不敢轻撄碧虹剑锋芒,只虚攻出手,一俟可趁之机,才全力雷霆猛击。   陆姓少女右碗一振,只见剑芒流转,飞虹掣电,叮叮两声剑鞭交击音响传出,两人突发出冷哼倒跃而退。   就在此一霎那间,殿角两侧暗庑中突掠出十数条人影,迅如电奔向陆姓少女扑去,郭道威亦同时发难,一鹤冲天掠起,头下足上,左进吐出一片排山罡力猛压而下,右手五指却攫夺那口碧虹剑。   郭道威算准际姓少女出剑未撤,真力衰竭之际猝袭出手,在此瞬间盖世武功也一如常人,寸铁加身亦要丧命,何况全力施为。   但,殿外突卷入一股暗劲,逼得郭道威等人疾翻了开去,心内极为震翻。   一双最先袭向少女的汉子,不但被少女剑芒鞘断铁鞭,腕臂之上划开一条血槽,鲜血涔涔溢出,被殿外卷入一股暗劲撞得身形跌出三四丈外,额青鼻肿,狼狈不堪。   郭道威面色一变,喝道:“何方朋友伸手向郭某为难?”   只听殿外传来阴冷语声道:“老龙神越来越狂妄了,竟敢在展某辖境逞凶作案。”   郭道威一听,就知是何人,面目又是一变,暗道:“展天行为何不在燕京总坛?来此鲁境,莫非亦是图谋陆曼铃碧虹剑上那颗避毒珠,不知他在何处得来风声,难道是陆曼玲情急乞援,展天行也不致于来得这快。”   惊疑之际,只见玉虎帮主展天行率着廿余人走入殿中。   藏身正面的奚凤啸不禁一怔。   原来他瞧出展天行身后紧随着一人,正是自己恨入骨髓的庞镇寰,忖道:“茅焕心疑鬼脸老者乃庞镇寰易容扮装,如果属实,那庞镇寰居心若测,他投在玉虎帮内必有所为,且看他们双雄斗智,鹿死谁手?”   这时陆曼玲反而闭目合晴,运功调息起来。   郭道威一见展天行走入,抱拳一揖含笑道:“展帮主说话未免太武断了吧,贵帮总属北五省十数年,几曾见过上官令主派人至贵属辖境内逞凶作案……”   展天行道:“眼前事实不就摆明了么?郭老师须狡词诡辩。”   郭道威不禁气往上撞,冷笑道:“展帮主,不可为了一个贱婢伤了你我两家和气。”   展天行暗中一皱眉,只觉茅焕暗中一牵衣袖,不禁灵机一动,哈哈大笑道:“展某不能不过问此事,否则若传扬开去,江湖中当贻笑我展某惧怕上官相,此事须要听听郭老师如何说法再作定夺。”   庞镇寰低声附耳道:“贵帮主时实不宜明树强敌,长线放远鹞,还怕碧虹剑化龙遁去不成?”   郭道威听出展天行口气转和,显然心有顾忌,不禁精神一振,抱拳笑道:“郭某奉命志在取剑,别无所求?”   茅焕立时接道:“帮主,玉虎帮与老龙神一向唇齿相依,忧戚相关,切不可为了不相干的事伤了和气。”   展天行颔首道:“贤弟,你看着办吧!”   玉面张良茅焕慢慢走向陆姓少女之前,欠身一揖道:“陆姑娘!”   只听陆曼玲寒声叱道:“姑娘剑在人在,剑亡人亡,阁下无须多费唇舌。”   自诩智计过人的玉面张良茅焕不禁面上一红,含笑道:“死有泰山鸿毛之别,姑娘不可以身殉剑,剑失犹能壁回,人死岂能复生,请姑娘三思。”   陆曼玲知展天行本与上官相本是一丘之貉,表面上仁义道德,其实凶残狠辣,犹有过之,冷笑道:“我意已决,无须多言。”   茅焕长叹一声道:“看来姑娘自有成竹在胸,毋须杞人之忧,唯恐姑娘万有一失,老朽未免愧对故人。”   陆曼玲心中一动,道:“阁下认识先父么?”   茅焕朗笑道:“老朽与令尊乃总角之交,共事一师启蒙,昔年与令尊在琼岛玉案坪对奕一局,耗费三日三夜,其时姑娘还在髫龄,侍酒在旁,大概姑娘已日久淡忘了。”   陆曼玲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茅叔父,还望看在先父情谊上,鼎力成全。”   茅焕暗道:“好厉害的丫头!”遂微笑道:”姑娘还是听老朽说话为妙,不可为剑丧身。”   陆曼玲摇首坚决答道:“不行!”   茅焕苦笑一声,道:“既然如此,老朽也不欲强人所难。”说着转面注展天行道:“属下不能因私徇情,但望帮主能置身局外。”   展天行与茅焕心意相通,已知茅焕话中含意,两道冷电精芒逼注在郭道威脸上,沉声道:“郭老师,你志在取剑,但不可伤人,陆姑娘如有毫发损伤,郭老师休想生离鲁境,言尽在此。”话落,大袖一展,率众退出大殿而杳。   一刹那间,殿内又落入一片如水沉寂,气氛阴森异常。   陆曼玲抚剑跌坐不语,面寒如冰。   郭道威目光闪烁乱转,显然首鼠两端,他知展天行故作大方,就是自己取得碧虹剑,展天行不劫夺出手,想要离鲁境,无异于难于登天。   思维再三,只觉筹不出一个良策,不禁狠一咬牙,暗道:“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展天行未必就能无惧令主寻仇。”   目光一瞥手下,打一眼色。   一个眇目独眼瘦小老者暗暗蹑在陆曼玲身后两丈远近,全身真力蕴聚在两臂十指之上,独目凶光暴炽,矮身欲扑。   只见郭道威双掌子胸疾翻,拂推而出,一片如山潜劲猛袭而去。   那独目老者一见郭道威出掌,立时激射而出,快如奔弩,十指箕张,出式“飞鹰攫兔”指劲戳向陆曼玲两胁。   陆曼玲似背后长了眼睛,碧虹剑回腕扫出,一溜寒芒暴涨,竟似脱手驳剑飞出。   奚凤啸窥见,不禁暗自赞道:“好剑法!”   他尚未曲尽其妙,一瞬不瞬凝视在陆曼玲身上,欲悉这上乘剑学神奥。   只听独目老者惨叫出声,剑芒透胸而过,激射的身形叭哒坠地,血涌如注。   碧虹回撤之际,散立两侧的匪徒纷纷挥刃扑向陆曼玲,那郭道威掌势已逼至陆曼玲。   郭道威大喝道:“贱婢心狠手辣,饶你不得。”   陆曼玲剑势甫撤,无法迎击,知不能幸免,猛一横心,两指欲功力捏碎剑柄上那颗避毒珠,但身形迅徉无伦地仰面倒下,犹存侥幸的念头避过郭道威这雷霆一击。   蓦地——   一声大喝传来,随着震天巨响,大殿屋面哗啦震开两丈方圆,砖瓦如雨中飞泻一条庞大身影,带着猛厉无形罡气,逼得郭道威功败垂成纷纷倒翻了出去。   奚凤啸看出这飞泻面下的身影正是寺外所遇的江湖怪杰,风尘神乞长孙琰,不禁暗自惊诧,心说:“怎么他藏身在我身旁,尚懵若无觉,此人武功高强,不知是何来历,看来亦是图谋碧虹剑而来。”   长孙琰身形甫一沾地,怒视郭道威喝道:“老化子生平嫉恶如仇,还不束手就死。”   郭道威一见此人形象,猛忆出此人就是武林宵小,闻名丧胆之风尘神乞长孙琰,不禁心神骇震,知图剑夺珠之念,已成泡影,迅疾转身窜向殿外遁去。   其余匪徒亦纷纷遁窜无踪。   长孙琰放声大笑,笑声宏烈,尘落如雨,弥漫扬空。   陆曼玲已仰身坐起,悠悠叹息道:“长孙师伯,后路艰危将更甚于眼前,岂可得意太过。”   长孙琰怪目一瞪,道:“你这丫头是倔强如昔,出语顶撞,你几时见过老化子面临强敌时长吁短叹,忧惶不安。”   陆曼玲道:“侄女怎敢顶撞师伯。”   长孙琰望了陆曼玲两腿一眼,道:“你可是两腿有伤不能动弹么?”   陆曼玲道:“郭道威无耻卑鄙,途中屡施猝袭,因黑夜中无法兼顾,不幸为龙须刺所中,侄女逃来此寺将腿上穴道都封闭住,龙须刺虽然奇毒无比,但有避毒珠能解,可保无虞,然而龙须刺上逆鳞倒钩无法起出,只能以搜宫过穴之法用本身三昧真火逐穴焚毁。”   老化子大笑道:“高明之极。”   陆曼玲道:“侄女如此做法另有深意在内,不想为展天行破坏无遗。”   长孙琰愕然大诧道:“你把我老化子搞得糊涂了,不知是否能说给老化子听听。”   陆曼玲摇首笑道:“壁缝有耳,事过境迁,不说也罢。“说罢,闭目调息行功。   长孙琰闻言,目中精芒电射,仰面冷笑道:“屋上那位朋友好下来了。”   这话是明点奚凤啸,但久久无半点回音。   老化子须发怒张,冷气一声,道:“居然敢违忤老化子之命,胆子委实不小。”   蓦闻殿外随风送入一个冰冷的语声道:“须知长江后浪摧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如今武林人才辈出,臭老化子别把话说得太满了。”   长孙琰不禁脸色一变,厉喝道:“朋友想必身手高绝,何妨现身一见。”他听出语音显然不是奚凤啸。   老化子为人义薄云天,披肚沥胆,就是性情爆烈如火是他唯一缺点,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冉冉如魅影凌风飘入殿内。   蒙面人笑道:“我遵命入殿,老化子有何训诲。”   老化子怪目一瞪,道:“阁下既说此狂话,老夫子意欲领教。”   蒙面放声大笑道:“你们两人处境危如垒卵,四面楚歌,朝不保夕,你这老化子尚有此闲情逸致,寻人较量,兄弟不胜钦佩。”   长孙琰怒道:“谁与你称兄道弟?”   蒙面人冷笑道:“总不成要我叫你一声前辈,只恐你无此福份。”   长孙琰激怒得无名火高三千丈,右掌一式“推波助澜”,呼地直劈过去。   掌势方出,蒙面人巳自飘闪了开去,低喝道:“且慢,你我无怨无仇,实犯不着以死相拚,不如以五十招为限,打个小小赌注如何?”   长孙琰不禁一怔,道:“如何赌注?”   蒙面人微微一笑道:“说实在话,你我武功相差有限,强也不会强到那里去,你如胜了,兄弟当助二位逃出重围……”   长孙琰不禁冷笑出声,张口欲言。   陆曼玲一直在行功调息,蒙面人之来,似若无闻,突然出声道:“长孙伯父,你听他说下去。”   长孙琰鼻中冷哼一声不语。   蒙面人望了陆曼玲一眼,笑道:“兄弟倘侥幸获胜,姑娘那口碧虹剑暂借兄弟一用,三日后定璧还原赵。”接着又道:“兄弟这是出自善意,恐无兄弟之助,碧虹剑未必能保全。”   长孙琰冷笑道:“心怀鬼蜮,口蜜腹剑。”   陆曼玲道:“长孙伯父是否无制胜把握?”   长孙琰不禁双眉连轩,道:“你这丫头也不相信我老化子了。”   陆曼玲道:“伯父既有制胜之能,何妨一赌。”   长孙琰被陆曼玲拿话一扣,登时哑口无言。   奚凤啸仍伏身殿顶,他不愿与老化子为敌,老化子激他现身,佯装未闻,蒙面人一现身,只觉这蒙面人体态甚熟,心中大诧。   此刻见蒙面人以碧虹剑相赌,陆曼玲用激将之法逼得老化子不能自下台阶,暗惊蒙面人与陆曼玲两人却是心情至工、智计超群之辈,暗道:“我倒要瞧瞧情势如何发展下去。”   只见蒙面人朗声道:“兄弟所下赌注谅蒙同意么?”   长孙琰吃蒙面人又是一激,更是火上浇油,厉喝道:“好。”左掌直劈,右肘横推,步法移宫换位,出手快如电奔。   蒙面人身形微侧,右掌一招“犀牛望月”,反向老化子来掌扫去,左手两指疾点推来肘骨。   长孙琰出招快,换招更快,手法一变,展开步眼,连出五招,攻向部位无一不是要害重穴。   只见掌影漫空,劲风强猛,逼起殿内积尘,弥漫如雾,威势骇人。   蒙面人显然亦是武林名宿,出招之奇,换式之快,较之于长孙琰毫无逊色。   两人兔起鹘落,激搏猛烈,四外风生,啸空如雷,棋逢敌手,转眼廿招过去,尚是无分轩轾。   蒙面人每至十招,即朗笑道:“承让了!”   长孙琰武力虽高,养气功夫却不如蒙面人,只觉气愤欲炸,真力发出不匀。   蒙面人当可察觉出来,不禁暗暗心喜。   片刻,四十招已过去。   陆曼玲冷冷出声道:“不用打了!”   两人闻言一怔,霍地身形疾分,止手不攻。   长孙琰转面目露诧容,问道:“尚未分胜负,五十招不到为何喝阻?”   陆曼玲冷冷答道:“伯父已然输了,还用打么?气乱则种昏真力不能收发由心,难道伯父硬要明落败着,才算心服口服?”   长孙琰只觉陆曼玲之话一点不错,但颜面攸关,怎能服输,双目一瞪,张口欲语。   陆曼玲已摇手微笑道:“伯父无须如此,侄女情愿借剑。”   长孙琰不禁愕然瞪目,思不出这位侄女今日举动为何大异寻常。”   陆曼玲话落,即右手握住剑柄,左手三指托住剑尖,响起娇笑声道:“我因双足还不能行动自如,阁下请来接剑吧!”   蒙面人亦感觉陆曼玲举动离奇怪异,不禁踌躇,但不欲示弱,缓步走向前去,口中笑道:“我与姑娘,萍水谋面,怎么相信得过兄弟?”   陆曼玲道:“和信与否,自有主宰,接与不接,权在阁下。”   蒙面人心神一震,道:“倘姑娘捏碎灵珠,兄弟借剑无异废物。”   陆曼玲道:“阁下只说借剑,并未说出借灵珠,两事不可相提并论。”   蒙面人藉着说话,思忖如何出手接剑,使陆曼玲不及措手损毁避毒宝珠,一面也想到陆曼玲此举并非善意,暗暗留神提防。   果然,陆曼玲心存除却蒙面人之念,因为她瞧出蒙面人似未尽全力,欲俟最后数招才显露真才实学折辱风尘神乞长孙琰。   她深知长孙琰刚烈,偌大的声望如败在蒙面人之人,无颜再留,必一怒而去,那时自己又坠入孤立无助,是以她施展反宾为主,攻心为武之策,见蒙面人踌躇为难,不禁又娇笑道:“阁下是志在借珠?抑或不敢接剑?”   语音温婉,无形中却有咄咄逼人之感。   长孙琰此时胸中恍然悟出陆曼玲用意,暗暗慨叹道:“后生可畏,这丫头委实不可轻视。”   屋上的奚凤啸亦不胜惊骇陆曼玲心计绝伦。   这时,蒙面人微笑道:“姑娘太轻视兄弟了,兄弟因尚未分胜负,姑娘虽慨然借剑,只怕传扬出去兄弟将蒙失不白之誉,一番善意,适得其反。”   他说话时却在陆曼玲身前不及丈外处来回踱步,佯作本志不在碧虹剑,其实是在择一极为有利的方位,猝然出手夺剑。   忽见蒙面人迅疾无伦一个旋转,道:“既蒙慨赠,兄弟却之不恭了。”话甫落音,两臂错腕抓向陆曼玲手中碧虹剑而去。   十指方出,突听殿外传来展天行喝道:“庞贤弟不可鲁莽逞强,蜂虫有毒,慎防暗算!”   蒙面人如中蛇蝎,倏地仰面斜翻开去。   只见展天行率着玉面张良茅焕等十数人疾掠而入,一见长孙琰,展天行堆着满脸笑容,抱拳一拱道:“原来长孙大侠在此处?长孙大侠近来可好?”   长孙琰寒着一张脸道:“老化子睡够吃饱,无病无灾,不敢劳问。”   展天行微微一笑,转面目注蒙面人,道:“庞镇寰老弟请看老朽薄面,莫使老朽为难,让陆姑娘安然离去吧?”   奚凤啸觑望蒙面人身材竟是越瞧越神似庞镇寰,暗惊道:“茅焕猜测不错,庞镇寰心怀叵测,鬼脸老者无疑是他易容乔扮。”   只见蒙面人道:“兄弟并不姓庞,更非庞镇寰,展帮主认错人了。”语音冷森如冰。   展天行不禁一呆,惊疑地望了玉面张良茅焕一眼。   茅焕装作未见,迅疾地移开目光,面色平淡无惊。   展天行只得强咳一声,道:“展某冒昧,失礼已极,阁下何妨一露庐山真面目,容展某瞻仰。”   蒙面人断然厉声道:“不行!”   展天行不禁面色一变,忽见殿外飘然走入一双人影,正是庞镇寰与一神态骠悍,浓眉大眼,英气奕奕的少年。   情势急转,令展云行愕然失措。   蒙面人冷笑道:“庞镇寰不是来了么?兄弟并非是他足无疑的了。”   庞镇寰望了蒙面人一眼,目泛怒光,趋向展天行之前附耳密语数句。   展天行不禁面色猛变,道:“老龙神怎敢如此。”说着用手一招,率众身迈向殿外而去。   蒙面人哈哈朗声大笑道:“兄弟也不愿借剑了,祝二位一路平安。”身形倏地拔起,向殿顶破孔冲出疾杳。   风尘神乞长孙琰不禁随着蒙面人穿空站定殿顶,只见蒙面人身如流星曳电远在数十丈外,惊此人身法奇快。   突然,不远忽冒起一条身影,奔空追向蒙面人而去,正是在寺外与自己一言不合出手拚搏的奚凤啸。   老化子目送两条身影先后消失后,不禁叹息出声,只觉蒙面人举动迹近玄虚怪异,而奚凤啸亦是迥异导演,不可理解,是友是敌,迄今难分。   只听陆曼玲娇声呼道:“长孙伯父。”   长孙琰应了一声,一跃而下,只见陆曼玲巳盈盈立起,覆面乌巾始终未曾揭露,仅露出一双剪水双眸,晶莹清澈,仿佛甚美,不禁慨叹道:“老化子无此定力,在危机四迫之中,尚能运功疗伤,一面运用机智却敌,真是后生可畏,老朽老矣!”   陆曼玲暗中秀眉一皱,娇笑道:“伯父别说好听的话啦,你老人家不曾听得老龙神上官相也赶来了么?前路艰危可知。”   长孙琰道:“你不在琼岛伺奉令堂来此中原惹起是非杀劫则甚?”   陆曼玲笑道:“侄女即是不离开琼岛,他们就不会寻来么?”   长孙琰不禁哑口无言,暗道:“老化子与这位侄女几乎十年不见,如今她习成一身绝艺,机智多谋,而且举动诡秘,化子倒要瞧瞧这丫头此来中原耍的什么花样?”   长孙琰道:“前往何处?”   陆曼玲道:“伯父随定侄女错不了。”说着人已向殿外走去。   风尘神乞长孙琰摇摇首疾弃随而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晚霞绚烂,将本来多彩多姿的济南大明湖又平添了几分艳丽。   济南在周代为齐国之地,秦代为齐都之地,汉初设济南郡,三国时屑魏,晋置济南郡,隋初废济南郡嗣即为齐部,唐称齐州,后改临淄郡,宋改为府,元置济南路,明后济南府,有清一代因之。   鹊华二山巍峨城北,冈岭相连,隐隐若长堤,城南则干佛山高时,环其三方,是以济南全城地形凹下,成一盆地,缘城诸水,皆由南山下注,而为北面之山冈所束,流路缩狭,因之随地涌出,有七十二泉之胜,其中以约突泉为冠。   诸泉汇为大明湖,在城内西北隅,环周十二里,碧流环回,水木明瑟,冬冷冰天,夏挹荷浪,秋容芦雪,春色扬烟,对湖千佛山,奇伟深秀,梵宇屡次,苍松翠柏,远望如画屏。   千佛山后傍山靠溪一条柳荫小径上隐现出一个黑衣蒙面人疾奔如电向一所大庄院而去。   庄院之前,古木参天,枝柯交接,匝荫十亩,身临此境,暑气全消,清风徐来。   蒙面人回面冷笑一声,身形一闪倏然隐去。   片刻,柳荫小径中现出奚凤啸,身法如行云流水走去,他似知蒙面人必落在巨宅中,但他目睹蒙面人武功之高,令他有所踌躇,心内不住盘算进宅之策,只觉无计可施……   突然,耳闻一个少女语声传来道:“奚少侠!”   莺声沥沥,甜脆悦耳。   奚凤啸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貌美翠衣少女俏生生立在溪畔一棵垂柳之下,他先尚未认得真切,俟他瞥明是何人后,不禁出声诧道:“春梅姑娘,你怎么在此?”   春梅嫣然一笑,乳燕穿林掠在奚凤啸身前,星眸注视了一眼,轻摇螓首道:“婢子一路暗随少侠甚久了,但少侠易容甚真,一直不敢冒叫,及觉体态步法除了少侠外并无其他人,忍不住出声呼唤,果然是奚少侠。”   奚凤啸诧道:“你暗随在下多久?”   春梅道:“就是少侠故弄玄虚,将齐绍鸿的首级以无形天罡指力使之悬空,婢子正在酒楼上。”   奚凤啸愕然诧道:“之后情形你都目击无疑么?”   春梅含笑点点头。   奚凤啸又道:“那么施展铁蝙蝠夺去避火珠之人,姑娘必然目击?”   春梅摇首道:“这人身法太快,婢子无法追及。”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何姑娘也来了么?”   春梅闻言不禁玉容惨淡,黯然一笑道:“此处非淡话这所,少侠可否与婢子泛舟湖中一叙,我家小姐有紧要之事重托,小姐说少侠谦谦君子,一诺千金,可资信赖。”   奚凤啸见春梅神色,不禁心中一惊,必是何湘君又遭困厄,忙道:“何姑娘有事吩咐,在下焉敢不遵。”说时不禁望了巨宅一眼。   春梅道:“小姐之事似与黑衣蒙面人有关,少侠终须与他碰面,无须亟亟。”说着身形一动,朝干佛山奔去。   奚凤啸满腹惊疑随春梅之后掠上千佛山。   碧波笼月,远山含烟,大明湖又是一番景色,令人心醉神迷。   岸柳婆娑外停有十数艘游艇,航艇清洁精雅,与秦淮河游船相仿佛,所制酒菜极为可口,摇船均为十八九岁船娘,其中不乏秀丽,虽是布衣裙褂,却也楚楚可人。   船娘见奚凤啸春梅走来,一拥而上。   奚凤啸随意挑了一艘登上。   其时湖风习习,四处飘香,游目四望,湖光山色,尽收眼底,濯魄心,如登仙境。   船娘送上六味小菜及一壶自酿美酒,轻声笑道:“这酒是金钱泉水所酿,其醇如胶,多饮只微薰而不酩酊,老爷太太请放心饮用。”说着一福退下,走在船头长篙点水缓缓驶离湖岸,橹桨伊哑如吟。   春梅闻得老爷太太,不由娇羞满面,低啐了声。   奚凤啸似若无闻,握起酒壶,满满地斟了两杯,笑语劝用。   春梅聪明伶俐,知奚凤啸腹中饥饿,暂不提正事。   俟两人用至半饱时,才凄怨出声长叹道:“我家小姐已受暗算,似是一种无名奇毒所害,现四肢疲软乏力,困居燕京旅邸,婢子奉命谋取避毒珠,如遇少侠即恳少侠相助。”   奚凤啸不禁大惊道:“小姐受了何人暗算?”   春梅凄然一笑道:“不知,小姐推测出是太极双环刘文杰、龙泉驿的黑衣蒙面老贼其中一人,眼前少侠追踪之人与蒙面老贼似大有关系。”   奚凤啸点点头道:“在下追踪这人原因在此,那避毒珠是否就是在陆曼玲那口碧虹剑柄上?”   春梅道:“正是,陆曼玲武功已臻化境,又得风尘神乞长孙琰之助,婢子武功微薄,不愿轻举妄动,展天行上官相等人又志在必得,终须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何况这黑衣蒙面人施出欲擒故纵之策,用意至为阴谲……”   奚凤啸道:“姑娘是说从黑衣蒙面人身上定可找出陆曼玲下落,但依在下看来,陆曼玲也是心计至工,她未必就不知道黑衣蒙面人心意。”   春梅娇笑道:“‘鹬蚌相争才可渔翁得利’少侠睿智无匹,见机行事,毋须婢子多言。”说着,忽伸纤手指向湖心远处,接道:“婢子所料不差,陆曼玲不是也来了么?”   奚凤啸不禁一怔,循着手指望去,只见一支画航飘浮驶来,首尾各挑起一支流苏宫灯,红焰映射朦胧如步。   帷幕半卷,隐约可见陆曼玲与风尘神乞长孙琰相对而坐,老化子正举碗豪饮,两腋风生,陆曼玲仍然玄巾蒙面装扮。   席旁侍立着四个捧剑女婢,船首分站着一双彪形大汉,两目精芒如电,分明身负内家绝学。   奚凤啸暗暗称异,忖道:“看来春梅已预知陆曼玲的行踪,他同行似并非一人。”不禁目露疑容道:“姑娘此来仅你独自一人么?”   春梅道:“还有崔星五大侠。”   奚凤啸长长哦了一声,继又问道:“那么你小姐有何人侍奉,丢下她孤伶伶一人,恐怕……”   春梅见奚凤啸神情忧急关切,忙道:“少侠放心,小姐在京自有人侍奉,何况铁面钟馗杜长龄亦已赶奔燕京而去。”   蓦地,湖畔冲起一道旗花,夜空中顿现流射红焰,映出夺目异彩。   陆曼玲所乘那支画舫顿时落篙栓住湖心,船首一个彪形大汉长身一跃翻落在船尾,双掌交叉护在胸前,炯炯目光凝向那旗花放出之处。   四个女婢疾然旋身,面向外立,剑尖斜挑凝式“笑指天南”,这是内家剑学一式绝招,源出于武当,春梅看得真切,只觉心头微震。   陆曼玲与长孙琰仍若无事般身形坐着未稍移动。   春梅悄命船娘将乘舟不可靠得陆曼玲画航太近,船娘几曾见过这等怪事,不由惊得小鹿撞胸,怦怦直跳。   只见三条快舟,鱼贯衔随,疾行似箭向陆曼玲所乘画航而去。   为首一舟船首站立着青衣少年,年约廿三四岁,玉面朱唇,双目精芒炯炯,含蕴着冷森气味。   其余两舟载着十六个锦衣武士,在月色这下分外壮观雄伟。   青衣少年含笑朗声道:“陆姑娘真是信人,在下为事所误,来旦一步,望乞海涵是幸。”炯然目光注视那艘画舫上。   但听风送陆曼玲语声道:“尊驾函中之言如是实在,不妨过舟一叙。”   青衣少年微现踌躇之色,但立即朗声笑道:“在下约请仅限姑娘一人,此事非但关系姑娘生死,而且影响整个武林,姑娘如相信得在下,请撤除从人,在下自当过舟一谈。”   陆曼玲道:“我舟中之人均是忠诚不二,决无外泄之虞,尊驾故作神秘,心怀诡诈,我怎能相信尊驾是个谦谦君子,何况我犹未知道尊驾真实来历……”   青衣少年突然仰面发出清澈长笑道:“久闻姑娘机智过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差,但姑娘疏忽了一点,在下处心积虑数月,周署万全,姑娘寥寥八人,实逃不出在下严密伏桩,天罗地网之下,奉劝姑娘,还是俯首认输为上。”   陆曼玲冷笑道:“我与尊驾有何怨仇,值得尊驾处心积虑图谋于我?”   青衣少年哈哈朗笑道:“在下说过,兹事体大,足以影响整个武林,不便明言相告,但一俟姑娘为寒舍上宾时,自然明白。”   陆曼玲冷冷笑道:“只怕今晚尊驾意愿如同梦幻泡影,弄巧成拙了。”   青衣少年道:“姑娘不过倚仗长孙老乞儿,误认有恃无恐,不是在下故作狂妄,老乞儿自身难保,未必护得住姑娘。”   风尘神乞长孙琰闻言不由气往上撞,霍地立起。   陆曼玲微一摇手,示意老化子不宜轻举妄动,暗道:“侄女不知他已处心积虑,一时托大前来应约,他虽未必困得住侄女,但恶战难免,伯父还怕没有舒展筋骨的机会么?”   长孙琰怒哼一声,幸幸然又坐了下来。   一听陆曼玲道:“尊驾无非欲夺取我那口碧虹剑,此乃身外之物,有何可珍,尊驾实用不着这等铺排,只消派一介之使明言相借,立即慨允交出。”   青衣少年不禁一怔,道:“在下不信姑娘之言?”   陆曼玲冷笑道:“我一言九鼎,决无更易,不像你们须眉男子,口蜜腹剑,什么无耻之行,都做得出来。”   青衣少年闻言不由玉面一红,目中泛出一抹狠毒杀机,口中却朗声大笑道:“如此说来,在下可算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用手一指舟为首锦衣武士,低语了数句。   那锦衣武士立时身形一振,拔空而起,身法美妙两臂一张,盘旋飘落湖面,施展燕子三抄水身法,几个起落,已沾上陆曼玲所乘船首。   立着船首的彪形大汉忽绽出一声春雷似大喝道:“跪行进入!”   那锦衣武士闻得喝声,只觉心神猛震,不由脸色大变,狞笑一笑,昂然直入。   彪形大汉斜闪一步,身躯迅疾无伦的一个旋转,右手两指飞点锦衣武士脉门要穴。   这—式是昆仑不传之秘“旋风摘斗”,奇奥不则,令人难以防卫,指式迅如雷奔,锦衣武士若被他点上,必然当场毙命无疑。   指力如割,堪堪点上锦衣武士脉门,锦衣武士心神凛骇之下却临危不乱,身形突往前栽化为“风沾扬花”,右肘横撞对方两指,左掌暗运重手法猛推向彪形大汉小腹“气海”重穴。   身形变化奇诡,出手部位攻其必救,彪形大汉暗惊这青衣少年手下俱都是如此武功高强,今宵之势谅凶多吉少,不禁深深忧虑,忙倒踩七星步疾闪而开。   他一退又进,展开掌弍,叠涌如潮向锦衣武士猛攻而去。   锦衣武士亦抢攻出于,迅如雷电,展开一场生死拚搏。   青衣少年似胸有成竹,嘴角含着一丝耐人寻味的谲笑,两道炯炯眼神竟不向陆曼玲舟上望一眼,却凝注在奚凤啸舟上。   突然,青衣少年嘴唇略动,右侧梭形小舟向奚凤啸座舟驶去,须臾靠近,一个锦衣武士沉声喝道:“两位如非陆曼玲之友,请即离去,免受无妄之灾。”   奚凤啸冷笑道:“在下泛舟游湖,又不干官府例禁,你们江湖人物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在此有王法之处,竟公然寻仇凶杀,哼,你认得在下是谁么?”   锦衣武士闻言不禁—怔,真摸不出奚凤啸底细,奚凤啸除了面目森冷之外,气度雍容,满口京腔,神似一介贵胃,那女的端庄秀丽,不显轻佻,大家风范,暗道:“这一男一女八成是王侯子弟,官宦千金,我等武林人物实犯不着招惹官府。”心念一定,右手略摆,疾转船首如箭驶向青衣少年之前低语了数句。   青衣少年微皱历不语,目光移向陆曼玲舟中。   突然,彪形大汉一掌击中锦衣武士胸脯,轰的一声如中败革。   这一掌之力,何止五百斤,彪形大汉只觉虎口欲裂,震得倒退了两步。   锦衣武士身形一晃,不退反进,双掌快如风攻出九招,辛辣已极。   彪形大汉先机尽失,被锦衣武士疾快凌厉的招式逼得一连后退至舷上,哎哟一声,失足坠下湖中。   舱中疾掠出一以女婢,厉叱出声,两支长剑寒光电奔向锦衣卫而去。   锦衣武士鼻中冷哼一声,抡掌迎攻。   他掌式愈攻愈快,宛若疾风骤雨,双剑却越来越慢,剑锋所指,竟似朝无数不同方位刺来,非但将锦衣武士凌厉掌式逼得荡了开去,而且身形连连闪避。   锦衣武士虽然练有混元气功,不畏刀剑,似也有气功练不到的单门,只觉一双长剑攻来,均是攻至自身混元真气不能护住的要害重穴,不禁骇然色变,豆大冷汗涔涔冒出滚下。   青衣少年亦为之目露惊愕之容。   奚凤啸与春梅目不转瞬也注视着双方攻守拚搏。   忽然奚凤啸向春梅低声道:“那锦衣武士虽有一身横练,一双女婢剑势却毫厘不爽攻向他练不到之气门罩穴,所以锦衣武士显得手脚忙乱,闪避无方。”   春梅道:“这一点婢子也瞧出来啦!显然她们知道锦衣武士武功来历。”   奚凤啸摇首道:“这是陆曼玲密语传声指点。”   春梅尚是不信,目光凝向陆曼玲身上,只见陆曼玲嘴唇微动,那蒙面纱巾已然揭上,露出瑶鼻下面半张美好的轮麻。   此时已深信奚凤啸眼力锐利,言之不虚,不禁面露忧容,道:“陆曼玲武功如此之高,避毒珠恐不能顺利到手。”   奚凤啸忽见站在船首的船娘偷偷别过面来,眸中现出一抹异光。   虽然一瞥即隐,奚凤啸却瞧在眼中,不禁心中一动,暗伸两指,虚点了船娘身后“神堂”穴道一指。   船娘只觉背后一冷,神智渐渐不清,身形虽然不倒,目中景物一片模糊。   奚凤啸不动声色笑道:“天下事无一蹴即成之理,姑娘暂释忧念,你我见机行事。”   春梅摇首凄然一笑道:“只怕小姐不能等待,因循误事,婢子纵然粉身碎骨,莫赎其咎,少侠不能俟隙出手劫夺么?”   奚凤啸闻言只觉心神一震,知报恩之念不禁油然泛起,点点头道:“在下当不辞万难,犯险一时,且俟片刻如何?”   蓦地——   湖心陆曼玲舟中忽腾起一声凄厉惨嚎,只见一双女婢两支寒光闪奔长剑刺入锦衣武士两胁距“天豁”穴一寸三分部位。   锦衣武士那惨叫甫一夺口凄厉呼出,眼耳口鼻的鲜血奔出,俯身栽下水中。   青衣少年不禁勃然变色,两舟其余十五锦衣武士纷纷疾射扑向陆曼玲舟上。   立时为四个持剑女婢一双彪形大汉接着,但人数悬殊,十五锦衣武士个个都持有不同奇形兵刃,不啻如虎添冀,攻势强猛。   青衣少年突朗声大笑道:“陆姑娘,你必须三思,在下在此大明湖四周布下无数高手,只须一声令下……”   说着又是一阵朗笑入云,道:“姑娘已成笼中鸟,依在下之见,宁可身为座上客,岂能屈作阶下囚。”   陆曼玲只当未听见,全神贯注双方拚搏,发现自己这面岌岌可危,正待离座而起,突见风尘神乞长孙琰身形穿出舱外,拳腿交飞。   老化子一加入,战况立变,一双锦衣武士顿被长孙琰雄厉的掌力打下湖心。   青衣少年面色微变,仰面振吭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悠长响亮,随着夜风传了开去,回应不绝。   奚凤啸忙道:“姑娘,你不如去南关峨英祠等候在下,在下如能取得碧虹剑,明午以前准必赶至,否则,在下定遭凶险。”说着,连声催促。   春梅微一踌躇,暗道:“自己在旁,已感到碍手碍脚。”一声好字出口,身形已射出舟外落入水面,疾从片片荷叶丛中,似点水晴蜒隐去。   武陵樵子《绛阙虹飞》第 九 章 思君庐山真面目   啸声尚是袅袅不绝,湖面突现出十数条快舟,其行似箭,射出数十条飞弩,锐啸破空,投入陆曼玲舟中。   箭簇一击实,立即冒出一道火焰,着水燃烧起来,转眼,整个舟上火光熊熊,烈焰腾空。   陆曼玲穿出舟外,不落向湖面,竟投往青衣少年舟中,身形悬空,振腕碧虹剑疾出,九点寒星分袭青衣少年要害穴道。   青衣少年冷笑一声,挫腰一仰.两腿猛踹,身形贴波飞射出七八丈外。   他那一踹之力,小舟竟翻了一个转身,沉没水底,咕噜噜冒出一串水泡。   陆曼玲没料到青衣少年诡谲歹毒如此,一剑挥空,身形落下才惊觉不妙。   幸亏她轻功绝顶,另一足顺着水面一滑,腾空而起,岂知青衣少年身形回旋反扑而回,两指疾点向陆曼玲脉门要穴。   一缕暗劲,奇寒如刃,身法更是奇奥迅诡,陆曼玲离水腾空式子用得过猛,真气不能在转瞬间由浊换清,无论如何闪避不开青衣少年奇袭之下。   眼看陆曼玲就要伤在青衣少年指力之下,陆曼玲情急将碧虹剑脱手飞出,青霞一抹削向肯衣少年伸来手臂。   青衣少年竟不闪不避,两指依然夺般点向陆曼玲要穴,出声哈哈朗笑。   笑声才一出口,青衣少年猛感头顶罡风袭至,不禁面色一变,两足急踹,贴着陆曼玲云发滑过,沾足一片荷叶,腾空又起。   那奇袭青衣少年之人正是那奚凤啸,如影随形向青衣少年追去,前后逃逐,转眼已落在湖畔。   青衣少年别面一望,见是奚凤啸,不禁冷笑道:“朋友多管闲事,休怨在下心狠意毒!”   奚凤啸沉声道:“我本不愿多事,只是尊驾杀人放火,王法不容,何况天下事天下人管……”   青衣少年冷笑一声,双臂抡攻,掌式奇诡辛辣。   奚凤啸已非昔下可比,交手经验大增,立掌为刃,划空锐啸迎击,出招更是出人意表,变化莫测。   这时,陆曼玲自奚凤啸解救丧身之罹后,已把脱手飞出碧虹剑捞在手中,感念奚凤啸救命之德,亦向奚凤啸之后掠去。   站定湖岸后,别面一望,只见自己所乘画舫渐沉入湖底,火焰已熄,湖面上冒出一股浓烟,老化子与四婢一双大汉均在湖心小洲上与锦衣武士多人激搏猛烈。   心知老化子等人无法突出重围,锦衣武士个个武功卓绝,有心赶去施救,但一想到青衣少年诡毒,暗道:“蛇无头不行,打蛇应在七寸上,只将此人除去,何愁重围不解。”   一眼瞥见奚凤啸出招奇奥,虽然手法似嫌生硬,不能一气呵成,似其武学正邪之长,攻向部位令人难测,补救这一缺点足足有余,不禁大大惊异。   看奚凤啸年岁约莫四旬上下,一身武学集佛家玄门怪异,令陆曼玲百思不解。   就在她略一怔神间,暗中不远处突冒出十数条迅快的身影扑袭而至。   当头一人荡起一片寒光刀影扑来,陆曼玲身形斜闪,左腕疾出,一扣扣着那人曲池穴,拧腕一拗,运足蹴出。   那人一条右臂,生生被陆曼玲拗折,痛得冷哼甫出口际,猛感尾间穴如中千斤重击,变为凄成惨叫,身形巳被踢起半空。   陆曼玲身形疾旋,碧虹剑招出“百鸟朝风”、“千钓垂江”,流芒四射,率相扑来三匪立被殃及,一双大汉尸分四截,鲜血溅飞,另一匪左臂离肩飞出,血涌如注,惨叫坠地。   其余众匪顿被慑住,齐齐刹住前扑之势。   暗中又有数十条身影遥遥扑来,看来,青衣少年已下决心,宁可牺牲百人性命,亦不能使陆曼玲逃出手外。   青衣少年武功已臻上乘,奇招迭出,式式辛辣,却暗惊奚凤啸手法奇奥逼人,错非自己,早败在对方奇奥武学之下,只觉奚凤啸是他平生唯一劲敌,不禁大喝道:“阁下若再不知进退,休怪我绝情辣毒了。”   奚凤啸显然不必求胜,心内只在盘算如何能将碧虹剑得手,趁隙劫夺,又恐贻卑鄙无行之讥,但感举措难定,大大为难。   忽闻青衣少年大喝入耳,不由一震,手法略缓得一缓,不料青衣少年趁虚切入,掌发如雷,一片排山劲风,破空如潮撞去。   奚凤啸右掌迅疾一翻,一招“五丁关山”吐劲猛按而出。   掌力相接,一声巨震响起,劲风回旋,石走沙飞,周边树木逼得偃倒。   但听青衣少年喝道:“阁下武功不凡,再接在下一掌试试!”   双掌疾并倏翻,平胸推出一招“移山填海”,一股狂飚宛如怒澜决堤,万马驰奔向奚凤啸撞去。   青衣少年一招出手,立即潜龙长升天拔起,身形疾旋倒扑而下,右掌迅如电光石火按向奚凤啸头顶百汇穴。   两种迥异不同的武功在弹指间完成,几乎辩识不出孰先孰后,速度之快可想而知。   奚凤啸与青衣少年掌力狂按,只觉两臂一阵撼震,胸前气血翻腾,身形拿桩不住,蹬蹬倒退两步。   他身形犹未稳住,蓦闻青衣少年喝声,不禁心神大骇,猛感一股如山劲力往胸前推撞而至,忙移宫换往外闪了??去。   奚凤啸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仗着惊人的记忆力,以及上乘的秉赋根骨,以及奇特的际遇,天下各门各派神奇武学几乎谙晓七八,差堪挤身武林高手之列,但内力修为应循渐进,讲究一分火候,一分功力,决不能滥竽充数,是以他不愿硬拚。   他才闪避开去,蓦感头顶劲风下压,势如雷霆万钧,不禁大骇,暗道:“我命休矣!”   此时,陆曼玲见匪党甚众,起念除去青衣少年,此人若死,重围立解,心意甫决,突发现奚凤啸已身临境,不禁叱道:“撒手!”   身形夺空,碧虹剑振腕挥出,只见漫空寒飚,万点金星,势如天河倒泻袭向青衣少年。   剑势未至,寒气已自逼体如砭,青衣少年迫得疾撤右臂,身形斜泻落地,迅疾无伦在胁下抽出一柄缅钢软剑,振腕呛啷一声龙吟过处,软剑伸得笔也似的直。   只见青衣少年目中精芒电射,杀机内蕴,阴恻恻发出一声冷笑道:“陆姑娘,你这是自讨苦吃,怪不得在下。”   匪徒们纷纷逼近,散布四外,按刃不动,只待一声令下,合攻出手。   奚凤啸忽一跃而出,向一个持剑黑衣汉子扑去。   他那扑势迅如电奔,黑衣汉子待奚凤啸扑至近前,才予惊觉,慌得举剑上挑,寒光电奔,刺向奚凤啸胸口七坎死穴。   奚凤啸冷笑一声,施展空手入白刃神奥手法,一把夺下长剑,右腿飞踢在汉子左腿胫骨上。   “咔喳”一声,胫骨立时折断,一声惨叫随着腾起,那汉子身形被踢飞五六丈外,血如泉涌。   奚凤啸立时掠回原处,与陆曼玲并肩而立,左掌立胸,右手横剑上挑,脚下暗扣子午,身形微欠。   青衣少年见奚凤啸捕杀一名手下,目中杀机毕露,及见奚风啸剑诀一捏,不禁骇然变色。   少林七十二宗武功外,有一宗达摩绝学“降龙伏虎”剑法,历代相戒列为传之秘,仅掌门至尊及根骨奇佳,品行端正,修为功深的弟子获此真传,虽有此规律,但除掌门至尊外,少林二十三代数百年来仅有限五人获此际遇,这套“降龙伏虎”剑法起手式“我佛问心”,只觉心底泛起一股奇寒,眼中不禁露出悸骇神光。   陆曼玲亦认出奚凤啸剑诀来历,不禁暗诧,忖道:“看来此人武学博杂异常,难怪精而不绝。”遂向青衣少年道:“狂言无异,请即出招。”   青衣少年面现踌躇之色,沉吟不语,似大感为难。   突随风飘送过来一阵洞箫声音,曲调靡和悦耳,如怨如慕,缠绵悱侧。   青衣少年神色不禁一变,单掌一挥,转身遁空疾杳,手下匪徒亦纷纷窜逃一空。   情势变得太突然,陆曼玲不禁一愕,转引投向湖心小洲,只见风尘神乞孙长琰率四个女婢一双彪形大汉乘着一支梭形快艇如箭驶来,转眼泊抵湖岸掠了上来。   长孙琰七人负伤垒垒,肩背伤处鲜血仍自溢出,神色激动气忿。   陆曼玲道:“伯父伤势无碍否?”   长孙琰自泛怒光,冷笑道:“老化子死不了,日后自有他们好处。”   陆曼玲笑道;“洞箫解围,伯父可知此人来历?”   长孙琰闻言答道:“箫音甚熟,似为老化子昔年旧友,但久未谋面,听说此人已仙去……”   奚凤啸冷笑道:“这大明湖只准你来此以?”   长孙琰不禁语塞,目中精芒如挟霜刃怒视着奚凤啸。   陆曼玲深知这位伯父习性,对瞧不顺眼之人,立即伸手较量,嫡侮怒嘲备至,故老化子虽名动武林,但为此僻性结怨不少,正要出言劝解,只听不远处传来朗朗语声道:“长孙老前辈在此么?”   长孙琰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一条修长人影踏着如银月华拂林飘然走来。   距离既近,看出来人是三旬开外背剑布衣道人,长孙琰愕然诧道:“道长是谁?老化子素昧平生……”   那道人打一稽首朗声笑道:“家师玉箫真人,与长孙老前辈昔年知交莫逆,特遣贫道恭迎老前辈等诸位前往一叙。”   长孙琰不禁面泛喜容,长长和气了一声道:“原来是九宫旧友,怎么令师不亲身前来?”   道人答道:“家师五年前迁来东岳,久已不问江湖是非,不愿与老前辈对头人明面相见,故以洞箫宫律慑退,家师现在贫道俗家师兄处,倘蒙见允,贫道头前领路。”   长孙琰大笑道:“老化子极愿一见令师,道长带路吧!”   道人打一稽首转身迈步行去。   长孙琰向陆曼玲道:“我们走吧!那牛鼻子必知青衣小贼来历,他若道出,不无裨益于你。”   陆曼玲略颔臻首,身开展动走出数步,发觉奚凤啸尚屹立原处,似未打算同行,回面说道:“尊驾不去么?”   奚凤啸心下甚是作难,不随陆曼玲前往,恐无法取得碧虹剑,若与同行,又防陆曼玲长孙琰疑嫉自己心怀叵测,为此煞感踌躇。   几经思虑之下决定暗蹑尾随,闻得陆曼玲之言,不禁一怔,摇首笑道:“在下局外之人,路见不平,伸手相助,如今姑娘转危为安,在下就此辞别,姑娘请珍重!”   前行中年道人突止步回身朗笑道:“老前辈对头,爪牙尚潜伏周近,如不急行,只怕他们知道家师未亲身前来,又卷土重来。”   陆曼玲道:“尊驾不如与我等同往一行,以免孤身无助,身遭不测,见过玉箫真人后再走不迟。”蒙面纱巾一双星眸凝视着奚凤啸。   奚凤啸略一沉吟,慨然答道:“在下愿随同前往。”慢步走向陆曼玲身后。   中年道人身形展处,竟是越来越快。   长孙琰一行亦是快步如飞,迳向一座山凹处走去。   风送涛韵,叶阴月漏,碧空如洗,纤云不染,夜色迷人。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隐隐可见一幢宅院座落于山阴处,中年道人随地发出一声清啸,飘回夜空。   奚凤啸见并非自己追踪黑衣蒙面人那所巨宅,不禁心下略宽。   穿越数株合抱交柯的龙爪槐荫,只见巨宅门内走出四个小童,各提着一盏油灯笼,红光外映。   须臾,缓缓踱出一个皓首龙须身着八卦衣老道,后随一个面形团团,三绺长须中年富绅。   长孙琰疾趋向前,大笑道:“老化子只道牛鼻子已仙去,不知在此又得重逢。”   玉箫真人含笑道:“贫道浮云野鹤,不履尘世已久,武林中人以讹传讹。认为贫道已死,其实浮生若梦,黄梁一枕,贫道概不足念。”   长孙琰大笑道:“高论卓见,听牛鼻子一席话,老化子胜读十年书。”随即与众人引见,至奚凤啸时,奚凤啸忙道:“在下闵荣。”   玉箫真人含笑为礼,转面手指着随立之中年富绅道:“这是贫道弟子袭焕翔,弃武从商,积赀百万,落藉在此。”   龙焕翔立时趋前,殷殷执礼。   一阵寒喧后,袭焕翔立即领着众人走入一间宽敞的客厅,厅内布置得富丽中不失典雅,壁间悬挂名家字画,令人怡情夺神。   袭焕翔待众人落座献上香茗后,即命仆厨摆下一席丰宴,这宅中仆从如云,穿梭不息,咄嗟间宴已摆下。   玉箫真人笑道:“神乞口福不浅,贫道徒儿重金礼聘八闽良厨治席,神乞足以大快朵颐了。”   长孙琰宏声大笑道:“老化子未吃,已自馋涎欲滴了。”   袭焕翔请众人入席就座,长孙琰身居客位,推请上座。   长孙琰推辞不获,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了。”   入座后举目一眺席间,果然是闽菜,目光瞪着一味红槽鳗,香喷喷直冲入鼻,老化子如在平时,早就伸手就抓了。喷啧赞不绝口,道:“色香俱佳,味道决差不了。”   一个青衣小僮在每人杯中斟酒,酒色碧绿如胶,芳香四溢。   酒过三巡后,长孙琰长叹一声,道:“如非牛鼻子箫声驱敌,老化子已陈尸湖底了,可否见告这小贼来历?”   玉箫真人道:“贫道避世已久,江湖是非早杳不入耳,月前下山,才得闻武林中为白阳图解已掀起一片血腥杀劫,神乞你问焕翔或可告之。”   袭焕翔立时答道:“距寒舍十五里远近,有一神秘武林人物隐居,平日深居简出,外人不知,晚辈在五年前落藉于此,未及三月,即有一少年慕名来访,自称姓侯,却是神秘武林高人长子,胸中才学颇佳,谈古论今,武林典故,无不中肯.他知晚辈出身来历。”说此略略一顿,又道:“此后频频来访,与晚辈颇为投契,有时显露一手半招武学,已臻化境,晚辈自愧不如。”   长孙琰突出声道:“贤契可有回拜么?”   龚焕翔摇首道:“他从未启齿邀约晚辈,似有碍难之处,晚辈疑心他父子乃绿林剧盗,为掩人眼目计,在此广置田庄,晚辈亦不愿探入隐私,连累身家无辜。”   长孙琰目露疑容道:“贤契只知如此么?”   龚焕翔道:“晚辈仅知如此。”神色真挚,不似作伪。   陆曼玲道:“那侯姓少年就是今晚所见之人么?”   龚焕翔道:“正是!”   陆曼玲面色微变。   长孙琰目光望了龚焕翔一眼,道:“贤契将老化子等请入贵宅,就不惧他反颜成仇么?”   龚焕翔面色一红,干咳了声道:“说实在话,晚辈同家师路经湖畔,目击老前辈等诸位陷入危境,原本不配多事,无奈家师故友情深,以箫声惊敌,事巳做出,骑虎难下,只有看事态发展如何?晚辈料他必不干休,因为陆姑娘剑上避毒珠是他……”   正说之间,忽见一个小厮持着一封信函快步走来,递与龚焕翔道;“侯相公有信请主人过目,下书人立候回命。”   龚焕翔不禁一呆,忙抽出书信一阅,向玉箫真人笑道:“徒儿料他必不甘休,他邀徒儿与恩师去东山头晤面,说是有要事相商,并谓展天行与老龙神明晨必来侵袭,须慎防。”说着离座而起,接道:“徒儿意欲单独前往应约,听他有何话说,事实明白后,再作妥善安排。”   玉箫真人略一沉吟道:“为师与你带来一场是非,于心何忍,也说不得不去一次,不过你须引神乞诸位暂住密室憩息。”   长孙琰道:“为了老化子的事连累贤师徒大可不必,还是老化子与陆曼玲前往了断。”须胡无风自动,怒焰逼吐。   玉箫真人微微一笑道:“神乞火爆的性情仍异当年一般,恃强逞性,于事何补,看来,贫道方才是多事了。”   长孙琰被玉箫真人顶撞得哑口无言。   龚焕翔随道:“请贺先生来!”   一个小僮急奔出厅,领着一个身着蓝布长衫,气质文弱五旬老者走入。   龚焕翔道:“贺先生请领长孙前辈诸位暂住密室。”   老者闻言低应了一声是,向长孙琰长施一揖道:“老前辈请容在下带路。”说着即往厅外走去。   玉箫真人与龚焕翔身形一闪,掠出厅外疾杳。   长孙琰心中有受久摆布之感,不禁冷哼一声,但也无可奈何缓缓向驾姓老者身后走去。   陆曼玲与奚凤啸并肩而行,她发觉奚凤啸自始至终未说一句话,神意不属,似有所思,不禁低声道:“闵老师,对此事有何卓见!不知可否见告。”   奚凤啸微笑道:“在下局外之人,实不能妄置一词。”其实他只觉玉箫真人与龚焕翔此举不无可疑,但又无法指出可疑之处,只觉心神怔忡不宁。   陆曼玲暗道:“怎么此人如此冷漠。”一赌气亦不愿再问。   他们随着贺姓老者走入一间僻室,室中有通往地穴石阶,一行拾级而下。   奚凤啸只觉石阶多达百余阶,深入地腹,步一落实,进入一间石室。   室内壁顶嵌着一颗核桃大小的明珠,发出柔和的光辉,映着室内景物清澈如画。   室中为客厅摆设,古朴雅致,左右两门可通往邻室,只听贺姓老者道:“密室一连七间,寝具酒食一应俱全,请渚位略事休息,贺某告退。”长施一揖转身退出。   贺姓老者甫一消失于门外,蓦闻贺姓老者发出一声惨厉嚎声,接着隆隆如雷,密室石门已闭上。   长孙琰知己受愚,厉喝一声,双掌平胸推出,一片排空如潮罡力向石门推去。   轰的一声巨震,石门不动不发毫。   长孙琰被震得两臂双麻,目中怒焰如炽。   突闻室外传来一阵长笑道:“力敌不如智取,老化子现在有何话说!”   笑音语声发闷,显然为厚重石门挡住之故。   长孙琰不禁目齿欲裂,听出言语声正是姓候小贼,激愤面色疾转黯然,长叹一声道:“老化子真不信牛鼻子与侯小贼沆瀣一气,但事实显然,传扬开去,武林中人都将笑我老化于有目如盲,谬托知己?”   陆曼玲道:“伯父不可燥妄,事已如此,气又何用?”遂高声道:“阁下与玉箫真人勾结表里为奸,我等才误中暗算,有什么得意?”   室外立即应声道:“陆姑娘你错了。应该说玉箫真人龚焕翔中了在下调虎离山妙计。”   陆曼玲闻言不禁望了长孙琰一眼。   长孙琰厉喝道:“难道玉箫真人不会返转么?”   “诚如你所言,在下于龚焕迁来落藉之后,便已着手筹划,其家大半数仆佣均被在下网罗,是以事无巨细,均难逃在下耳目之下。”   陆曼玲冷笑道:“阁下如此做法存心?莫非龚焕翔与阁下无形中曾结有宿怨?”   室外侯姓少年朗声大笑道:“江湖之内,利害分明,道义二字已荡然无存,今日为友,明日为敌,屡见不鲜,最要紧的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奚凤啸闻言不由一凛,只觉人心奇险,防不胜防。   陆曼玲道:“阁下目的无非志在取得碧虹剑,倘以武功论胜,则毫无怨尤,用此卑鄙手段,实令人齿冷。”   朗笑声又起道:“兵不厌诈,姑娘何责人太甚?”   陆曼玲幸幸然说道:“我看你怎样在我手中将碧虹剑取走,哼,只怕你是枉费心机。”   “在下算无遗策,倒是姑娘如在梦中,在下方才在酒席中暗使了手脚,洒下一种药粉,药性缓和,如漏蚀石,在不知不觉中武功暂时丧失,九十日后才渐渐恢复,此药无毒,姑娘纵有避毒珠也无法察觉。”   说着一顿,又道:“在下知姑娘心意,未等在下现身之前,将避毒珠毁去,依在下之劝,最好休生此念,风闻姑娘花容月貌,人间殊色,在下想欲人珠两得。”   陆曼玲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星眸中射出两道怨毒神光,却被纱巾蒙蔽无法得见。   风尘神乞长孙琰长叹一声逭:“老化子今朝阴沟里翻船,死也不瞑目。”说时已感体内真气不顺,四肢麻冷颤震。   陆曼玲见状,即知老化子饮酒过多,药力比自己发作得快。   再一掠四个女婢及一双彪形大汉,只觉他们已面无人色,呈献不支之状,不禁悠悠发出一声轻轻叹息。   这叹息声凄侧幽怨,令人心酸泪下。   陆曼玲目光掠向奚凤啸,只见他面色平静,似若无所事,不禁一怔道:“闵老师,你并无异样感觉么?”   奚凤啸冷冷答道:“姑娘不用担心在下,目前急需忖思逃出之策,如姑娘沦入魔掌,则不堪设想。”   陆曼玲不由心中感动,凄然一笑道:“自古道色美非福,红颜薄命,故我以纱巾蒙面,但料不到……”   奚凤啸忙道:“姑娘,时刻无多,不妨用搜宫过穴,玉露归元之法,试解这慢形奇毒?”   这时风尘神乞早巳跌坐于地,闭目行功,满面汗水,面色苍白如纸。   四女婢两大汉一阵天晕地转,噗通倒地,其实他们药力并末发作,只是急怒攻心而已。   奚凤啸道:“姑娘如急欲逃出,可试用碧虹剑能否穿透石壁。”   陆曼玲暗觉甚有道理,颔首道:“不是闵老师一言点破,我险些忘怀了碧虹剑无坚不摧。”举剑平胸,猛提一口真气,贯输右臂。   那知她不提真气还好,真力强提过猛,突然胸口气血逆窜,头目晕黑,真气一散,右臂不由自主地软垂落下。   陆曼玲叹息一声道:“心余力拙,为之奈何?”   说着缓缓举剑向颈间刎去。   奚凤啸见状大惊,右臂迅如电光石火探出一把抢下碧虹剑,道:“姑娘不可自寻短见,事还未至绝境,容在下筹一脱身之策。”   陆曼玲摇首凄然答道:“闵老师,有一分希望我也不会自寻短见,与其身遭污辱偷生,宁可保全清白而死。”   说着望了奚凤啸一眼,又道:“这柄碧虹剑就算赠与闵老师吧,闵老师如能脱身,请代我复仇,九泉之下也当感德。”   奚凤啸道:“如不能逃出此宅,碧虹剑赠与在下又有何用?”   陆曼玲道:“我料侯小贼必不杀你,以闵老师武功博杂精湛,碧虹虽暂为侯小贼所得,他日不难物归原主,只求闵老师不负重托才好。”   奚凤啸忙道:“姑娘怎出此不祥之语,在下不信已濒临绝境。”   陆曼玲忽响起一阵银铃娇笑声。   奚凤啸不禁大愕,猜不出陆曼铃何故发笑。   只见陆曼玲道:“闵老师可愿见见我庐山真面目么?”   不待奚凤啸回答,陆曼玲已伸手缓缓扯下蒙面纱巾。   奚凤啸只觉眼前一亮,陆曼玲果是人间殊色,与何湘君一比,春花秋月,冷霜傲梅,五分轩轾。   陆曼玲一张瓜子脸庞,娇嫩如脂,玫瑰泛靥,眉若春山,双瞳剪水,瑶鼻樱唇,瓠犀半露,齿若编贝,令人一见魂驰。   只听陆曼玲道:“我长得美么?”   奚凤啸道:“姑娘国色天香,风华绝代。”   陆曼玲道:“闵老师见过比我长得更美的么?”   奚凤啸只觉甚难措词回答,略一沉忖:“在下认为皮相之美,无足轻重,重在内心。”   陆曼玲剪水双瞳凝视在奚凤啸面上,久久不发一声,看不出她是喜,还是怒。   半晌,陆曼玲轻叹一声道:“世上能有几人像闵老师这般想法,红颜天嫉,多才薄命,你我能相处一室,虽云风萍相聚,总有前缘。”说着盈盈拜了下去。   奚凤啸忙闪开两步,道:“在下不敢当此重礼,姑娘吉人天相,当可转危为安。”   陆曼玲道:“但愿如此,若有万一,闵老师仁厚君子,愿求千金一诺。”说罢又拜了下去。   奚凤啸左手迅忙一探,搀住陆曼玲,答道:“在下应允就是,但碧虹剑在下不敢受。”   陆曼玲道:“闵教师休小视我乃女流之辈,言出如山,决无反悔。”说时额角已见微汗。   奚凤啸知行将发作,忙道:“姑娘可照在下搜宫过穴,玉器归元之法行功,至少也可遏制毒性发作一时。“   他本满口京腔,一时心急,不自觉地说出川音。   陆曼玲不由愕然张着双眼,诧道:“闵老师你为何口音已变,莫非你体内巳感不适么?”   奚凤啸闻言知心急疏忽,为陆曼玲觉出有异。   这时已感体内真气浮逆,遂即微笑说道:“姑娘猜得不差,在下巳感体内有异,但口音变换却无关系。”伸手揭下面具。   数月来奚凤啸气质已变,英姿飒爽,玉树临风,星目中有着令人不可抗拒吸引的神光。   陆曼玲先是一怔,倏而露齿妩媚微笑,慢慢闭上双目,盘膝坐地。   突听室外传来侯姓少年高声道:“陆姑娘,可曾仔细考虑了没有?”   奚凤啸迅忙戴上面具,腾身掠在门前,冷笑道:“陆姑娘说要阁下进来当面一谈。”   室外侯少年朗声大笑道:“你道我色迷心窍不想活了么?虽然终须进入石室,但此非其时,期在三日后。”   奚凤啸不禁一震,暗道:“小贼果然狡猾。”   心中大急。   忽听壁外另一人高声道:“禀少当家,白杨谷中发现上官相行踪,似朝此处而来。”   侯姓少年沉喝道:“知道了,你等紧守石室,慎防有人逃走。”   奚凤啸料知小贼必已离去,迅以剑尖紧抵石室,方一运气,只觉心脏急促跳跃,不禁微叹出声道:“小贼是用何药物,竟如此厉害,我虽不畏死,恨死得不明不白。”   转面望去,只见陆曼玲双眼已是睁开,正凝视着自己,泛出笑容道:“我已听从你的话不寻短见,怎么你也说出令人气短之语?”   说罢又慢慢闭上了双目。   奚凤啸此时再也不能强作镇静,只觉心乱如麻,那体内浮逆真气竟似愈来愈重,一幕幕往事重泛心头。   他不禁想起三元秘笈,暗道:“尽三日之期,将三元秘笈内所载之武功从头至尾潜心参悟,或可找出一条自救之策。”   遂静心息虑,面对石门盘膝坐下,剑尖外伸,默忆三元秘笈上武功绝学。   他自得三元秘笈,即为事所羁,未得半月安闲潜心参悟。   经此一来,奚凤啸反因祸得福,三日虽短,但因之奠立一代大侠之基石厥功至巨。   口口  口口  口口   晨光熹微,东方天际泛出一片鲜艳的红霞,卷云如带,千峰拥翠,澄湖如镜,四处飘香,山明水秀的大明湖,又平添了几分怡人景色。   湖畔柳丝中人影一闪,翩若惊鸿现出一个俏丽的少女,正是春梅。   她昨晚未离开大明湖,昨晚一切均当场目击,见奚凤啸随着陆曼玲等一行而去,心头亦喜亦忧。   喜的是奚凤啸获近身之阶则碧虹剑得手有望。   但风闻陆曼玲人间殊色,仪态万分,恐奚凤啸把持不住,见异思迁,又防陆曼玲横刀夺爱,不禁深怀忧虑。   午时还早,她不急于离开,似沉浸在这水秀山清中,洗涤多日来烦虑。   突闻脑后传来温和的语声道:“姑娘好闲情逸致,你家小姐可好否?”   春梅闻声不禁骇然,转面望去,一眼瞥明那人,立即盈盈拜了下去,道:“刘老前辈!”   那人正是太极双环刘文杰,含笑扶起,道:“姑娘不必拘礼。”霭然慈详,道貌岸然。   春梅立起道:“小姐现在仍在成都静养,自龙泉驿蒙面老贼暗算,小姐即为所苦,时发时愈,婢子奉前来泰山寻觅一本“九叶驱风草”,昨晚才赶至此间,却为一场不同寻常的江湖恩怨所羁误。”   刘文杰微微一愕道:“可否请道其详。”   春梅便将昨晚所见说出。   刘文杰倾听后诧道:“有长孙老乞在,这蒙面少女定是琼崖海天钓叟陆骥之女陆曼玲,老乞儿与陆骥乃八拜之交,陆曼玲远来中原,定意在白阳图解,只不知对方青衣少年是谁?”   春梅摇首答道:“婢子藏稍远,不知少年是谁?但他意在劫陆曼玲那口碧虹剑。”   “当然。”刘文杰道:“剑柄上嵌有一粒避毒珠,乃武林中人梦寐欲得之物。”话音稍顿,又道:“玉箫真人潜隐九宫,久已不露面江湖,如今再出,此事诚不可思议,老朽意欲前往一探,不知姑娘可愿陪伴同行,决耽误不了姑娘行程。”   春梅心中大感为难。   正筹思答词之际,忽随风送来一个阴侧侧冷笑,灵机一动,不禁娇叱一声道:“什么人?”循声扑了过去。   不远处冉冉冒出一个瘦削长脸,两颊深陷,面色枯黄如腊的怪人。   这怪人一见春梅扑来,目中进射两道森冷如叉的神光,鼻中轻轻一哼,右臂疾拂而出。   一股阴寒如冰的袖劲狂卷如潮,袭向春梅而去。   只见春梅如受重击,尖叫了一声,凌空一个筋斗,斜翻出七八丈外,伏在草丛中不动。   春梅灵慧机智,刁钻伶俐,怪人袖劲堪拂中之一刹那,立即倒翻避出,装得十分相似如受重伤,不但将怪人骗过,居然连老奸巨滑之刘文杰也深信不疑。   刘文杰纵横武林数十午,以小善博取同道美誉,至今盛名不衰。   他不愿被人瞧出其实是一巨奸大恶,此时更不能袖手不问,身形疾闪挡在那怪人之前,沉声喝道:“出手辣毒,凶邪行径,老朽若不惩治于你,武林正义何在?”   怪人桀桀怪笑道:“好大的口气?须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今日破格例外,要伸量伸量你有多大的道行。”   刘文杰闻言不禁气往上撞,怒火如沸,但他涵养功深,喜怒不形于颜色,淡淡一笑道:“尊驾意欲仲量老朽,即请出手。”   怪人怒哼一声,反臂出指,五股劲风斜射而出,身形疾旋,右掌一式“托梁换柱”击向刘文杰的下颚。   刘文杰暗道:“好歹毒的招式。”心内却惊异他出式之奇突,攻向部位诡奥绝伦。   他存心显露绝艺,右足一点,身形后仰晃了两晃,用出“风翻荷浪”旷绝身法让怪人反臂拂指一击,倏忽身躯一转,左掌穿起。   “叭”的掌力互接,怪人一声哇呀大叫,身形倒跃出九尺开外,眼中两道冷电仔细上下打量刘文杰。   刘文杰也震得两臂酥麻,暗道:“此人武学怪异,实非泛常,看来这数年江湖中又出了无数身手卓绝的能手,被黑道绿林帮派所网罗,准备掀起骇人巨变。”   那怪人面色激厉,一退又进,身形如电,掌影飘飘,瞬息之间,攻出十三招。   寒飚澈骨,罡劲所拍,无不是人身要害重穴。   刘文杰双掌一分,踏步出招,掌势如长江大河滔滔不息,表面上看来雄浑有余,奇奥不足,均是普通常见之招式,其实这平凡的招数在他手中经过千锤百练,已化腐朽为神奇,简直无懈可击。   半盏茶时分过去,怪人被刘文杰掌势逼得团团乱转,激怒得喉中厉啸怪叫。   突然,刘文杰掌出“举火烧天”,一掌印在怪人胸脯上,“叭”的一声大震。   怪人身形震得飞起,发出一声刺耳厉啸,躯体却不坠下,竟似流星腾空而去。   刘文杰不由怔得一怔,暗道:“我这一掌之力已达七成,虽铜筋铁骨,亦面震伤内腑扑地不起,这怪人为何安然无恙。”   心中一动,立即猛生追蹑怪人下落之念,四下一望,春梅已不见踪迹,鼻中冷哼一声,腾身凌空而起。   半空中瞥见怪人身影远在数十丈外朝城垣下泻落,不禁双足踹,身如弩箭离弦追下。   怪人身法飞快绝伦,转眼间已杳失于千佛山翠拥树木中。   刘文杰身形落下,面现懊丧之色,忽闻身后一阵衣袂破空隐隐随风送入耳中。   他耳力锐敏,辩明所来的人数不少,微愕之下身形疾转,只见老龙神上官相率领十余黑道高手疾奔而来。   老龙神上官相亦看清立在道旁之人为太极双环刘文杰,不由身形顿住,抱拳笑道:“刘大侠别来无恙否?”   刘文杰抱拳还礼,满面春风答道:“好说,上官老师前来东鲁为了何故?”   上官相答道:“还不是要查寻铁翅蝙蝠物的是谁,风闻目前铁蝙蝠鲁境再现,并劫走玉虎帮鲁西分堂主胡飞熊怀不中之避火珠,是以兄弟急急赶来。”   刘文杰故作愕然之色道:“此来刘某毫无所闻,上官老师可否约略说出经过梗概?”   上官相不想耽误行程,却不敢拒绝刘文杰,稍一沉忖,道:“避火珠为胡飞熊劫自齐绍鸿手中,却不料为一凶邪似玉虎帮中信符火急召胡飞熊赶往一幢废宅……”   “必是冒用展天行名义?”   “正是。”上官相道:“胡飞熊不虞有诈,进入废宅,竟落得个全军覆没,他不是死在骗他入宅的鬼脸老贼手中,而是丧命在铁翅蝙蝠之下,避火珠亦被劫去。”   刘文杰诧道:“鬼脸老贼,胡飞熊既全军覆没.上官老师据何而知?”   上官相显然被刘文杰盘根究底问话所微怒,语音微沉,答道:“鬼脸老者属下十二恶判亦折丧一半,他本人幸免于铁翅蝙蝠之下,迅即离宅追去,此刻,展天行恰率众赶至,胡飞熊尚未气绝,从胡飞熊口中得知详情。”   刘文杰叹息一声道:“此鬼脸老者显为玉虎帮中之人,处心积虑,叵测险恶,恐展天行睡难安枕了。”   说着微微一顿,又道:“久闻上官老师处事谨慎,谋定后动,决不捕风捉影,无端生非,谅此行定然确知铁翅蝙蝠主者下落?”   上官相摇手道:“此人如神龙在天,行踪神出鬼没,令人疲于奔命,兄弟再三思维,决以旁敌侧击,抽丝剥茧之法,或可找出一丝端倪。”   刘文杰道:“愿闻高明。”   上官相咳了一声道:“刘大侠谅已耳闻昨晚大明湖之事?”   刘文杰抚髯微笑道:“这个刘某已有耳闻。”   “依兄弟之见。”上官相道:“避火珠与避毒珠必大有关连,陆曼玲此去无异羊入虎口,玉箫真人久已绝意江湖,又闻他奄化仙去,墓木巳拱,此时又重现江湖,大有可疑。”   刘文杰抚掌大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刘某极愿一见这位玄门旧友,是否利欲薰心,晚节不终。”   上官相闻言暗暗心喜,忖道:“倘与他同行,则我上官相此来可振振有词,不惧展天行藉故寻衅。”微微一笑,道:“玉箫真人就在近潜隐,刘大侠不弃,兄弟愿结伴同行。”   刘文杰乃心机至工之人,暗中冷哼一声道:“我岂能为你所利用”脸上却显露真挚的笑容道:“足感盛情,刘某尚须等候一位知友,上官老师请先行一步。”   上官相不由大感失望。   但他亦是老奸巨滑,深藏不露,闻言立即失手笑道:“如此兄弟先行一步,恕不奉陪了,说罢转身率众疾奔如飞而去。   刘文杰目送上官相等人身形消失后,朝树丛葱郁中一闪不见。   口口  口口  口口   龙爪槐树荫深处那幢巨宅,栉比连绵,屋宇众多,却在阳光烈日下,显得那么阴沉岑寂,非但人迹杳无,即是鸡犬也找不到一个。   蓦地——   十数条人影由龙爪槐荫疾如电射纷纷掠了出来。   只听上官相低沉喝道:“玉辉,你去叩门,说我上官相求见。”   一个枭目森冷,背负一柄虎头钩劲装中年汉子,低应了一声,洒开大步迈向门前而去。   油光乌亮的两扇重门紧闭着,一对黄铜兽环阳光回射闪闪.光华,眩目耀眼。   王辉堪堪走近宅门,伸手一抓兽环,突闻一个阴沉的语声传来:“且慢!”   音调是那么阴寒澈骨,王辉由不得机伶伶打一寒颤,转面望去,只见屋角暗处并肩慢慢走出三人。   