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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一章 白马红妆 第二章 僧俗之交 第三章 异人天降 第四章 一代盟主 第五章 风云人物 第六章 春秋战史 第七章 千里孤骑 第八章 天女散花 第九章 一夜风雨 第十章 柳暗花明 第十一章 师徒相逢 第十二章 焦孟双将 第十三章 狭路相逢 第十四章 追魂老翁 第十五章 女人女人 第十六章 恶魔再现 第十七章 初临虎穴 第十八章 画屏观竹 第十九章 绝岩窥奇 第二十章 南楼会客 第二十一章 天从人愿
第一章 白马红妆 斜阳夕照,芳草如茵,一阵归鸟,投向远处的丛林。 这里是青海的“哈拉湖”,碧波如镜,水面之下,倒映着山坡、浮云,像是梦境里的景色,美得出奇。 “哈拉湖”的正前方,有一座百十丈高的小山,名叫“木苏”,在青海人的土语中,是“神奇的礼物”之意。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居然在“木苏”山上,建筑了一座颇具规模的佛寺,红墙绿瓦,使周遭愈加显得绚丽如画。 可是现在,这座佛寺却没落了,荒废了。 原来碧绿的瓦,殷红的墙,由于风雨冰雪的侵蚀,都失去了它们原来的光彩,像是一张苍老的面孔,正在低声地唱叹着,沉暮之情,一眼便可看出。 不知是什么缘故,青海的佛教徒,永远不再来了! 在昔日,这座佛寺的香火很旺盛,这可以由殿内陈设众多的香炉得到证明。 可是此刻,人们都忘记了它,偶尔有些牧人到来,也没有一个人进去看它一眼,仿佛那是一块罪恶之地。 一阵徐徐的晚风吹来,它的影子,伴着彩霞、丛树和落叶,在湖水中轻轻地浮动着…… 远远传来一声轻微的马嘶,接着蹄声也可以听见了。 在金红色的阳光下,驰来了一匹乌黑色的骏马,马上的人,只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衫,未曾持缰,双手都掩在长长的袍袖中。 他生得英俊而健壮,双眉飚扬,墨黑如漆,挺秀的鼻子,嘴唇很薄,红润光泽。 最俊的还是他那双眼睛,亮得赛过午夜的寒星,可是并不可怕,因为其中含蕴着智慧和热情,仍然有一种柔和之美。 由他古铜色的皮肤看来,他必然饱经风尘,在江湖上游荡了很多年了。 他似乎很沉静,脸上除了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外,看不出什么表情。 直到马儿在湖边停了下来,他才抬起头,望着那残破的寺院,嘴角泛出一丝浅浅的笑容,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在晚风中,似乎听见他在低语:“不错!达木寺!我终于找到了!” 说完了这句话,他伸出了两只手掌,撕碎了一片小纸条,纷纷地抛进了“哈拉湖” 中。 他很细心,把纸片撕得粉碎,也许这张纸片上有什么秘密,那就没有人知道了。 他的目光,循着地势,打量着“达木寺”的四周,以及附近的地形。 在“达木寺”的周围,有十七个残破不全的石翁仲,七倒八歪地陈列着,他仔细地看着,脸上又浮现出笑容,自语道:“看来也许不虚此行!” 自语着,他腿腕略一用力,那匹骏马立时扬蹄奔驰,踏着一人多深的荒草,向“达木寺”奔去。 驰行中,这少年人随手拔起几根野草,自语道:“可惜这么一块人间胜地,却荒废了!” 骏马奔行如飞,时而发出一声长嘶!殷红的夕阳,映照着这一人一骑,沉静之中,顿显一种风云之气。 不一会的工夫,已到了庙前,他飘身下马,表情显得更为深沉,伫立在庙门口,没有发出一些声音。 夕阳很快地落了下去,暮色渐渐地浓了,他跪在一座石像之前,低声地祝祷着: “爹娘保佑,孩儿已经找到了‘达木寺’……” 祝祷到这里,他一双俊目之中,充满了热泪,但是他强忍着,不使它流出眼眶。 他缓缓地站起身子,走近一座石像,张开他的双臂,把这座石像紧紧地拥抱着,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古浪,你有此奇遇,总该技惊天下,力除十恶了……” 翌晨,天边才露出曙色,山木的倒影,在湖面上已然看得很清晰了。 怪的是,那十七尊石翁仲都竖直了,它们的倒影,在湖面上浮动着,像是十七个生命的影子。 当太阳出来的一霎那,古浪已然立在湖边,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显得神武和豪迈,看来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他全神贯注地,盯视着湖面石像的倒影。突然,他身如飘风般地,在湖边来回地纵跃,带起了呼呼的风声,快疾无比! 他身形快得出奇,像是一片飞雪,又像是一粒迸珠,才前又后,倏左忽右,远远望去,恰似一个飞舞若电的黑球,简直使你看不出是个人来。 可是,当你仔细看时,又不禁为之惊讶了! 原来他只是不停地换着十七个招式,而这十七个招式,与湖面那十七个石人浮动的姿势完全一样。 古浪一遍遍地重复着,绝不稍停。 就在他全心练习之际,突然一声苍老而深沉的长叹,由那破落的庙院中传了出来。 古浪不禁大吃一惊,这时他正纵起空中,身如雕鹏,只见他双臂一环,猛然把身子拧了转来! 紧接着他身子猛然一长,“长风万里”,身如狂风一般,在空中一个大盘旋,双足向空一蹬,宛似一只巨鸟一般,扑上了山坡! 他毫不迟疑,脚才点地,又再次腾起,这一次竟比上一次更快疾! 一连七八个纵身,已经扑到了庙门,其神速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他像一阵风似的,扑进了神堂,双目似电,四下略一扫射,沉声问道:“什么人?” 问过之后,四下静寂如死,除了微风吹动着四周的野草,发出一阵阵“沙沙”之声外,别无一丝声息。 古浪的一双剑眉微微蹩起,缓缓地移步走到神堂的侧门。 他低头察看了一下,目光接触到一物,精神不禁一振,连忙弯身拾起。 他拿在手中细细观看,是一个很小的白玉佛像,雕刻得极好,光泽温润,显然是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古浪把那尊玉佛紧紧地抓在手中,立时由侧门走出,来到天井之中。 这天井的范围倒也不小,全用白色的方块大石铺成,由于荒废日久,已是落叶遍地,随风飞舞。 除了天井的正北方,是内殿之外,东、西两排厢房,倒也有十几个房间。 古浪略一察看,自语道:“这些大概是以前僧人的禅房。” 他说着,已经把每一间禅房察看了一遍,丝毫没有发现异常。于是,他缓缓地走向内殿。 走上了石阶,便开始用手去推那两扇红木雕成的大门。 当他的手,才接触到那两扇红木大门时,突然一股斜来的劲风,向他的双腕击了过来! 虽然这股劲力离他还很远,但是古浪已经觉得非同小可,他猛然把双掌收回,身形一晃,向旁闪开了五尺。 他身形还未站定,便把身子拧了过来,饶他转得快,仍然没有发现什么。 天井之中,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 古浪脸上不禁微微变色,忖道:“如果我的感觉没有错误的话,此人的功夫就太高了!” 他很快地围着天井转了一圈,一无所见。 古浪心中想道:“如此看来,这内殿之中,必然有些名堂……” 他更下定决心,非要到内殿中寻找出一个结果来。 他把那尊白玉佛像很仔细地放进衣袋中,再度走向内殿。 这一次他全神贯注,但是却没有丝毫警兆,那两扇红木大门,很容易地便被他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随着这声轻响,落上了一片尘泽和一些断落的蛛丝。 古浪用衣袖扫开,跨进内殿。 这间内殿,早已荒废了多年,然而供桌上的两只蜡烛竟然亮着。 由于蜡烛搁置太久,落有蛛丝,这时火头摇曳,劈啪响着,昏黄色的光芒,不住地晃动。 古浪不禁吸了一口气,说道:“怪事!谁点的蜡烛?” 他目光向四下巡扫,朗声说道:“是哪位朋友?请出来一晤!” 意料之中的,没有人回答他,于是他把内殿之中,每一个角落都搜了一遍,除了灰尘蛛丝之外,仍然一无发现。却在案头之上,找到了很多残破的经卷。 古浪很小心地,把它们收集在一起,夹在胁下,一掌打熄了烛火,走出内殿。 他把那些经卷送到自己寄居的禅房之内,压在皮褥之下,这才又走出房来。 他自语道:“既然他跟定了我,迟早总会出现!” 说完,如飞向寺外奔去。 他像是弓弦上的一只疾箭般,射到了山下。 这时太阳的位置已经移动,那十七个石像浮影的姿势也跟着变动了,于是古浪又展演开一套新的拳脚。 直到日正当中,他才收住了势子,全身已然汗湿透尽了。 古浪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把上身衣服脱下,露出雄壮结实的胸脯,在烈日下发出古铜色的光泽。 