中立者正是玉虎帮主展天行,面罩浓霜,向上官相走去,道:“上官当家,咱们河水不犯井水,你侵我河地,不嫌狂妄欺人太甚么?”   上官相料不到展天行亦在此处,神色尴尬,强咳了两声道:“展帮主,兄弟是追寻那使用铁翅蝙蝠的凶徒,并非有意与贵帮作对,帮主气势汹汹,不嫌盛气凌人么?”   展天行哈哈大笑道:“上官当家,缉捕正凶,越界追人,不知咱们江湖有无树立规矩?”笑声中含蕴着刺耳讥嘲。   上官相不由面色激动,道:“展帮主,你误会了,兄弟巳派人投贴贵帮总坛,怎奈帮主不在,兄弟礼数已到,问心无愧。”   一句话扣住了展天行,怔得一怔,只觉立在一旁的玉面张良茅焕以肘撞了他一下,倏转愧疚赧笑道:“既然如此,展某显然理屈,望乞见谅。”话音略略一顿,接道:“上官当家定获有线索,这使铁翅蝙蝠凶徒藏匿在此宅内。”   上官相朗声道:“兄弟决不无的放矢。”   展天行道:“看来有凭有据,但不知此人是谁?”   上官相道:“展帮主这是明知故问。”   “展某委实不知,此人是谁?”   “玉箫真人!”   展天行先是一怔,继而微笑道:“上官当家何必欺骗展某,你此来目的无非在那颗避毒珠。”   上官相面有愠色道:“含血喷人,豪杰不为,帮主别把我上官相当作了无耻小人。”   展天行高笑入云道:“好,好,就算我展某说错,展某此来用意恰与上官当家相反,道不同不相为谋,上官当家你先请吧!”   休看老神龙头上官相姜辣老练,刁滑如狐,那些巳骑虎难下,嘿嘿冷笑两声,以手示意王辉,预先逃去。   上官相已觉察出这幢巨宅大有蹊跷,强敌临门,那有这么沉寂毫无动静之理,如非玉箫真人预先逃去。即系潜伏宅内蕴有预谋,心内猛萌首鼠两端之念,不禁目光闪耀乱转,暗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如怂涌展天行与玉箫真人拚命,自己表示宽容大度,与人无争,免落武林口实,明争不如暗图,谅展天行岂奈我何?”   他心存渔翁之念,反倒泰然起来。   只见王辉已然敲击门上兽环三次,力沉劲猛,撞得震天价响。   突闻一个嘶哑苍老声音:“谁呀?”   两扇大门缓缓启开,走出一个迈龙钟老家人,眯着双眼打量了王辉一眼,道:“你老找准?”   王辉看出这老苍头毫无武功,强行压抑一腔怒气,抱拳笑道:“烦劳通禀,就说上官相求见。”   老人家摇头笑道:“您老来得不巧,敝主人昨晚有事远行百粤,恕小的无法通禀。”   王辉一愕,道:“什么?你主人走了么?但不知有无同行之人?”   老家人道:“敝主人与玉箫真人及一个什么姓陆姑娘等人同行。”   此言一出,令上官相、展天行等人不禁愣住,面面相觑。   五面张良茅焕暗向展天行道:“此乃缓兵之计,帮主不妨单刀直入,逼使玉箫真人露面。”   展天行对茅焕是言无不信,计无不从,已亟于查出那冒用信符之人,深觉茅焕之言极为有理,身形一动,迈步走去。   只听上官相喝道:“王辉,回来!”   王辉转身一跃,落在老龙神上官相之侧,肃立无声。   上官相微笑望着展天行道:“宾不压主,恕兄弟不能越俎代庖,展帮主你请先吧!”   展天行不禁一怔,猛感上官相此举不怀好意,自己也瞧出事有蹊跷,但未便示惧,立即抱拳大笑道:“如此展某当仁不让了。”   率着玉面张良茅焕等人迈步走入宅内。   老家人张惶失措,退在一旁,张口呐呐说不出一个字。   展天行等人走入宅内,只见庄宅一无灯火,阴气逼人,有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   一行人步入宽敞左厅,玉面张良茅焕扇然夜行火摺,“擦啦”一声,一道熊熊火焰升起,照得全厅一明。   展天行目光锐厉,一眼瞥见紫檀木桌缜着一封书信,上写:“留呈展帮主。”   五个龙飞风舞字迹,映入展天行眼中,不禁心神大震,只觉处处都落在别人的谋算中,双峰紧锁,缓缓伸手向书信拿去。   突闻茅焕一声低喝道:“帮主且慢!”   展天行猛缩右臂,用惊疑目光望着茅焕。   只见茅焕手中火摺巳交与—人,取出一双鹿皮手套戴上,上前拿起书信抽出内面信笺。   展天行暗道:“茅紧弟果真是心细如发,我玉虎帮之有今日成就,茅贤弟厥功不小……”   忽发现茅焕面色微变,两手呈显颤抖,急趋前观看,只见书信上:“贵帮内有大患,何故另树强敌,展帮主今晚来此但无功,只怕赶回燕京时,贵帮巳一夕易帜,拱手他人,恳挚奉告,言尽在此,临书布别,不胜依依。”   展天行面色大变,喝道:“快走!”率众急急撒出宅外。   迷蒙月色之下,只见老龙神上官相屹立着龙爪槐下,负手眼望看掠月浮云似有所思。   上官相缓缓垂面目注展天行微笑道:“展帮主此行如何。”   展天行寒道一张脸答道:“此宅乃一幢空宅。”   上官相愕然道:“兄弟不信有此事。”   展天行道:“相信与否,全凭上官当家,展某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   上官相见道着展天等人远去消失的身影,不禁狐疑满腹。   因目睹展天行等人神色凝重,暗道:“展天行老儿不是好吃的蒜,事非水落石出,岂能如此轻易撒手不问,难道他吃了暗亏不成。”   他越想越对,不禁大感踌躇。   以他之能,也不敢闯入此宅。   这幢巨宅,眼前在他看来,不啻是一具巨灵神像,望而生畏。   但这话不能向他属下说出口,既不能示惧,又不能撤走,默然思忖了一阵,心中打定了一个主意,暗道:“玉箫真人绝不能离去得如此快法,必仍在宅内,不如采取困围久待之策,何况太极双环刘文杰不会不来,有此帮手,何惧玉箫真人。”   一想到刘文杰,不由暗诧,至今犹未见刘文杰赶来,忙一挥手,领着属下隐去。   其实刘文杰早就到来,随着展天行潜入宅内,目击展天行见信退去,不禁大诧。   他乃心机卓著之人,暗觉屋中必潜隐着一个极厉害的人物,行诡用计都不在自己之下,绝非玉箫真人,连想此人必关系整个武林……   当然,刘文杰不会放弃此一重要的线索,他匿藏在大厅内守株待兔。   此一计策果然收效,约莫一个更次后,突见一条黑影由天井上疾泻落地,轻轻做了一声蛙鸣。   “呱”的一声传入厅内,只见厅壁微微响动后,一条黑影冒了出来,疾如鬼魅飘出厅外。   刘文杰大惊道:“原来这巨宅内处处都有复壁,壁中藏有暗桩,他能目睹你一举一动,丝毫无所遁形,人却不能见他,不禁心神凛骇,暗觉宅哪些蓄谋经营,居心实不可测。   两条黑影在厅外一合,只听一个低微语音道:“老龙神上官相等人尚布伏宅外附近,暗暗监视我等行动,似采取困围之策,一两天内谅不会撤离。”   “哼!”另一人冷笑道:“均落在咱们总瓢把子计算中,上官相如知机撤走还好,不然管教他全军尽没。”   “那么总瓢把子为何不采取行动?”   “此非其时,万一为此引来无数强敌,反为不美。”   “不然,周近已发现黑白两道豪雄窥伺,如不禀报报总瓢把子定夺,出了舛错,属下可担当不起。”   “哼!这班武林人物,都是贪生怕死,混水摸鱼之辈,见上官相心存顾忌,他们怎敢妄动,你就是为此而来么?”   那条黑影本还有话说,是答得如此轻松,谅总瓢把子已成竹在胸,多说也无益,立道:“那么属下去了。”身影一闪不见。   刘文杰暗中惊疑道:“他们说总瓢把子是何人物,谅此人必然知道。”只见那人在厅外呆立须臾,突身形拔起,穿空疾杳。   这使刘文杰大出意料之外,原料此人必返入厅内,在他隐入复壁之际,以“虚空拂穴”手法制住,逼使供出,这样一来,刘文杰改弦易辙不可,一溜烟掠出厅外穿上屋脊。   屋角飞檐处突冒起一条黑影,发出清朗语声道:“来人可是刘大侠么?”   刘文杰不禁—怔,忙答道:“正是老朽刘文杰。”   那人道:“家主人团强敌环伺,忙于策划退敌之计,致有失远迎,望乞海涵。”   刘文杰道:“不敢,宅主人是谁,敢望赐告。”说着身形走了前去。   迷茫月色下,只见那人面如满月,五官清秀,三绺黑发,眼内精芒炯炯若电。   那人微微一笑,抱拳答道:“家主人说与刘大侠原是旧识,见面就知,再说在下也不知家主人真正姓名来历,家主人命在下带路至密室晤面畅叙武林大事,不知刘大侠能否俯允。”   这一来,令足智多谋,貌善心险的刘文杰呆住,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答覆才好。   去吗?恐自投罗网,履入危境,困未悉宅主是友是敌,无论如何,必是个极为辣手人物,智谋、武功,都不在自已之下。   若是拒绝,则必认为自己胆怯,传扬开去,于自己名望有损。   为此煞费周章,甚难措词回答。   猛见此人眼内炯炯神光逼射在自己脸上,隐泛嘲讽意味,不禁脸上微感一热,咳了一声道:“宅主人如此故作神秘,老朽碍难置答,眼前强敌虽环伺宅外,却不敢冒入侵犯,令东主既知老朽之来,理该出见才是。”   那人正色道:“刘大侠之言甚是,但在下奉命而来,不知其他,以刘大侠望重四海,誉满武林,武学已臻化境,尚恐家主人有意暗害不成?”   刘文杰只觉此人词锋犀利,令自己无法招架,暗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谅他也莫奈我何?”   心念一定,遂哈哈大笑道:“就请尊驾带路。”   那入抱拳一揖,道:“恕在下有僭了。”   纵身一跃,飘下屋面,只觉刘文杰已先他悄无声息站地,暗暗心惊道:“刘文杰果然名不虚传!”   太极双环剑文杰随着这人身后,此人步法从容,不疾不徐,向花丛中一条白石小径走去,凝神打量四外形势。   但见花木扶疏,暗香浮动,月色清冷,景色凄迷,一切都静得出奇,并无丝毫异状,忖道:“宅主如不出自己所料,定是个才华卓绝之辈,从容若定,谋略筹划,虚虚实实,令人有高深莫测之感。”   因他心生惕念,脑中忖思见了此宅主人应如何应付,假定了几种情势,拟定对策,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刘文杰有一种过人的长处,那是一生谨慎,绝不乘喜而轻诺,更不乘快而多事,不因志得意满面偶有疏忽,是以伪誉武林数十年迄今不衰。   忽感夜风送来浓郁芳香,沁人心脾。   不远处现出一幢精雅别致的花榭,四周植有数百株不知名的花树,高仅两丈,躯干如碗,枝叶互生,叶如楷杷而轻厚,花似白莲,莹脂如玉,每株树上繁结数十朵,遥遥望去无异花城,不令人神往。   刘文杰随着此人踏上石阶,花树内飘然走出一个青衣少年,含笑抱拳道:“难得刘大侠光临,蓬毕生辉,请入内一叙。”   引路中年人突转身向刘文杰笑道:“在下还有事在身,恕不奉陪。”   青衣少年道:“廖大哥,刘大侠武林高人,誉满四海,你我就此请益,倘蒙指点,胜似练武十年,这等旷世奇遇,你竟平白让它放过?”   刘文杰乍睹这青衣少年,不禁一怔。   料不到此庄主人如此年轻,只觉陌若平生,想他不出在何处见过,耳闻少年出言明誉暗毁,心中微怒,却丝毫不形于色,微微一笑,说道:“老朽不过浪得虚名,怎能比得阁下年岁轻轻,身手机智高绝,数日后即将名满江湖,使老朽欣羡不已。”   少年闻言不由一愕,道:“刘大侠何以竟出此言,在下未学后辈,过蒙谬奖,不胜汗颜。”   刘文杰大笑道:“智退展天行,慑阻上官相,即此两事,已足以名动武林,威慑江湖了。”   笑声高遏行云,宏亮如雷。   青衣少年微笑道:“刘大侠你误会了,在下非此宅主人。”   刘文杰不由呆了一呆,道:“那么宅主何在?”   少年堆起满面歉疚之色道:“宅主乃系家叔,因他筹划退敌之策,一时之间不能赶至恭迎大侠,是以命在下替代他款待大侠。”说罢延请刘文杰入室。   眼中突然一亮,客厅中八支流苏宫灯由四个垂髻小童点燃,映得一屋通明。   宾主落座献上香茗后,青衣少年道:“在下程惠,家叔程仲武敬仰刘大侠一生清誉,武林泰斗,发现大侠行踪后,即恐大侠为传言所讹,敝家叔居心叵测,祸乱武林……”   刘文杰不待程惠说完,即微笑接道:“老朽平生谨慎,决不轻易指人以罪,眼见犹恐是假,耳闻岂可深信。”   程惠道:“如此家叔就放心了”   “不过令叔与老朽似未有一面之识。”   “家叔昔年之事,在下生之也晚,不便妄论有无,只恐大侠贵人多忘。”   刘文杰不禁哈哈大笑。   程惠手指廖姓中年人接道:“这位廖鹏举是家叔衣钵传人,与在下同是嗜武若命……”说此面色突变,目注室外。   只见一条人影急射掠入,浑身上下受有重伤,头面颚骨并划有三寸许刀口,皮肉外翻,血流如注,一站实即不支跌坐于地。   程惠大惊失色道:“王老师遭了何人暗算。”   来人已喘不出声道:“上官相已派入侵入本宅,少侠请准备应敌。”   程惠剑眉猛剔,眼内精芒电射,冷笑道:“上官相居然有此胆量!”   忽然,室外飘来一个阴寒澈骨冷笑道:“小辈无礼,上官令主何等威名岂能容你等猖妄无忌。”   话声中,电射掠入三个面目阴沉劲装老者,身着服色各别,常人眼中有奇装异服之感觉。   程惠面色一沉,冷笑道:“你们是冲着谁说话?”   一个枭目鸱吻红衣老者阴侧侧答道:“就冲着你说话?”   程惠忽目注廖鹏举说道:“擒他过来。”语音寒厉。   话未落,廖鹏举人已如电闪而出,一招“五泉猛泻”向红衣老者抓去。   出手迅快如风,而且奇奥不测,攻向部位拿捏之准,虽武林耆宿刘文杰亦不禁暗暗称奇。   红衣老者料不到廖??举出手如此奇奥,不禁心神一震,幸他也非泛泛弱者,身形一侧,左臂一扬封住攻来手法,右掌一式“叶底偷桃”斜刁而起。   “叶底偷桃”本为不登大雅平庸招式,可是在红衣老者施展出来,却精奇绝伦,攻其必救,逼得廖鹏举硬生生后撤一步。   廖鹏举不容对方抢制先机,大喝一声,一退又进,重又疾扑而上,右掌如刃横削,左拳直击,两招并出,凌厉绝伦。   红衣老者脚步微点,凌空上提,身子疾如车轮般打了一个旋转,让开攻来两招,食中二指疾仲,猛向廖鹏举肩头点去。   两人攻守虽寥寥几招,却惊险万状,所出招式均是辛辣狠毒巳极,稍一不慎,非死即伤。   廖鹏举突然身形一塌,侧身进击。   转瞬间,廖鹏举已攻出九招三腿。   红衣老者以一分之差,被廖鹏举抑尽先机,此时连受廖鹏举绝学所制,被迫得左腾右挪,连番倒退,心中大感震怒。   但武功优劣,各凭智慧火候,一丝都勉强不得,虽欲取险出招扳回劣势而不可能。   第 十 章 造化弄人 身不由己   只见廖鹏举手法愈见精奇,出招迅辣,划带出一招强猛啸风之声,叠浪掌影,如潮向红衣老者攻去。   其余两个老者见同伴势危,蠢蠢欲动,却见程惠慑人眼神逼视他们,是以不敢妄动。   突然,两条人影乍合,传出一声厉嚎,嚎声凄厉惨不忍闻   廖鹏举与红衣老者身影一合,蓦起一声厉嚎,在此如水静寂中,这声惨呼听入耳中使人毛骨悚然。   在此一刹那之远,三方表情各异。   分着青、黑劲装的老者目露凶芒,面色震骇。   程惠则负手凝立,面含微笑。   太极双环刘文杰两道剑眉紧蹙深锁,深为此行忧虑。   他瞧出廖鹏举武功怪异,兼博各大门派之武学,但合起来,神妙无比,其师程仲武之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只见两条人影一分,红衣老者“扑通”倒地,右颊上现出鲜明紫红掌印,伤痕渗出血珠,腥臭之味直冲入鼻,中人欲呕,动弹了两下,便自气绝丧命。   以刘文杰见识之广,竟认不出此是何利掌力所伤,不禁更是心中一惊。   程惠朗笑道:“上官相也太大意了,竟派出这等酒囊饭袋,丢人现眼。”   身着青黑两色劲装老者不禁勃然大怒,霍地以双拔剑出鞘,寒芒闪闪。   程惠又是长声朗笑道:“你们也会用剑么?”   两老者目泛杀机,却闷声不响,双双剑芒挥动,势如流星,向程惠攻去。   一指程惠胸前“七坎”死穴,一刺左胁“天府”穴道,双剑配合位置奇绝,使程惠攻守两难。   双剑堪近程惠身前一寸之际,只听程惠哈哈一笑,倏然一式“猛龙升空”拔起。   由于两老者恨极程惠,出招太猛,恨不得一剑就把程惠戳个透明窟窿,不料招式一老,无法及时回撤,身形不禁冲出半步。   程惠身形已自电泻落在他们身后,手中却多出一柄尘封甚厚,形式古朴的长剑。   一双老者惧程惠猝然暗袭,迅疾转身,不禁一怔。   但见程惠身形屹立不动,指着腕中那柄长剑道:“你们既认用剑为能,在下愿以此剑相较。”   轻轻一吹,剑口封尘簌簌飞落,两指一按哑簧,慢慢拔剑出鞘。   在场诸人均以为程惠手中那口剑,必是锋芒犀利,切金断玉的宝刃。   那知竟大谬不然,剑身抽出竟是黝黑无光,宛如一截锈铁,实在瞧不出有何异处。   程惠道:“两位惧怕不出手么?”   青衣老者突一声大喝,长剑出手,振腕撒出一片剑雨,罩空漫袭而去。   黑衣老者身形疾晃,落在程惠身后,人还未稳住,剑已自出手,一招“飞雷掣电”指向程惠命门重穴。   两人非但剑法上乘,而且合击之术配合得严密无间,泛泛之辈,在他们手下不堪一击。   但见程惠身侧支地一个旋转,长剑划出一恳“周天极限。”   此招虽是守招,但剑罡波向四外,潜力如山涌潮奔。   一双老者只觉剑势才及半途,手腕巨震,排空罡气如潮撞至,逼得疾跃出三步。   程惠冷笑一声,长剑反挑,出招“金丝缠腕”,左足一滑,突然反跃而出,右手虚空拍了一掌。   刘文杰不禁心头骇异,程惠迅快凌厉的招术,在他眼目中仅是难能可贵而已,而令人惊奇的就是一式之中,兼及两个不同的方位。   一双老者同他冷哼出声,眼跄跌出数步。   只见青衣老者右腕上现出一圈血痕,手中长剑慢慢垂了下来,似是不堪承受剑身重量。   蓦地——   那青衣老者腕脉上一圈血痕,突然自动分离,呛啷一声,长剑连同一支断手坠地,断处不见半点血丝,面色苦痛难禁,豆大冷汗涔涔冒出。   黑衣老者则身形萎顿,盘坐于地,面色如同败灰,眼中射出两道怨毒光芒。   程惠向刘文杰笑道:“不登大雅,贻笑高明。”   刘文杰正想夸赞二句,只见程惠忽神色大变,红润如玉的 面色疾转为苍白如纸,迅即跌坐于地行功调息。   不禁心头一震,恍然悟出其中道理。   上官相能派出这三人侵入宅内,定然身手卓绝。   老龙神纵横黄河水道数十年,盛名不衰,皆得力其辅佐均眉一流之选,及绝不打无把握之仗。   显然所来三人功力比自己所想为高,程惠虽在两三招内取胜,但胜得极为吃力,已耗尽内力才智,所以真元亏损至巨。   此不外有二种用意,一则戳杀强敌,俾能扬名于世,再者使刘文杰警惕不得妄念存幸,宅主人程仲武武功高不可测,并不比你刘文杰稍逊,囚强将手下无弱兵。   突然只见黑衣老者面色森厉,振吭发出尖锐刺耳长啸,啸声立时送出宅外,播散开去。   廖鹏举面目一变,大喝道:“你鬼叫什么?”扬掌疾挥而出。   掌力犹未及半途,黑衣老者口中突喷出一股泉涌黑血,倒地死去。   天际远处疾传来数声长啸,啸声很快由远至近,显示来来人迅快如风。   程惠倏地睁开两眼,从怀中取出一颗丹药塞入口中咽下,忙向廖鹏举道:“大哥,速禀家叔赶来应援,宅中人手不多,疑兵之计恐不见效。”   廖鹏举闻言身形如离弦之弩般飞出室外而杳。   程惠面向刘文杰苦笑道:“不瞒刘大侠,在下真元损耗甚巨,难在短短时刻内恢复,巳无力再袭,大侠如愿助在下一臂之力,可在下命门穴上……”   忽听室外响起一个阴林笑声道:“太迟了!”   只见人影纷纷离闪,疾射掠入八个蒙面老叟,肩后携带不同之奇形之门兵刃。   太极双环刘文杰一生伪誉在外,模讷方正,闻得程惠之言,自不能见危不救,深恐落入话柄。   正待伸臂按向程惠胸后,却不料八蒙面老叟侵入室中,呆是一呆,身不由已地后退一步。   程惠猛提一口真气,身形疾立而起,冷笑道:“你等无端侵扰本宅所为何故?”   八蒙面老叟一入室中,十六道冷电眼神均落在已死三尸体上,凝视久之,似骇震三同党之死状极惨。   不禁同泛杀机,凶芒逼吐,慑人心悸。   内中一人道:“为了铁翅蝙蝠!”言简意明,阴森刺耳。   程惠道:“铁翅蝙蝠关我等何事,哼!莫须有之罪藉故生非,你等既入罗网,尚敢恃强逞凶么?”   一双蒙面老叟不禁大怒,四掌倏地同推而出。   合击之力,何等猛厉,巨飚顿生,破空雷啸,力之强足能推山撼岳。   程惠似无惧自身之生死,冷笑一声,双掌穿胸拂击迎出,轰地一声巨震,掌力猛接,劲风四旋,八盏流苏宫灯坠下七盏。   室中顿时一暗,仅有的一盏急剧摇晃,熠熠欲熄。   只听程惠闷嚎一声,身形倒驽而出,往刘文杰身后掠去。   一双蒙面叟四掌倏地又起,如山劲风竟向刘文杰攻去。   刘文杰冷冷喝道:“且慢!”   右掌一旋,拂出一招“天外惊虹”。   一双蒙面老叟如受重击,同声冷哼,疾跃而退,目中怒焰如火,功行两臂,蓄掌挫身,弓满待发。   突听另一蒙面老叟道:“原来是刘文杰大侠,请问大侠与此宅主人有无渊源。”   “并无渊原。”   “那么大侠为何助纣为虐?”   “真象未明,怎能诬人入罪!”   “上官会主从不无的放矢,我等奉命而来,身难由己,刘大侠不妨置身事外,日后大侠当知真象。”   刘文杰闻言大感为难,忖道:“自己卷入是非中,无故半途而废,武林中谣言必由此而生,对自己更是难谅,不值自己所为。”   当下权衡利害,心念一定,摇首道:“这个老朽恕难从命?”   “如此我等要得罪了。”   八蒙面老叟身形倏动,各择有利的方位,肩上撤出奇形兵刃,施展辛辣歹毒招式夹击刘文杰而至。   口口  口口  口口   地穴甬道延伸尽头,另有一间宽敞石室,仿照议事厅摆设。   上首虎皮交椅上端坐一个黑衣蒙面老叟,踞坐如松,两侧各排有六把交椅,椅上赫然有玉箫真人、龚焕翔及五个面目阴冷中年人在座,互相低声商谈。   那蒙面老叟一言不发,只凝神倾听。   忽闻玉箫真人道:“长孙琰陆曼玲等人已诱囚在石室中,正好取他们性命,毁尸灭迹,万一有变,岂非顿成泡影。”   蒙面老叟道:“老朽怎不知道,此时要取他们性命易如折枝反掌,无奈事有顾忌,碧虹剑终须炫露江湖,无异自承害死长孙琰陆曼玲凶名。”   说着微微一笑道:“侯惠徒侄对陆曼玲倾心颠倒,若能结成佳侣,夫妇同行江湖道上,仗剑纵横天下,那时谁人能加以蜚语。”   玉箫真人道:“但愿如总瓢把子所想,固可顺理成章,然而陆曼玲未必甘心情愿。”   蒙面老叟大笑道:“真人不必烦心,天下事欲速则下达,侯惠徒侄自有一套对付女人看家本领,欲擒故纵,假以时日,不难水到渠成。”   玉箫真人微笑道:“总瓢把子睿智无匹,料事如神,贫道难望项背。”   龚焕翔接道:“展天行虽然退去,但难保不卷土重来,尤其老龙神上官相及黑白两道群雄在庄外窥伺,情势堪忧。”   蒙面老叟冷笑道:“展天行自顾不暇,老朽料他必不敢再来,上官相行事沉稳,他自己决不亲自出手,最多派遣得力能手试探,成则固幸,败则悄然隐去……”   说此突垂首沉吟一阵,接道:“老朽已筹出退兵之计,今晚当令这玉萼山庄名闻于世,使黑白两道群雄不敢正眼相视,如刘文杰中计,一切迎刃而解,我等可高枕无忧。”   正说之间,廖鹏举忽疾奔而入,向蒙老叟禀明一切,神色忧惶不安。   只见蒙面老叟用手一拍大腿,哈哈笑道:“老朽之计巳成,只要刘文杰坠入术中,他一生伪善誉名之外,必不能撒手不问,何况对方又是恶名久著之老龙神上官相。”说着赞道:“侯惠办得真好,此子日后可接老朽衣钵。”   他低首稍一沉吟,抬面又道:“玉箫道兄,烦你等出外散布风声,就说刘文杰如此这般……可收一石二鸟之效。”   玉箫真人立时离座牵着龚焕翔等人疾奔而去。   只剩下蒙面老叟端坐在虎皮交椅上,宛如一具塑雕石像,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口口  口口  口口   石室内奚凤啸闭目默悟那“三元秘笈”内绝学,从首至尾,逐字推解。   这一来,他武学无形中突转猛晋,沉浸在三元秘谱中,如渴骥奔泉、甘醇芳香,不忍稍辍,不知时间如白驹过隙,如醉如痴。   俟他睁开双眼,只见陆曼玲跌坐肃穆,面色祥和,宛如一尊大士佛像,高贵、壮严,令人不敢逼视。   然而在陆曼玲眉心中隐泛一道杀机,直冲华盖,不禁心头—震暗道:“照相理而论,陆曼玲若存心正道,当成神佛,否则必沦入魔邪,善恶之间原系于一线之隔,端在自身明辩是非而巳。”由不住慨叹一声。   再以目光移注在长孙琰脸上,只见长孙琰已无妆入石室时那般痛苦神色,龟息宁静,不禁暗异两人功力深厚,高人与庸手之别亦在于此。   那婢女们及彪形大汉等人一个个昏睡在地,面色安祥。   他已从三元秘笈中悟出解救之策,将自身体内无名之毒排出体外,当然他们亦可用此法解救,目光凝注在陆曼玲身上,徐伸两指向她胁下缓缓点去。   指距陆曼玲五寸,突见陆曼玲星眸睁开,嫣然笑道:“无须少侠费神了”说着已盈盈立起,接道:“幸亏我已习成“九幽玄功”,这宗武学虽是魔教中功夫,却神奇莫测。”   奚凤啸道:“那么长孙琰雄……”   陆曼玲随即又是嫣然一笑,道:“我方才已自问濒临绝境,只觉生不如死,待少侠闭目行功后,我因实不愿死,脑中思绪万千,忖出家母所传“九幽玄功”谅可救治,习“九幽玄功”时尚年幼,大概因此武功列为旁门邪道,随习随弃,却不料今日得其之助。”   说着睨了长孙琰一眼,接着道:“长孙师伯最厌恶旁门邪道,倒头来还是靠旁门邪道救了性命,看他醒来还有话说。”   话尚未落音,风尘神乞长孙琰已自睁目醒来,咧嘴哈哈大笑道:“老化子自然无话可说,“九幽玄功”委实神妙莫测,我老化子从今以后不敢另眼相……”突目露精芒逼视在奚凤啸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两眼,沉声道:“碧虹剑为何在他身上?”   陆曼玲道:“那是侄女举之相赠,伯父不可多疑。”   “什么?”长孙琰惊诧道:“赠与他了?这又是何原因?贤侄女行事似嫌颠倒离奇。”   “这也不算什么怪事。”陆曼玲响起一串银铃娇笑道:“只是伯父不明始末经过罢了。”   长孙琰委实不解其中道理,目光惶惑道:“老化子真不信有其事,先传以九幽玄功解救,又将碧虹剑相赠。”   陆曼玲笑道:“师伯错了,侄女未传他“九幽玄功”,因他教侄女以搜宫过穴,玉器归元之法遏阻毒性发作,始得悟出“九幽玄功”,才将碧虹剑相赠。”   这话半是由衷之言,半是钟情于奚凤啸,故有意掩藏一部分事实。   只见长孙琰面色森沉如铁,寒冷似水。   陆曼玲不由一怔。   奚凤啸道:“姑娘,在下实无意于碧虹剑,还是璧还姑娘吧。”   陆曼玲螓首一摇,答道:“我一言既出,当无反悔之理。”   长孙琰冷笑道:“老化子眼中不揉沙子,惺惺作态,令人厌恶。”   奚凤啸只觉胸中怒火猛炽,恨不得将长孙琰劈于掌下,无奈自身实为图谋碧虹剑而来,一阵愧作负疚之念油然泛起,暗叹一声,强自把满腔怒火压抑了下去。   长孙琰说后,也不理会奚凤啸,迳自向陆曼玲道:“老化子欲与贤侄女商讨几个问题?”   陆曼玲道:“师伯有话指教,不妨直说,何必转弯抹角。”   长孙琰道:“此宅主人是否可算得极厉害人物。”   “龚焕翔不成气候,焉能算得。”   “你还执迷不悟。”长孙琰不禁叹息道:“侯小贼身后之人才是宅主,龚焕翔本是傀儡,一丘之貉,显然可见,不然,迄至如今,玉箫真人为何尚未前来相救。”   “说不定玉箫真人遭了毒手。”   长孙琰不禁冷笑出声,道:“玉箫真人乃武林名宿,并非无能之辈。”   陆曼玲眸中泛出骇然神光,道:“看来此宅主人,真如师伯之言是个极厉害的人物了。”   长孙琰接道:“既然厉害,其手段必然凶残狠暴,洒入酒中的药粉,避毒珠尚不可解,其厉害的程度由此可想而知,如非贤侄女提起“九幽玄功”,老化子现巳魂游墟墓了。”   说着忽转目望着奚凤啸道:“此人如何能安然无恙?贤侄女能否平息老化子胸中疑虑。”   陆曼玲道:“师伯是说闵少侠系侯小贼同党故弄圈套,使侄女不疑。”   长孙琰冷冷答道:“正是。”   陆曼玲忖道:“师伯猜疑之言,委实无词可驳,莫非他真是……”   曾参杀人,虽其母之贤,深知其子端正,也为之所动,故陆曼玲疑念一生,不禁向奚凤啸道:“大丈夫光明磊,何事不可言……”   奚凤啸怒道:“在下再三言明,并无意于碧虹剑,偏见执拗,含沙射影,不料竟出自武林高人口中,可笑亦复可卑。”   长孙琰闻言鼻中冷哼一声,目中顿萌杀机。   陆曼玲娇笑道:“少侠不可动气,我这师伯就是性情未免过于偏激,其实面冷心热,俗彦有云:“退一步想则万事皆平,少侠谅亦是精擅“九幽玄功”?”   奚凤啸淡淡一笑道:“武学一道,浩瀚如海,即以毕生之年沉浸其中,所得者亦不过九牛一毛,姑娘如不说出以“九幽玄功”解救,在下此刻心中疑窦较长孙老英雄过之无不及,当然,在下亦是用独门绝学化解。”   长孙琰冷笑道:“胡说!这话有谁相信?”   陆曼玲道:“我相信。”   长孙琰愕然瞪目,摇首道:“姑娘,如此谬托知己,将后悔莫及。”   陆曼玲纤手一掠云鬓,轻声娇笑道:“好啦,尚未脱险,即已争论离心,虽愚者而不为。”说着莲步姗姗向昏睡在地女婢等人走去,施展魔教绝乘秘学“九幽神功”一一施救。   风尘神乞长孙琰满脸不忿之容,怒视着奚凤啸,似欲全力一击出手,却又心有所顾忌。   奚凤啸似若无睹,凝神贯注着陆曼玲施展魔教玄功罕见之手法。   石室内寂静如水,空气沉闷如重石压胸,只觉郁逼难舒,呼吸不能。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婢女及大汉一一醒了过来,挺跃立起,神色仍萎靡困顿。   陆曼玲娇笑道:“侯小贼一番心血是白费啦。”   蓦地——   石室暗门轧轧开启,却不见有人进入。   长孙琰不禁大震,右掌平胸蓄势待发,身形意欲扑出。   陆曼玲低声道:“且慢,慎防暗算!”   奚凤啸已自一闪而出,室外右而一条长长的甬道,昏茫暗黑,凝目望去,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在暗中缓缓走去。   不禁一怔,暗道:“是春梅么!她为何向那面行去。”情不自禁暗随而去。   才只走出两步,突感肩上一松,那柄碧虹剑却不翼而飞,心神只觉一颤,大喝道:“什么鼠辈!”五指反甩抓出。   指力甚劲,划带出一片啸风之声。   那知指头抓空,身后静荡荡的并无半个人影,奚凤啸不由愣住。   只听暗中传来如蚁语声道:“婢子已将碧虹剑取去,赶回覆命,恕未能偕少侠同行。”   赫然正是春梅语音,不觉暗暗叹息道:“我如何向陆姑娘交待?”   忽听陆曼玲道:“闵少侠你受伤了么?”   奚凤啸疾掠入室,面现愧疚之色道:“碧虹剑被人暗劫取去。”   陆曼玲闻言花容失色。   长孙琰面目一变,大喝道:“老化子之言如何?分明与侯小贼狼狈为奸,密谋串通骗取碧虹剑。”   奚凤啸大怒道:“老英雄话要尊重点,不可自失身分。”   陆曼玲突五指迅如电光石火,摘下奚风啸胁下一支豹皮革囊,疾跃开去,道:“想不到少侠竟是个外貌诚厚,内藏险诈之徒!”   奚凤啸神色微变道:“在下目前含冤莫白,难怪姑娘痛恨,如赐在下机会,当在短短时日内必将珠剑璧还,但姑娘摘取在下革囊却为了何故?”   陆曼玲道:“我要探出你的来历。”   说时在囊中倾出三支铁翅蝙蝠,当啷坠地。   长孙琰目睹铁翅蝙蝠不由面色大变。   陆曼玲面色如罩浓霜,两道利刃神光注视在奚风啸身上。   奚凤啸不禁大愕。   他竟忘怀了囊中还有铁翅蝙蝠,黯然道:“说出来姑娘也是不相信,这铁翅蝙蝠是在下途经荒山,在三具尸体内起出。”   长孙琰突伸两臂,两掌交错猛劈出去。   奚凤啸只觉一股如山掌力撞来,忙身形一斜,横掌一式“投鞭断柳”划出。   只听长孙琰冷笑道:“难怪老化子看你不顺眼,原来是个巧言利舌骗徒。”双掌疾撤,身躯旋转如风,避开“投鞭断柳”这一式奇招,立时晃摇双掌,欺身进招。   只见掌影漫空,巨飚如潮。   老化子恨透了奚凤啸,出招辛辣,掌力足能裂石开碑,真要是叫他打实了,奚凤啸不死亦必重伤。   奚凤啸夙性耿直,不擅作伪。   但为事所逼,迫不得已,故对陆曼玲未免内疚,见老化子出招狠辣,只仗转动身法闪避,间或方出一招逼退长孙琰。   陆曼玲是个心计至工,雄才大略的红粉英雄,她对事有其独特的观点,她不以为长孙琰看法完全正确。   固然奚凤啸有其可疑之处。   一个人有其光明磊落的一面,当然亦有其隐秘不可告人之苦衷,不论是谁,均脱不了此一范畴。   奚凤啸既是侯小贼同党,不可能罹受药粉之毒,如此,奚凤啸大可乘着陆曼玲长孙琰药力发作之际施展毒手,碧虹剑岂非垂手可得。   陆曼玲深悔其责备奚凤啸外貌良善,内藏险诈之言过重。   但少女矜持性情羞于认错,暗道:“目前情势须急于脱险出困,如今室门大开,须立即出外一探,且不管他两人拚斗如何。”   心念一定,欲待向室外飞身跃出。   突听室外传来一阵朗朗大笑道:“在下极为钦佩你等闲情逸致,还未出困就巳拚个你死我活。”   只见人影疾闪,显出玉面朱唇,目光阴森的候姓少年,身后尚排有一列锦衣武士。   侯姓少年又发出朗笑声道:“在下惊异陆姑娘之能,将在下秘制药粉之毒逼在空穴内,不过只能保住三年性命,逾期则毒性侵入脏腑不治。”   这时长孙琰与奚凤啸两人身形已分。   长孙琰冷笑道:“老化子一向不信邪,即是活不出三年,但必手刃你这小贼。”   侯姓少年哈哈大笑,忽目注奚凤啸道:“大明湖之游赏心悦目否?”   奚凤啸沉声道:“你只有这句话要说么?”   侯姓少年眼角瞥见地上三支铁翅蝙蝠不禁面色大变,厉声道:“这铁翅蝙蝠从何而来?”   奚凤啸心中一动,道:“莫非你就是这铁蝙蝠物主?”   突见侯姓少年身后一个锦衣武士咧嘴叫出一声惨嗥,面如败灰,身形摇摇欲倒。   甬道远处传来阴寒如冰的笑声道:“侯惠,你转告令叔,碧虹剑已为老夫取得,别再枉费心机了。”   语声送入侯惠耳中,只觉脊心泛起一股奇寒,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   那锦衣武士身形急剧摇了数下,双足一软,栽仆在地气绝废命。   其余锦衣武土纷纷大喝循声扑去。   陆曼玲口中忽发出一声惊噫,星眸中泛出诧异之色,手指着死者背心上,道:“师伯,你瞧这是什么?”   长孙琰奚凤啸候惠六道目光向尸体望去,只见尸体上赫然正钉着一支铁翅蝙蝠。   侯惠面色铁青,厉声一笑,转面疾闪而杳。   奚凤啸倏地伸臂拔下尸体那支铁翅蝙蝠与地上三支一比,只觉款式一般无二,铸造精巧,栩栩如生,分明是同一人所用,不禁喃喃自语道:“这是我所见的第四支!”   陆曼玲娇声道:“闵少侠,你说什么?”   奚凤啸听而无闻,一言不发,将四支铁翅蝙蝠收在一齐,装入豹皮革囊系于胁下,淡淡一笑道:“在下有生之年,必将碧虹剑追回璧还陆姑娘……”   陆曼玲清流双目中露出歉疚之色,道:“少侠……”   奚凤啸道:“在下是个外貌诚厚,内怀险诈之徒,薰犹不可同器,不必再说了。”说时身形已迈步而出。   只听陆曼玲颤声道:“你……你……”   奚凤啸心中不禁油然泛起一种莫名感慨,他不怨恨陆曼玲长孙琰,只觉江湖云诡波谲,非用间施诡不能达到目的,错在自己,岂能怨尤他们。   但感造化弄人,不由自主。   忖念之间,身形向漫长昏暗甬道尽端走去。   陆曼玲长孙琰等人尾随在奚凤啸身后两丈开外。   尽端向右转角处显出一间凿石开成的大厅,厅内上端摆布成一张虎皮交椅,两列两行议事大椅向左右伸展,但寂无一人。   壁顶嵌着一颗拳大明珠,散出柔和的光辉。   这大厅有进口无出路,奚凤啸不禁暗道:“春梅分明向此处而来,无疑的是一定有出路,春梅又为何不暗中通知我逃走之径。”   他似发现什么,不禁一怔,目光笔直凝视在虎皮交椅左脚下。   陆曼玲翩若惊鸿般,首先掠入厅内,不禁出声道:“闵少侠,你是怎么了。”   只见奚凤啸一跃而起,落在虎皮交椅前,伸手拾起一物,不由趋前端视。   奚凤啸掌中托着一支铁翅蝙蝠,嘴尖已然断缺,似是被内家罡气或坚硬之物撞毁。   陆曼玲目露幽怨道:“闵少侠,你看出什么蹊跷么?”   奚凤啸不答,只垂目沉思,暗中忖道:“这铁翅蝙蝠主者为何而至石室中,难道亦为碧虹剑而来么?否则,亦与此宅主人大有关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由深深为春梅担忧!   陆曼玲道:“闵少侠,你为何不说活?难道恨死了我么?”说罢展齿一笑,笑容中流露出无限的感伤。   忽听身后长孙琰低声嘀咕道:“此人巳四旬开外,奇丑无比,怎可称他少侠,就非要求他不可么。哼!老化子偏不信。”   陆曼玲回面怒道:“师伯,你不知道最好别说,祸苗是师伯惹出,难道还不够么?”   长孙琰见陆曼玲变脸,不禁面红耳热,只有闷声不响,暗中却嘀咕道:“老化子不知道,你知道,既然你知道何不早说,也免得我老化于闯出此祸。”   奚凤啸将断铁翅蝙蝠收藏囊中,凝目注视陆曼玲一眼,淡淡—笑道:“在下怎能怨恨姑娘,处于在下处境,换了别人照样疑心在下居心叵测,但事情终有水落石出之时,在下实有难言之苦衷,日后姑娘恨我谅我在所不计。”   陆曼玲听得奚凤啸之言话中有话,不禁一怔.盈盈笑了笑道:“无论如何,不管少侠是否图谋碧虹而来,我都不会怨恨少侠,反正我已将碧虹剑赠与少侠了。”   奚凤啸正色道:“昨日之非,顿成今日之是,又安知不是他日之非,也罢,在下不如实话实说,在下确为力图谋碧虹剑而来。”   此言确是出自奚凤啸肺腑,非但陆曼玲不信,即是长孙琰也认为奚凤啸故作愤气之言。   陆曼玲幽幽一叹道:“你我虽萍水相逢,但共患难一场,自比别人情义远较深厚,难道少侠为了方才误会,一时失言,竟情断义绝了不成?”   说时一股哀怨感伤不禁泛上心头,热泪盈眶,濡然欲滴。   长孙琰见状不由大诧,暗道:“我这侄女,秉性坚强刚毅,从未见她落泪,怎么今日竟为一个不相干之人声泪俱下,这道理老化子实在想不通。”   他不知陆曼玲一缕情丝深深系着奚凤啸,男女相悦,端在缘字,迎之不来,推之不去,丝毫勉强不得。   奚凤啸慨叹一声道:“并非在下对姑娘误会,只是在下处境有难言之苦。”   突然——   四壁暗门一开又合,涌出十六个锦衣武士,右腕扬刃,左手握着一具苗疆野人特制的诸葛连弩,扑攻而来。   这诸葛连弩制作精巧,弓上排着九支淬毒利箭,仅一掀弓上暗钮,毒箭立即连珠射出,锋利无匹,见血封喉,端的厉害至极。   长孙琰大喝一声,抢先攻去。   陆曼玲抢过婢女手中一把长剑,扬腕洒出一片寒星,长身罩袭而下。   彪形大汉及女婢纷纷出手猛攻,迎向锦衣武士而去。   十六名锦衣武士显然是经挑选出的好手,个个武功高强,刀光电奔,出招辣毒,配合谨严,却按弩不发。   奚凤啸却不动手,目光扫视四壁,似欲找出开启暗门机钮。   仔细搜觅了两眼,却找不出机钮所在,忖道:“不如生擒一名匪徒,酷刑之下,何求不得。”   心念一定,只见陆曼玲等人均是万守于攻,防避诸葛毒弩射出,暗道:“这样缠斗下去,万一匪徒增援,岂非自断生机,活活困死在这地穴之中。”   蓦地一声惨叫腾起,长孙琰五指诡疾抓住一个锦衣武士,左掌迅快往胸前印下,顿时七孔流血,心脉震断而死。   此举触怒了锦衣武士萌动杀机,只听一声大喝道:“速束手就缚,可免一死,倘逞强顽抗,毒弩一发,汝等无法活命。”   话未落,陆曼玲和剑流芒电闪,已划开了一个锦衣武士左手腕脉,诸葛毒弩坠地,血涌如注,大叫倒地。   其余四名武士大惊倏地倒跃而出,贴壁屹立,左臂齐伸,按弩待发。   此际虽暴燥刚烈的长孙琰也不敢犯险进扑,怕毒弩一发,无法兼顾,伤着了谁也感辣手。   陆曼玲也觉碧虹剑失去,不能以避毒珠解开剧毒,对方又站立不同方位,出手一击,无法将他们悉数毙命,不禁犹豫为难。   转瞬之间,情势突变,只见锦衣武士纷纷闷哼出口,面色惨变,左臂倏地垂下,毒弓堕地出声。   陆曼玲等人不禁一呆,突见奚凤啸跃到一个武士之前,五指掀脱下颚,飞点“期门”穴一指,沉声道:“如想活命,速领我等出去,不然在下点了尊驾的五阴鬼穴。”   那锦衣武士面色大变,汗如雨下,望了奚凤啸一眼,示意紧随他去。   奚凤啸颔首道:“尊驾先行吧!”   那锦衣武士步履蹒跚迳向室外走去。   奚凤啸紧随他身后,亦步亦趋。   陆曼玲长孙琰相视了一眼,露出惊奇神光,率众随着奚凤啸而出。   长孙琰低声道:“他用的什么武功,能在弹指之间将十四人同时制住,老化子见多识广,还未听说过有此神奇武学。”   陆曼玲默然不作答,只觉一阵落寞伤感情绪无由泛起,涌塞心头。   一刹那间,但觉百愁千感,纷歧丛生,幽怨眸光凝注在奚凤啸俊逸潇洒的背影,泪光莹然欲滴。   她知道出险后奚凤啸毅然离去,不由暗叹道:“只缘流水落花两无情,情丝难纱千万重。”   两滴泪珠偷偷顺着香腮流下……   口口  口口  口口   一片紧傍着峭壁层峦黝黑茂密的森林,如银月华透着叶隙穿入,月影如钱,铺地成锦。   林内十数条人影鹤行鹭伏,迅速移动。   片刻时分已赶过丛林,到得一块岩嘴上。   正是陆曼玲等人,只觉那锦衣武士一嗅落崖嘴,疾然停步,转向望着奚凤啸。   从他眼中可惴知其意,是现在已出险地,此去安然无险。   奚凤啸疾伸两指点向锦衣武士,所点的穴道却在周天要穴之外。   风尘神乞长孙琰暗暗诧异,忖道:“这是点的什么穴道,老化子浸淫了武功数十年,对于点穴一道独擅,却难知其玄奥。”心中着实孤疑不解。   但见锦衣武士应指倒地,宛如气绝。   奚凤啸目注陆曼玲道:“有烦姑娘命随从与此人换上一套俗装,送至十数里外僻处弃置,两个时辰后即渐醒转,此人被在下废除一身武功并神智丧失,不复记忆前事,永绝后患。”   陆曼玲双瞳中隐泛一丝哀怨,嫣然一笑道:“你是要走了么?”   奚凤啸避开陆曼玲的目光,答道:“在下留此无益,愿姑娘保重,日后有缘,当再相见.在下就此告别。”   说着长施一揖,转身洒开大步走出丈外,又停身回面道:“碧虹剑誓必追回,在下已留有燕京地址,三月之后姑娘命人稍一口信转知在下,在下定将碧虹剑璧还姑娘。”   话落疾然转身,忽听陆曼玲出声呼唤:“少侠留步。”   奚凤啸不禁一怔,回身问道:“姑娘还有何事吩咐?”   陆曼玲幽幽一声低叹,凄然笑道:“我有一个请求,不知少侠可否赐允?”   奚凤啸暗中一皱眉头,道:“只要在下力之所及,无不如命。”   陆曼玲道:“少侠请揭下面具,我属下尚未见过少侠庐山真面目,日后江湖道上如遇,恐增误会。”   长孙琰闻言暗道:“什么?他竟非本来面目,我老化子又再次失眼了。”   只见奚凤啸迟疑了一下,抬腕伸手在耳侧揭下一层面具,显出星目胆鼻,俊美如玉的面庞,眼神中特具有一种令人不可抗拒气质,如磁引针,不能自己。   长孙琰暗赞道:“英姿焕发,丰神潇洒,老化子走遍江湖,尚未见过如此佳绝的人品……”   忽地老化子恍然悟出陆曼玲为何要瞧上奚凤啸庐山真面目真正用意,原来小妮子一缕情丝巳深深系在这少年身上,不由自主,见奚凤啸去意甚坚,奈少女矜持,无计相留,话又难以出口,故而托言,用心至为良苦。   须臾,奚凤啸抱拳笑道:“姑娘珍重,在下人去心在,友情常忆。”   陆曼玲暗中跺了跺脚,迸出娇笑道:“你去吧,但愿后会有期。”   奚凤啸抱拳一拱,转身迈开大步走去。   陆曼玲一语不发,目送奚凤啸身影消失后犹自久久不久,只觉一股悲楚由心底生起,不禁眼中濡湿,两行珠泪断线般流了下来。   老化子长孙琰在姑娘身后发觉陆曼玲两肩微微耸动,已知就理,不由暗中叹息一声,忖道:“怨我老化子固执偏妄,生生拆散一对佳偶,老化子有生之日,决助他们重圆破镜。”遂道:“贤侄女,我们走吧!”   陆曼玲鼻中轻哼一声,举掌一挥,身形如箭离弦疾射了出去。   长孙琰又暗暗长叹一声,率众疾随陆曼玲身穿林掠了出去。   月影西斜,陆曼玲疾如电飞奔出十数里,到得一片旷野中,只觉心头闷郁难舒,如压巨石一般。   不禁停下步来,仰面深深呼了一口气。   长孙琰飞掠而至,见状呆得一呆,道:“贤侄女,这都怨我老化子,老化子为赎前惩,有生之年,当助你了此心愿。”   陆曼玲垂首不语。   长孙琰暗道:“男女相悦,非外人所能了解,哼!你不说话,老化子偏要你说话。”故作迟疑长叹一声,道:“不过,此人实居心叵测……”   陆曼玲忽的抬面,星眸中吐出两道怒芒,道:“伯父,你不要故入人罪,再要如此,侄女与伯父分道扬镖,各行其是。”   长孙琰忙道:“贤侄女不可动气,老化子绝非无的放矢,更不能一误再误,问题就出在碧虹剑上,因老化子听出他似知碧虹剑是何人取去,如非预谋……”   陆曼玲道:“这个,侄女早就知道了。”   长孙琰说道:“怎么,你知道了,如何不当面揭破。”   陆曼玲冷哼一声道:“亏伯父还是风尘异人,武林名宿,这道理都想不通,侄女既赠剑与他,话已出口,绝无收回之理,更不能禁止他将剑借与别人……”   长孙琰道:“对极,贤侄女言之有理,不过……”   陆曼玲冷笑道:“不过什么?侄女料他借剑与人,其中道理简单得很,系受人之托,不然也是受恩图报,目的端在于避毒珠救人一命,事后侄女坚信他能璧回原赵,如当场揭了于我有什么好处?”   长孙琰暗道:“对,如果当场揭破,两人之间裂痕将更加深,至于不可收拾,老化子岂非罪大恶极。”   不禁语塞,当下钦佩陆曼玲机智实非常人可及。   只听陆曼玲幽幽叹一声道:“侄女此举,无非预留日后相见之地。”   长孙琰只觉愧疚于心,道:“好,咱们赶往燕京去找他,喇老化子实在不明白贤侄女涉足中原为了何故?”   陆曼玲冷冷答道:“日后就知。”   说时突然面色一变,忙低喝道:“速藏身草中。”   身形一转,隐入草内。   老化子等人身藏入草中,只见来路现出一条人影,疾如流星赶来,现出一黑衣蒙面的老叟。   这蒙面老叟到得距陆曼玲身藏身之处三丈开外猛然停住,目中如炬神光向四外扫视卫瞥,伸掌入怀取出一物,就着昏茫月色之下凝神审视掌中之物。   陆曼玲目光锐利,暗中已察出蒙面老叟掌中正是一支震骇武林,名闻天下的铁翅蝙蝠,不由心神一震。   只见蒙面老叟将铁翅蝙蝠在掌中反覆审视,面色虽不可见,但眼中却露出极为惊骇之色。   蓦闻蒙面老叟鼻中怒哼一声,身形倏地冲霄拔起,斜掠穿空,去势如电,眨眼即杳,这老叟身法之奇,去势这快,武林罕睹。   陆曼玲看得心头骇异,忖道:“此人看来也是追查铁蝙蝠而来,但不知是何来历?”   只闻一阵急风振荡衣袂,瑟瑟之声传来,远处现出数十条身影,疾奔如风而至,为首者正是黄河巨寇老龙神上官相。   老龙神上官相张眼望了这片旷野一瞥,突然回面沉声道:“推过来!”   一个锦衣武士被两人押了上前,武士口角张开,眼中充满激怒之色。   上官相问道:“查了他的口中没有?”   “属下已查过了,并无烈性毒药贮于齿隙。”   上官相右手疾伸,朝锦衣武士颚骨一送,“咯”的声响,颚骨重合,并沉声道:“你说总瓢把子往此处奔来,为何一路急追始终未曾发现?”   锦衣武士目中怒意增浓,答道:“总瓢把子轻功身法武林独步,岂是常人能望项背。”   上官相闻言不禁杀机毕露,大喝道:“你敢轻视老夫,出言奚落。”   右掌翻腕一招,欲待出手击出。   忽地,一个面颊瘦削五旬老者跃前,忙道:“令主掌下留情,此人一死,线索即断,又须重头作起,不可遂了此人求死心愿,令主至少挑破了老贼总坛,从此声名远震,威慑江湖。”   上官相鼻中冷哼一声,一支右臂缓缓垂了下去。   锦衣武士忽现笑容,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你道总瓢把子是惧怕你逃去么?哼!梦想天开。”   上官相一腔怒火方才压下,闻言又倏地猛升,厉声喝道:“那么他为何逃走?”   锦衣武士毫不畏死,抗声答道:“上官令主,咱们令主为追踪一人而去,并非惧怕于你。”   “追赶何人?”   “此人也是上官令主急欲捕获之人,就是铁翅蝙蝠主者。”   老龙神上官相不禁大愕,久久不发一语,却腹内疑信参半。   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朗朗大笑道:“上官老师,此人所说确是真情,但他不过是个蚁末这辈,所知亦无多。”   上官相听出那是太极双环刘文杰的语声。   话音未落,刘文杰已划空飞落在身前。   只见刘文杰面带微笑道:“老朽在展天行等人撤去之后,就潜入宅内窥探,但宅中静荡荡地井无一人,老朽守候了将近半个时辰,忽发现两条黑影拔上一层屋面,等老朽赶去时已迅疾杳失……”   上官相问道:“后来呢?”   刘文杰道:“老朽暗中搜完,遍无影踪,忽地有两条人影一先一后奔近,老朽急掠身树顶,后者身法奇快迅捷无伦伸臂抓向前者,堪堪抓中前者时,前者身形一塌,反臂甩腕打出三支暗器,猛地暴腾穿空逸去。”   上官相望了刘文杰一眼,道:“刘大侠语焉不详,兄弟难以悟解,前者是谁?后者又是谁?”   刘文杰目中射出湛然精芒,扬声哈哈大笑道:“上官老师,你是聪明绝顶之人,今日难得也装糊涂,三支暗器就是铁翅蝙蝠。后者也就是此人所说的总瓢把子,黑衣蒙面老叟……”   “蒙面老叟!”上官相不禁惊诧出声。   “是的!”刘文杰说道:“他之所以蒙面,非但此人莫测高深,就是他的属下亦难知他的来历形貌,所以老朽说此人所知不多。”   说着手指了一指锦衣武士。   上官相不由相信了大半,道:“那前者无疑是举世瞩目之持用铁翅蝙蝠之人了?”   “其中还有点疑问。”刘文杰正色道:“这人武功身法虽好,但在你我眼中却不值一提,不似真正持用这种威力极强的独门暗器。”   上官相错愕道:“刘大侠料事如神,看来是错不了,无疑这人来历就凭他暗器手法及遁空逸去的轻功,在刘大侠眼中必然察知。”   刘文杰面现愧容道:“老朽专心一注蒙面老叟拂斗和抓住铁翅蝙蝠的武功,未顾及此人逃去的身法,但有一点不妨相告上官老师,此人也是乌巾蒙面。”   上官相不禁又是一愕。   只见刘文杰朗声大笑道:“蒙面老叟虽然离去,但老朽坚信江湖道上必可重逢,终有水落石出之日。”   话罢抱拳一拱,身形凌空而出。   上官相不禁目中泛出狠毒之色道:“刘文杰老奸巨滑,故意隐藏事实真象不吐,令老夫暗中摸索,你等只道刘文杰之来是善意么?弦外之音,奚落嘲讥备至,他讥笑老夫不敢前往宅中一探。”   那面颊瘦削老者道:“这无损于令主威名,不足重视,令主何必生气。”   突然,那锦衣武士大叫一声,仰面倒下,立时眼耳口鼻内黑血冒出。   上官相见状大惊,俯身抓起锦衣武士腕脉一扶,只觉此人体内真气若断若续仍在微弱运行,但已无救。   不禁出声慨叹道:“这蒙面老叟笼络手下的手段,实无人可及,使手下乐于效死无惧,老夫悔不点破他的气穴,使贮空穴内烈性剧毒不能由真气运驱脏腑,经此一来,老夫又须重头作起了。”   说着大喝声:“走?”   瞬眼,上官相等人巳走得无影无踪。   星月将沉,旷野中风劲露浓,大地为一片昏茫所笼罩。   老化子长孙琰正要从长草中立起,忽闻陆曼玲低声道:   “伯父,又有人来啦。”   长孙琰不禁一怔,忖道:“老化子自问耳目聪灵,飞花坠叶都无所遁形,怎么今日竟耳昏目茫,我就不信这位侄女学成天视地听之术,居然比我老化子还强。”   他心中虽然有点不服气,但仍然藏身不动,目光凝向来路。   须臾,果见一双娇小的身影走来,似为两个背剑少女,只听一个脆音微带喘息道:“姐姐,小妹累死啦,不如在此歇息片刻如何?”   另一少女答道:“我何尝不累,但防伍梦龙追及,那时要脱身可就来不及了,妹妹,前面必有镇集,你我强自支撑着,到了镇集后择一客栈住下。”   “我实在走不动啦!”   “唉!也好,你我运功调息,只待体力稍复立即动身如何。”   第十一章 一往情深 两相牵挂   曙光微现,天色青白,露浓霏雾,沾翠欲滴。   隐隐望去可见一双翠衣少女背迎盘坐,瞑目行功,两少女面目姣好,却苍白憔悴,显然重伤罹体又一路奔跑,疲累不支,胸脯急剧起伏,明眼人一见即知她们在强行逼运真气抑压欲发伤势。   长孙琰暗道:“一双女娃儿还值得避之若虎,传扬出去,岂非令人笑掉大牙。”   心念乍起,蓦闻两声尖锐长啸遥遥随风划空飘送入耳,啸音刺耳阴森,令人心悸。   旷野尽端忽现出五个豆大人影,由远而近,疾行如风,转眼五人形象可见,只见是五个面目阴沉,彪虎鸷悍的劲装大汉,年岁都在四旬上下。   —个身着淡灰镶黄,浓髯环腮的大汉,瞥见二女行功疗伤,不禁张嘴嘿嘿怪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欧阳姑娘,几次均被你逃脱,今日……”   一双少女正是欧阳翠英欧阳翠华姐妹,只见欧阳翠英睁开双眸冷笑道:“应天铎,别白日做梦,我姐妹是好惹的么?”说时身形一跃而起,伸手向肩头疾挽,一道夺目寒光疾卷,平胸凝注待发。   应天铎不禁退了一步,哈哈大笑道:“大姑娘,何必逞强,自找苦吃,应某只奉命请二位姑娘屈驾与展帮主一晤。”   欧阳翠英粉脸铁青,叱道:“你知我姐妹的来历么?”   应天铎咳了一声道:“当然应某知道。”   欧阳翠英厉叱道:“既然知道,当知我姐妹一向手辣心黑。”   应天铎喉中嘿嘿进出两声干笑,道:“大姑娘,须知来者不惧,惧者不来。”说时已撤出肩头一柄锋芒犀利的狼牙刀。   突然,应天铎身后窜出一人,扬刃寒光电奔疾刺向仍在瞑目行功的欧阳翠华。   扑势迅疾,出招辛辣,令人失措难防。   寒星一点仅距欧阳翠华肩头半寸,欧阳翠华倏地身形一歪,抬腕右掌疾扬。   一声怪叫传出,扑袭大汉身形被震弹飞起,叭哒坠地,胸前划破尺许长的口子,鲜血喷溢而出。   只见欧阳翠华手执着一柄锋利小刀,长身立起之际,忽娇躯晃??两晃,面色更形苍白,叫了声:“姐姐!”口中喷出一股箭似黑血,仰面倒了下去。   欧阳翠英大惊,芳心如裂。   应天铎面目一变,喝道:“大姑娘,应某早就奉劝不要逞强,令妹虽自食恶报,但如此手辣心黑,应某难以按忍。”   欧阳翠英叱道:“你要怎的?”   应天铎一旁忽响起阴森刺耳的语声道:“姑娘貌美如花,所以应老师不忍下毒手,故而几次被姑娘得隙逃脱,今日姑娘插翅难飞,姑娘是聪明人,无须明言即知应老师心意。”   欧阳翠英闻言惊得魂不附体,只见应天铎眼中吐出两道异样光芒,不禁顿萌与其身受凌辱偷生,不如自刎留得清白在。   应天铎手中狼牙刀一摆,同党三人立即趋出,分占四方向欧阳翠英逼去。   四匪一步一步逼前,欧阳翠英利剑刃口则一分一分与咽喉接近。   她自分必死,仍希冀着万一的希望,这希望却属渺茫巳极。   长孙忍不住要跃出伸手相助,却见陆曼玲暗中摇手示意暂别妄动,暗道:“这位侄女真能忍得住,未免心硬如铁,见死不救。”但发现陆曼玲眸中杀机逼泛,怒火如炽,不禁难解陆曼玲真正用意。   蓦闻一声厉喝道:“站住!”   一条人影从空电泻落下,现出一手执长剑玉面少年。   应天铎等四人闻声大骇,身形倒跃开去。   欧阳翠英目睹少年现身,只觉头昏目眩,不支倒了下去。   那少年满倏泛出一片杀气,冷笑道:“两个负伤沉重的少女也不放过,狼心狠毒如此,饶你们不得。”   应天铎明是一个年仅弱冠的少年,几分怯意一扫而空,嘿嘿狂笑道:“小辈,你自以为是何人?应某手下不死无名之辈,速将姓名报出,跪下求饶,应某法外施仁,免你一死。”   少年闻言不怒反笑,道:“在下诚属无名之辈,报上名也属无用,不过在下死后,烦通知豫南柏树庄……”   一匪不禁失色惊道:“你是玉面丧门伍梦龙?”   伍梦龙朗声笑道:“正是在下!”   话落剑出如风,青虹暴涨,一式“风卷残云”起处,寒光闪奔,只听一声闷哼,一个匪徒右耳为剑芒削落,血流满面,身形疾翻了出去。   应天铎大为震怒,暴喝一声,狼牙刀一式“横断在半”攻出,招至半途,疾换“千丝钓鳌”,只见漫空刀影撒罩而下,接着一腿踢出。   无疑应天铎在玉虎帮中是上乘高手,一招两式,凌厉奇奥莫测,腿弯处突透出一蓬牛毛飞针,电漩如雨射出。   其余三匪亦抡刃追攻,沉猛如山。   伍梦剑走游龙,僻奇怪异,剑招震出九朵寒星,寒飚如潮逼开四匪攻招,一剑“顺水推舟”斜挥而下。   一匪措手不及,左肩顿为切中,一条左臂齐肩落了下来,血涌如注,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伍梦龙正欲再起一剑攻向应天铎而去,却不料应天铎腿弯发出飞针处体,只觉两股一阵麻木,不禁大骇,忙运气封住穴道,面色泛出森森杀机,右手倏地连攻三招,左腕打出独门暗器“丧门钉”。   寒光急飚中隐藏着十数点枣核形丧门钉,交叉飞射而出。   应天铎深知伍梦龙年纪轻轻,便已扬名江湖,如非身负绝技,焉易幸致盛名,所以一出手狠毒无比,但不料伍梦龙身中飞针还能凌厉抢攻,不禁大喝道:“伍梦龙,你是找死么?”狼牙刀一招“春潮狂澜”卷出。   “找死的是你们,并非在下!”   话才入耳,应天铎突发觉丧门钉由伍梦龙剑飚中暴射而出,闪避已是不及,快回招一封,身形穿空腾起。   其余三匪亦是急腾遁空,却均不免丧门钉伤体之罹,嵌入足胫骨肉,纷纷怪哗一声,身形沉得一沉,又自斜掠遁去。   朝阳方升,映在伍梦龙面上惨白无神,满脸汗水,仰天长叹一声,长剑支地,向欧阳翠英身前走去。   相距仅丈许,欧阳翠英却悠悠立起,满头长发散垂披肩,晨风拂起飘了开来,面色惨白如纸,不类活人。   伍梦龙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后退一步,抱拳含笑道:“姑娘无恙么?在下来迟了一步,连累令妹……”   欧阳翠英寒声道:“倘不是少庄主一路追赶愚姐妹,玉虎帮匪徒怎能发现愚姐妹的行踪呢?”   非但不谢相救之情,反变颜斥责,宁非怪事。   伍梦龙呆了一呆,摇头叹息道:“在下追赶二位姑娘,也是为了二位姑娘伤重在身,难妨匪邪猝击,二位姑娘又是武林瞩目人物,为此在下放心不下是以赶来,在下本出诸善意,姑娘竟相责在下,岂非令人寒心。”   欧阳翠英冷笑道:“少庄主用心至险,愚姐妹焉有不知之理,像少庄主如此口蜜腹剑,反白辩冤,叫人齿冷。”   伍梦龙心头不禁火发,却面现黯然之色,长叹一声道:“在下对二位姑娘爱慕不渝,愿长伴妆台,永作裙下之臣,怎奈不获二位姑娘青睐,反道在下用心叵测……”   欧阳翠英苍白脸色上泛出一丝红晕,不待伍梦龙说完,叱道:“你胡说什么?你究竟是爱我妹妹还是爱我!”   伍梦龙不禁一怔,答道:“如今令妹已归泉下,当然是爱姑娘了。”   欧阳翠英冷笑道:“你道我妹妹已死么?她不过是用力太过晕厥过去。”   伍梦龙闻言更是一呆,佯作微笑道:“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千古美谈,在下何幸能得二位姑娘垂青。”   欧阳翠英目蕴怒光,叱道:“得陇望蜀,已是人所不齿,   妄想一箭双雕.更属无耻之尤,想不到威望中原柏树庄少庄主竟是个卑鄙之徒。”   伍梦龙再也按忍不住,怒道:“姑娘最好不要出口伤人,在下哪点比不上奚凤啸。   藏在长草中的陆曼玲闻言一怔,暗道:“难怪,奚凤啸心中已有心上人,所以对我不屑一顾。”   只见欧阳翠英厉叱道:“奚少侠胸襟袒荡,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不似少庄主口是心非,外貌恭顺,内藏险恶。”   伍梦龙微微一笑道:“奚凤啸弃两位姑娘重伤于不顾而去,在下千里随侍,谁是谁非,自有公论。”   欧阳翠英冷笑道:“我不怨奚少侠,那是我娘逼他走的,你知道什么?”   伍梦眼中泛出一抹异样的光芒,哈哈大笑道:“反正奚凤啸不爱两位姑娘是无疑的。”说着竟持剑向欧阳翠英缓缓走来。   此刻,欧阳翠英巳无动手之力,见伍梦龙以不怀好意逼来,不禁心神一颤,喝道:“站住!”   伍梦龙微笑道:“在下不得姑娘,死不瞑目,恕在下无礼了。。说着身形未曾停顿,继续逼前。   突然,草丛中冒出一个蒙面少女,叱道:“狂徒,还不滚开!”纤手一扬,拍出一股劲风向伍梦龙打去。   其实,伍梦龙下体巳中应天铎牛毛飞针,虽封住穴道,但巳微感麻木不仁,怎还有与人动手拚搏之力,不禁吓得魂飞胆寒,人都未瞥清,忙向一侧翻了出去。   身形才一站实,突感两支足被人抓住,未及出声呼叫,即为巨力抛起半空,遥闻一个苍老语声入耳道:“我老人家越瞧越有气,伍维岳孽种竟是如此不成才的东西。”   身形如断线之鸢般坠下,摔得委实不轻,那里敢稍事停留,亡魂遁去。   陆曼玲飞身掠在欧阳翠华身前,只见嘴角尚自溢出一丝鲜血,伸手一扶心口犹温,知尚有救,探手入怀取出一颗丹药喂服而下。   欧阳翠英盈盈一福,道:“姐姐拯救愚姐妹于千钧发之际,仁心厚德,当有所报。”   陆曼玲娇笑道:“你也别说话啦,耗损一分元气,恢复伤体就增加了一分困难。”伸手递过了一粒丹药。   欧阳翠英谢了一声,接过服下,望了一眼躺在地下的欧阳翠华,凄然道:“请问姐姐,舍妹还有救么?”   陆曼玲略一沉思.笑道:“我这丹药可保伤体无虞,但我不明两位姑娘是受了何种内力所伤,不能施治。”   欧阳翠英一摇螓首凄然笑道:“小妹是受了不知名的蒙面老叟拂脉震穴旷绝手法所致。”   “什么?”陆曼玲惊讶道:“蒙面老叟!”纤掌一击。   草丛中忽冒出八个青衣女婢,四个彪形大汉及风尘神乞长孙琰。   只见陆曼玲道:“此处非谈话之所,两位姑娘伤体沉重,跋涉不宜,我命女婢背负,赶往前途客栈,我尚有事向姑娘请教。”   不由分话说,示意两个女婢将二女背起,串众如飞奔去。   鲁北冀南,万山丛中有一丁家凹,仅数十家民户散居于凹中,四山环绕,长满修竹翠篁,韵涛过处,簧吟悦耳。   这丁家凹并非交通孔道,地势极为幽秘,凹内有一条宽仅三丈溪水,蜿蜒奔流,因溪中怪石嶙峋,激湍如电,水花飞溅,数十家民户就散建于溪水两边,由三道石桥沟通,居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无异世外桃源。   瞧着两面溪畔弯道处有一家矮檐黝黑不造小客栈,并无店名,门首贴着一付对联:   “未晚先投宿   鸡鸣早看天”   纸色已褪旧,字体斑剥不清,门左矗立一方三丈许花岗石,上镑:   “泰山石敢当”五字。   左邻开着一家药肆兼营杂货,香烛布疋,针线花粉,一应俱全。   右侧是一屠店,每三月才开屠一次,由店主鸣锣周知,平日门可罗雀。   客栈内陆曼玲等人巳赶至丁家凹,投宿其内,傍晚时分,欧阳二女经过陆曼玲喂药施治,伤势已大致无碍,熟睡甚浓。   陆曼玲偕着风尘神乞长孙琰漫步走出店外,店主正与左邻药肆主人坐在石凳上对奕,一见两人走出,即肃然起立,面色恭敬。   