他拧干了湿衣,擦拭着身上的汗水,摇着头,苦笑着自语道:“老天爷,练了半天,一点要领也没有啊!” 说罢又摇摇头,匆匆地赶回庙中,拿出干粮,却发觉方桌之上,平放着一大块风干了的咸羊肉! 古浪不禁霍然一惊,猛然站了起来,把那块羊肉拿在手中,自语道:“怪了!此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知道,一时之间是无法找到那人的形迹的,于是也就毫不客气,用干粮夹着羊肉吃了起来。 他匆匆地吃过了午饭,急忙又赶到山下。 他看了看湖面的石人倒影,并没有什么变动,这才放了心,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说道:“我就先洗个澡吧!” 好在旷野荒郊,四下无人,古浪脱去了衣服,足尖轻点,拔起了六尺多高,身子弯成弓形,活像一只巨虾。 当他凌空落下,距湖面只有三尺时,猛然身子一绷,成了一条直线,紧接着“噗” 的一声轻响,已然没入了“哈拉湖”中。 他好高的水性,湖面只不过荡出了一圈水纹,竟连一丝水花也未溅起! 虽然烈日如火,但是湖水仍然寒凉透骨,侵入肌肤。 古浪展开身形,宛似一只蛟龙般,在“哈拉湖”中翻扑沉浮,激得浪花点点,在日光中闪烁不已。 古浪兴致大起,忖道:“此地真个可爱,如果不是有事,我真愿永远在此!” 他取过了脏衣,略为洗涤,平铺在岸上,然后尽情地戏水。这儿只有他一个人,他不住狂笑大叫,好不高兴,把水中的鱼儿,吓得纷纷逃开。 良久,他发现太阳的位置又移动了,这才慌忙地爬上岸,像个原始人般,又开始他的功课。 直到夕阳西沉,暮色转浓时,古浪才停了下来,因为太阳已经落山,那些石像的影子已经不会有什么变化了。 古浪又洗了洗身子,把晒干的衣服穿上,由于过度疲劳,他把身子平躺在芳草地上,让柔和的清风,轻轻地拂过,只觉得舒适极了! 古浪望着天边的彩霞,一双俊目中,射出两道奇异的光彩,自语道:“我的任务太重,我一定要不怕任何艰苦,把这套奇绝的功夫练成!” 古浪说着,面上露出一丝不可理解的笑容,接着说道;“青海人真笨!平白地放过了这种天下难求的神技!” 这个孩子的思想,远比他的年纪成熟,没有任何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会像他这么深沉稳静。 当月亮上升之后,他又开始忙碌了,这时的招式,与白天恰恰相反,因为月亮的光是由相对的方面照来的。 一直到二更时分,他才疲累地停住了手脚,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他觉得很高兴,因为这一天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他的收获是无价的。 但是由于过度的疲累,他又禁不住发出了怨言:“创始这套剑法的人真缺德,简直是折腾后学的人!” 虽然这么说,可是他仍然深深地感激那个人。 匆匆十天过去,十天以来,除了阴天和中夜以外,他从没有停止过练习。但是他很灰心,因为十天来昼夜地苦练,他居然得不到一点要领! 然而他师父苍老的声音,总是在这个时候,回绕在他的耳边:“孩子!学会它!一定要学会它!” 于是,热血又开始在他心中沸腾,也更坚定了他原来本已经很坚定的信心。 第十一天的傍晚,古浪发现自己的粮食快完了。 恰好今天夜晚月亮不曾出来,也许她也疲倦了。 古浪心中很高兴,想道:“正好!趁今天没有月亮我去办些粮食,顺便买些纸笔,把这些姿势变化画下来,以后就省事多了!” 他带了些银两,由庙后拉过那匹黑马,腾身而上。 那匹乌黑色的骏马,显然不耐长期的闲居,古浪才一上马,它已闪电般地向山下驰去。 古浪抚着它的颈子,笑道:“黑儿,今天你可以痛快地跑一阵子了!” 在“哈拉湖”之南,百里之内有一小镇,名叫“多玉”,这时古浪便是朝那个方向驶去。 马蹄踏在黄土地上,发出轻脆的“得得”之声,如画的景色,由古浪的眼边,飞逝般地向后退去。 尽管白日里炎热异常,只要太阳一落山,立时判若两个季节。 古浪身在马上,寒风习习,有一种深秋的感觉。 他心中默默地想道:“我一个人生活在这里,虽然很寂寞,可是将来也只有我一个人,独享这份成功的滋味!” “多玉”镇位于“哈拉湖”与“伊克别尔旗”之间,是一个很小的镇。 大约还不到二更,古浪已经抵达了。 由于这一带森林遍野,盛产木材,所以“多玉”镇便成了一个小小的木材集散地,倒也十分繁荣。 古浪先寻了一家马店,着他们为马办草料,然后一个人向镇上惟一的一家“百乐” 酒馆走去。 青海人隆鼻凹目,身材高大,有些像新疆人,他们都有很大的酒量,所以这时酒馆之中,已经挤得满满了。 古浪在门口张望了一下,立时有伙计赶了出来,嚷道:“客人请进,牛羊肉青稞酒全有!”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这么多人我往哪里坐?” 伙计笑道:“不要紧,我给你找!” 说着把古浪让进了酒店,不少青海人因没有坐位,都站着吃喝。他们站着喝酒聊天,往往是一两个时辰,不足为奇。 小伙计很快便请人移出了一个座位,古浪坐下之后,点了些酒菜,独自吃着。 由于他装束仪表与众不同,大家都看他出奇,他是由中原来的,于是不少人来找他聊天,但是他却很少答话,显得非常冷漠。 时间一长,那些青海人也就不再寻他谈话了。 古浪饮食之际,突见众人纷纷闪开,心中很是奇怪,抬目望去,不禁心中一动。 原来门外进来了一个灰衣老僧,这老僧发须皆白,但是红通通的一张脸,精神极佳,很难判断出他的年纪。 那老和尚进来之后,一般青海人纷纷施礼,老和尚也含笑合十。 他略一张望,便向古浪这边走了过来,用青海话问一个当地人道:“朋友,可否为我让出个坐位来?” 那青海人连声应诺,让了开去,老和尚便在古浪对面坐了下来。 古浪见他所点菜食,荤酒皆有,心中想道:“我当他是云游高僧,却原来是个喇嘛!” 因为一部分西藏喇嘛是荤酒不忌的。 那老和尚自从酒菜来了之后,便专心吃喝,不再与别人交谈。 古浪细心地打量他,见他长得甚是清秀,双目虽然净洁,但缺少练武人的那一分光彩。 他虽然吃的是大酒大肉,但是吃相文雅,很有几分书卷气。 古浪察看他良久,心中暗笑,忖道:“他不过是个普通喇嘛,我却把他误会作古庙中燃烛之人!” 等到古浪酒饭已过,吩咐伙计办了十天的干粮,那老和尚突然对古浪说道:“小兄弟,请问你贵姓呀?” 古浪听他说的是青海话,便也用青海话回答道:“我姓古!” 这个少年人的天性中,似乎有一分冷漠存在,所以他对任何人都是冷冰冰的,从来没有一丝笑容。 老和尚微微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道:“老僧法号门陀。” 古浪一听他的法号很是奇怪,不禁望了他一眼,仍然不发一言。 门陀和尚浅浅地喝了一口酒,又接着说道:“古施主,老僧是个游四方的野和尚,无家可归,你知道哪儿有什么空庙,可供老僧栖身么?” 古浪心中一动,冷冷说道:“哈拉湖有座达木寺,老师父不嫌偏僻,不妨去该处寄宿!” 门陀老和尚高兴异常,用力地搓着一双干枯的手掌,说道:“阿弥陀佛!有这等去处,老僧自是不会放过。施主,你也在达木寺栖身么?” 古浪望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这时小伙计已把干粮送来,马店的伙计,也已把那匹骏马牵到门口,并且代办了一大包草料。 古浪付清了帐,把人、马的两大口袋食料,挂在了马屁股上,然后上了马。 这时已是三更时分,酒店内的人都走完了,只剩下那个老和尚。 古浪上马之后,向他遥遥拱了一下手,说道;“老师父再见!” 门陀和尚却追了出来,说道:“施主!如果顺路,你可否把我载到‘哈拉湖’去?” 古浪双目一闪,说道:“不顺路!” 一言甫毕,跨下骏马已一声长嘶,如飞而去。 古浪回到了“达木寺”之后,一切均无异状,第二天起,他又开始了艰苦的工作。 清晨,太阳还没有出山,古浪在湖边散步,他望着清澄的湖水,被微风吹起了阵阵涟漪,心中不禁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和任务。 他很焦急,恨不得一天就把这种功夫学会。 那十七具残破不全的石翁仲,默默地站立着,这十几天来,虽然经过了他的搜集和修补,但是仍然有一具石像缺了一颗头颅。 古浪心中很难过,因为这十七具石像,就如同他的师父一样,他对他们充满了挚爱和尊敬。 他已把这一带都找遍了,但是始终寻不着那颗失去的头颅。 这时东方渐红,天已经亮了,突然,一个念头像闪电般,由古浪的脑际掠过,他忖道:“这十七个石人雕塑得栩栩如生,我何不逐个详细看看以增进对他们的印象?” 于是,他走向最左方的一具石像,那具石像与他差不多高,古浪细细地观察着。 这尊石像,是个七旬以上的老者,生得甚是枯瘦,颔下长须垂胸,可惜面部残破不全,无法看清他的相貌。 古浪看了半天,忖道:“他一定是个奇人,只可惜不知道他是谁。” 古浪想着,正要提步离开,突然发现这石像的内胁下,刻着几行小字,如果不用心去看,几乎看不出来。 古浪连忙低下了头,仔细看去,只见上面刻的几行小字是:“莫云彤,河北人,擅‘千佛指’。” 古浪不禁惊喜交集,失口道:“啊,莫云彤!” 莫云彤是江湖上一大奇人,直到现在,偶尔还在江湖上出现,什么人为他塑下这尊石像呢? 古浪百思莫解,再向第二尊石像走去。 这座石像是一个老年的道土,身子很瘦,头部大得出奇,两个大眼睛深凹进去,看来很是恐怖。 古浪又在胁下寻着了他的名字,那是:“娄弓,湖北人,擅‘万手琵琶’。” 古浪大吃一惊,因为这娄弓也是江湖中闻名丧胆的人物! 他疑惑了一阵,又走向了第三座石像。 这第三座石像,也就是缺了头颅的,看他的穿着,像是一个文弱书生,长袖坠地,右手还拿着一只短笛,体态修长,虽是一座石像,仍然有着很浓的书卷气。 古浪仔细地寻找,只在他胸前找着一个“琴”字,此外别的什么也没有。 这具石像,似乎有极强的吸引力,使古浪徘徊不去。 他心中想道:“这人一定也是个武林奇人,可惜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也曾把自己所知道的厉害人物,在脑中想了一遍,但是始终想不出一个名字中有“琴”的人物。 第四个石人是一个古稀的老婆婆,生得很是丑陋,身上的小字,写的是:“况红居,河北人,擅‘青袖八闪’。” 这也是个不可一世的人物,古浪一年前曾经见过她一次,所以认得她,却不知为何被人塑了像,远放在青海的“哈拉湖”边。 接着,他依次地看完了所有的石像,都是他所熟悉的人物,其中有十二人,身上都刻了“已死”两个字。 未死的六人,除了前面四人外,另外两个是: 谷小良,河南人,擅‘云天剑’; 石怀沙,四川人,擅‘无相神功’。 古浪满怀疑惑,他没有想到,这十七个人,全是他所知道的人物,更不了解是谁为他们塑了像,来研究他们的功夫。 这时旭日东升,娇红如玉,映透了半边天。 古浪取出纸笔,准备把这十七座石像的倒影的各种变化,一一画下来。 到了傍晚的时候,古浪已经画下了将近三百种不同的变化姿势,虽然未能把它们每一种变化画全,但已经相差无几了。 今晚又没有月亮,古浪把所有的画仔细收起,回到了庙中。 睡下之后,他不禁想起在“多玉”遇见的门陀和尚,他原以为门陀和尚是个非常人物,一定会寻到这里来的,想不到却是多疑了。 一阵阵的夜寒袭来,闷雷隐隐作响,古浪忖道:“想是要下雨了!” 他起身把窗户关好,再度睡下,这时霹雳一声,银蛇般的一条闪电一闪而逝,紧接着落下了雨点。 不一时,狂风大作,甚是恐怖,但是古浪却睡得很香甜。 三更时分,古浪醒了过来,闷雷正殷,古浪突然想起一事,不由一惊,忖道:“啊! 那些石像可能会受到雷雨的摧损,我得赶快把他们放好!” 想到这里,立时披衣起床,推开房门,闪身而出。 他才落到天井中,全身已然湿透,这时恰好亮起一道闪电,眼角只见人影一闪,很快地便消失了。 古浪心中一惊,足下一点,掠过了西厢房,紧紧地追了下去。 狂风暴雨,吹得他口鼻难开,那黑影已经出去了十余丈,正向山下狂奔。 古浪提足了气,大声喝道:“朋友!何不留下来与我作作伴?” 他口中喊着,人如惊鸿一般,一掠七八丈,由一丛矮树上越过,快速已极地紧追不舍。 这时风强雨疾,雷电交击,整个的天地好像要崩坍了一般! 前面那条人影,御风飞行,快得出奇,古浪一连三四个起落,已失去了那人的影踪。 再向前去,便是大片树林,古浪站在暴雨之中,忖道:“他必然跑到林子中了,会是什么人呢?” 在这种情况下,古浪知道,再要想找出此人,已是不可能的了,于是他便转身向“哈拉湖”扑去。 等他赶到湖边,目光所及,不禁又惊又痛,原来那十七具石像,已经碎成了许多小块! 古浪扑过去,就近观看,发现那些石像分明是被人以掌力震碎的! 古浪不禁大怒,咬牙道:“好匹夫,下次可不容你轻易逃走了!” 古浪巡视着这十七具石像,每一个石人的人头,都裂成了两半。 他心中很诧异,忖道:“看情形此人似是有为而来,并非专来对付我的……” 他想着,拾起了两半人头,在闪电之下,略一察看,心中又是一惊,失声说道: “啊!我却不知道人头之中.还藏有东西!” 虽然他尚不知道,人头之中藏了些什么,但可以想象得到,必然是些极不平凡的东西。 古浪不禁懊丧得很,这些宝物,都是由于他自己的疏忽而平白放过了。 他丢开手中的两爿人头,又拾起了另外两爿,飞快地向庙中奔去。 古浪进入房中,顾不得浑身湿透,寻出火种,匆匆燃上了油灯。 灯火昏黄,古浪略一扫视,不禁又是一惊,原来他就寝的那张床上,竟是一片泥水,并且被翻得乱七八糟。 这情形很明显,是有人在他出房之后,乘虚而入,查他的底。 古浪心里明白,那人翻搜的目的,是他昨日所画的那些图形。 他紧张万分,匆匆把床板翻起,所幸画片还在。石像已毁,现在这些画片,便是无价之宝了。 古浪小心地把他们收好,然后把身上湿衣换去,他心中很是纳闷,由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看来,那人似乎一直在暗中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方才的追纵,显示那人有一身卓越的轻功,必然是一个棘手人物。 古浪警告自己,在下一次的行动中,自己要尽全力,把那鬼魅般的人物擒获。 他正在思忖着,突然,远处传来一曲笛音! 古浪剑眉一扬,但是这一次他并没有行动,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聆听。 风雨,雷电,虽然震耳欲聋,但是那曲笛音,却如天外仙乐,清晰悠长,每一个音符,都深深地打入古浪的心中。 笛音哀婉,有如巴峡猿啼,杜鹃泣血,当此雷雨之夜,空山古庙,听来更是不胜凄凉。 不知不觉间,古浪被这曲笛音引入了化境,他仿佛感觉到,那是自己的亲人在呼唤,心中有一股不可开脱的悲戚,眼角也流出了几点热泪。 良久,良久,笛音戛然而止。 雷雨仍殷,古浪已经不知流了多少泪了。 他用衣袖擦拭着,忖道:“好蠢!我竟被它骗出了眼泪!” 由于方才的笛音,使古浪想起了那缺头的石人,他的手中不是拿着一支笛子么? 翌晨,风雨已停,大地恢复了平静,昨夜的大雷雨,把万物洗刷一清,但是“哈拉湖”的湖水,却变成了浑沌一片了。 古浪走到湖边,十余天来,与他为伍的那些石人,四分五裂地散布一地。 古浪心中很是难过,他痛恨那个破坏石人的人。 满地均是成半爿的人头,向内一面尚留有嵌物的痕迹,这些都是古浪事先疏忽,所未发现的。 那些破碎的石像,已经毫无用处了,古浪把他们拾起来,丢入湖水中。 费了很多的时间,古浪才把那十七具石像的破块丢完,这时“哈拉湖”边,已经空无一物了。 古浪忖道:“我的缘分就这么多么?十几天的时间我却是一点要领也没有得到!” 他感叹了一阵,取出自己所画的图片,然后在湖边看着自己的影子,苦练起来。 正午时分,古浪才歇了手,突听一声脆铃之声,随风传来,甚是悦耳。 他心中很奇怪,立时把画片收起,沿着湖边,迎着声音走去。 不一会的工夫,一骑雪白的骏马迎风驰来,马的颈子上挂着一串银色的小铃当,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古浪停下脚步,马儿已经驶近了,马上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她穿着一身黑衣,背后背着一把宝剑。 这种情形看在古浪眼中,不觉很是诧异,忖道:“她会是什么人?怎么……” 念头还没转完,那女孩已发出了一声娇喝,把马儿停了下来。 古浪仔细打量她,只见她身材窈窕,一张瓜子脸,云发拂乱,一双秀目,宛如清澄的湖水一般。 她的鼻子挺秀,小小的嘴,秀美之中,另有一种刚强之美,由此看得出,她也有着刚强的性格。 古浪正在打量她,那女孩子已经说道:“朋友,你贵姓?” 古浪翻了一下眼睛,有些不乐地说道:“我叫古浪,你呢?” 那女孩轻轻地念着他的名字道:“古浪,古浪……” 古浪有些不耐烦,说道:“你是谁?到这里来作什么?” 那女孩微微一笑,露出编贝似的牙齿,面颊上也掀起了两个酒窝,美得出奇。 她笑着说道:“我叫童石红,来找人的。” 古浪别过脸,目光投向湖面,冷冷地说道:“你找谁?” 他的冷漠和稚气,引起了童石红的兴趣,她双手轻轻一按鞍桥,人如巧燕般地落下马来。 古浪似乎不愿与她接近,向旁边移开了几步!童石红逼上前来,说道:“我要找一个人,他住在庙里。” 古浪缓缓地说道:“他叫什么名字?” 童石红说道:“他是一个出家人,法号阿难子。” 一听这句话,古浪不禁大吃一惊,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阿难子是青海第一奇人,也是整个武林的顶尖人物,已经有五年没有下落,但是武林中,仍然传诵着他一些惊大动地的事迹。 