长孙琰微笑道:“两位请便。”偕着陆曼玲步上石桥上。   陆曼玲仍是面蒙纱巾,风动罗衣,飘飘若仙。   她望了四外一瞥,道:“形势隐秘,可谋发展。”   长孙琰诧道:“莫非贤侄女有意角逐武林?”   陆曼玲默然不答。   长孙琰咳了一声,道:“此处是老化子昔年无意偶经,适解救居民一步危难,故居民视老化子如万家生佛,老化子如贤侄女与令尊性情一模一样,鹏融振翼,志在万里,外和内刚,嫉恶如仇,尤其令尊生死成谜,虽然外闻传言令尊仙去,但老化子并不深信,贤侄女此来中原必有原因……”   陆曼玲秀眉微蹙,道:“伯父,何必唠叨不住。”   长孙琰不禁一怔,深深望了陆曼玲一眼,笑道:“老化子当助侄女如愿,先去四外察看形势。”双肩一振,穿空腾起,几个起落没入幽竹翠篁中。   暮瞑渐合,晚风振拂陆曼玲罗袂,瑟瑟出声,鬓发飞扬,而陆曼玲恍若无觉,目光凝向如奔雷的溪流,心底泛出一片惆怅,脑中历历往事走马灯般重泛眼前。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觉耳后响起欧阳翠英语声道:“姐姐。”   陆曼玲“哦!”了一声,回面望去,只见欧阳二女并肩立在身后,微笑道:“二位好些了么?”   欧阳二女盈盈一福,拜谢救治之恩。   陆曼玲谦辞不敢,寒喧了数句,三女就在桥栏上坐下。   这时,陆曼玲重提起伍梦龙之事,询问原委。   欧阳翠英用手一理为风吹乱的云鬓.凄然一笑,道出鹿角堡之事。   陆曼玲倾听后接道:“令堂是否认为上官相师兄梅六所知白阳图解隐秘最多,故命二位前往鹿角堡。”   欧阳翠英颔首称是,道:“料不到上官相命人先我姐妹而至,武林群雄亦在堡外窥视,太极双环刘文杰,丰都鬼王滕文星等人为其中巨擘,故我姐妹难担大任,尤其谣言盛传铁翅蝙蝠是我骊山之物。   陆曼玲笑道:“所以二位诈死,以绝群疑?”   欧阳翠华笑道:“诈死亦为了摆脱伍梦龙的纠缠。”   陆曼玲道:“我看伍梦龙玉面朱唇,英俊不凡,竟不获二位垂青?”   欧阳翠英粉面一红,道:“其人心地不正,阴诈善变。”   陆曼玲忽道:“奚凤啸如何?”   两女闻言不禁粉面通红,垂首难以出口。   陆曼玲道:“是否丰神俊逸外另有一种吸引的气质,使人难以自己。”   欧阳翠英聪明慧颖,闻言察出其意,不由失声惊道:“姐姐可是途中曾遇奚凤啸么?”说着幽幽叹息道:“我姐妹违忤母命,万里追踪,陆姐姐知他下落,告我姐妹当不胜心感。”   叹声幽幽悱侧,入耳心酸。   只见陆曼玲别过面去,低叹一声,竟无言相答。   二女不禁一怔,欧阳翠华以目向其姐打了一个眼色。   欧阳翠英憬然悟出陆曼玲也爱上了奚凤啸,但奚凤啸冷漠如冰,绝裾而去。   世上唯独情字最能理解,尤其少女心中爱慕,也最难捉摸,欧阳翠英暗道:“倘真如我所料,她与自己姐妹竟是同病相怜。”一时之间,无法启齿,亦无言相慰。   蓦地山谷中响起一声长啸,啸声愤激,谷鸣回应,久久不绝。   陆曼玲心中一惊道:“这是老化子遇上了强敌,二位请回,待我赶去。”   声犹未落,只见一条人影疾如流星奔来,须臾奔近,现出长孙琰满身血污。   陆曼玲惊道:“伯父相遇何人?”   长孙琰道:“老化子相遇龚焕翔及贺姓老鬼率众搜觅你我下落,一时不慎为他们发现老化子行迹,引起一场生死拚搏,老化子招施大力手法连毙七人,但因众寡悬殊……”   说着面色倏地一变,与三女疾速隐去。   星光闪烁下,七条条黑影纷纷飞落在石桥上,贺姓老者目光如电四外扫视一瞥,冷笑道:“我就不信老乞鬼飞上了天去,必藏在民家内……”突然咧嘴惨叫出声,面色惨变,身形向前栽下。   龚焕翔大惊失色,忙伸手抄住,赫然只见贺姓老者背上嵌着一支铁翅蝙蝠,不禁惊得目瞪口呆。   突然感到“命门”穴上一麻,跟着一阵痛彻心脾,惨叫方出口中,喷出了一股泉涌鲜血。   弹指之间,随来盗党纷纷闷哼倒地。   石桥上横尸八具,血腥刺鼻,死状狰狞,星光映射下,令人不寒而栗。   陆曼玲四人掠落桥上,目睹此景,不禁骇然道:“此是何人暗助?”   长孙琰眼力锐利,发现龚焕翔背上铁翅蝙蝠,心神大震,叫道:“三位姑娘,瞧这是什么?”   翻开贺姓老者的尸体,亦为铁翅蝙蝠致命。   两支铁翅蝙蝠俱深嵌在“命门”穴上,部位奇准,不爽分毫,手法甚准,显然打出铁翅蝙蝠之人距离甚近。   由此忖出此人尚隐在近处窥伺,不禁同时心神大凛,四人忙运功护体,目光巡视四外。   忽闻十丈开外一丛翠竹旁“刷啦”一声微响,随着腾起一声阴沉的冷笑。   长孙琰一声大喝出口:“朋友,何不现身相见?”两臂一抖,身如离弦之弩扑去,双掌推出一股潜猛的劲力,排空怒啸,威势骇人。   三女防老化子遭受不测,如影随形纷纷疾射扑去。   只听一声“哗啦”巨响,十余株碗粗径巨竹为老化子劈空掌力摧折,竹叶溅飞如雨,漫空雾障。   老化子身形疾落,那有半个人影,不由愣住。   三女随之沾地,亦不禁面面相觑,此人身法之快,诚然不可思议,委实令人难信。   陆曼玲心细如发,暗道:“莫非此人施展调虎离山之计?定是贺姓老鬼身内藏有什么重要物件!”   心念乍起,回面一望,果然有一条迅疾人影腾空拔起,不禁娇叱道:“还不与我留下!你走得了么?”   反身疾腾扑去,纤手虚空一扬。   欧阳二女与老化子长孙琰亦巳发觉,纵身扑去。   只见那条人影凌空晃了一晃,斜飞落下,沾足屋面,又穿空而起。   欧阳翠华瞧得此人身形甚熟,不禁出声娇呼道:“奚少侠!”   那人影去势如电,瞬眼杳失夜色沉沉   陆曼玲闻声一呆,飘身落地,诧道:“真是他么?”   欧阳翠英道:“妹妹,不要认错人了。”   “决错不了。”欧阳翠华正色道:“除了他,并无第二人。”   长孙琰喟然叹息道:“显然他并未忘情于三位姑娘。”   三女粉面暗中一热,陆曼玲凝目望去,突发现二尸上铁翅蝙蝠已失,恍然大悟道:“原来他是为取回铁翅蝙蝠施展调虎离山之计。”   长孙琰慨叹道:“奚少侠行事真个谨慎,为防铁翅蝙蝠沦为妖人邪恶之手,使线索混淆,更不易找出真主。”   陆曼玲怒道:“我等亦是凶邪么?”长孙琰忙摇手笑道:“别误会老化子话意,他此举是不得已而为之,为防我等不敌重力魔掌,故情急施展铁翅蝙蝠,拳拳之谊,令人心感。”   陆曼玲道:“他既念故人之情,为何不愿与我等相见。”语气似是不忿。   这话使老化子甚难答复,踌躇须臾,佯咳了声道:“大概他有难言的苦衷。”   陆曼玲冷笑道:“伯父几时又为他说话了。”   长孙琰不禁僵住,泛出尴尬的笑容,暗道:“这位侄女真难侍候,喜怒无常,意向难测。”   只听陆曼玲喃喃自语道:“他今日不愿与我等相见,日后他也别想见我。”   欧阳二女装作未听见,姗姗向客店走去,只觉陆曼玲性情刚烈,非女人所应有,亦非其福。   殊不知陆曼玲纱巾蒙面,两颗晶莹泪珠夺目而出,自负绝世容颜,竟遭冷落,心情哀怨,可想而知。   口口  口口  口口   燕京,刚过了端午,就进入初夏了。   这日,天气依然凉爽,阳光照在身上有着暖和地感觉,不带半丝炙热,是燕京的好天气。   居民永远是不慌不忙,悠闲来往,架鸟龙、搓铁弹,哼着小调,大摇大摆地逛街玩票。   彰仪门,牛街口上熙攘行人中,有一身着团花夹衫,领口敞开的三旬左有的少年混混,右手架着一支鸟笼,一摇三晃向北口路南大森茶叶铺走去。   大森茶叶铺在燕京极具盛名,买卖兴旺,故开茶叶铺准赚不赔。   茶的好处,不待赘言,尤其酒后睡醒,远路歇足,好好地泡上一壶茶,真是沙口解渴,醒酒提神,一时愁解,两掖生风。   这少年混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大森茶铺后面的一间茶座,往—付空座坐下,将鸟笼往桌上一拦,向四座打了一个哈哈道:“各位早!”   泡茶的伙计赶紧上来泡上一壶香片,道:“卜大爷!这两天怎么没看到您光临小店?”   少年混混立时拉长孔,道:“这两天大爷帮中事忙,没空!”   有—熟客笑道:“卜大爷,你在玉虎帮定是位居枢要,在下意欲求大爷帮忙一件事。”   少年混混一拍胸,面现得意之色,道:“兄台但说无妨,我卜虎只要力之所及,无不如命。”   那人道:“在下要见贵帮主,有好心奉献。”   卜虎闻言神色一变,道:“目前事有碍难,过两天再说吧!”   那人故作诧容道:“卜大爷不是说在展帮主面前,言无不听,计无不从,怎么这点小事,竟会令在下失望?”   卜虎一张脸涨得通红,道:“兄台究竟有什么好心奉献?非要面见帮主不可。”   那人大笑道:“此虽小事,但在贵帮堪称惊天动地,卜大爷如此穷根究底,恐展帮主甚难情愿,算了吧!你卜大爷在玉虎帮中也不是什么叫得响的人物,狐假虎威,充的什么字号?”   这出言讥刺之人,是一四旬开外,身穿绸布短装的胖子,笑口常开,在彰仪门地头是吃喝玩乐的朋友,认识他的人管他叫汪胖子。   卜虎恍然悟出汪胖子有意取笑,不禁面色铁青,凶睛一瞪,伸掌一拍木桌,霍地起立,大喝道:“兄台可是有意找碴?咱们出去交待一个清楚。”弦外之音,是想打一场架,争一个面子。   忽闻座客中忽响起一声阴侧侧的冷笑。   卜虎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神色阴冷沉重,面如珠砂老者缓缓立起,由不住面色死灰,战栗张口,宛如雨中寒鸡。   面如珠砂老者跨出座中,目中两道如刃冷电注视在汪胖子脸上。   汪胖子神色一变,掉首往店后奔去。   老者大喝道:“那里走!”右掌一伸运劲欲待拍出。   忽闻一声咳音,咳声强劲,送入面如珠砂老者耳中,如闻霹雳,震耳欲聋,不禁面色一变,目光落去,只觉心神在凛。   原来壁角阴暗处坐着神情悠闲,捋须含笑的太极双环刘文杰。   面如珠砂老者眼珠一转,右臂疾如电光石火一探,一把抓住卜虎,如矢离弦望店外掠去。   老者一跨出店门,立即拔上屋面,迅速朝城厢奔去,片刻时分落在城坦上,一隐不见。   转瞬,一条人影从空飞落,现出太极双环刘文杰,目中威菱四射,不见面如珠砂老者,心中异常惊疑,暗道:“此人居然能逃出老夫掌中,也算是难得了。”但不无怏怏之感,目光四外一瞥,纵身掠入僻巷中。   距此七八里城厢上突冒起面如珠砂老者,手抓着卜虎翻出城外。   老者将身落在城沿,放下卜虎,伸掌拍开穴道。   卜虎睁目醒来,只见老者满脸杀机,不禁吓得面无人色。   老者寒声如冰,喝道:“卜虎,你知罪么?”   卜虎连连叩首道:“小的知罪,小的该死,彭堂主请念小的尚有老母在堂……”   “住口!”老者喝道:“你平日在彰仪门无恶不作,老夫已有耳闻,数日前帮主严命帮中一律人物均不得露面,违者处死,你居然忤令不遵,可见你胆大妄为之极,如宽贷免死,老夫则何以服众。”说时一掌向卜虎面门。   只见卜虎气息室逆,眼耳口鼻内缓缓溢出一线黑血毙命。   老者迅疾在怀中取出一支小瓶,倾出少许药末,洒入卜虎口中,伸臂抓起,丢入洼中。   蓦地——   耳边突响起阴森低笑道:“天子脚下,竟敢做出毁尸灭迹恶行,目无法纪,还不束手认罪?”   话才入耳,老者不禁心神大凛,迅即运功护体,旋身出掌,猛感一缕指风如剑,点中“期门”穴上,立时周天气凝,眼前一黑,仰面倒下。   一个蒙面人疾将老者挟在胁下穿掠去,去势如电,瞬即无踪。   口口  口口  口口   前门外南下尘陶然亭,远无望去,林木阴翳,池水清碧,春秋佳日,都下士人,皆聚会于此,地极幽雅恬丽。   亭本康熙时尚书江藻所建,是以又名江亭,江藻自题亭联:   “愧吾不是丹青手   写出秋声夜听图”   因亭西有流泉,其声铮琮,秋夜听之,令人神往。其地临临野,层轩垒榭,水绿飘红,乔树依稀,平湖在望。   去亭数百武,垂柳掩拂中,隐隐可见一幢宅第,由宅门漆色斑剥蚀脱,可知家道衰微没落了。   临野寂杳,一个蒙面人挟着一具身形飞掠在宅前,竟不推门而进,身形疾腾翻墙入去。   这蒙面人入得一间暗室,“刷啦!”一声,擦亮了火摺,燃点桌上残烛,将老者放在榻上。室中仅一榻一案,两张木凳,陈设简陋,四壁徒然,昏黄的烛光映照下,气氛异常凄凉。   蒙面人木立榻前目注老者学沉思良久,似踌躇未决,半晌,出声长叹道:“彭天麟,生死两途,唯有你自己取舍了。”伸掌拍下。   面如珠砂老者得睁日醒转,发觉情景有异,不由骇然变色一跃而起,右掌横胸,大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将老朽擒来此地!”   蒙面人微笑道:“彭兄,稍安勿躁,你还记得小弟么?”说着已揭下蒙面乌巾。   “恕老朽眼拙……”彭天麟愕然凝目注视,猛然忆起一人,惊诧道:“你可是崔星五贤弟?”   “正是!”崔星五目中精光闪闪道:“难得彭兄尚记得小弟。”   彭天麟道:“贤弟之恩,没齿难忘,自从别后,地北天南,彭某时刻在念,唉!岁月变迁,人事全非,我你已至暮老之境,若非彭某熟记贤弟语音,彭某还不敢冒叫出口。”崔星五大笑道:“彭兄太言重了。”倏又正色接道:“彭兄视小弟与展天行两人,情谊孰重孰轻。”   彭天麟闻言愣得一愣,道:“一个恩深如海,一个义重如山,叫彭某如何答复。”忽地诧然道:“贤弟是否与展天行有仇,怕我从中作梗,如所料不差,彭某立即远行他乡,置身事外。”   崔星五朗声大笑道:“小弟一向行事果断,从不因循自误,几曾怕人从中作梗过?”   彭天麟疑云满腹,道:“贤弟究竟为了何事?”   崔星五笑道:“别忙,小弟要请问彭兄,当今武林中彭兄最敬佩的是何人?”   彭天麟茫然不解崔星五此时此地问话真正用意,略一沉吟,答道:“彭某最钦服赤手屠龙何昆仑大侠,肝胆昭日月,神威扬九州,可惜江湖传言何大侠离奇失踪或谓仙去……”   崔星五截住彭天麟话尾,道:“小弟追随何大侠多年,何大侠离奇失踪与贵帮中神秘人物有极大的关连,所以小弟想借重彭兄。”   彭天麟不禁骇然莫名,诧道:“神秘人物!”   “正是!”崔星五正色道:“贵帮迁移总坛,严令门下敛迹,亦是为了此人。”   “原来贤弟亦知敝帮隐情,这个彭某愿竭力殚智查出此人。”彭天麟叹息道:“恐怕甚难报命。”   崔星五微笑道:“不是小弟小看彭兄,此人暗中图谋贵帮,祸害武林,无论是武功、心机,那一方面都强出彭兄太多,彭兄恐不能当此大任。”   彭天麟佯怒道:“贤弟说话颠倒,是否神志有点不清。”   崔星五大笑道:“小弟神智清醒异常,彭兄愿否相助端在一言,如蒙应允,当听令于小弟。”   彭天麟实在不明白崔星五用意,长叹一声道:“彭某昔日诺言犹在,贤弟如有所命,纵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烛熠摇晃,香风扑鼻,一个面蒙白纱少女翩然若惊鸿般掠入,向彭天麟盈盈一福。   彭天麟惊愕不胜,问崔星五道:“这位姑娘何人?”   崔星五答道:“何昆仑大侠独生掌珠,特来拜谢彭兄相助之情。”   鼓天麟不禁“啊!”了一声,忙抱拳一揖道:“彭某失敬,请姑娘恕罪。”   何湘君道;“两位请坐,故友重逢,其快如何,我还有事不奉陪彭老英雄,已备酒菜,片刻送上,恕我失陪了。”说罢盈盈一福,转身走出,向后院行去。   只听何湘君唤道:“春梅!”   一间小楼内春梅疾射而出,道:“小姐,呼唤婢子何事?”   何湘君道:“你持我信物去请奚少侠来,必须慎秘行踪,依计行事。”   春梅道:“婢子知道。”反身飞燕投林,身法美妙,已穿入小楼。   口口  口口  口口   彰仪门大街小巷,行人肩摩踵接,车水马龙,人群中突现出太极双环刘文杰,行云流水向大森茶叶铺走去。   他身法虽比常人快捷,但不惊世骇俗,更不易察觉丝毫有异,这份火候,非武林等闲人物可以企及。   大森茶叶铺外行围聚如堵,彼此谈论方才卜虎之事,刘文杰无心听此,迳向邻庆远堂药店进入。   庆远堂是一规模甚小的药店,柜台内一个老叟见到刘文杰走入,忙堆上一脸笑容问道:“您老是……”   刘文杰道:“我来探访一位小友,名叫奚凤啸,不知是否住在宝号?”   “他么?”老叟露出歉然笑容道:“已去关外洽买一批药材,半月之后定可返回。”   刘文杰面露失望之色,微笑抱拳道:“如此老朽到时来访。”转身走出,觉挨身擦入一个老妪,掏出一张药方配药。   他鼻内闻入一缕淡淡幽香,暗道:“老妪那有此少女体香。”不禁一怔,正欲转面观察,忽见街心中现出老龙神上官相身影,鼻中冷哼一声,迳向上官相身后暗暗跟去。   庆远堂店主铺开方单镇住,正要照方抓药,一眼望去,不禁一怔,忙将方单收置怀中,低声道:“请回覆命,我命凤啸如约而至。”   老妪谢了一声,转身甫一消失人丛中,太极双环刘文杰去而复返。   刘文杰不见老妪,由不得怔住,暗道:“其中必有蹊跷。”正欲询问店主,忽闻身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冷笑,转目望去,只见一个黑衣老妇,凤目吐威,嘴角冷峻笑容未敛,目光凝注在庆远堂店招上。   他略一沉吟,迳向黑衣老妇身前走去,微笑道:“骊山旧友别来无恙?”   黑衣老妇正是骊山鬼母,闻声发现出声之人竟是武林名宿太极双环刘文杰,不禁目露怒容,道:“刘老师不是与老神龙走在一处么?怎会来此?”   刘文杰微微一笑道:“欧阳女侠你误会了,老朽虽与他们巧合凑在一起,却志不同道不合,各行其事,夏口镇外如非老朽暗助,二位令嫒恐无法全命。”   骊山鬼母黯然叹息道:“两个丫头负伤未愈,私自潜逃,害得我千里奔波,遍觅无着……”   刘文杰微笑道:“所以想到一个少年人身上,因二位令嫒对这位少年情深一往,效那红拂私奔。”说时不禁忆起方才那买药老妪,体内发出少女持有的幽香,暗道:“莫非老妪就是鬼女易容扮成,哼!你既对老朽不敬,老朽也懒得管了。”   骊山鬼母闻言冷笑道:“刘老师无须出言讥讽,少年人血气方刚,遇事偏激在所难免。”   须知刘文杰外似宽宏,其实心胸狭窄,闻言暗中怒火猛腾,口中佯笑道:“这位少年人老朽知之甚深,少年方正,行不逾矩,老朽已视作未来衣钵传人,可惜他已远赴关外,欧阳女侠来得适非其时,不过老朽可断言令嫒为凶邪所掳。”   骊山鬼母心中感忧急,忙道:“为何人所掳,不知刘老师可否见告?”   刘文杰微作沉吟,道:“老朽向不作不实之言,燕京群雄毕集,只在可疑人物中必可寻出端倪,他们之来旨在寻获白阳图解,距都门东北九十里长城外燕山,是群雄必去之地,因燕山乃传说纷纭图解藏处之一,女侠何不去燕山一行。”   骊山鬼母深感刘文杰之话并非无理,颔首笑道:“燕山终须一行,多承指教,适才冒犯,请予宽谅。”   刘文杰微笑道: “老朽并非心胸狭窄之人,女侠无须挂怀。”   骊山鬼母作别而去,刘文杰转身急欲向店主探询方才买药老妪,但不知想起什么重大之事,迳自离去,消失于人丛中。   庆远堂中忽闪出奚风啸,易容成三旬上下精壮汉于,面孔干黄,颔下微髭,身着一袭灰旧长衫,朝前门外走去。   去南下洼奚凤啸不走官塘大道,沿着城下择偏僻小径奔去,距陶然亭不过里许,忽闻树木阴翳中传出喝叱声,不禁心中一动,猛挺身一跃,拔起九尺高下,倏地腾腰弓腿,凌空一个疾翻,身如离弦之弩,疾射出七八丈外,突然仰腰一挺,穿入林内。   他在沾足树枝之际,似风送入耳一个语声道:“好俊的身法。”不禁心神一凛,知有人暗随自己身后,索兴稳住不动,只见一条疾飞的人影疾掠而过。   那身影似是太极双环刘文杰,内心更是一惊,犹豫了一阵,暗道:“怎能怕得这么多?”身形疾动,如飞而去。   只见三个面目怪异阴冷,劲装紧服汉子的立着林内,面带谲笑,一个蓝衣汉子高声道:“朋友,玉虎帮我威振北五省,门下高手都是三头六臂,望重一方的人物,怎么朋友躲躲藏藏鬼祟行踪,见不得人,不怕有损贵帮的威名么?”目光炯炯凝向阴暗处。   阴暗处,忽掠出一个虎背熊腰,背插一对短戟,神熊猛悍的大汉,满面怒容,厉声喝道:“兄弟与三位朋友素不相识,为何如此相逼,未免欺人太甚,恕兄弟万难按忍。”   蓝衣汉子目光闪闪望望大汉肩头后寒光犀利短戟两眼,猛然忆起一人,道:“朋友是否就是威震三湘的追命温侯樊潜。”   “这是武林朋友抬爱,不足挂齿。”樊潜面露得意之色,道:“三位大名可否见告。”   蓝衣汉子察觉樊潜神色狂傲,不由冷笑道:“在下郭盛,与异姓兄弟陈玉、罗东野,蒙江湖朋友不弃,赐与晋北三鹰匪号。”   樊潜闻言面色微惊,抱拳说道:“晋北三鹰,威振江湖,不知三位老师有何指教。”   郭盛道:“明人不说暗里话,在下奉了上官令主之命,意欲求见展帮主,怎奈贵帮不知为了何故,突告销声匿迹,无法晋见,故此相烦樊老师领在下三位拜见展帮主,有要事相告,”   樊潜面有难色道:“此事恕难从命。”   郭盛冷笑道:“樊老师何拒人千里之外,兄弟奉命行事,身不由已。”说时晋北三鹰身形倏地一分,站立品字方位,将樊潜围在当中。   樊潜见状,知三鹰不怀好意,不动手不能善罢,内心又惊又怒,暗道:“难怪帮主令我等不能露面,违者立即处死,原来黑白两道无不与玉虎帮为敌。”忖念之间,已将双戟撤在手中。   郭盛道:“樊老师一定要动手么?”   樊潜哈哈大笑道:“是三位恃强相逼,非是樊某一意孤行,如三位及早回头,樊某当不为己甚。”   郭盛冷笑道:“兄弟早知樊老师执迷不悟,徒费唇舌何用,兄弟要得罪了。”   樊潜沉声道:“三位还是合殴,或是单打独斗,话要先说明,樊某虽向来手辣心黑,但不愿落入话柄。”   郭盛知樊潜心惧,阴阴一笑道:“都是一样,樊老师你逃不了。”   樊潜大喝道:“未必见得。”右手短戟一招“指天划日”攻出,振出三点寒星,袭向郭盛“喉结”、“乳中”左右两穴,凌厉无俦。   郭盛冷笑一声,身形疾挪,鬼头刀一招“撩空拨月”磕向短戟。   他出手迅快如电,刀身堪堪触及戟杆时,倏地刀身一侧,竟贴着戟杆一招“顺水推舟”滑下。   这一招委实辛辣歹毒,诡疾莫测。   樊潜心神大骇,却不料陈玉、罗东野两股兵刃交叉攻至,锐啸破风,砭肤如割。   幸亏樊潜也是成名人物,武功甚高,忙身形一侧猛挫,弹身奔空,一个云里翻身,疾抡双戟,幻起漫空戟影,尖着一片强劲的啸风,雷霆万钧当头猛袭而下。   晋北三鹰不禁大骇,暗惊樊潜果非易与之辈,身形跃出,又自猛扑而上,三股兵刃立时展开,招式潮涌叠波,狠辣之极。   樊潜在这一双短戟上浸淫几三十年,招招神化辣毒,无懈可击,双戟着着迫攻而去。   奚凤啸隐身在一株参天古树上注视着此一生死拚搏,忽地耳闻蚁语传音道:“少侠慎防刘文杰老鬼跟踪,不可迳向我家小姐而去,极力引开老贼或骗走,刘文杰就藏在左邻树上。”   语声显为春梅所发,奚凤啸不禁心头一震,移眼寻视,果然发现邻树浓枝密叶中隐藏一条黑影。   只听春梅语声又起:“小姐说樊潜虽非善良,但无论如何不能落入晋北三鹰手中,此事关系小姐甚大,少侠宜设法暗助樊潜脱身。”   奚凤啸暗诧道:“玉虎帮与何姑娘不知有何关连?”暗助樊潜本无不可,但须不被刘文杰察觉甚难,如此煞费踌躇,苦无善策。   他自鲁境至燕京一路行来,无时无地不在参研三元秘笈上武功,由于他聪颖过人,短短时日已参得三元秘笈上旷世绝学神髓十之七八。   此刻,他忖念再三,决以“飞花摘叶”,粟米打穴”上乘武功一试,伸手一探,摘下三片绿叶,蓄聚内力向晋北三鹰打去。   林内阴暗无光,奚凤啸打出手法又神奥无比,施展阴柔潜力不带丝毫风声,晋北三鹰迫攻樊潜全力出手,怎能察知有异。   蓦地,哈哈一声大笑中扑出一条人影,人在凌空,宏声道:“上官相计穷力拙,出自下策,老夫偏不叫他如愿。”说时双掌拂出。   晋北三鹰不禁大骇,只觉体后穴道一麻,闷叫倒地。   人影坠地,现出面目丑陋狰狞丰都鬼王滕文星,他只道晋北三鹰为自己阴寒掌力所伤,却微感惊异三鹰为何不堪一击。   滕文星目光锐利电扫四外,却找不出丝毫可疑之处,因为方才一场生死殴烈拚搏,漩荡劲风摧落周外枝叶,是以无法察知其中有三片是奚凤啸虚空打穴的树叶。   非但滕文星不知,即是太极双环刘文杰懵若无觉,心中暗惊丰都鬼王武功远超逾自己所料来得卓绝。   这时,樊潜见状竟不由呆住,突听一个细小语声送入耳中:“樊潜,你此时不走还待何时呢?”   樊潜猛然惊觉身还在险中,双肩急晃,一式独鹤冲天奔空而起,犹防丰都鬼王滕文星追来,扬腕撒出一把金钱镖,曳空星射逸去。   果然丰都鬼王滕文星大喝道:“你怎能逃出老夫手外。”甩袖拂掌,磕飞漫空雨袭的金钱镖,身形将起半起之际,只听阴森刺耳的冷笑传来道:“滕文星,无故毒手杀害老夫门下是何道理?”   话声中,老龙神上官相在林中飞掠而出,怒容满面,凶光暴炽。   丰都鬼王滕文星似畏忌上官相,心神微震,目珠一转,哈哈大笑道:“上官兄,先别血口喷人,是否滕某所害不妨仔细察视。”他自恃拂空掌力虽致人于死,旁人决查不出半点伤痕,故出此言。   上官相不禁怔得一怔,鼻中冷哼出声,见丰都鬼王竟推得一干二净,怒火猛腾,但却又不能不信,俯身趋视三具尸体。   这时,奚凤啸身形倏地离枝穿空而起,往陶然亭方向掠去。   他为防上官相看出是“飞花摘叶”,粟米打穴”手法致命,一言喝破,那刘文杰必疑心自己所为,不如走为上策,算计刘文杰定暗暗随来。   但,奚凤啸忧心惴惴,为患得患失之念作祟,如刘文杰随来,该用何种手法摆脱,否则,晋北三鹰之死定知是自己所为,如被刘文杰察出自己居心叵测,前途艰难困危可想而知。   他身形落地,头也不回,飘然漫步,翩翩潇洒踱向陶然亭而去。   黄昏日落,天边彩霞绚烂,群鸟绕林,暮霭苍茫中间榭隐现,将陶然亭凭添了几分绮丽。   陶然亭自古即为来往京都必由之处,亦或考试拙落,选官未成,日暮途穷,寥落之思,在所难免,故陶然亭题咏最多,更有美人香草,名士风流,诸如香冢,醉郭墓等均在陶然亭附近。   奚凤啸翩然登上江亭,遍览亭内题咏,其中不乏佳作,足堪击赏,也有失意试第,惆怅之情跃然于词里行间,一字一泪,令人悱侧。   只见他凝视着两阕词章之上,墨迹犹新,显是近人所作,因词澡悱丽,不觉吟咏出口:   “城上层楼天边路   残照里平芜绿树   伤远更惜春暮,   有人还在高高处。   断梦蹄云经口处,   无计使哀弦寄语   相望恨不相遇,   倚桥临水谁家住”。   紧接着一阕:   “万乘靴袍御紫宸   挥毫挥丽藻画经论,第名天阶首平津   东堂桂,重占一枝春。   殊观耸簪神   蓬山仙话重露恩新   暂时趋府冠谈宾   十年外   身是凤池人。”   这阕“感皇恩”写尽得意之态,十年寒窗,一朝成名,欢愉之情,跃跃欲出,显系新科进士之作。   他暗道:“仕途多艰,勋业更难,人生百年,何苦于是!”   奚凤啸虽然佯装漫不经心,其实暗中留神着身后,突然身后微风飒然,一条身影如风中落叶般沾上亭阶,只闻刘文杰语声道:“老弟别来无恙?”   他装作震惊骇回头,目光望着刘文杰,又是一惊,长施一揖道:“原来是刘老前辈,真是何处不和逢。”   刘文杰微微一笑道:“老弟为何隐蔽本来面目,如非老朽发现老弟在庆远堂内走出也不能辩认。”   奚凤啸目中顿泛黯然之色道:“晚辈此次奉母之命来京投靠族叔,不幸途中卷入江湖是非,实非晚辈所欲,更非家母所愿,族叔无嗣,视晚辈如子,已为晚辈纳粟入学,寄望晚辈飞黄腾达,光耀门闾,不得已深居简出,杜绝交游,偶出外时必须隐蔽。”   刘文杰心中大感失望,却微笑道:“老弟是惧一双鬼女纠缠么?”   奚凤啸面上一热,赧然答道:“晚辈既非江湖中人,自然不愿与江湖人物交往。”   刘文杰点点头道:“人各有志,岂能相强,但愿老弟日后勋业彪炳,懋绩丰功,不过老朽有话奉劝老弟,区区之见,谅不为忤。”   奚凤啸道:“晚辈洗耳恭聆。”忽目光落向池畔,不禁大惊道:“老前辈请看那是什么?”   刘文杰不禁一怔,循着奚凤啸手指望去,只见苍暮霭下,暗淡水光浮映隐隐可见池畔躺着两具尸体,由不得口中“噫!”了一声,身形如矢射出亭外。   凝视两具尸体,只见双尸就在不久之前致命,不会超逾一个时辰,肩上赫然嵌着两支铁翅蝙蝠。   刘文杰不禁心神大震,知若逗留此处,必是非缠身,武林传言本以讹传讹,毁跨及身甚难洗刷,忙回身一望,只见奚凤啸已影踪俱杳,叹息一声冲霄腾空离去。   原来奚凤啸趁着刘文杰射出亭外之际,暗道:“此时不走恐无法脱身。”一溜烟似地疾逾流星遁去,到达春梅约定之处,只是数十株白杨及绿枫,围绕着一座石砌巨坟,荒草蔓烟,寂寥无人。   他不禁疑云顿生,忖道:“春梅怎么相约在如此凄凉所在?”   夜风瑟瑟,袅袅悲鸣,声闻于耳,令人心悸。   蓦地——   只闻随风传来一串银铃笑声,笑声飘浮,似远似近。   奚凤啸徐徐出声道:“春梅姑娘,在下遵命来此多时了。”   春梅翩若惊鸿般一闪而出,笑意嫣然道:“小姐亦等候巳久,少侠请随婢子来。”   奚凤啸道:“有劳姑娘了。”   春梅明眸凝牲了奚凤啸两眼,忽地噗嗤笑出声来,低声道:“请。”话落人即往墓后走去。   奚凤啸被春梅笑得大感困惑,却不便出声相问,紧随春梅身后。   但见春梅转至墓后掌紧按着坟石上,忽阵轧轧声响,墓坟忽齐中裂开尺许,春梅一牵奚凤啸衣袖迅疾侧身闪入……   奚凤啸极感诧异,料不到这是座空坟,并布有机关消息,谅是前人所筑,如非避兵燹之祸,即为剧盗巢穴。   只听轧轧声响又起,墓壁重合,眼前一片沉黑。   春梅擦亮火摺前导,拾级而下,深入地底。   奚凤啸疑云满腹,默默随着春梅走下,但见春梅双肩耸动,似是忍不住,暗暗窃笑,不禁问道:“姑娘为何发笑?”   春梅噗嗤一声笑出口来,道:“少侠面目丑怪,见着小姐如何答话?”   奚凤啸道:“在下情非得已,谅小姐不致见怪。”   春梅回眸一笑道:“但小姐不信你就是奚少侠,江湖上诡云谲波,甚多精擅易容之术,神情语音无不逼肖之人。”   第十二章 老龙神铩羽   奚凤啸道:“在下不信世有其入伪能乱真。”   春梅道:“少侠如不信,可愿与婢子打一个赌?”   奚凤啸闻言呆了一呆,道:“但不知如何赌法?”   “世上若真是有其人伪能乱真,如婢让子与少侠同时目睹,少侠就输了赌注。”   说时,两人已踏入地底墓道,春梅疾然停身回面接道:“如何?”   奚风啸颔首道:“那是自然,赌注是什么?”   春梅道:“要少侠允从婢子三事。”又继续走去。   “那三事?”   春梅略一沉吟,忽娇笑道:“等婢子赢赌注再说!不知少侠能否言而有信。”   笑时妩媚已极,荡人心弦。   奚凤啸道:“在下一诺千金,从不更改。”   “如此便好。”春梅说时,已引着奚凤啸进入一间布置绮丽的香闺,菱镜妆台,罗帐绣榻,一应俱全。   奚凤啸心神一凛,道:“小姐的卧房,在下何能妄入。”即欲缩步转身退出。   春梅忙道:“此乃婢子所居,咱们武林人物,不喜俗礼所拘,   少侠请坐,待婢于盛水与少侠洗净易容药物。”   “不敢有劳姑娘,在下自会擦洗。”说时已趋往壁角。   春梅一面静看奚凤啸洗去易容药物,一面笑道:“风闻少侠途中颇多奇缘艳遇,不知少侠心上人是谁?”   奚凤啸知道春梅指的是欧阳二女和陆曼玲,不禁面红耳赤,道:“姑娘请勿说笑,在下怎有心上人。”药物巳洗净,显出玉树洒脱的丰神。   春梅不觉多望了奚凤啸两眼,嘻然一笑道:“欧阳二女沉鱼落雁,陆曼玲艳丽出尘,足使众生颠倒,婢子不信少侠就无一点爱慕之心。”   奚凤啸红云满面,不知所答。   忽闻室外传来银铃语声道:“春梅,你在胡说什么?”   只见何湘君穿着一袭白衣裙缓缓走了进来。??奚凤啸但觉何湘君风华绝代中另有一种高贵的气质,使人不禁肃然起敬,忙长施一揖道:“在下奉命来迟,望小姐恕罪。”   何湘君道:“公子说哪里话来,贱妾一再相烦,问心不安。”   奚凤啸道:“不敢,在下受恩深重,虽肝脑涂地亦难报万一,但不知小姐玉体康复否?”   何湘君凄然一笑道:“蒙公子相助得来碧虹剑上避毒珠,用珠医治巳愈大半,但真气由不能运用由心,余毒尚蕴藏在脏腑中甚难祛净。”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在下新近习得“逆转阴阳,玉露归元”武功心法,或可助小姐康复。”   何湘君闻不禁玉靥微红,展齿微笑道:“公于途中颇多奇遇,武功进境一日千里,自然要相烦施治,但另有重要事需借重,急在眉睫,贱妾身体暂可无碍,只有俟诸异日。”   奚凤啸道:“小姐还有何事吩咐,在下赴汤蹈火,虽死不辞。”   何湘君芳心不禁激动,两颗晶莹泪珠盈眶,凄然笑道:“贱妾欠公子恩情委实太多,不知如何答报。”   奚凤啸闻言面现惶恐之色,道:“在下深受鸿恩,又蒙传艺之德,无异再造,在下不敢不竭力图报。”   春梅娇笑道:“小姐一向明决果断,怎么今日……”   何湘君瞪了春梅一眼,怒道:“你又在胡说什么?”   春梅伸舌做了一个鬼脸,脸上笑意盈盈。   何湘君曼叹了一声道:“公子当知玉虎帮信符之事。”   奚凤啸点头答道:“在下略知一二,展天行为了假符乱真,动摇根本,逼不得已严令帮众不得露面,暗中侦查是何人所为。”   何湘君道:“这就是贱妾欲侦知之事,此人机心不测,如贱妾所料不差,必与铁翅蝙蝠,白阳图解及目前武林动乱大有关连。”   奚凤啸道:“此人是否与前在龙泉驿毒手猝袭小姐的黑衣蒙面老叟有关?”   “贱妾臆测就是此人?”   “蒙面老叟似极为惧怕上官相,不妨挑动是非,使上官相与玉虎帮为敌,如此可逼使老贼行藏败露。”   何湘君摇摇螓首道:“他并非怕上官相的武功,而是畏忌上官相持有的“玄阴雷珠”,闻此珠已失,上官相大感痛心疾首,为保持威望不坠,所以亟亟图谋于白阳图解。”话声略顿又道:“贱妾意欲公子假冒一人混入玉虎帮中。”   奚凤啸闻之大感为难,答道:“只恐在下露出马脚,有误小姐大事。”   何湘君笑道:“公子睿智无伦,才华盖世,足堪重托。”   笑容如花,妩媚动人,撩人绮思。   奚凤啸但觉心弦猛震,只觉何湘君清澈双眸凝向自己,目光一接,不禁两朵红云上颊,忙垂首肃然道;“在下遵命。”   何湘君微微一笑道:“如此公子请随贼妾去见一人。”衣袖拂动,姗姗向室外走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星光闪烁,钩月黯昏,夜风劲拂白杨沙沙作响,不时飘送一声枭鸣,墓地中凭添了浓重恐怖,阴森气氛,履入其境,令人毛骨耸然。   蓦地——   夜空中飘扬一声刺耳异啸,啸声尚自回荡不绝,三条人影已自流星曳空落在墓地上。   星月微光映射之下,来人正是太极双环刘文杰、老龙神上官相、丰都鬼王滕文星三人。   原来刘文杰发现两具为铁翅蝙蝠毙命尸体后,防是非缠身急急离去,才奔出数十丈,疾然起念道:“此事无法隐秘,尚有奚凤啸窥见,若口风泄露,武林中必诬我刘文杰所为。”灵机一动,朝上官相、滕文星生死拚搏林中掠去。   双凶仍自舍死猛拚,难分难解,巨飚激荡,木叶溅飞漫空,威势骇猛之极。   只听一阵朗朗大笑道:“两位有何宿怨如此猛拚?”   双凶不禁一怔,停手不攻,只见太极双环刘文杰含笑走来道:“天下没有不可解的仇怨,老朽愿为调解,决不偏袒,清问两位何事动手?”   这就是刘文杰老奸巨滑处,使双凶不疑他已目击,待双凶各执一词言毕,刘文杰故作沉吟道:“老朽认为大有可疑,晋北三鹰名震关中,武功自非泛泛,滕老师武功虽然卓绝,但三鹰岂是不堪一击之辈。”   太极双环刘文杰原就心疑三鹰废命之由并非滕文星拂空掌力所致,及见池畔两具尸体证明了心中疑点。   双凶闻言不禁一怔.跃至三鹰尸前脱衣检视,只见一鹰右乳之上现出一粟米大小青紫伤痕,四周晕瘢蔓延至巴掌大不。   刘文杰失声呼道;“此乃内家“飞花摘叶,粟米打穴”,绝乘手法。”继而叹息一声道:“老朽方才路经陶然亭池畔,发现两具尸体为铁翅蝙蝠致命,看来必是同为一人所为。”   上官相、腾文星同声大惊道:“死者何人?”   刘文杰摇首答道:“老朽不识?”   上官相道:“有劳老师同行。”   刘文杰面色凝肃,道:“这个理所当然,不过老朽发现两具尸体之前,有一黑影奔空而起,似往另一方向掠去,可见其中尚有疑虑。”   上官相道:“且察看两具尸体后再为推测。”   于是一双盖世凶邪及武林名宿,流星股奔往陶然亭畔一泓池水处。   老龙神上官相目睹池两具尸体,不禁面色大变,目露骇然光芒。   刘文杰辩色知情,诧道:“死者可是上宫老师门下么?”   上官相点点头,察视两尸致死之由,检视之下,判明为内家重手法击断胸骨,插入肚脏毙命,铁翅蝙蝠已无踪影,不禁顿足怨毒已极,恨声骂道:“若抓住此人,非碎尸万段,也难消此恨。”忽又诧道:“老朽在此周围布下伏桩,为何一丝警兆均无?”   刘文杰道:“老朽之来,并无丝毫阻拦,上宫老师手下恐怕……”   丰都鬼王滕文星道:“上官兄何不询问你的手下有关发现可疑的踪迹。”   上官相同言立即发出一声长啸,随风向四外播散开去。   须臾,四外忽起了一片应和啸声,只见人影纷纷疾射而至,目光瞥及两具尸体上,均不由面现骇容。   上官相严词询问有无发现可疑之人。   一个黑衣中年汉子答道:“半个时辰前属下发现一条迅速人影朝东掠去,属下传警截阻,只因此人身法奇快,属下等又不敢远离,中途折回。”   丰都鬼王滕文星道:“依死者两种不同伤痕判断,必不止一人所为,老朽臆测凶手尚潜伏在附近。”   上官相只觉滕文星之言不无道理,但疑心刘文杰、滕文星就是自己属下追踪那人时趁虚而入,暗道:“显然是调虎离山之计,哼!一双老贼难脱罪嫌。”心中虽是这么想,但天下事往往有出乎意料之外,当下立即传命属下展开搜索。   三人也往东奔去,星月迷蒙下,滕文星等人身在一处巨墓之中。   上官相两道目光凝注在墓碑下,久久不移。   刘文杰道:“上官老师是否瞧出这墓碑有什么蹊跷?”   上官相道:“刘兄你瞧。”手指着碑旁一双足印,其中是纤纤莲足,接道:“这一男一女脚底垫劲升空而去,并非寻常。”   刘文杰摇摇首道:“老朽瞧不出有什么可异之处,天子脚下,龙蛇离处,江湖人物,往来频频,尤其是陶然亭乃赏游胜地,武材中不乏附庸风雅之辈,难免来此一游,何况一对爱侣。”   刘文杰淡淡一笑道:“那么滕老师判断又是如何?”   其实,滕文星也未瞧出什么蹊跷,只是不满刘文杰自以为是,夜郎自大的神态而已,闻言不禁僵住。   但他是个老奸巨猾,灵机一动,嘿嘿冷笑道:“滕某瞧出这座古墓大有可疑!”   “什么?”上官相惊道:“此墓竟是疑家?”   “不错!”   丰都鬼王滕文星毫不思索,斩钉截铁,居然把上官相骗倒信以为真。   刘文杰冷冷一笑道:“只怕未必,看来是滕兄信口开河之词,此乃兵部侍郎之墓,赐谧瑞武,葬于京畿,岂能有假。”   他耿耿难忘在鹿角堡外,为丰都鬼王虚声所惊,不得已纵走欧阳二女,是以怀恨在心,言词酸刻。   滕文星被激得凶芒电射,杀机逼露。   上官相见滕文星神色,暗中亦喜亦忧,喜的是这两人均为眼中之钉,正好坐山观虎斗,谁胜谁败,都与自己无干,但优虑的是,恐铁翅蝙蝠主者在旁窥伺,若趁这两人拚搏正烈时暗向自己猝袭,他孤身无助,后果堪忧。   此念一生,只觉弊多利少,心中陡生寒意,忙笑道:“两位休要争执,谁是谁非,破墓而入,立即判明真象。”   滕文星道:“本国朝法,盗墓者诛,咱们虽是武林人物,总不宜与官斗,传扬出去,贻人笑柄。”话声一顿,又冷笑道:“刘老师虽名震武林,却在滕文星眼中尚不值一顾。”   刘文杰双眉一剔,一抹杀机倏露即隐,淡淡一笑道:“逞口舌之利,陡损滕老师一派宗师风范,刘某愿请教益,滕老师一身真才实学,也叫刘某开眼界何妨。”   丰都鬼王滕文星怒火如炽,呼地一掌劈出。   他这一掌运足九成功力,巨飚潮涌,力能摧山撼石,掌方出,另一掌又起。   瞬眼间,攻出七掌,掌力雄厚,武林罕睹。   刘文杰存心让滕文星见识自己非拥虚名之辈,运出内家绝学“小天星”掌迎击,也是快如闪电,连环递出。   如此硬打硬接之拚搏,武林罕见罕闻,掌掌如同利斧砍山,凌厉雄浑巳极。   虽然滕文星内力稍逊一筹,二十招过去。逼得滕文星札不住桩,退出四五步,但仍运掌抢攻,使刘文杰无法抢得先机。   上官相那有心思观看两人拚搏,目光不时瞥向四外,极为惴惴不安。   忽见一条人影飞掠而来,不由大惊失色,及至临近,判明是自己手下,方始把一颗惊恐的心下来。   那人身形一定,立即禀道:“玉虎帮主展天行率众出了天安门,似向此处赶来,谅为了樊潜之故,还有岷山逸叟姜兆南及太白棋圣芮宝麟另途亦向此而来,请令主定夺。”   上官相不禁一凛,忙道:“两位即速住手?”   刘文杰与滕文星双双翻出丈外。   只听一声哈哈大笑,两条身影先后电泻落地,现出岷山逸叟姜兆南,太白棋圣芮宝麟。   滕文星忽冷笑一声,身形倏地拔起,穿空如电而杳。   上官相手掌一摆,道:“刘兄知己相逢,必有一番契阔,兄弟尚有要事,恕不奉陪。”话落人起,与属下瞬眼杳入夜色苍茫中。   芮宝麟道:“刘兄为何与膝文星动起手来?”   刘文杰道:“唉!此事说来话长,你我三人不如找上一处飞觞醉月,把臂痛饮的所在,细述其故。”   姜、芮两人连声道好,联袂寓去。   墓后突冒起何湘君、春梅、崔星五、奚凤啸四人。   奚凤啸此时巳扮作彭天辚形象,道:“在龙泉驿客店中伤小姐的黑衣蒙面老叟就是滕文星?”   何湘君摇首道:“看来不是的了,他武功虽高,还不易伤得了我,因此可证我料测无误,此人必隐在玉虎帮中……”   蓦地,何湘君忽又道:“展天行来啦!”与春梅,崔星五迅即离去,留下彭天麟一人。   彭天麟转面望去,果见七条人影如飞而至,为首两人联袂飘身落地。   正是那展天行及玉面张良茅焕两人,随后六人中因有庞镇寰在内,使彭天麟骇目怵心。   展天行一见彭天麟,不禁喜形于色,道:“原来贤弟在此处。”   彭天麟抱拳笑道:“帮主可是为了上官相而来么?上官相就在片刻之前离去。”   展天行怒道:“上官相未免欺人太甚,展某亦不是什么怕事之辈。”   庞镇寰朗笑道:“其实帮主确用不着外驰内紧,玉虎信符只须易换一面,宵小奸宄必无法再逞。”   展天行道:“庞少侠说得正是,不过老朽硬要斗斗上官相,瞧他究竟有何惊人武学,老朽之见如欲稳定帮内涣散人心,须保持玉虎帮威望不衰,何况有庞少侠相助,老朽更是有恃无恐。”   庞镇寰赧然一笑道:“岂敢,在下微开技艺,怎当帮主谬奖。”   茅焕道:“属下之见正与帮主不谋而合,但应从长计议,不妨先听取彭堂主说明此行经过,属下料彭堂主所见必多。”   彭天麟便把此行经过说出。   展天行听得心头一震,道:“铁翅蝙蝠又现么?倏忽之间又   在尸体上失踪,此事太离奇怪异,彭贤弟,你对此有何见解。”   彭天麟故作沉吟苦苦思索之状。   庞镇寰目中连连闪出异芒,但一闪即逝。   彭天麟沉吟良久,答道:“属下不能无凭妄断,但属下总觉太极双环刘文杰似有可疑,属下意欲立即追踪一探,他现与姜兆南、芮宝麟一处,酒后或能露出一丝口风。”   展天行道:“贤弟宜速去速回,展某现去陶然亭池畔一行即回总坛。”   彭天麟道:“如此属下告辞了。”身形一弓,疾逾急弩离弦,远去身影如豆,转眼无踪。   庞镇寰目送远去的彭天麟笑道:“久闻展帮主左右臂助之名,茅堂主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建树良多,为此武林中茅焕之遐迩远震,但彭堂主除执法如山,耿介刚直外其名不彰,其理因何?”   展天行淡淡一笑道:“老朽这位彭贤弟,夙性恬淡,恶名厌争,多年来无为而治,是以其名局限在玉虎之内,其实他武学渊博精深,不在老朽之下,此次敝帮数遭困厄,他自感不能置身事外,一反过去行径挺身而出。”   庞镇寰剑眉微剔,道:“彭堂主一身绝学,深藏不露,在帮主口中道出,顾然非虚。”   展天行朗笑道:“当然不能与少侠武学旷绝可比,但不在老朽之下,决非虚词。”说着身形微晃,向陶然亭迈去。   玉虎帮一行身形消失后,彭天麟突迅疾掠回,翻向墓后进入暗穴中。   何湘君三人巳在入口处相候,嫣然微笑道:“公子聪颖过人,居然瞒过展天行及茅焕,但庞镇寰已动了仇嫉之念。”说着已步下石级,迳入一间客室中。   奚凤啸诧道:“彭天麟与庞镇寰无冤无仇,他为何如此?”   何湘君道:“庞镇寰天性阴险,枭獍其心,不欲见人之长,除非其人恭顺迁就……”说着嫣然一笑,接道:“公子日后即知,但愿公子善体贱妾之愿,小不忍则乱大谋,凡事总宜权衡利害才是。”   笑容如花,妩媚丽绝,似盛开百合一般,但却有一种高贵气质,令人不敢逼视。   奚凤啸与何湘君目光一接,只觉心弦猛震,忙垂首肃容道:“小姐金言,在下不忘。”   何湘君晶澈眼神望了奚凤啸一眼,道:“公子尚须留此三日,尽此三日之期,使请熟彭天麟经历,以及神态,癖嗜,交往种种,免露破绽,至于展天行处应一个故事瞒过。”   奚凤啸道:“茅焕足智多谋,察事入微,恐怕不易令他置信。”   崔星五大笑道:“奚公子智慧不在茅焕之下,此事何必忧虑。”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在下身入玉虎帮中,恐怕身难由已,此后相见非易,因此在下有点放心不下。”   春梅娇笑道:“奚公子放心不下什么?”   奚凤啸心无邪念,毫不思索道:“自然是对小姐放心不下。”   何湘君玉靥上不禁涌上两朵红霞,娇羞不胜。   春梅不禁吃吃窃笑不绝。   奚凤啸警觉语焉不详,遭春梅误会别有用心,忙道:“在下是说小姐伤体未复,衷心难安,在下意欲临去之前,为小姐稍尽绵薄,试为一治。”   何湘君低垂粉颈,默然须臾,柔声答道:“公子心意可感,不过……”   奚凤啸朗声道:“在下身受大恩,不能眼见恩人伤病缠体,否则,在下誓死决不受命。”   何湘君料不到奚凤啸直率无玮,不由霞泛双靥,幽幽发出一声叹息,盈盈立起望室外走去。   奚凤啸只当何湘君动怒,不禁愣住,只觉手足无措。   春梅忙附耳低声道:“小姐已应允了,你还不快随小姐而去。”说时推了奚凤啸一把。   奚凤啸不禁一个踉跄,身不由主地随着何湘君走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燕山之西,站立长城之口遥遥望去,可见一座插天怪峰,广宽不及十里,山半之下均是峭壁如堑,嶙峋峻奇,不生寸草,猱猿难攀。   其上丛生合抱古木,蔽空绿翠,阴暗林深,不见天日,山麓仅有一数十衣小村,居民历代相戒禁攀此山,缘此山数百年怪异频生,妄登者必死无疑,翌日其尸必悬于峭壁之上,久之坠下,尸上现有怪爪利痕,深嵌入骨,入夜,风静月明之际,绝顷上必现出团鬼火,游离山下,飘浮不定,间或传出一声刺耳厉啸,使人毛骨悚然。   这日,天才傍午,风和口丽,村外忽然来了九骑快马,蹄声如雷,荡起尘土漫空,飞砂蔽日。   村口上,一家卖茶小店,低檐房屋,三面敝畅,疏疏落落,摆着四张木桌儿,一个穿着蓝衣大褂,满面皱纹老头,蹲在土阶上打盹,似为奔雷蹄声惊醒,昏花老眼望着尘沙滕空处。   九骑风掣电驰而来,—转眼即至,啊哈一声,九骑纹然不动,人影纷纷翻下鞍来,现出肩带兵刃,玄衣劲装江湖豪雄,均是面目阴冷,猛悍鸷猛。   “喂!老头儿,有没有酒?”   老头不禁一怔,继而连声道:“有!有!”步履维艰趋向里间。   九人坐下,目光同投注这座鬼峰之上.眼中均泛出惊疑之色。   突闻一个炸间迸起:“俺就不信山上真有恶鬼,分明隐有武林人物故弄玄虚,愚弄无知。”   “嘿!”一声冷笑飞出:“要你说么?当家的也是这么说,无论如何,登山必有凶险,不然,当家的也不会郑重其事。”   “武林传言,白阳图解系藏在燕山,怎会落在此处。”   “这就是咱们当家的过人处,众醉独醒,是以能捭盖纵横,所向无敌。”   “相传白阳图解藏处有三,乃武林不解之秘,当家的怎准知就藏在此山。”   “当家的也不确知,但当家的志在谋取另一宝物,白阳图解严在其次,你要问是何宝物,那就只有当家的知道,我等奉命而来,旨在探取山中虚实而已。”   这时,卖茶的老汉在里间抱出一大酒坛,酒香四溢,芳香扑异。   “好酒。”一个大汉抓起酒碗,按下酒缸,满满斟了一碗,咕噜噜仰饮而尽。   老头并取出数十个鸡子送上,一人投过一锭纹银赏与老汉。   九人捧碗痛饮,两腋风生,忽觉一条如烟身影在店前掠过并带出一丝极微冷峻的笑声。   一声大喝出自九人中:“什么人?”   迅疾无伦飞掠出一个瘦小汉子,其余八人亦飞射出店。   只见那条淡烟似的人影身法端的快极,已掠至峭壁悬崖之下,一式潜龙升天拔起五六丈高,身形一贴峭壁,又腾身拔起。   几个身形变化,穿入莽莽林中疾杳。   九人不禁心神大震,面面相觑。   瘦小汉子面色微变道:“这人身手高绝,倘是鬼峰主人,此地定然凶多吉少?”心底不禁冒上一股寒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余兄这般胆小,还闯荡什么江湖,及早金盆洗手,安享余年,岂不是好。”   瘦小汉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怒视着说话之人。   尚好另一人转圆,忙道:“店家,好好的看着匹马,我等片刻即回。”接着喝了一声走,九人疾如流星奔电向鬼峰奔去。   茶店门首悬着一盏油纸灯笼,映出昏黄光亮,迎着晚风摇晃不定。   卖茶的老人因等着九人返回,伏在木桌上打盹,口中呓语出声道:“他们倘是去了鬼山,老汉也不要等啦。”   灯影一晃,一条黑影疾闪而入,只见一个瘦骨嶙峋,身穿黑色长衫六旬开外老者,两腮外张,额骨高耸、钩鼻孤挺、鹰暇开合之间,阴沉慑人。   卖茶老公慌忙立起,道:“客官……”   话尚未完,老者右掌一挥,迳自坐下道:“老朽在此等人,有什么吃的送上。”   卖茶老翁喏喏连声,趋向里间而去。   店外又奔入头大身矮老者及一双体瘦如竹怪人。   这三人正是玉虎帮金蜈堂主天星杀手丁洪钩、催命双判童虎童彪。   丁洪钧一眼瞥明老者在座,不由脸色一变,暗暗惊呼道:“老神龙。”   催命双判亦不禁面色大变,功凝双臂,慎防上官相猝袭出手。   老龙神上官相喉中发出一声阴侧侧冷笑道:“是展天行命你三人追踪蹑老夫的么?”   丁洪钧还未答言,店外突传入一个朗声大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不料在此又与上官老师见面。”   星光闪烁下,三条身影疾逾飘风般先后踏入店内,显出太极双环刘文杰、岷山逸叟姜兆南、太白棋圣芮宝麟武林名宿。   上官相不由心神骇震,欠身立起,抱拳笑道:“三位请坐。”   刘文杰望了丁洪钧一眼,微笑道;“上官老师是为了探觅这座阎罗峰而来的么?”   老龙神上官相暗皱眉头道:“正是,老朽久闻阎罗鬼峰怪异,多年来无人知其底蕴,不禁好奇多事,命属下九人探觅此山究竟,在此等候回音。”   忽闻童虎惊呼道:“丁兄,你瞧顶上果现出鬼火?”   十数道目光不约而同投往峰上绝顶。   只见三点豆大绿焰磷火,飘浮上下,更显得此山鬼气森森,恐怖异常。   丁洪钧道:“鬼火一出,必有人丧命无疑。”   蓦地——   晚风送来一声凄厉刺耳惨叫,使人毛骨悚然。   老龙神上官相闻声面色一变,身如飞弩离弦急射而出,望峰底掠去。   刘文杰、姜兆南、芮宝辚三人互望了一眼,身形疾腾,朝上官相身后急迫。   上官相扑至峰低,赫然只见峭壁上悬挂着一具尸体,摆荡不定。   虽然尸体距他头顶尚有数十丈高,分辩不出是谁,但下意识作祟,死者必是他手下九人。   但见上官相掌托天,呼地劈空而出。   一股奇猛罡劲卷奔扬空,悬挂峭壁尸体一飘,急坠落下,叭哒坠地。   上官相凝目望去,不是自己属下是谁,目中不禁射出两逭凶芒。   突然,半峰之上惨叫声大作,身形纷纷不绝飞掷而下。   上官相只觉胸中热血沸腾,怒火高涌,夺喉而出一声厉啸。   啸声刺破如水夜空,随着晚风播送开去,送入耳中,令人战栗。   只听上官相全身骨节一阵乱响,功行全身,意欲登峰一拚。   刘文杰三人已赶至,刘文杰出声劝阻道:“上官老师不可轻身涉险,凡事宜三思而行。”   老龙神上官相闻言不由锐气全消,犹豫了一下,扬面厉声道:“三日之后老夫必来索还血债。”   只听峭壁上送来隐约语声:“任令人间豪雄,难登阎罗鬼峰。”   语声似有似无,宛如鬼穴阴风,寒侵刺骨。   上官相面色狰狞,目中怒火如炽,强自抑制下去,猛一顿足,转身疾奔离去。   太白棋圣芮宝麟道:“刘兄,我等应该如何?”   刘文杰道:“兄弟平生行事谨慎,从不用险,三日后上官相必来,你我且摸清了此事底蕴再说。”   岷山逸叟姜兆南颔首道:“对极,你我且作袖手旁观人。”三人亦转身疾奔而去。   暗中突闪出天星杀手丁洪钧、催命双判童虎童彪。   丁洪钧冷笑道:“上官相锻羽而归,真是偷鸡不到蚀把米。”   童虎童彪同声诧道:“此话何说?我兄弟只奉命随行,未明此事究竟,丁兄可否见告?”   丁洪钧略一沉吟道:“丁某也在帮主口中得知梗概,鬼峰上隐有一位凶神,据闻其人身穿一袭度厄寒珠宝衣,刀剑不入,万邪不侵,上官相之来必志在这袭宝衣,若上官相之阴雷珠仍在,必逞强登峰一拚。”   陡闻一个阴冷森沉的语声随风飘送入耳道:“这话是真的么?”   三凶不禁大惊,只见一条庞大黑影疾掠而至。   催命双判未等此人身形落稳,双双身形一分,四掌猛拂而出。   那人鼻中冷哼一声道:“找死!”身形一转,大袖疾拂而出。   袖风如刃,向双判四臂脉门要穴卷去。   天杀星丁洪钧已知来人身手高绝,不禁大惊,扬腕打出九支月牙飞刀,腾身拔起,大喝道:“贤弟速退!”   那人冷笑道:“你们走得了么?”   左袖扬空拂起,将电芒星射的九支飞刀悉数震得飞了开去,右掌在袖中疾伸而出,一式“拨草寻蛇”划出。   催命双判闻得丁洪钧喝声,身形立撤,那知此人指势疾诡玄奥,只觉臂肘曲池穴一麻,为指锋拂扫而过,双双闷叫一声翻跌倒地。   丁洪钧见双判势危,旋身扑下,挟着一片星河倒泻,强猛如瀑的掌风,宛如泰山压顶之势。   那人一足急提,身形一个跟斗斜出翻上猛升。   两条人影一合即分,蓦闻丁洪钧一声厉叫,身躯被震上半空,如断线之鸢般坠了下来。   那躯体庞大身影凌空一个变化,飞鹰攫兔扑下,发出长声悸人心魄嘿嘿怪笑……   那泰山压顶的掌力堪欲印上丁洪钧及催命双判之际,只声一声冷笑道:“滕文星你也太心狠手辣了。”   丰都鬼王滕文星疾感一片阴风压体,不禁大骇,顾不得再伤丁洪钧三人性命,身形一沉,贴地擦过翻身跃起,目光电扫四射。   旷野风劲,呼啸如潮,振动衣袂,猎猎出声,星光黯淡下,只见风沙漫空,那有什么人影,不禁心中冒上一股奇寒。   突闻峭壁这上送来一阵阴冷如冰的语声:“滕文星,你怎过门不入,我阎罗鬼峰也有美酒佳肴,供君大快朵颐。”   丰都鬼王滕文星适才隐在暗处,已窥见上官相九名手下惨死坠崖,连老龙神及太极双环等三武林名宿尚不敢轻身涉险,何况自己。   他闻得语声入耳,不禁嘿嘿狂笑道:“老夫既有丰都鬼王之名,何惧你这小小阎罗鬼峰,但上官老儿尚有一笔血债,三日后必来索还,君子不夺所好,老夫终必拜山访谒尊驾。”语落人已掠出,疾行如风而去。   须臾,天杀星丁洪钧慢慢坐起,只觉内腑血涌气逆,胸膈阵阵酸痛,忙在怀中取出三粒丹药服下,唤道:“二位贤弟无恙么?”   催命双判翻身立起,软弯着一双手臂,童虎黯然叹息一声道:“想不到竟是滕老鬼,你我已是再世为人,那出声相救之人语声是稔熟,但不知是谁?”   丁洪钧苦笑道:“咱们回祟帮主吧!免得夜长梦多。”   待丁洪钧三人去远后,峭壁一方凸处如飞鸟般坠下一条人影,自言自语道:“这阎罗鬼峰连我这抓鬼的祖宗也不敢轻身涉险,慢说是你丰都恶鬼。”   夜风劲烈,吹散了一方厚厚的乌云,露出一轮月魄,那人形貌清晰无遗,显出一个面如锅底,虬发络须的老者。   他头戴一顶巾帻帽,黑袍皂靴,眼神炯炯如电,凛凛生威,凝视着绝顶三团绿焰鬼火仍自飘浮不定,不禁鼻中浓哼一声,倏地腾身拔空,疾如鹰隼般往燕京掠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阎罗鬼峰崖下陈尸九具,老龙神上官相锻羽而归,此乃骇人听闻之事,立时传遍了京师九城。   都门龙蛇杂处,武林豪雄频频往来却不惹人眼目,仍似往常一样的平静。   两日过去,夕阳沉山,晚霞绚烂,又是万家灯火,户户炊烟之际。   前门大街上,络绎不绝人群中有一面如冠玉,剑眉斜飞入鬓的少年,嘴角有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身着一袭墨绿长衫,慢步行云望陶然亭走去,潇洒俊逸。   陶然亭仍是平湖绿波,层轩垒榭,景胜怡人,亭内早有郑嵩燕、高俊保在内。   郑嵩燕目睹庞镇寰翩然走来,不禁抚掌大笑道:“南天三燕又复聚在一处了,当日锦江,西蜀之游,小弟未能尽地主之谊,如今把晤江亭,当能尽兴一聚了。”   高俊保忽现不怿神色,淡淡一笑道:“南天三燕威名一落千丈,小弟亦是提不起当日兴致。”   庞镇寰望了高俊保一眼,道:“高兄是忆起不慎伤在上官相老贼龙须针下之恨么?其实无庸介怀,上官相罹遭挫辱百倍于高兄,巳届日暮穷途之境,湔辱雪耻自有期,小弟定叫高兄称心开怀。”   亭西数十武有一茗饮的好去处,围栏雕砌,朱红绚目,依湖凭波,鱼跃鹜翔,小聚知己,可使烦虑尽涤。   南天三燕一面说一面走去,赫然醒目一块横匾墨书斗大“荷风榭”三字映入归帘,龙飞凤舞,笔力遒劲。   庞镇寰因二人新来,忝为东道主,向店伙道:“快送上你们店中应时拿手佳肴。”   店伙喏喏而退。   高俊保道:“武林群雄毕集燕京,可是白阳图解有点眉目了么?”   庞镇寰摇首答道:“这谈何容易,目前不过庸人之扰,盲目摸索而已。”   郑嵩燕道:“看来庞兄似成竹在胸的了。”   庞镇寰尚未答言,突见玉虎帮主展天行及玉面张良茅焕走入,不禁含笑立起,招呼入府。   寒喧已毕,话渐入主题,庞镇寰道:“仅管武林群雄勾心有,目的端在白阳图解,但仍处身一片阴霾中,胡乱扑捉,世人均知图解藏处有三,燕山、雁荡、南湖,但确址仍是不知。”说着吃了一口香茗后,微微叹息道:“如今云开一线,渐露曙光,但尚有一段极艰巨的日子够武林群雄奔波跋涉。”   高俊保诧道:“这却是为何?”   庞镇寰微笑道:“相传当年武圣白阳真人将毕生精研旷代武学融汇于九十八式中,镌于秘穴石壁上,每式之下尚附有心法口诀,是为白阳图解。   武圣唯恐为匪人所得,贻害武林,在藏处设有奇门外,并有水、火、风、雷,百毒诸般厉害消息装设……”说着目注展天行道:“因此之故,才有贵帮避火珠得而复失,及千佛山大明湖中劫夺陆曼玲碧虹剑上避毒珠之事。”   展天行颔首黯然一笑道:“老朽已感心余力拙,并对齐绍鸿之死歉疚,老朽对白阳图解知难指望,现力图免卷入是非漩涡中。”   庞镇寰知展天行这是违心之语,微微一笑,也不揭破,道:“帮主较在下所知必多,可否详言以解胸中茅塞。”   展天行略一沉吟道:“三位知道倘欲获白阳图解,必先通过奇门及诸般厉害装没,所以江湖有据夺避火、避毒珠之举。”语声一顿,又道:“迄念为止,破解水、风两宗宝物尚未知何人所有,但仅有一人知道。”   南天三燕惊道:“何人独知,愿请见告?”   展天行道:“上官相师兄,鹿角堡五行楼遁去的天涯散人梅六、上官相得不偿失,湛卢剑玄阴雷珠皆为梅六所得,是以上官相非复当年之凶焰。”   南天三燕不禁大感失望,因梅六逃出鹿角堡后,即不知所踪,庞镇寰道:“帮主对梅六下落略有知悉么?”   “音讯断绝,生死俱杳……”正说之间,忽瞥见一条人影走入店内,不禁大声呼道:“彭贤弟。”   来人正是帮中刑堂堂主彭天麟。   展天行因彭天麟三日来失踪,忧心惶恐,遣人四出探觅,消息如石沉大海,乍睹彭天麟在此出现,自是喜悦不胜,正欲出言询问,只见彭天麟神情严肃,不禁强行咽住,起身为郑嵩燕、高俊保两人引见。   彭天麟抱拳连称久仰坐下,便自垂首默然,似神思不属。   庞镇寰深深注视了彭天麟一眼,道:“展帮主,梅六既巳生死不明,“白阳图解”也无异痴心梦想了。”   展天行长叹一声,道:“武林人物多半提得起,放不下,势成骑虎,欲罢不能,梅六生死虽不明,但还有一线端倪可寻。”   郑嵩燕道:“帮主可否见告?”   展天行道:“五行楼梅六逃出之际,因身负重伤,未能携走湛卢剑,匆忙之中,托一陌生少年暂存,他自会命人取回,这少年去夏口途中即有人取走湛卢,此事柏树庄主玉面丧门伍梦龙在场目击。”话声一顿,目注了庞镇寰一眼,接道:“风闻庞公子也在场劫夺湛卢剑。”   庞镇寰面色微红道:“凶邪从中作硬,致遭小贼遁去。”   彭天麟暗哼一声,他只觉芒刺在背,坐立不安,眼前隐约幻出八臂灵官交与他过目庞老爷子密函字迹:“镇寰非吾儿……”   不禁热血沸腾,目中怒火如炽。   只听高俊保道:“帮主可知他真实姓名么?”   彭天麟不由心神一震。   展天行道:“老朽只是风闻,真实详情仅伍梦龙一人知道。”   此时,店伙已送上佳肴,水陆纷陈,展天行亲自把盏,殷劝欢饮。   鼓天麟神情落落寡欢,笑容极是勉强。   茅焕一直注意着彭天麟神色,忍不住问道:“彭堂主似有重忧,可是三日来遇上什么波折么?”   彭天麟黯然一笑道:“明晚上官相老贼寻仇阎罗鬼峰,帮主风闻么?”   展天行颔首道:“丁洪钧堂主回报已得知内情,我等隔岸观火,成败与我等何干。”   彭夭麟双眉一轩,朗声道:“丁堂主等如非属下冒死相救,定丧生滕老贼手下,属下唯恐寒蛛宝衣为上官相等群邪所攘,为此不胜殷忧。”   展天行不由呵呵大笑道:“原来为了此事,贤弟且容老朽细说,武林群邪纷欲攘夺白阳图解,却忽视了一个极重要的关键……”说着饮了一口酒,笑道:“白阳真人生前才华盖世,琴棋书画冠绝一时,结识了甚多方外至友,仙逝之前将一幅泼墨巨画蹭与一位宿儒,此幅巨画乍睹之一并无奇处,只是白纸上泼成浓墨一堆,唯悬在壁间,远远望去隐约察见奇峰绝壑,山水纵横,内涵白阳图解真正藏处。”   南天三燕闻言不由精神一振,庞镇寰忙道:“此画现在何人珍藏?”   展天行长叹一声道:“这宿儒后人无行,吃喝嫖赌,一份家产败得精光,珍藏书画亦典卖殆尽,致这幅珍画流失在坊间,老朽数年内在旧书坊及当铺查寻多次,并未发现该幅巨画。”   南天三燕不禁大感失望。   展天行微微一笑道:“即使获有此画,尚须另一宝物不可,否则如同废纸。”说着目注彭天麟接道:“贤弟好作北里南邻之游,老朽屡次相托探访一粒移墨珠下落,即是此故。”   彭天麟面上一热,现出赧然笑容,喃喃不能出声。   