古浪望了她良久,才说道:“这是一座空庙,除了我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你到别处去找吧!” 童石红似乎很失望,轻轻地啊了一声,说道:“那么你知不知道他搬到哪里去了?” 古浪有些不耐烦,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是一座空庙!” 他说着,径自走到湖边坐下,拾起地上的碎石,投向湖心,发出“嗵嗵”的清脆之声。 这时四下很是静寂,古浪只顾投他的石子,连看也不去看她一眼。 突然,他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童石红竟坐到了他的身旁。 她也抬起石子,一颗颗地投向湖心,古浪也不理她,仍旧投着自己的石子。 沉默了一阵,童石红终于打破了寂寥,说道:“你住在这里作什么?” 古浪望了她一眼,说道:“不作什么!” 童石红秀眉皱了一下,说道:“你这人真奇怪,好像不太喜欢理人。” 古浪说道:“我就是这个脾气!” 他说话的神情,就如同一个小孩子在生气一般,不禁惹得童石红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清脆悦耳,一如她马颈上的小铃当。 古浪气道;“不要笑!你来找阿难子作什么?” 童石红用双手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借着湖水照着自己的容颜,好半晌才说道: “我找阿难子要一样东西。” 古浪问道:“他是个出家人,你找他要什么东西?” 童石红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找他要一支笔……” 说到这里,她似乎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停住口,并且脸上微微地变了颜色,叱道:“你到底是谁?问我这些作什么?” 古浪将身站起,冷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找他是要那支笔!” 童石红也站了起来,叱道:“我找他要什么笔?你说!” 古浪哼了一声说道:“春秋笔!对不对?” 童石红面色大变,惊道:“啊!你也知道春秋笔!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说着,竟由背后撤下宝剑,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似的。 古浪含笑摇手,说道:“快把宝剑收起来,吓不倒我的。” 童石红反而把宝剑握得更紧,如临大敌一般,提高了声音喝道:“你要不说出你是什么人,可别怪姑娘不客气!” 古浪抚着一双虎掌,哈哈大笑道:“你一个女流之辈,就能把我吓住么?” 童石红的脸,已经涨得通红,以寒光闪闪的宝剑,指着古浪说道:“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你是干什么的?” 古浪含笑说道:“问也是白问,还是省省力气吧!” 童石红大怒,手中宝剑一挥,叱道:“好小子!我要你知道姑娘的厉害!” 一言甫毕,身如清风一般,扑了过来,招出“莲子吐心”,剑身挟着一道寒光,直向古浪前胸刺去! 这一招来得好神速,转眼寒光闪闪的剑锋离古浪前胸已不过数寸,敢情她是真的不留情了! 古浪一声轻笑,身子一晃,童石红宝剑刺空,他已在三尺以外。 他的脸上,挂着几丝恶作剧的笑容,说道:“姑娘,你还差得远,省点力气吧!” 童石红一声急叱:“我叫你狂!” 第二剑又出,只见她身如巧燕,一阵风似地卷到,剑身一横“量地为舟”,挟着凌厉的劈空之风向古浪头颅劈来。 她的招式既猛且狠,还是毫不留情。 古浪身子一旋,鬼魅般地闪了开去,压低了嗓子,笑着说道:“第二剑!” 童石红大怒,腕子一带,宝剑倏然转回,随着古浪的身形,刺向古浪的“肩井穴”! 古浪哟了一声,说道:“好剑法!” 肩头一扭,剑尖由肩旁滑过,再一进步,已经欺近了童石红,笑着说道:“已经第三剑啦!” 童石红叱道:“还有,你等着吧!” 剑随声出,直取古浪前胸。 童石红这一剑于愤怒之中,使出了全身功力,宝剑来势雷霆万钧,剑身颤动,发出阵阵龙吟之声! 古浪不禁有些诧异,他想不到这姑娘小小年纪,居然有这么高的功夫,心头暗暗吃惊。 这时宝剑已经刺到前胸,古浪凹腹吸胸,身子立时退后了半尺,童石红第四剑又落了空,她不禁大怒,叱道:“我让你逃!” 随着这句话,她腕子一震,宝剑如龙口之舌,急如沉雷般劈下! 这一次古浪不再躲让了,他一声喝叱道:“你真不知道好歹!” 这时剑尖已然逼到,古浪不但不让,反而猛翻右掌,二指如电,竟捏向童石红的剑身! 他这里二指还未递出一半,童石红已经感觉到一股劲力,心中吃惊,哪里还敢让他捏住? 她急忙把宝剑撤回,但身子已然欺近,只得右手猛抬,玉指直点古浪“眉心穴”! 古浪见她身手灵活,所出招式,每一招都是向致命之处下手,好似彼此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他心中甚是恼火,猛然偏头让开,喝道:“看样子要给你点苦头!” 他猿臂一伸,五指如钩,向童石红的右腕抓去! 这虽然是属于小巧的擒拿功夫,但是经古浪施展出来,却是威猛难当。 童石红猛觉劲风袭来,古浪的右掌已经递到,芳心大震,急乱之中,足跟用力一蹬,身子如同疾箭倒射,向后退开了五尺。 古浪脚下未动,身子已经迫了过去,笑道:“惹怒了我,想逃也来不及了!” 说着右掌像闪电一般,追着重石红的身形,二指如电,点向童石红的额头。 童石红见他身形如风,出手劲疾,小小年纪,指力却是十分惊人,不禁吓得花容失色,慌忙又倒退五步。 古浪方才是一味逃避,这时却反了过来,一招接一招,逼得童石红连连后退。 她挥动着手中的宝剑,连连地叱道:“你要是再逼我,我可要使绝招了!” 古浪闻言大笑,说道:“我正要等着看你的绝招!” 童石红柳眉一竖,右手之剑猛劈下来,口中娇叱道:“你再接姑娘这一剑!” 这一剑来得好不凌厉,直逼古浪面门,古浪微微一笑,说道:“还是这一套!” 他向左一闪,已然让开剑锋,正要出招,不料童石红这一招竟是虚招。 古浪尚未躲让之前,她便已把宝剑收了回去,紧接着剑尖一转,“袖里乾坤”,寒光闪闪地向古浪右肩砍来。 这一招倒是出乎古浪意料之外,他身形才移开,宝剑已经砍到身前! 在这种情形上,古浪想要施展别的招式,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得向外移开一步,拚命地把身子一拧,想躲过她这一剑。 谁知童石红这一剑仍是虚招,就在古浪欲动未动之际,她的剑势倏然又变! 只见她长剑猛然向下一沉,由上式改为下式,宝剑夹着劈空之声,向古浪的双足砍到! 这第三招真个惊人,古浪万没有料到,她竟有这么一手出奇的剑法,更想不到她竟连使两次虚招,而全力在此一剑! 这时眼看就要被宝剑砍上,古浪已无暇思索,他双足一蹬,身子向上拔起了七尺多高,虽然逃过了,但是剑身紧贴脚底滑过,也算是异常惊险了。 古浪身在空中,不禁又羞又怒,大喝道:“好丫头!我要你知道厉害!” 但是等到他落下了地,正准备给童石红一个厉害时,却见童石红已经收了宝剑,坐到一旁去了。 古浪颇为奇怪,忍着怒气说道:“你怎么把宝剑收起来了?” 童石红回过头来,嫣然一笑,说道:“我已经占了上风,自然不愿意再打了!” 古浪闻言不禁一怔,说道:“这就算占了上风了?” 童石红点头道:“我动手的规矩是,对方只要被我逼起空中,就算是败了!” 古浪啼笑皆非,说道:“这是哪门子规矩,你可敢再与我较量几招?” 童石红哼了一声说道:“有什么不敢?不过现在我不愿意动手了。” 古浪心里虽然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 于是他走得远远的,在湖边坐了下来。童石红默默无言,只是对着水面整理自己的容颜,好似坐在梳妆台上一般。 古浪看着心里有气,把头转过一旁。 但是童石红好像有吸力似的,不大会的工夫,他的目光又转了回来,偷偷地打量童石红。 她大约只有十五六岁,红通通的一张脸,像是熟透了的苹果,正以雪白的两只玉手,编结着自己的一头乌发。 不一会的工夫,她编成了两个大辫子,对着湖面照了半天,摇摇头,好似不太满意,又把编好的辫子打散了。 古浪看得希罕,心中忖道:“费了这大的事编好,为什么又打了开来?” 他才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自然不懂得女孩子的心理,深以为怪。 童石红全神贯注在自己的头发上,不知弄成了多少种怪模样,最后又不满意地恢复了原状。 时间一长,古浪也不禁看得津津有味,忘记了方才那场打斗。 童石红一直弄着头发,直到累了,才把目光移到古浪身上。 只见古浪双手抱着膝,下巴贴在膝盖头上,一双俊目注视着自己,好似看出了神。 童石红不禁面上一红,啐了一口,说道:“呸!不要睑!看人家梳头!” 她这几句话,把古浪说了个大红脸.赶紧坐直了身子,气道:“谁看你梳头?” 童石红把满头秀发甩向脑后,说道:“这里的景色好美啊!” 古浪闻言心中好笑,忖道:“你弄了半天头发,却赞起景色来了!” 童石红见他不答,又说道:“你一个人住在庙里,到底是做什么?” 古浪气道:“你管我?喂!你还不走做什么?” 童石红说道:“这里是荒山野庙,又不是你家,告诉你,我今天不走了。” 古浪瞠目而视,说道:“什么?你今天不走了?” 虽然古浪怕她耽搁了自己练功夫,但是奇妙得很,心中却有一种希望她留下的欲望。 童石红在湖水里洗洗手,说道:“哼!这里景色美,我要多玩几天。” 说完,站起身子,牵着那匹白色的骏马,沿着山径,竟向那座破庙走去。 古浪吃了一惊,赶忙站起来,想要拦住她,但却不知被一种什么力量阻止着,看着她苗条的背影,消失在红色的院墙里。 古浪用手摸着自己胸前的图册,忖道:“糟糕!她在这里,我就不能练功夫,非得让她走才行!” 想着,立时赶了过去,等他走进庙门,一看之下,不禁气得半死! 原来童石红竟擅自取了他所办的马料,喂着她那匹骏马。 古浪赶紧把那一口袋豆子抢了过来,说道:“你怎么随便拿我的东西?” 童石红若无其事,拿出一块雪白的丝绢,一边擦拭着马身上的灰土,一边道:“有什么了不起,吃了多少给你钱就是了!” 古浪气得发抖,说道:“去你的!我又不是卖马料的!告诉你,吃完了赶快离开这里!” 童石红回过头来,说道:“我要是不走呢?” 古浪正色说道:“我不是与你开玩笑,你要是不走,麻烦可大了!” 他说完之后,提着那一袋子豆子,向殿内走去,当他走到了边门之时,又转过身来,说道:“我少时再来,你要是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看正午已过,便取出干粮吃。 但是他的心中,始终放不下童石红,忖道:“她可能会真地走了……” 好几次,他想去把她留下来,但是每次都强自忍着,因为他不愿意为她而误了自己的正事。 古浪食不知味地,把肚子塞饱,前院静悄悄的,没有一些声息。 古浪心中有些惋惜,这时,他仿佛才感觉到童石红的美。 他正思忖着,突然,前院大殿之中,传来一阵笃笃的木鱼声。 古浪不禁大为惊奇,这深山荒寺,久已人兽无迹,和尚也都死绝了,哪里来的木鱼声? 他打开房门,忖道:“莫非是那门陀和尚来了?” 想到这里,他加快了步子,向前院走去。 前院之中,静悄悄的,童石红和那匹白马,都已不见踪迹,大概是走了。 大殿之内,木鱼阵阵,并且夹杂着经文,古浪双手推开殿门,只见一盏孤灯之前,坐着一个灰衣老僧,一手敲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 这念经的和尚,正是他在“多玉”所遇见过的门陀和尚。 古浪不禁又气又笑,忖道:“真是个怪和尚,专程跑来念经了。” 由于老和尚经声不绝,古浪也不好与他讲话,静站了一会,转身走出正殿。 他站在庙前的大石上,向下望去,童石红果然骑着她那匹骏马,沿着“哈拉湖”边向北行去。 古浪心中有些空虚,这一霎那,他又后悔不该赶她走的。 一直到她的背影快要消失,古浪还站在大石之上遥望,背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古施主,她走远了!” 古浪回过身来,不知何时,门陀老和尚已经来到身后,银白色的胡子,被风吹得不住飘动。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她走远了,老师父到来为何?” 门陀和尚把手背在背后,眺望着远处的景色,说道:“我是出家人,难道不该到庙里来么?” 古浪不再说话,望着童石红的去处,他希望能再看到她一点影子,但是很失望,童石红早已去得无影无踪了。 门陀老和尚仍然在古浪的附近,来回地踱着步子,他似乎很关心这个少年人,望着他的背影,一会点头,一会摇头。 良久,门陀老和尚又问道:“古施主,你还要在此盘桓多久?” 他的话把古浪由幻想中惊醒过来,回过身,说道:“我还要待些时候,老师父你呢?” 门陀和尚在庙门口一块大石上坐下,含笑道:“老僧行遍天涯,从未见此胜地,说不定便要以此为归根之地了。” 古浪一双剑眉微蹙,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因为自他第一眼看到这个老和尚之后,便有一种异常的感觉,所以便容他在这庙里住下。 一晃眼之间,又是七天过去了。这七天之中,古浪每日照例到湖边练习招式。 门陀和尚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大殿内念经,偶尔也和古浪谈谈天,但是古浪练习功夫时,他从不出现,好似故意躲开似的。 这么一来,更引起了古浪的疑心,决心要探明这个老和尚的底细。 这一天,黄昏时候,古浪正在湖边苦练,老和尚由半山走了下来,他双手拢在袖筒中,一路观赏着风景,显得悠然自得。 古浪立时停下了活动,老和尚已经缓缓走了近来,半月形的眉毛微微一扬,笑道: “小施主,你在练功夫么?” 古浪点点头,说道:“只是为了强身,练着玩的。” 门陀和尚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小施主,我看你身手矫健,不知你练的是什么功夫。” 古浪心中一动,反问道:“老师父,你也会武功么?” 门陀和尚微微含笑,说道:“我是出家人,焉会学那些凶杀玩艺?不过我活的时间太长,跑遍了天下,也见过不少会武功的人,所以倒看得懂。” 古浪剑眉微扬,说道:“老师父,你看我的武功如何?” 门陀和尚笑道:“看你人倒是聪明得很,想来你的武功必然不错,你可愿让我试上一下?” 古浪双目一闪,说道:“愿意领教!” 老和尚摸着垂胸长髯,笑着说道:“呵呵……我是不会武功的人,说什么领教。你看,那是什么?” 古浪随着他的手势望去,只见湖畔右方,有一株三人合抱大树。 这株大树并不像一般树木生得那么笔直,而稍有斜度,好似斜着生长的,足有二十余丈高。 古浪回过头来,说道:“那株大树如何?” 老和尚慢条斯理地,指着树下道:“你再看树下有什么?” 古浪又依言看去,不知何时,树下竟多了一个二尺多高的带耳大花瓶,古色古香,似乎甚是名贵。 门陀和尚接着说道:“现在你如果能用一只手,提着瓶耳,装满了‘哈拉湖’水,以轻身功夫,走上这株大树,便算是一流功夫了!” 古浪觉得有些稀奇,自己估计着,大约可以做到,于是点头道:“好的!我就试试看。” 说着向树下走去,门陀和尚又道:“注意,上树之时只能用脚,不能用手!” 古浪回头道:“我知道啦!” 门陀和尚又道:“如果瓶中之水,溅出了一滴,还算不得功夫。” 古浪笑道:“我想还不至于!” 说着已然走到了树下,他低头望了望那只大花瓶,只见上面浮雕着山水彤云,色彩深绿,非金非石,试用二指弹了一下,发出清脆之声。 古浪单手握住瓶耳,向上轻轻一提,竟是纹丝不动,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 以古浪的一身功夫,连一只小小的花瓶全提不动,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古浪面上一红,暗运三成劲力,作势向上一提,那只瓶子,虽然微微摇了一摇,但是仍然未曾离地。 古浪心中又惊又奇,忖道:“怪了!这瓶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 他暗吸一口气,运起八成力,这一次总算把瓶子提了起来,但是仍觉非常吃力。 门陀和尚已经笑道:“孩子!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啊!” 古浪面红耳赤,气道:“笑话!这算得了什么,一只小小……” 才说到这里,气松了一些,立时觉得花瓶向下坠,奇重无比。 古浪的身子,竟也被花瓶带得歪向一旁,几乎站立不稳。 他大惊失色,连忙加了一成劲力,才算是把花瓶稳住,人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门陀和尚笑道:“总算不错!现在去装水吧!” 古浪已顾不得说话,极力地提着气,向岸边走去,尽量地平衡着身子。 奇怪的是,这只小小的花瓶,足有千钧之重,竟使得他有些步乱。 门陀和尚含笑旁观,像是在看戏一般。 古浪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走到了湖边,头上已经冒出了汗。 