展天行不禁朗笑道:“贤弟不必困窘,老朽这是真话,数年前有一富商与北里名妓相狎,将移墨珠举以相赠,不知此妓已从良否,因此画浓墨后尚蕴有藏处奇门阵式,非此珠移去浓墨无法显露真迹。”   庞镇寰诧道:“展帮主如何获知?”言下不胜疑惑展天行说话是否真实,抑或故弄玄虚。   展天行叹息一声,答道:“老朽与梅六当年交情莫逆,在梅六口中获知内情。”   庞镇寰朗笑道:“在下愿助帮主一臂之力,只须彭堂主协助就是。”   展天行道:“老朽已不作非分之望,庞公子年少英侠,他日当冠冕武林,愿庞公子获此旷古凌今的绝学。”说着目光一瞥彭天麟。   彭天麟心中虽是痛恨庞镇寰,但不得不佯作笑容道:“彭某愿听候差遣,不过事不在急,只宜缓图。”   突见一个小厮走入,向郑嵩燕道:“青城上清官观主纯阳子在外求见主人。”   郑嵩燕不禁哦了一声,离座而起走出荷风榭外。   只见一个长须及腹,形貌清奇的背剑蓝袍道人立在一株垂柳之下。   郑嵩燕急趋两步,抱拳一揖道:“观主怎知在下在此?”   纯阳子含笑答道:“贫道门下无意发现施主在此荷风榭内,特来致讯。”   郑嵩燕面色一怔,道:“观主是……”   纯阳子面色严肃:“贫道离山路经成都,施主府中适罹巨变,三更时分一场怪火焚去尊宅大半,府上人丁死伤六十余口,施主如夫人也不幸免……”   话尚未了,郑嵩燕面色惨白,身形撼震,如受巨击。   纯阳子长叹一声道:“如说是天火降殃,这也是气数使然,但府上死伤人丁并非火焚灼毙,胸口上均钉有一支鬼头毒箭。”   郑嵩燕不禁咬牙切齿,面色激动道:“观主神目如电,可知是什么凶邪所为?”   纯阳子闻言呆住,诧道:“原来施主也是不知,这就令人委实难解,自铁翅蝙蝠一事震撼江湖,乱象萌生各大门派均持观望之态,但各大门派月前都接奉一封书信,警告不得插身白阳图解是非中,否则别怨他手辣心黑,书信由一支鬼头毒箭钉在显目之处,此箭与府上发现的一模一样,故而……”   郑嵩燕惨笑一声道:“在下家中罹逢惊人巨变,观主定谓此乃寻仇之举,旨在询问在下与何人结有宿怨大仇,在仇人身上推测而知,此意虽然妥善,但在下委实难答。”   纯阳子察言辩色,已知郑嵩燕并非明知不答,略一沉吟道:“贫道心疑是阎罗鬼峰主者所为,欲意前往一探,施主之意如何?”   郑嵩燕是黯然一笑道:“在下方寸已乱,容与五友相商,观主愿否入内?”   纯阳子微笑道:“贫道方外之人,似为不宜入去,贫道现寄居于白云观内,施主如有用得着贫道处,可至白云观相寻贫道。”说罢略打稽首后转身离去。   郑嵩燕木然呆立,眼望纯阳子身影消失后,才心神不宁走回荷风榭内。   在座诸人一见郑嵩燕神色有异,庞镇寰忙询问其故。   郑嵩燕黯然道出纯阳子之话,在座诸人相顾失色大惊。   茅焕陡然变色道:“纯阳子身危矣,可能今晚就要出事。”   “什么?”郑嵩燕惊得霍然立起,道:“茅老师据何而知?”   茅焕道:“事急矣,迟则不及,目前无暇解说清楚。”说时一拉彭天麟,首先奔出荷风榭,展天行与南天三燕怔得一怔,疾随两人身后掠去。   白云观位于西便门外,元初道士丘长春所修建,规模极为宏伟,只每年新正初一至十五开朝半月,任人顶礼膜拜外,平时观门紧闭,清静壮严。   青城纯阳子离了荷风榭后,一路流星奔返回白云观。   白云观主独癖一处跨院静室为纯阳子栖息这处,纯阳子掠至观墙外,身形疾拔,一鹤冲而起,身化“飞燕投林”绝顶轻功,悄无声息落入跨院内。   跨院三方各有静室一间,自己所居住室灯光外映,其余二间沉黑如漆。   纯阳子低声唤道:“杨春。”   室中立时趋出三个气宇轩昂,貌相威猛的劲装汉子,肃立垂手道:“恩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三人均是纯阳子嫡传俗家弟子,首徒穿黑燕杨春,次徒闪电手穆骏,三徒神弓张银弹王铮,深得其师真传,各有一身卓绝武功,在青城第二代传人中堪称翘楚。   纯阳子面色严肃道:“为师尚未去阎罗鬼峰,因询知郑嵩燕也不知仇人是谁,所以不宜造次,试想太极双环刘文杰对阎罗鬼峰视为畏途,何况为师。”说着走入室内。   尚未坐下,窗外突卷入一股阴寒微风,吹得烛焰摇摇欲熄,只闻送来一个悸人心神的森冷笑声:“纯阳子,算你见机,一踏入我这阎罗鬼峰上必遭惨死,速献出囊中那颗定风珠,可留你等活命。”   纯阳子闻声迅疾无伦伸掌拂熄室内灯火,一面取出一支两寸见方的玉盒塞在杨春怀中,蚁语传声道:“为师若危急,你不可妄拚,速逃出前往武夷将此玉盒交与你严师伯。”朗笑出声道:“窗外是那位施主,为何知贫道怀中有定风珠。”   只听阴恻恻语声答道:“定风珠乃青城镇山之宝,贵派仅寥寥数人知之,但贵派有一叛门弟子泄之于老朽。”   纯阳子沉声道:“叛门弟子何在?”   “墓木巳拱,白骨成堆了。”   玉铮早将一把铁胎宝张拉满扣着一掌银弹,阴恻恻语声未落疾向窗外打出。   一弦十三弹,疾如奔电,势若雹散,打出窗外却如泥牛入海,杳无声息。   纯阳子知祸已闯出,不禁怒视了王铮一眼。   窗外飞来一声冷笑道:“恃武顽抗,暗箭猝袭,自取死罪,恕老朽不能容情。”   纯阳子沉声道:“贫道何幸得会武林高人,死又何憾。”说着率领三徒一掠而出。   月明如洗,只见院中散立着八个面如白纸,披发拂肩的黑衣怪人,衫袂迎着夜风瑟瑟飘飞,乍睹之下,魅影幢幢,令人不寒而栗。   纯阳子冷沉目光打量了八人一眼,道:“那位是阎罗鬼峰主人?”   一个黑衣怪人阴侧侧冷笑道:“道长目力委实锐利,竟瞧出我等来历,我等乃森罗殿下勾魂鬼使,森罗殿主者片刻即至,奉劝道长速交出定风珠,免贻黄泉之恨。”   纯阳子冷冷一笑道:“定风珠乃青城镇山之宝,怎可由贫道任意携出,请上覆贵主人毋受得传言之误。”   那黑衣怪人嘿嘿发出阴森刺耳怪笑道:“道长是不见棺材不流泪,我等奉命而来,身不由己,得罪了。”   话落,八怪人身出如电,长臂吞吐,抡转如风,幻出漫空臂影,虚中套实,奇幻绝伦。   纯阳子虽是青城名宿,却丝毫不敢托大,疾挽肩头长剑出鞘,呛螂螂一声龙吟,青虹乍吐,立起一式“万蜂扑蕊”,洒下一天寒星,剑气砭骨逼人。   杨春、穆骏、王铮三人各出兵刃,寒光电奔,招式猛厉,拚斗激烈。   八勾魂鬼使武学博杂,臂攻指点却是罕见罕睹的招式,除了纯阳子略占上风外,其余三徒均是岌岌可危,首尾不能兼顾。”   蓦地——   王铮发出了一声闷哼,手中兵刃被夺出手外,只见虎口已袭,鲜血淋漓如注溢出,不禁跄踉退出一步,却不料身后勾魂鬼使奇袭而至,猿臂疾舒,五支利爪扣在肩胛骨上。   那名勾魂鬼使端的心辣手黑,悬空抓起王铮一个旋转,双手迅疾无伦抓在王铮两腿踝骨使劲一分。   只闻一声凄厉惨叫出自王铮口中,身躯立被扯为两平,五脏六腑随着鲜血喷溅齐出,死状不惨不忍卒睹。   杨春、穆骏二人见状大惊,心神不由分得一分,四名勾魂鬼使狞笑一声,攻势愈发辣毒凶狠。   纯阳子不禁心如刀割,知二徒终将不免,尚有两勾魂鬼使如加入合攻更是不堪设想,定风珠万不能落在凶邪手中,猛见杨春被追得险象环生,身后一名勾魂鬼使突施一招“五丁开山”印向杨春肩后“璇玑”穴。   若真叫这一掌印上,杨春立即丧命当场,纯阳子不愧青城名宿,当机立断,一手运剑飞攻,另一掌送出掌力撞向杨春。   一股奔雷潜劲竟先勾魂鬼使掌力撞上杨春。   只见杨春身形被震得飞起半空,杨春但觉被一股绵软功力送起,猛然悟出系其师暗助,明白其师用心,忙趁势两臂一振,佯出惨叫,身躯曳空疾翻坠泻出观外。   白云观除了八名勾魂鬼使外,尚有甚多鬼魅潜伏在观内外,杨春这一着使得真绝,瞒过了潜伏的邪党,认为杨春必然殒命,更未料到定风珠在杨春身上,竟疏忽不顾,让杨春得以趁隙逃去。   纯阳子见杨春明白自己用心逃去,心情一宽,立即将青城绝学“旋风”三十六剑施展开来,将穆骏护住。   纯阳子大喝一声,一双勾魂鬼使被划破腕脉穴道,血涌如注,随着身形一提,剑起“风云百变”,势若万丈环虹暴射精芒飞星,袭向其他六名勾魂鬼使。   他那剑招精奥凌厉绝伦,一扫乍展,剑势滔滔不绝,凌空寒飚,挟着超山撼岳劲风,宛如天河下泻,将八勾魂鬼使圈在核心。   八勾魂鬼使如冻蝇穿窗般,无法窜出剑势外,喉中厉啸频频。   蓦地——   空中传来一声冰冷的断喝声:“住手!”   纯阳子倏地收剑撤招,一条疾似鸟身影凌空泻下,现出一个头大如箕,菱目蒜鼻,浓髭如刷的怪人。   第十三章 草莽江湖 孰是孰非   这怪人裂开血盆大嘴狞笑一声道:“纯阳道长,你此乃不智之举,为何吝惜身外之物肇非常之祸。”   八名勾魂鬼使内力耗损过巨,退在墙侧调息疗伤。   纯阳子道:“施主请赐告姓名来历?”   头大怪人道:“我乃森罗殿下生死恶判。”   生死恶判叹息:“施主等难免无端寻衅之讥。贫道何曾怀有定风珠。”   纯阳子叹息一声道:“执迷不惜,竟至如斯。”说时右肩微晃,五支鬼爪疾拂而出。   五股阴寒澈骨劲风攻向纯阳子胸腹要害大穴。   生死恶判猝然奇袭,左手两指暗点向竖立纯阳子身后的闪电手穆骏。   纯阳子不禁大怒,右腕疾翻,长剑卷挥而出。   剑势方吐,只觉生死恶判掌招一变,奇快若电,漫空飞雪般,无休无止攻来,但觉剑势如遇粘滞之力不易展开,顿时心神猛骇,知先机为生死恶判占去.忖道:“看来,今宵凶多吉少了,但愿杨春安然逃去。”   先机已失,立采守势,剑招缓缓展开,取武学最上乘口诀,“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纯阳子不愧青城名宿,武林商人,虽然剑势为生死恶判阴寒罡气胶滞,不能发挥威力,却能缓中带快,将生死恶判毒辣攻来奇招一一封了开去。   生死恶判喑啃惊佩纯阳子功力卓绝,他知道纯阳于稳重出招,不急不躁之意,俟自己师老无功,躁妄逞险,对方即可乘隙抢同先机,暗日前冷笑道:“牛鼻子如不献出定风珠,今宵管叫你身败名裂。”   一个快打猛攻,一个防守严谨,半盏茶时分过去,生死恶判依然未占半分上风。   夜空中突送来数声清啸,啸声未绝。人影纷纷坠入院中,八名勾魂鬼使见状大惊,忙功行双臂,防来人对生死恶判不利。   来人正是南天三燕,玉虎帮主展天行及茅焕,彭天麟六人。   生死恶判三菱怪目中锐射凶芒,扫视六人一眼,阴恻恻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南天三燕及展帮主及护身两杰。”   庞镇寰剑眉—剔,道:“你是谁?”   生死恶判沉声道:“我是地府阎罗木严殿下生死恶判。”   庞镇寰不禁一怔,武林中未有地府阎罗其人,不禁两眼神深深打量了生死恶判一眼。   生死恶判道:“六位请劝纯阳道长快献出定风珠,不然噬脐莫及,连累六位无辜。”   庞镇寰朗声道:“你也太大言不惭了。”   生死恶判道:“白云观易入难出,庞少侠如不信何妨—试。”   郑嵩燕冷笑道:“未必见得?”   生死恶判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今武林中具有你们南天三燕一般武功者,车载斗量,指不胜屈,你狂什么?不信即请试试出得这院中么?”   郑嵩燕不由激怒得一脸铁青,大喝道:“郑某偏不信邪。”两足一踹,身形倏地冲霄拔起,怒惧交集。   展天行等人不禁相顾失色。   生死恶判狞声怪笑道:“我道如何?”   庞镇寰略一沉吟,冷冷一笑道:“朋友,你纵然在此撒下天罗地网,最多是两败俱伤而已,朋友未免把性命看得太轻了点么?”   生死恶判厉声道:“我乃奉命行事,义无反顾之理,何况阁下只寥寥数人,森罗殿派下能手与天罡地煞之数,众寡悬殊,阁下若逞强恃武,岂非不智。”   庞镇寰想了一下,目注纯阳子微笑道:“在下适于荷风榭内小聚,闻郑兄谓道长过门不入,并道青城及郑府之事,因而想到道长必被凶邪暗蹑其后,果不出茅兄所料……”说着望了茅焕一眼,接道:“所以匆匆赶来,道长是否身怀定风珠么?”   纯阳子正色道:“出家人不打诳言,贫道委实不曾携有定风珠,显然这位施主无事生非。”   庞镇寰目光突转在生死恶判脸上,面色一沉,冷笑道:“朋友需索定风珠何用?莫非在白阳图解?”   生死恶判立时扬声哈哈大笑。   笑声宏烈刺耳,声播夜空,直冲云霄,入耳心悸欲出。   庞镇寰怒道:“朋友你笑什么?”   生死恶判笑声突然停止,目中精芒电转,道:“家师武功通玄,巳臻化境,白阳图解尘世之物,要他何用。”   “那你要定风珠何用?”   “不瞒各位,我阎罗鬼峰内横亘一道百仞峡壑,终年寒罡狂腾啸卷,弥漫全山,人畜罹中立毙,必无幸理,每日仅有片刻时分风静停止,其时无定,无可预测,故多年来俗于凡夫裹足不前,但武林人物却又不同,由于好奇心理作祟,潜入本山丧命者不绝如缕,故家师深恐武林中人误认他包藏祸心,因此求取此珠以镇黑眚。”   高俊保冷笑道:“口蜜腹剑,居心叵测。”   生死恶判微微一笑道:“阁下不信,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郑嵩燕厉声道:“鬼头毒箭,屠戮郑某家小是你们阎罗鬼峰手下所为的么?”   生死恶判不禁一怔,道:“阁下言之必有所据,由何而知是我阎罗鬼峰手下所为?”   郑嵩燕本是臆测之语,不禁哑口无言。   宠镇寰道:“纯阳道长并未带有定风珠,尊驾难脱无事生非之罪。”   生死恶判道:“我等行事绝不捕风捉影,这定风珠就在纯阳道长怀中玉盒之内。”   纯阳子微笑道:“出家人首戒诳言,施主倘不信,请过来搜察贫道身上,可证贫道言之不假。”他一心挨延时刻,让杨春得以从容逃离。   生死恶判闻言愣住,向八勾魂鬼使喝道:“去纯阳道长房内搜觅,仅留下一人。”   七名勾魂鬼使纷纷窜入室中。   只见生死恶判望着纯阳子发出一声冷笑,示意那留下的勾魂鬼使搜查纯阳子全身。   勾魂鬼使犹豫了一下,迈步向纯阳子走去。   南天三燕与展天行、茅焕五人大感诧异,猜不出纯阳子为何如此示惧。   彭天麟则不时留意,庞镇寰神情变化。   纯阳子见勾魂鬼使走来目中似有畏怯之意,不禁微微一笑道:“玄门清修无为与佛家慈悲为怀,均是不念旧恶。与人为善之意,地府主者若如施主所言,贫道何吝此身外之物,可惜……”   突闻生死恶判一声断喝道:“回来!”   勾魂鬼来倏地斜斜跃出七尺,搜觅室内之七人亦闻声奔出,只听生死恶判道:“道长必将定风珠藏在他处,今晚之事就此作罢,但恐道长永无安宁之日了。”话落手掌一挥,与八勾魂鬼使拔空冲起。   庞镇寰冷笑道:“有此容易一走了之么?”—式潜龙升天,右臂疾探,迅疾无伦五指扣在—个勾魂鬼使足跺上,   一声惨叫出自勾魂鬼使口中,身形急沉而下,叭一声樟在院中,五官黑血齐出已是气绝毙命。   须臾。庞镇寰电泻疾落,道:“他们人数甚众,不战而撤,恐有诡计。”   这时,王面张良茅焕颌首道:“与兄弟之见相同,生死恶判突然改弦易辙之故,因知今晚定风珠必不能得手,与我等为敌,恐引起轩然大波,不如长线放无鸢,如此才不显痕迹。看来纯阳道长此后寝席难安了。”   纯阳子黯然叹息,目注着王铮、穆骏两具尸体,不禁热泪盈眶。顺颊流下,道:“贫道虽是方外之人。与世无争,但杀徒之仇,不可不报,在诸位眼中看来,认为贫道似太过懦弱,其实此时此地纵然将生死恶判击毙,事情还是不了之局。”   郑嵩燕道:“在下久居西蜀,独未闻知青城派有定风珠之事,不知是否真实。”神色间隐泛诧疑不信之色。   纯阳子长叹一声道:“生死恶判说得不错,敝派仅有寥寥数人知道此情。武林中人故不获知敝派有此珍异。”   语声略顿,又说道:“贫道所居纯阳宫,位于青城绝顶摩去峰,壁立干仞,雄矗天半,隆冬穷阴瞑合,风势狂劲,纯阳宫建造已数百年,木石多已败朽,非此珠无以镇之。”   郑嵩燕道:“那么定风珠还在纯阳宫中了。”   纯阳子摇首答道:“此珠除镇风外,尚有甚多珠异处,易启妖邪觊觎,是以贫道随身携带,寸步不离。”   庞镇寰不由拍掌笑道:“道长睿智绝伦,虚虚实实,非但生死恶判受愚,在下也居然认为定风珠却不在道长怀中。”   纯阳子正色道:“委实不在贫道身旁。”   庞镇寰不禁大愕,面色微变,目中闪出一抹异芒。   纯阳子知面前诸人无一不是介乎正邪之间人物,讲究利害,非可托以腹心之辈,是以将杨春这事隐瞒不露。   展天行乃江湖豪雄,捭阁纵横,心计最工,得茅焕、彭天麟臂助,得以总揽北五省绿林道总瓢把子,气焰不可一世,无奈近日连遭挫折,几乎动摇根本,锋芒大敛。   其实,展天行何尝不欲图谋白阳图解,遂独霸武林之念,定风珠更志在必得,无奈时迁境异,茅焕又始终不露神色,明知纯阳子语焉不详,闪耀其词,电只好佯装恬淡,紧守着茅焕以退为进之策。   南天三燕除了郑嵩燕心乱如麻外,庞镇寰、高俊保两人均垂涎于定风珠,但又不能紧迫追问,恐引起纯阳子疑窦。   庞镇寰淡淡一笑道:“不在道长身旁,是最好不过,否则道长将撄不测之祸。”   蓦地——   墙外冒起一条捷逾飞鸟的身影,凌空一翻,似风中落叶飘然坠下,出声道:“纯阳道兄别来无恙!”   人落影定,纯阳子疑目望去,见来人却是武林名宿,方外至友,太白棋圣芮宝麟,不禁面现愉快笑容道:“芮施主何知贫道居处?”   太白棋圣芮宝麟道:“方才芮某路经城厢发现令徒杨春重伤倒地,经芮某救治赠服灵丹,他说奉了道兄之命前往武夷,送珠……”   话尚未了,只见纯阳子递了一个眼色,立即会意,赶收住,但话巳说出不能收回,不禁僵住。   庞镇寰冷笑道:“道长委实令人心寒。”一声走字出口,六条人影先后腾空而起,去势如电,瞬眼无踪。   彭天麟一人最后离去,腾空之际,含有深意地望了纯阳子一眼,似带有惋惜意味。   纯阳子不禁一怔,暗道:“此人目露关切之色,莫非碍于别人在旁,欲言不敢么?”   太白棋圣芮宝麟露诧容道:“芮某只道他们均知或目击令徒闯出重围之事,又令徒伤势未愈,语焉未详,便急急离去,不觉顺口说出,倘为道兄带来危难,芮某百死莫赎。”   纯阳子微微一笑,叹息一声道:“你我乃肝胆之交,语出无心,贫道何能怨斥,但南天三燕与展天行均非良善,如今白阳图解已引起惊风骇浪,那有不觊觎定风珠之理,何况亦为青城带来一场血腥浩劫。”   芮宝麟面带愧惶之色,茫然道:“道兄请道其详,芮某当尽力补救赎过。”   纯阳子道:“你我速离白云观,免连累无辜。”   芮宝麟颔首道好,与纯阳子分抓起王铮、穆骏尸体如飞掠出白云观。   口口  口口  口口   一片寂静的旷野,稀疏的矮树,绿藤翠草如葺,星月迷蒙下景物显得异常凄清。   草中席地对坐着纯阳子及芮宝麟娓娓倾淡。   只听纯阳子低声说道:“前月下旬四更时分,天色沉黑,青城为一片凄风苦雨笼罩,却发生怪异,全山各宫殿木梁上钉着一支鬼头毒箭,箭尾并附有书信,警告青城不得参与白阳图解之事,敝派七人亦为毒手暗害,掌门人为此震怒异常,却找不出来人一丝蛛丝马迹,一连三晚,贫道所居纯阳宫遭来人光顾,阵设各物无不翻动,显然此人志在窃取定风珠,贫道惭愧得很,事前事后竟蒙然无知,可见来人身手之高。”   芮宝麟道:“道兄来京定然获知端倪。”   纯阳子摇首答道:“掌门人认为青城威望受损极巨,严令查出此人来历,数日后,风声传来峨嵋、点苍、邛蛛亦发生同样怪异,成都铁掌迫魂郑嵩燕家中祝融降殃,满门老幼几至诛绝,均为鬼头毒箭毙命。”   芮宝麟道:“是以道兄想到此人必与郑嵩燕结有宿怨大仇,才不辞迢迢万里相寻郑嵩燕……”   纯阳子颔首道:“正是,但不仅如此,而是此人鬼箭留书谓于暮冬当至青城与掌门人印证武功,故掌门人必须查明此人来历,好预为之计。”   “其他门派也有印证武功之约么?”   “不错,其他们门派约期亦是暮冬,贫道东来,路经嵩山,少林亦不例外,推想而知武当及其他们派亦发生此事,但嵩山少林似有隐衷,秘不外泄,倘非贫道旁敲侧击,绝难吐露。”   太白棋圣冷笑道:“好啊!此人雄心万丈,图霸武林,芮某就不信他半年之期可寻获白阳图解,练成旷绝武功。”   纯阳子氏叹一声道:“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他如此做,志在涣散武林各大门派联合。闭门自守,沉研本门秘学,以应暮冬此人找上门来。更可制止各大门派参与寻取白阳图解……”   只闻远处传来一声明笑道:“道长与展某之见正好背道相驰。”   纯阳子与芮宝麟大谅失色,他们选择此片旷野之处谈话,正因视界辽阔,可察及三里开外来人无所遁形,不料仍为人窥听。   展天行双手抱拳微笑道:“并非展朵有意偷听,囚燕京地面系敝帮总坛重地,举凡过往江湖人物形踪无不在敝帮耳目之下,须知一肇事端,官府必究问展某,何况纯阳道长有性命之危,展某更难袖手不顾。”   纯阳子微笑道:“展帮主挚意贫道心感,方才耳闻帮主之言,说是与贫道正好背道相驰,不知可否见告,以解胸中茅塞。”   展天行道:“此乃展某一得意之愚,此人之意端在各大门派参与攘得白阳图解,利之所在,绝难同心,鹬蛙相争,他可坐收渔翁之利。”   纯阳子深觉展天行之话不无有理,道:“展帮主必然知道此人来历了。”   展天行摇摇首道:“展某也是不知,此人或就是隐于阎罗鬼峰的凶邪,他如不忘情于定风珠,道长终将不免于难,但非逼他露面不可。”   纯阳子领会展天行话中之意,面色一沉,道:“帮主是想用贫道用饵么?此计虽好,但贫道怀中确无定风珠,也是枉然。”   茅焕忽然微微一笑,目注展天行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帮主,既然纯阳道长已生误会,你我趁早离去为是。”   展天行闻言点了点首,淡淡—笑道:“但展某要把话说明,令徒绝逃不过阎罗鬼峰高手追踪,道长也不免遭受暗算,南天三燕认为道长不够真,有意歧视,巳生敌对之心……”   太白棋圣芮宝麟冷笑道:“南天三燕这些年来也太猖狂了,大有绿林道盟主自居之意,芮某倒要瞧瞧他们有何能为。”   展天行道:“芮老师,话不是这么说,南天三燕广结天下,表面上豪放不羁,仗义疏财,其实气量狭窄,残刻异己。此后道长必一夕数惊,寝食难安,令徒杨春恐不易安然逃抵武夷……”话声略顿,又道:“言尽于此,敝帮即置身事外,展某就此告辞,但愿后会有期。”说罢拱拱手,转身与茅焕如飞而去、   芮宝麟道:“展天行之言看来系发自内心。你我应追踪令徒杨春,免生意外。”   纯阳子略一沉吟道:“杨春谨慎稳重,途中谅有惊无险,贫道意欲明晚上官相寻仇地府冥君趁隙—探阎罗鬼峰。”   芮宝麟摇摇首道:“上官相狡诈如狐,示明地府阎罗底细之前,决不肯冒然犯险一试,万—失错,身败名裂,虽然愚者亦不为。”   纯阳子道:“上官相乃绿林豪雄,江湖巨擘,怎能说话不算。”   芮宝麟冷笑道:“地府冥君此人直至目前为止,尚不知是什么知名人物……”   突听—个冷峭语声随风入耳:“谁说不是知名人物?”   芮宅麟面色猛变,右掌一扬,打出九颗棋子!交互漩射,锐啸破风,疾逾奔电。   他打出暗器手法奥诡旷绝。武林罕睹,一个棋子首先射入草内。   只听绿草丛中发出一声冷哼,突冲起一条黑影,其余八颗棋   子似怒蜂返巢一般,纷纷投在黑影身上。   惨叫腾起,黑影坠地。   蓦地——   一片叱喝声中,无数黑影冒起,由四面八方涌袭而来,洁白的月色下,可瞧出均是鬼脸惨白狰狞黑衣人。   为首者正是那生死恶判,嘿嘿怪笑道:“纯阳道长,我们今晚三次晤面了。”   纯阳子面寒如冰道:“施主有何见教?”   生死恶判用手一挥,四面八方涌袭而至黑衣人均停身不前,狰声一笑道:“主人有请道长屈驾阎罗鬼峰一行。”   纯阳子道:“贫道倘不应允前往咧?”   生死恶判道:“恐怕由不得道长。”   芮宝麟突地一掌推了出去,一股如山潜劲撞向生死恶判。   生死恶判衣袂飘飘,凌空拔起,右手一挥,鬼面黑衣人立时发动攻势,由四面八方潮水般涌至。   纯阳子、太白棋圣瞧出这些黑衣人并非乌合之众,竟是按九宫八卦奇门布阵,知如不冲破重围,今夜准凶多吉少。   芮宝麟双掌疾扬,纯阳子长剑猛挥,各展绝艺,身形往前冲去。   尤其纯阳子剑势锐猛,卷起漫空匹练飞虹,当之无不披靡。   惨叫声中,血光进现,四个鬼脸黑衣人断肢折腿。   芮宝麟掌势迅猛辛辣,一连重伤三人倒地。   生死恶判怒喝道:“两位倘欲逃出天罗地网,除非日从西起,还不束手就缚,是不要命了么?”   纯阳子、芮宝麟充耳不闻,宛如疯虎般向前猛冲,掌劈剑挥,锐不可当。   怎奈鬼脸黑衣人群,重重阻截,此退彼进,招式辛辣,刃光电奔,掌风如山,暗器如雨般打出。   纯阳子太白棋圣饶是盖世之勇,也难持久不疲。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一双武林名宿负伤垒垒,为鬼脸黑衣人隔成两处,使他们更首尾不能相顾。   一双武林高人不约而同起念图逃,身形倏地拔起,各自往不同方向掠去。   太白棋圣一式“惊鸿离苇”,半空中连换了两个身法,已在二十丈开久,身形沉落,方欲沾足再起,猛见两条黑影距身丈外冒,挟着雷奔寒光,先后向自身扑来,不由心头一凛,暗道:“他们以倾巢而出,难道定风珠有如此重要么?”   只见一人已扑至身前,忙斜身一闪,五指迅疾无伦一把扣住来人腕脉穴道,望前一送。   后者扑势凶猛,不防有此,一个收势不住,两人身形猛撞,惨叫声中,胸骨全皆断折,倒插入腑,口喷黑血气绝了。   太白棋圣已自穿空斜飞而起,才两个起落,忽觉一片阴寒潜劲迎面撞来,只听冷冰冰笑声随风入耳道:“芮大侠,怎不作我森罗殿上嘉宾?”   话音声中,一条人影疾如流星落下。   芮宝麟一眼望真来人形貌,不由心神猛震,只见是个面覆青面獠牙鬼壳面具的老叟,忙疾飘后丈外,沉声冷笑道:“尊驾既是武林人物,为何不以本来面目示人?”   鬼脸老者道:“老朽事非得已,久后自明,芮大使侠请至我阎罗鬼峰一游,便知老朽为何非定风珠不可。”   芮宝麟道:“芮某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必去拜谒。”   鬼脸老者道:“老朽只好强留了。”右手一式“飞星逐月”抓出。   一击出手,含蕴着无数精奥的变化,指逼寒劲,罩及人身大穴。   芮宝麟不禁大惊,忙施独门绝学,眨眼间攻出七招,快若奔雷。   但,鬼脸老者那出手一击中竟变化万千,攻势似大河长江般滔滔不绝,将芮宝麟七招俱都封了开去。   鬼脸老者手法愈快愈奇,芮宝麟先机已失,显得缚手缚脚,而且身负有伤,渐渐身形步法也有点呆滞。   破绽一出。鬼脸老者冷笑一声,两指迅疾无伦点在芮鳞肩上。   芮宝麟只觉肩头—麻,身形暴退七尺,满面冷汗如雨,两道森厉的眼神逼视鬼脸老者身上,—面运功封穴,一面防鬼经者乘机抢攻。   然而,鬼脸老者却立在原外不动?呵呵笑道:“不愧当代武林名宿,换了常人若伤在老夫阴风指下,不死也要功力俱废,老夫一击不中决不再击,不过……”   芮宝麟闻言不由心情略宽,突感一蓬黑网临头撒下,只觉腥臭刺鼻,一阵头晕目眩,暗道:“不好……”便已神智昏迷倒下。   鬼脸老者喉中发出嘿嘿怪笑,五指将芮宝麟抓起,冲霄奔空疾杳。   口口  门口  口口   纯阳子长剑疾挥,溢血杀出重围,—路疾奔而去,只觉肩胸膈阵阵刺痛,知内伤甚重,但闻身后厉啸频频传来,下禁暗叹了声。   突然,一个刺耳的怪笑声起自脑后,道:“道长,你杀伤了我手下多人,便一走了之么?”   纯阳子不禁大震,旋身一剑“西风卷帘”疾挥而出,寒光如练,撒出万朵寒星。   来人正是生死恶判,见剑势攻至,忙身形一塌,左掌疾探,呼地一招直击纯阳子左肘。   这一式用得奇幻已极,纯阳子顿为掌力击中肘骨,发出一声闷哼,长剑脱手飞了出去。   生死恶判狞声嘿嘿怪笑出口,趁着纯阳子踉跄退出之际,身形暴长,右手五指飞攫在纯阳子“曲池穴”上。   他这得意怪笑尚未了,猛地面色一变,只见纯阳子那口长剑坠下之处,竟冒出一条身影,接着长剑,翻腕疾挥,剑势宛若天河倒泻而上攻向自己胸腹而至。   生死恶判不禁胆寒,忙松开纯阳子双掌反击攻去。   来人却在这一刹那间,扶着纯阳子腾空遁去。   此时黑衣匪徒已纷纷赶到,生死恶判大喝出声:“朋友,你逃得了么?”率众急急追踪。   那条身影挟纯阳子一跃疾奔,纯阳子只觉内腑气逆血瓷,不禁出声道:“施主德意可感,无奈贫道内府重伤,不耐震动,贫道急需凋息行功,尚可救得命在。”   只见那人目光一扫。急向—山谷处投去,找着一个洞穴进入。   这洞穴只是山居士着用来贮存干粮茶果堆藏处,麦的气味充溢,似存粮已罄,那人扶着纯阳子靠着洞底坐下。   纯阳子功力精纯,洞中虽黑暗如漆,却仍能辩出那人形貌,不禁一怔,道:“施主可是玉虎帮……”   那人答道:“不错,在下彭天麟,忝膺玉虎帮刑堂堂主。”   纯阳子身形立起,冷冷一笑道:“君子不饮盗泉之水,贫道宁可命丧在生死恶判手中,也不能受主点水之恩。”   彭天麟道:“道长错了,在下并非奉命而来,希望冀道长有所图报,只望道长安然离去之后,不提及在下相救之事。”   纯阳子闻言不禁大困惑,不解彭天麟用意。   彭天麟道:“在下之言句句出自内腑,道长请调息养伤吧。”   纯阳子道:“贫道内腑受伤甚重,须调息三月才可平复,施主请离去吧,贫道不死,必有所报。”   彭天鳞望了纯阳子一眼,知纯阳子立身方正,正邪分明,不由叹息一声,说道:“在下就此告辞了。”   身形一动,正要往洞外走去。   蓦闻生死恶判语声传入道:“禀主人,此乃出诺贮粮洞穴,纯阳子被人挟走,又非他独自一人,负伤甚重,步履不便,属下看来断然不在此处。”   只听一个阴森悸人语声道:“你知道什么?老夫就在此足印上判断而出,须知一个平常人物绝不会留有如此轻微的足印,一个武功上乘更不能留下可疑的痕迹,必是负载伤者真力略浊而留下,显然洞内有两人在。”   生死恶判道:“主人观察入微,料事如神,属下自愧不如,但他暗我明,有何方法逼驱出来,主人进入慎防猝袭。”   只闻森冷刺骨的长笑传入洞内,道:“老夫自有方法,不过老夫先礼后兵,你入洞宣谕着他们俯首认擒,不可自误性命。”   纯阳子黯然一笑道:“事急矣,施主不可为了贫道误了性命,如贫道料得不差,未取得定风珠前,他不敢对贫道有何为难,因他不知定风珠用法。”   彭天麟冷笑一声道:“在下决不容道长落入妖邪之手,只望道长日后不将在下来历吐露便自心感了。”说着取出一方乌巾蒙住头面,只露出两眼,又迅疾长衫撩起札住,变成短装模样。   突闻生死恶判语声传来道:“纯阳道长,咱们主人地府冥君已在洞外恭候,并无恶意,只请权为森罗殿嘉宾,有事请教。”   彭天麟趁着生死恶判说话时,一掌猛印在纯阳子胸后命门穴上,低声道:“道长请紧随着在下冲出,在下绊住地府冥君时,道长立即逃去,不要管在下安危,谅地府冥君伤不了在下。”   纯阳子只觉一股热流自命门穴涌入,飞速疾输全身,不禁精神一振,暗暗惊异道:“玉虎帮竟网罗有如此能手,无怪威震北五省。”忙又道:“施主来历,贫道虽死不露,若得生还,结草衔环誓当图报。”   彭天麟身形一动,纯阳子如影随形紧蹑而出。   生死恶判话才落音,只觉面前急风飒然,尚未起念,突感胸前一麻,仅闷哼半声,便自气绝。   纯阳子只见彭天麟身形似电,扬手打出一物,认穴奇准,又迅疾无伦起出,以他的目力竟瞧不出彭天麟施展的是何辣毒暗器。   彭天麟左手持着一柄本是纯阳子之青钢剑,疾换在右手,轻声道:“在下剑势一出,道长请立即逃去。”说着一溜烟似掠抵洞口,他目光锐利,已瞥见一青面撩牙老叟立在洞外两丈远处,身形一踹,疾如奔弩,长剑入出一招“风劲四惊”,洒下漫空寒星涌袭而下。   这本是纯阳子独门剑学的旋风剑法一记绝招,竟为彭天麟展出。   急随身后的纯阳子瞧得极为清楚,暗诧已极,此时不遑寻思其故,忙独鹤冲天拔起,身形一转斜掠遁去。   青面獠牙老者为彭天麟猝袭—惊,青虹寒星眩目。竟未察觉纯阳子巳逃,却认猝袭之人就是纯阳子,忙疾飘开丈外,沉喝道:“这旋风剑法伤不了老朽。不如藏拙为妙。道长杀伤老朽手下,老朽愿既往不究,只请道长驾临敝居一叙,有事求教。”   彭天麟微微暗笑,旋风剑法益发施展开来,只见精芒滚转,察星洒空,罡风排空狂啸。威势骇人。   鬼脸老者显然对旋风剑法知之甚详,冷冷一笑,掌影飘飘虚空拍出,俱都是克制旋风剑法上乘绝学。   但走过七八招法,鬼脸老者竟无法封开旋风剑招。不由暗感骇异,仔细凝视之下,忽发觉对方剑招中却渗用精妙僻异的招式。   心惊之余,突更发现对方是一蒙面老者,显然并非纯阳子,不禁大骇,厉声喝道:“你是何人?”迅疾飘后两丈,撤掌停攻。   彭天麟冷笑道:“是你自寻上门,无端寻衅,尚问老夫是谁?”   鬼脸老者沉声道:“老朽眼中不揉沙子,纯阳子何在?”   彭天麟发出一声冷峭的阴笑,道:“老夫不识纯阳子,你岂非问道于盲么?”   鬼脸老者闻言不禁—怔,森厉目光上下打量了蒙面老者两眼,继而夺口发出嘿嘿狂笑。   笑声宏烈刺耳,扩回夜空,入耳神悸欲飞。   彭天麟道:“你笑什么?”   鬼脸老者道:“老朽笑你掩耳盗铃,欲盖弥彰,欺人欺己无此之愚,旋风剑法创自纯阳子,你说不识纯阳子岂不令人可笑。”   彭天麟冷笑道:“胡说,武学源流实出于一,后人常标新立异,剽窃别人之长,融汇—炉,另创僻异怪招,自称一派宗师,其实似是而非,尽皆雷同。”   鬼脸老者道:“你别狂言不惭。”   彭天麟道:“如若不信,你我再印证一番,你如瞧出老夫武学源自何属,老夫情愿弃剑认输,听命于你。”   鬼脸老者目中神光暴射,沉声道:“真的么?”   彭天麟笑道:“老夫言出如山,从无改悔之理。”   鬼脸老者暗道:“若能收伏此人,当是有力臂助。”当下道了一声“好”字,运掌攻出。   一掌击出,竟然诡界无比,立即展开漫空掌影,似絮影飘飞,攻向彭天麟周身重穴,仍含有克制旋风剑法招式在内。   鬼脸老者十拿九稳的认定彭天辚必使出旋风剑法中三大绝招以抢先机,却不料天麟棋高—着。忖破他那心意,步法立幻一踏,欺在鬼脸老者左侧,攻出石破天惊—剑。   招至半途,立即撒开如潮寒飚,势若排山倒海。   原来彭天麟展出的竟是“天飚三式”,立时将鬼脸老者逼得连连后退。   鬼脸老者口中突迸射两道惊怒神芒,厉喝道:“原来你是老龙神……”   言犹未了,彭天麟哈哈一声长笑,剑招疾变,攻出“一元太极”,“莲池法雨”两式。   此两式剑法乃武当“太极剑法”及少林“达摩降魔”剑法内二记绝招。两式合用,不但威力强厉绝伦,而且天衣天缝。配合得神奇之极。   剑虹—卷,只听嗤的—声,鬼脸老者长衫下右角登时削落一方。   鬼脸老者料不到对方武学如此博杂,并不逊于自己,心中又惊又怒,双掌错攻而出,全是奇绝旷世武学异招。将彭天麟剑势封了开去。   彭天麟暗道:“到底逼出你的真才实学,从武功上不难瞧出你的来历。”剑招迭施,身法幻变,俱是罕见罕睹之武林绝学。   相持了三十余招,双方平分秋色,却无法迫开对方一步。   突然,彭天麟哈哈一声长笑,一招“万丈长虹”施出,身形却穿空腾起,疾如流星掠出十余丈外。   剑光眩目,待鬼脸老者察觉,彭天麟已远在数十丈外,身影如豆,消失夜色沉沉中,不禁咬牙切齿,恨恨不已。   他猛然忆起生死恶判入得洞去,迄未见出,心中一惊,暗道:“莫非凶多吉少!”身形一动,疾望洞中掠去。   他才及洞半,猛然发现生死恶判已横尸在洞径中,遍察致命伤痕,只发现左胸有一针尖小孔,审察凝思之后,不禁骇然,喃喃自语道:“怪事!怪事!”   一片阴影笼罩他心头,亦未去洞内察视,怀着惴惴心情转身而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东方蔚现紫红霞彩,朝日欲升,燕京城漫弥着霏霏薄雾,街上行人寥落,人影宛在梦境。   雾烟中隐现出一双玉丰神如玉,步履轻捷的身影。   这两人一是玉燕客庞镇寰,一是五面张良茅焕,只听庞镇寰道:“彭堂主年已知命,尚涉足花丛,可称得起风流人物,不逊年少。”   茅焕朗笑道:“这位彭兄,对待女人有独到的功夫,六艺俱精,外丑内秀,兄弟有愧多矣。”   庞镇寰闻言望了茅焕一眼,意似不信。   茅焕含笑不言,往八大胡同走去。   凡是久居燕京之人,无有不知八大胡同的,这八大胡同位于南城音寺地大街以南,乃石头胡同,陕西巷、韩家潭、万佛寺,百顺胡同,二条营,王寡妇斜街,胭脂胡同之总称,枇杷门巷,千金买笑,真个销魂之处。   每当华灯初上,笙歌不绝,寻芳之客川流不休于山阴道上,风光旖旎。   时当凌晨,八大胡同寂静无人,朱门深闭,管弦久缀,胭脂胡同一家怡红院倒是开了门,只开了半边。   一个瘦长猥琐的短衫汉子在门前打扫,鼻中哼着小调,一股懒洋洋的劲儿,无精打采,挥动无力,显然没睡够,不时张开嘴巴呵欠。   他突然发现庞镇寰与茅焕的入朝怡红院而来,不禁一怔,忙甩掉扫帚,垂手哈腰谄笑道:“茅老爷,这么一大早光临……”   茅焕微笑道:“彭老爷在么?”   “在、在、在。”那汉子答道:“彭老爷昨晚三更时分前来,与素馨姑娘留宿院中,现在好梦正浓啦!”   庞镇寰与茅焕点点头走入怡红院中客厅坐下,向紧随而入的汉子道:“陈二,泡上两杯好茶,不必张罗费事。”   陈二谄笑道:“二位老爷难得光临,怎能怠慢。”说罢转身急急趋出。   茅焕忙道:“无须唤醒彭老爷。”   陈二应了一声:“小的知道。”便消失于厅外。   茅焕随即向庞镇寰道:“事非必要,兄弟不愿惊醒彭兄,此处亦甚幽雅,稍坐如何?”   庞镇寰微笑道:“在下遵命。”忽目注悬挂厅壁一轴条幅,墨迹犹新,正是彭天麟手笔,上书两阕词曲:   “朱粉不须施,   花枝小,   春偏奸,   娇妙近胜衣,   轻罗红雾垂。   琵琶金书凤。   双条重,   卷肩低,   啄木细声迟,   黄蜂花上飞。”   “江东苏小,   天斜窈窕,   却不胜采鸾娇妙,   春艳上新,   肌肤过人香。   佳树阴阴池院,   华灯绣缦,   花月好岂有长见,   难聚此生缘,   何计问苍天。”   后书王辰夏月麟醉填“醉弯鞭”“梦仙乡”两词以酬怡红素罄女史。   笔力刚健,字写钟王,不递名人手笔。   庞镇寰笑道:“这位彭堂壬名士风流,文武兼资,无怪展帮主有茅彭二兄相辅,威望日隆。”   茅焕歉笑道:“只弟才学实不及彭兄十一,只不过彭兄大智若愚,大才若拙含蓄不露而已。”   庞镇寰诧道:“这样说来,展帮上称评彭堂主身负卓绝武学并非虚语了。”   茅焕道:“与庞公子岂能相提并沦。”   虽然谦逊之语,庞镇寰聪慧绝伦,那有听不出茅焕弦外之音,彭天麟武学一定是差不了。   这时陈二率领小厮两人,送上八样精致小菜,一壶陈年状元红,一罐莲子红枣羹。   两人把酒细斟,畅论武林大事。   庞镇寰不愧武林奇才,精论精癖,系然中肯,茅焕倾服备至,如非对庞镇寰心有所疑,早就引以为挚交了。   半过时辰过去,两人微醺,庞镇寰长叹一声道:“在下本欲尚逗留燕京,无奈家父沉疴不愈,昨日接奉家书,说起家父病势又增,不禁忧心如焚,所以决在明晨离京返闽省亲。”   茅焕道:“公子孝心不匮,诚能恪天,令尊当勿药可愈。”   只听厅外传来一声哈哈大笑道:“两位早来,恕彭某好梦正甜,未能起身恭迎,乞海涵是幸。”   说时踏步跨入精神奕奕目光炯然的彭天麟。   两人霍然起立,庞镇寰朗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在下何能惊人好梦,素罄女史怎不出见?”   彭天麟淡淡一笑道:“她云鬓未整,唐突佳客,少侠何事赐教?”   庞镇寰尚未答言,茅焕已自说道:“帮主有命请彭兄前往武夷,一路探觅那杨春下落,务使免落入妖邪之手,帮主已分派数拨能手赶下,彭兄主其事而已,本不敢相劳,奈小弟一时之间不能分身。”   彭天麟面有为难之色。   庞镇寰微笑道:“卿卿我我,难舍难分,彭兄真羡人也。”   彭天麟赧然窘笑。   茅焕道:“小弟知彭兄之意,当日决不出京不誓言仍在,但那是无心之失,事过境迁,何必耿耿于怀。”   庞镇寰诧道:“这是何故?”   茅焕叹息一声道:“昔年彭兄奉命离京,以他心细如发,行事谨慎,不幸铸成大错,愤极几欲自刎,帮主善言劝慰之下,才转任刑堂堂主,仅对帮内执法量刑,誓言不出京城,伸手武林是非。”   庞镇寰恍然说道:“既是无心之失,何必长事歉疚。”   彭天麟目露黯然之色,道:“良友含恨而死,几至灭门,彭某终身负疚,愧恨难赎。”说着虎目中不禁两点豆大泪珠夺眶而出。   庞镇寰虽不明彭天麟铸错何事,见状不难揣及当是惨绝人寰,使彭天麟神明内疚,当下劝慰了数句,道:“在下明晨就要回闽,你我何妨结伴同行。”   彭天麟摇首道:“要走就走,军令如山.十万火急,何必等到明日。”   茅焕道:“帮主已有安排,数拨能手已分头赶下,稍迟一日也无妨,庞大侠意欲今晚暗窥上官相约斗地府冥君情形。”   彭天麟略一沉吟道:“如此甚好,容我思考一日可奉命,并非我忤令不遵,因帮主昔有诺言在先。”   庞镇寰这等狡智饥诈人物,不曾察觉茅焕、彭天麟如此一吹一唱,竟是做作,令他深信不疑。   君子可欺之于方,小人亦可欺这于诡。   突然陈二匆扩匆忙走近,禀道:“展帮主与岷山姜大侠驾到。”   三人闻言立即起立,深觉展天行与姜兆南此来用意极不简单,正待出厅相迎,展姜二人已翩然走入。   展天行道:“方才姜大侠驾临总坛,谓青城纯阳道人与太白芮大侠同时失踪,可能遭了地府冥君毒手,或擒住阎罗鬼峰,是以命展某协助探觅下落。”   茅焕闻言沉吟思索了片刻,摇首道:“纯阳道长之徒已携定风珠逃向武夷,地府冥君擒掳纯阳道长及芮大侠何用,在下臆料纯阳子芮大侠必追踪杨春以免落入妖邪手中。”   姜兆南只觉茅焕之言,亦不无道理,只听茅焕接道:“但看今晚阎罗鬼峰下情形如何,倘无动静,地府冥君与上官相也追往武夷途中去了。”   庞镇寰道:“茅堂主料事如神,谅错不了,但据生死恶判言那阎罗鬼峰黑眚潮罡非定风珠不可,不知确否?”   忽听厅外天井上一声阴侧侧冷笑传来,道:“自然不假。”   庞镇寰面色一变,扬手打出一把暗器,身形逾电疾穿掠出   那知落上屋面,只见一条身影已远在数十丈绵瓦无尽屋面上弹丸星闪而去,不禁愣住了。   这时,展天行、茅焕、彭天麟、姜兆南四人先后亦掠上,见状亦不禁一怔。   连智谋出众,料事如神的茅焕也大感困惑,揣不出此人用意为何。   岷山逸叟长叹一声道:“如今草莽江湖,滔滔武林,更形混乱了,敌友不明,恩怨难分,举止更是离奇乖异。”   只见庞镇寰脸上笼罩着一重阴霾,剑眉郁锁,默默无言跃下走入厅内落坐,瞑目沉思。   展天行等人竟想不出宽慰之词,因为知此人真正来意及冲着谁而来。   最后还是展天行打破了沉寂的局面,目注眠山逸叟姜兆南道:“青城纯阳道长、太白芮大侠均是武林名宿,并非易与之辈,谅均逢凶化吉,遇难呈详,真要在敝帮地面出了意外,决无查不出之理,展某已命彭堂主向武夷赶去,途中一有汛息,即飞书来京转与姜大侠知道。”   姜兆南道:“多谢展帮主!”   展天行叹息了一声,方欲启齿,忽见一支灰白狸奴蹑入厅内跃上桌面,鸣地一声。   这支狸奴小巧玲珑,似是怡红院豢养,逗人喜爱,它用前脚伸入盘内,搜起一尾鱼慢慢咀嚼吞下。   那知它意犹未足,正欲仲爪搜起又一尾鱼时,忽惨叫一声,满桌翻滚,哀鸣不绝,展天行等人不禁大惊,只见狸奴翻滚哀鸣一阵,七孔流血而死。   如此一来迹象显然,必是掠上同时有人潜入厅内施毒,那出声冷笑之人调虎离山委实歹毒。   经此剧变,举座不禁相顾失色。   第十四章 忠义多磨难   庞镇寰立即取出一支银针搜入盆内,提起针时拌然变为紫黑。   只见庞镇寰两道剑眉猛剔,目中神光暴射,厉声道:“在下誓必擒住此人,砾尸扬灰,方消此恨。”   茅焕凝视着庞镇寰道:“莫非庞公子已忖出此人来历?”   庞镇寰摇首道:“并未。”   茅焕说道:“既未寻出蛛丝马迹,何能找出此人?”   庞镇寰道:“茅堂主懵懂一时,他志在毒杀我等,一计不遂,必重施毒计,非达其目的才能干休,只须我等留意观察,当不难找出。”   忽听随风飘入—个森冷如冰笑声道:“庞镇寰,你也太大言不惭。老夫此举目的就是毒杀你。”   庞镇寰王面罩上—层浓霜,双肩微晃,甫一离地又倏沉落,朗声哈哈大笑道:“庞某与你何怨何仇.尊驾何不详告,以免庞某死得不明不白。”   只闻入耳一声嘿嘿怪笑,道:“这个你内心明白,何必装痴卖傻!”   庞镇寰厉声道:“庞某一生光明磊落,何事不敢向人明言……”   一阵阴冷的长笑截住庞镇寰道:“真的么,咱们走着瞧。”忽地一蓬如雨暗器飞向庞镇寰打来。   这蓬暗器打来之势虽快,却似轻飘飘地毫无破空声息,手法又极其高明。   庞镇寰冷哼一声,疾飘了开去。   这蓬暗器登时打在壁上嵌入。   彭天麟惊诧道:“你瞧这是什么?”   众人凝目望去,只见壁上竟嵌成四字:“诛魂夺命!”   再一凝视之下,暗器竟是红白两色玫瑰花瓣。   展天行等人不禁心神大震,飞花摘叶,穿透入木,可见此人武功已至化境。   庞镇寰满面杀气,道:“在下与此人誓不两立。”   茅焕叹息一声道:“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你我日后饮食中尚须留意,慎防他暗中施毒。”   庞镇寰冷笑道:“他此举旨在吓阻我等参与白阳图解之事,在下本无意伸手,但在下决不受威胁。”   说着,他目注着彭天麟,又道:“彭堂主,在下当助你务使杨春不落入妖邪手中。”   彭天麟道:“少侠疑心此人就是地府冥君。”   庞镇寰道:“武林将变,群魔乱舞,未必就是他。”   展天行道:“但看今晚上官相阎罗鬼峰之行,便知端的。”   岷山逸叟兆南道:“何不现在去寻上官相,动以利害,化敌为友。”   展天行望着茅焕,茅焕立即答道:“姜大侠之言对极,上官相现潜踪于天桥之南,一座破败的城隍庙内。”   群雄立即趋出怡红院向天桥走去。   这时庞镇寰不似往昔那般潇洒从容,面色阴晴不定,气乱神浮,显得步履不稳。   彭天麟暗中留意着庞镇寰神情举止,只觉庞镇寰今日大异寻常,如非遭遇极其辣手之事,焉会如此,暗道:“强中自有强中手,能人之外有能人。”他丝毫不同情庞镇寰,心底油然泛起一股强烈厌恶之念。   天桥之繁闹是远近皆知,医卜星相,龙蛇杂处,戏院广场,酒肆茶社林立,都人游客杂聚往来。   但亦有闹中取静之处,在天桥之南有莲花池一泓,碧水清波,植以荷花,夏日荷立水面,香风扑面,湖堤相接处跨以石梁,其下可通舟楫,湖滨没有茶园,可以品茗小酌,如天外天,水心亭,绿香园,绮榭等皆清纲雅洁,茶园内并设有杂耍、说书、大鼓、双簧等。   展天行等一行正行在绿香园外,忽见老龙神上官相同着七个貌相阴鸷,老小不一的江湖豪雄从绿香园内走出。   姜兆南不禁失声惊道:“怎么邛崃四魔、秦中三怪亦与上官相沆瀣一气。”   双方对面相遇,上官相目中射出神光如电,似欲择人而噬。   展天行忙抱拳拱手道:“上官老师别来为无恙!”   上官相冷冷一笑道:“展帮主可是冲着兄弟而来?”   展天行微笑道:“上官老师请勿误会,江湖之大亦有相遇时,况在此广阔不及百里之帝都,风闻地府冥君已去武夷截夺定风珠,约斗之事无形作罢,可惜展某无此眼福目睹上官老师展露旷绝武学。”   上官相闻言不禁窃喜,正中下怀,今晚阎罗鬼峰之约本无把握致胜,意欲暗往鬼峰一趟,探明虚实后再作决定,不愿在群雄眼前身败名裂,昭道;“这话定非虚假。”   他却又故作傲然地冷笑道:“地府冥君自视极高,目无余子,怎会说了不算,莫非展帮主传言失实么?”   展天行还未答话,只听相距五七丈开外瓜棚架下飞出一声冷笑道:“展天行之言一点不假。”说时飘然观出—双面色惨白,目光阴沉的黑衣人。   左面一人手捧着—封书信疾掠落在上官相身前,道:“冥君亲笔书信请上官老师—阅。”   老龙神上官相接过抽出信笺详阅,不禁气得面色发青,切齿大骂道;“欺人太甚,老夫与你誓不两立。”一封书信三把两把扯得粉碎。   那黑衣人冷笑道:“上官老师如执迷不悟,日后必死无葬身之地。”   老龙神上官相大怒,腾身一纵,双掌圈挥而出,潜劲如轮朝黑衣人罩袭而下。   这一式“日月当空”乃上官相独门奇学,掌势如天河倒泻,威力绝伦。   两黑衣面色一惊,倏挫身形疾射丈外,四拳猛回,交错攻出。   这—双黑衣鬼侥幸脱出上官相掌势之下,立即反攻出手,出招辛辣诡毒,攻向部位,无不是人身要害大穴,错非武功卓绝焉能达此境界。   上官相不禁勃然大怒,身形落下,掌法抡开,封住两黑衣人攻势,手法奇奥迅快,一口气拆解了两黑衣人配合强猛二三十招攻势后,立即还手抢击。   群雄都自侍身分,不欲助上官相联手制信一双黑衣鬼使,见上官相已占上风,均静静的冷眼旁观。   庞镇寰神色中却隐泛出关注一双鬼使之色,这情形为茅焕、彭天麟两人察觉,但两人想法却大相迳庭。   上官相几手反击后,几乎逼得一黑衣鬼使手脚乱,险象百出,但迅即变换一路迅奥的手法,数招过去,立即稳住劣势。   只闻一黑衣人发出阴森刺耳怪笑道:“我两人不过是森罗殿下厮役走卒,尊驾却是武林泰斗,江湖巨擘,犹不能制胜我兄弟两人,怎可与家主人恃强争胜。”   一言激动了上官相的杀机,暗道:“如非老夫一失湛卢剑,再失阴雷珠,岂能让此无名之辈看轻,今日当着群雄之面,倘不杀却两人,老夫威望荡然无存。”忖念之间,已是冲霄拔起半空,身化大鹏展翅,双掌下扬打山无数龙须针,电漩芒雨漫空撒下。   这一双黑衣鬼使似预知上官相有此一着,立即靠背而立,袍袖飞扬,将龙须针悉数震得反射而出,并扬声嘿嘿怪笑道:“家主人说过,施用暗器均属卑不足道,而且森罗殿门下俱不畏暗器,尊驾不如藏拙为妙。”   蓦地——   一声阴寒如冰的冷笑随风传来道:“森罗殿门下均不畏暗器么?哼!未必见得!”   话音未落,一双黑衣鬼使同时一声惨叫,仰面尸横倒地。   群雄不禁大惊,均不知一双黑衣鬼使因何致命,但凝视之下,均面色大变。   只见一双黑衣鬼使胸门上为红白二色玫瑰花办织成鲜明夺目四字:“诛魂夺命!”   彭天麟不禁叹道:“好高的手法,好毒的心意!”   庞镇寰心旌猛摇,闻言失声诧道:“此话何说?”   彭天麟道:“在无数高人之下,伤敌于无形,手法岂非高绝,他再次施展飞花摘叶手法,意在威吓我等不可伸手白阳图解及劫夺定风珠,岂非用意至毒。”   茅焕道:“说得不错,他用此杀鸡吓猴之法,委实较屠戮我等更为收效,如今武林犹若一片散沙,辣手杀戮将促使同仇敌忾之心,反紧结在一起。”   老龙神上官相忽目露深意向彭天麟问道:“尊驾为何有再次施展飞花摘叶之说。”   展天行忙将怡红院之事详细道出,继而长叹一声道:“展某本无意伸手白阳图解,夺羁武林,及早抽身犹未成晚,奉劝上官当家,急流涌退,勿取无妄之祸。”   上官相冷笑道:“兄弟一生宁折勿弯,此人鬼祟暗算,未必有真才实学。”   庞镇寰微微一笑道:“此人飞花摘叶手法,比你龙须针独步江湖暗器手法孰优孰劣?”   他此活无异当场揭露上官相创疤,上官相不禁气得面红耳赤,凶光暴射,大喝道:“庞镇寰,你敢轻视老夫!”   庞镇寰冷冷一笑道:“在下不过实话实说,何不听良言相劝,自恃武功卓绝,不妨你我打个赌如何?在下倘输了当终身听命于你。”   上官相不禁心神一震,暗道:“这庞镇寰诡计多端,不要着了他的道儿。”冷笑道:“你与老夫打什么赌?”   庞镇寰微笑道:“三月期内你能将定风珠及寒蛛度厄宝衣到手,我庞镇寰当终身为奴,否则你要听命于我,不过庞某容你慎重考虑,如知难而退,趁早返回壶口关去,龟缩不出,免得丢人现眼。”   彭天麟、茅焕两人言只觉庞镇寰果然心机辣毒绝伦,此举无异把上官相逼上梁山,收手不能,上官相在此三月期内,非将玄阴雷珠湛卢剑二宝夺回,方能允不诺言。   上官相不由激得怒火猛炽。厉声道:“咱们就此为定。”话落立即向巧崃四魔秦中三怪大喝声:“走”。八条身形先后穿空拨起,几个起落迅即杳然。   展天行诧道:“庞少侠为何与上官相出言赌约。”   庞镇寰四下望了一望,低声说道:“在下忖料那施展飞花摘叶手法之人既然志在白阳图解,屠戮加害我等还在其次,首要之务还是白阳图解,寻获图解之先,仍在寻获破解藏处禁制宝物不可,那玄阴雷珠湛卢剑更是必须之物……”   茅焕道:“上官相二物巳失去。”   “这个在下知道。”庞镇寰更压低嗓音道:“上官相即敢与在下相赌,他必知二物下落。”   彭天麟道:“少侠是说此人隐在暗处窥视我等。”   庞镇寰点点头,答道:“不错,在下嫁祸东墙也是为了你我安危着想,免得前路维艰。”   茅焕长叹一声道:“恐仍不免危难,风吹鹤唳,草木皆惊,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目前要务当在救出芮大侠要紧。”   姜兆南惊诧道:“芮宝麟遭凶险么?方才老朽怎未闻茅老师说及?”   茅焕长叹一声道:“在下也是方才推测而知,非但芮大侠遭受凶险,而且纯阳道长亦不免,如非为地府冥君擒回,当是施展飞花摘叶绝高手法之人所制。”   姜兆南道:“那么今晚应上阎罗鬼峰一探便知。”   茅焕摇首答道:“阎罗鬼峰上黑眚罡飚定非虚假之词,芮大侠、纯阳道长有惊无险,我等岂能轻身涉险,不如待取得定风珠再说,目前尚未确定是何人所为,岂可师出无名。”   突然,一条黑影沿着湖堤疾如流星掠来,驰至临近,现出一瘦小黑衣人,朝展天行身前停身,躬身禀道:“据巡防舵密报,杨春形迹在保定发现倏即隐藏不见,似尚未离开保定,纯阳道长亦在往保定途中频现。”   展天行沉声道:“知道了!”转目望着彭天麟微笑道:“有劳彭贤弟先行赶去,老朽料理些帮务后立即赶奔保定。”   庞镇寰忙道:“在下与彭堂主同行!”   彭天麟应了一声,转身疾逾飘风奔去。   庞镇寰立即赶上,转瞬,两条身影杳失去树苍茫中。   茅焕忽黯然长叹一声道:“纯阳道长命危矣!”   岷山逸叟姜兆南闻言,不禁心神一震,面色大变道:“这却是为何?”   茅焕道:“纯阳道长既赶向保定途中,无疑是阻止杨春前往武夷,群邪获悉定然阻止其师徒相见,纯阳道长刚烈固执,怎肯示弱,重重阻击之下,命难保全。”   姜兆南只觉茅焕之言并非危言耸听之词,面色一变,急道:“姜某料芮老师亦在前往保定途,意欲先行赶去,你我前途相去,烦扰之处,容后面谢。”抱拳一拱,一鹤冲天而起,如飞离去。   茅焕面现微笑道:“帮主,你我且回总坛整顿帮中人事,武林是非暂摆在一旁,属下臆料,一场腥风浩劫即将展开,帮内如不安定,实难与天下英雄争衡。”   展天行点点头,微笑道:“贤弟之言有理。”   保定南关一条骡马大街早晨菜市方收,行人渐疏,肩挑负贩纷纷离去之际,一个满面病容,发鬓蓬乱,步履蹒跚短装汉子朝一家聚兴馆进入。   聚兴馆门面虽不大,陈设灰旧,却是数百年老字号,以宫保鸭,血酿豆腐两味拿手名肴远近驰名,尤其自酿荷叶青,碧如醇醪,芳香如醇,其昧隽永,芬生两颊,最为脍炙人口,故门庭若市,买卖鼎盛。   此时,店内卖座虽不旺,却也上了七成座,短装汉子蹒珊走入店来,择一壁角阴暗座头坐下。   店小二立即走来,那汉子不待店小二出声,已取出一锭散碎约莫二两纹银放在桌上,低声说道:“五斤荷叶青、宫保鸭、血酿豆腐,另配四味菜肴,要快点。”   店小二唯唯接过退去。   那汉子偷眼窥望四座,只觉并无惹眼江湖人物,仅一个少年公子在邻座低首进食,但见侧影,貌相分辩不清,紧张的心绪为之略宽。   这人正是杨春,他虽为其师掌力适时解救,但亦中了三成勾命鬼使阴寒潜劲,伤及内腑,幸遇太白棋圣芮宝麟赐药,幸免不死,伤毒犹在。   一路频受妖邪搜觅,饱受虚惊,伤势有增无减,忧心其不能安然到达武夷。   唯一指望其师化险为夷,逃出白云观赶来,将定风珠交回,因此所经之处都留下暗记。   片刻时分,店小二巳送上酒菜,杨春轻酌浅饮,好整以暇,著无其事模样。   杨春这一顿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旧食客纷纷结帐离去,新的纷至杏来,唯少年公子尚未用完。   他正要起身离座之际,忽地店外如风走入一双彪形大汉,目光炯炯如电,迳向杨春桌上走来。   杨春只觉心神大震,一个阴冷语声陡生耳侧:“尊驾可是姓杨么?”   杨春面色不禁一变,陡地邻座少年公子霍地立起,向一双彪形大汉沉声道:“此人是少爷赶车的车夫,你们问人不带招子么?”   那问话的彪形大汉闻言一愕,目透惊疑之色道:“真是阁下车夫么?怎的兄弟不见门外有车呢!”   另一彪形大汉竟迅快如电伸指朝杨春“期门”穴点去。   杨春受伤之后,如失去武功一样,惊惶失措,只觉“期门”穴上一寒,闷哼出声翻倒在地上。   这彪形大汉一招得手,右掌一翻,五指扣在杨春腕脉上向怀中一带。   却不料少年公子一声春雷大喝,五指疾拂而出。   只听喀喳一声,那彪形大汉扣在杨春腕脉的人一条右臂立时中断,血涌如注。   另一个大汉厉声道:“阁下手黑心辣,饶你不得。”一招推山撼岳,平胸推出,劲风如潮,啸空如雷。   真叫他掌力打实,少年公子定然胸断骨裂,脏腑如糜而死。   那知少年公子微微冷笑,视来掌如同无睹,直待掌力堪近胸前之际,突然挪开一步,猿臂疾探,横掌印在彪形大汉胸脯上。   “噗!”地一声,心脉已是震断,七窃内黑血如泉溢涌,气绝毙命。   聚兴馆内大乱,食客如同惊鸟冲出店外。   这时,店外又飞掠奔入八九个江湖人物,见状大惊,及至辩真少年公子是何人时,不由面色一怔。   只见一个五旬上下,穿着一袭团花劲装,颔下三绺短须,双目炯炯有神的老者立即抱拳干笑道:“老朽只道是谁?原来是伍少庄主,恭喜伍少庄主。”   白衣公于正是玉面丧门,闻言大愕道:“在下喜从何来,娄当家请道其洋!”   老者乃是洪泽湖二十八寨总寨主混海金鳌娄铁寒,闻言阴阴一笑,手指着躺在地上的杨春,说道:“此人就是纯阳子徒杨春,身怀定风珠逃出白云观,少庄主垂手而获宝珠,取得白阳图解将不费吹灰之力,岂非可喜可贺之事。”   伍梦龙不由朗声大笑道:“娄当家误把冯京当马凉了,这人乃是在下赶车车夫梁三,怎说是杨春。”   断臂彪形大汉本靠在壁上止血运功疗伤,闻言冷笑一声道:“诸位休听谎言,兄弟一路追踪杨春,岂能有误。”   伍梦龙道:“你是何人?”   断臂彪汉狞笑道:“兄弟焦胜。”   伍梦龙哦了一声道:“滕文星的高足,在下失敬,不慎误伤,望乞海涵。”   焦胜冷笑道:“伍朋友,咱们仇已结下,说此风凉话有失英雄行径。”   玉面丧门伍梦龙面色一沉,寒声道:“你们毒手暗算在下车夫,断臂已是报有应得,滕文星的武功虽高,在下未必见惧,”   “真的么?”   阴寒如冰浯声阴风送入,令人不寒而栗。   只见人影一晃,现出丰都鬼王滕文星,道:“伍梦龙,你怎不忆及夏口之事。”   玉面丧门伍梦龙两道剑眉猛剔,杀机毕露,冷笑道:“彼一时,此一时,咱们这笔帐终有清结之时。”   丰都鬼王冷笑道:“老夫就不信你在短短日中能习成惊人绝艺。”随即目注焦胜道:“焦胜,你确认此人就是杨春。”   “徒儿一路暗随而来,未曾片时离眼。”   “他与伍梦龙可曾交谈过么?”   “未曾!”   滕文星面色一怔,缓步走近杨春身前。   伍梦龙面带冷笑,目露不屑之色,斜视着丰都鬼王滕文星。   滕文星搜遍杨春全身,并未发现定风珠,不禁呆住。   伍梦龙不由冷笑道:“滕文星,你如今有何话说?”   丰都鬼王不由恼羞成怒,厉声道:“你欲与老夫动手么?”   伍梦龙微微一笑道:“少爷现有要事在身,日后江湖道上总有见面之时,那时当叫你见识少爷的厉害。”   滕文星满面怒容道:“老夫等着就是。”伸手一把挟起焦胜转身如风掠出店外。   伍梦龙冷冷一笑,伸手入怀,取出十两纹银掷在桌上,高声道:“十两纹银抵偿店中损失。”说着扶起杨春迈步向店外走去,混海金鳌娄铁寒遥遥尾蹑其后。   只见街尾转角处果然停有一辆双骏马车,髹油朱红,华丽夺目。   伍梦龙将杨春放入车内,纵身跃上车辕,亲自执鞭,催动双骑辘辘而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一鞭斜阳,征尘嘶风。   临城内邱官道上黄尘弥漫,伍梦龙驱车如飞,马不停蹄,风驰电掣狂奔着。   伍梦龙忽地脸色一变,耳闻来路隐隐传来雨点般蹄声,转面望去,只见远处尘灰漫空中现出五个豆大黑点。   显然追骑都是千里追风神驹,快如流星,转眼追及,伍梦龙不禁冷笑一声,长鞭朝天叭的一抽,哎哟一声,马车奔势转缓。   “泼刺刺”一阵震耳蹄声,五人五骑竟擦着马车两则掠过,未有丝毫不利于伍梦龙的举动。   伍梦龙不禁大愕,察觉骑上五人都是黑巾蒙面,神情异常诡密,如说不是冲着自己而来,诚难令人置信。   果然五人五骑掠出一箭之远,蓦地带转马头奔来。   伍梦龙不禁大惊,忙蓄势戒备,右手把着胁下丧门剑。   那知五人五骑才至半途,突然连声发出凄厉惨叫,纷纷坠马离鞍,摔在尘埃不起。   伍梦龙更是面色一变,扫视四外,只见无任何异状,不禁动了疑念,暗道:“这五人为何坠马毙命?”   略一思索,双肩一振,离车飞起,落在五尸面前,只见五尸胸口上均嵌着两色玫瑰花瓣,显出“诛魂夺命”四个醒目大字。   是飞花摘叶手法固然可惊,瞬息之间能织成四字更令人骇震,武林之内尚未听闻过有人具有如此神奇功力,伍梦龙不禁呆住,额角上冷汗涔涔冒出。   就在伍梦龙离车飞出之际,车内负伤沉重的杨春神智尚未昏迷,颠得全身骨头欲裂,痛苦不堪,不住的想着:“这伍梦龙江湖卓着凶名,手黑心辣,人称少年煞星,救下自己未必心存好意,自己还是趁机逃走的好。”   他努力挣扎欲待爬起,忽觉胸口一麻,人却昏迷过去。   一条瘦小身形疾翻入车内,在杨春身上上下摸索,从目光中隐约可见他露出失望之色。   须臾,只见他目光一转,似另有他图,放弃了继续搜索定风珠之愿,一扬篷帘,轻烟般晃出车外而去。   伍梦龙定了定神,用袖口擦去额上汗水,暗道:“其中大有蹊跷,这骑上五人不知是何来历,似与暗器手法绝高之人结有强仇宿怨,但未必与自己就是好相识。”一念生起,疾将死者蒙面乌巾揭开。   只见伍梦龙打一寒噤,面色惨白,原来死者脸上一层外皮已被剐去,紫红腥斑,狰狞恐怖。   饶是他武功卓绝,此情此景之下,也不由胆寒心惊。   残阳沉山,暮蔼四垂,劲吹晚风,刮起漫空尘沙,昏鸦绕林噪呜不绝。   伍梦龙四面一望,官道上他孓然一身,晚风拂动衣袂,忍不住心头泛上一股寒意,转身跃上车辕,伸手一探,揭起一角车帘,见杨春仍然昏睡在内,心中略宽,挽起缰绳,挥动长鞭,驱车前奔。   双骑奔近五尸之前,蓦地一具尸体挺腰坐起,马匹骤为所惊,希聿聿发出长嘶,竟向官道之旁冲去。   伍梦龙竟勒不住缰绳,喝叱不止,只得任由随之。   穿林翻坡,一阵狂奔,驰出十余里之遥,马行渐缓,前途隐现一点灯火,伍梦龙驱车投往有灯火之处。   古松丛中,隐约现出一座古刹,伍梦龙挥鞭疾奔,到达古刹之前跃下车辕,抱出了杨春进入。   这院不甚宏伟,似甚荒老败朽,星光闪烁下,到处可见残砖断瓦,乱草丛生。   正殿上供奉一盏长明油灯,其余一无星火,唯闻春虫唧啾,田蛙织鸣,岑寂异常。   伍梦龙抱着杨春在寺内走一圈,发现此寺竟无一个僧侣,分明是一荒寺。   他进入一间空房间,放下杨春,在百囊中取出一支短烛,打亮火摺燃着.将杨春拍开穴道。   杨春悠悠醒转,睁开无神双目,缓缓望了室中一瞥,苦笑道:“伍少庄主,你何苦为了在下带来一场杀身危难。”   伍梦龙冷笑道:“江湖上都说在下心狠手辣,殊不知在下也是铁血肝胆的汉子,在下与杨朋友索未谋面,萍水相逢,本犯不着多管闲事,怎奈定风珠万不能落入凶邪手中,免得引起武林大变。”   杨春道:“想不到武林中是是非非,多是以讹传讹。在下何曾身怀定风珠。”   伍梦龙目光深深望了杨春一眼,叹息道:“杨朋友倘真未有定风珠,令师纯阳道长性命危矣。”   杨春不禁脸色大变,道:“可是少庄主风闻家师在白云观中遭了毒手么?”   伍梦龙摇首道:“在下风闻令师已在途中赶来,群邪纷纷尾随伺机追击,倘定风珠仍在令师身旁,则令师不免于危。”   杨春面色木然久之,摇首答道:“家师亦未带在身旁。”   伍梦龙淡淡一笑道:“如此令师可脱杀身之祸,仍不免作阶下楚囚。”   忽闻阴侧侧冷笑随风送入室内道:“口蜜腹剑,妄念成空。”   伍梦龙面色一变,身形疾跃至窗侧,望外偷觑出去,只见一株矮树旁屹立着一双魅影,僵立不动。   他眼力可昏夜见物,仍无法辩认这一双魅影面目,暗道:“既是定风珠不在杨春身上,自己何必沾上这次是非。”猛萌退身之念,唯尚未套出杨春实供,却又不舍。   煞费躇踌之下,只有闷声不响.扬手拂熄烛火,身形退在门角。   只听阴寒澈骨语声又起:“伍梦龙,你枉称少年英雄,怎的不敢现身?”   玉面丧门不禁激起怒火,话欲从喉中夺口而出,但倏又强行忍住,因他瞥见又有三条黑影疾如鹰隼掠落,与一双魅影迎面立着,俨然对敌之势。   他预计双方必然打斗起来,是以他沉稳不动。   果然为他料中,后来三人中一个年逾花甲老者沉声大喝道:“你们是否来自阎罗鬼峰。”   “不错,既知阎罗鬼峰威名,何不弃刃投降。”   “你知老夫是何人?”   阴恻恻一声长笑腾起道:“铁手瑟琵吕九州虽是知名人物,尚吓唬不倒我兄弟。”   吕九州鼻中发出一声冷哼,横踏一步,右掌当胸微圈,疾推而出。   一股排空如潮掌力呼啸如雷攻去,威势骇猛。   伍梦龙暗道:“这吕九州在四海帮中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一掌之威委实不同凡响,端的不容轻视。   只见一双魅影似迎风絮般疾飘了开去,但待掌力衰竭,缓缓涌身而上,快如流星闪电落在原处,居然丝毫不差。   伍梦龙悄悄骇异,这一双魅影身法奇快,突感室内微风飒然而起,不禁大惊,忙四面一望,只见杨春身形已失去踪迹,知杨春巳为人劫,但对面窗户依然闭合如前,那杨春从何处劫走呢?   这—点令伍梦龙大感困惑,由不得面色大变,汗珠涔涔冒出。   但他认定来人是由对面窗户潜入,乘着他全神贯注室外之际劫走杨春,寻思之下,身形向对面窗户扑去。   他身子甫一沾地,蓦地,两扇窗户为一股狂风蓬然掀开,风势强劲无比,撞得伍梦龙身躯倒飞了开去。   伍梦龙不禁大惊,只觉那猛劲的风力渗有巧劲,使他无法施展千斤坠沉住身形,不由自主地送出室外。   “砰!”地一声,摔落在地,显然摔得不轻,伍梦龙脏腑震动,几乎闭过气去。   此刻,一以鬼魅人物与铁手琵琶吕九州三人正拚搏得难分难解。   忽地,五人同时发出惨叫,仆尸在地,后胸口赫然为玫瑰花瓣嵌成“诛魂夺命”四字。   就在五人横尸就地之际,夜空中纷纷坠下数十条人影,均是江湖卓著盛名人物,内有太极双环刘文杰、丰都鬼王滕文星、五行掌彭天麟、混海金鳌娄铁寒等人。   内有一人极为惹眼,却是个年逾古稀老僧,长眉覆眼,银须飘拂,胸前挂着一串龙眼大小菩提佛珠,双目开合之间,精芒如电。   这老僧乃当今少林掌门师叔九如上人,目睹五具尸体,不禁高喧了一声佛号。   声如洪钟,群雄心神不禁一震。   九如上人注视尸体久之,摇首叹道:“老衲不知,只知此人武功极高,暗器手法尤称独步武林,惜真力仍欠弱,难臻化境,如此人获有白阳图解,三两年内恐无人能制矣。”   忽闻娄铁寒惊呼道:“那是什么?”   群雄不禁一惊,循着娄铁寒手指望去,只见五丈开外的草中蠕动一物,缓缓欠身坐起。   混海金鳌娄铁寒伸手挽出一柄龟壳连星宝刀,在夜色中闪出一抹寒芒,大步走了过去。   陡闻娄铁寒一声惊叫,群雄闻声纷纷赶去……   只声娄铁寒冷笑道:“伍少庄主,你是武林之中后起之秀,短短数年内,已是名满江湖,为何鬼鬼祟祟藏在草中见不得人。”   玉面丧门伍梦龙闻言大怒,右掌疾如电光石火拂出。   “叭”的一声,娄铁寒左颊挨了一下重的,火辣辣的灼痛,齿颚松摇。   娄铁寒也是江南绿林巨寇,几曾吃过这个明眼亏,不禁恼羞成怒,连珠宝刀泼风三托攻出,快如闪电。   伍梦龙斜身一闪,伸掌挥向刀背,手法奥奇绝伦,只听“当”地一声,连珠宝刀被震了开去。   娄铁寒只觉虎口一麻,跃出三尺,旋身振刀快攻,飞洒出漫空寒星。   蓦听太极双环沉喝道:“住手!”   两人霍地身形分开。   刘文杰两道眼神向伍梦龙望了一眼,发现伍梦龙额角上碰破一块油皮,鲜血仍是涔涔溢出,知伍梦龙遭人暗袭,并非有意窥声,微笑道:“伍贤侄,为何这般狼狈?”   伍梦龙不禁面上一红,道:“晚辈车夫梁三被妖邪误认是杨春,将他劫走,晚辈情急相救,为这妖邪掌力震伤昏厥过去。”   正说之间,庞镇寰及岷山逸叟先后掠落。   两人目睹五尸,不禁面色微变,闻得伍梦龙之言,庞镇寰道:“那劫走杨春之凶邪是否就是施展玫瑰镖同为一人”   “同时发生此事,谅必是同一人所为?”   “这样看来,伍少庄主大概亦未看真此人相貌。”   语含讥讽,伍梦龙不禁剑眉一剔,目中怒焰逼吐,冷笑道:“阁下如撞着此人,遭遇之惨必远甚于在下。”   庞镇寰淡淡一笑道:“这倒未必。”   刘文杰向九如上人叹息道:“百年来武林中从未有此诡谲幻变,先是铁蝙蝠,继而鬼头箭,如今又是玫瑰镖,无一不是令人煞费推敲,迄未找出一丝端倪,为此老朽不胜焦虑。”   九如上人道:“邪不胜正,终有水落石出之日,老朽察言辩色,只觉伍少檀樾说话有不尽不实之处?”   “晚辈说话句句实在。”   九如上人深深地望了伍梦龙一眼,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各有因缘,不可强求。”   伍梦龙只觉心神一震,张口欲言,但因兹事体大,一个措词不当,徒贻杀身之祸,是以又隐忍下去。   风吹云散,月涌清光。   夜空中突传来一声长啸,啸声激越,播回天外。   丰都鬼王失声惊道:“这是老龙神上官相!”   只见山门外电疾风飘鱼贯掠入十数条迅疾人影,为首者正是老龙神上宫相,身后一双凶神恶煞挟持着一名老道。   群雄不禁面色大变,那老道正是青城名宿纯阳子。   彭天麟不禁暗暗叹息一声。   岷山逸叟姜兆南一声大喝,右臂疾探,迅如电光石火向纯阳子攫去。   上官相冷笑道:“你难道不要他的命了么?”伸掌一拂,逼得姜兆南疾翻了出去。   九如上人朗诵道:“阿弥陀佛!”   上官相目注伍梦龙冷笑道:“杨春人咧?”   伍梦龙道:“在下何曾见过杨春。”   上官相右手一式“拂空拿月”攫出,身随臂行,诡疾无伦,一把扣在伍梦龙腕脉穴上。   伍梦龙未曾料到上官相拿穴扣脉手法如此迅奥,闪避不及,只觉行血逆攻内腑,浑身虫行蚁走,不禁怪叫出声,目光怨毒道:“他巳为人劫走?”   “什么人?”   “瞧瞧地上五具尸体便知,逼问在下何用。”   上官相一望尸体,不禁面色微变,沉喝道:“小辈,你把事情原委禀与老夫知道。”   伍梦龙知上官相心狠手辣,群雄又无出手相护之意,不愿徒然受苦,遂将在杨春聚兴馆之后始末道出,继而冷笑道:“上官相,他日你如落于在下手中,当使你知道在下厉害。”   老龙神似听而未闻,沉吟一阵,倏地左手二指伸出,望伍梦龙“将台”穴点下,右腕一振,只见伍梦龙身形向后飞去。   两个黑衣大汉一跃而起,将伍梦龙接住。   庞镇寰身形一晃,落在上官相之前,冷笑道:“你这是何意?”   上官相淡淡一笑道:“定风珠仅纯阳子深明用法,而珠又在杨春身上,伍梦龙更坚搜遍杨春全身不得,现杨春又为人劫走,其中错综复杂,非常理可测,纯阳子、伍梦龙两人之言似有不尽之实之处,一并带回,慢慢审问。”   庞镇寰面泛杀机,道:“将人带走,没这么容易?”   上官相发出震夭狂笑道:“老夫如不有恃无恐,岂可让纯阳子与诸位见面,这无非要诸位死了图谋之心。”   庞镇寰大喝道:“大言不惭,今晚如不留下纯阳子与伍梦龙,休想生离此寺!”   上官相目中迸射两道光芒,右掌缓缓向怀内摸去。   突然,九如上人朗声道:“上官施主,老衲有话请教。”   上官相昂然瞪目道:“不敢,老禅师世外高僧,也参与这场是非么?”   九如上人合掌低眉道:“是是非非,难有定论,请问上官施主须定风珠何用。”   上官相道:”老禅师何明知故问,白阳图解诸般禁制,均可以人力克制,唯独罡风难破。”   “如此说来,上官施主已获悉白阳图解确处了。”   “这倒尚未获知。”   九如上人微笑道:“如此施主危矣,倘老衲臆料不差,这施展飞花摘叶之人……”说着手指着五具尸体,目露悯侧之色,接道:“亦必为定风珠下落而来,此时定窥伺暗处,施主出寺而去,恐遇狙击。”   “老禅师心意可感。”上官相笑道:“此人与上官相亟愿一会,就怕他未必敢见我。”   庞镇寰只觉上官相狂态不可一世,分明有所凭藉,却又无法道他倚恃什么?满腹狐疑,冷笑道:“上官相,连遭挫折,英名丧尽,何必作此色厉内荏之态,如想生离此寺,最好留下纯阳道长两人。”   上官相仰天狂笑道:“谁能阻止老夫!”右掌一摆,沉喝一声:“走”   那挟持纯阳子、伍梦龙四个凶神恶煞首先奔空而起。   姜兆南、彭天麟两人早防备上官相有此着,倏地冲霄拔起,四掌同推,向四大汉撞去。   尤其彭天麟掌力绵软,且有一种潜猛的吸力。   四大汉只觉为吸劲所引,身不由主的直坠而下,纯阳子与伍梦龙均松手跌了下来。   丰都鬼王滕文星及庞镇寰见有机可乘,双双抢出,右臂疾如电光石火攫出。   老龙神上官相不禁大怒,暴喝道:“住手”   这一声大喝无异惊天霹雳,令人心头大震。   只见老龙神上官相右手三指捏着一颗桃核大小,色带靛蓝.珠状之物。   九如大师目睹此珠,不禁高宣了一声佛号,道:“上官施主,你忍心造此大孽?”   庞镇寰、滕文星两人手指堪欲扣着纯阳子、伍梦龙手臂,一见老龙神上官相手中之物,两人如遇蛇歇,不禁面色大变,双双疾翻了开去。   上官相冷笑道:“诸位倘欲逼兄弟造此大孽,兄弟也说不得了。”   刘文杰道:“上官老师,老朽有一言奉劝……”   突然上官相哈哈狂笑道:“兄弟业已意决,刘大侠无须多言。”   这时四凶神恶煞重又挟持着纯阳子与伍梦龙两人,上官相说时用掌一挥,率众腾空而去。   去势如电,眨眼无踪。   彭天麟眼珠一转,大喝道:“快追上官相有诈。”   群雄不禁一呆,理解不透上官相用什么诈,庞镇寰望了彭天麟一眼,诧道:“彭堂主,为何知道上官相有诈?”   彭天麟道:“上官相手中之物并非玄阴雷珠。”   群雄不禁大愕。   庞镇寰剑眉一剔,道:“彭堂主从何而知?”   彭天麟道:“风闻玄阴雷珠已在邹槐手中失去,为鹿角堡五行楼内上官相师兄梅六所夺,现梅六不知所踪,彭某臆料在短短时日内决难找到梅六,何况梅六武学博绝,玄阴雷珠又在梅六手中,上官相岂能不畏怯,犯险出手,看来我等均中了上官相虚声恐吓之计。”   刘文杰道:“彭老师所料不差,眼前我等急须找出上官相下落,救出纯阳子与伍梦龙两人。”   群雄同意刘文杰说法,但庞镇寰略一沉吟道:“不过杨春也必须找到下落,定风珠落在妖邪手中后患无穷。”   九如大师叹息一声道:“定风珠只纯阳子及青城掌门深明用法,杨春纵然为妖邪所擒,献出宝珠,但亦同废物一般,上官相就是看准了此点,以纯阳子作饵,诱此人自动找上门去。”   刘文杰颔首道:“禅师卓见不差,事不宜迟,我等应立即动身。”   群雄相率向室外走去,刘文杰突然发现庞镇寰、彭天麟站在原处不动,不禁诧然止步,道:“两位为何不走?”   庞镇寰肃容答道:“在下本欲略施薄力,无奈家父病重,归心似箭,只待家父稍愈,立即追随骥尾,以供驱策。”   刘文杰不禁哦了一声,道:“令尊不适么?望老弟致意令尊,祝早占勿药,事了老朽定造府晋谒。”   庞镇寰道:“这个不敢当劳步,大侠盛意心领了。”   刘文杰微微一笑道:“好说!”继而目注彭天麟脸上。   彭天麟道:“诸位均是武林泰斗,身无羁束,海阔天空,任吾遨游,在下奉命所为,行不由主,还要等待帮主谕命决定行止。”   刘文杰眉头微皱,欲言又止,暗道:“他不过是个小小堂主,有他不多,无他不少。”遂捋须朗笑道:“既然如此,老朽也不愿强人所难。”向彭、庞二人抱了抱拳,转身疾展身形而去   彭天麟道:“情势猝变,彭某尚须听命于帮主,愚意关键端在杨春身上,帮主与茅兄必来此寺,商量后才能决定,不久终必往武夷一行,那时彭某专诚拜府问候。”   庞镇寰目露真挚之色,道:“在下于寒舍恭候大驾就是。”身形一振,穿空腾起,去如流星曳空,转眼去迹顿杳。   彭天麟微吁了一声,只感胸中泛起一片无名怅惘,目中泛出怒光。   他但觉与庞镇寰说话怒火极难敛束,恨不得将庞镇寰撕成粉碎,这滋味实在不好忍受。   此时庞镇寰已去,有一种如释重负,飘飘迎风之感,他慢慢跌入一片沉思中。   蓦地——   寺檐上忽冒起一条黑影,望西投去。   彭天麟不禁一怔,只觉此人身法极为熟悉,情不由主地追踪而去。   离寺里余,前奔黑影身法立止,转身道:“少侠!”   鼓天麟听出那是崔星五语音,身形电射疾落道:“大叔方才来此么?”   崔星五摇首道:“我来此已久,何姑娘也来了。”   鼓天麟目泛惊喜之色,道:“姑娘人咧?”   崔星五道:“伍梦龙挟持杨春来寺时,何姑娘与我一路尾随,本欲窥听杨春道出定风珠藏处,怎奈还有蒙面妖邪纷纷入寺内,恐被发现,不得已藏身暗处。”话声略顿了一顿,又道:“那知就在这转瞬间,杨春竟为人掳去。”   “此人是谁?”   崔星五道:“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我奉何姑娘之命欲少侠赶往。”   彭天麟道:“在下遵命,请大叔领路。”   两人身形疾展向西奔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晓风残月,寒星数点闪烁天边,一片绿野干畴环绕着仅数百户的小市集,此刻已有炊烟隐隐上升。   一条百来尺的街道,宽仅丈许,店伙尚未开门,街上冷清寂寥。   在这街首,有一家酒店兼作客栈买卖,矮檐低屋,门户虚掩,一个老店伙在打扫门前。   街口外蹒跚走来彭天麟,扮作走方郎中模样,手持一支虎串,背负药囊,似经过一夜长行,疲惫不堪,向这家客栈走来。   老店伙见彭天麟走近,忙堆上满脸笑容道:“大夫要住店么?”   彭天麟道:“明儿个是当集的日子,老朽特提早一天赶来,准备一些应用物品,免得措手不及。”   店伙道:“是极,大夫请!”   彭天麟走入店来,店伙引入一间房中,只见鼓天麟摇摇首道:“不好,这间房紧靠外厢,喧杂繁吵,医家扶脉问病,首重清静。”   店伙一连引了数间房,最后店伙道:“大夫,内面两间有女眷居住,你老就将就一点吧。”   彭天麟望了望室内一眼,无可奈何点点头道:“也好,店家,老朽一夜劳累,腹中饥饿得很,有什么酒菜随便送来充饥。”说着掏出一锭约莫五两纹银,递与店伙接道:“老朽要打住三五天,这锭银两权寄柜上。”   店伙接过笑道:“大夫,你老口福真好,昨晚敝店杀了鸡鸭,小的就去厨下立即送来。”   第十五章 天无绝人之路   彭天麟待店伙离室而去,回顾了室内景物一眼,只觉东南两方有两个小窗,放下虎串药囊,推开东首小窗,但觉眼界一宽,旭日方升,平畴万顷,一片碧绿,竹篙茅舍,点缀小桥流水间,掩映成一幅天然画图,令人神往。   他眺览了一会,又推开南面小窗,只见是一重重小小院落,院中植着玫瑰,芬芳袭鼻,一列两间住房,门窗紧关着。   彭天麟深深地望了两眼,就在窗侧案前坐下,默然有顷,忽地者店伙提着一个食盒匆匆走入,取出四菜一汤,一壶佳酿,另一盘馒头。   老店伙在碗中满满斟了一碗酒,道:“你老请用吧!”   彭天麟道:“店家,你陪我饮两杯,谈谈如何。”   店伙道:“小的怎敢?”   彭天麟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来,老朽敬你一杯。”在提盒中取过一个酒杯亦满满斟了一杯。   此人诚朴豪爽,虽贩夫走卒,亦具此性命,店伙亦毫不推辞坐了下来。   彭天麟天南地北,无话不谈,庄谐备至,最后谈及他的医道,活人无算。   店伙惊喜道:“你老有如此精湛的医道么?”继而长叹一声。   彭天麟道:“你为何长叹?”   “不瞒你说。”店伙道:“敝店主去年在背部长了一个无名丁疽,脓血不止,不知请了多少大夫,总是医不好,现越加沉重,呻吟床褥不起。”说着手指院内两间住室,低声道:“昨晚有女眷投宿,扶着一个四旬外汉子,那汉子病重昏迷不醒……”   彭天麟知他是说杨春,不禁笑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你可是有意为老朽推荐,不过老朽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这一餐酒饭几乎用了一时,店伙辞别而去。   彭天麟与店伙说话时,不时偷窥院落中动静,只觉静悄悄地岑寂无声,两扇紧闭着的房门始终未见一开,不禁心疑,暗道:“莫非他们已离去了么?”   他正拿不定主意是否须潜入院中探视,忽闻一个极轻微的语音道:“秋萍,他醒了么?”   银铃悦耳,语音极熟。   他不禁一震,暗道:“这不是陆曼玲是谁,她也伸手此事,难怪方才何姑娘言语闪耀其词,要我斟酌情形,见机行事。”   只听隔室少女应声答道:“尚未!”   之后,便寂然无声。   彭天麟不禁跌入一片沉思中。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只见店伙神色匆忙进入道:“小的只道你老巳就寝,幸好未睡,店主恶疮烦求你老一治。”   彭天麟立即首允,立即随着店伙走出室外而去。   良久,院中一扇房门呀地开启,走出一个青衣女婢,合掌互击,但久不见店伙走来,不禁柳眉微耸,高声道:“店家……店家。”   只闻陆曼玲道:“秋萍,不用叫了,店家也许外出,稍时再唤不迟。”   青衣女婢一闪而入,房门又深深紧闭。   片刻,店伙走入院中,站在门前高声道:“客官,是唤小的么?”   青衣女婢启门探首而出,面现娇嗔,埋怨出声道:“店家,你去那里了,速送上酒菜,须够六人饮用。”   店伙喏喏连声应是,继而陪笑道:“店主有病,小的陪大夫前往诊治,照料调敷药物,故而耽误,但这位大夫真是神医,药到回春。”说罢转身而去。   老店伙提着一个食盒又匆匆走入推门而进,只见一张桌面团团坐着六人,三蒙面少女,一双青衣女婢及一老化子模样。   老化子道:“姑娘,咱们病急乱投医,不妨试请一治。”   中座面蒙白纱少女螓首微颔道:“也只好如此了。”   店伙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低首将盒中酒菜一一端上,但闻中座少女娇声唤道:“店家,为店主治病的大夫是本地人么?”   店伙怔了一怔,道:“回姑娘的话,并非本地人,是一老年走方郎中,包治一切疑难杂症,小的店主缠绵床弟,终年不起,不知换了多少大夫,都说是不治之症,却经这走方郎中一治,立即痛止……”   老化子道:“现在何处?”   “仍在店主房内。”   “速领我去。”   “是!”   店伙立即领着老化子走去。   两人一行来到店主房内,只见一个瘦弱老者袒露着上身伏在榻上,背部长了碗大丁疮,紫肿清烂溢出黑色腕血,脰臭中人欲呕。   一个面如珠砂老者正取出一具小铜盒掀开取出十数根长短粗细不一的金针,似无视于老化子及店伙之来,凝目审视店主背部。   须臾,彭天麟在“心俞”穴上刺入两针,继而陆续在“阳图”、“悬枢”、“三焦”、“神堂”、“曲垣”、“天胶”等穴刺下。   老化子正是风尘神乞长孙琰,目睹彭天麟金针过穴之术,不禁暗暗惊异。   要知金针问穴与武学点穴一道殊同归,难学难精,老化子见多识广,见彭天麟认穴奇准,出手轻重及针入深浅居然分毫不爽,知这人金针之学已达炉火纯青境域,不禁两道锐利的眼神上下打量彭天麟,欲知彭天麟是否是武林人物。   那知大出长孙琰意料之外,彭天麟已自精华内敛不使外露,举步之间带起一片浮尘,竟瞒过长孙琰。   彭天麟金针刺入后,回身望着长孙琰微微一笑,走向案前坐下,挥笔处方。   长孙琰悄无声息站在彭天麟身后,凝目端视——   只见彭天麟挥笔处下一方:   此瘫初起时为阴症,但前治者多误为阳症,处方皆异,一误再误,肿痛溃烂,洞见肺腑,疮口不收,百药罔效,今用:   人参二两   黄耆二两   金银花半斤   附子一钱   荆芥三钱炒黑   紫胡二钱   白芍一两   天花粉五钱   生甘草五钱   水十余碗煎水二碗分前后二次服之,则阴变阳而作痛,再剂而痛消全愈。   彭天麟一手好字,体字端正,龙飞蛇舞,力透纸背,使长孙琰暗暗赞叹不止。   长孙琰一直在留神观察彭天麟举止,丝毫瞧不出什么可异之处,胸中疑虑不禁全然消释。   只见彭天麟处方后离座直趋榻前,在药囊内取出一段老姜及一瓶艾绒,以刀将老姜切成十余小片后,将金针一一起出,甩姜片换铺在穴道上,命店伙燃着一线香。   长孙琰不禁出声道:“先后咸炙之术甚精,若在通都大邑悬壶问世,百万之富,一夕可求,何以先生尚是一袭青衫,行脚飘蓬。”   彭天麟不禁哈哈大笑道:“习医端在济世救人,何用富为?老朽相薄命贫,过于贪求,降殃不测,反不如恬淡名利,理得心安。”   风尘神乞长孙琰大为赞服。   彭天麟倾出艾绒搓成数十小团,道:“三年之艾,可治七年之病,此瓶艾绒随在老朽身旁已数十年矣。”说着将绒团涂于姜片上,以线香一一炷点,只见十数缕清烟袅袅上升。   艾尽换罢,数凡三易,立起道:“店家,照方抓药服下,戒酒禁欲三年,断根不发,老朽卷极欲眠,要回房安息了。”   长孙琰忙道:“老化子有一友人染病昏睡不醒,烦先生一往施治如何?”   彭天麟望了长孙琰一眼道:“老朽走遍江湖,行脚天涯,阅人已多,如老朽眼力不差,阁下当是武林人物,阁下友人当不例外,老朽仅对普通疑难杂症可治,恕老朽敬谢不敏。”   长孙琰虽然大为失望,但犹不死心,抱拳笑道:“医者有割股之心,惟求勉为其难。”   彭天麟长叹一声,无可奈何点点头道:“好吧!”   长孙琰不禁欣然喜色,道:“老化子领路。”   彭天麟提起药囊随着长孙琰身后亦步亦趋,心头默默盘算如何行事,亦忧亦喜。   要知房内诸女均为彭天麟相识,不过诸女均不知奚凤啸易容变换为另一人罢了。   但四目相对,旧情难已,故友重逢,如同陌路,何况奚凤啸又欠着陆曼玲一笔人情,到时将是如何尴尬局面,使奚凤啸心神不禁激剧激动着。   两人一行方穿过院落门户,便闻陆曼玲语声道:“怎么这时才来?”   长孙琰咳了一声道:“我的好侄女,你总要等大夫瞧完病后才能上轿,又不是现媳妇挨家送呀!”   说时已步入房内,陆曼玲嗔道:“伯父你老没正经,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两个青衣女婢直笑得花枝招展,前仰后合。   陆曼玲虽面蒙纱巾,但两道秋水眼神依然从方孔内似欲看穿彭天麟本来面目,使彭天麟心头一震,赶忙垂首一揖道:“姑娘们好。”   紧立在陆曼玲身旁二蒙面少女无疑地是欧阳翠英、欧阳翠华姐妹,目睹彭天麟弯腰一揖姿态仿佛神似一人,但想不起是谁,不觉互视了一眼。   彭天麟随即回面问长孙琰道:“阁下友人现在何处,治病如救火,丝毫耽误不得。”   长孙琰忙道:“现在邻室,先生请随老化子来。”说着一步迈入邻室房中而去。   杨春腊黄着脸,直挺挺睡在榻上,须发蓬松,一具僵硬尸体一般,房内光线阴暗,更显得阴森恐怖。   彭天麟摇了摇首,低叹一声,抓起杨春右臂三指搭在寸关尺上细扶脉象。   半晌,彭天麟松开杨春手臂,叹道:“此人似罹受武林中最阴毒之拂脉闭经手法,伤及内腑,阴阳逆行,六脉浮滑,老朽只能救他回醒,却救不了他的性命,但可苟延三月,解铃还须系铃人。”   风尘神乞长孙琰惊诧道:“先生即非武林人物,何以知道“拂脉闭经”手法?”   彭天麟道:“老朽今年七十有四,行医几近五十年,治病何止千万,凡疑难怪症,刀剑内伤无不目睹耳闻,二十年前老朽行脚川西绵阳,有一何姓武林人物背负一老叟求治,亦是此般症象,闻何姓武林人物说及是受了拂脉闭经手法所伤,老朽只救醒伤者便即离去。”   “姓何?”长孙琰惊诧道:“先生尚忆及何姓之人是何形貌?”   彭天麟略一沉吟,摇首道:“事过多年,不复记忆,仿佛其虽届中年,但朗目隆准,玉面,长须,英气逼人,不逊少年。”   长孙琰黯然颔首,道:“先生请施展妙手,只要有一月性命苟延,那就好办。”   彭天麟立即在囊中取出铜盒,在盒内捏起二十余根金针,隔衣刺空插入。   蓦地——   户外风送入耳一声长啸,啸声虽尚远,但清澈激越。   忽闻长孙琰道:“啸声传警,老化子去瞧瞧。”   彭天麟只听脑后响直陆曼玲娇脆语声道:“你去吧!”   微风飒然,长孙琰身如离弦之矢,疾射穿窗而杳。   突然陆曼玲唤道:“先生!”   彭天麟只觉心神一震,不觉缓缓回身过来,但见陆曼玲纤秀的身躯立在身前,蒙面白纱内两道秋水的眼神凝视着自己,道:“先生尊姓?”   “敝姓罗。”   “罗先生,我们似曾在何处见过面。”   彭天麟不禁心神一凛,微笑道:“老朽却无从记忆在何处见过姑娘。”   陆曼玲幽幽发出一声埋怨的叹息,螓首微低,道:“瞧罗先生双目,神似我一位知己良友,唉!怎么长得这么像。”   彭天麟知道陆曼玲瞧出一丝蹊跷,心中不禁一震。   突见陆曼玲急道:“强敌即至,罗先生速藏身榻下,免遭不测。”身形惊鸿一闪而去。   彭天麟佯装失措,蹲身爬往榻下藏身。   室内岑寂如水,平添了一片阴森气氛。   忽听一声极轻微的冷笑传来,只见一条迅捷无伦的黑影穿窗而入,似落叶般沾地无声。   此人一袭黑衫,猿臂蜂腰,挺秀英拔,头面为一幅黑巾札住,只露出两道眼孔,精芒逼吐,扫视了室内一瞥,自言自语道:“这丫头居然胆大包天,竟能在如许高手前劫走杨春,但心余力拙,痴心枉想一场。”说时倏地伸指迅如闪电向榻上杨春“将台”穴上点去。   指力堪距杨春穴前五寸,蓦闻身后一声:“住手。”一股寒风如潮涌袭而至。   那知一击成空,一个锦衣汉子如影随形地亦横挪五尺落下,阴侧侧冷笑道:“尊驾未必有此功力解开杨春穴道,逞强一试又有何用?”   黑衣人道:“你怎知我无此功力?”语音寒冷如冰。   锦衣汉子道:“不论尊驾有无此功力,在未征得主人同意,岂能越俎代疱。”   “主人是谁?可是陆曼玲么?”   锦衣汉子大喝道:“大胆!”右臂一探,一式“回风舞柳”向黑衣人面门抓去。   出式迅奥诡异,幻出数十重掌影,由不同方位攻向面门,令人无法闪避。   黑衣人心头不禁微骇,料不到陆曼玲手下有此惊人身手,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待,顿时双掌一并,攻出一式“屏断云山。”   这黑衣人武功上乘,腹罗渊博,深知非出“屏断云山”是无法封克来式“回风舞柳”。   掌罡如屏,锦衣汉子攻势顿为阻遏,疾撤出两步,但一退又进,欺身如电,但黑衣人比他更快,两指飞出,一式“飞星逐月”向锦衣汉子左太阳穴点去,左腿踢出一招“云里蹴鹰”。   一招两式,迅如奔电,锦衣汉子扑势劲猛,回撤不及,情急生智,身形猛往右方栽去。   他虽然避开黑衣人指力,却无法闪掉一腿猛踢,只觉胯骨如受千斤重击,一声惨叫出口,身形倒飞了出去。   就在此时,窗外疾如鹰隼飞掠射入四个锦衣汉子,纷纷叱喝连声,身形尚在凌空,出式拂击黑衣人而至。   黑衣人不禁冷笑道:“再多些也是送死。”   双掌一错,迅疾无伦攻出九招,无一不是辛辣已极。   四锦衣汉子身形飘闪落地,攻守配合奇严,出招亦是狠猛辣毒。   黑衣人在四面夹攻之下,毫无怯意,但一时之间无法取胜,不禁目中杀机逼露,沉喝道:“你们如不退出,可别怨在下多造杀孽。”   突闻妩媚笑声传来道:“侯少侠,你我别来无恙,又在此地晤面,你想不到吧。”   四锦衣汉子身形猛撤往窗口,停手不攻。   黑衣人闻得语声入耳,只觉心神一震,由不得循声望去,只见陆曼玲面蒙白纱,穿着一袭紫衣白花窄身罗裙,皓腕如霜,显得亭亭玉立,风华秀绝,不禁抱拳笑道:“陆姑娘不愧慧心神目,一眼而窥破在下本来行藏。”   陆曼玲娇笑道:“不敢当此谬奖,侯少侠如此调虎离山之计未免弄巧成拙。”话声略顿,又道:“侯少侠怎不揭下面上黑巾,难道有人废了你的自比潘安,传粉玉面么?”   黑衣人登时发出一声朗笑,缓缓伸手揭下蒙面黑巾。   黑衣人揭除面巾,显出本来面目,呆是大明湖所见玉面朱唇侯惠小贼。   侯惠朗笑道:“姑娘说我心术不正,的确是中肯之言,但姑娘未必不知足,合你我两人才智,当席卷武林,纵横天下。”   陆曼玲道:“真的么?我却不信,你不过是人下之人,受人奴役指使,在我面前自吹自愿来免不智。”   侯惠冷笑道:“大鹏志在九霄,岂鸿鹄能知。”   陆曼玲不觉娇笑道:“大鹏安能与鸿鹄合手并肩共事。”   侯惠自知失言,不禁语塞。   陆曼玲眸中神光一寒,如挟霜刃,冷笑道:“你来此何故?”   侯惠怔得一怔,目光疾溜溜地一转,手指着榻上杨春,微笑道:“为了此人,望姑娘割爱。”   陆曼玲怒道:“倘我不允,你又待如何?”   侯惠目中不禁泛出杀机,道:“陆姑娘,依在下好言奉劝,休倚仗长孙老化子及门下武士,在下此来已设下天罗地网,何必护着一个半死之人,徒贻玉石俱焚之祸。”   陆曼玲娇叱道:“你死期将至,尚逞狂言利舌。”纤手一扬,虚空拍去。   侯惠见陆曼玲一拍之势,虚飘飘的视若无物,但他最是识货,不禁心中大骇:“武林中失传百年之飞花十八掌怎么这丫头获此真传。”忙双掌一旋飞击而出。   但陆曼玲已自掌法展开,掌影如千重漫空洒落,不带丝毫劲风。   这套掌法表面上看来诡异有余,威势不足,其实却暗含佛门降魔绝乘功力在内,故侯惠每一招迎出,如抗千斤巨斧,逼得满室游闪退跃。   陆曼玲响起一串银铃似的娇笑,飞花下十八掌竟是越展越快,一直把侯惠逼在壁角。   突听侯惠一声断喝道:“且慢!”   陆曼玲闻声掌势一收,笑吟吟道:“你是愿束手就擒么?”   侯惠微微一笑,霍地从怀中取出一支小小朱红葫芦,目中神光猛炽,道:“在下极愿作姑娘裙下之臣,可惜这个极难同意在下如此作法。”   陆曼玲叱道:“死在临头,尚敢胡言乱语。”纤手一探,迅快已极飞向朱红葫芦攫去。   侯惠贴墙滑开五尺,一扬朱红葫芦道:“姑娘是不要命了么?”   陆曼玲一击成空,暗惊侯惠身法奇快,道:“黔驴技穷,姑娘岂是你能骗倒的?”   侯惠道:“姑娘不信,在下也是没有办法,这葫芦中贮有千支飞蛛,奇毒无比,一经放出,姑娘再好的武功也无法幸免于难。”   陆曼玲冷冷笑道:“危言耸听,姑娘偏不信。”口虽是这么说,但已自蓄势戒备,慢慢逼了前去。   侯惠狞笑道:“姑娘如此相逼,莫怪在下辣手心狠了。”手中葫芦一晃,突从葫芦嘴中涌百数十支豆大灰黄飞支毒蛛,嗤嗤破空飞袭而至。   陆曼玲目睹毒蛛漫空袭来,不禁大骇,她已把侯惠看成劲敌,毒蛛定然厉害之极,怒叱一声,双掌劈出一股强猛罡力。   飞翅毒蛛立时被罡风击毙数十支,纷纷毙落坠地。   无如毒蛛飞来之势系交叉漩扑,俟隙噬袭,那侯惠葫芦中相继涌出无数毒蛛,蔽室漫空,密密层层,嗤嗤破空如雷,何止千支。   陆曼玲双掌猛劈,可也无法顾及全身,毒蛛体积又小,只要一丝掌风防护不周,立即趁隙而入,不由芳心慌乱大急。   侯惠本意一俟毒蛛无功,立即全身而退,此时一见陆曼玲慌乱,不禁发出得意冷笑道:“姑娘,只要你愿意,在下立即收回毒蛛。”   言外之意,不解自明。   陆曼玲闷声不答,心中盘算退身之策。   突闻窗外飘入一声阴沉的冷笑,弥室漫空毒蛛悉数纷纷坠落下来。   侯惠大惊失色,定睛望去,只见每支毒蛛钉入一根花蕊,暗道:“此时不走还要等死不成?”趁着陆曼玲尚未定神之际,双掌朝天,身形暴腾,意欲震破屋顶飞去。   身形才凌空三尺,突感腿弯处如受蜂噬,麻涌双股,劲力全泄,断线之鸢般叭哒坠地。   此刻,陆曼玲竟置侯惠不顾,面朝窗外道:“何方高人相助,请现身让陆曼玲拜谢。”   窗外岑寂如水,了无回音。   陆曼玲知此人巳去,疾然回面向候惠冷笑道:“小贼,你也有今天。”   侯惠面色如恒,毫无惧意,淡淡一笑道:“误中暗算,又非在下不敌,何况在下无必死之理。”   陆曼玲道:“你倒自恃无恐。”   侯惠微笑道:“并非在下有恃,但此是事实所然,在下带来无数高手,现与长孙老化子及姑娘手下激搏,如不出在下所料,姑娘手下定全军尽灭,片刻即将来此,请问姑娘与在下性命谁更重要?”   陆曼玲星眸半转,盈盈而笑,纤手一挥,立在窗侧四锦衣汉子立即一跃而起,鱼贯穿窗外出。   侯惠道:“那也不过多送死而已。”   陆曼玲道:“你倒十拿九稳,最好少用危言唬吓姑娘,你身巳被制,吃亏的永远的是你。”   “那倒不一定。”   陆曼玲深知他用缓兵之计,微微一笑道:“无论如何,我先要废除你一身武功再说。”   侯惠闻言不禁心胆皆寒,忙道:“陆姑娘,咱们并无深仇大怨,何必出此绝情。”   “这么说来你也不是视死如归的人物,好,我先不废掉你一身武功,但须有话必答。”   侯惠暗道:“只要能挨上片刻,自有你这丫头的乐子。”当下答道:“尽在下所知无不奉告?”   藏在榻下的彭天麟不禁摇首暗暗叹道:“如不废除此人武功,必贻无穷后患。”他暗聚三元神功贯聚两指朝侯惠“涌泉”穴虚穴点去。   此刻,麻涌已受阻遏,继续下降迫至小腿,他自料不消半个时辰即可复原,那知突感身上一冷,不由连打了几个寒噤,全身只觉如同瘫痪一般,别说提运真气,就是呼吸也微感困难,不禁面色大变道:“姑娘,你口是心非,为何向在下施展暗算……”   陆曼玲怒道:“你胡说什么,我何曾向你施展暗算……”   突然,天际遥处传来一声啸声,一个锦衣汉子迅如流星穿窗而入。   陆曼玲面色一变,道:“我已知道,你将小贼挟在胁下,紧随我而去。”   锦衣汉子猿臂一挟,将侯惠挟起随着陆曼玲如飞而去。   陆曼玲一去,门外惊鸿连闪,走进欧阳翠英,欧阳翠华姐妹,柔声唤道:“罗先生,你好出来啦!”   彭天麟颤巍巍爬了出来,满头满身都是灰寺,面色余悸犹存道:“吓死人也,老朽不愿招来杀身之祸,恕老朽告别。”   欧阳翠英道:“且慢,此人尚未醒来,是否无法可救么?”   彭天麟道:“老朽只起出金针便能醒转说话。”说着将杨春身上金针一一起出。   只见杨春两眼睁开,长叹一声。   欧阳二女顿时露喜容,道:“罗先生真是神乎其技。”   彭天麟也不答话,提起药囊三步并成两步,踉跄走出室外。   二女立即伸臂,挟起扬春急步掠出室外而杳。   口口  口口  口口   在市集之南约莫五里,一条弯弯曲曲小溪旁,有一片栗林,青葱郁茂,溪畔野花似锦,静谧恬美,令人徘徊神往。   却在栗林中又是一番惊心骇目的局面,风尘神乞长孙琰与十五个锦衣汉于及四青衣女婢,分别束在碗口粗径栗干上,命在顷刻。   他们被束并非绳索所困,而是一条粗如雀卵铁鳞毒蛇,蛇身五匝,紧韧如割,尤其蛇首红信吞吐直在诸人面旁作势欲噬,骇悸惊魂。   栗林中站着五黑衣蒙面人,不时狞声怪笑,只听一人阴森森说道:“长孙老化子,一俟陆曼玲丫头就擒,明年今日就是你归天周年忌期。”   忽听一声银铃娇笑道:“我不是来了么?我真要瞧瞧长孙老化子是如何死法。”   五蒙面人不禁心神一凛,只见人影一闪,林外走入一个面蒙白纱的紫衣婀娜少女。   在少女身后随着一个锦衣汉子提着一人,赫然正是他们此行首领侯惠,五蒙面人不禁骇然变色,身形倏分,纷纷出手攫救侯惠。   陆曼玲娇叱道:“你们是不想留着侯惠性命么?”   五蒙面人闻声疾撤回原处。   锦衣汉子冷哼一声,松手将侯惠摔掷草地,只痛得侯惠入骨髓,满面冷汗如雨。   陆曼玲忽望着侯惠嫣然一笑道:“你以一条性命,换回我手下这多人,你说值不值得?”   侯惠硬挺着痛苦,答道:“任凭姑娘?”   陆曼玲格格笑道:“那么你是同意交换了。”   侯惠默然不答,这情形之下他只觉得比杀了他还难受,无如人总是惜命的,暗暗咬牙切齿,道:“日后你这丫头落在我的手中,必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陆曼玲发现侯惠目光怨毒,不禁冷笑出声,目注五蒙面人道:“还不快收回毒蛇,放下长孙老化子等人。”   一蒙面人道:“陆姑娘,今日之事我等自承服输,放下长孙老英雄等不难,但今日过节须俟日后清结。”   陆曼玲亦恐夜长梦多,颔首道:“好!就是这样说。”   只见那蒙面人在怀中取出一支竹箫吹起,韵律甚怪,裂帛刺耳,令人心神欲飞。   群蛇闻得箫声,缓缓松开溜下身来,投入蒙面人衫袖内。   风尘神乞长孙琰自知必死,谁知天不绝人,陆曼玲擒得侯惠小贼赎回性命,倏展双目,两手掸掸身上,扬声大笑道:“明年今日尚难作为老化子周年忌日。”   五蒙面人虽暗暗怨毒于心,却隐忍不言。   陆曼玲道:“你等运气行功,搜索体内有无不适之感。”   长孙琰道:“老化子巳试过,尚无不适之感。”   陆曼玲目注五蒙面人冷笑道:“速将侯惠抬了回去,他七日之后自会行动,如若妄运真气,可怨不得姑娘未把话说明。”纤手一扬,率众穿出栗林外。   五蒙面人立时趋前扶起侯惠,只见侯惠目光怨毒,切齿骂道:“这丫头绝无制我之能,不知什么老鬼暗中猝袭,才为所算。”   这话不由将五蒙面人愣住,询问详情。   侯惠遂将前事说出.又道:“玉箫真人为何未见,这林外是否未布有伏桩,让陆曼玲这丫头如入无人之境。”   一人诧道:“玉箫真人已率甚多好手赶往那客店中,侯总管作地未见,林外亦布有伏桩,属下只道均遭陆曼玲所制,所以未敢再犯险出手。”   侯惠面色惨变,喃喃自语道:“平日总瓢把子料事如神,调度不紊,怎么此次竟不周详妥密,一着错满盘皆输,唉!此事须取决于总瓢把子。”   说话之间,一缕淡烟般的人影疾飘入林,现出一个貌相威严的青衫老叟。   五蒙面人不禁同声道:“总瓢把子!”   侯惠道:“恕属下负伤,不能施礼。”   青衫老叟五指迅疾无伦的搭在侯惠腕脉上,目中顿泛骇容道:“你如何为人点破气穴,废去武功?”   侯惠闻言宛如梦中惊醒,跌下万丈深渊,面现凄厉悲惨之色,大叫道:“总瓢把子,属下有无恢复武功之望?”   青衫老叟沉声道:“这很难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端视你的福泽如何,你先将详情禀于老朽知道。”   侯惠重又述出经过原委。   老叟凝目仰视蓝天白云,似作一项重要决定。   猛然林外掠入一个皓首银须,身穿八卦衣老道,目器重忧,见得侯惠,不禁失声诧道:“贫道耽忧侯老弟为陆曼玲所杀害,今安然无恙,诚属可喜可贺。”   侯惠苦笑道:“在下生不如死,何喜之有。”   玉箫真人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老弟不可灰心。”   青衫老叟忽目注玉箫真人道:“真人为何误侯惠已遭毒手?”   玉箫真人道:“贫道等为长孙琰老化子猝击,用尽心机放出铁鳞毒蛇才能使老化子等就范,贫道立即率领人手赶往客店中,陆曼玲与侯老弟已不知所在,只见一双蒙面少女挟着杨春翻出墙外离去……”   青衫老叟道:“之后呢?”   玉箫真人答道:“贫道一路暗随,数次欲待出手复又忍住,但听二女互相谈话,才知侯老弟为陆曼玲所伤挟持离店,似为解救长孙老化子而来。   一双蒙面少女到达一座荒寂无人小庙中栖身,询问杨春定风珠何在,杨春答称不在他身旁,巳命另一青城门下兼程携往武夷,交与一姓严的老前辈。   是以贫道权衡之下,为免打草惊蛇,还以不出手为宜。”   青衫老叟道:“真人行事谨慎得宜,倘若出手必然丧命无疑。”   玉箫真人面色微变,冷笑道:“普天之下,尚无几个有此功力能制贫道死命之人。”   青衫老叟摇首叹息道:“并非老朽过甚其词。”继将侯惠所遇说出,又道:“暗中废去侯惠武功之人,就是目下震动武林,施展飞花摘叶神奇手法之隐形老贼,他为何不取侯惠性命?他为何不急于向杨春逼问定风珠的去迹?其实他旨在诱杀老朽与真人,余外均是细枝未节,取舍易如反掌。”   玉箫真人大愕,面色倏变。   青衫老叟接道:“他料真人必回报与老朽知情,偕往小庙中,如此一来,无异自投罗网,哼!老朽亦非弱者,岂能坠他所算。”   玉箫真人道:“难道就示弱罢了不成?”   青衫老叟摇了摇首道:“此人武功卓绝,心计至工,谋事周详,为防老朽察破他的诡计,他亦暂时放过杨春,他算准陆曼玲必随杨春前往武夷,我等绝不能半途而废,必追踪赶往,他遂放出风声,诱使天下群雄纷纷赶去,他可遂其渔翁得利之愿。”   玉箫真人道:“然则那么应如何行事?”   青衫老叟道:“真人率众将计就计暗随杨春而去,但绝不可出手露面,必要时更须防护杨春有性命之忧,老朽眼下有急事前往一处,半月后武夷北麓相见。”话声略顿,又道:“今日老朽手下已伤过半,此去武夷,切不可伤折一兵一卒,全仗真人鼎力了。”说罢双手略一抱拳,挟起侯惠潜龙长天而去。   去势疾如流星,瞬眼杳失无踪。   口口  口口  口口   彭天麟离了二女趋出奔回自己房中,迅疾无比栓牢房门,把脸面身上积尘掸除,立在窗侧觑望院中动静。   只见二女扶着杨春走出室外,冲霄腾起翻落墙外。   他冷哼一声,急将一方黑巾将头面札住,正欲穿窗追出,忽见一条身影疾如鹰隼电泻落下,现出一个皓首银须,身穿八卦衣老道。   这老道掠入陆曼玲室中疾又闪出,双肩一振,凌虚升空向墙外落下。   彭天麟身如离弦之弩穿出窗外,尾随老道追下。   只见老道率着十余条人影扑往一矮林中,疾如流星,迅快如飞,他亦将身法加疾暗暗蹑随,尽量避免身形被发觉。   乌稻绿枫围绕着一座荒废颓败的小庙,但见欧阳二女扶着杨春走入。   正殿内蛛网尘结,神像倒榻,阴暗异常,二女扶着杨春在神案前坐下。   杨春目露感激之色道:“二位姑娘相救之德,在下永铭五内。”   欧阳翠华遭:“你不要谢我们,救命恩人而是另一位。”   “那是何方武林高人。”   “誉满江湖,嫉恶如仇的风尘神乞长孙琰。”   杨春不禁啊了一声,道:“原来是风尘神乞是孙老师前辈,可容在下拜见。”   欧阳翠华道:“强敌环伺,他老人家正在退敌拚搏,唉!我们现在处境还是危和垒卵,朝他保夕。”   杨春苦笑道:“两位姑娘尽可弃在下不顾,在下就落在凶邪手中,既无必死之理,更无用处……”   欧阳翠华道:“凶邪定风珠在未得手前,绝不能放过尊驾。”   杨春摇首苦笑道:“定风珠确不在在下身旁,已为另一同门送往武夷。”   欧阳翠华微笑道:“凶邪绝无置信之理,何况令师为老龙神上官相所擒……”   杨春面色大变道:“什么?家师为上官老贼所擒么?”   欧阳翠英点点头道:“尊驾无须忧心,令师并无生命危险,长孙琰预料上官老贼必挟令师赶向武夷,所骈风尘神乞不惜耗尽心血的将尊驾救醒,在上官相之前赶到武夷,挽救一项武林劫运。”   杨春目中蕴着泪珠,道:“在下有负师命,百死莫赎,因为那位老前辈也是新近迁往武夷,确址无从悉知,在下同门不在是否将珠送达那位老前辈手上,否则将不堪设想。”   “那位老前辈是准?”   “姓严名三畏,就是武林知名,隐居在方城山的一元真人。”   欧阳二女不禁心中一动,互望了一眼。   忽地,欧阳翠英低声道:“殿外有人窥听,妹妹,你在此守着,愚姐出外探视即回。”说时身形一闪而出。   殿外乱草离离,风送涛韵,一无可疑人影。   欧阳翠英衣裙飘飘,站立在殿庑下扫视了四外一眼,又返身入内。   飞檐上正付着彭天麟,他因玉箫真人突然离去怔得一怔,不禁足尖蹴动一块破碎瓦片惊动了欧阳翠英出外巡视,无可奈何让玉箫真人安然离去,伏身藏起。   目睹欧阳翠英那箫索孤独的身影,忍不住心头泛起怜悯之感,几次张口欲待呼唤出口,又为事非得巳的桎梏塞住。   他乃是至情至性之人,为一种复杂的恩怨困扰着,而武林之内恩怨最难分明,事理也最不易分辩,有时,他为此矛盾事物大感混淆、困惑、傍徨。   彭天麟暗暗叹息一声,腾身曳空,施展天龙八变身法翻出寺外,双足飘然沾地,忽感脑后一缕金刃劈风之声袭至,知有人暗算,忙横挪一步,旋身探臂飞攫而出。   他自暗习三元秘笈之后,武功已突飞猛进,听风辩物奇准,五指迅如电光石火攫出“笃”的一声,一把扣住一柄青钢长剑。   那暗袭之人是一虬髯狮面四旬彪形大汉,他十拿九稳彭天麟必伤在他的剑下,竟意料不到彭天麟有此高绝功力,骤然一震,虎口发麻。   他忙弃剑撤身后跃,那知在剑身上传导过来一股强猛的吸力将他吸住,使他不能动弹分毫。   狮面虬髯大汉不禁大感骇凛,从未曾听闻过有此武林奇学,竟让他碰上,他深感不妙,面色大变。   只见彭天麟倏起左掌,掌心蓄聚暗劲,向狮面大汉胸口印去。   狮面大汉闷哼一声,心脉震断倒地气绝。   忽见林木中人影疾晃,四面八方涌出十余人向彭天麟逼来,一个形似一截枯木,瘦长黝黑,吊眉枭眼大汉,下颔咧着阴森的笑容,更显得狞恶恐怖。   这人冷冷地说道:“尊驾心狠手辣,俗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尊驾想打算怎么死法,任君选择。”   彭天麟道:“要死的不是我,而是你们。”   那人先是凶光暴炽,继而阴阴笑道:“朋友,你我倘不是对敌仇视,我三湘吊客霍宗乾倒愿意结识你这桀傲不驯的朋友,惜非其时其地。”   彭天麟朗笑道:“我也可惜霍朋友今日无辜毕命此处。”说时伸手一挽方才抢自狮面虬髯汉子手中的青钢剑一式“万梅吐蕊”,振腕飞洒出漫空寒星。   他这一式表面上诡幻奇巧,其实是剑学中震烁旷世驭剑之术,寒星之后随着一道疾如奔雷剑气,爆射四掷,破空锐啸。   惨叫声中,十数匪徒颈断颅裂,血雨喷溅毙命,唯有三湘吊客霍宗乾闪身得快,断去一臂,血涌如注,厉叫一声奔空掠去。   彭天麟冷笑道:“霍朋友,咱们是生死交情,怎好一走了之。”接踵而起,追出数十丈远,前后相距仅三丈左右,彭天麟从怀中摸出一物反腕一扬。   “叭”的一声,打中三湘吊客左肩上。   霍宗乾闷叫出声,一个踉跄栽仆在地,疾然翻身坐起,目注彭天麟惨笑道:“朋友说得不错,我三湘吊客霍宗乾毕命此处,霍宗乾死而无怨,因今日有幸目睹千古绝学内家罡气驭剑之术,霍某临死之前有个不情之求,乞朋友俯允。”   彭天麟道:“霍朋友请说吧!”   霍宗乾道:“朋友来历可否赐告。”   彭天麟迟疑了一下,答道:“从在下暗器上一瞧就知。”   霍宗乾独臂一反,忍痛取下肩头暗器,凝目望去,只见是一支铁翅蝙蝠,不禁神色大变道:“朋友并非……”话尚未了,手掌突向自己脑门按去。   一声极轻的爆音,那支铁翅蝙蝠嵌入脑中立即仰面身死。   彭天麟见状不由惧悔不绝,霍宗乾必知铁翅蝙蝠真正主人是谁,他急急于自绝为防自己逼供,不由暗叹一声,伸手劈开霍宗乾脑壳,起出铁翅蝙蝠,一式独鹤冲天落在一株合抱参天古树上闭目调息。   方才施展驭剑之术,最耗真元内力,他气运周天,浑然忘我,返神入虚。   林外欧阳翠英二女突翩若惊鸿掠入,目睹林中惨景,欧阳翠华啧喷称奇道:“此人武功已臻颠峰,瞬眼间便剑劈多人,可惜无缘目睹,但不知此人是谁?”   欧阳翠英叹了一声道:“依我看来,此人用心不测,迄今为止,敌友尚难分明,我们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二女均除了面罩,清丽无俦的面庞上略玑苍白,星眸中依稀蕴含一丝哀怨。   两女并肩,云发飘垂,秀目剪水凝向远处,眼帘前隐约泛起奚凤啸俊逸的身影,双双出声暗叹,令人悱恻心酸。   却料不到心上人就在近侧,咫尺天涯,竟失之交臂。   口口  口口  口口   烟云绕树,暮蔼凄迷。   陆曼玲、长孙琰等人已返回荒寺内,决定护送杨春赶往武夷,但如何防避凶邪沿途截击,必须作一个妥善的筹划,几经商议巳获定论。   忽然,两个锦衣汉子押着一中年僧人走入。   这僧人衣履灰旧,向陆曼玲长施稽首道:“贫僧居此破寺数年,目睹此寺朽败极待重建,所以贫僧立下宏愿募化重修……”   话尚未了,陆曼玲道:“大师原来是本寺主持方丈,属下不知冒犯,望大师海涵。”   一双锦衣大汉立时退出殿外而去。   那僧人道:“不敢,贫道方才回寺途中,距此十里外遇一少年施主,托贫道带回数物并有一函面交陆姓及二侠欧阳女檀樾。”   三女不禁一怔,同声诧道:“这位少年是谁?”   僧人微笑道:“不知,他说三位女檀樾一阅此函便知。”说着从肩上包袱中取出一函并一支半尺寸宽瓷盒。   陆曼玲接过信函一瞧封面字迹,不禁惊呼道:“是他!”   一行道迳的字迹“奚凤啸拜”映入欧阳二女目中,禁不住芳心一颤,三女聚首详阅信中说的是什么。   函内文词并茂,似深泉依石,岫云回峦,依恋之情,跃跃欲出,尤其最后一行,令三女星眸红漏,眩然欲泣。   陆曼玲忍着心头悲楚,强颜嫣然笑道:“盒中有两粒丹药,请二位姐姐服下,可保伤势不发。”说着揭开瓷盒,只见盒内放着三支翠玉如意及两粒朱红、芳香扑鼻丹药。   长孙琰叹息一声道:“奚老弟尚怀恨老化子,心存芥蒂,不愿与老化子见面,老化子再三往庆远堂,均推称关外办货未归,其实他隐在三位姑娘身旁暗暗防护。”   陆曼玲目露不信之色道:“伯父是说屡次暗中解救就是他么?他未必有如此功力。”   长孙琰道:“奚老弟是盖世奇才,贤侄女不要小觑于他。”   陆曼玲幽怨一笑道:“他为何不愿与我们相见,未必就是与伯父格格不合。”   长孙琰略一沉吟道:“前言与老化子心存芥蒂,本说笑之词,老化子与他同行之际,曾暗中留神观察,发现他眉宇间似怀有深忧,愁结难舒,他定是为着本身血海深仇待寻,不愿为儿女之私羁误。”   陆曼玲默然无语,低垂螓首把玩盒中翠玉如意。   长孙琰两臂一阵伸舒,笑道:“咱们好上路了。”从怀中取出一锭十两纹银递与僧人手上,道:“笺笺之数,谨作重塑金身之献。”   众人一行迤逦离寺面去。   巳口  口口  口口   夏邑至徐州官道上,快马奔驰比往常有异,形色匆匆,骑上人均是肩上丝穗飘扬,英悍逼人的江湖人物,漫空黄尘似永无沉然之感。   灰雾腾腾中隐隐传来得得蹄响及辚辚车响,弯道处突然转出十二辆镖车,七匹骏马护着一辆帘幕低垂的马车。   车槛上迎风摇晃着一杆三角旗帜,白绫黑绣上“天胜镖局”四字。   镖车一行不疾不徐,骑上人默默无声互不交谈。   半晌,一个苍老语声打破了沉寂:“夕阳平山,徐州在望,奔波一日,咱们也可喝两杯了。”   蓦地——   道旁乱林内飕飕掠出三个黑衣人,横阻道中,一个瘦削汉子手执五行轮,轮齿霍霍旋转,寒芒闪烁。   七骑中抢出一个六旬开外,貌像威武老者,抱拳拱了拱手道:“尊驾可是威震关西,金轮追魂曲兆奎老师么?”   那人朗声大笑道:“久闻乾坤手马铁翎老镖头仗义疏财,英名远播,结交满天下,天胜镖局走南北闯,没有不卖交情,数十年来未出过半点岔子,可见传言不虚,就凭这过人眼力,在下就是存心劫镖也碍难伸手。”   马铁翎微笑道:“好说,吃镖行饭还不是靠江湖朋友成全,赏口安稳饭吃,曲老师此来!……”   曲兆奎左掌一摆,哈哈笑道:“马老镙头,曲某是受朋友之托查探三个贱婢踪迹而来。”说着眼中慑入神光望了那辆马车一瞥。   马铁翎闻言呆得一呆,诧道:“这三个贱婢与三胜镖局有何关系?”   曲兆奎阴险地笑道:“老镖头一路而来,谅已闻知陆曼玲其人。”   马铁翎颔首道:“老朽略有耳闻,但与老朽牵扯不上什么渊源。”   曲兆奎道:“曲某受人之托,忠人于事,此微可疑,决不放过,冒犯之处,容后谢罪。”说时回面望了同来的黑衣人一眼。   一双黑衣人弓身垫腰,疾如脱弦之弩般扑向那辆马车。   马铁翎两道浓眉一剔,面色如罩上一层严霜,微微冷笑不止。   曲兆奎挑着眉,一脸满不在乎神情。   一双黑衣人疾掠在马车之侧,用手一掀帘幕,向内探望,只见两个发须苍白的老者鼾睡未醒,口角尚流着涎沫。   一个少年书生手持书卷,目睹两黑衣人,顿时面现惊恐之色,尚有一个小童吓得面色惨变,张嘴呼喊道:“爷爷!”   两黑衣人愕然互望了一眼,转身奔回,向曲兆奎禀明。   金轮追魂曲兆奎摇摇首诧异道:“这就奇怪了,三个贱婢难道长了翅膀飞了不成。”继而向马铁翎抱拳道:“得罪啦,老镖头如有不忿,尽可冲着老龙神或曲某清偿这场过节。”   马铁翎扬声大笑道:“老朽只道曲老师几时长了瞟,目空一切,予取予行,原来是身后有老龙神倚为护符靠山,眼前老朽犯不着掀起江湖是非,但愿青山不改,后会有期。”说着扬鞭一挥,车马又继续前去。   曲兆奎冷笑道:“马老镖头,曲某侯着你就是,祝你一路顺风。”   黄尘滚滚中,天胜镖局一行巳远远杳失于暮蔼苍茫中。   金轮追魂曲兆奎卓立官道上,沉思有顷,忽地面色一变,正要赶去。   突然同行一双黑衣人猛的惨叫出口,双双倒地不起,目中淌出鲜红血液,继而鲜血从耳鼻口内涌出,死状狰狞恐怖……   金轮追魂曲兆奎不禁大骇,忙将手中五行轮舞出一片光网,振吭发出一声长啸。   暮蔼沉垂,烟云苍茫中,官道四外突纷纷疾掠来十数条身影。   曲兆奎方始心情一宽,五行轮倏然收住,审视了两尸全身,并未发现致命之由,面色一变而沉喝道:“速赶上天胜镖局一行。”   一人惊诧道:“两位弟兄之死竟是天胜镖局所为么?”   曲兆奎阴森答道:“还难确定,不过马铁翎显有可疑。”说着双肩一振,疾如星射,率众追去。   追出三里外,天胜镖局一行车马已隐隐可见,忽闻道旁飞出三声阴恻恻冷笑,只见三条极快的人影掠落道上。   曲兆奎目光锐利,已瞥见来人却是丰都鬼王滕文星座下三大煞神,北斗元君朱同,勾魂鬼王宁泰,罗喉恶煞蓝景德,不由心神一震。   这三大煞神均与金轮追魂曲兆奎结有旧怨,不言而知来意不善,忙将五行轮一横,道:“三位别来无恙?”   勾魂鬼王宁泰冷笑道:“曲老师,不是冤家不聚头,咱们又碰面了,多年来咱们天涯访觅曲老师下落,只道曲老师已归道山,原来托身在老龙神座下高居坛主。”   曲兆奎道:“咱们长话短说,三位意欲如何?”   宁泰阴阴一笑道:“咱们这笔陈年老帐也该清结清结一下?”   曲兆奎一挑眼皮,冷冷答道:“本应遵命,无如曲某身有要事,请另约时地。”   宁泰狞笑道:“曲老师是惧怕性命不保么?宁某斗胆应允,但须跪下向咱们磕一响头。”   这屈辱万难忍受,曲兆奎闻言不由面红如火,目中怒焰暴射,大喝道:“当年败军之将,尚敢大言不惭,曲某谅三位未必就练成惊人盖世绝艺。”   说时身后窜出五人,扑攻宁泰面去。   宁泰怪笑道:“曲老师不信,眼见就知。”右掌虚空一扬。   五条飞扑入影突无声息,轰然栽地气绝而死。   曲兆奎不禁大骇,暗道:“士别三日,刮目相待,看来我今宵凶多吉少。”   他不知宁泰施展何种阴毒武功,心怀惴惴,暗运罡气护满全身,五行轮一招“天外飞云”斜击挥出。   只见轮影漫空,芒雨流转,带起一片“嗦嗦”轮牙旋转悸人心神声响,攻向宁泰而去。   宁泰冷笑道:“好朋友究竟不吝赐教了。”身形猛晃疾转。   他身躯一个旋转之际,巳撤出一柄精钢百练骷髅怀杖,扬腕一招“三环夺月”,幻起三团环影疾夺而出。   曲兆奎知道只要五行轮一夺住,便只有挨打的份,那还如他顺心遂愿,变招“斜云天半。”   但听一串金铁交鸣之声,火星连冒,两人身形倏地猛分,宁泰只觉右臂虎口发麻,胸前气血微感气逆翻腾,不由暗惊道:“曲兆至武功较往日犹更精纯,不可疏忽轻视。”   曲兆奎试出宁泰功力并不如自己想像之强,不由精神一振,回面喝道:“此处有我一人足够,你等迅去办事。”   随行属下闻命纷纷扑奔赶向徐州城而去。   宁泰闻言不由大感激怒,喝道:“曲兆奎,你不要自恃太甚了。”   却不料曲兆奎欺身抢攻,五行轮“凤凰三点头”,三式迅如电奔攻出,辛辣猛厉之极。   宁泰急起怀杖横点而出,杖势虽然点开五行轮,但究竟迟了一步,为轮上菱牙划破了左臂半尺长口子,皮绽肉翻,鲜血如注,不禁厉啸出口。   北斗星君朱同,罗喉恶煞蓝景德,双煞目睹对方出手辛辣,既快且狠,宁泰无论如何也不能全身而退,双双大喝一声,四掌同推。   金轮追魂曲兆奎出手欺身快,退得更迅疾如风,一声森冷长笑中,从双煞掌风腾身翻回,大喝道:“住手!”金轮异动中,射出一圈芒雨毒针,爆射漩飞。   双煞深明厉害,身形同仰,倒踹退出。   只见曲兆奎满脸杀气道:“当年之事谁是谁非,自有公论,曲某已将此段过节淡忘,怎奈三位执意寻仇,曲某也是无可奈何。”话声略顿,又道:“今日之事,三位用心显然,不过曲某要把话说明,关于白阳图解,武林翕然,天下英豪莫不生心攘有,但我等合则同利,分则两败。”   朱同道:“如何同利之法,朱某当洗耳恭听。”   三煞本是江湖凶邪,狡诈阴狠,今日为友,明日为仇,只讲利害,无义气可言,深知今日不易取得曲兆奎性命,反不如将计就计哲相互利用。   曲兆奎何尝不是用心如此,当下微微一笑道:“曲某如所料不差,三位必是查觅杨春及陆曼玲的下落,眼下为止,曲某仅得一丝蛛丝马迹,天胜镖局一行大有蹊跷,敝令主已赴武夷,责成某全权办理,三位任务亦必如此。”   朱同道:“不错,但天胜镖局有何可疑?我等亦暗暗注意天胜镖局甚久,并未发现。”   曲兆奎正色道:“不瞒三位,曲某前途也曾拦阻马铁翎一行,查视那辆马车,见无可疑,立即放行,但马车擦身而过之际,忽车内飘出一丝香味。”随而又道:“这香味曲某最近所深知,乃少女体内发出,各位均是过来人,不用曲某说明就知。”说时嘴角泛出一丝笑意。   朱同愕然诧道:“曲老师是说车内之人是易钗而弁?”   曲兆奎道:“正是,但陆曼玲武功非同寻常,恐曲某不易为力,言尽如此,各位可酌量行事,曲某还须赶起徐州,免贼婢兔脱。”从怀中取出一包伤药,交与朱同,接道:“失手误伤宁老师,望勿见责,此药服下立即平愈如常。”拱了拱手,一鹤冲天而起,几闪起落,消失于暮色苍茫中。   第十六章 狼窥虎视   徐州,古兵家必争之地,屡经兵焚,虽为通都大邑,但比起其他苏扬诸镇,显得荒凉失色,昔人有咏:   “频年战斗逋逃尽   落日山川痛哭多”   将这古战场刻划无遗。   由于徐州四境串山,东有子房山,南有云龙山,西有卧龙山,北有九里山,东南有产部山,西南有骆驼山,西北有平顶山,东北有狮子,形势极险.然其古迹名胜皆令人抚今思昔,不胜曦嘘之感。   天胜镖局一行在万家灯火,炊烟四起之际,进入徐州西关,到得一家和合客栈前停下。   客栈内立即奔出两个店伙,一个照料车马,另一个向马铁翎恭身笑道:“这两日住店的人多,只空着一间跨院,四明两暗,如无女眷,可将就挤着住,请您老包涵。”   马铁翎眉头微微一皱,宏声大笑道:“咱们明儿个就走,只要有地方歇足打个盹也就好啦,店家你无须张罗,只准备茶水酒饭就是。”   店伙唯唯而退。   忽闻一个极轻微的冷峭语声道:“还不知明儿个走得成走不成咧!”   马铁翎炯炯神光一扫,并未发现可疑之人,面色一寒,沉声道:“老朽一生走南闯北,不知经历多少风浪,镖局生涯,本系刀舐血勾当,今日难知明日之事,朋友,你的好意老朽心感。”   “这样就好!”   语音极微,说至最后一字已不可闻。   马铁翎知道此店内已住有甚多江湖人物,恐今晚便要出事,不禁暗暗耽忧,忙命将镖车放在跨院中堆成垛子,轮流看护。   天方二更,三个镖师及一支趟子手坐在镖车旁正在说话,忽见一条身影翩然走入院内,如水月华映着来人的面目,只见是个身栽瘦长,面目森冷,无须中年人,身着一袭绿色长衫,那身衣衫似并非普通丝纱织成,泛出闪闪磷光,微风拂动衣袂,映得眉目皆绿,更显得阴森悸人。   三镖师不禁一震,霍地立地,道:“朋友找人么?”   那人面色漠然如冰,手指着镖车冷冷地说道:“我就是为此而来,暂借一车金珠应用,三月之后原物壁还。”   一个赤面虬髯镖师大喝道:“朋友未免太狂了,天胜镖局之物意图指染,徒贻杀身之祸,朋友何不留下姓名来,缺少盘缠兄弟倒可奉送,交个朋友。”   那人道:“我向来手到必取,马铁翎尚不在我眼中,何况是你。”说着身形一动,迳向镖车行去。   赤面虬髯镖师大喝一声,一招“推宫望月”直击过去,横身踏步,左手两指穿出点向那人胁下,掌力雄厚,身形奇快,认穴更是奇准迅快。   他知来人身手必然高强,是以一出手即辛辣霸道,使来人还手闪避都不能。   岂知来人视若无睹,掌指全然击实,只见赤面虬髯镖师一声厉叫出口,身形立时倒撞出去,一支右掌鲜血淋漓,手指皆折,左手两指紫涨粗肿,痛得面色大变,冷汗满面如雨。   来人冷笑一声,右掌虚空击向一辆镖车。   只听啪地一声,镖车竟四分五裂,车内金珠溢散了满地,眩目耀眼。   镖师均为来人高绝身手震慑住,愣在那儿惊惶不知所措。   那人出手击碎镖车,两道神光竟瞪着金珠上,似出意料之外。   忽闻背后响起乾坤手马铁翎语声道:“尊驾何不携去一车金珠?”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冷冷一笑道:“我只道是奇珍异宝,原来是俗不可耐之物。”   马铁翎道:“什么,尊驾竟意不在此,那么尊驾事前也不打听清楚,恃强出手,天胜镖局仍须行走江湖,尊驾如不说出一个道理来,这个脸老朽丢不起。”   