由于要取水,他不得不把左腿跪在地上,身子又是一冲,险些落下湖去。 古浪吓得一阵心跳,他又猛吸了一口气,把右臂平伸,那只花瓶,在空中不住地颤抖。 这时古浪也顾不得掩饰自己的窘相,把劲力贯在右臂,探入湖水之中。 立时一阵“咚咚”之声,瓶中装满了湖水,由于瓶在水中,重量立时大减,古浪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已经知道,这件差事,不是自己的功夫可以胜任的。 但是他天性好强,咬紧了牙,用力地把瓶提上来,并站起了身子。 门陀和尚又道:“等瓶身上的水滴流尽再走,不然就弄不清是否溅出水来了。” 古浪无奈,只好站在那里,手里好像提着一座山,重得要命。 等到瓶身上水珠滴完,门陀和尚才道:“好了,现在上树吧!” 古浪这才举起千斤之步,向大树走去。 古浪提着花瓶,装满了湖水,向那棵古怪的大树走去。 那只大瓶,本来就重得出奇,装上湖水之后,越发不可支持,古浪心中大为奇异,忖道:“只不过灌了这么一点水,怎会就又重了这许多?” 他咬紧了牙,把全力贯注在右臂上,但是那只花瓶,已然微微地颤抖,根本没有办法走快。 至此,古浪才知道厉害,但是心中亦有一种愤怒,以他这身卓越的功夫,竟连一只瓶子都提不动,这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门陀和尚坐在湖边的一块大石上,面上带着一丝笑容,静静地望着古浪,看他的表情,他似早已断定古浪无法作到似的。 古浪这时面红耳赤,心中又惊又怒,一条右臂酸痛不已。几乎就要支持不住。 他强自忍耐着,慢慢地,总算走到了那株大树前。 古浪抬头望了一下,虽然这棵大树斜向一边,但是陡度仍然极大,若要走上二十余丈,空身当然没有问题,提着这只瓶子,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古浪打量了一阵,觉得右臂奇痛,不敢久捱,当时气贯丹田,双足一点,跃上了五六尺,落在树干上。 他才落上了树干,瓶中之水,已由瓶口溅出一大片来。 门陀和尚大笑道:“好了!你已经输了!” 古浪面红耳赤地跃下树来,把那只大瓶放在树下,用力地喘息着。 只不过是这么一会工夫,古浪的感觉,竟比与别人拚了半天命还累,心中好不骇然。 门陀和尚拍着身边的大石,笑道:“坐下来歇歇吧!” 古浪还在生着闷气,站在那里不动。 门陀和尚含笑望着他,半晌又道:“自己功夫不济,生什么气?” 古浪双目炯炯地望着门陀和尚,问道:“你是不是武功很高?” 门陀和尚摇头道:“我告诉过你,我只是个走方的和尚,根本不会武功的。” 古浪瞪着他说道:“我不相信,这只瓶子这么重,你不会武功怎么拿得动?” 门陀和尚笑道:“这瓶子又不是我拿来的。” 古浪走到他面前,说道:“不是你拿来的还有谁?我在这儿住了这么久,就没见过它。” 他一双目光,炯炯逼人,好像在问口供一般。 门陀和尚说道:“是我一个朋友拿来的,他听说你在练功夫,要我考验考验你。” 古浪摇头道:“我不相信!” 门陀和尚说道:“你不相信算了!” 古浪转过身,望着那只古怪的花瓶发怔,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门陀和尚突然问道:“小施主,你习武有多少年了?” “十二年了!” 古浪说这句话的时候,连头也没有回一下,他的目光一直盯在那只花瓶上,一脸的不愤之色。 他的话使得门陀和尚惊奇起来,他站起身子,说道:“啊?你练武已有十二年了? 你今年多大?” 古浪说道:“我十八岁了,你不信么?” 门陀和尚双手握住古浪的膀子,仔细地看了一阵,摇头道:“你虽然练了十二年的武功,可惜却没有什么用处?” 古浪一双俊目闪了一下,说道:“为什么没有用处?” 门陀和尚放开手,说道:“练武的人,最基本的是先把筋骨气练出来,然后练别的工夫才有用。” 古浪闻言,挺起了胸脯,说道:“难道我的身体还不够强壮吗?” 门陀和尚笑道:“你的身子是够壮了,可是内力不够,不然你为什么提不动那只花瓶?” 古浪闻言不禁为之语塞。 门陀和尚又接着说道:“我看你最近好像在练一种很深奥的功夫,这么多天来还没有得到要领,就是因为内力不够。” 古浪心中若有所悟,说道:“若是我内力够了,就能够练成了么?” 门陀和尚笑道:“譬如一个人,会走之后方能学跑,练武也是同样道理,你多想想吧!” 说过之后,双手套在了肥大的袖筒中,转身上山而去。 古浪一个人,痴立在湖边,思索着门陀和尚的话。 由于方才提瓶的失败,加上门陀和尚的几句话,古浪不禁有些茅塞顿开之感。 这十几天来,练习那套神奇的功夫,总是不得精髓,原来都是因为内力不够,而致举手投足,均无法进入化境。 他从没有想到,是因为自己内力不够,如今门陀和尚一语道破,他总算大彻大悟了。 于是,他决心先由内功练起,那只大瓶放在那里,正好利用。 这时他不禁对门陀和尚生出了敬佩之心,也把他当作是一个身负奇技的奇人。 整个一天,古浪一直在练那只花瓶,可是总觉得力气不够。累出满身大汗,每次还是把花瓶中的水溅了出来。 但是他并不气馁,相反的,他心里充满了喜悦,因为一个善心的奇人在栽培他,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他坐在那株大树根上,望着地上的花瓶,心中忖道:“最多十天,我一定要把内力练足!”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又射到山上那座古庙,想道:“看来这个和尚对我倒是很好,以后我要对他客气些!” 这时已是落日时分,红日彩霞,映在湖心,显得多彩多姿,分外美丽。 古浪不禁又想起了童石红,奇怪的很,自她离开之后,古浪时时想念她,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他觉得自己太寂寞了,如果有童石红在这里,他们可以聊天,一同骑马,或者在“哈拉湖”中戏波……那将是多么有趣啊! 古浪想着,不禁笑了起来,当他发觉,这只是他自己的幻想时,不禁又感到几分惆怅。 他叹了一口气,仰首望天,红红的太阳,已挂在山头之西。 门陀和尚自从上山之后,就没有再下来过,但是古浪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一阵阵的木鱼和诵经之声,随风飘传过来。 古浪心中想道:“出家人真是奇怪,念经一念就是一天!” 想着,他起身回庙,希望能够接近门陀和尚,多知道他一点底细。 一路走来,山风吹着他汗透了的身体,感到一阵寒凉,由于过分疲劳,他也懒得去洗澡了。 当他走近院墙之后,门陀和尚的诵经之声,听得更清楚了,使人有一种超然出尘的感觉。 门陀和尚就住在院旁一间小禅房中,这时房门敞开着,古浪身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他想道:“我且到他房里去看看。” 古浪想着,已然迈步进了那间禅房。 房内的布置简洁异常,一张山木桌上,放着一只小香炉,厚厚的檀香,正冒着青烟,室内充满了香味。 一张小木床,上面只铺了一张席子,案头摆了几本佛经,墙上挂着一小张“释迦牟尼”的水墨像,虽然笔触简单,但是宝像仍极威严。 另外在靠窗的一张小桌上,摆设着文房四宝和一本绢纸的诗集。 古浪随手翻了翻,那本诗集全是门陀和尚自己的作品,内容也只是他学佛的心得,写得平和空灵,不愧是个看破红尘的高僧。 古浪心中有些失望,他原想发现一点与武学有关的东西,可是一无所获。 当他正要离去之时,一阵清风,吹落了几张白纸,古浪俯身抬了起来,在这些白纸之中,却有一张水墨画成的人像画。 古浪一看之下,不禁大为奇怪! 原来这张画,画的是一个无头之人,分明就是那尊缺了头的石像! 古浪好不惊异,这张画与那无头石像一模一样,手中也拿着一支短笛,在画纸之上,并且也写了一个“琴”字。 古浪心中想道:“这个人到底是谁?门陀和尚为什么单把他画下来?难道门陀和尚也与这十七具石像有关?” 这一串问题,在古浪的心中涌起,他百思莫解,越发觉得事情蹊跷。 这时门陀和尚的念经之声,突然停止了,古浪连忙把画放好,走出禅房。 过了一会,门陀和尚由大殿走出,念了一天的经,他似乎很疲倦,伸了一个懒腰。 古浪迎上去,说道:“老师父辛苦了。” 门陀和尚望了他一眼,说道:“我一点也不辛苦,倒是你辛苦了!” 古浪接口道:“我……我有些问题要请教老师父。” 门陀和尚点点头,说道:“到我房里来吧!” 古浪随在老和尚身后,又进了禅房,门陀和尚指着一张木椅道:“你坐下来,有话慢慢讲!” 古浪依言坐下,门陀和尚提起桌上铜壶,倒了两杯冷水,递过一杯,说道:“有什么问题要问?” 他说着,仰头喝了一大口水,白色的眉毛一皱,又道:“可惜未带茶叶来。” 古浪端着那杯冷水,心中的问题极多,一时却不知如何问法,半晌才道:“老师父,我们在此相会也是缘分,请你实在告诉我,你是否武功很高?” 门陀和尚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一点武功也不会!” 古浪皱着眉头道:“可是你对武功很内行,我的毛病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门陀和尚又喝了一口水,说道:“我说过我有很多会武的朋友,长久与他们在一起,耳儒目染,也就懂得了不少,至于我本人确是一点武功也不会的。” 古浪知道这么问他,是绝不会承认的,便道:“老师父,这里以前有十七个石头人,你可曾见过?” 门陀和尚含笑自若,说道:“那十七个石头人,在这里已经摆了好几年了,却不知怎么不见了。” 古浪紧接着说道:“就在不久之前,一夜雷雨,把他们全打坏了!” 古浪说这话的时候,不住地观看门陀和尚的面色。 门陀和尚摇了摇头,说道:“或许是他们作恶多端,遭了天谴!”