那人冷笑道:“马老镖头,在下心辣手黑,别逼在下施展毒手。”   马铁翎勃然大怒,道:“就算尊驾是武林第一高手,老朽也要伸量一下尊驾过人武功。”抖腕进身挥掌迫攻,展开成名绝技“乾坤大九手”。   老镖头一身浸淫武功,这套“乾坤大九手”确有惊人造诣,掌势雷啸电奔,狂飚怒卷,如急湍波涛,滔滔不绝。   那人被逼得连闪两步,眉宇间杀机逼吐,斜身挥指猛截铁翎腕脉要穴。   马铁翎瞧出那人指式乃少林绝技金刚指法衍化,却比金刚指诡异绝伦,竟如附骨之蛆般紧随腕脉而至,不禁大感骇震,暗道:“莫非此人是少林俗家高手,倘少林参与此事,恐前途愈更黯淡。”心神略略一分之际,险被那人扫中腕脉,只觉劲风如割,真气立感浮逆,身不由主斜窜出一步。   那人毫不放松,锐啸指风电奔袭至。   马铁翎一失先机,顿现败象,连连闪避。   这时天胜镖局其余镖头闻声赶出观战,见老镖头危殆,纷欲出手相助。   “夏世平老师,你受愚了,尚执迷不悟,一定要落得灰头土脸才甘心情愿么?”   语音未落,三条人影如魅影随风飘落院中,现出北斗元君朱同、勾魂鬼王宁泰、罗喉恶煞蓝景德三大煞神。   马铁翎闻得夏世平之名,暗中大惊道道:“原来是他!”   夏世平乃关外小兴安岭无常老人嫡传弟子,十年前夏世平一出江湖,连毙关外名手二十七人,声名大震,博得鬼手金刚之名,近数年突告销声匿迹,武林中已渐忘其人,不料竟在此遇上。   这时,夏世平一见三煞,双肩微微一挑,道:“三位别来无恙?在下不知三位谓在下受愚,是何所指!”   蓝景德大笑道:“夏老师,寻常金珠你那小兴岭中何啻车载斗量,那在你的眼中,受愚的不仅夏老师,连我等三人亦被愚弄,这曲兆奎端的心机险诈无比。”   鬼手金刚夏世平不禁面色微红,道:“在下不信曲兆奎有此胆量愚弄我等,是以寻思再三,才震破镖车一视究竟。”   蓝景德道:“曲兆奎言车内装的尽砖石。”   “正是。”夏世平点点头道:“但曲兆奎只是推测,并无肯定之言,在下也觉不无可疑,三位均知在下习性,决不冒失出手。”   蓝景德冷笑道:“这就是曲兆奎的厉害处,他移祸于天胜镖局,混淆我等视听,消除阻力,趁机追踪陆曼玲而去。”   夏世平道:“蓝老师之言虽不无道理,但我料曲兆奎绝不敢无中生有。”   蓝景德道:“敢情是夏老师瞧出蹊跷么?”   夏世平突目注马铁翎道:“镖主现在房内么?”   马铁翎冷冷答道:“镖主现在房内,但与你姓夏的何干?”   夏世平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道:“这不关你的事。”说着身形一闪,迅疾无比掠入房中而去。   三煞紧随夏世平进入,忽听马铁翎笑道:“自找苦吃,可怪不得老朽。”不禁心中一怔,但身已入内,不好返身询问。   夏世平一踏入房内,抬目望去,不禁神色微变,只见两个老叟正在对奕,攻车跨马,一个少年侧坐上首旁观,似聚精会神,无视自己而来。   方才夏世平、马铁翎激烈拚搏,换在常人,必骇然惶惊,举措不安,分明这三人是异常辣手人物。   夏世平一阵凛然之感泛袭心头,踌躇不前,回面望了三煞一眼。   三煞也感觉屋内为一种肃杀气氛所笼罩,均凛然一皱眉头。   突然左首灰衣老叟抬起面来,望着夏世平道:“是曲兆奎命阁下来向老汉劫取十车金珠么?老朽虽非武林人物,但最喜爱结纳武林朋友,阁下如有急用,这十车金珠老汉一定慨赠,何必出手伤人。”语声苍老。   夏世平目光锐利,一望而知是普通常人,知巳受曲兆奎之骗,立即抱拳微笑道:“老丈胆量过人,镇定如磐,实非常人可及,在下冒犯失礼,还望海涵。”   说着转面向三煞道:“我等找曲兆奎问罪去,在下推测曲兆奎必仍在近处。”双肩微晃,凌空而起,迅若电射穿窗外出。   三煞先后腾空纷纷穿窗疾杏。   马铁翎已走进房内,老叟道:“徐镖头伤势无碍么?”   乾坤手马铁翎道:“伤势虽重,但内腑无碍,巳敷上接骨金创圣药,调养数日当可复愈。”   老叟颔首道:“我等亦可在此徐州府耽住数日,趁机一游徐州名胜。”说着暗示一眼。   马铁翎会意尚有人在外窥视,不言而知是金轮追魂曲兆奎,忙笑道:“镖主宽仁,马某替徐镖头致谢了。”抱拳一揖而退出。   对坐老叟轩眉一笑道:“仲平兄,这徐州穷山恶水,有何游赏之地,反不如赶往扬州,领略十里珠帘,旖旎风光。”   那唤作仲平的老叟哈哈大笑道:“你一生足不出户,抱卷自娱想不到竟为书所误,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徐州好去处甚多,明早就领贤弟一游云龙山,包管贤弟乐而忘返咧。”说着口中吟哦出声:   “云龙山下试春衣,   放鹤亭前送落辉,   一色杏花红十里,   状元归去马如飞。”   此际屋面上正伏着金轮追魂曲兆奎,夏世平来后情形均落在他眼内,暗道:“看来自己亦受愚了,莫非马铁翎施展“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哼!我何不将马铁翎诱离,逼问便知。”   毒念甫落,忽觉一颗细沙击中鼻尖,痛彻心脾,不禁大惊,抬面凝望,只见距离二三十丈远近屋内,立着一条人影向自己招手,但听蚁语传声道:“曲老师,兄弟受了阴阳双绝孔元二位老师之托,请曲老师至燕子楼一见。”说时人已穿空飞起,疾如流星而去。   曲兆奎不禁一怔,暗道:“阴阳双绝亦赶来此地,莫非他们另有所见?”不遑多想,恃着一身惊人武功腾空而去。   燕子楼为徐州流传古古的艳迹,座落徐州西关的西南城楼上。   月色凄迷,星光闪烁。   燕子楼朱阁半圯,断碣乱草间,虫声唧唧,城厢不时传来一声狗吠,瞩目四望,偌大的徐州城仅寥寥几点灯火,为一片沉寂所笼罩,显得异常荒凉。   忽地,两条黑影迅如电奔向燕子楼飞掠而至。   前面一人落在燕子楼上即道:“元贤弟,我看此事大有蹊跷,那人说曲坛主约我等在燕子楼相候,却又诡秘行藏,不敢与我等正面相对,莫非是对头弄的诡计么?”   来人正是上官相争下阴阳双绝孔繁、元泰。   元泰左肩以下,长袖飘飘,眼中冷电四射,闻言冷笑—声逭:“我阴阳双绝亦不是好惹的,孔兄,你也未免太多疑了。”   孔繁叹息一声道:“不是愚兄说你,贤弟一双手臂如何失去的,倘非贤弟自恃大意,怎能遭奚小辈的毒手。”   元泰不禁心头一寒,默然无语。   燕子楼头凉风狂劲,吹起一片灰沙扬空,月色更显得渗淡昏茫。   风沙中突隐约可见四条人影,疾如流星向燕子楼掠来,孔繁低声诧道:“有人来了,是否为曲坛主尚未可知。”   阴阳双绝心弦一阵紧张,注视来人。   四条身影奔空疾登燕子楼,双绝认出是丰都鬼王座下的三大煞神,尚有一位绿衫面目森中年人却不知来历。   宁泰也一眼瞥明了阴阳二绝,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孔、元二位老师,曲老师何在?”   孔繁不知他们来意,却认为是曲兆奎邀约来的,答道:“我等应曲坛主之命,在此燕子楼晤面,不知为何曲坛主怎还不见到来,四位也是受约而至么?”   宁泰尚未置答,只听鬼手金刚夏世平冷笑道:“在下不再受愚,这燕子楼外安排了多少埋伏。”说时两指飞出,疾如闪电点向孔繁肩头。   孔繁早就瞧出夏世平神色不善,自己蓄势戒备,身形一斜,冲出打了一个旋转,右掌一式“飞钹撞钟”按向夏世平后胸,大喝道:“朋友你这是何意?”   北斗元星朱同忙伸手一拦,道:“休生误会,有话当面说明再动手也不迟。”继而与阴阳二绝引见道:“这位是夏世平老师,二位必已知夏老师当年英名。”   孔繁冷笑道:“闻名远胜见面,更不料夏老师是个暗算施袭的能手。”   夏世平杀机逼露,手指着燕子楼外沉声道:“事实胜于强辩饰非!”   阴阳双绝及三煞神不禁一怔,目光瞥向四外,只见暗处果有人影闪动,此隐彼现。   孔繁立道:“孔某前往查视即知。”身形欲起。   夏世平忽冷笑道:“奸谋败露,想趁机溜走未必如此容易。”   孔繁大怒道:“含血喷人,颠倒黑白,孔某难道惧你不成。”   夏世平突感脑后生风,忙旋身探臂一攫,五指一把抓住一支狼牙小箭。   箭镞放出蓝光,分明蕴有剧毒,箭身锈有龙首图形,不言而知是老龙神属下所为,夏世平目中不禁射出两道如火怒焰,冷笑道:“这是什么!”   阴阳双绝一见此箭,只觉心神一震,暗道:“莫非曲坛主真有除却他们之意,但曲坛主为何不见赶至?”   他们摸不准曲兆奎真正用意,只感为难已极,不由互望了一眼。   蓦地——   风中腾起一声长笑,只见一条黑影冒翻入楼角,手举着一杆龙旗,道:“令主严令搏杀夏世平,不得有误,曲坛主途中有事耽搁,稍迟即至。”   阴阳双绝猝然中不防有他,来人更是黑巾蒙面,卓立在楼角无离去之意,无疑是老龙神上官相所遣,上官相唯一亲信邹槐自鹿角堡丧命之后,对属下猜嫉日深,连曲兆奎也例外,一手训练八名心腹好手,帮中各坛均不知八人是何面目,谅此人就是其中一个。   三煞闻言不免心生踌躇,老龙神传令只搏杀鬼手金刚夏世平,并未有对自己三人有何不利之盲,何必涉身这场是非中,不由均退至另一方楼角。   他们三人暗道:“夏世平不是好吃的果子,凭阴阳双绝决制不了他的性命,不知暂行留下,观风转舵。”   夏世平哈哈狂笑道:“凭他们阴阳双绝,似嫌不配取我夏某的性命。”   双绝身形一动,三掌同拂,施展五阴寒罡,无异万丈冰谷刮起一股冰飚,寒冽澈骨,三煞相距甚远,也禁受不住,夏世平一声狂笑出口,金刚指法疾攻而出,身法变幻如风。   以一对二,出招辛辣无比。   双绝亦是招式霸道恶毒,无一不是制人死命的奇招。   夏世平与阴阳双绝放手拚搏,骇心怵自,瞬眼已是三十余招,尚且无分轩轾。   突然夏世平一声冷笑,左手两指一招“玄鸟划沙”,诡疾无伦划破元泰左肩一条口子,鲜血冒出。   孔繁大怒,右掌上刁,一招“趁水推舟”击中了夏世平后肩,叭地一声,夏世平冷哼出声身形冲出一步,突然一个旋转,双掌疾攻孔繁而去。   元泰杀机满面,紧迫猛攻,招式如同狂风骤雨……   口口  口口  口口   金轮追魂曲兆奎奔赴燕子楼,忽地心中一动,暗暗忖道:“那传话之人是谁,为何不显露行藏,其中定有蹊跷。”转念改道郊外,绕赴燕子楼。   云龙山距燕子楼最近,他取道云龙山而去。   其实,黄河尚未北涉改道,云龙山三面环水,一面近陆,登临极峰,举目四瞩,山光清淡,河庭底平,风帆沙鸟,一望弥漫,美景如画。   银月如霜下,水山隐约,更平添了云龙山几分姿色。   曲兆奎顺着河岸疾奔,忽见前面一条小舟直驶河岸,跃上一个渔翁,头戴矮檐箬笠,身着青布短装,手持着钓秆,口中琅琅:   月魄芒唐   花露仿佛   相携最无人处   阑干芳草外   勿惊转几声啼宇   飘零何许   似一缕游丝   因风吹去   浑无据   想应凄断   路旁酸雨   日暮渺渺愁予   览黯然销魂   别离情绪   春阴楼外远   入烟柳   飞莺私语   连江瞑树   欲打点幽香   随郎黏住   能留否   只愁轻绝   化为飞絮   曲兆奎暗暗惊骇,词曲入耳刚劲有力,使耳膜震动,那渔翁身法似行云流水般,看似缓慢,其实迅捷如风,自己赶他不上,两人相距永远是半箭之遥。   突然,前行渔翁停下步来,似对面前岔路有所犹疑,只见他一横手中钓杆,道:“尊驾请慢,老汉意欲一询路程。”   曲兆奎知不是好相识,身形腾空而起,倏地掠过渔翁,疾如流星奔去。   他才奔出里许之遥,忽闻前途歌声又起!   龙吟虎啸帝王州   旧是东南最上游   青嶂四围迎面起   黄河千折减流   炊烟历乱人归市   杯酒苍茫客倚楼   多少英雄谈笑尽   树头一片夕阳浮   曲兆奎听得那是方才渔翁之声,不禁心神大震,面色骇变。   只见道旁松林中转出一人,果是前途所见渔翁,不由面色又是一变,目中进吐两道怒焰。   渔翁朗声大笑道:“尊驾太无道理,老汉询问路径为何不答,奈何尊驾身法太嫩,反被老汉走得头里。”   曲兆奎凝目望去,只见渔翁面黑如炭,浓髯如刷,豹目中土出炯炯慑人神光,心中微惊,怕道:“老丈一再相戏在下为了何故?”   渔翁瞪目打量了曲兆奎上下一眼,道:“老汉看尊驾满面晦气,眼下便要罹杀身之祸,故而一再相阻。”   曲兆奎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怒道:“胡说,在下平生不信邪,老丈无须危言耸听,再说在下眼中不揉沙子,如若是冲着在下而来,不妨明言。”   老汉登时哈哈大笑道:“曲兆奎,老汉不过是爱惜你一身绝艺,劝你猛省及早回头,无奈你狂傲成性,不知悔悟……”   话声未了,曲兆奎挽臂飞撤肩头五行轮,一招“截江断流”横扫而出,强风啸空,轮形漫天,威势骇人。   渔公出手比他快,刷的一声,钓杆斜挥而出,一缕钓丝直飞似箭。   曲兆奎只觉腕脉其痛如割,劲力全泄,痛得怪叫了一声,身形踉跄倒退,低首望去,只见一支鱼钩进了腕骨,鲜血汩汩。   渔翁冷笑道:“曲兆奎,你真不知老夫是谁?”   金轮追魂曲兆奎不泯毒念,答道:“不知!”手中五行轮一振,轮转如风,射出一蓬毒针,爆袭如雨。   飞针何啻千万,渔翁似猝不及防,悉数罩漫全身。   曲兆奎心方庆幸,突闻渔翁一声长笑,暗中大惊道:“不好!”   只见飞针纷纷坠地,渔翁目中神光如挟霜刃,缓步走了过来。   曲兆奎此时已是斗败的公鸡一般,见渔翁一步一步逼了过来,欲逃可被钓钩钩住。   渔翁手腕一抖,钓丝一勒,曲兆奎痛得全身发颤,一支五行轮呛啷坠地。   只听渔翁沉声道:“老夫名唤杜长龄!……”   曲兆奎闻言不禁心神大震,暗道:“铁面钟馗杜长龄是武林宵小的克星,虽是黑道一流好手也对他畏惧三分。”   杜长龄接道:“武林人物均知老夫习性,不论是谁,忤予老夫,轻则废除武功,重则当场殒命,恕你不知老夫是谁?死罪可免,但一身武功须要废去。   曲兆奎忙唤道:“老前辈……”   杜长龄一支鬼掌迅如雷奔疾按着曲兆奎胸前,五指准确地戮中五处重穴。   曲兆奎只觉全身一颤,骨节剥剥一阵乱响,暗道:“完了!”目中不禁流出两行珠泪。   杜长龄微笑道:“好死不如恶活,老夫带你去燕子楼一视究竟,便知老夫之言不虚。”一把挟住曲兆奎如飞而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燕子楼头阴阳双绝孔繁、元泰正与鬼手金刚夏世平拚搏猛烈,强风怒啸如雷,急漩如潮手捧飞龙令蒙面人突出声道:“三位与其壁上观战,何不出手制夏世乎死命。”   三煞不禁一怔,朱同道:“双方均无恩怨,我等两不相助。”   蒙面人冷冷一笑。也不再说。   忽地夏世平全身暴起,身化“飞鹰攫兔”,双手十指箕张,疾攫扑下。   这一式是夏世平轻不外露绝技“星斗连横”,威力绝伦,十指锐啸带起排山倒海罡力压下。   只听阴阳双绝同声惨叫出口,身形委顿倒下,脑门上现出五个窟窿,鲜血喷射,惨不忍睹。   夏世平十指戮入双绝脑门,身形一落又起,却不料蒙面汉子身形疾射扑来,龙旗挥卷而至。   旗势迅如奔电,夏世平闪避不及,挥臂一拦,龙旗倏地一沉,迎腰扫了一个正着。   夏世平惨声出,身形被扫出丈余,恰巧坠在三煞身前,轰地大震。   只见夏世平腰已断裂,内腑糜烂,瞪眼张嘴,一股箭似地黑血从口中喷出。   三煞见状不禁面色大变。   蒙面人已飞身而至,沉声道:“三位如若出手,孔、元二位老师也不致于丧命,请问三位是奉了滕当家之命与上官令主为敌么?”   朱同道:“上官令主与滕当家早是貌合神离,各行其事,乃武从人皆知之事,阁下何必多此一问!”   蒙面人发出阴冷的长笑,道:“我就是要三位说此话,不然我也师出无名,三位请纳命来吧!”   旗旗一挥,斜卷朱同而去,左手五指迅如电光石火向宁泰肩头点下。   朱同、宁泰二人只觉蒙面人攻式奇幻无比,似从每个方位攻来,避向何方均不能让开,不禁大骇,四掌交错攻出。   蓝景德身躯已转至蒙面人之后,双掌猛向蒙面人后胸印去。   蒙面人生似背后长了眼珠一般,猛然身形一塌,蓝景德双掌掌力不但打空,竟向朱、宁二人击去。   朱、宁二人迎击蒙面人之力又急又沉,更不防蒙面人却是虚招,三煞不禁撞在一起,同声冷哼出口。   蒙面人冷笑一声,旗光飞点在蓝景德后脑命门穴上。   蓝景德只觉后胸一麻,心脉巳断,声却未出,横尸倒地。   朱同、宁泰身形甫向后跃,只见蓝景德已遭毒手,不禁大骇,令人窒息,忙举臂横格而出。   那知强风如山,重逾万钧,咯喳两声,双臂齐肘折断,鲜血如注涌出,只觉如山强风迎面压下,真气回逆,双双仰面倒地气绝。   双煞七孔中慢慢溢出黑紫血丝,瞪眼狞牙,恐怖阴森。   蒙面人冷笑一声,望望六具尸体一眼,龙旗回收捧在怀中,身形奔空而起。   去势如电,瞬眼杳失于风沙迷漫中。   月影朗空,徐州城坦在沉沉夜色中更显得龙蟠虎踞,燕子仍是风沙弥漫腾空。   天色已是四更,一具庞大身影挟着一人穿上燕子楼,目光一瞥楼内情景,喃喃自语道:“他走得这么快!”   来从正是铁面钟馗杜长,放下曲兆奎,沉声道:“你认得这几具尸体么?”   曲兆奎武功虽废,却如常人一般可自如行动,前行两步,一眼望去,阴阳双绝惨死之状首先映入眼帘,不禁骇然色变。   继见鬼手金刚夏世平及丰都鬼王座下三恶煞横惨景更是一震,暗道:“他们怎么会同时毙命在此”纳罕不已。   只听杜长龄道:“你自问比阴阳双绝武功多少。”   曲兆奎道:“稍胜一筹。”   “既然如此,你也必不能幸免夏世平的毒手,当知老夫之言不虚。”   “那么夏世平及朱同三煞之死,又是何人所为?”   杜长龄略一沉吟道:“老夫知道他的来历姓名,唉!老夫跋涉江湖,就是为了追踪此人。”语声一顿,又道:“就属他不畏老龙神玄阴雷珠,如无此人,上官相必更骄妄跋扈。”   曲兆奎欲言又止。   杜长龄望了他一眼,道:“老夫知道你想说什么?老龙神玄阴雷珠失而复得还是一个疑问。”   曲兆奎道:“老前辈睿智无匹,料事如神,晚辈身为上官令主属下,不便直言其非,上官令主一向行事隐秘异常,虽贴身亲信亦难知情,何况晚辈,不过玄阴雷珠威力谅传言过甚,武林群雄为何畏之如虎?”   杜长龄大笑道:“你这是言不由衷,上官相行事你均知八九,你如想改邪归正,恢复武功,理应直言无隐。”   曲兆奎吃惊道:“此人真是个凶邪克星,凡事均如目睹,瞒不过他。”   杜长龄微微一笑道:“上官相赶往武夷,此乃混淆耳目之计,其实他变向追踪陆曼玲、杨春等人,是么?”   曲兆奎暗叹了一声,不禁点了点头。   杜长龄道:“你真看出三胜镖局大有蹊跷么?或是奉了上官相之命,灭除强敌,诱使夏世平及朱同三煞与天胜镖局为对,此计不成再诱往燕子楼歼杀。”   曲兆奎道:“老前辈猜中十之六七,天胜镖局实有可疑,晚辈知陆曼玲太过难惹,未能稳操胜算,一面以飞鸽传书禀报令主来接,一面唆动夏世平等人与天胜镖局动手,晚辈可遂趁混水摸鱼之愿,无如陆曼玲棋高一着,均落入所算,至如燕子楼晚辈为人诡计所诱。”   杜长龄炯炯目光闪动,忖道:“看来曲兆奎这言诚挚无欺,陆曼玲貌美多智,才情非常,可与武林凶邪相颉颃,唉!奚凤啸这孩子莫非不忍与陆曼玲为敌,怎么一路赶来未见他留下有何讯息。”   沉吟一阵,目注曲兆奎道:“飞鸽传书禀报令主,上官相可有回书到来么?”   曲兆奎答道:“未曾!”   杜长龄神色一变,立即点昏曲兆奎抓起,腾空而去。   和合客栈内岑寂如水,灯火全无,似全入睡乡。   天胜镖局惊弓之鸟,均和衣枕械,凝神戒备,两目不敢交睫。   客栈外群魅纷纷窥伺,但谁也不敢抢先入内遭受疑嫉,败则徒罹杀身之祸,不胜名望荡然无存,均安下鹬蛙相争,渔翁得利用心,观望不前。   蓦地——   一条黑影倏地冲起夜空,翻身一滑,如风中落叶般入跨院中,低声道:“马老镖头在么?望求开门出见。”   声音不高,但传入房中,字字清晰异常。   乾坤手马铁翎心内矍然一惊,立掌当胸,答道:“阁下何人?”   “老朽上官相。”   马铁翎不觉心神大震,知不出见来人难免破门而入,暗命镖师戒备后启门而出,呵呵大笑道:“原来是上官令主,马某人久已心仪,今日一见,三生有幸,但不知上官令主有何赐教。”   上官相道:“天胜镖局享誉迄念不衰,无非是敬仰马老镖头是个豪爽不欺,英雄洒脱的汉子,如今却为了一个杨春小辈,涉入身败名裂之祸,未免不值。”   马铁翎捋须微笑道:“不瞒上官令主说,马某委实见过杨春,却未护着他,马某一生保镖实犯不着涉身是非中。”   “那么杨春何在?”   “杨春昨晨已由陆曼玲护送武夷去了,杨春步履维艰,又须隐秘行踪,此去再远也不出二百里外,马某与此事风马牛不相及,何苦担着偌大干系?”   “陆曼玲仍是本来面目么?”   “这倒不知,不过陆曼玲党羽甚多,又得丐帮助力,沿途均有妥密防护,依马某之料,尚难逃出上官令主神目之下。”   上官相阴阴一笑,道:“蒙老镖头见告,老朽衷心铭感但老朽有一不情之请,但愿老镖请赐允。”   马铁翎神色微微一变,答道:“马某只要力之能及,无不从命。”   上官相道:“就请老镖头同行,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说着一伸右手,五指疾如电光石火向马铁翎曲池穴上搭去。   忽地上官相只觉脑后风生,不禁一凛,忙移形换位,挪开七尺,定睛望去,正是太极双环刘文杰。   刘文杰含笑道:“不敢,老朽只不愿目睹武林惨遭浩劫,与上官老师做对者大有其人,风闻柏树庄主伍维岳已兼程赶来,上官老师可要留神一二。”   上官相不禁哈哈大笑道:“其子命悬我手,伍维岳亲身前来兄弟亦未必怯他。”   刘文杰暗暗忖道:“莫非他真个得回玄阴雷珠,是以有恃无恐。”当下微微一笑道:“柏树庄伍老儿虽未必可惧,但纯阳子被掳,已引起武林公愤,青城少林诸大门派观上官相老师无异血海大仇,为了一颗定风珠,上官老师树此强敌,未免不智。”   上官眼皮微挑道:“刘老师是否意欲为纯阳子、伍梦龙请命么?”语声一顿,微笑道:“放了两人本无不可,只请协助兄弟获有定风珠。”   刘文杰本是大诈若诚之辈,定风珠就是落在上官相手中,也未必就能获有白阳图解,他私心将计就计,与上官相表里为谋,探出他是否得回玄阴雷珠。   从玄阴雷珠身上可知梅六下落,当今武林中就数梅六知悉白阳图解藏处。   此举亦可获致武林群雄谅解,他用心无非是换回纯阳子、伍梦龙性命,不但可提高武林声望,天下归心,而且可遂图霸武林之念。   当下立即笑道:“就此一言为定,老朽并无异图,但愿上官老师言行如一,口能应心。”   上官相似不信,诧道:“这是真的么?”   刘文杰正色道:“老朽如有二心,天诛地灭,这客栈外还有甚多武林群雄观望,老朽誓言当必耳闻。”   忽地,一个青衣汉子挟着衣衫褴褛,百结满身中年化子落下,向刘文杰躬首禀道:“师伯,从丐者口中得知陆曼玲已扮作书生,杨春易容老奴,驱车前往金陵。”   刘文杰目注中年乞丐,道:“所说可是真情。”   中年乞丐一脸傲容,冷笑道:“不错,句句实在,你们追去无异羊入虎口,送死无疑。”   上官相大怒,一掌疾拂而出。   刘文杰伸手一拦,道:“末学之辈,虽诛何益,上官老师我们走吧。”   上官相飞撤右臂,望了中年乞丐一眼,冷笑道:“便宜了你!”   一语双关,连乾坤手马铁翎亦一并骂在内。   三条人影先后腾空掠去,马铁翎意欲出口询问,中年乞丐忙示了一眼色。   马铁翎立即会意,知上官相党羽尚在暗蝇窥伺,佯装怒形于色,切齿顿足骂道:“老龙神,他日马某如不洗雪此辱,誓不甘休。”恨恨转身步入室内。   夜空中疾沉一条飞鸟般黑影,道:“上官相便宜了你,我未必如此便宜。”五指迅疾如电抓起中年乞丐冲霄疾杳。   这人身法奇快,疾逾流星奔电,眨眼翻出城去,在他之后追蹑一条庞大黑影,前后相距愈拉愈近,旷野无人,后者高呼道:“老弟……老……弟……”   怎奈前奔人影充耳不闻,转瞬穿入丛中不见了。   后者正是铁面钟馗杜长龄,身形顿住,不禁长叹一声道:“若是奚凤啸,他为何不答,莫非他有甚为难之处暂时不愿见面。”思忖须臾,鼻中冷哼一声,道:“老朽赶往金陵便知真象。”身形疾展如飞而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风回五两月逢三,   双桨平拖水蔚蓝,   百分桃花千分柳,   冶红妖翠画江西。   这首诗乃前人忆江南之作   石城虎踞,钟山龙蟠之金陵,正是这般景色,季节正进入促夏,玄武湖桃英褪残,代之以满湖红裳绿盖,绿柳含烟,幽篁蔽日,澄波帆影,风光胜绝。   霞影惊飞,玄武湖畔游人如织,人群中现出一个紫衣少年,玉面朱唇,剑眉飞鬓,星目朗鼻,后随着商贾模样中年人葛黄长衫,手持着一柄细制摺扇。   只听少年朗笑道:“莫愁湖与玄武湖相比,一个是小家碧玉,一个是大家风范,各有胜长,此游甚是不虚。”   中年商贾道:“少东性嗜林泉,论评自然中肯了,半日劳累,少东必然腹中饥饿,在下请少东去城中吟月楼畅饮几杯如何?”   紫衣少年朗笑道:“好,好,一饮千愁解,三杯万事和,吟月楼三字委实典雅,怎能不光顾一趟。”他说时忽觉衣袂破风之声甚急,不禁剑眉微剔,三个黑衣人擦身而过,旋面狠狠地盯了紫衣少年一眼。   中年商贸低声道:“少东,看来我们形迹已败露……”   紫衣少年摇首道:“无妨,武林群雄勾心斗角,各存私心,杨兄身旁又无定风珠,惧他则甚。”   两人一先一后行云流水般往玄武门行去,忽闻道旁一细微的声音道:“这姓陆的丫头,不愧为南海双仙掌珠,居然把姓杨的武功恢复一半。”   紫衣少年不禁目泛怒光,中年商贾面色一变,但均装作未闻。   苍茫四垂,烟云惑眼。   官道前途突闪出前面三黑衣人,同声阴侧侧一笑,入耳毛骨悚然。   紫衣少年知不与这三人动手是不行的了,掌劲暗蓄之际,蓦闻身后冷笑道:“城墙脚下,也敢拦路打劫,真个狂妄之极。”   话音声中,从紫衣少年旁如风越掠一条身影,迳向三黑衣人而去。   紫衣少年也未看出此人是谁,忙低声道:“快走!”   两人加快身法,疾行如箭,进得玄武门已是万家灯火,行人如过江之鲫。   他们竟不去吟月楼,另择一家买卖鼎盛酒馆跨入。   店伙引着两人进入一间雅座,里外隔绝,门帘深垂。   紫衣少年点了数味应时佳肴,店伙躬身笑道:“酒菜立即送上,两位请先用茶。”说着退出,一转身迎面只见一个六旬开外,衣着华丽的老者立在眼前,含笑指着紫衣少年隔邻的一间,道:“这间有人订下么?”   店伙连声答称没有,引着老叟进入,道:“你老只一人?”   老得道:“摆六付杯筷吧,他们逛夫子庙去了,早来晚来尚难预知,有什么现成点心、小菜快快送上。”   店伙喏喏连声而退。   须臾,店伙送上四色点心,六盘下酒好菜,老者一杯在手,目凝窗外飘云淡月,似在沉思出神。   邻室中年商贾压低语声道:“在下委实猜不出少东故意耽搁行程,羁身金陵用意何在?”   紫衣少年微微一笑道;“你真不知道么?我已命属下赶赴江南各地,设立分舵,只待布署完成,那时我才能与中原高手周旋,成为南北对峙局面,进而争霸武林。”说着又是一笑道:“中原高手怎知我总坛远设在大河以北,他们一举一动,都难逃我耳目之下。”   中年商贾道:“少东才华绝世,行事难测,在下万难比拟,但在下总觉少东以身作饵,实为不智。”   紫衣少年星眸中突然泛黠然之色,道:“以我之身,本不愿插身武林,无奈为事所逼,目前白阳图解,已引起滔天风波,甚多难得一见的武林高手均纷纷露面江湖参与这场纷争,谁要获得白阳图解,便无形成为武林霸主……”   中年商贾道:“闻少东之言,莫非也意在白阳图解?”   紫衣少年道:“不错,白阳图解与我有切身利害,关系至巨,但我不似武林凶邪劫夺那些无用之物,舍本逐末,愚所不为。”   中年商贾闻言不禁疑云满腹,只觉紫衣少年言语太过玄虚难解,正要出声相问。   忽见紫衣少年面色一变,右掌疾向邻室劈出,施展“隔山打牛”功力,一股暗劲透过木板打去。   那知掌力打出,宛如泥牛入海,邻室竟无声无息,紫衣少年眼珠一转,疾丢下一锭纹银,拉着中年商贾穿窗飞出,落入一条阴暗僻巷,向中年商贾道:“我们被跟上了。”目光望着方才自已穿出的窗口,灯光仍然是照耀,并未见有人扑出,冷冷一笑道:“走!”   两人身形疾展,转弯抹角,奔往秦淮河而去。   秦淮可为秦时所开掘,因此得名,西源出溧水,东源出句容,至方山合流,由通济门入城,横贯城中,西出三山水门而入长江,向称金陵胜地,上起桃叶渡,下迄文德桥,夹河南岸,歌楼无馆,水榭栉比,每当华灯初上,画舫来往,笙歌凌云,风光旖旎,有“秦淮花月在天上”之称。   河中往来如织的面舫中,一艘尚无客人的舫艇上船倔忽见岸上站着两人招手,忙挥桨驶去。   这船娘年方花信,风姿绰约,目睹首先登艇的是一紫衣俊美少年,不禁眉目传情,微微巧笑。   紫衣少年面上一热,装做未见,道:“我们要到桃叶渡口潇湘院去,你慢慢的摇就是。”   船娘立时目露幽怨,低应了一声“是”字,荡桨驶离河岸。   这时,忽有一条人影,疾如凌空灰鹤,向这艘画舫篷顶落下,悄无声息伏在蓬顶。   船身只微微一沉,紫衣少年与中年商贾均蒙若无觉。   中年商贾道:“少东,你去潇湘院为了何故。”   紫衣少年微笑道:“走马章台,逐情声色,是人生一大快事,我何能免俗。”   中年商贾闻言不禁皱眉愕然。   紫衣少年微微一笑,便自凭栏眺望秦淮河景色,只见面舫来往如织,灯光钗影,弦琶箫笛扣着轻妙歌声,簧韵飘渺,如在天上,不禁沉浸神往。   片刻,画舫已抵桃叶渡,只听船娘娇声唤道:“公子,到啦!快去相会香玉姑娘。”   中年商贾不禁一怔,踏步跨出舱外,给了船银,正想动问,却见紫衣少年巳自登岸而去,话到口边复又咽回,急急赶向紫衣少年身后。   潇湘院中自有一番旖旎风光,画栏曲院,朱帘深垂,灯如梦幻鬓影隐约,燕语茑声,身入其境,不由意乱神迷。   鸨儿迎着引往一间陈设雅致的客厅,捧上香茗。   紫衣少年微笑道:“风闻潇湘院香玉花魁,在下愿求一见。”说着取出一锭十两纹银赏与鸨儿。   有道是钱可使鬼推磨,鸨儿谢了一声,推下一脸谄笑道:“怎敢当此重赏,小的就去请香玉姑娘来。”转身急急趋出厅外。   须臾,鸨儿领着一个绝色美女走入。   这香玉姑娘瓜子脸庞,眉似春山,瑶鼻樱唇,双瞳剪水,穿着一身淡绿色衣裙,轻颦淡笑,媚而不冶,清丽脱俗,使人一见不由心底生出逗人怜爱之念。   中年商贾识趣立起,笑道:“少东与香玉姑娘谈谈,在下另择一位打发枯寂,不扰二位,在下告辞了。”与鸨儿使了一个眼色退出。   紫衣少年谈风花雪月,畅论琴棋书画,手指壁间的山水墨宝细加品鉴。   香玉是个女中校书,吐属不凡,答应如流,更独具慧眼,但觉紫衣少年潇洒中不脱闺秀气质,不禁暗暗纳闷,但阅人千万,紫衣少年是个绝上人品,芳心已自暗许。   一个时辰过去,紫衣少年忽从怀中取出一把摺扇,面页唐寅花卉,请香玉在底页题字留作把玩。   香玉盈盈一笑道:“涂鸦见笑,不如藏拙。”   紫衣少年坚请再三,香玉推辞不脱,嫣然一笑道:“贱妾只好献丑了。”   第十七章 奇宝移墨珠   壁间一张紫檀书案放置有现成文房四宝,紫衣少年面现欢悦笑容,立时将摺扇平铺案上,磨墨濡毫,捧砚侧侍。   香玉欠身告座,书下一阕“蝶恋花”绝妙好词。   紫衣少年不禁赞道:“姑娘好一笔端正秀丽的簪花小格。”   格字还未落音,突一声哎呀出口,手中砚池内墨池不知为何倾洒在扇页上,面露惋惜,顿足不绝道:“在下千金不惜,只是这把摺扇……”   香五自立起,道:“公子不必焦急,贱妾有颗移墨珠,可移去墨迹,贱妾亦可换一袭衣裳,公子请稍坐。”说罢盈盈一福,婀娜走出厅外。   紫衣少年星目中,不禁泛出一抹异样神采。   厅外檐下一条黑影捷似狸奴,先香玉掠入房内而去。   香玉走入房内,即见一个四旬上下娘姨朝自己笑道:“姑娘恭喜啦!”   香玉双靥顿时发红,娇羞不胜道:“我喜从何来?”   娘姨道:“我方才在厅外偷窥洪公子,只觉洪公子人品出众,与姑娘相配,可说得上天生佳偶,郎才女貌,听说洪公子家世显赫,富可敌国……”   香玉嗔道:“你别胡嚼舌根了。”翩若惊鸿般走入厢房,打开衣柜,换上一身鹅黄镶白衣裙后,取出一支百宝箱。   她纤纤玉手揭开盒盖,顿现眩目宝光,盒内却是珍珠玛瑙,细心检出一粒龙眼大小色作碧绿的珍珠握在掌内,将百宝箱放回放柜,正要转身之际,忽觉腕脉一麻,五指松开,移墨珠竟从手缝中溜出坠下。   香玉也觉有异,只道不小心所致,转身找寻移墨珠时,眼角却发现一条黑影,一溜轻烟般晃出门外而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花容失色,手足冰冷,颤声惊呼娘姨。   娘姨直奔房内,目睹香玉神色,诧道:“姑娘,你有病么?”   香玉本是灵心意思才女,虽在过度惊吓中,却想出了其中大有蹊跷,若说是劫盗,为何独取去移墨珠,置百宝箱内珍宝而不顾,忖道:“这位洪公子走未?他如在,就说我突感不适,看他如何说法。”   娘姨口中漫应一声:“是!”转身而去,心内委实猜不出香玉姑娘弄何玄虚,但香玉脸色苍白如纸,又不似假装,满腹疑问不止。   客厅内紫衣少年仍端坐椅上,目凝壁问巨幅山水,似在沉思,耳闻细碎步声,只道香玉姑娘返来,忙转目望去,见是娘姨,不禁大为愕然。   娘姨走入客厅,向紫衣少年福了一福,道:“香玉姑娘突感不适,现已就寝,她说请洪公子明日再来,今晚歉未能奉陪。”   紫衣少年闻言不由面色大变,道: “方才不是好好的么?姑娘是怎么突感不适的?”说时掏出一锭银子,塞在娘姨手中。   娘姨推辞不受,终于勉强收下,叹气道:“看公子与我家香玉姑娘真是璧人一对,急愿促成良缘,怎奈姑娘换衣时,突发出一声惊呼,匆匆奔入,只见姑娘似是惊吓过度,面色惨白……”   紫衣少年不待娘姨说完,便已明白了几分,忙道:“快带我去见香玉姑娘!”   娘姨即领着紫衣少年走入香玉香闺,只见香玉斜枕在榻上,皓腕支颐。   香玉—见紫衣少年入室,忙离榻而起,道:“微感不适,怎敢劳公子探视,贱妾承受不起。”   紫衣少年面色平和,展齿微笑道:“姑娘,你要实话实说,可是移墨珠被窃么?”   香玉大感惊诧道:“公子是如何得知的?”   紫衣少年眼中泛出一丝忧虑之色,道:“被窃详情可否见告!”   香玉将失去移墨珠悄形道出。   紫衣少年不禁顿足叹息道:“想不到在下弄巧成拙,实不相瞒,在下乃武林人物,如今江湖乱象已露,杀劫纷纷,这粒移墨珠关系甚大,风闻甚多江湖凶邪探出姑娘有此移墨珠,在下防姑娘受害,不惜故弄诡计……”接着又是一声惋惜长叹,道:“不料凶邪隐伺在侧,俟隙出手,真乃始所未料,在下决追寻此人,将珠还姑娘。”   香玉对武林之事甚感茫然,但想不出移墨珠与江湖杀劫有何关连,不禁出言询问。   紫衣少年大感为难置容,道:“此事一时之间难说清楚,天色已至午夜,在下不便留此,明晚在下再来详说如何?”   香玉道:“那么明晚务请公子光临。”   紫衣少年辞别香玉后召来中年商贾,面色沉重,一路疾奔牛苜华严庵而去。   中年商贾虽觉紫衣少年神色可疑,又不敢询问,但见紫衣少年穿入竹林中即停步不前,只见茂密竹林中,人影疾闪,捷如鹰隼掠至,现出风尘神乞长孙琰。   紫衣少年附着长孙琰耳朵密语一阵。   风尘神乞长孙琰神色刚晴倏变,长叹一声道:“看来,我们尚有一段最艰巨的路程要走,姑娘,此事只有两条途径,任姑娘选择其一……”说着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   中年商贾立在三丈开外,保是发愣……”   口口  口口  口口   金陵   仍是车如流水马如龙,行人如织,秦淮河畔,弦管不缀,衣香鬓影,纸醉金炒,一如往日的歌舞升乎,毫无异样。   然而,武林中却震动如沸,有宗传闻在不胫而走。   南海双仙之女陆曼玲组织密秘帮派,在江湖各地设立分舵,总坛设在金陵附近深山“犬牙洞”。   犬牙洞在何处,连金陵成名武林人物均甚感陌生。   传说陆曼玲有一幅白阳真人遗下的泼墨巨画,内隐武林人梦魂索牵的“白阳图解”藏迹,唯无移墨珠移去画上泼墨,是以放出诺言,谁能持有移墨珠,可找上犬牙洞,只要武功不弱似她,也许委身相嫁,共图霸业,这点仅限于无家室之累的后起之秀。   真的么?   的确是真。   传闻在金陵武林中如腾中沸,虽是言人人殊,但说法全然一般。   半月来,陆曼玲声名如日中天,武林中几乎无人不知。   不但有白阳图解藏迹巨画,而且杨春亦为她掳去,无疑的已将定风珠落在她手中,连江湖巨擘,诸如老龙神上官相等均被她捉弄得头昏脑胀……   甚至于附会铁蝙蝠就是陆曼玲独门暗器,白阳图解宝钥早落在陆曼玲手中……等等传说,穿插附会,不一而足……   金陵城也未能发现陆曼玲党羽踪迹。   这是一个陷阱么?故弄玄虚,引人入伏?   谁也不知道,但却引起武林震动,吸引了无数武林群雄赶来金陵。   雨花台上立着神采飘逸,玉树丰神的奚凤啸,他恢复本来面目,掌心中握着一颗移墨珠。   那晚暗蹑紫衣少年身后的就是奚凤啸,他未想到陆曼玲去潇湘院中的目的是为了移墨珠。   这样说来,展天行所说的均是事实,白阳真人留下的藏迹秘图,唯有移墨珠可移去泼墨。   但无论如何梦想不到陆曼玲拥有泼墨巨画,他心中疑虑万千,思路纷纭。   他在思索几个问题。   那晚陆曼玲去潇湘院除了自己并无何人知情,陆曼玲聪明机智,照理来论,理应沉稳不露,暗中寻访劫珠人是谁才对,怎么放出风声以身相诱武林群雄,不智之极。   也许她不如此作,无法查出移墨珠为何人所劫。   陆曼玲真的藏有白阳真人真笔藏图?未必!   奚凤啸姑妄断定陆曼玲此举实为不智,但无可否认陆曼玲具有过人才华,不惜面对整个武林挑战,无法预料她是成功或是失败。   陆曼玲为何要如此做?在奚凤啸脑中始终是一个谜。   奚凤啸预料此一传说,必引起一场武林剧变,随之而掀起弥天浩劫,他深深考虑着他自己,是否在金陵耽下来,抑或赶往庞镇寰府中查究庞老爷子揭开其来历之谜。   然而,他犹疑难决,举棋不定。   奚凤啸长长叹了一口气,举目四掠,只觉河山壮丽,美景如绣,不禁慨叹一声,道:“万物皆自得,为何人生独有如许烦恼。”倏感意兴萧索,飘然向雨花台下走去,转往宫道上踽踽独行,脸上戴着一方精致的面具,一变而为面目森冷的中年汉子。   他为事烦心,不觉将脚程放快了一点,忽觉身后有人呼唤道:“尊驾稍候!”   奚凤啸不禁一惊,转面望去,只见是一个矮子,身高不及五尺,穿着一袭宽大蓝布长衫,疏眉细眼,酒糟鼻子,粗黄乱髭,一口烟黄板牙,如非他双目开合之间精芒闪烁,定认为他是乡下土老儿。   土老儿冲着奚凤啸一笑道:“尊驾好快的脚程,老朽年纪衰迈,差点赶不上。”   奚凤啸不禁眉目一皱,道:“在下与老丈素不相识,为何唤住在下。”   土老儿嘻嘻一笑道:“江湖飘萍无定处,一朝相逢总是缘,你说是么?”   奚凤啸不禁点点头。   土老儿紧接着说道:“是以老朽唤住尊驾结伴同行,—如果老朽猜得不错,尊驾赶来金陵是应这场连台好戏,此乃人生百年难得一见盛事,老朽行将就木,也赶来凑一角。”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这台戏恐非你我所能参预其事。”   土老儿道:“有道是耳闻不如目见,瞧瞧也是好的,尊驾可听说过,金陵有一犬牙洞的地方么?”   奚凤啸摇首道:“在下对金陵甚是陌生,老丈询问在下似问道于盲。”   土老儿哈哈大笑道:“老朽知道金陵有一成名老辈英雄裴泽,武林尊称神刀快手,此人乃是望七之年,家财百万,江湖朋友路过拜望,无论黑白两道一律看待,对金陵地面熟若指掌,问他必然知情。”   奚凤啸心中一动,摇首道:“在下无意染指,也不想招惹杀身之祸。”   土老儿唉声叹气道:“尊驾就是如此想不开,这几日武林群雄必相继赶来金陵,他们亦未必知道犬牙洞所在,无疑须向裴泽请教,经此一来,裴泽府中群雄毕集,你我同为座上客,骗骗吃喝,不亦乐乎。”   奚凤啸只觉土老儿说话风趣,定是风尘异人,不禁有心结纳,沉吟一下,答道:“就依老丈,老丈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土老儿道:“老朽姓卢,单名一个迪字。”   奚凤啸一惊道:“老丈可是武林尊称如来妙手卢老英雄?”   卢迪噗嗤一笑道:“什么如来妙手,分明是老偷儿罢了,尊驾贵姓大名。”   奚凤啸道:“在下彭箫。”   卢迪啊了一声,忽目凝来路上飞身奔来一双人影,不禁鼻中冷哼一声,喃喃的自语道:“真是冤家路窄,他们亦赶来金陵了。”   两条身影疾如流星般擦身而过,突然两人同声怪笑出口,倏地顿住身形,转面厉声道:“老偷儿,我们又在此处见面了。”   卢迪冷冷答道:“谁说不是,咱们这笔陈年老帐总是没了,二位不如办完正事再说,反正一时之间二位也制不了我老偷儿的性命。”   奚凤啸只觉这两人五官尚称平整,但嫌冷漠如冰,说起话来尖锐刺耳。   二人嘿嘿一笑,也不再说,转侧身形疾展而去。   就在此二人一转身之际,卢迪疾如电光石火伸臂望左侧一人腰下一晃,一伸即缩,连奚凤啸都未瞥清他弄何玄虚。   左侧一人起步之际,亦微感有异,闪电旋身.只见卢迪垂手立在七尺开外,咧嘴望着奚凤啸直笑,当下怒喝道:“老偷儿,你少在卜二大爷眼前耍花样。”   卢迪神色倏地一沉,道:“卜老二,你也别在老偷儿面前血口喷人,老偷儿耍了什么花样,你说说清楚,由我这位彭老弟作证,只要你证据确实,老偷儿决不推赖。”   这两人系川边天堂堡主卜鸿、卜鹄,川边道上提起天堂二鸟名号,无不忌惮三分,二卜狂傲自负,残暴不仁,不但喜怒莫测,而且嗜杀成性,倘非如来妙手卢迪是出了名难惹的人物,何况与他们较量过,几乎落得灰头土脸,早就出手制卢迪死命了。   此时卜鹄也无法说出卢迪耍何花样,只觉身后风生未免可疑,闻言大感为难置答。   卜鸿望着卜鹄冷说道:“老二,谅老偷儿也无此大胆,我们走吧。”   奚凤啸见天堂一鸟实在狂得要紧,不禁冷笑出声。   天堂二鸟方才乍见奚凤啸时,便自神色不善,闻得笑声不禁杀机毕露,卜鹄一口怒气却向奚凤啸发泄,大喝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奚凤啸眼皮微挑,冷冷答道:“我是什么人,你管不着!”   如来妙手卢迪哈哈大笑道:“这位老弟比我偷儿还难惹,二位还是少树强敌为妙。”   卜鹄冷笑一声,右手疾伸而出,快如电光猛向奚凤啸右肩抓去。   奚凤啸倏地侧身一挪,左手两指急骈,一招“画龙点睛”往卜鹄腕脉戮下。   卢迪目视奚凤啸这招反击之势委实玄奥奇绝,迅快已极,心中暗暗惊喜,暗道:“卜老二此次恐怕要吃大亏。”   卜鹄人虽狂傲嗜杀,却也最识货,一见奚凤啸攻出,即知老偷儿言之不虚,暗道:“不好!”出手快,收手更快,硬将右臂撤回。   就在这一刹那间,奚凤啸指锋仅距卜鹄腕脉半寸疾划而过,那锐利的暗劲,宛如大漠寒风,触腕如割,卜鸿不禁倒退两步,面色大变!   卜鸿突立掌如斧,振腕直击而出,砍向奚凤啸猛出未收的左臂。   奚凤啸如今非昔日可比,一身武学旷绝,冷笑出声,身形斜挫,左腕一翻,五指反向卜鸿肘腕“曲池”穴上扣去。   这一式诚为亘古未有之奇招,卜鸿不禁心底冒上一股寒意,两足急踹,冲霄而起,口中大喝道:“老二,走!”   卜鸿亦慌忙不迭地一式独鹤冲天,与乃兄先后掠空遁去,转瞬即杳。   卢迪见二鸟遁走,不禁哈哈大笑道:“老偷儿此行不虚,居然结识老弟,老弟武功奇高,彭箫恐非本名。”   奚凤啸心中一惊,道:“人贵知心,何必斤斤计较来历姓名。”   卢迪大笑道:“好个人贵知心。”右手向怀中一掏,取出一个纸卷,不言而知是方才向卜鹄身上偷得来的。   只见卢迪将纸卷展开一阅,面色微变,忙道:“老弟,你我先赶裴泽府中再说。”   奚凤啸道:“在下追随骥尾。”   卢迪一声好字出口,首先穿窗跃起,奚凤啸紧随腾空,扑向金陵城中而去。   老偷儿似对金陵街衢了如指掌,扑入一条无人暗巷,转弯抹角,快步如飞。   片刻,迎面豁然开朗,眼前已是宽阔石板街道,路人络绎,远远望去,只见一幢气势宏伟的宅第,粉墙暗壁,八字门头,一双密扣劲装带刀彪形大汉护着门首,炯炯神光扫视来往行人,目睹卢迪与奚凤啸疾行而来,面色顿现紧张,右手紧按刀把。   一个劲装大汉迎着两人跨前一步,还未出言,卢迪已自抢着说道:“速去通禀,就说准南卢迪有急事求见。”   这大汉面色一惊,躬身答道:“原来是卢大侠,不消通禀,在下带路。”说着右手一引,转身进入宅内,卢、奚两人紧随而入。   大厅内突传出宏亮的大笑,道:“故友情深,闻得小弟危难在身,卢兄不辞跋涉赶来相助,令小弟铭心刻骨,没齿难忘。”   话声中急趋出一个方面大耳,花白长须,双目神光炯炯的老叟。   卢迪诧道:“贤弟为何预知你有危难。”   裴泽目光移往奚凤啸身上,道:“这位朋友,烦卢兄详为介绍来历,免裴某慢客不敬。”   卢迪道:“是老偷儿忘年至友彭箫。”   裴泽神色诚敬,朝奚凤啸长施一揖,道:“请至大厅一叙。”   三位分宾主落座后,裴泽即道:“白阳图解一事,已传遍大江南北,尤其双仙之女陆曼玲一幅藏迹巨画……”   卢迪道:“此事老偷儿业已风闻,如今长话短说,贤弟知否犬牙洞位于何处?”   裴泽黯然长叹一声道:“小弟亦是不知,但江湖凶邪岂能置信,眼看一场无妄之灾已迫在眉睫,那得不心忧忡仲,群雄到来如何回答。”   卢迪冷笑道:“恐怕贤弟性命难保。”   裴泽面色一变道:“这话何说!”   卢迪目光一望厅外,道:“此处说话不便,有无密室供我三人商谈。”   裴泽见卢迪说得郑重,知老偷儿绝非信口开河,忙领着二人去后园一间水榭。   这座水榭筑在环周亩许水塘中心,凭栏四望,澄波潋滟,绿盖红衾,清风自来,扑鼻荷香。   裴泽命人摆下一席酒筵接风,卢迪鲸饮了一口酒后,双目凝望着奚凤啸道:“老弟,请论太极双环刘文杰为人如何?”   奚凤啸料不到有此一问,不禁呆得一呆,忖思须臾,答道:“刘文杰誉重武林,当代名宿,不过古往今来,武林中能克享令名者尚不多见,盖棺论定,在下不敢妄评。”   卢迪颔首笑道:“老弟见解不差。”说着取出纸卷,向裴泽道:“这纸卷是老偷儿在天堂一鸟身上摸得来的,系刘文杰密函,我老偷儿做梦也未曾料到刘文杰竟是一个伪貌善良,心机毒辣的人物……”   裴泽与奚凤啸闻言不禁大感惊愕。   只听卢迪说下去道:“刘文杰命天堂一鸟拜府晋见贤弟,如果贤弟答称中犬牙洞确址,一经问出立即施展毒手免使其他武林高手获悉,倘贤弟推称不知,亦当场格杀,对外宣称贤弟被陆曼玲所网罗,故老偷儿立即赶来,天堂二鸟不久即至。”   裴泽接过纸卷一阅,不由冷笑道:“卢兄,你太小看小弟,神刀快手也不是无名之辈,谅天堂二鸟难制小弟死命。”   卢迪笑道:“贤弟岂不知天堂二鸟之后尚有刘文杰么?”   裴泽黯然无语,满面怒容,胸头只感热血潮湃,压抑不住。   奚凤啸道:“裴老人自气怒无济于事,目前须从长计议,依在下之见,趁着天堂二鸟尚未发觉密函失窃之前,仿制一函由卢老英雄放回卜鹄怀内,原函待有利时机当众揭发刘文杰好谋,这面裴老英雄还是一如往昔,款待群雄,在下虽武功微末,但保老英雄有惊无险就是。”   裴泽虽觉奚凤啸之言似嫌自负过甚,但一想到卢迪平生眼高于顶,不轻许人,奚凤啸是他忘年之交,武功绝非庸手,同现愉快笑容道:“有彭老师相助,裴某就放心无忧了。”   卢迪道:“老弟想法虽好,但仿造刘文杰手笔之人何处可觅。”   奚凤啸道:“远在天边,这在眼前。”空然鼻中冷哼一声,抓起桌上酒杯疾如流星向外打去。   只见团团荷叶中冒出一条黑影,腾身之际发出一声惨叫,洒下雨点般鲜血,曳空电射遁去。   裴泽见有江湖人物潜入府内窥听,不禁大怒,霍地立起,即欲追出。   奚凤啸忙道:“老英雄无须追赶,此人逃不出三里之遥,在下巳击中此人的哑残二穴。”   裴泽心神不由大震,道:“彭老师武学卓绝无伦,不胜钦佩心感,但裴某有一事不明,人身哑残二穴部位不同,无异南辕北辙,一支酒杯何以伤及不同部位。”   奚凤啸微微一笑,也不答话,抓起卢迪前面酒杯道:“献丑!”   反腕一扬,向一盆茉莉花打去。   水榭内置有甚多盆景,繁蕊绽放,沁人肺腑,奚凤啸所择茉莉分景,花蕾最繁。   只见酒杯疾如奔弩飞去,相距盆景约尺许左右,酒杯突然裂成无数碎片,骤雨般打下。   卢迪不禁惊噫出声,原来枝上花蕾已荡然无存,悉数散坠在地。   这—手把卢迪及裴泽惊得呆了,卢、裴二人均是武林高手,都有瞧不出之理,看来平易无奇,其实最难,难在酒杯出手完整无缺,至近目的物处以暗劲震碎,而且能随心所欲,如非武功已臻化境,曷克臻此。   裴泽惊服得五体投地,半晌无语。   卢迪叹息一声道:“老弟,你我是一见如故,正如老弟所说人贵知心,但迄今犹未知老弟真正来历,诚属憾事。”   奚凤啸道:“在下实有难言之隐,日后就知。”   蓦地——   随风传来一声尖锐划空啸音,裴泽神色一惊,倏地立起,道:“武林朋友驾到,此事委实使裴某难以应付。”   奚凤啸忙低声说了几句。   裴泽不禁面现笑容道:“此一缓兵之计,不妨一试。”说着急急走出,跃入一艘小舟,抡桨如飞而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这日,武林群雄到得不少,裴泽特辟各幢楼阁供作迎宾之用。   黄昏日落,裴宅大厅内灯火如昼,巳摆下十二席盛宴,一眼望去,只见黑压压地一片,喧哗如潮。   倏地,大厅内忽鸦雀无声,但见主人裴泽立起抱拳环扫一揖,满面春风先对群雄恭维了一阵,继之话入主题:“各位枉驾,无非询问裴某知否犬牙洞确址何处,裴某虽久居金陵,就记忆所及,并非犬牙洞其地,抑或裴某未能知之,为此衷心歉疚……”   突有人冷笑道:“裴老师既不知其处,为何见面时不说,分明心怀鬼胎,可见江湖传言不假。”   裴泽望也不望那人一眼,微笑道:“江湖传闻说裴某巳为陆曼玲所网罗,裴某不愿力辩其非,但各位试想裴某既然为陆曼玲效力,为何还要讳言犬牙洞,但裴某料测.陆曼玲必有党羽在各位身旁。”   武林群雄不禁大震,只见一人缓缓立起,阴侧侧发出一声悸人心魄的冷笑。   裴泽凝眼望去,见是混元鹰爪唐突纶,微笑道:“唐老师有何见教?”   裴泽冷冷一笑道:“请问陆曼玲欲求何物?”   “移墨珠!”   “那么移墨珠在何人身上?”   唐奕纶不由愣住,转首冷笑道:“这个唐某急欲知道。”   裴泽目中神光电转,哈哈大笑道:“陆曼玲所要的是移墨珠,只要探出移墨珠在何人身上,她自会设法引人前往总坛,犬牙洞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   话声方落,唐奕纶厉声道:“裴老师之言虽有理,但误会我等来意了,我等须知犬牙洞在何处,劫夺那幅白阳图解藏迹图。”   裴泽道:“这个裴某不知,无法奉告。不是裴某危言恐吓,陆曼玲之意尚不仅在移墨珠而已,唐老师自应腹内有数。”   此刻,厅外忽如鬼魅飘进一双人影,正是天堂二鸟卜鸿、卜鹄,四道慑人精芒泛在裴泽身上,卜鸿道:“身为主人,目睹我兄弟之来,怎不趋前迎接,裴泽,你这是待客之道么?”   裴泽冷笑道:“两位不待通禀,潜入宅中,目中无人,狂妄巳极,责人不如责己。”   卜鸿立时容颜一霁,哈哈大笑道:“兄弟知错,乞裴老师原谅。”抢步趋前一揖。   弯身之际,倏地身形暴伸,五指倏如电光石火攫出。   裴泽虽留神戒备,却不料卜鸿身手如此诡疾,待警觉不妙时,已是不及,只觉腕脉如中钢钩,一阵酥麻袭体,行血逆攻内腑。   卜鸿一把扣住裴泽后,迫不及待挟着裴泽穿空射出厅外而去,卜鹄双掌一挥,狂飚顿生,灯火俱熄。   暗中群雄纷纷大喝追出,首先两人正是卢迪、奚凤啸。   他俩早知天堂二鸟来意不善,却不料二鸟竟敢在大厅广众之前施出卑劣手段,心头怒火狂炽着,疾展上乘轻功追出。   天堂二鸟挟着裴泽左闪右挪,身形倏沉倏现,翻出城垣,奔往郊外。   卢、奚二人由于天堂二鸟身形滑溜,宛若捉迷藏般,扑捉不易,难于认准方向,身形为之延缓。   但天堂二鸟始终逃不出两人的追踪之下,只见二鸟逃向栖霞北岭一片干坦的山谷。   一幢矮屋筑在谷中,一点灯火隐约闪烁,云遮月隐,显得异常阴森。   奚凤啸心中一动,低声示意卢迪刹住身形。   卢迪惊诧道:“老弟是瞧出有什么蹊跷么?”   奚凤啸点点头道:“二鸟必是奉命而为,事实上裴泽定知犬牙洞,一则须逼匝裴泽吐露,再则也是有意诱使群雄赶来此谷。”   卢迪半信半疑,道:“难道刘文杰心存毒念,将武林群雄一网打尽。”   卢迪不禁恍然大悟,两人隐在长草暗处,身侧如风疾掠而过十数条人影扑向那幢矮屋而去。   突然,那一点灯火全熄,谷中顿为一片阴暗所笼罩。   奚凤啸低声道:“你我缓缓蹑至近前,无论如何莫让他们发现形迹。”身形一动,鹤行鹭伏,悄无声息,远在十数丈便稳住不动。   卢迪发觉江湖群豪亦潜伏在屋外,似不敢造次扑入。   半晌,屋中发出一声冷笑,一条魅样人影轻烟般闪了出来。   此人面目瞧不清楚,似为纱巾蒙面,目中两道神光如电,森厉悸人,只见他四外瞥了一眼,冷冷道:“诸位朋友既然来此,怎不现身出见。”   语声随风四散,尖锐刺耳。   但久久不见—人现身回答。   此人冷笑一声道:“可怨不得老朽手辣心辣了。”呼地一掌劈出。   一股潮涌暗劲击向草中,掌力堪堪击实时,忽冒起一条身影,旋身飘落三丈开外,道:“天堂二鸟呢?”正是那混元鹰爪唐奕纶。   “原来是唐老师。”   唐奕纷不禁—怔,道:“你是何人?”   “老朽无名居士,唐老师远来不易,请至舍下一叙,老朽有事请教。”   唐奕纶饶他身为黑道高手,此刻视矮屋如同鬼门关,易入难出,冷冷答道:“有话但说无妨,何必多此一举。”   无名居士道:“唐老师真是快人快语,请问老龙神将纯阳子与伍梦龙囚在何处。”   唐奕纶冷笑道:“在下不知。”   无名居士喝道:“你真的不知么?”一掌劈向唐奕纶,势若闪电奔雷,呼啸破空。   唐奕纶只觉来掌才及半途,劲力如山逼人,不敢硬接,全身一仰,侧腰一个旋转,虚空转出五尺,猛地长身,十指箕张,迅疾无比攻出七招。   扫式歹毒无比,攻向部位全是人身要害重穴,而且混元鹰爪功力已蓄足十成,划空带起一片急厉啸声。   无名居士赞道:“好奇的身法。”双掌虚拍而出,迅快如风,掌影飘飘迎出,招式奇奥绝伦。   唐奕纶攻出三四十招,招招辛辣,都无法逼开无名居士寸步,不禁大骇。   这时,忽有三条人影疾扑向矮屋而去,这三人算准无名居士无法兼顾,岂料无名居士生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左掌趁势反甩了出去,依然闪电般又攻向唐奕纶。   三条人影如受重击,纷纷发出惨叫,身形被暗劲撞飞半空坠下,重伤不起。   唐奕纶见状更是一惊,鹰爪手法不得缓了一缓,无名居士身子诡疾一转,右手疾翻,一把扣住了唐奕纶右臂“曲池”穴,登时臂酸痛欲裂,半身发麻,不禁闷哼一声,无力抗拒。   无名居士道:“唐老师,还有几位朋友,一并请现身出来,免遭不测。”   唐奕纶道:“桥归桥,路归路,他们均是裴府宾客,与唐某陌不相识,何能强人所难。”   无名居士登时哈哈大笑道:“唐老师倒也硬朗得紧!”说着右手一拧,向矮屋内一送。   奚凤啸远远窥见,心头不胜骇然,低声道:“此人就是刘文杰么?”   卢迪答道:“看来不似,刘文杰为保令誉,绝不致于露面,此人神似……”   只听无名居士怪笑道:“诸位已在老朽天罗地网之下,山谷四周均有伏桩,插翅也难飞,现身露面老朽当以宾礼相待。”   潜伏群豪目睹唐奕纶被擒,知力所不敌,为势所迫,纷纷从草丛中站了起来。   无名居士微微一笑,颔首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诸位辛苦远来不易,老朽屋内巳备有酒宴.稍时与诸位接风。”忽地双掌一击。   只见矮屋顶上掠下一个黑衣长衫人,无名居士道:“都在此么?”   黑衣长衫人引了群雄一眼,答道:“尚有四人未露面现身。”   无名居士阴阴一笑,回面向群雄道:“诸位请进,以免误伤,老朽并非凶引,稍时自然明白。”   群雄互望了—眼,不得已昂首迈入那幢矮屋而去。   奚凤啸忙道:“老英雄速退,由在下一人应付,免在下无法兼顾。”   卢迪目睹奚凤啸武功旷绝神化,足可应付,答道:“老弟小心。”回身疾窜了出去。   无名居士阴恻恻一笑道:“四位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说着望了身旁黑衣长衫人一眼。   黑衣长衫人立即右手朝空一扬,只见空中突爆射一蓬红焰,宛如璎珞四垂,炫耀夜空。   奚凤啸隐身开动,知无名居士此举必然辣毒已极,突见山谷四周疾射出无数火珠,似为连弩发射,宛如漫空流星,飞坠落地。   一球坠地,均冒出丈许高火焰,转眼之间,谷中千万火焰冒起,顿成一片火海,焚烧如烤,谷中兔狐纷纷逃窜乱奔,惨叫不绝。   令人惊异的是,火势竟不附草蔓延燃烧起来,只是酷焚逼人,令人藏身不住。   无名居士及黑衣长衫人仍距屋外七丈远处屹立如山,四道炯炯回顾扫视。   奚凤啸仗着三元神功护体,逼使焚热距身尺外,仍稳住不动,暗道:“无名居士如此大张旗鼓,定是要将武林群雄一网打尽,难道裴泽对他如此重要么?”脑中灵机突然一闪,恍然大悟地道:“他此举端在捕获陆曼玲手下,无疑地陆曼玲手下必稳身在武林群雄中,还有唐奕纶极为重要,因为唐奕纶必悉知纯阳子及伍梦龙囚处。”   奚凤啸暗觉自己所料不错,忖道:“那黑衣人长衫人说尚有四人未现身露面,除了自己与卢迪外,其他两人呢?”眼角忽发现两条淡淡黑影在矮屋角一晃而杳。   他明白这两人定欲潜入矮屋中救出裴泽,敌我权衡之下,知不现身牵制无名居士是不行了。   此刻,火势已渐渐敛低,无名居士目中泛出惊疑之色,向黑衣长衫人道:“你没算错么?”   黑衣长衫人道:“决错不了,只有多没有少。”   奚凤啸倏地露出,欺身电奔,两指虚空向黑衣长衫人“期门”穴点下。   只听黑衣长衫人闷哼一声,应指倒地。   无名居士大感震骇,倒退一步,冷笑道:“尊驾无疑是陆曼玲手下。”   奚凤啸道:“阁下料事有余,兄弟仍裴泽至友,阁下如何将他擒去,速将裴泽放出,不然兄弟耍施展辣手了?”   无名居士冷冷一笑道:“尊驾已在天罗地网之下,尚自恃武勇,未免太狂妄了。”说时右手在腰间一拍,一支寒气逼人的软剑应手而出 迎风一晃,精芒流射。   奚凤啸一见而知他手中是一柄切石若腐,锋芒犀利的宝刃,不禁倒退了—步。   无名居士突辰吭发出一声长啸,随风散了开去。   奚凤啸倏伸右腕,疾向无名居士右腕点去。   指势恍若电萍,玄奥绝伦。   无名居士真叫他点中,非但一支右臂被废,而且手中宝刃必将易主。   但无名居土却非易与之辈,奚凤啸两指相距腕脉五寸,突冷声笑出,手中耶柄软剑突如灵蛇旋躯缠向奚凤啸右臂而去。   这反击一择用得诡异已极,而且使奚凤啸无法撤回右臂,眼看奚凤啸一条右臂即将绞成粉碎。   奚凤啸不禁心神大凛,急中生智,三元神功立即贯输右臂一弹。   无名居士只觉为一股巨大无朋的罡力震得剑身荡了开来,虎口发裂,剑几乎脱出手外。   但他究竟是登峰造极的武林高手,紧握着剑,趁着一震之势,仰身倒出,翻身半旋,软剑三式“弱柳摇丝”、“金穗飘雨”、“恕云幻卷”攻出,幻起漫空剑气寒星。   这三式是罕见罕睹,亘古未有之奇招,剑势袭向奚凤啸全身任何部位,距离既近,搏击雷奔,不容奚凤啸有反击之机,   奚凤啸目睹无名居士剑式奇绝,暗感刘文杰此人极为可怕,竟网罗如此高手,倘不及早揭穿他的阴谋,日后必成大害。   他是个悟性极高,聪明绝顶之人,在这电光石火一霎那间已将这三式精奥变化记忆脑中,忖出解救奇招。   只见奚凤啸不退反进,揉身电扑,右手两指疾晃,幻起无数指影向无名居士胸前十三处要害重穴点去。   贸然看来,奚凤啸存心两败俱丧,若非如此,不能解救剑下丧身之罹。   无名居士不禁大骇,料不到对方如此辣手,他不想两败俱伤,剑势疾收,身形疾飘两丈开外,沉声道:“尊驾武功机智均属超绝无伦,武林中尚难找出数人能逃出老朽这三式剑招之下,可惜尊驾不明正邪之分,不悉处身之道,老朽不胜惋惜,似裴泽、唐奕纶两人包藏祸心,以血腥残杀为乐,君子不为……”   此刻山谷四周已电疾风飘纷纷扑来无数黑影,知为无名居士啸声引来,四面望了一眼,冷笑道:“阁下也不似磊落光明行径,正派高人何能如此不择手段,天堂二鸟更非正人君子。”   无名居士大喝道:“住口,二鸟已改邪归正,应既往不咎。”   奚凤啸不由仰天朗笑,笑声露震荡心魄。   无名居士大喝道:“尊驾笑什么?”   奚凤啸道:“阁下真是无名居士么?”   无名居士面色一变,道:“那么老朽是准?尊驾既然执迷不悟,说不得老朽要开杀戒了。”   奚凤啸道:“阁下认为那几手剑法便可制兄弟死命么?哼!来必见得。”语气之狂,真不似奚凤啸为人。   无名居士啸声召来的党羽已赶至,为首三人扑向奚凤啸,忍光电奔,猛袭而来。   奚凤啸冷笑—声,身形疾侧,右臂横攫出手。   只听一声闷叫腾起,一条身影如同断线之鸢般侧飞出去,奚凤啸手中多出一柄青钢长剑。   就在此弹指电光间,奚凤啸左足狠踢迎面扑来匪徒,右手长剑反腕振甩一扫中“惊鸿离苇”。   “喀喳”一声随即腾起一声凄厉惨叫,迎面扑来匪徒胫骨被奚凤啸踢折向无名居士侧撞而去。   身后扑来匪徒,料不到奚凤啸出剑如此奇诡,不禁魂飞胆寒,势子用老,闪身不及,一道寒芒透体而过,声却未出,便自横尸在地。   这不过转瞬间的事,其他匪徒不禁慑住,无名居士大感震骇,他瞧出奚凤啸方才剑招依自己三手剑法变来的,愕眼凝视奚凤啸久之,忖想不出所以然来。   无名居士为面前之人震惊,对屋内之事,天堂二鸟久久不出其出,全然忘怀。   奚凤啸忽瞥也淡烟似的两条人影在屋后一闪而隐,心料这两人必得手了,当下朗笑道:“阁下可是不信兄弟所说么?那么就请施展剑招?尽力施为,如毫发有损,兄弟甘愿弃剑束手。”   无名居士暗道:“我这大衍剑法独取其诡,是我毕生心血参悟仅得四十九式,我就不信此人在我的四十九式下不损毫发。”   当下沉声道;“好,尊驾如能在老朽剑扫下不损毫发,老朽就此披发入山,从此不问武林是非,尊驾请出招吧。”口中虽这么说,但深知对方武功极高,不敢掉以轻心,软剑一振,横胸凝势待发。   