第二章 僧俗之交 古浪在说出那十七个石头人被一夜雷雨打坏了的话之后,便目注门陀和尚,看他的脸色变化。 门陀和尚摇摇头,说道:“或许是他们作恶多端,遭了天谴!” 古浪又追问道:“那十七个石人,你可曾仔细看过?” 门陀和尚点点头道:“好像一年以前,我曾看过它们,雕工确是不错。” 他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说来平淡自如,以至于古浪在他脸上,什么也没有捕捉到。 古浪接着又说道:“那十七个石人,都是名震天下的奇人,我也曾详细看过,其中有一个无头巨人,手中拿着一支笛子,却不知道他是谁!” 门陀和尚面上展出一丝笑容,说道:“啊,那个人我认识,听说他功夫最高。” 古浪目光一闪,急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门陀和尚笑道:“此人怪异得很,不但武功奇高,就是人品、相貌、医术,以至于琴棋书画,也无一不精,只可惜脾气怪了些,所以无人知道他的名字,我只知道他叫琴先生。” 古浪皱着眉头,就自己记忆之中的人物思索,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叫“琴先生”的人来。 门陀和尚接着说道:“他就是这十七个人中的领袖人物,听说以前曾来过这里。” 古浪不觉兴趣大增,问道:“怎么会只有他的石像没有人头呢?” 门陀和尚站起了身子,把窗户放下了一扇,这才说道:“据我所知,石像刚造好之时,十七个人全有人头,可是半年之后,那琴先生的人头,却突然失踪了,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古浪听得稀罕,又问道:“到底是谁塑下了这十七个石像,为了什么呢?” 门陀和尚笑了笑,说道:“你问得太多了,这些事的详细情形我也不太清楚,现在我却要问问你,你是哪里人?” 古浪答道:“河南。” 门陀和尚又道:“你年纪轻轻,有一身功夫,你师父是谁?为什么万里跋涉,到这里来练功夫?” 门陀和尚问过之后,古浪脸上立时有为难之色,他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师父叫桑青,他已经死了!” 门陀和尚点点头,说道:“桑青这名字我听说过,倒也是个有名气的人物,你还没有说你为什么到青海来呢!” 古浪迟疑着,说道:“我……我是来寻找一件东西,还要找一个人” 门陀和尚竟不再追问下去,说道:“最近我遇到很多人,都说到青海来寻东西,真是怪事!” 一听门陀和尚这么说,古浪不禁有些紧张,张口欲问,但又忍了下来。 门陀和尚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好了,我要睡觉了,明天再谈吧!” 走出了门陀和尚的禅房,天上已挂满了繁星,月亮却不肯出来,四下里显得异常昏暗。 回想刚才门陀和尚的一番话,古浪心中疑惑不已。 他觉得门陀和尚对自己如此友善,必然有些道理,否则以这等天下奇人,焉会无缘无故地,陪着自己住在这里? “这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他知道我来青海的本意,是为的那只春秋笔?” 想到这里,古浪不禁又感到紧张,因为他所负的任务是极端重要而神秘的。 “我一定要先把他的身份查明!” 古浪决定之后,回身向后院走去。这时他又想到了那奇怪的“琴先生”以及若干年前,“达木寺”所发生的事情,这些不可解释的疑团,困扰着他。 夜凉如水,古浪毫无睡意,在后院散着步,遐想不已。 不远处的树枝,突然发出一阵响声,古浪一言不发,身子如箭一般,射出院墙,隐在一株大树之后。 他心中想道:“今夜我一定要把你找出来!” 不一会的工夫,十余丈外,一条黑影,鬼魅般地扑了出来。 黑夜无光,古浪看不清对方的面貌,不过可以依稀看出,他穿着一身劲装,身手甚是矫健。 那人引颈观望了一阵,然后一扭身子,向前院扑去,快速已极。 古浪怕他发觉,不敢逼得太紧,遥跟在后。 等到古浪越过一片林子时,那人已在二十丈外,转向了“达木寺”的正门。 古浪几个起落,赶到拐角之处,正要向正门转去,突听一声厉吼,震荡夜空,令人不寒而栗! 古浪一提气,飞过了院墙,只见正门不远的地面上,倒卧着一个人,正是自己跟踪的夜行人。 他急忙扑到近前,略为察看,只见那人口吐鲜血,已然死去。 古浪不禁大为惊恐,这不过是一刹那的工夫,何人竟把他杀死了? 这时门陀和尚的房间燃起了灯,古浪心中一动,忖道:“莫非是他?”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两下相隔十余丈,这人又不是死于暗器,就算功夫再高的人,也不可能在二十丈外,把一个身负奇技的人震死! 这时门陀和尚推门而出,他端着一台残烛,用手遮着风,问道:“什么事呀?” 一眼看见了古浪,立时走了过来,边道:“古施主,发生了什么事?” 话未说完,发现地上的死尸,吓得身子一震,险些摔倒,惊道:“啊!你……你杀死人了……阿弥陀佛!” 古浪由他手中把蜡烛接了过来,说道:“人不是我杀的!” 他低下身子,借着烛光,才看清了这具死尸的模样。 只见这人年约三十余岁,身子长得很彪壮,满面的虬髯,浓眉大目,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 古浪细看他的死相,甚是惨厉,胸前已被鲜血染遍,嘴角也挂着血丝,双目怒瞪,极是悸人! 由他死亡的情形看来,分明是被人以极厉害的内家掌力震死,出手之人手法既快且狠,未容他有还手余地! 门陀和尚侧着身,用一种异常的声音说道:“他……到底是不是你杀死的?” 古浪站起身,说道:“我与他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杀死他?” 门陀和尚搓着一双枯手,连连说道:“怪了!怪了!谁跑到佛门善地来杀人?” 古浪也有些想不透,最初他曾怀疑是门陀和尚,但以门陀和尚神情看来,显然是另有其人了。 门陀和尚见他还在发怔,催道:“你快把这尸体弄出去……” 这时蜡烛已然被风吹熄,一片昏暗,凉风吹过,扬起一股血腥之气,倍增恐怖! 古浪俯身,在尸体身上搜了搜,除了兵刃暗器外,别无他物。 对于这个人的来历,得不到一丝线索。 古浪双手把他托了起来,说道:“先放在院外明天再处理吧!” 门陀和尚拾起蜡烛,说道:“明天给他造个坟……” 他说着,姗姗地回房去了,沿途不停地摇头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古浪把那具沉重的尸体,放在大门外左侧,星光之下,依稀看到他的惨状,心中很不舒服。 他低头凝望了半晌,感觉到“达木寺”血腥的往事又要重演了,自己的任务,也将会更加艰巨了。 古浪走进门来,门陀和尚的房中静悄悄的,想已重又入睡了。 对于这个和尚,古浪百思莫解,然而他深信,日后一切的事情,都必然与这个和尚有着极大的关系。 但是就目前的情形看来,门陀和尚一切表现都很平凡,不过他越是这样,古浪越是对他存有戒心。 古浪回房之后,迟出的月亮方始露出,惨白色的月光,照在那具恐怖的尸体上。 翌晨,古浪赶到了庙前,意料之外的,那具尸体已然不知去向,地上的血渍也全被冲洗一净。 古浪心中好不奇怪,忖道:“难道这是门陀和尚打点的?” 大殿中传出一阵阵的木鱼和念经之声,门陀和尚已在做他的早课了。 古浪在大殿外徘徊了一阵,门陀和尚早课完了,推门走了出来。 古浪立时迎上前去,问道:“老师父,那具尸体可是你清理的?” 门陀和尚满面惊奇之色,说道:“没有呀!难道不是你清理的么?” 古浪摇了摇头,皱着眉头道:“不是我!我刚才出来看,尸体已经没有了,地上血迹也被洗干净。” 他说着,不住地引颈四望,好像想寻出什么人似的。 门陀和尚说道:“怪了!