奚凤啸道:“有道是强宾不压主,阁下请先赐招。”   无名居士冷哼一声,道:“尊驾倒也狂傲得紧。”软剑振腕挥出一招“鹏搏万里”,紧接着一招“鲸游四海”。   两式一出,剑罡宛如天际怒潮,强风如山,寒飚漫空,洒下万朵金星,威势骇猛之极。   奚凤啸存心要偷习这套剑法,宁守不攻,剑中套诡,天飚三式化作源源不绝剑气,势若长江大河,无休无止,幻成一道剑墙,守中取攻,身法飘忽,不让无名居士识破他偷习剑法。   无名居士愈战愈骇,四十九式剑法施毕,均被奚凤啸奇诡的身法,雄浑的剑势,巧妙闪避得宜,居然毫发无损。   奚凤啸飘身疾退,朗声大笑道:“阁下这四十九式剑法固然奥奇,兄弟亦可照样施为,但较阁下更为诡异。”   无名居士黯然长叹一声,道:“老朽当遵行诺言,决披发入山,从此不问武林是非,但尊驾无须如此奚落老朽,老朽为爱惜尊驾一身武功,并未全力施为,仅使尊驾微伤认输,弃暗投明。”   奚凤啸道:“阁下错了,兄弟并非江湖凶邪,但阁下此举显为人所利用。而不自知罢了。”这几句话用蚁语传音之法。   无名居士神色不禁一变,道:“老朽如何为人利用,尊驾何不把话说得清楚一点。”   奚凤啸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目前尚属言之过早,招致无谓烦恼。”   无名居士沉声道:“老朽一生耿介,黑白分明,尊驾如不说个清楚明白,便是危言耸听。”   奚凤啸道:“兄弟何必故作危言。”他知道此刻说尽刘文杰坏话,也难使无名居士信服,反谓刘文杰此举如霹雳手段,菩萨心肠,无可厚非,那时自己将哑口无言,说着,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其实兄弟并非有意为敌,但天堂二鸟凶残狠毒,积恶如山,就是兄弟不出手除他,也另有其人致他们死命,所以赶来……”   无名居士见奚凤啸越说越离题,言语闪烁,茫然不知其用意,诧道:“尊驾说话离题太远却是为何?”   奚凤啸聪颖无比,深信无名居士方才未全力施为,自己亦无能耐胜得他—招半式,更知无名居士披发入山之言不能置信,大凡武林人均有僻性,把自己武功名望看得比性命还要重些,无名居士此刻心头已是杀机积蕴,怒火澎湃,欲待伺机施展毒手。   无名居士不知奚凤啸巳看穿他的心意,故而奚凤啸出言闪烁,使无名居士煞费疑猜,心神不定。   其实奚凤啸暗中在沉思克制无名居士大衍四十九式之奇招,果然无名居士中计,一时之间心神不能贯注,胸头怒火也渐渐消敛不少。   此刻奚凤啸傲笑道:“说来话长,叫兄弟三言两语如何说得清楚,阁下既自守承诺,就此离开此处。”   无名居士闻言目中怒射精芒,冷笑道:“老朽说话算数,再者老朽也未败在尊驾剑下,实无须咄咄逼人。”   奚凤啸哈哈大笑道:“算数就好,请阁下释放被擒囚之人。”   无名居土道:“老朽并未承允此项诺言。”说着手中软剑连连晃动,在夜空中闪出眩目精芒寒的星。   双方又是剑拔弩张之势。   奚凤啸道:“那是阁下意欲如何?”   无名居士沉吟一下,道:“老朽不愿自毁诺言,尊驾离去吧,老配今晚须交代一个清楚,才可返山。”   奚凤啸话声一沉,道:“兄弟行事一向有始有终,决不半途而废,不把被囚江湖朋友带回,岂不是有违兄弟初旨么?”   无名居士冷冷一笑,道:“休怨老朽自毁诺言了。”说着剑身一振,洒出漫空寒星,迈身进攻。   蓦地——   山谷远处突随风传来刺耳厉啸,令人神悸欲飞。   奚凤啸疾向后跃,道:“阁下,真正强敌来了,兄弟恕不奉陪。”转身持剑大步走去。   布伏四外匪徒无名居士未传言狙击,均不敢拦阻,任由奚凤啸离开。   无名居士闻得啸声,不禁面色微变,循着啸声传来之处望去,只见十数条身影掠来,迅如流星。   一俟近前,只见为首之人正是老龙神上官相,随后紧随着丰都鬼王滕文星等人,都是黑道顶尖高手。   老龙神身形一落,上下打量了无名居士两眼,道:“你就是无名居士么?”   无名居士闻言不禁一怔,暗道:“上官相怎知自已是无名居士,看来谷中尚有安然逃离之人,不然,上官相为何得知。”当下答道:“老朽正是。”   “唐奕纶在何处?”   “现在屋内!”   “速将他放出!”   无名居士冷笑道:“将唐奕纶放出并无不可,但须将纯阳子交换。”   上官相立时向肩头一挽,寒芒电奔,一点金星直向无名居士胸前七坎死穴飞去,大喝道:“这未必由得你!”   无名居士冷笑一声,身形倏地拔起五六丈高下,翻身扑下,一招“天河倒泻”猛出,剑势如排空飞瀑,向老龙神上官相当头罩下。   上官相武功哨绝,已臻化境,剑招疾变天飚三式首招“星移物换”向空挥去。   一声惊天大震,剑劲猛接,寒芒倏分,两条人影复又挥剑攻去。   丰都鬼王滕丈星迅疾无伦掠入矮屋内,一眼望去,不禁诧声惊噫出口……   老龙神上宫相与无名居士拚搏猛烈,忽闻丰都鬼王滕文星诧声惊噫,就知道事有蹊跷,身形倏地一分,抢步向矮屋走去。   两人先后掠入室中,一眼望去,只见屋内横尸凌乱,不下二十余人,除裴泽、唐奕纶武林群雄外,均为无名居士党羽在内,当然天堂二鸟卜鹄、卜鸿也不例外。   无名居士不由惊得愣住。   上官相伸手一扶唐奕纶腕脉,只觉触指冰冷,六脉俱无,显然气绝多时。   唯死者面目安祥,并无半点死前痛苦惊悸之色,栩栩如生。   但敌对双力俱已死绝,不言而知是第三者所为,那么此人呢?为何不挟持裴泽、唐奕纶而去?   此中玄虚,令人困惑,如老龙神、丰都鬼王、无名居士等人,无一不是当今武林顶尖高手,盖世凶邪,也如坠入五里云雾中,浑然摸不着边际。   蓦地——   一个彪形大汉疾掠而入,神色匆惶向上官相道:“禀令主,纯阳子被劫……”   说时,山谷响起一片异啸,此起彼落,凭添了暮夜恐怖气氛。   上官相神色一变.喝道:“快走!”   人影纷纷疾闪夺门而出。   只留下无名居士一人犹豫了一下,也快步窜出门下,只见群邪电疾风飘向西北方向奔去,自己党羽惊疑四顾,啸声仍是此应彼和,暗道:“一着错,全盘输,倘枯守此处,必成瓮中之鳖。”他拿不准对方是否故张声势,虚声恐吓,在一个时辰前,无名居士乃气焰不可一世的人物,但自遇奚凤啸后一腔锐气全敛,知武林人物人才辈出,不能恃强,用手一挥,率众向东南而去。   星斗闪烁,夜空苍茫,距黎明尚有一段时刻,谷野风势狂劲,啸林回空,沙沙盈耳之。   远处悸耳异啸嗄然寂灭,沉暗中人影纷纷疾闪,遂如流星向矮屋扑来。   只听一个娇脆悦耳银铃语声道:“将屋内之人悉数带回!”   闪烁星光映照下,隐约可见屋外立着一个娇俏少女,衣裙飘飘,仿佛甚美。   矮屋内尸体俱已搬出挟着如飞奔去,仅有四个娇小女婢身形望这少女前掠落,道:“姑娘,还不动身么?”   少女似对这片山谷怀有无限留恋,转面四顾,发出一声轻叹,缓缓走去。   在这五女之后尾随一条黑影,其后又有一双人影遥遥尾随。   朝阳未升,万山丛中霏雾如烟,朝露染得群峰苍翠碧绿,一座岭脊上现出五女婀娜身影,罗衣飘飘,乘风凌虚,宛如姑射仙子。   陆曼玲穿着—身黄色的罗衣,星眸剪水,靥泛朝霞,云鬓坠环,肌肤胜雪,荧艳绝伦。   她忽然停身另面嫣然娇笑道:“那位武林朋友追踪于我,何吝于现身。”突然一个转身,纤手向路旁一块凸出的岩石后打去。   一股暗劲挟着一蓬银针暴射而出,四个女婢取剑出鞘,精芒掣空飞扑而去,   “啪!”地一声,岩石嘴为陆曼玲掌力摧折了尺许方圆一角,石屑溅飞如雨,那蓬银针疾射石后而去,四女婢剑势交织罩压而下。   倏地石后一条身形冲霄拔空,竟在精虹交织中穿隙而出,身化秋风落叶飘然沾地立在陆曼玲两丈开外。   陆曼玲柳眉微皱,细细打量这人,只见此人是个四旬左右黑衣中年汉子,虽嫌面目森冷,但英气逼人。   第十八章 怀壁其罪   四女婢出剑聚空,身形同地半空中一个转侧,飞莺纤柳般飘落,分立四方,将黑衣中年汉子围在当中,剑尖斜指,寒星闪烁,分明内力已注在剑上,只要陆曼玲一声令下,立即挥剑出手。   陆曼玲目中神光如挟霜刃,望了黑衣人一眼,道:“尊驾好俊的武功。”语意寒冷如冰。   黑衣人道:“姑娘误会了,在下赶路追踪一人,凑巧与姑娘走在同一条道上。”   陆曼玲微笑道:“天下居然有此巧合之事,尊驾追踪的是谁?不知可否见告?”   突然—个女婢娇声惊呼道:“姑娘,你瞧此人肩上。”   陆曼玲凝目望去,发现黑衣人肩上正是自己借与奚凤啸那柄碧虹剑,不禁寒涌双靥,眉目之间隐泛杀机。   黑主人面色一变,但立即镇静如常,道:“在下肩上正是陆姑娘的碧虹剑,姑娘可容在下详为解说么?”   陆曼玲道:“如蒙见告,自当洗耳恭听。”   黑衣人叹息一声道:“这柄碧虹剑是在下向闵少侠借来……”   陆曼玲柳眉一扬,道:“他真姓闵么?”   黑衣人显然览竹在胸,料得陆曼玲必有此一问,笑了一笑,答道:“当日这位少侠与姑娘同陷身在龚焕翔宅中,他自称姓闵,在下岂能擅自更易,其实他本姓奚名凤啸。”   陆曼玲闻黑衣人提起往事,眼帘前依稀现出一个英姿飒爽,玉树丰神,有种令人不可抗拒的无形气质奚凤啸身影,螓首微颔道:“如此说来,尊驾定也去过龚焕翔宅中地穴内了。”   黑衣人摇首道:“在下身负毒伤,朝不保夕,焉能去此,在奚少侠手中接去此剑的另有其人。”   陆曼玲道:“奚少侠借取碧虹剑上避毒珠,就是为了尊驾么?”   黑衣人点了点头。   陆曼玲忽仰望空中一朵白云,沉吟思索一会,道:“尊驾可否将奚少侠来历见告。”   黑衣人面上陡现意难之色,长叹一声道;“在下受人所托,本应忠人之事,但如不奉告姑娘,姑娘定然疑心在下心怀诡诈,反而误了奚少侠大事,但愿姑娘守口如瓶。”说着望了四女婢一眼。   陆曼玲知黑衣人心意,道:“俱是我贴身侍婢,忠心不渝,无虑泄露。”   黑衣人道:“奚少侠本是一孤儿,伶丁无依,幸遇一双武林隐世已久伉俪,爱他资质收作衣钵传人,携他离去。   那知好景不长,未及半月,那武林高手突告失踪,其妻惨遭毒手,尸旁遗下一支铁翅蝙蝠,奚少侠适外出瀑涧沐浴返回,幸免此难,见状痛不欲生,誓报此仇,在山相候一月不见其师回转,如非遭仇毁尸灭迹亦必掳囚终生,不得则自下山,天涯觅访仇迹,而又苦于身无武功,在关外雪地冰中几乎冻饿而毙……”   陆曼玲暗道:“想不到他竟有一段如此惨痛的经历,难怪他日中不时露出忧郁之色。”   只听黑衣人说下去:“为在下路经救起,结成忘年之交,少侠武功还是由在下启蒙,自此在下怜悯他际遇之惨,不惜奔走天涯海角,为其查访仇踪……”说着忽黯然长叹道:“在下半年前茅山途中,为人暗袭,又被毒蛇所咬,奚少侠忧心奔波江湖觅取良药,天缘凑巧,奚少侠得遇姑娘,蒙慨赠碧虹剑相救在下残生,故姑娘亦无异救命恩人。”   陆曼玲道:“尊驾知奚少侠现在何处?”   黑衣人摇首道:“在下燕京养伤,少侠留下碧虹剑将珠取去,不辞而别又从入江湖访觅仇迹,目下武林乱象巳萌,姑娘之名已远震遐迩,天下注目,江湖之事无不息息相关,所以在下认为奚少侠必来此……”   陆曼玲淡淡一笑道:“尊驾所说无疑是实,但有一点未免可疑,尊驾自始至终就尾随不释,这只有奚少侠可向我解说了,务请尊驾屈留,以客宾之位相待如何?”   黑衣人心中大骇,说道:“姑娘是否心疑在下居心叵测,口蜜腹剑,其实在下问心无愧,不过事有凑巧,任凭在下舌烂莲花均不能洗刷一身嫌疑,但在下无意留下。”   陆曼玲目蕴秋煞,冷冷说道:“我不过看在奚少侠面上,不愿与尊驾动手罢了,难道要我……”说着姑娘娇躯疾横,一式乳燕穿帘射出,两指虚空点去。   身法之快,无与伦比,黑衣人只觉一缕指风点向肩头,忙右掌一翻一式“金丝缠腕”反扣陆曼玲而去。   那知陆曼玲此式本届虚招,指到半途疾撤右臂,左掌虚立拂出。   黑衣人只觉寒生丹田,飞速布泛全身,不禁机伶伶连打寒颤,面无人色,宛如冻僵一般。   陆曼玲身形未沾地,右手两指疾逾电光石火向黑衣人右胁“天豁”穴点下。   这一指被点上,黑衣人一身武功必痪攻废去。   正在此间不容发之际,陆曼玲突闻一个极熟稔的语声:“姑娘手下留情?”   陆曼玲不由心神一颤,右手硬向回撤,身形上撤,身形上拔,斜飘沾地,凝目望去,只见一个面目森冷中年汉子卓立在那块岩嘴上微笑注视着自己。   那笑容是陆曼玲极为熟悉的,那鸢肩蜂腰,洒脱不羁的身形也是她梦魂萦牵的,但面目已换,森冷可怖。   陆曼玲乍见此人,只觉芳心一颤,凄然一笑道:“是你!”她认出是奚凤啸。   “正是在下!”奚凤啸道:“姑娘别来无恙。”   陆曼玲剪水双眸泛出哀怨之色,道:“贱体托福,少侠别来可好。”   奚凤啸道:“在下庸碌,为人作嫁,并无称道之处,怎比得姑娘英名远播,威震寰宇。”说着,手指黑衣人道:“崔大叔所说都是实情,望姑娘解开穴道。”   陆曼玲嫣然—笑,指落崔星五期门穴道,道:“看来,少侠定也尾随贱妾甚久。”   奚凤啸道:“旧谊难忘,在下身负师仇,奔波江湖寻觅凶手仇迹,目下武林凶邪无一不有可疑,难脱罪嫌,只有暗中追查,才能察出丝马迹,为此在下轻不露面,在下固无意于白阳图解,实无涉身纷争之必要,惟望姑娘事事如意。”说着略略一顿,目蕴深意望了陆曼玲一眼,接着道:“姑娘雄才大略,不胜钦服,但在下耽忧姑娘此举成败关系至巨,为此悬心不下,趁途之便暗中防护,崔大叔也是奉在下之命,岂能责怪于他。”   陆曼玲道:“出君之口,入我之耳,贱妾怎能不信,少侠既无意于白阳图解,可否请至贱妾犬牙洞总坛一叙,容贱妾叩甜两次相救之德。”   奚凤啸摇摇首,微笑道:“犬牙洞并非姑娘总坛,姑娘此举实含有深意在内,再说在下如果去了犬牙洞,日后如有意外,在下岂非难脱泄露之嫌。”说着长叹一声,道:“老龙神上官相虽误中姑娘诡计,但他也是个狡诈如狐,心机至工的江湖巨擘,必然半途悔悟,如在下所料不差,他定然在途中赶来。”   陆曼玲面色微变,道:“不料老龙神如此棘手,贱妾一番图谋将付之流水矣,还望念及旧谊相助才是。”   奚凤啸沉吟须臾,方道:“在下只可与姑娘退拒强敌,不愿参与机密。”   突然,一个彪形大汉飞奔而来,向陆曼玲禀道:“不知为何我等行踪为老龙神发现,现上官相联合武林群雄追来,距此约莫五里之遥。”   奚凤啸忙向崔星五道:“大叔,请将碧虹剑交还小侄一用,大叔不可涉身是非中,立即赶往闽北,小侄随后赶来。”   崔星五自陆曼玲解开穴道后,即运功调息,气运周天,闻言立将碧虹剑解下递与奚凤啸,道:“贤侄应谨慎从事,不可大意涉险。”说着一鹤冲天而起,穿空疾杳,   对峰岭脊上突然人影纷纷现出,奚凤啸手指一名俏丽女婢道:“陆姑娘,在下暂借这位姐姐为伴,姑娘疾速离此。”说罢连声催促。   陆曼玲知不走也是不行,星眸中泛出感激之色,道:“贱妾在犬牙洞候驾。务望拨空一叙。”急携女婢疾奔如雷而去。   那俏丽女婢靥上泛出一片红霞,娇羞不胜道:“少侠要婢子如何?”   奚凤啸正色道:“我们要佯装一双恩爱夫妻,千万别让群邪瞧出丝毫破绽。姐姐芳名可否见告。”   女婢更是红云泛靥,羞得粉颈低垂,低声道:“婢子名唤于青兰。”   奚凤啸蓦地引颈发出一声清越长啸,立时万山回应,震得林中栖禽升空噪乌不绝。   青兰暗中惊宅,忖道:“这不是引狼入室么?”忽感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搂住纤腰,不禁芳心无主,犹若小鹿撞胸,卜卜乱跳,忍不住惊惶得轻声嘤咛出口。   只听耳边奚凤啸道:“群邪转瞬群来,姐姐请压抑自制。”   奚凤啸挽着青兰缓缓前行,并肩指点林木峦壑之胜。   忽闻身后身决破风之声纷纷不绝,知群邪相率赶至,只觉一个熟稔的语声菹:“二位暂请留步。”   两人倏地停步转身,抬面望去,只见玉虎帮帮主展天行,身后还随着老龙神上宫相,太极双环刘文杰,江湖黑道响当当知名人物十数人。   奚凤啸挽着青兰纤腰上手臂未释放,反而紧了一紧,两道森冷的眼神打量了群邪两眼,说道:“呼唤在下为了何故?”   展天行道:“方才阁下为何发出长啸?”   “在下兴之所至,不禁振吭而发,这也犯了诸位禁忌么?”   展天行堆下满脸笑容,道:“阁下请勿误会……”忽目注青兰道:“这位是……”   奚凤啸双肩微挑,语带怒音道:“乃是拙荆,尊驾请说明来意,尊驾可是玉虎帮主么?”   展天行颔首道:“正是老朽,老朽等自密报,追踪陆曼玲而来,贤伉俪可曾发现陆曼玲等人形踪么?”   奚凤啸哈哈大笑道:“陆曼玲还会让在下发现么?不过在下于金陵城中相遇贵帮彭堂主,并托在前往燕京之便面呈一函。”说着在怀中取出一封信函,递与展天行。   展天行见封面上果是彭天麟的笔迹,不由目露惊异之色,抽出信笺详阅。   上官相忽惊噫一声,目光凝注在奚凤啸肩头,道:“刘大侠,此人肩上长似为陆曼玲那口碧虹剑。”   刘文杰不禁一怔,道:“上官老师认得真切么?”   上官相道:“兄弟似未判断有错。”   刘文杰缓缓上前一步,向奚凤啸道:“老朽刘文杰,请问阁下身后长剑可是碧虹剑。”   奚凤啸面色一沉,愈显得冷漠可怖,冷笑道:“那太极双环刘文杰乃武林名宿,人极正派,为何与江湖黑道人物走在一处。”   刘文杰放声大笑道:“阁下是快人快语,但阁下当知泾渭分明之说。”   奚凤啸点头轻笑一声道:“刘大侠很会说话,大凡一人极难有始有终,盖棺论定方为真评。”   蓦地——   上官相冷笑一声,身形射出疾逾奔箭,探臂飞攫奚凤啸肩后碧虹剑。   奚凤啸鼻中怒哼一声,两指诡疾无伦一招“魁星点斗”向上官相攫来右臂“曲池”穴上点去。   这一招委实奇奥绝伦,势若奔电,攻其必救。   上官相不禁大惊,竟未料对方比自己出乎更快,若不急撤右手,一条臂膀必废在对方指力之下,上身猛向右侧,硬生的将右臂望后回撤。   怎奈奚凤啸竟如附骨之明般寻穴而至,追得老龙神身形风车般几个旋转,才避出奚凤啸指力之下。   奚凤啸停步不攻,目注上官相冷冷直笑。   上官相激怒得杀机顿泛,暴喝道:“尊驾休怨老夫辣手无情了。”   奚凤啸冷笑道:“上官相,除了玄阴雷珠在下尚畏怯三分外,休想伤得在下分毫,但玄阴雷珠你仅有一颗,用来对付在下,未免暴殄,试想日后如遇强敌,或是毁去白阳图解禁制,有何可恃。”   这几句话,上官相听来不啻晴天霹雳,暗道:“此人是个极富心机人物,竟拿准老夫弱点。”   但他本是老奸巨滑,闻言哈哈放声狂笑道:“老朽念在攫剑一观究竟,并非搏杀尊驾,才为尊驾所乘,何必施展玄阴雷珠,何况在场诸位无一不是卓著盛名武功高绝不物,取尊驾性命易如探囊取物,尊驾未免大言不惭。”   奚凤啸知老龙神上官相歹毒心机,意在激使群邪向自己出手,好暗中观察自己武功来历。   其实,奚凤啸也存心拖延时刻,以便陆曼玲得以安然达到犬牙洞,闻言冷冷笑道:“在下看来俱是徒拥虚名,不堪一击之辈。”   此言一出,群邪不禁纷纷怒形于色。   刘文杰暗诧道:“此人怎么如此自负,狂傲肆言,不惜触犯众怒……”   一个瘦长蓝衫五旬老者疾掠而出,手持一柄长可四尺二寸金钺,刃口上泛出蓝汪汪光华,不言而知淬有剧毒,长笑一声道:“不堪一击之辈,愿求教高明。”说着一招“三环套月,,攻出,金钺幻出三团寒晕,作品字形攻向奚凤啸胸前三大要害穴道。   奚凤啸身形一个旋转,竟不离方寸之地让开对方凌厉招式,大喝道:“且慢!”   瘦长老者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断魂金钺谭延栋出手毒辣,果然名不虚传,但在下先要把话说明。”   话声一顿,右手已自按着肩头碧虹剑柄上,接道:“诸位有人真正见识过碧虹剑么?不妨说出此剑有何异处?”   刘文杰叹息一声道:“碧虹剑在武林中已播传甚久,纵使不曾见过,也耳熟能详,尽人皆知,此剑锋芒犀剑,吹毫可断,不亚春秋神物,堪与上官令主那口湛卢剑比美,最珍异处就是剑柄上嵌有龙眼大小避毒珠一颗,能百毒不侵,更可解救罹受伤之人,不论毒性已否侵入脏腑,只要气息尚有,经此珠施治必可痊愈如初。”   奚凤啸声寒如冰道:“那么请刘大侠审视在下随身宝剑是否为碧虹剑。”   一声龙吟过处,只见一道寒光逼人,碧虹剑随着奚凤啸手腕挥出,剑身手指,芒光上颤出一点寒晕。   刘文杰定睛望去,奚凤啸剑柄那有什么避毒珠,一块无半丝瑕疵黄玉嵌在握手之上,不禁一怔,回顾了上官相一眼。   上官相亦是大感意外,惊愕不止。   奚凤啸道:“谭老师,请放手施为吧,你我往日无怨,只须点到为止。”   谭廷栋目泛杀机,金钺一招攻出,荡起漫空钺影,兵挟一片尖啸劲风猛袭而至。   只见奚凤啸斜身踏步,一式。樵子问路”出手。   刘文杰暗道:“谭廷栋是个心狠手辣,卓著名声江湖顶尖好手,此人竟使出平凡剑招迎封,未免大意。”   他料到奚凤啸起手一式是故意淆惑谭廷栋心神,下一招必是辛辣诡异绝招。   岂料奚凤啸这招“樵子问路”竟妨用无方,剑走斜锋,弧形拐出。   碧虹一闪,只听谭廷栋闷哼一声,虹影流芒如电,喀喳一声,金钺已被削勾两段,谭廷栋一支右耳亦被寒芒削下落地,鲜血顺着右颊淌了下来。   谭廷栋大喝道:“谭某与你拚了。”面色激厉,形似疯虎扑了上来,双掌一扬,打出六支月牙淬毒飞镖。   飞镖打在奚凤啸身上如中败革,纷纷坠落在地,谭廷栋已自扑至。   奚凤啸身形斜闪,左手疾出,一把扣住谭廷栋腕脉上。   腕脉穴道乃人身要穴之一,被奚凤啸拿上之后,登时行血回攻内腑,四肤酸麻,功力似废去一般,无力抗拒,只见奚风啸一双右拳势如奔电攻向自己胸前,不禁大骇,叫道:“尊驾……”   语声未了,一股暗劲沉逾千斤击在胸口,只觉眼前一黑,张嘴喷出涌泉股一股鲜血,心脉已是震断,仰身登时毙命。   奚凤啸目注上官相道:“上官令主,不堪一击在下所言不虚吧?”   上官相目睹不禁心头猛凛,暗道:“此人武功委实已臻神化境界,瞧不出是何来历,怎么目前武林人才辈出?”他不禁对图霸武林之念信心动摇。   只听奚凤啸冷笑一声,又道:“上官相,难道你不知你今日处境已成众矢之的?多树强敌,对你而言未必有利,眼前环伺你周身之人,无不暗中欲制你死命后而甘心,俗彦有云:“盛满之功,常败于细微之事,酷烈之祸,多起于疏忽之人,言尽于此,诸位珍重。”   说时左手巳牵着青兰,身形潜龙升而起,疾如流星奔空泻落峰底。   刘文杰大喝道:“诸位快追!”   上官相道:“刘大侠可看出什么蹊跷?”   “时刻无多,稍时再行奉告。”人巳凌空腾起。   群邪亦接踪拔起,先后疾如鹰隼泻落谷底。   只见奚凤啸与青兰肩携手身法时疾时缓在谷底走去,并未隐蔽身形。   上官相等群邪遥遥尾随奚凤啸之后,并不急于捕获,低声向上官相道:“上官老师,试想陆曼玲党羽密布金陵,无不在她眼目之下,此人身怀碧虹剑,陆曼玲怎会让他携美同俱,逍遥物外……”   上官相诧道:“刘大侠确认是碧虹剑么?为何剑柄上无避毒之珠?”   刘文杰微笑道:“上官老师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此人无疑是陆曼玲得力臂助,我等追踪于他,必可找出陆曼玲巢穴所在。”   上官相不禁恍然大悟,暗道:“刘文杰果枭雄奇才,日后对他宜多加留神—二。”内心又加上一重阴影。   青兰为奚凤啸携手挽腰,只觉一种异样感觉泛布全身,似温馨又似甜蜜,似羞涩又感惶惑不安,假鸳侣不比真夫妻,这滋味只有身历其境之人才能体会出。”   奚凤啸似感青兰心神不宁,道:“青兰姐姐,你有什么心事么?”   青兰陡地霞涌双靥,轻摇螓首,幽幽一笑道:“婢子并无什么心事,只感觉群邪暗蹑身后不禁担忧凶多吉少。”   奚凤啸朗笑道:“在下就是要他们追来,使陆姑娘能从容布置,群邪勾心斗角,首鼠两端,谅群邪不敢向你我妄自伸手。”   青兰忽嫣然一笑道:“奚少侠,你究竟爱不爱我们姑娘?”   奚凤啸料不到青兰有此一问,不由呆得一呆,道:“人非太上,岂能无情,陆姑娘绝世风华,秀外慧中,在下自惭形秽,何敢妄想,在下身负大仇,不欲以儿女私情羁束。”   青兰眸中忽露出似笑非笑之色,斜睨流波,娇声道:“少侠你这是真心话么?”   奚凤啸忽道:“快走!”右手略提,青兰身形似飞燕被奚凤啸带起曳空而去。   刘文杰等遥遥发现大惊,奋起直追。   奚凤啸带着青兰落入一片绵密忽郁森林中,只见如来妙手卢迪立在林中。   青兰不识卢迪其人是何来历,禁不住花容失色。   奚凤啸忙道:“老哥哥,劳烦把这位姑娘带走,不可使群邪发现,最好送交陆姑娘处。”   卢迪笑道:“老弟之命敢不遵,下油锅,上刀山,赔上一条老命都成。”   奚凤啸解下碧虹剑交与青兰,道:“此剑烦请姐姐璧还陆姑娘,避毒珠在下尚须借用一时,亦望转告。”   青兰玉手连摇不接,道:“我们姑娘并未说过收回碧虹剑之语,婢子恐受责,无法从命。”   这青兰小妮子深知陆曼玲心意,借剑示爱,芳心默许,以剑定情,怎可将剑带回,何况她自己亦为奚凤啸那不可抗拒的气质所吸引,恋恋不舍分开,如此才可使奚凤啸睹剑思人,矢志不渝。   奚凤啸因急于遣走二人,催促离开,目注二人身形消失于莽林中才松了一口气。   他知群邪定在林外严密监视,一时之间不敢妄入林中,在卢迪留置包裹内,取出一面铜镜重易容恢复彭天麟模样,握着碧虹剑大步迈出。   果然为他料中,群邪均在林外迟疑犹豫不定,上官相冷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兄弟偏不信此人武功强过我上官相。”身形才动,即见彭天麟握着碧虹剑迈出林来,不由惊愕得退了一步。   展天行亦大感意外,诧道:“你为何……”说时目注彭天麟手中紧握着那口碧虹剑上,只觉甚难措词询问。   彭天麟微笑道:“帮主,属下有函带呈帮主,谅已过目。”   展天行颔首道:“愚兄已览悉……”   彭天麟抢口接道:“此人亦姓彭,谊属同宗,是属下的忘年之交,方才与他伉俪相遇时,特将此剑转赠属下,并说他无意于江湖,偕妻将归隐于洱海云水苍茫间,留下此剑无用,举以相赠。”   上官相冷笑道:“此剑是碧虹么?岂知此人不是嫁祸于你!”   彭天麟眉梢乏出一丝怒意,沉声道:“上官令主,无须危言耸听,你我都是江湖人物,历艰险危难,才活上这把年纪,彭某交友一生忠恕无亏,谅还不致遇上这事。”   上官相被说得老脸一红,暗中已泛杀机。   只见彭天麟向展天行道:“属下得自茅堂主飞报,因帮中有事料理,请帮主赶回燕京。”   刘文杰忽微笑道:“彭堂主,可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么?”   彭天麟缓缓转目望着刘文杰道:“刘大侠可是说在下不能保有此剑么?大侠持身方正,誉满四海,既出此话,爱护之情至为心感,但在下不信有谁敢一撄锋芒。”说时目注展天行道:“帮主,咱们走吧!”   尚未转身之际,一条身影如电闪扑来,阴侧侧笑道:“你想走么?须留下此剑?”   此人扑势虽快,彭天麟比他更快,只见碧虹剑一闪,只听一声凄厉惨叫腾起,此人身躯震起半空,两支臂膀离肩坠地,鲜血如注。   只见那人断线之鸢般坠下,昏死在地,群邪望去,见是淮南七雄中老三贺良。   贺良人称无翅黄蜂,恶行滔天,武功亦属上乘,怎奈经不起碧虹剑锋芒犀利,势若雷奔,被断去双臂,这也是他作恶多端之报。   淮南六雄大怒,纷纷扑上,狞喝道:“玉虎帮年来也太猖狂了,竟敢在江南地面胡作非为,彭天麟,须知血债血还,还不束手认罪么?”   彭天麟哈哈大笑道:“难道六侠有目如盲么?是谁先猝袭施展毒手,哼!彭某不可任人凌辱,颠倒是非,不论黑白,枉称淮南七雄。”   六雄不禁语塞,只听一人暴笑道:“谁叫你出口狂言,目无余子。”   彭天麟冷冷一笑道:“彭某一生言行如一,无丝毫夸张浮延之处,六位不信,请试撄锋芒犀利否?”   淮南六雄当着群邪面前,岂能示惧,何况老三断臂之仇,不容不报,各立方位,倏地激射而出,快如奔箭,刃芒闪电,掌风如山,向彭天麟猛袭而去。   展天行暗暗为彭天麟捏着一把汗,只觉彭天麟往昔沉稳持重性情,大为不同,此举实犯重怒,不禁为彭天麟忧。   只见彭天麟大喝一声,一招“回风舞柳”扫出,一圈寒芒暴涨如同驭剑虚空而出。   刘文杰一见,暗惊道:“此乃内家驭剑绝乘手法,彭天麟虽习得皮毛,巳自威力绝伦,无怪玉虎帮威焰甚盛。”   碧虹一闪,当场披靡。   淮南六雄只惨嗥尖声,寒芒已自迎腰而过,尸分两截,鲜血成渠,死状惨不忍睹。   群邪见状不禁胆寒慑住,均料不到玉虎帮堂主竟有如此惊人超绝的武学。   展天行面色平静如恒,其实内心亦喜亦忧。   上官相冷笑一声,向展天行道:“展帮主,你任属下横行屠杀不闻不问,是否存心摆颜色给兄弟等瞧瞧。”   展天行淡淡一笑道:“展某自问无此用心,是谁横加拦截阻止展某两人回京?”   上官相怒道:“展帮主是否还记得我等来金陵之前,约誓共进共退,不可中途背盟,是你自食其言,怎能尤人。”   展天行道:“上官老师是否自比此行龙头盟主?”   老龙神上官相被展天同撞得哑口无言,面色如同巽血,功行两臂,留劲不发,喝道:“展天行,你既不仁,休怨我上官相不义。”语声森冷,悸人心神。   彭天麟横剑当胸,冷笑道:“上官相是想动武么?哼!别人惧你玄阴雷珠,彭某则不屑一顾!”   上官相只觉心神一凛,放声狂笑道:“制你死命尚用得着玄阴雷珠么?你未免太小视我上官相。”   彭天麟沉声道:“那么不妨你我印证胸中武学,只要你不施展暗算,谅彭某未必落败。”   说时身形一沉,左掌立胸,右手横剑上挑,脚下暗扣子午,上身微欠。   上官相闻得彭天麟口出狂言,奚落自己,目中怒焰暴射,及见彭天麟剑诀一引,不由骇然色变。   刘文杰也禁不住神色连变,原来彭天麟剑诀,是少林达摩绝学“降龙伏虎”剑法中“我佛问心。”   他深知“降龙伏虎”剑法乃少林不传之秘,威力强猛绝伦,暗道:“莫非彭天麟出身少林,但“降龙伏虎”剑法为少林历代相戒视为不传之秘,仅掌门至尊及根骨奇佳,品行端正,修为功深的弟子得获此真传,除掌门至尊外,少林数百年来仅有限五人获此际遇,无论如何也不容传一俗家弟子。”   这道理委实理解不透,刘文杰只有推测彭天麟摆此架式目的在于恐吓上官相,其实并不谙晓“降龙伏虎”剑法。   但,上官相并非这么想,只觉心头猛张,反腕击出一支龙旗令,面色变得森冷骇人……刘文杰忽道:“彭堂主是少林俗家高弟么?”   彭天麟淡淡一笑道:“少林规律森严,怎能收彭某放荡不羁,声色犬马如此品行之人,彭某胸罗博杂不纯,难臻化境。”   上官相突大喝一声道:“彭天麟,还不纳命来!”龙旗令一挥,立时撒下漫空旗影,挟着一片山涌潮奔的罡劲攻去。   彭天麟身形一挪,移宫换斗,碧虹剑一招“莲池法雨”趋出,洒出千万寒星,飞涌而出,剑如风涛,势若排山倒海,立时把上官相迫出一步,右臂撼震。   刘文杰目光顿露惊骇之色。   彭天麟一招得势,剑招疾变,一连攻出七招。   这七招乃属包括各大门派的绝招,融合得天衣无缝,神奇无比。   只见碧虹惊天,寒星爆舞,十丈以内,草木支叶纷纷杂枝弥漫扬空。   “喀喳”一声,上官相手中龙旗令被削成两截,身形冲霄升空飞起,发出一声刺耳厉啸遁去。   展天行长叹一声,道:“彭师弟,你削断他的龙旗令,仇已结下,那厉啸之声怨毒无比,本帮今后必枕席不安矣。”   彭天麟道:“帮主且莫见责,属下为势所逼,不得不尔,上官相狂傲凌人,如不示以颜色,更将得寸进尺,帮主,咱们   走吧!”双臂一振,穿空拔起。   展天行忙拱手道:“诸位珍重!”潜龙升天拔起五六丈高下,几个起落,已落在数十丈外。   彭天麟忽顿住身形,回面向展天行道:“帮主似感觉属下不似往昔为人么?其实今日本帮危如垒卵,交相煎迫,内忧外患,若不如此,群邪更视本帮无人,今后武林群雄将不敢轻捋虎须了。”   展天行叹息道:“数十年交往,尚不知师弟身负旷世绝学,愚兄诚无知人之明,不胜汗颜。”   彭天麟大笑道:“帮主你也为属下愚弄了,属下那里全身怀旷世绝学,这不过全仗着此剑之助,属下友人较属下更为放荡形骸,不耐与上官相等纠缠,为此借剑并受指教吓退上官相,明晨尚须将剑交还原主。”说此一顿,望了展天行一眼,道:“属下有诳骗之罪,茅堂主并无飞书来此,但帮主不可卷入一是非漩涡中,陆曼玲夺剑前怨,蓄意安排诡计,将群邪一网打尽,转眼将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望帮主置身事外,立即返转总坛。”   展天行颔首:“贤弟之言极是,就是贤弟不来,愚兄也要设计抽身。”   彭天麟道:“属下尚须在金陵勾留数日,即赶往武夷一行。”   展天行与彭天麟就此分手,彭天麟目送展天行身形消失后,只觉山风扑面,衣袂拂荡,空山枯寂,不禁胸中泛起一阵无名惆怅。   忽听风送入耳一个银铃语声:“啸弟!”   奚凤啸不禁—怔,转面望去,只见何湘君倚着一株古树,晶澈双眸凝视自己,惊哦了一声,道:“湘姐怎么也来了。”   何湘君一身翠色罗衣,明眸皓齿,瓠犀半露,较在京时更显得美艳绝伦。   奚凤啸不禁目定神驰,看得呆了。   何湘君芙蓉双靥涌上两朵红霞,白了奚凤啸一眼,娇嗔道:“啸弟,你随我来,我有话说。”   奚凤啸恍悟自己失态忘形,不由脸上一热,身形急跃随着何湘君走去。   只见何湘君越走越快,疾行如风,穿谷回峦,松影披拂中,隐约现出红墙一角。   行到此处,已可瞧出那是一座尼庵,何湘君疾闪入庵而杳,奚凤啸尚未跨入庵门,只听春梅娇脆语声道:“奚公子,我们小姐这几日心绪不快,你得谨慎点说话,免触小姐动怒,闹僵了不可收拾。”说时,春梅已侧闪出庵。   奚凤啸不禁呆住,道:“春梅姐姐,在下自问无何得罪湘姐之处,请赐告其详以便穷于应付。”   春梅星眸斜睨,似笑非笑,鼻中轻哼一声道:“那就要问公子自己,婢子如何知道。”   奚凤啸知道春梅故意使刁,唉声叹气道:“在下身受湘姐救命之恩,虽肝脑涂地,亦难相报于万一,别人不知,难道姐姐亦不与在下解说么?”   春梅嫣然一笑道:“这等事婢子难于启齿,解铃还是系铃人,公子请自为其难吧!”   奚凤啸见春梅如此刁难,知其中必有蹊跷,不禁婉言哀求道:“姐姐,难道你不见怜在下,任由冤屈至死吗?”   春梅凝视了奚凤啸一眼,情意款款叹息一声道:“公子先去婢子屋里梳洗,婢子也不知小姐为了什么?小姐性情婢子最是深知,刚烈嫉恶,辣手无情,公子如无亏心,不妨坦陈相告。”说时已自莲步姗姗走入庵门。   奚凤啸暗叹了一声,怀着满腹心事紧随春梅身后进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一间静室中,地面被扫得一尘不杂,窗外幽篁淡月,绿映眉宇,虽在盛夏,室内凉爽宜人。   何湘君独坐窗前,一手支颐,凝视窗外若有所思,房门虚掩着,岑寂如水。   一阵击指敲门声,冲破了这如水沉寂,何湘君冷冰冰道:“进来!”缓缓转身过去。   只见奚凤啸已恢复玉树丰神,秀逸洒脱本来面目,不禁芳心微震,淡淡—笑道:“请坐!”   奚凤啸一揖至地,道:“湘姐,多日不见,湘姐玉体可好?”   何湘君冷冷说道:“亏你还记得我。”   奚凤啸闻言不禁一呆,只见何湘君又转过身去,心中暗暗纳闷,低声道:“湘姐,小弟有何不对之处,湘姐可面斥,不要让在下含冤莫白。”   何湘君默然不答。   讷讷说不出口,只觉满腹委屈,奚凤啸不由僵住。   室中又重复一片死寂。   门外春梅忽探首进来,示意奚凤啸屈膝。   奚凤啸玉面一红,暗叹一声,道:“湘姐,小弟如属该死,请明言责斥。”   何湘君仍是不答。   奚凤啸道:“小弟跪下了。”说着双膝立跪。   何湘君倏地立起,目泛怒光,但与奚凤啸目光一接,不由芳心立软,嗔道:“昂藏七尺,怎可与妇人屈膝。”   奚凤啸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小弟身受湘姐救命大恩,传艺之德……”   何湘君嗔道:“不要说啦。”说着不禁玉手相扶。   奚凤啸不允立起,道:“湘姐若不明言小弟有何过错,小弟至死也不肯起来。”   何湘君哀怨出声长叹,星眸一红,泪光涔然微滴,道:“这不怪你……”   奚凤啸随着何湘君玉手而起,暗道:“不怪我,怪谁咧?”   只听何湘君说下去:“只怪陆曼玲美艳绝伦,心机独擅,令人倾倒,不要说你,连我换作男子,也要拜倒裙下。”   奚凤啸不禁面红耳赤,矢誓分辩道:“湘姐,小弟并无失检之处,亦无男女爱好之念,大概传闻失实,湘姐……”   何湘君凄然一笑道:“陆曼玲慨然赠剑,已种情根,我深知你最重情感,缅怀前情,事事维护,从定风珠一事可为证明。”   奚凤啸不禁恍然大悟,长叹一声道:“湘姐,你误会了,小弟并无维护陆曼玲之处,动机纯正,种种作为,都是为了湘姐。”   何湘君玉靥飞红,嗔道:“别胡说啦!如真为了我,也不致让杨春为陆曼玲挟掳安然逃离,眼得如非你横身拦阻,犬牙洞外已是强敌毕至,陆曼玲穷于应付矣。”   奚凤啸摇首道:“湘姐岂不知天下事欲速则不达,陆曼玲亦未将定风珠得手,以杨春作饵,故布疑阵,使群邪互相猜疑,再从中挑剔残杀,坐收渔利,用心虽诡,亦无可厚非。”   何湘君柳眉一挑,娇笑道:“言为心声,你这不是帮着她说话么?”   奚凤啸玉面一红,叹息道:“湘姐有所不知,小弟从她婢女口中套出一丝端倪,陆曼玲处境如同湘姐一般,其父海天钓叟亦无故失踪,陆曼玲疑心为仇家所害,是以明为谋夺白阳图解,图羁武林,其实暗中探访其父生死下落。”   何湘君星眸中泛出半信半疑之色,嫣然笑道:“有这等事么?那么她为何掳裴泽和唐奕纶,又放出藏有白阳真人泼墨真迹风声,以身犯险,语云谋定后动,她如此轻举,倘真如你所言,未免不智。”   奚凤啸道:“小弟未去过犬牙洞,有否白阳真人泼墨真迹尚是一个疑问,如小弟所料不差,她此举系由于羽毛不丰,诱使群邪自投罗网,收作己用,另尚藏有深意在内拾目的不外使强敌大仇自败形踪。”   何湘君道:“啸弟这数月历练,已是玲珑通达,非但处世有方,而且词锋犀利。”   言下之意,犹是不信。   大凡男女之间,情愫一生,立为妒念所扰,恐第三者横刀夺爱,何湘君虽慧心灵思,巾帼奇女,亦所难免。   奚凤啸聪颖无比,那还听不出弦外之音,苦笑道:“怎么湘姐还不信小弟。”   何湘君玉靥微红,笑道:“天下那有坐怀不乱的鲁男子,食色性也,啸弟何能例外。”   奚凤啸不禁苦笑了笑,道:“湘姐,小弟只有一句话要说,这话久理心底,始终未敢吐露,小弟爱的并非陆曼玲,而是你!”   何湘君料不到奚凤啸如此单刀直入,毫无函蓄地示爱,不禁两朵红云,涌上玉靥,螓首不由自主垂下,娇羞不胜。   只听奚凤啸黯然叹息道:“湘姐天人,小弟一介凡夫,何敢妄念,只望眼皮上供养终生,于愿足矣。”   何湘君忽抬面娇嗔道:“你越来越油腔滑调了,无初见时老成持重。”   奚凤啸赧然一笑道:“湘姐既至金陵,当知移墨珠传闻。”   何湘君道:“风闻移墨珠落在秦淮名妓女香玉手中,陆曼玲为此扮成翩翩少年书生,希冀在香玉手中诓取,怎奈棋差一着,为人捷足先登劫去。”   “这是事实。”   “但陆曼玲一计不成,二计再生,万一劫珠人与陆曼玲沆瀣一气,或结连理,愚姐所谋势成泡影。”   奚凤啸不禁失笑道:“倘真个陆曼玲言行如一,持有移墨珠并家室犹虚之年少英俊,将成附风佳客,除小弟外并无人可选。”   何湘君星眸中不禁射出惊异之色,只见奚凤啸正色道:“如此益可明证小弟对陆曼玲未生邪念。”   奚凤啸掌心一舒,赫然正是晶莹滚转的移墨珠。“原来你就是劫珠之人。”何湘君不由芳心内疚,暗道:“我几乎错怪了他。”盈盈一笑,又道:“你别夸口,我最擅风鉴,你命宫多魔,主患阴人,你虽不爱陆曼玲,她岂肯放过你。”   春梅忽翩若惊鸿般疾闪入来,道:“小姐、公子,请去用饭。”   她在门外偷听多时,知何湘君怒火已消释,才敢进入,斜睨了奚风啸一眼,隐泛笑意。   何湘君道:“啸弟你先随春梅至饭堂,我尚须理妆,稍时就来。”   奚凤啸随着春梅步入门外,方走出三步,他耳力敏锐,忽闻何湘君房内一个落足微声,心知有异,忙戴上面具,示意春梅留着不动,反身掠入房内。   抬目望去,只见一个蒙面瘦小老者,手臂持长,乌巾中射出两道冷电眼神注视着何湘君,正是那在龙泉驿源远客栈重伤何湘君的老贼。   何湘君知蒙面老者武功已臻化境,暗自运功戒备,数日来她虽武功大有进晓,权衡之下,还是力有不敌,老贼掠入时,本当出声呼唤奚凤啸,又恐老贼猝施毒手,反为弄巧成拙,此时一见奚凤啸转回室中,不禁心下略宽。   蒙面老贼如同未曾目睹奚凤啸模样,横身踱步,道:“何姑娘别来无恙?”   “你究竟是何来历,欲有何求?”   蒙面老者阴阴一笑道:“还是有一句老话,老朽请姑娘同行会晤一人,那时老朽来历姑娘自然明白。”   何湘君冷笑道:“那人是准?”   “自然是姑娘极愿一见之人。”   “我不允又待如何?”   “只怕姑娘比次无法幸免。”   奚凤啸不禁怒哼一声,身形甫待移动。   只听蒙面老者大喝道:“站住!”   声震如雷,屋瓦震撼,尘落如雨。   蒙面老者喝时左掌飞拍而出,掌影指锋罩袭何湘君而去,诡奥无比。   奚凤啸闻得喝声入耳,不但未曾慑住,反疾如流星射出,两指一骈,点向蒙面老者身后“精促”穴道。   蒙面老者自恃玄功护体,心正暗笑:“你这是找死。”   蓦感奚凤啸指风如剑,触肤如割,不禁大骇,知容指力点上,轻则功力全废,重则殒命,掌势已罩及何湘君,顾自要紧,硬撤右臂,步法奇幻挪开两步,右掌趁势横挥了出去。   谁知奚凤啸指式如同附骨之蛆般紧迫攻来,一缕如刃暗劲竟戮向蒙面老者掌心。   招式之快,奇诡旷绝,蒙面老者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右掌回撤,左手倏攻,电掣雷奔攻出了五招。   蒙面老者料不到奚凤啸却是生平最为辣手劲敌,知一时托大错失良机,不禁怒火高涌,施展辛辣奇奥手法拆解逼攻。   两人均是一身奇学,敌手猛拚,所展招式无一不是罕见罕睹的奇招。   蒙面老者姜老弥辣,火候纯青,奚凤啸有九次差点伤在蒙面老者手下,幸奚凤啸应变奇快,招式怪异才能化险如夷。   何湘君退至壁角,凝注双方殊死恶拚,担忧奚凤啸不敌,两人招式势若奔雷,身法奇快,不容旁人有插手余隙,她猛一横心,暗道:“啸弟若呈败象,自己即犯险一击出手,最多两败俱伤。”   奚凤啸此时已知对方功力火候无不强过自己,更发现对方武学博杂异常,除各大门派不传之秘外,尚有罕凶奇奥迅快的手法。   于是,他一面运掌抢攻,一面默记对方武功变化,忖思拆解之策。   足足苦斗了一盏茶时分,奚凤啸只觉胸头气血逆翻,知耗真力太过,暗道:“若不取险,必丧命在老贼掌下。”手法疾变,展露出三元秘笈内“颠倒阴阳手法”,“混沌初开”,“周逆运”,三招快攻。   果然,蒙面老者被逼得手忙脚乱,冷哼一声,仰腰疾射出窗外而去。   奚凤啸如影随形射出,身在半空,目睹蒙面老者身形堪欲占地,右手急挽肩后碧虹剑脱手掷出。   他用出剑术绝乘驭手法,存心制蒙面老者死命,以除后患。   蒙面老者目睹一道碧虹剑,挟着森森剑气惊天袭下,不禁胆寒,右足沾地身躯往外—滚,虽幸免剑下丧身之罹,但剑芒余威扰扫过左股?划开—道三分深浅的口子,血涌如注。   这蒙面老者虽在危中,但仍临危不乱,发觉奚凤啸乃是掷剑而出,他不信奚凤啸身负驭剑绝乘武学,认为奚凤啸犯险一试,遂身形疾翻,右臂疾探,五指如电向碧虹剑攫去。   那知碧虹剑就在他五指堪堪抓及时,忽发呈溜翠蛇般滑出他那五指之下,望回飞去,重又握在奚凤啸手中。   蒙面老者不觉心神猛震,一鹤冲天拔起五丈高下,身形一平,穿空遁去。   此时何湘君已掠出窗外,见状心中大喜,但转目望去,不由花容失色。   原来奚凤啸握住碧虹剑后,忽感头目一阵晕眩,面色苍白如纸,身形摇了两摇,张嘴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地。   何湘君忙颤声惊呼道:“啸弟,醒醒……”   一连数声,奚凤啸仍昏晕未曾醒来,何湘君急得连呼春梅。   春梅身如惊鸿掠出庵来,急沉落地,见状面色大变,道:“老贼逃走了么?奚公子伤势如何?”   何湘君道:“春梅,你快帮我扶起啸弟回屋施救。”   两女小心翼翼抬起奚凤啸走入庵去,将奚凤啸平摆在榻上。   何湘君纤指一扶奚凤啸脉象,不禁花容失色,泪珠盈眶,道:“看来,非‘雪参丹’不可了。”   “什么?”春梅诧道:“雪参丹对小姐成败甚大,再说奚公子闻知定负疚终生,婢子之见,奚公子只是真元耗损过巨,气血逆窜岔入经脉,小姐用“度气回元”,及推拿手法将逆气导归主经使之醒转,奚公子必有自救之策。”   何湘君闻言不禁玉靥羞红,面有为难之色。   春梅道:“事到如今,小姐何须避嫌……”   何湘君忽道:“春梅,我待你如何?”星眸中露出一种有所冀求之色。   春梅本慧黠无音,那有听不出何湘君弦外之音,摇手道:“小姐待婢子恩重如山,不过此事婢子万不能越俎代疱,事不宜迟,此地不可久留,以防万一老贼卷土重来,婢子发现此庵之东,有一深邃涧谷,谷底隐藏一座洞穴,不如借此暂栖。”   何湘君此时没了主意,抱起奚凤啸随着春梅往庵外飞掠而去。   她们一走,果然蒙面老者重来庵内,发现地面留下一滩血迹,犹豫一下,又扑入庵中。   突然,一声惊天大震响起,尼庵震得四分五裂,沙石扬空弥漫中冒起一条身形,穿空飞去,转瞬即杳。   第十九章 父子成仇   奚凤啸悠悠醒转,发现自身睡在一间长广不及二丈的石室中,壁角燃着一支红烛,身旁置放碧虹剑。   他陡然惊觉自身被脱得赤裸裸一丝不挂,口内余芬尚存,忖思前情,他不知为何人救起搬来此洞,莫非湘姐及春梅遭了毒手,不禁“啊呀!”惊呼出声。   只闻石室外传来春梅娇脆语声道:“奚公子,醒过来了么?倘有什么不适之处,请公子运功自疗。”   奚凤啸诧道:“在下为何人解救?”   “自然是小姐了。”春梅说时不由响起一串媚人悦耳娇笑,接道:“公子损耗真元太巨,气血岔入经络,小姐不避嫌疑用“气度回元”及推拿穴道手法才使公子回醒再点了睡穴,让公子睡上一会。”   奚凤啸不感叹道:“湘姐对在下恩重如山,杀身难报,春梅姐姐,有劳将在下衣履掷入,容在下出外拜谢姐姐。”心情激荡,难于抑引。   春梅笑道:“小姐将衣裤洗濯干净,现在洞外吹干,公子稍安勿躁。”   奚凤啸只得按下烦乱的心绪,提聚丹田真气搜宫过穴,一面忖思蒙面老者武功来历,暗中研究他那诡粤博杂的手法。   他一逼运真元,才知内伤甚重,方才驭剑飞出之际,因情急使力太猛,以致脏腑离位,不由叹息道:“湘姐为我施救,将脏腑复位,此手法极难,稍一不慎,必残废终身,真难为了湘姐。”   最难消受美人恩,使他心神不宁,不禁问道:“春梅姐姐,天到什么时分子?”   春梅答道:“三更已尽,洞外好皎洁的月色。”   奚凤啸叹息一声道:“长夜漫漫何时旦,姐姐可否进来告知方才在下受伤情形。”   春梅嗔道:“奚公子!你……坏死啦!”   奚凤啸诧道:“我坏……为什么?”猛然省悟自己一丝不挂,不禁失笑出声,道:“在下一时忘怀,望姐姐海涵。”   洞外传来一串银铃笑声。   奚凤啸又跌入一片沉思中,从蒙面老者武功路数研讨,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面现惊愕之色,喃喃自语道:“真非是他……”   突然洞外飞入一团黑物,奚凤啸不禁一怔,猿臂疾探,一把抓住,着手软绵绵地,正是自己衣履。   只听春梅道:“快穿好衣履,婢子领公子去见小姐。”   奚凤啸着好衣衫,翩翩出洞,天色已显蒙蒙曙光,只见春梅立于洞外,娇羞不胜斜睨了自己一眼,微垂螓首,媚笑道:“小姐在谷上等你,立即动身吧!”   两人先后跃上岩,登上谷顶,朝阳方升,放出万道金霞,只见何湘君背立在一块山石上,穿着一袭白色罗衣,晨风悠悠,拂动衣袂,满头秀发飘扬。   奚凤啸轻轻唤一声:“湘姐!”   何湘君慢慢回过身来,朝阳映着她那绝尘面庞上,越显得风华高贵,绝尘脱俗,令人自惭形秽。   她本强自抑制感情,但一见奚凤啸不禁玉靥上泛起两朵玫瑰红晕,嫣然一笑道:“啸弟!你好些了么?”   奚凤啸一揖至地,道:“如非湘姐施救,小弟必含恨九泉,此恩此德,杀身难报。”   突听春梅娇笑道:“只要公子日后不拂逆我家小姐心意,那就算报答了。”   何湘君瞪了春梅一眼,忍不住泛上嫣然笑意,柔声道:“你别谢我,昨晚如非春梅在旁相助,不会如此得心应手……”   春梅不禁飞红上靥,嗔道:“小姐……”   何湘君微微一笑道:“其实如非你舍命相救,我怎能留得命在,又怎可现在睹面相晤,理该我谢你才是。”   说着纤手—拂微乱鬓发,幽幽出声长叹道:“这蒙面老者屡次胁迫我去见一人,不知何居心?”   奚凤啸略—沉吟道:“在下臆测,他胁迫湘姐同行面晤一人,此入必为湘姐极熟稔相识,蒙面老贼说不定与令尊失踪有着莫大的关连。”   何湘君闻言不禁一怔,只觉奚凤啸所说极有道理,不禁暗然叹息道:“我怎么投有想到这点,屡误良机,我应该与蒙面老贼同往一视罗竟,谅老贼也不敢把我怎样。”   奚凤啸摇首正色道:“此如无异羊送虎口,湘姐切勿冒险一试,小弟已瞧出老贼来历,只待证实而已。”   “什么?”何湘君惊诧道:“老贼是谁?”   奚凤啸道:“恕暂难奉告,五年前小弟在庞府中似曾见有人显露老贼相类武功,但无论如何小弟要去过庞府才能证实,意欲立即起程,快则二十日,迟则,小弟必赶回,说不定可探出令尊生死之谜。”   何湘君星眸中露出感动神光,道:“你去吧,但望早去早回。”   奚凤啸凝视了何湘君一眼,道:“小弟恳求湘姐在小弟未赶回时,切莫露面江湖。”语音诚挚动人。   何湘君道:“我应允你就是,再说我也要研习一种玄功。”   奚凤啸半信半疑道:“真的么?但望湘姐口能应心。”   “我从来心口如一,你放心去吧!”   奚凤啸正色道:“那么请湘姐将移墨珠赐还。”   何湘君与春梅相顾愕然,面有难色。   奚凤啸心中了然,长叹一声道:“小弟知湘姐心意,陆曼玲并无白阳真人遗上泼墨真迹,纵然有,昨日发生之事情势与她极为不利,无疑不能照原定之计施行,非改弦易辙不可,陆曼玲智慧才华极高,小弟臆测她未安排妥善,形势对她有利之前,决不致冒险行事。”说着略略一顿,又道:“白阳图解,令尊生死之谜,及凶仇是谁,小弟独任其难,决不使湘姐失望。”   何湘君幽幽发出一声轻叹,取出墨珠递与奚凤啸,凄然一笑道:“一月时光不算太长,我等着你回来就是,逾期莫怨我废诺失信。”   奚凤啸毅然正色道:“就此一言为定,两位姐姐保重,小弟去了。”将碧虹剑解下交与春梅,一跃下岩而去。   何湘君与春梅两人望着奚凤啸远去的身影,只感生头怅触泛上心头,忍不住再行泪珠断线般顺颊淌下……   口口  口口  口口   福建时称八闽,为禹贡杨州之域,周时为七闽之地,考闽为种族名,其种有七,故称之为七闽。   春秋属越汉,为闽越王朝,元置福建行中书省,分福州、建宁、延平、汀州、绍武、泉州、漳州八路,明是福建布政司,改八路为八府,故又称八闽。   福州府地当日江下游,依山临水,形势雄胜,南门大街首高墙围院一幢宽皮宠丽府第,正是武林中卓著盛名的庞府,飞檐薨瓦,奇花异卉,古木龙荫,气派之雄比拟王候。   客厅内迈出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的庞镇寰,嘴角含着冷森的微笑,转入一条翠竹拂映中白石小径,往一座高楼走去,身法略跛,但非留意无法瞧出。   屋内突走出一个短衣五旬上下妇人,鬓发玲白,皱纹满脸,一见庞镇寰走来,面色微变,万福请安道:“少爷几时由京转返。”   庞镇寰鼻中冷哼一声道:“天色未明即已返抵府中,王妈,这几日老爷子病情如何?”   王妈答道:“老爷子这数日来病势严重,颜面赤红,频咳浓痰,脚口如火焚,唉!老爷子又音哑失声,无法自说痛苦,辗转病榻不能入睡,小的去厨下准备一碗“莲子清心羹。”   庞镇寰道:“你去厨下吧!我入内探视,决定是否另请名医,唉,老爷子一生行善,遭此苦难,岂非皇天无眼。”   王妈道:“少爷请勿忧急,老爷子只是走上一步坏运,谅不久即有转机,疾愈复元指日可待。”   庞镇寰道:“但愿如此。”   王妈急急走去,庞镇寰嘴角阴笑更增添了几分森冷,犹豫了一下,走入门中。   明窗几净,一间静室中摆置得极为幽雅,案头古瓶中插着一束玉兰,吐出沁人幽香,对窗壁角胡床上侧卧着一个银须皓首老叟,瘦骨嶙峋,神色憔悴,雪眉紧皱,似熬不住痛苦。   老叟面向墙壁,耳闻步声入房,缓缓转过身来,抬目望去,见是庞镇寰,不禁目泛怒火。   庞镇寰冷冷一笑道:“以此神色相待,未必是你之福,我偏不让你称心求死,须慢慢折磨你,受尽百般痛苦,倘你改变心意,为我臂助,我可放你离去。”   老人闭上两眼,似听而不闻。   庞镇寰目中射出两道霜刃,冷笑道:“我将此行详细告之,你与我解疑。”不管他听与不听,滔滔不绝说出,接着两指疾伸,在老叟喉结穴点下。   老人顿时开声道:“老朽巳说得极为清楚明白,欲攘有白阳图解,非持有老朽前说宝物克压禁制不可,冒险夺取送命无疑,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话毕,老人紧闭双目,似决心不问庞镇寰的事。   庞镇寰泛出险恶的微笑,暗道:“你不听,也由不得你。”   遂压低嗓音,滔滔不绝将此行说出,生似故友重逢,娓娓倾谈。   但庞镇寰乃是以极高的内力,逼成一线,一字一句送入老人耳中,一面瞧老人面部变化。   老叟面部平静如常,任凭他说得如何惊险动人,眉梢也不耸动一下。   庞镇寰暗道:“他涵养功深,镇定如山,人所不及。”不禁生出自愧不如之感。   老叟缓缓启开眼帘,道:“你究竟想问什么,武林人事,犹若前浪消逝,后浪紧迫。沧海桑田,变迁无常,我囚居斗室,恕我未能奉告。”   庞镇寰道:“在下只想问你,白阳图解宝钥是何物?”   老叟闭目沉思须臾,摇首道:“举世武林中仅上官相师兄梅六熟知内情,我不过与他酒酣嫌熟之后闲谈获知一二,但未听说起白阳图解的宝钥之事。”   庞镇寰面上立时泛布一重杀机,森冷铁青,冷笑道:“守口如瓶,对你而言,并无好处,我要你日受阴火焚身之苦,直至你自动吐露为上。”   老叟微微一笑道:“宝钥本是虚无缥缈之物,设若我此刻谎言欺人,把你引向歧途,至死不悟,又待如何?”   庞镇寰不禁语塞,蓦地楼外云板传击之声,神色微变,迅如电光石火朝老叟“灵枢”、“将台”二穴各点了一指,飞掠出室而去。   花荫小径中一个带刀紫衣大汉垂手而立,目睹庞镇寰走来,躬身禀道:“有—彭天麟,自称为玉虎帮刑堂堂主,求见公子。”   庞镇寰忙道:“有请!”   紫衣大汉急急转向领命奔去。   庞镇寰暗道:“他为何来是这么快,其中必大有蹊跷。”说着身形疾展迎接彭天麟。   彭天麟随着紫衣大汉步入门中,目睹庞镇寰走来,立时抱拳一揖道:“彭某冒昧造访,何劳少侠亲身迎接,愧不敢当。”   庞镇寰微笑道:“彭老师说那里话,嘉客光临,在下岂能失礼。”说时揖客引路。   二人大厅内分宾主落坐,寒喧了几句,彭天麟道:“令尊大人欠安,彭某意欲探视一下,令尊武林伟业,至今犹传不衰,尤其风范非常,彭某久已倾慕,望求少侠容彭某拜见。”   庞镇寰叹息一声道:“家父恶疾缠身,久治不愈,在下不胜心忧,他老人家方才入寝,不便惊扰,彭老师请在寒舍盘桓数日,俟他老人家心情略好,在下必领彭老师往见。”   彭天麟也甚坚持,忽目露炯然神光,道:“少侠,你得自风闻么?群邪不日赶来侵犯尊府,是彭某先行赶来奉告。”   庞镇寰神色大变,道:“在下与群邪无怨无仇……”忽鼻中冷哼出手,扬手向窗外一挥,数十道黑线电飞射出。   窗外一声惨叫腾起只听重物坠地,“叭哒”大响。   庞镇寰身如脱弦之弩,掠出窗外,只见一个黑衣短装老者躺在地下,面现痛苦之色,冷笑一声,喝道:“尊驾为何潜入厅内。”   老者望了庞镇寰一眼,神色立变傲然,答道:“老朽奉上官令主之命,一探阁下是否转返家中。”   庞镇寰剑眉一剔,沉声道:“在下与上官相并未结怨,他找在下则甚。”   老者鼻中冷哼一声,道:“如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如今武林群雄已获悉铁翅蝙蝠乃尊驾独门暗器,盛传宝钥及避火定风二珠亦为尊驾攘得,天下群雄业已在赶来途中,老朽尚留得命在,且看尊驾横行到几时。”   庞镇寰面色镇静如恒,冷冷地向彭天麟笑道:“此话是从何说起,显然有人诬害在下,混淆视听,以便从中渔利。”   彭天麟略一沉吟道:“此一传说近来盛嚣尘上,其来龙去脉未悉何始,倘少侠未有此事,无疑是借刀杀人之计,但群雄来犯,少侠须谨慎应付。”   庞镇寰冷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求彭老师相助抵拒来敌,必使犯者片甲不留。”   彭天麟道:“你我二人,众寡悬殊,纵有盖世之勇,却也力有不敌。”   庞镇寰微微—笑,道:“彭老师请向四外一望,便知端的。”   彭天麟闻言心中暗暗纳闷,凝眼向外一望,但见绿荫翠郁,繁花似锦,—无人影,只听庞镇寰哨音出口,花荫树丛立现人影纷纷,刃光闪烁。   庞镇寰道:“这老贼潜入宅内,自以为如入无人之境,其实早就落在严密的监视中,就是在下不出手,一样不能幸免。”   彭天麟赞叹一声,道:“少侠身绝世才华,雄经伟略,年甫弱冠,就已名满武林,今日一见,果然言之不虚。”   庞镇寰微笑道:“岂敢,晚间在下准备酒筵与彭老师洗尘,并引见府内武师”随即唤来一名紫衣带刀汉子,道:“领彭老师去榴花轩歇息。”   彭天麟知庞镇寰须布署群邪袭击之事,不愿自己与闻,遂笑道:“彭某已在日升客栈住下,不愿打扰,彭某要告辞了。”   庞镇寰朗笑道:“彭老师迢迢远来,在下理应尽地主之谊,若彭老师投宿客戋,传扬开去,定责在下不知待客之道。”   彭天麟故作沉吟一下,道:“恭敬不如从命。”抱拳略拱,随着紫衣大汉走去。   榴花轩陈设古朴典雅,轩外榴树干株,红蕾似锦,凭窗外眺清风自来,令人恬性贻神。   彭天麟走入书室,只见锦笺插架,藏书万卷,探手示意令紫衣大汉退去,慢慢走近,书架取下一册朱批孟子。   忽闻门外环佩叮当入耳,不禁一怔,转目望去,只见一双秀丽女婢走入,盈盈含笑,向彭天麟请安万福,道:“婢子奉命侍候彭老爷子。”   彭天麟道:“有劳了。”遂就书案坐下,翻阅朱批孟子。   二女婢端上一碗青茗,便自悄然退下。   彭天麟知庞镇寰必不放心自己,这二女婢即是他遣进来监视的,说不定庞镇寰亦在暗中窥伺,目光虽凝视着朱批孟子,但脑中盘算偷晤庞老爷子之策。   他脑中思念电转,突然忖出一策,不禁面上泛起愉悦的笑容,于是起身将朱批孟子放回架上,另抽下一册元人词曲,踱步回座,吟哦出声。   他兴之所至,在案旁取过一张宜笺,磨墨濡毫,信笔一挥,写下阕词曲:   “惜霜蟾照夜云天   朦胧影   画勾栏   人情纵似长情月   算一年年   又能得几番圆   欲寄西江题叶字   流不到   五亭前   东池尚有荷新绿   尚不如饯   问何日藕   几时莲”   并题燕云彭天麟寄思淮扬十里珠帘,勾栏曲院旖旎风光偶作。   调寄“系裙腰”,他那—手好字令人击赏,笔力遒劲,直透字背。   忽地,两女婢进入书房,各提着一支食盒,在一张小巧精致云石方桌面取出酒菜及火锅鸡肉稀粥,娇声唤道:“彭老爷请用。”   彭天麟掷笔之起,谢了一声,缓缓向桌面走去,只见数碟下酒小菜配得极勾精致,红糟馒、炸南肝、虾油腐乳、清蒸蒋腿、香油响螺,另一盘扁食产,无一不是色香俱佳,令人食指大动。   他浅饮慢酌,其味秀永,只觉两婢尚随伺身后,不禁朗笑道:“老朽已有三日未洗澡了,有劳两位准备热水一桶,好好除一身羊臊臭味。”   二婢低首噗嗤一笑,应命退出。   彭天麟食用一饱,走入邻室沐浴间拴好房门,须臾,间内起了扬荡泼水声。   一条身影疾逾电闪掠入书室,正是玉面朱唇,剑眉星目的庞镇寰,嘴角含着一丝耐人寻味微笑,目光凝注在彭天麟所书的词墨。   此刻,彭天麟已在壁缝中偷觑,只见庞镇寰仰面忖思一下,悄命二婢低声道:“我须出外一行,日落之前必然赶回,你们两人尽量设法阻止彭老爷出外。”说罢一闪而杳。   两女婢相视嫣然一笑,紧立在门外等候彭天麟浴罢走出,突然,只觉一缕冷风侵入胁下,神智立昏,宛如泥塑木雕站在门外。   彭天麟疾闪而出,一缕轻烟般射出窗外,翻上一株笼荫大树的翳叶中。   他对庞府地形极熟,宛如一头灰鹤,沿枝掠叶穿行,避过了无数伏桩暗卡,显然他展出了绝世轻功,身如飞絮,悄无声息。   天色约莫将近未时之刻,距黄昏日落尚有两个时辰,他计划半个时辰返还,如无阻拦已足够用,如此不但无虞庞镇寰发觉,两女婢亦可茫然无知。   庞老爷子所居高楼外更是伏桩密如星罗棋布,不能迳扑向高楼,他沾身一株参天古柏之颠,高与楼顶相齐,但距高楼约莫有十五丈远,但此刻已难不了他。   彭天麟认定庞老爷子所居的方位后,身形倏地潜龙升天冲霄拔起七八丈高下,半空中一个转侧,身化大鹏展翅,斜滑掠下,如弹丸飞坠落在屋面上,平贴在瓦沟内。   他轻轻揭开两面屋瓦,施展缩骨功,疾沉揉落承尘板上,伸出一支右臂,将两块屋瓦复归原位。   就在此前后一瞬眼功夫,三条身影疾如箭射腾上屋面,只听一声惊噫道:“莫非我眼花了不成。”   “哼!一晚折腾,虚疲过度,整个下午,就见你打盹三次,不是眼花则甚?”   话虽是这么说,三人似不放心在屋面巡了一圈,纵身跃下。   庞老爷子躺在榻上,闭目假睡,他如此度过了无数光阴,窗外花开花落,巳成过眼烟云,心如止水不波。   他耳力听觉异常,一丝衣袂破空声令他双眼一睁,只见一个老者目露侧然之色,站立在榻前。   他只听此人道:“老爷子,我是九荫,你老人家谅不会忘记。”   庞老爷了目露惊愕之色,怔怔地望着彭天麟一瞬不瞬。   彭天麟以内力将语声逼成一线送入庞老爷于耳中,他一再声明他是九荫,将自己所遇扼要不繁,避重就轻说出。   庞老爷子面泛喜容,用手指着口表示不会说话。   彭天麟疾指两指朝庞老爷子喉结穴点下。   只见庞老爷子鼻中微哼一声,须臾吐声道:“孩子,难得你有此存心,老朽变死可瞑目。”   彭天麟道:“老爷子,九荫誓必救你老人家出困。”   庞老爷子凄然又息道:“慢说老朽四肢不能动弹,无能安然逃去,这庞府中高手如云,庞镇寰武功已臻化境,徒然送死而巳。”   彭天麟冷笑道:“九荫已见识过庞镇寰武功,亦不过……”   语声未了,庞老爷子已自叹息一声道:“孩子,你错了,他最擅装作,深藏不露,非习成白阳图解,无法克制庞镇寰,更无法救老朽出困,何湘君这孩子似有知人之明,重托于你,你不可辜负于她。”   彭天麟心神—震,诧道:“老爷子认得何湘君?”   “老朽与她父赤手屠龙何昆仑是八拜之交,有何不识。”   “赤手屠龙何昆仑生死下落不明,老爷子可知情么?”   庞老爷于长吁一声,道:“这是一个谜,非至你与何湘君习成白阳图解绝世武功后,无法揭开。”说时目中突流下两颗豆大泪珠。   彭天麟道:“看来老爷子定有一番隐痛的经历,我非探出不可。”犹豫了一下道:“老爷子曾密将一函付与韩维武有庞镇寰非我儿之语,那么老爷子真正来历可否赐告。”   庞老爷子摇首道:“此非其时,老朽知你欲救老朽出险,但须以天下武林为重,救老朽逃出反激使他走极端,武林杀劫一肇,将无休无止了。”   “老爷子说得庞镇寰如此厉害,目前白阳图解尚是一个难解之谜,他何不乘机图霸武林。”彭天麟言下似有不信之意。   庞老爷子微微一笑道:“老朽只知白阳图解可制他,但武林中绝学浩瀚如海,失传者不知几许,或许有人可制他的命也未可知,他焉能不凛戒,唉!孩子,这些话老朽说来是多余的,但愿你能习成惊人绝艺……”说此忽顿住不语,似知这极不可能,欷嘘叹息不已。   彭天麟心中一动,突然抓起庞老爷子两手,以掌心相抵,吐出两股阳和热流,徐徐透入庞老爷子体内。   庞老爷子长叹一声道:“孩子,你心意可感,但庞镇寰施诸老朽身上的手法恶毒之极,万一弄巧成拙,反为不美。”   彭天麟不答,闭目行功,以三元真气搜索老爷子体内有何异征。   半晌,彭天麟睁目收掌道:“老爷子说得不错,庞镇寰毒辣已极,以七种险恶点穴手法,再用无名奇毒,阴阳相冲,互为克制,外人不明,若妄解穴道,老爷子必死无疑。”   庞老爷子不胜骇异道:“九荫,你何处习得搜宫过穴旷绝武学。”   彭天麟突目泛怒光,道:“往昔,因庞镇寰乃老爷子独子,九荫逆来顺受,但今非昔比,九荫必助老爷子解开禁制逃出虎穴,与庞镇寰决一雌雄。”   庞老爷子闻言心情大慰,精神一振,微笑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孩子,你竟有如此毅力恒心,老朽颓为已久的壮志又被你重新激起,拨云雾见青天指日可期,不过老朽要问你如何解开这七重禁制。”   彭天麟沉吟一下,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九荫意欲藉庞镇寰之力自动解于您老人家所受禁制。”   庞老爷子不禁一怔,道:“孩子,你是白日做梦么?”   彭天麟忙附耳密语数句,身形倏地上腾,重施故技,揭开屋瓦,回至榴花轩。   只见二女婢尚是泥塑木雕立在门外,彭天麟微微一笑,掩好房门,二女婢突然眼珠一转回醒,怔忡之际,彭天麟已启门而出,呵呵大笑。   突然,只见庞镇寰满面春风走入书室。   彭天麟心中一惊,暗道:“好险,倘迟回片刻,行藏败露无疑。”抱拳一揖道:“彭某打扰府上于心不安。”   庞镇寰微笑道:“彭老师说那里话,在下如非强敌环伺,焉能如此慢客。”   说着语音微微一顿,接道:“在下已布置周详,但据手下严报,群邪化整为零,形踪飘忽隐秘,看来寒舍此后风声鹤唳,一夕数惊,为此在下不胜担忧。”   彭天麟尚未答言,一个劲装汉子快步走入,神色匆惶,向庞镇寰禀道:“有一寿姓壮年武林人物气势汹汹要强见少主人!”   庞镇寰诧道;“姓寿!武林中竟有姓寿人物?他的形貌穿着如何?强欲见我为了何故?”   劲装汉子答道:“此人穿着一袭黑色镶白长衫,肩背一支不足二尺金剑,姜黄脸膛,陷目耸鼻,浓髭如刷,欲见少主人索赠宝珠。”   庞镇寰立时神色一变,道:“彭老师与在下同往一见此人如何?”   彭天麟道:“彭某遵命!”   两人先后急步趋出而去。   远远望去,只见那寿姓武林人物已进入宅内青石宽敞箭道中,十数庞府武士散布此人身外严密戒备着。   庞镇寰趋数步,朝寿姓汉子一揖,含笑道:“寿老师要找在下为了何事?”   寿姓汉子目中突吐出两道湛蓝森厉寒芒,打量了庞镇寰两眼,沉声道:“明人不说假话,寿某此来意欲向庞少侠索赠定风移墨宝珠,如此府上可化灾难于无形。”语音咄咄逼人之感。   庞镇寰哈哈朗笑道:“江湖传言本是空穴来风,寿老师为何深信不疑。”   寿姓汉子面现怒容,道:“寿某万里迢迢远来不易,镇老师岂能让寿某空手而回。”   庞镇寰冷笑道:“在下没有也是枉然。”   寿姓汉子面色一变,右手疾向肩头一挽,只听一声呛啷龙吟过处,一道寒气逼人的金黄色剑芒射出。   庞镇寰由不住神色一变,只见寿姓汉子手中那口短剑吐出寒芒足有三尺长,眩眼欲花,知是一口干锤百练奇珍异刃,厉声道:“寿老师意欲如何?”   寿姓汉子眉梢杀机逼露,冷笑道:“我寿人杰以本身剑学求取二珠,少侠诿称没有,殊非英雄行径。”   庞镇寰知解说无用,哈哈大笑道:“寿老师系耳闻来我这府中寻事生非,曾有人保全首领么?”   寿人杰亦报之傲然狂笑道:“你太小看了寿某,此剑一出,立即横尸如丘,血流成渠。”   猛然一个庞府武士身如激弩扑出,寒光电奔,一式“五岳盖顶”向寿人杰劈下。   寿人杰冷哼—声,身形不闪不避,手中金剑一式“指天划日”挥出。   金黄色寒芒一闪,那名武士刀势立被逼开,一声惨叫出口,武士仰身倒地不起。   只见那武士由头顶至印堂而鼻准、人中、下颔显出一线血痕,渐渐裂开身躯立分两半,鲜血凝结,五脏六腑原封不动,宛如置在水晶版下,清澈无遗,纤毫毕现。   庞镇寰看得心头猛震,只觉寿人杰剑学委实诡异霸道,想不出这剑学源自武林中何人。   正在忖思之间,武士中有两人窜出,横刃凝式待一击出手,庞镇寰知这两人身手甚高,亦未出言阻止。   他此刻是想在观察寿人杰真正来历及剑学变化,再找出克制之策,多送几条冤死性命还是合算。   只听寿人杰阴冷笑声道:“对寿某用车轮战术未免不智,寿某早已有言,我这金剑一出,立即横尸如丘,血流成渠,转眼之间,你这庞府鸡犬不留,庞镇寰,何不献珠留命。”   庞镇寰闻言不答。   彭天麟神色淡漠,料定庞镇寰决不致冒然出手,脑中徐思对策,他不为庞镇寰,而是何湘君。   一双武士突暴喝出声,分攻“飞虹掣电”、“巫山云断”两招,招式辛辣神奇,配合更是严密,泛常人之辈无法幸免这两招合击之下。   寿人杰不禁冷冷一笑,金剑一式“惊虹离华”斜出,寒芒疾吐暴仲,飞向两武士右臂砍去。   只闻两声微响,一双武士手臂齐肘被削坠地,寒芒暴卷,头颅接着离肩飞向半空,更令人惊骇的是点血均无。   庞镇寰震惊得面色铁青,示意八名武士围攻出手后,即命一人速去请公孙先生。   八名武士改变搏敌之策,远远在寿人杰剑势之外挥招攻击,此进彼退,在寿人杰无法顾及之处攻出一招。   此一阵法意外收效,寿人杰吐剑半途,只觉身后一股寒劲如割,刃风袭至,他立即回身挥剑洒出。   岂料他回身之际,突闻身后高喝一声“打”。   数十点暗器,以满天花雨手法罩袭而至。   经一前后呼应,配合严谨之策,与少林罗汉阵式有异曲同功之妙,须知庞府武士一身武学内外兼休,都是武林上乘高手,被庞镇寰网罗,应不时之需。   寿人杰深明这一点,不敢大意,冷笑一声,金剑幻成一个光团,将袭来暗器悉数震飞开去。   他藏身光团内,令人不见他的身形,使八武士迷惑不敢冒昧出手进招,但八武士似训练有素,暗相契合,每两人前后备闪电攻出一招配合得严谨异常,以八支兵刃同时出手,宛如长江大河,叠湖猛浪袭去。   于是,寿人杰一时之间采取守势,俟隙出手。   只见一名武士领着一瘦长老人奔来,面肤宛如染色一般,靛蓝如漆,目中神光如炬,却显得有点呆滞。   庞镇寰立时问道:“公孙先生可胜得此人么?”   老人定睛望了寿人杰一眼,道:“公孙入云愿请一试,虽不胜亦不致落败。”   庞镇寰道:“如此,公孙先生小心了。”   公孙入云在武士手中要过一支长剑,迈步向寿人杰走去。   只见光团中突然爆射出八道金黄色寒芒,射向八名武士而去,势如奔雷,认穴奇准,八名武士似不及闪避,寒芒穿胸而过,惨叫出声,横尸在地。   光团一敛,显露出寿人杰身形,张嘴哈哈狂笑中途,只见公孙入云身如山岳迈步走来,不禁笑声嘎然而止,目光慑人,沉声道:“你也要送死么?”   公孙入云道:“未必见得。”长剑呼地攻出一招“长虹吸水”,飞虹掣电指向寿人杰的心窝。   剑势未至,寒劲之气已自逼人。   行家伸手,便知有无,像寿人杰如此剑学名家,最是识货,即知公孙入云剑学造诣高绝,金剑一式“云断巫山”封出,挥出一片金色光芒。   “叮叮”金铁交鸣,两剑交击。   公孙入云身形迈前了一步,寿人杰身形摇撼了几下,又自稳住。   只见公孙入云手中长剑断去了寸许剑抄,寿人杰足下沉陷了两寸。   公孙入云口中绽出了春雷似的大喝,断剑迅疾无伦攻出五式,招招辛辣猛厉,全无章法,交杂纷乱攻出。   寿人杰目光冗凝,那口金色短剑并立时封出了五招,诡异绝伦。   彭天麟目睹公孙入云剑招递出,不禁暗暗哦了一声,心说:“这是乱披风剑法。”   表面上看来全无章法,其实玄奥已极,本身剑学非至炉火纯青境域,无法曲心尽其妙,这五招攻出,后面怪异奇招立即绵绵攻出。   果然,公孙入云剑势突变,漫空只见交织错杂的剑光,掣电奔袭。   寿人杰金剑招式更是诡异,剑飚如潮,精芒闪烁,洒下漫空金黄寒星,眩目耀眼。   双方紧迫猛攻,互抢先机,公孙入云身法如风,向不同方位出手,而寿人杰身形不辩方寸部位,每一招出手都是攻招。   彭天麟与庞镇寰忽然同时惊噫出声,原来公孙入云每一剑出手后,长剑每次均削去了一分,数十招过去,公孙入云手中剩下五尺来断剑。   可是,公孙入云却丝毫不气馁,断剑仍是乱披如麻,攻势如山。   彭天麟心中一动,突然大喝一声道:“住手!”   寿人杰与公孙入云身形倏退。   彭天麟冷冷一笑,大步走去。   庞镇寰暗中一惊,忖道:“他未必有如此高绝的功力可胜得了寿人杰,但他此举显然胸有成竹。”不禁注视着彭天麟的举动。   寿人杰冷笑道:“你也要找死不成?”   彭天麟面寒似水,淡淡一笑道:“阁下不过恃着金剑犀利无匹,如我等换易一口春秋神物,阁下未必胜得了公孙老师。”   寿人杰闻言不由气往上冲,目中凶芒暴射,大喝道:“寿某等你换易宝剑就是。”   彭天麟微笑道:“老朽要去百里外取来干将名剑,天色不早,不如明晨再战。”   寿人杰双眉一挑,冷笑道:“你是用缓兵之计么?”   彭天麟道:“阁下如自认武功无敌,何惧我等缓兵之计,明晨如我等不敌,当束手献珠。”   庞镇寰闻言不禁一怔。   寿人杰沉吟须臾,颔首道:“好,就此一言为定。”话落人起,穿空疾杳。   公孙入云缓缓转身,用呆滞的目光望了彭天麟一眼,迳自迈步离去。   庞镇寰道:“彭老师也认为在下攘有移墨定风宝珠么?”   彭天麟微笑道:“庞少侠自承明晨胜不了寿人杰么?”   庞镇寰剑眉微皱道:“不论胜负,此言一经说出,立时不胫而走,武林中必确认在下夺得二珠,无异引火焚身,这如何是好?”   彭天麟道:“这话由彭某亲口说出,彭某身为客宾,如何担当得这大干系?”   庞镇寰不禁恍然大悟,朗声高笑道:“彭老师真是智谋盖世,在下不啻置身局外,见了群邪也有话说。”说着眼珠一转,接道:“彭老师智退寿人杰,不知尚有何妙计,可否见告。”   彭天麟叹息—声道:“寿人杰不知是何来历,少侠从他剑招上可曾看出?”   庞镇寰摇摇首,神色不胜忧郁。   彭天麟暗暗争笑一声,心说:“不管你如何装作,大难临头时,定要你显露原形。”望了庞镇寰一眼,道:“知已知彼,百战百胜,少侠—身武学博杂异常,而且人缘极广,竟瞧不出寻人武功来历,莫非他不是中原武林人物。”   庞镇寰道:“家父比在下所知甚多,或许他老人家目睹此人即知来历,无奈长年卧病后,性情大变,喜怒不测,答非所问……”   彭天麟道:“少侠不妨一问,兹事体大,令尊不致不明辩厉害,如令尊实在不知寿人杰来历,再恩对策不迟,依彭某料测,明晨群邪必然赶至,相继来犯,少侠只动以危词,使之自相残杀,府上谅可稳如磐石。”   庞镇寰长叹一声道:“这一点在下也曾想到,无如寿人杰剑学一道已臻化境,倘有万一,在下岂非弄巧成拙。”   彭天麟婉言相慰道:“吉人天相,少侠不可妄生杞人忧天,但事不宜迟,分秒必争,你我立即拜见令尊如何?”   庞镇寰极其勉强颔首道好,他自寿人杰一来,全部策划巳不适用,不禁心乱如麻,恐群邪来犯时,似此枝节横生,穷于应付,怎能不忧。   两人向庞老爷子所居那幢高楼急步行去,身形转眼消失于暮色沉沉中。   口口  口口  口口   庞老爷子自彭天麟一来,本来静止如水的心绪又起激澜,抚昔思今,感慨无穷,两眼仰视在承尘板上暗暗叹息。   案上燃着一盏油灯,吐出昏黄的光芒,映得一室景物模糊,平添了几许凄凉气氛。   灯影一晃,一条身形疾飘而入,正是庞镇寰。   庞老爷子业已警觉,很快地闭上双目,只听庞镇寰语声道:“我带来一位武林朋友,现在玉虎帮刑堂堂主,名唤彭天麟,昔年你纵横武林,显赫江湖时,不知可曾见过此人么?”   庞镇寰说时,疾伸两指朝庞老爷子喉结穴点下。   只见庞老了身躯一震,双目倏睁,面现痛苦之容,喉中迸出哦哦之声。   这使庞镇寰大感意外,楼下尚有彭天麟立候,庞老爷子倘有巨变,自己将蒙上杀父之名,百忙中不遑思索,伸指疾点在右胁“天豁穴”下三分。   庞老爷子面色疾转,长叹了一声道:“你带他见我做甚?我已说过不见外人,何况彭天麟此人在我记忆中甚是陌生。”   “事非得已,无可奈何。”庞镇寰说时,面现尴尬阴森的假笑。   庞老爷子鼻中冷哼一声,道:“你也有无可奈何之事!”   庞镇寰冷笑—声,身形疾晃外出。   庞老爷子只觉颈部可左右转侧,但酸痛异常,心中惊喜交集,暗道:“九荫这孩子果然聪明绝伦,日后必冠冕武林。”   只见庞镇寰带着一个面如珠砂,貌像威严的老者快步进入室中。   彭天麟朝榻上庞老爷子抱拳一揖道:“晚辈久仰老前辈英风侠名,只恨无缘拜谒,如今得以……”   庞老爷子巳自沉声道:“彭老师,老朽已无足称道,垂暮之年,犹如风中践烛,有云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百年岁月,无非弹指光阴,有劳老师探望老朽,老朽心感不已,这武林中算是除了老朽之名。”   彭天麟怔得一怔,微笑道:“哀乐痛苦,人生必经,老前辈必可复元,忧能伤人,但愿老前辈善自珍摄。”   庞老爷子嘴角泛起一丝凄凉的笑容,道:“但愿如此。”   庞镇寰趁机道出寿人杰侵扰本宅经过,并道:“您老人家可知寿人杰真正来历,有否破解他那诡异剑招之法。”   庞老爷子缓缓闭上两目,沉心思索。   只见庞镇寰在室中来踱步,神色之间显得不耐。   庞老爷子只觉彭天麟蚁语传声嘱他如何答话。   忽然,庞老爷子睁目吐声道:“如寰儿所说不错,这寿人杰并非中原武林隐世高人门下,那支金色短剑为父昔年亦无所闻,不过……”话音中断,瞑目又苦苦思索。   庞镇寰皱眉道:“孩儿不信您老人家说一无所知。”   庞老爷子突沉声道:“这等重大之事岂可凭空臆断,分毫之差足谬失千里,我尽一晚时间找出寿人杰金剑来历……”   庞镇寰面色愠色道:“西江之水难救涸澈之鱼,等到明晨,寿人杰已卷上重来,恐无唯类矣。”   庞老爷子怒道:“脚长在你身上,难道你不会逃之夭夭,哼!南天三燕之首,身蕴正邪两家武学之长,怎不敢与寿人杰放手一拚,为父数十年威名荡然送在你手上,真是虎父生犬子。”   庞老爷子声色俱厉,字字宛如钢锤击在庞镇寰心坎上,庞镇寰一张玉面由红突紫,继转铁青,却敢怒不敢言。   彭天麟口睹庞镇寰神色,不禁暗暗窃笑。   只听庞老爷子口气转缓,道:“寰儿别心急,至不济我也要想出破解金剑的奇招,如今你先放出风声诱群邪先寿人杰赶至,挑衅残杀,或可转危为安,你们去吧,勿扰我神思。”   庞镇寰怀着一腔郁愤,道:“孩儿遵命。”装着满面虚假的笑容。   彭天麟抱拳一拱道:“晚辈告辞,大踏步出门外面去。”   庞镇寰迅疾虚空出指落在庞老爷子身上,急疾掠出门外。”   夜色笼罩下偌大的庞宅,疏疏落落地只两三星火,显得分外的阴沉。   彭天麟与庞镇寰分手后,回转轩榴花轩,只见二女婢尚留在室中,见了彭天麟盈盈万福。   二女婢目睹彭天麟神色严肃,不禁吐声如簧道:“彭老师,明晨强敌侵袭本宅,老爷可有退兵之计么?”   彭天麟含笑道:“你家少主人胸中自有甲兵,两位姑娘可高枕无忧。”   两女忽面色—变,旋身扬掌向外击去。   只见两女如受反击,娇躯突然踉跄退出,一条身影从窗外疾翻而入。   彭天麟暗惊道:“此人居然能避过宅中星罗棋布伏桩,必是个武林顶尖高手。”   定睛望去,正是那无名居士,面上却未罩纱巾,五官匀整,三绺长须,皖像清秀,淡淡一笑道:“二位姑娘勿惧,老朽绝无伤人之意 须劳通禀庞公子,就说无名居士求见。”   二女不由一愕,注视了无名居士一眼,转身走出轩外。   突闻窗外传来阴侧侧冷笑道:“潜入宅中,用心叵测,还是束手就擒,权乍阶下囚吧!”   说时三条黑肜疾射入窗,其中一人正是公孙入云。   无名居士冷争一笑道:“老朽远来是客,三位如此相待不似迎宾之道。”   一个手持鬼头刀五旬老者冷笑道:“庞府就未曾见过尊驾!如此不懂礼数的宾客。”说着电头刀一招“寒梅吐蕊”疾挥而出。   刀光电奔,迸吐三朵寒星,出手委实快极。   无名居士已蓄势戒备,步星踏斗,斜身疾挪,刀光在他肩后擦体而过。   无名居士施展的乃武林绝学“大擒拿手”法,身形变化之奇,部位拿捏之准,武林罕见。   对方亦是武林高手,冷笑一声,扬身猛滑,鬼头刀顺着左臂“趁水推舟”削下。   真给这一刀削实,无名居士一支右掌就算废掉。   岂知无名居士招到途中,右掌一翻,曲指向鬼头刀疾空弹去。   只听叮地一声,鬼头刀竟脱手飞向空中,寒光如电,嵌在屋梁上,老者如受重击,踉跄倒退三步,虎口进裂,鲜血泣出,面色苍白如纸。   公孙入云突鼻中冷哼一声,一掌虚拍而去。   无名居士自三人射入室内,即对这面色靛蓝的公孙入云暗中留意,见公孙入云出掌,立即斜腕一刃迎出,一招“五岳吞云”。   两人跃身一丈五六,虚空对掌,“砰!”地一声掌力直接,劲风四溢,两人身形猛旋,公孙入云欺身如电,迅疾无伦地攻出三招,无一不是精奥奇绝之学。   无名居士大吃一惊,料不到庞宅居然有如此高手被网罗豢养,两指疾骈,划空生啸,点向公孙入云掌心而去。   突闻一声朗朗大喝道:“住手!”   庞镇寰身如奔弩疾射入室,两人身形陡地猛分。   只见庞镇寰目光注视了无名居士肩头斜搭着一具蓝布包裹圆筒形之物,冷冷说道:“无名老师请赐告来意?”   无名居士微微一笑道:“老朽肩上之物,正是庞少侠梦寐唯忘的武林奇珍,愿与定风移墨珠易换。”   庞镇寰朗声大笑道:“在下富可敌国,视奇珍异宝如粪土,何况在下没有定风移墨二珠。”   无名居士摇首叹息道:“既是如此,老朽告辞了,但愿庞公子要后悔就是。”即时身形一晃,竟从公孙入云身旁擦过,穿窗而去。   公孙入云不虞无名居士有此大胆,怔得一怔,大喝道:“你走不了!”呼地一掌向无名居士身后推去。   岂料无名居士反借公孙入云掌力送出窗外,弹向半空如电遁去。   公孙入云大怒,率着两人望外追去。   只见庞镇寰垂目沉思一阵,长叹一声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下有生之年,尚未遇过如此险恶之事。”   彭天麟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无名居士来意奸诈,必有所图,少侠应慎重应付,使他无法得逞其诡。”   庞镇寰不禁冲色大变,道:“彭老师说得极有道理,他侵入宅中故弄玄虚,说明来意又匆匆遁去,不是暗有所图则甚,莫非彭老师已瞧出他的用意所在。”   彭天麟摇首答道:“他用心难测,这两天多加留神就是。”   率镇寰默然,神色不胜重忧,坐立不安。   彭天麟察知庞镇寰不似作伪,暗道:“你如不遭遇艰难险厄,岂能使你图穷匕现。”   只听庞镇寰叹了一声道:“倘家父未染病在榻,定可弭祸于无形,唉!长夜漫漫何时旦,在下就去面见家父让他老人家指示机宜。”语落身形疾晃而杳。   庞老爷子算计庞镇寰忧心勿释,必重来逼问,耳闻门外衣袂破空,落足微声,急闭上双目,装作睡去。   庞镇寰悄然而入,目注庞老爷子嘴角,泛出一丝阴毒的阴笑,伸指点下。   却不见庞老爷子醒来,不胜惊异,重又在另一处无名大穴点了一指,只见老爷子身形一震,面现痛苦之色,暗自大叫道:“闷死我了!”   一启双目,见是庞镇寰,不禁怒道:“你又来扰老夫则甚,现在你羽毛已丰,矫揉做作无济于事,还不如挺身一试,或可遂图霸武林之愿。”   庞镇寰不禁一呆,道:“原来你都知道了。”声音沉厉充满杀机。   庞老爷子冷笑道:“言为心声,你丝毫未有忧苦之音,察言辩色,更无惊惧之容,老朽不用知情,就知你成竹在胸,令你困惑不安者,乃比你预期显然过早,奸谋败震,日后形势对你极为不利。”   庞镇寰面色大变,暗道:“老贼果然厉害,无奈还有用他之处,不然杀之灭口,杜绝后患。”   庞老爷子似察知庞镇寰心意,道:“你欲杀老朽么?老朽生不如死,不下手则其?你巳得老朽胸中所学十之六七,尽可用之纵横江湖,争霸武林。”   第二十章 生死幽冥两无期   蓦然——   窗外数道火箭锐啸而起,夜空中爆射出眩目异彩,接着哨声大作。   庞镇寰知有人侵袭,神色一变,身形如脱弦之弩般射出窗外,几个起落,落在榴花轩外,只见彭天麟疾掠出轩,问道:“少侠,何处报警?”   一名武士飞般而来,朝庞镇寰禀道:“紫云楼前上官相率领群邪立候少主人。”   庞镇寰神色凝重,右手一摆,偕着彭天麟快步奔出。   紫云楼外一片广场,平时为练武之用,此际四周火炬通明,场中立着老龙神上官相为首的群邪数十人,面色阴沉冰冷。   天色约莫四更,繁星满天,夜风劲疾,场外暗处不时冲起一支响箭,划人肃音悸人心魄,充满恐怖肃杀气氛。   上官相目吐寒电向四处扫了一瞥,冷笑道:“看来庞镇寰是不敢相见了,南天三产燕之名也不过尔尔。”   话音才落,紫云楼门忽然大开,以庞镇寰为首缓缓走出数十人来。   上官相话已出口,收回不及,只见庞镇寰玉面铁青,冷笑道:“诸位远来寻衅为了何故?”   老龙神道:“庞老师明知故问!”   庞镇寰道:“江湖谣诼,本属无稽,各位均是武林巨擘,一派之尊,不亲究谣诼之来源是否确实,迳来寻事生非,不嫌有失诸位身份么?”   上官相怪笑道:“庞老师,这传说近日甚嚣尘上,阁下乃当事人,理应由阁下查究来源,清除谣诼,而阁下竟置之不理,显然阁下有恃无恐,如今词饰辩已届过迟。”   这时,庞府武士又率一拨武林人物快步走来,庞镇寰已瞧出那是少林高僧九如上人为首的各大门派高手,不禁心中暗惊。   此一传说显然传播已久,怎么自己一直并无所闻?散布八府各地分坛,为何亦无禀报,共中大有蹊跷,心内顿时蒙上一重阴霾,暗觉自己被困于四面楚歌之中,不禁侧身望了彭天麟一眼。   只听彭天麟低声道:“此时徒费唇舌无用,少侠还是照原定之计施为。”   “阿弥陀佛”一声宠亮的佛号出自九如上人口中,宛如晴空霹雳,令人心神皆震。   庞镇寰道:“上人也是为了移墨定风二珠而来么?”   九如上人合掌稽首道;“方外之人,最戒贪念,老衲此来只求定风珠重返青城,谋致武林祥和,其他之事老衲一概不问。”   庞镇寰微笑道:“在下并未攘有定风珠,上人岂非强人所难?”   上官相冷笑道:“事到如今巧言诡辩又有何用?”   庞镇寰闻言不由气往上冲,仰面大笑道:“上官令主,慢说在下没有此珠,纵有你也无能拿去。”   上官相怒道:“庞镇寰,你敢出言蔑视老夫。”说时,一挥龙旗令已自撤在手中。   庞镇寰摇手道:“慢着,在下并非有意奚落令主,怎奈昨日傍晚另有武林高人来此强索两宝珠……”   说着,他故意将下文免去不发,微笑道:“此人约定今晨重来舍下,在下曾许下诺言,若在下落败必献出二珠,这位朋友已然驾临……”   上官相冷笑道:“人在何处?”   庞镇寰用手一指,指在紫云楼一角飞檐上,道:“这位朋友就藏身在檐上。”   上官相鼻中浓哼一声,左手扬空推出一股暗劲。   紫云楼少说也有十二三丈高下,上官相能将真力送至伤敌毙人,其功力之深,堪称登峰造极。   只见上官相面色一变,身形微撼,飞檐上腾起一声慑人长笑,一条身影穿出,疾逾飞鸟电泻落地,现出一个姜黄脸膛,陷目耸鼻,浓髭如刷的中年人。   上官相定睛巨去,只见此人目中精芒如电,身着一袭黑色镶白长衫,肩背—支长约两尺金剑,气字威武,不禁暗惊,仔细打量此人两眼,道:“朋友尊姓?”   此人冷冷答道:“我叫寿人杰,来自边荒。”说着转面向庞镇寰道:“阁下意欲借刀杀人是么?”   庞镇寰微笑道:“不论寿老师怎么说,二珠只能赠与一方,在下与寿老师有约在先,岂可言而无信,倘寿老师惧力不敌,那么就此作为罢伦。”   寿人杰略一沉吟,道:“好吧!阁下取剑与寿某一拚高下,中命昨日那位朋友出场亦无不可。”   庞镇寰轩眉朗笑道:“寿老师不愧英雄本色,在下愿交你这个朋友。”说着揣于入怀取出一支广不及三寸豹皮革囊,圆突隆起,又道:“囊内贮有定风、移墨二珠,暂交与寿老师,在下获胜,自不待言定可取回,不寺落败,二珠已属寿老师之物,在下无权过问。”   话未落音,突从上官的身侧窜出一人,右臂飞探,疾如电光石火向庞镇寰手中的豹皮革囊抓去。   他快,寿人杰比他更快,只见金虹一闪,喀喳微响,惨叫声中,一支手腕应刃坠地,那人仆栽尘埃,断腕处血凝冻结,点血未溢。   武林群雄不禁大骇,均未察觉寿人杰是如何出手的,寿人杰身手之快,堪称绝无其匹,令人咋舌。   只见寿人杰手中多出一柄金黄眩目的短剑,芒尾吐出约三尺,寒气逼人。   似闻群雄中传出一声惊诧道:“寒金剑!”   群雄闻声一惊,不约而同望去,只见说话之人正是武林名宿太极双环刘文杰。   太极双环刘文杰踏步迈出,目注寿人杰道:“尊驾从何处得来的寒金剑?”   寿人杰冷冷一笑道:“寒金剑是否为阁下祖传世袭之宝物?”   “这倒不是。”   寿人杰道:“如此阁下何须多问,岂不知唯有德者居之,何况物能择主,阁下枉为名重四海,誉满中原的武林名宿。”   刘文杰不禁面色一红,哑然无言,转头问庞镇寰道:“庞少侠,囊内真是定风、移墨二珠么?”   庞镇寰微微—笑道:“俟在下与寿老师交待清楚后再行答话如何?在下若不幸败在寿老师手上,二珠巳易主人,在下多费唇舌亦是无用。”   说时,忽见上官相目蕴杀机,跃跃欲动,手摆了一下,又道:“上官令主,你也请稍安勿躁。”   老龙神上官相鼻中冷哼一声,手中龙旗缓缓卷起,后退了一步。   庞镇寰回面向一名武士道:“取我的剑来。”   武士怀捧着—支斑剥龟鳞套鞘的长剑,庞镇寰接在手中,两指一掀哑簧,掣出一道青虹,森森寒气侵肤如割,右手一孔洒出一片寒星,道:“寿老师请赐招!”   寿人杰两眉微挑,道:“强宾不压主,还是阁下先请吧!”   从庞镇寰身后走出公孙入云,道:“昨日之战未分胜负,先由老朽与寿老师分个高下。”   庞镇寰哈哈大笑道:“好!公孙先生务须小心。”说着左手一拍公孙入云肩头,右手将剑递过去。   只见公孙入云身形微震,眼中神光突然猛炽,接过长剑,随后的挥“风卷残云”攻去。   彭天麟警觉公孙入云与昨日神情有点异样,剑走轻灵,与昨日略现呆滞截然有别,不禁暗暗纳闷。   他自始至终便注意公孙入云与寿人杰两人,只觉这两人神情举止有说不出的可疑之处。   只见寿人杰令笑一声,横剑一挡,倏化“毒龙问穴”,金虹乍展又化为九点寒星,连珠洒出。   这一扫变化之奇,令在场群雄均为之瞳目惊心。   公孙入云大喝道:“好招!”剑化“叠云层浪”封开了寿人杰的剑势,身形斜出剑势立时展了开来。   寿人杰亦挥剑抢攻,扫招辛辣诡奥。   双方都是剑势如移山撼岳,电掣电奔,只见寒飚如潮,长虹惊天,旁观群雄为之屏息凝神,惊险处不由心旌猛摇。   彭天麟之于剑学一道最是精研,更又博闻强识,凝神察两人剑路都是变化幻杂无常,其中更有类似之处。   他突然发现寿人杰两道眼神亦变化无端,在其变幻的一霎那间,寿人杰目光神似一人,不禁恍然大悟。   片刻时光,双方已拚斗至七八十合,互无轩轾。   蓦地——   公孙入云暴喝一声,剑招变为“千钓垂江”、“百鸟朝风”,纵横交炽剑光中爆射出万点寒星。   寿人杰惊噫了一声,纵身疾退十丈开外,目中神光更是复杂。   庞镇寰忽疾在公孙入云身侧,左掌一拍公孙入云肩头,赞许道:“剑下留情,先生辛苦了,请退下一旁调息些时。”说时已自接过长剑。   寿人杰朗声笑道:“寿某并未输招,此事犹未了结,阁下说得未免太轻松了吧!”   蓦地——   夜空中响起了一声长啸,随着夜风播送入耳,清澈悠长,清啸声中,飞坠下来一人,正是那无名居土。   无名居士从肩上解下一支青布圆筒,向群雄望了一眼,含笑道:“老朽布囊中所贮,正是各位梦想的白阳真人真笔泼墨图画……”   刘文杰目露诧容道:“此画落在陆曼玲处,怎么到得尊驾手中。”   无名居士含笑道:“老朽潜入她的巢穴犬牙洞内,施展空空妙手,神不知鬼不觉便手到到来。”   彭天麟知他们两人做张做智,定有诡计在内,不禁暗暗冷笑。   刘文杰淡淡一笑道:“尊驾请勿在刘某等之前耍弄花招,无论何人取得此画后惟恐泄与人知,避之犹不及,何能自送上门?”   无名居士哈哈大笑道:“阁下有所不知,老朽虽得此画,却无移墨珠显出藏迹,如同废物一般,又有何用,风闻庞少侠获有定风、移墨二珠,昨日老朽曾至此与庞少侠相商,怎奈坚不获允,故老朽携图来此与天下君雄欲有所求。”   九如上人高唱了一声佛号,道:“施主之意待何如?”   无名居士正色道:“老朽别无他求,只求合参白阳图解绝学。”   九如上人长长叹息一声道:“施主自找杀身之祸,方外之人不敢与闻。”   上官相突然出声道:“我等怎能辨别出图真伪?”   无名居士冷笑道:“此易事耳,只移去泼墨后显出藏迹确处,我等同至藏处循着图路觅取白阳图解,真伪立辩。”说着话声略顿,望了群雄一眼,又道:“如有那位高人愿与老朽合作,老朽不胜荣幸,唯须取得移墨、定风二珠才可。”   上官相明知无名居士深怀叵测,但禁不住贪婪之念,朗声大笑道:“好,兄弟上官愿与阁下合作。”   无名居士正色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上官令主不要后悔。”   陡闻庞镇寰扬声大笑道:“诸位如欲取得定风、移墨二珠,比登天还难,奉劝诸位是死了这条心吧。”   九如上人默诵了一声“阿弥陀佛”,合击当胸道:“庞施主忍心掀起浩天大劫么?”   庞镇寰冷笑道:“无奈诸位一再相逼,在下也无可奈何,但在下决非怕事之人。”   群雄均明白话中的涵意,庞镇寰不承认定风、移墨二珠为他攘有,若群雄坚决欲以莫须有之罪加诸他的身上,只有诉之于武了。   武林群雄目睹公孙入云与寿人杰猛拚,剑招已臻化境,自愧不如,久闻庞镇寰武学精博,并非易与,不禁纷纷气馁。   这时,寿人杰突不知何去,庞镇寰心内暗暗忧虑如焚,怎奈群雄不退,他不便追觅寿人杰问题。   忽闻九如上人道:“老衲相信庞施主之言,看来只有静待澄清,或追觅二珠究竟落在何人手中。”   庞镇寰微笑道:“如此,上人等请回,在下既蒙不白之冤,自当力究谣诼何来及二珠下落,一有线索,在下决从速奉闻。”   无名居士突冷笑道:“武林群雄,虎头蛇尾,看来成不了什么大事,老夫决独任其难。”   上官相大喝道:“且慢!”   无名居士斜睨着上官相,面泛似笑非笑神色,佯咳了声道:“怎么!上官令主还有此万丈雄心?好,老朽与你合作就是。”   庞镇寰目光怨毒注视上官相一眼,突纵声哈哈大笑,左手扬晃两支盛珠革囊,道:“倘或在下囊中真是定风、移墨二珠,诸位作何处置?”   岷山逸叟姜兆南海沉声道:“阁下如明理,将珠将还九如上人带回青城,不然兵临城下,有玉石俱焚之危。”   庞镇寰笑道:“在下何不亲自交回青城,为何必须假手九如上人,难道在下是个武功肤浅,无名之辈。”   姜兆南不禁语塞,老脸通红。   只听庞镇寰道:“姜大侠请勿自欺欺人,眼前正邪双方无不急欲求得白阳图解,而定风珠又是必须之物,但不知定风珠用法亦是废物一般。”   上官相突厉声道:“庞镇寰,你想要挑拨群雄与老夫为难,逼老夫放出纯阳子是么?”   庞镇寰目中精芒电射,高笑入云道:“上官令主,你错了,在下无意与你为难,方才那姓寿的人已去你临时总坛劫出纯阳子,再说青城门下无不欲杀你而后甘心,已在城外布满伏桩,驱你自蹈罗网。”   一言方了,九如上人、岷山逸叟、太极双环及正派高人倏地身形一分,掌袖齐挥,兵刃暗器电芒雨点般同往上官相攻去。   这一击出手,威势犹如摧山撼岳,雷霆掣电。   上官相不禁大惊,身形猛地潜龙冲天拔起,只见尘沙弥天,狂飚怒涌中,老龙神一声怒啸曳空电射遁去。   群邪纷纷四散豕突狼奔,正派高手相继升空追扑上官相身后,迅疾杳然。   紫云楼前又静悄悄回复沉寂,庞镇寰回面向彭天麟黯然一笑道:“上官相虽受伤不轻,但却被他逃去,看来武林从此杀劫难免了。”   忽然一个青衣劲装大汉疾奔而来,身形矫捷轻灵,一见而知是个武功上乘能手,神色匆惶道:“老爷子为一个黑衣蒙面人劫走。”   庞镇寰不禁面色大变,急转身掠去。   彭天麟急跟众人随后追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床上庞老爷子已经不知何在,承尘板上瓦面已揭开四面,洞见天光。   天色已转蒙蒙曙光,楼内外伏桩四十九人悉被点穴制死,庞镇寰细察点穴手法甚是高绝,不禁骇然变色。   只见庞镇寰面色铁青,目光狠毒道:“彭老师知是何人所为么?”   彭天麟不禁一怔,道:“彭某不知,这人劫持令尊是为了何故!”   庞镇寰凄然一笑,倏地五指如飞而出,一把扣住彭天麟腕脉要穴。   彭天麟不由愕然大惊道:“庞少侠,你这是何意?”   庞镇寰冷笑道:“自家父卧病以来,拒不见客,武林之内无人不知,彭老师凉亦耳闻,但彭老师来到舍下,即欲谒见家父,分明是心有所图而来。”说着五指一紧,厉声道:“彭老师,你最好说实话,落在在下手中生死均难。”   彭天麟只觉行血逆攻而上,忙冷笑道:“不侠说出此语令人齿冷,实叫武林朋友寒心。”说话之中已运气将右臂封闭住,左手一式“拂空拿月”两指斜点而出。   庞镇寰料不到他尚有还手之能,心头一凛,喝道:“你要找死么?”扣着彭天麟五指疾然施展全力,身形斜带。   岂料彭天麟就在指力落空之际,迅疾无伦地翻腕扣在庞镇寰曲池穴上,顿时半臂酥麻。   庞镇寰做梦者未曾想到彭天麟身负武功如此奇奥,那扣脉制穴手法更是旷绝,不禁心神大震,五指一松,左腿飞出望彭天麟气海穴踢去。   彭天麟只存心使他知难而退,不欲过分使他难堪,亦立即松了五指,疾飘出丈外。   庞镇寰苦笑了笑,长叹一声道:“在下一时忧急无措,致向彭老师无礼,望彭老师海涵见谅。”   彭天麟冷笑—声,欲言又止,转身大步走去。   忽闻身后两声冷笑传来,接着两股多刃劈风袭至,彭天麟手法诡奥绝伦,身形一个旋转,只见两条黑影带着电奔寒光擦身而过。   一声大喝出自彭天麟口中,双掌齐出,一双庞镇寰属下身形箭射栽倒冲下,头颅埋入地面窒息气绝。   彭天麟转身望着庞镇寰.道:“庞少侠自绝绝人过甚,你我两人江湖道上相见有日,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庞镇寰道:“这是误会,我两手下只奉命拦阻,并非暗袭加害,因方才彭老师巳为武林群雄瞧见,恐一出寒舍,彭老师即身陷危境。”   彭天麟道:“彭某生死天定,不劳少侠担忧。”转身扬长而出得庞府而去。   他熟知府城僻巷小径,左闪右避,躲过了庞府眼目,掠入一座无人看守火神庙中,藏在帷幔后换去衣履,回复奚凤啸本来面目。   正要现身之际,只闻步履微声进入庙中,不禁一怔,揭开帷幔一线,偷窥出去,但见三个面目阴冷黑衣人汉子鱼贯进入。   一人阴侧恻冷笑道:“我就不信彭天麟有通天入地之能,居然在密布暗桩之下溜掉。”   “啊!彭天麟身手旷绝,他如非安然逃出城外,怎么我等迄今未知他的下落?”   “彭天麟乃少主人至交莫逆,为何少主人动疑,老爷子被劫持时,据我所知姓彭的一直随着少主人身后未离。”   “你知道什么,蹊跷就出在他沐浴时,二婢守护门外,只觉神情恍惚,待清醒时天时已晚,为时约莫一个时辰,二女只觉情形有异,悄悄禀知少主人,少主人便料知彭天麟身怀叵测。”   “少主人虽平时料事如神,此次却有差错,彭天麟即是怀有异图而来,也是为了定风珠,与老爷子被劫持风马牛漠不相关,不过彭天麟……”   忽一惊噫道:“怎么神案上有一双脚印。”   奚凤啸知被他们看出蹊跷,迅即挥掌外出,三点有翅暗器疾逾电射奔向三人咽喉。   三人猝不及防,待警觉有异时,已是不及,声却未出便自丧命。   奚凤啸飞身掠出,取回暗器,在三尸上洒化尸药粉,走出庙门向东门外鼓山而去。   福州旗山、鼓山,东西峙立,两山相望,称全闽二绝。   鼓山气候凉爽,风景宜人,山中梵宇林立,尤以涌泉寺最为卓著,松柏参天,浓荫夹道,天风怒涛,悦耳怡情。   涌泉寺为国内有数丛林,佛像金身,宾相庄严,不让灵隐,韬光诸名刹,奚凤啸神采翩翩,手执一柄牙骨摺扇飘然登上鼓山,拾级千阶,达涌泉寺。   寺门中突走出一灰衣老僧,一眼瞥见奚凤啸手持摺扇,即含笑向前打一稽首,道:“施主果不失信,请至禅堂用茶。”说时四外望了一瞥,见无可疑之人又低声道:“山峰绝顶有一千斤巨石,石下藏洞,迳入洞腹就是。”   奚凤啸微笑道:“在下与方丈相约至山峰绝顶观浴日奇景,怎奈贪睡起身过迟,竟致错过,只好改天再来烦扰方丈。”说着略一抱拳,迳望山峰走去。   他轻功奇佳,片刻时分巳登绝顶,只见海天一色,波涛起伏,无涯无院。   此时他无意眺赏胜景,但见一块方圆盈丈乌亮岩石矗立悬崖之侧,双掌疾按在岩石上,暗运真力低喝了声:“动!”   岩石慢慢滑开两尺,显露一方洞穴,有石级而下,他入得洞后,掌托巨石还原,亮开夜行火摺,拾级而下。   石级作螺旋形,下得三四百级后,已隐约可见石室,只闻铁面钟馗杜长龄语声道:“奚老弟么?”   奚凤啸疾掠而下,口中答道:“正是在下。”   只见石榻上睡着庞老爷子,榻旁侍立着铁面钟馗杜长龄,妙手如来卢迪及崔星五及五黑衣长衫人。   奚凤啸认出五黑衣长衫人均是何湘君一手调教的江湖能手,一一抱拳为礼。   杜长龄目露忧容道:“庞老爷子昏迷不醒该如何是好?”   奚凤啸右手倏即搭在庞老爷子腕脉上,半晌才道:“途中震颤穴道,致气血散乱攻心昏迷,但救治复元非需时四十九日不可。”说着已一掌紧抵在庞老爷子“灵台”穴上,逼驱散乱气血复循主经。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只见庞老爷子额角沁汗,睁目大叫道:“闷煞我了。”   奚凤啸道:“老爷子,我是九荫。”   庞老爷于闻言一怔,只见奚凤啸紫芝眉宇,玉树丰神,不禁面泛笑容,继而瞥见杜长龄、崔星五等人,愕然惊道:“孩子,这是何处?”   奚凤啸道:“老爷子已脱险境,无须问此是何处。”   庞老爷子黯然叹息道:“老朽已是废物一个,犯险相救未免不值。”   奚凤啸微笑道:“老爷子不必忧虑,九荫已知庞镇寰施诸老爷子身上七重恶毒手法,七七之期定可相继解开。”   庞老爷子目中忽泛出惊喜光芒,道:“真的么?孩子,难为你竟学成一身绝艺,老朽死也瞑目心安。”说着转首望了杜长龄、崔星五一眼,叹息道:“一去黄鹤音讯杏,生死幽冥两无期,只道今生难得见到二位,却不料又得重逢。”语声凄怆。   杜长龄、崔星五相顾愕然,不知庞老爷子究是何人?   庞老爷子忽又长叹一声,道:“崔贤弟,湘君这孩子还好么?”   崔星五闻言大惊,顿时长跪于地,道:“主人,真是你么?想煞小的了。”说罢珠泪夺眶而出。   奚凤啸万不料庞老爷子就是何湘君生身之父赤手屠龙何昆仑,不禁呆住。   只听崔星五哽咽失声道:“姑娘现参太清玄功,坐关闭穴,她无日不在寻觅主人生死下落,在孤独无人之际,姑娘珠泪暗弹,祷祝上苍,但多年来未得一丝主人消息,姑娘为此难受得几乎自尽……”   杜长龄忙笑道:“这些话不用提了,何况调养伤体要紧,免耗真气过巨。”   何昆仑笑道:“老朽重见故人,胸中积蕴已久,非一泄不快,何况事关武林劫运更非说不可。”   奚凤啸疾然伸指点在何昆仑睡穴上,何昆仑神智一昏,瞑目熟睡。   崔星五又道:“崔某须赶往何姑娘处禀明此事,着姑娘急急赶来。”   奚凤啸忙道:“不可使姑娘分心,肇致走火入魔,反而害了她,洞中食物可供三月之需,我等不可外出,以免庞镇寰搜索发现,在下先稳住何大侠伤势,听取何大侠详说庞镇寰阴谋后,再定行止如何?”   杜长龄道:“老弟之言有理。”   奚凤啸也不再说,调匀真气,施展三元神功缓缓打通何昆仑受制穴道。   口口  口口  口口   翌晨,山峰绝顶,盘膝坐着寿人杰,面对海上朝日吐纳行功,一袭长衫上血迹斑斑,脸色黄中带灰,显然经过一番浴血苦战。   海风狂劲,须发衣袂飘扬瑟瑟,金黄色阳光映着他那身形,遥遥望去若仙。   寿人杰虽在闭目行功,但内心激动不已,思绪如潮不可遏制……   原来他那晚悄然离去之故,便是暗蹑面色靛蓝的公孙入云,他察觉公孙入云剑学博杂,其中招式与自己不少类似相同之处,越想越起疑,是以他非探出公孙入云真正来历不可。   寿人杰本身来历是谜,但公孙入云更难以揭开,这举动异常离奇令人感困惑。   他一路暗随公孙入云,只觉公孙入云身法奇快,竟朝府外掠去,不禁暗暗纳罕,直迫至二亭桥畔,公孙入云突形影杳。   黎明之前天色分外暗沉,寿人杰站立二亭桥畔上犹豫不定.暗道:“他为何朝府外而去,莫非他有意诱自己暗随身后入伏。”一生警觉之念,默忖公孙入云必藏在附近,遂决定不如自己隐藏暗处,使他守候不耐露面,身形一晃,掠下二亭桥,隐在桥墩侧贴身而立。   晨风悠悠,四外岑寂如水,远处暗巷不时传出一声狗吠,气氛凄凉。   一盏茶时分过去,只闻一阵零乱步履夹着衣袂破风声传来,显然人数不少,步法迅快,须臾已至二亭桥,突闻一声阴冷长笑腾起道:“上官令主请留步。”   寿人杰已揉身而上,施展壁虎功贴身右栏,目光偷觑过去.只见四外屋上屋下面布满了无数黑影,二亭桥上七个黑衣人阻着上官相群邪一行。   上官相心神微震,目中怒焰暴射,大喝道:“你等是何来历?”   黑衣人冷笑道;“在下等奉了庞公子之命,请上官令主暂且留步,其余武林高手去留听便。”   上官相狞笑道:“庞镇寰小辈阻老夫离去为了何故?他也胆大妄为巳极,可别怨老夫心辣手黑。”   黑主人冷笑道:“上官令主且慢狂言,庞公子如惧你也不致严命我等阻拦,据庞公子查明移祸裁脏谣诼,实出自上官令主散布,使我家公子含冤不白,为此屈驾暂留。”   上官相大怒道:“此乃莫须有之事,方才老夫在紫云楼庞镇寰为何不说?”   黑衣人阴阴—笑道:“那是我家公子当着天下群雄面前保全令主脸面。”   上官相闻言怒火猛炽,手中龙旗疾挥面出。   突然,暗中冒起一条黑影,身形疾如流星,一道寒光随身而出,吐出三点寒星,点向上官相腕臂三处重穴。   剑势诡异奇犹,逼得上官相疾跃开去。   来人身形沾地,正是那公孙入云。   上官相方才目睹公孙入云与寿人杰搏斗,剑招之奇自己无法企及,不由心补大震,鼻中怒哼一声,道:“原来是你这老匹夫。”   黑道群邪本与上官相貌合神离,以利相合,见状知庞镇寰必欲得上官相而甘心,均不愿卷入这场是非中,不约而同纷纷离去,只剩下上官相及随从四名能手。   上官相为之又惊又怒,杀机顿萌,手中龙旗蓄势待发。   公孙入云一声森冷长笑出口,长剑疾卷而出,寒光电奔,洒出一片寒星。   只声腾起一声凄厉惨叫,血光进射中一具身形倒了下去   原来上宫相瞧出公孙入云这一剑招委实诡异难解,剑式之后有极厉害的变化滔滔不绝,是以忙移星换位疾挪而出。   却不料他那手下竟无辜遭殃,剑芒卷体而过,尸分两截,鲜血喷洒。   此刻公孙入云剑劈一名手下后,就在他剑势衰竭未起变招之际,上官相大喝一声,龙旗攻出一招“旌云蔽日”,漫空旗影,罡风如山,临头罩袭而下。   那知公孙入云剑招不改,冷笑声中一式“顺水推舟”挥出,招中套招,疾变“火树银花”。   上官相大惊,龙旗疾展,弹指间攻出七招,罡风山涌,辣毒凌厉。   公孙入云冷笑一声,剑势宛如大河长江般,滔滔不绝攻去,俱是诡奥不测,罕睹的奇学。   庞府武士多人亦发动攻势,合击上官相手下三名高手。   不到片刻,上官相三名同党,先后断肢折腿倒下昏死过去。   可是庞府武士亦死伤十数人,二桥亭畔尸体狼藉,血迹斑斑,使人骇目怵心。   这时,天色已放曙光,上官相目睹情势对他极为不利,他几曾栽过这么大的跟头,心中虽怒火如焚,却又不能不权衡厉害,知不可恋战,顿萌逃念。   只听公孙入云冷笑道:“上官相,你怎么不敢施展玄阴雷珠。”   上官相厉声道:“老夫何能连累无辜,公孙老师,你如武功可胜老夫,敢随老夫去郊外放手一拚如何?”龙旗挥展处,忽见街首现出九如上人等武林正派高手疾掠而来,深知不走是不行。   公孙入云大喝道:“那里走?”挟剑急追而去。   武林群雄遥遥望见,均扑向西南方急急追下。   庞府武士忙于清理死伤纷纷撤去一空,二亭畔重现一片平静,居民渐现往来市廛。   此际寿人杰三悄然遁赴郊外,迳往西南方追赶公孙入云,身法疾如奔电,一口气追出十余里之外,置身青葱密郁一片山岭中,但上官相、公孙入云、武林群雄均告失去无踪。   寿人杰心头下由浮起一片怅惘,暗暗叹息一声。   蓦地——   草丛中猛然冒起一条身形,寿人杰一眼瞥清正是老龙神上官相,不禁出声呼唤道:“上官令主!”   上官相看清寿人杰,怒视了一眼,冷笑道:“你也要与老夫为难么?”   寿人杰微笑道:“不敢,但寿某急须知道纯阳子现在何处?”   寿人杰阴阴一笑,倏地反腕撤出金剑,金虹逼吐,寒气回逼,道:“天下事天下人管,老龙神威望已荡然无存,在寿某面前疾言厉色未免不智。”说时金剑一式“指天划日”攻出。   上官相眉宇间充满杀机,龙旗一招“托梁换柱”斜击挥去,左掌暗运真力即待发出石破天惊一掌。   就在这掌力欲吐未发之际,林中突弓弦乱响,弩箭暗器如雨由四面八方狂射而至。   上官相、寿人杰猝然不防,如非机警以剑旗抢护自身,几乎丧身在乱箭之下。   两人大怒,分扑而出,寿人杰金剑剑势暴洒,草木披靡中血光喷冒,杀出一条血路,正要腾身离去之际,突感一股巨大无比的罡力打中胸后,身形不禁冲出数步。   忽闻身后传来庞镇寰冷笑道:“姓寿的,还不纳命来么?”   寿人杰只感头目晕眩,胸口气血逆腾,闻声大惊,知落在庞镇寰手中生不如死,忙逼聚一口真气,疾如流星奔去,一口气奔出十数里,身形不支倒在一处幽僻涧谷内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渐渐醒转过来,睁目望去,只见夜空繁星闪烁。   察视星象,已是三更将残,暗道:“我巳昏睡几乎一个对时了。”   他只觉胸膈隐隐作痛,四肢乏力疲软,心知内伤不轻,取出两颗灵药服下,调息行功。   天色渐明,伤势已渐平愈,寿人杰立起,痛定思痛,暗中切齿道:“庞镇寰,我日后不杀你,誓不甘休。”身形缓缓走去。   一轮金黄旭日升起海面,涌起满天红紫彩霞,寿人杰登至山峰绝顶,眺望多时,只觉又头目晕眩,不禁忙跌坐于地暗运玄功自疗伤势。   一个潇洒俊秀的少年突悄立在他身后丈外,负手默然无语。   蓦地——   一条黑色人影疾冒上峰,显出一个面目森冷持剑的中年汉子,目睹寿人杰端坐运功,不由狞声怪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说话之际,忽瞥见少年,不由目露惊愕之色,大喝道:“尊驾是他什么人?”   少年笑道:“在下不过是游山士子,登临绝峰观视浴日奇景,与这位陌不相识。”   汉子面色一寒,道:“那么尊驾快下山去!”   少年怔了怔道;“名山胜境,任人登临,阁下何以说话如此骄横霸道。”   这汉子闻言恍然悟出对方并非普通士子,冷笑道:“你这是找死”一招“毒龙寻穴”吐出。   少年立时面上如罩一重浓霜,剑招刺来,不闪不避,来剑堪堪距胸前五寸,倏向右一让,手指一把扣在剑身,左掌猛出击实汉子右肩骨。   只听“叭”地一声脆响,一柄长剑已到得少年手中。   少年冷笑道:“你是庞镇寰门下么?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南天三燕之首,指唆门下用此卑鄙暗算的手段。”   汉子目露怨毒道:“尊驾无须得理不饶人,兄弟如三寸气尚在,他日江湖上相见有期。”说罢转身即待离去。   “站住!”少年峻喝一声:“想走!没这么容易。”   汉子转面神色大变,道:“尊驾未免欺人太甚,杀人不过头点地,还有什么话说?兄弟引颈就戮,决不皱眉就是。”   少年冷笑一声道:“庞镇寰的稳秘,阁下想必知道甚多,但愿一闻。”   那汉子脸现强傲不屈之色道:“兄弟即是知道,也别想在兄弟口中套出一个字。”   少年道:“真的么?”剑尖点在汉子左肩上,接道:“阁下不说,在下也不敢勉强,不过在下决不容尊驾在世为恶,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饶你一死,但须斩断你十二处主经,残废终身。”   汉于面色大变,额角冒出豆大汗珠,只觉这种活罪非人所能忍受,苦笑一声,道:“尊驾竟如此心狠意毒,庞公子行事隐秘异常,做事难测,在下职司微末,何能参与机密,但有一点能奉告,庞公子府中已撤走一空,意欲掀起一场滔天杀劫。”   少年不禁一怔道:“他这是为什么?”   汉子慨叹一声道:“尊驾既是武林中人,谅不会没有个耳闻,眼前武林谣言,谓定风、移墨二珠乃公子攘得,是否如此,兄弟却不能证实,但庞公子已成为众矢之的,庞老爷子又被人劫持而去,试问庞公子如何容忍得下,决意掀起武林杀劫。”   少年微笑道:“挺而走险,君子不为,这无异自掘坟墓,与人何尤,但庞镇寰举众他撤,尊驾必知撤往何处,可否见告。”   汉子摇首道:“不知,但命兄弟赶往燕京卢沟桥,午时自有人通知。”   “那必须以暗号联络,不然,怎知是自己同党。”   汉子心中一惊,暗道:“此人委实精明难骗。”答道:“以柳叶三片为记,散铺在肩上。”   少年略一沉吟,道:“承蒙见告,无任心感,在下还有一事相问,公孙入云是何来历?”   汉子摇首道:“兄弟也不知他的来历,他来府中十余年,乎日深居简出,沉默寡言,终日局居斗室,从不与人交谈,庞公子却对他恭敬异常,称以先生而不名。”   少年暗诧道:“公孙入云来庞府已十余年,怎么我竟不知情。”不禁垂首沉吟。   汉子望了少年一眼,道:“尊驾如无其他要问,恕兄弟告辞了。”   少年颔首道:“阁下走吧?”   汉子闻言转过身去,少年忽疾伸两指虚空点下,汉子应指倒地。   寿人杰恰巧这时醒转过来,眼角发现一具尸体倒在距身不远,不禁一怔,转面望去,只见一个丰神如玉的美少年含笑望着自己,不由大感错愕。   少年露齿微笑道:“陆姑娘别来无恙?”   寿人杰一跃而起,诧道:“你怎么识破我的乔装。”   这少年正是奚凤啸,闻言答道:“在下于庞府内目睹姑娘与公孙入云激拚猛搏,其中剑招有“行钓垂江”、“百鸟朝风”两式,方省悟寿人杰即是姑娘的化身。”   陆曼玲秀目望了奚凤啸一眼,道:“武学浩繁,雷同之处不胜枚举,那公孙入云不也使出这两招么?”   奚凤啸含笑不言,目光上下打量陆曼玲。   陆曼玲不禁面上发热.白眼相向,嗔道:“那有这般瞧人的。”忽指在地尸体又道:“此人是你所为么?”   奚凤啸微笑道:“如非在下,姑娘此时已香消玉殒了。”   陆曼玲不禁啐了一口,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奚凤啸笑了一笑道:“在下瞧出姑娘初至庞府中才显露了真才实学,但后来似虚应故事,莫非姑娘目的不在定风、移墨二珠,而是别有所图?”   陆曼玲闻言忽目露黯然之色,凄然欲泪,道:“苍天怎负我苦心人,此处说话不便,你我走吧。”   奚凤啸一把抓起地上的尸体,掷入茫茫大海中,与陆曼玲如飞奔去。   闽江口地广人稀,阡陌纵横,碧绿无涯,江滨秀竹围绕着一幢尼庵。   四婢中青兰凝注了奚凤啸一眼,忽红晕双颊,低垂螓首,道:“奚公子怎么也在此。”   奚风啸含笑道:“四位姑娘好。”   陆曼玲已先掠入庵内而去,四婢众星捧月般帘拥着奚凤啸问长问短。   奚凤啸随口应付,缓缓走入庵内。   须臾,静室内走出明艳照人的陆曼玲,相对而坐,媚娓倾谈。   陆曼玲忽星眸一红,道:“你知道我的来历么?”   奚凤啸道:“姑娘是否海天钓叟陆骥芙蓉夫人伉俪独生爱女?令尊令堂武林尊称南海双仙,隐居世外,人间仙侣,至今尚为武林中欣羡不已。”   陆曼玲泪珠盈眶道:“这是早年之事,如今往事成烟,不堪追忆,十五年前家父无故失踪,家母也不知中了什么暗算,只觉体内气血不能凝聚,知不能再跋涉江湖,寻觅家父,强护着心脉不断,携我迁居无人荒岛上,调教我一身武功,习成后命我追访仇踪及家父生死下落。”   说着,泪珠似断线般流了下来,哽咽凄楚地接道:“一年前,家母终因不治撒手尘寰,临终前嘱咐我,说家父凶多吉少,如欲手刃仇人,必须习成白阳图解旷世奇学不可,是以我来到中原,亟亟求取白阳图及寻觅家父生死下落。”   奚凤啸闻言不胜悯恻,暗道:“她与湘姐遭遇相同,看来必是庞镇寰所为,但庞镇寰内心图谋委实难测。”不禁长叹一声道:“不知姑娘查出了令尊下落一丝线索否?”   陆曼玲螓首一摇道:“未曾,但昨日公孙入云剑扫招乃南海武学,或与家父失踪有着莫大关连,故亟亟于追踪公孙入云,却不慎被庞镇寰小贼暗算,啸弟,今晚你我重往小贼宅中一探如何?”   奚凤啸摇首叹息道:“恐姑娘难偿心愿,小贼举众撤一空,意图掀起一场武林滔天血劫。”继将庞老爷子被劫走之事说出。   陆曼玲惊诧道:“庞镇寰之父亦为人劫走么?与家父失踪同出一辙,恐系同一人所为。”   奚凤啸有难言之隐,微笑道:“姑娘不可妄测,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在下决助姑娘查出令尊生死下落。”   陆曼玲闻言芳心不胜感激,凄然一笑道:“啸弟,你不可改称我一声玲姐么?”   奚凤啸玉面一红道:“玲姐天人,小弟岂可亵渎,既然如此,小弟改口就是。”说着面色一正,接道:“庞镇寰武学卓绝,掌力阴毒,玲姐不妨以搜宫过穴搜觅有无异征,千万不可疏忽,因循引误,岂不使令堂九泉之下难以瞑目。”   陆曼玲不禁花容微变,忆起其母惨遇,前车可鉴,忙依言盘膝坐下,暗运真气搜宫过穴,只觉少阴气脉阻常滞不能固凝,心神不由大震。   奚凤啸目睹陆曼玲玉容惨白,忙伸右手三指搭在陆曼玲腕脉上,以纯阳真气透穴输入。   半晌,奚凤啸叹息道:“玲姐,如非发觉得早,玲姐将抱憾终身了,但小弟只能保住玲姐伤势一年之内不再发,倘欲痊愈,小弟尚须至一处采取一本稀种灵药不可。”   陆曼玲展颜妩媚娇笑道:“有啸弟华陀妙手,愚姐有何可惧,请施治吧。”   奚凤啸道:“小弟恳求玲姐一事。”   陆曼玲不禁一怔道:“你我之间何事不能说,纵有天大,愚姐无有不允之理。”   奚凤啸正色道:“四十九日内玲姐不能妄用真力,施治后玲姐暂回丁家凹调养,诸事自有小弟代劳,一有端倪,立遣人报与玲姐知道。”   陆曼玲不由响起银铃悦耳娇笑道:“我道是什么重要之事,你放心,愚姐应允你就是。”   奚凤啸忽玉面一红,欲言又止,似是为难已极。   陆曼玲目睹奚凤啸如此神色,不禁芳心一震,暗道:“难道啸弟动了男女相悦之情么?”玉靥陡涌两朵红云,嗔道:“啸弟,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奚凤啸倏地立起,竟牵着立在陆曼玲身后的青兰走出庵外。   陆曼玲如坠五里云雾中,忖侧不出奚凤啸究为了何故,只觉心上人举止离奇怪异。   须臾,青兰独自一人飘然返转,附着陆曼玲耳边密语了一阵。   陆曼玲不禁红云过耳,低垂螓首不语。   青兰知陆曼玲已是暗允,但女儿家矜持羞于出言,当下说道:“姑娘伤势要紧,虽然男女有别,但奚公子不是外人。”说着强拉着陆曼玲走入静室……   口口  口口  口口   日色傍西,云绕黛。   奚凤啸已回至山峰,与何昆仑、杜长龄等人共商于密室。   何昆仑慨叹一声道:“海天钓叟陆骥失踪,老朽断言必与庞镇寰有关,奚少侠只在庞镇寰身上定可找出线索。   老朽深知武林各大门派不能捐弃门户之见,暗中势若冰炭,决不能同舟共济,正好使庞镇寰逐个击破。庞镇寰为人险诈,心机至工,老朽蠡测他必以蚕食各大门派为先,初步使各大门派自相观望再行下手,从此武林永无宁日矣。”说着忽然闭目思索。   奚凤啸知何昆仑思索如何对付庞镇寰之策略,不欲打断他神思,索取纸笔,挥笔疾书。   片刻,奚风啸掷笔将纸持交杜长龄,道:“在下离去后,杜老英雄依照在下所书按月施治何前辈。”   说时,何昆仑睁眼离榻起身,就在石案上挥笔如飞,正色道:“老朽想出九策,重托少侠,至不济亦可让庞镇寰蒙受不利,穷于应付,或可逼他稍敛凶心。”   奚凤啸忙接过策书,详阅了一遍,立时打亮火摺,焚化成烬。   何昆仑不禁大愕,道:“是老朽策划不当么?”   杜长龄豪笑道:“何兄,你不知这位奚老弟有过目不忘之能,留着策书身旁,万一不慎失落,画虎不成反类其犬,难免全力尽弃。”   妙手如来卢迪道:“老偷儿留此无用,与老弟略效棉薄如何?”   奚凤啸倾首应允,与卢迪下得山峰疾驰而去。   途中风闻武林群雄在武夷搜觅严三畏屡次扑空,推断出严三畏已离武夷,秘密搭救纯阳子,是以奚凤啸经过慎思后,决定放弃武夷;主行取道浙南。   第四日已进入浙南万山丛中,奚凤啸与卢迪在一处峭岭上奔驰,天色已向晚,正飘着斜风细雨,卢迪笑道:“今晚你我准备睡在山洞了,行走江湖风餐露宿在所难免,但老偷儿腹中酒虫作崇,委实难挨。”   奚凤啸地目光凝注在对峰岭脊上,惊诧出声道;“老偷儿你瞧。”   妙手如来卢迪不禁一怔,抬目望去,只见对峰人影纷纷闪动,不时现出耀眼刃光,忙道:“咱们去瞧瞧。”   两人身形异常隐蔽,掠向对岸,鹤行鹭伏,到达半岭之上,忽声喁喁低语声,知是伏桩,奚凤啸蹑近。   只闻一个沙哑语声道:“庞镇寰这小辈委实耳目灵通,怎么得知咱们令主在此设立临时总坛,如非咱们令主举棋若定,一闻此讯立将总坛从容撤迁,分批撤回壶口关主坛,天明时分谅可大致就绪,不怕庞镇寰与高俊保两路夹击。”   另一人冷笑道:“楣运来临,到处吃蹩,咱们令主非复当年威望,说不定庞镇寰入暮前赶至,为之奈何?”   蓦地——   天际遥处曳送一声长啸,啸声播回山谷,嗡嗡不绝,在这深山野岭中听来,分外阴森恐怖。   对语声嘎然而止。   啸声仍是隐隐,四山相继而起一片刺耳长啸,不言而知庞镇寰已大举进袭。   奚凤啸低声向卢迪道:“咱们只藏在暗处窥视,千万不要出手。”   卢迪道:“老偷儿一切唯老弟马首是瞻。”两人慢慢蹑上岭颠之侧藏身一丛茅草中。   岭脊上立着老龙神上官相,目光森厉,面色铁青,身后随着九个肩带兵刃,老少不一的江湖高手。   十人身形卓立如山,衣袂迎着劲疾山风猎猎飞舞,暮暝四合,乍睹之下宛如鬼魅迎风,令人不寒而栗。   一盏茶时分过去,那片刺耳乱啸渐趋寂灭,只见老龙神上官相缓缓抬起左臂,以袖擦干面上所附雨水,目中突暴射两道慑人寒光,冷笑道:“庞镇寰,你既来了怎不敢现身相见。”说着左掌一翻,扬手射出一片龙须针,向一株树上电芒飞射而去。   突然两声朗笑腾起,枝叶一分,鹰隼飞鸿般落下两条人影,现出庞镇寰及高俊保。   上官相不禁一怔,目注高俊保道:“高庄主来得好快,老夫不胜钦佩。”   高俊保也朗声大笑道:“上官令主也真逃得快,令在下五体拜服。”   上官相铁青着脸,狞喝道:“高庄主无须污言侮蔑,老夫在此恭候多时。”   庞镇寰微笑道:“上官令主深知在下来意,目的端在纯阳子,你三批手下已被在下搏获,不难全部成擒,奉劝上官令主,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如与在下结盟,共图武林霸业。”言外之意,无异命上官相俯首归顺。   上官相大怒道:“庞镇寰,你也太大言不惭,老夫岂是屈居人下之人。”   庞镇寰毫不动气,微微一笑,道:“实言相告,在下图霸武林巳非一日,黑白两道各门各派在下均布有卧底之人,一举一动均难逃我耳目之力。”   上官相不禁心神一震,面色镇定如恒,咧嘴打了一个哈哈道:“老夫也最深知阁下,直至如今尚不敢放手大做之故,心内尚畏怯数人,这数人一日不死,你就一日不能舒展其屠戮武林,雄图天下的阴谋。”   庞镇寰怒喝道:“你不妨说出这数人姓名一闻。”   上官相似听而无闻,目光仰视,喃喃说道:“至于你派遣在老夫门下卧底之下,早在老夫的严密监视中,你还在狂吠则甚。”   庞镇寰冷笑道:“上官令主,你还不知在下用意么?二亭桥畔,黑道群雄均离叛袖手,不如与在下结盟,于你于我均有好处。”   上官相闻言,不禁犹豫踌躇,暗道:“形势确对老夫趋不利,纯阳子、伍梦龙两人无异鸡肋,囚纵都不能,是一大累,一着之失非但全盘贻误,而且成为从矢之的,与他结盟,互为犄角,未赏不是,怎奈庞镇寰狡诈如狐……”   他乃江湖巨擘,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面色转和,微笑道:“兹事重大,老朽得郑重考虑,目前老朽正赶返壶口,阁下倘推诚相异,老朽在壶口候驾。”   庞镇寰沉吟一下,道:“好,就此一言为定,在下一月之内必专诚访谒,不过上官令主途中必须隐蔽形踪,风闻柏树庄伍维岳四出侦骑,伍维岳怨恨上官令主入骨,已安排毒计诱令主入伏。”   上官相道:“这个老朽知道,承蒙见告,心感不已,相见有期,恕老朽就此告辞。”说着抱拳一拱,振吭发出一声长啸,率着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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