我晨起之后,尸体已然不在,只当是你清理了,便把地上血迹洗掉,为他念了几段超生经。” 听门陀和尚这么说,古浪越觉事情离奇,沉吟着说道:“这么看来,确实有人在暗中作祟,却不知他所为何来?” 门陀和尚口念佛号道:“阿弥陀佛!不论他是谁,若是歹恶之辈,总是要遭天报的!” 古浪静静地望着他,尽管门陀和尚一切表现都平凡无奇,但是古浪总不信他是个普通的和尚。 古浪思索了一阵,知道此事绝不会就此过去,必然还有变故接踵发生,也就不再想它,说道:“老师父,我要去练那提瓶的功夫了,你可愿意去看看?” 门陀和尚笑道:“我正好没事,去看看也好。” 说着,跟在古浪身后,一同向山下走来,来到湖边,那只大瓶子仍然摆在那里,丝毫无异。 古浪心中又是一动,忖道:“这只瓶子来得好古怪,如此名贵,却无人偷盗……” 这时门陀和尚已经又坐在那块大石上,微笑着说道:“让我看看你,是否已有了些进步。” 古浪笑道:“不过是一夜之隔,哪里来的进步?” 他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内力贯到右臂,这一次他不贪功,平静着心情,把那只大瓶提了起来。 那只大瓶虽然沉重仍旧,但是比起昨日,感觉上像是好了一些。 古浪举步走到湖边,弯身取水,那株大树的倒影,在水波之下闪漾。 突然,古浪发现树枝之中,隐着一个颀长的人影,随波浮动! 古浪不禁大吃一惊,慌忙提起花瓶,放在一旁,返身抬头望去! 那株大树就在身后,空空荡荡,根本不见一个人影! 古浪心中好不惊诧,忖道:“莫非此地有鬼不成?” 正在思索,门陀和尚已然说道:“怎么,你想起什么事情来了?” 古浪偏过头,面带惊诧,说道:“这……这树上刚才有人!” 门陀和尚笑道:“哪里来的人?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如果有人,这时到哪里去了? 难道他会飞不成?准是你的眼睛花了!” 古浪想想,如果有人,绝不可能就此消失,但是刚才看到的分明是个人影,这事真有些费解了! 门陀和尚接口道:“不要胡思乱想了,快练你的功夫吧!” 古浪想不出所以然,也就抛开一旁,回身提起了瓶子,缓缓走向大树。 由于方才的事使他心神不定,那只大瓶也就愈显沉重,在手中摇晃不已,好几次都差点溅出水来。 门陀和尚似乎很失望,轻叹了一声,说道:“唉,你这个年轻人真差劲,怎么越来越退步了!” 古浪面上一红,全神贯注,才把瓶子稳了下来,可是当他走上树干之时,瓶中之水,依然溅了出来。 门陀和尚立时站起身子,说道:“你继续吧!等到有进步的时候再叫我好了。” 说罢,转过身,缓缓向山上行去。 古浪心中很是难过,想不到这个小小的瓶子,居然有如此的重量,简直教人不敢相信。 他把花瓶中的水倒出,坐在树下,双手捧着它,仔细地察看,只见那花瓶非金非石,不知何物铸成,用手指弹起来铮铮作响。 古浪忖道:“我定要在七天之内做到!” 他下定决心之后,回头望望那株大树,忖道:“我先只身上去一趟看看!” 他放下手中的大瓶,提气轻身,双手不动,向大树上迈了上去。 这株大树又直又长,虽有斜度,仍然高可冲天,如果不用双手,只靠一双脚攀登,非要有出奇绝顶的轻身功夫不可。 古浪极力提着气,但是只不过走上三丈,身子再也无法稳住,只得又落了下来。 他心中忖道:“这株大树树干光滑,要这样上去,岂是人之所能?” 但是他觉得门陀和尚要他如此做,必有深意,在以往,他以为自己是江湖上第一少年奇人,却不料门陀和尚交待的两件事,一件也办不到。 由于这棵大树生得太怪,加上方才水面上所见人影,古浪决心上去看看。 于是他手脚并用,不一会儿,就爬上了二十丈高,到了树枝分杈之处。 他坐在树杈上,向下张望,如同坐在半天一样,别有一番奇趣。 古浪观赏着树下的风景,手触处,觉得树干上流有黏液,转头一看,原来树干上刻有几个小字。 古浪心中一动,仔细看去,只见那几个字是“少年须惜身,谨防和尚计!” 这十个小字,字体犹新,显然刚刻不久,由此可以证明,方才确实有人来到树上,而此人的功夫,也就可想而知了。 古浪心中好不惊诧,忖道:“啊!天下奇人真个不少!” 他仔细琢磨这两句话的意思,分明是警告他提防门陀和尚。 古浪不禁有些不解,忖道:“门陀和尚对我有什么需求呢?这刻字之人又是谁?” 他想了一阵,用指甲把那十个字刮去,然后滑下树来。 他细思与门陀和尚结识以来的情形,虽觉这个和尚怪异而莫测高深,但是对自己并无恶意,就以叫自己提瓶上树之事,也是有意栽培自己,算得什么恶计? 一切的事情都是这么不可理解,古浪决定不理会刻字之人,他想道:“门陀和尚指示我练功夫,对我总没有害处的。” 但是这两句留字,却也使他心中多了一分疑虑,对于门陀和尚,增加了几分戒意。 他练功并没有停顿下来,上午单练提瓶,下午则空身上树。 时光如流,十天很快地过去了,这十天来,没有再发生什么事,那童石红姑娘,也是一去没有再回来过。 这十天的日夜苦练,古浪的功夫极有进步,这时他已可以提着花瓶,走上树干十丈左右了。 门陀和尚十天不曾下山,除了念经外,便是在院中散步,有时与古浪聊谈一些佛家的道理,和他行遍天涯,所历经的趣事,所以古浪也不觉寂寞,对这个和尚的感情也越加深了。 这日清晨,古浪照例地下山练武,门陀和尚站在门口等他,见他来了,迎着笑道: “古浪,这十天来你的武功可有进步?” 古浪说道:“虽然有些进步,但是仍然达不到你所说的境界。” 门陀和尚道:“我随你下山去看看吧!” 这时夏日将残,边地早秋,太阳已很少露面,倒是寒风不停,吹起遍地沙土,使得附近的林子都蒙上了一层黄尘。 门陀和尚与古浪下得山来,他仰面望了望天,说道:“你的功夫要加紧苦练,有太阳的日子不多了!” 古浪闻言心中一惊,忖道:“我练这十七石人剑法,日影是不可缺少之条件,他怎么知道?” 他心中想着,面上并未露出神色,只是漫应了一声。 不一会儿,二人来到了湖边,那只绿色的古瓶,仍然摆在大树之下。 门陀和尚仍坐到那块石头上,说道:“好了,开始吧!” 古浪答应一声,气纳丹田,双目如炬,缓缓走往树下,以二指轻轻夹住花瓶之耳,提将起来。 由他的气势看,显然已大有进步,门陀和尚脸上浮出一丝笑容,频频点头。 古浪走往湖边,弯身灌满了水,然后走回大树。 门陀和尚见他步履轻盈,不带丝毫勉强,足证他已深得要领,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更浓了。 古浪沉住气,向大树上走去,当他走上七丈左右,目光接触到树干上,一行小字触目惊心,刻的是:“远离此僧!” 古浪中气一泄,人由树干上落了下来。 古浪落下树干,瓶中之水泼了满身,他深深地被那突然出现的小字震惊了! 门陀和尚立时站起身来,奇怪地说道:“怎么了?你可是不舒服?” 这时古浪已经沉下了气,说道:“没什么!我只是中气把持不住,落了下来。” 门陀和尚摇了摇头,说道:“唉!你的进展太慢,据我的估计,以你的体质,现在应该能走上十丈才是,怎么只有七丈?” 古浪心中又是一惊,忖道:“这老和尚的算计果然丝毫不差!” 门陀和尚对古浪的表现颇为失望,说道:“重来一次,如果再走不上十丈,就是不可造就了。” 古浪心中还想着那几个字,心中疑惑不定,闻言答道:“我昨日还能走十丈,今天不知怎么的,中气突然泄了。” 门陀和尚冷笑道:“哼,可是有什么事分了你的心?” 古浪又是一惊,强自镇定着,说道:“没有……这一次我一定要走十丈以上!” 他说着,再次把古瓶装满了水,往树上走去。 这一次,他用尽了平生功力,提足了气,一鼓作气,竟然走了十二丈高,然后才落了下来,瓶中之水,也一滴未溅出。 门陀和尚笑着鼓掌道:“行了!行了!现在你已深知要领,再有七天,就可以全功告成了!” 听门陀和尚这么说,古浪也很高兴,他坐到门陀和尚的身旁,说道:“老师父,你如此栽培我,实在使我感激,恕我冒昧,请问老师父到底可会武功否?” 门陀和尚面上现出不悦之色,说道:“你这孩子是怎么了?我再三告诉过你,我是不会武功的人,你怎么还要问这个问题?” 古浪面上一红,说道:“可是你对这类最高的内家功夫了若指掌,我怎能相信你是不会武功的人?” 门陀和尚面色稍霁,说道:“我只是懂得武功的道理,别的毫无所知,你不要胡思乱想!” 说完这话,他转身而去,留下了古浪,对着他的背影发呆。 直到门陀和尚消失在庙院之内,古浪才爬上树,重新端详那几个字。 这四个字的笔迹,与上次所见字体相同,显然是同一人所留,只是不知他到底是何用意。 古浪把这四个字涂掉,然后落下树来,提高声音喊道:“哪位前辈的留字示警,请显侠踪,容古浪谒见!” 他大声地说了两遍,不远的丛林中,传出了一声轻笑。 古浪一惊,急忙赶了过去,说道:“是哪位前辈?” 话才说完,一片林木声响,紧接着一声娇笑道:“几日不见,你怎么叫起我前辈来了?” 古浪一望之下,不禁又惊又喜,说道:“啊……原来是你!” 破林而出的,正是古浪心中不时索绕的童石红。 她穿着一件浅青色的长衣,头上包着一块青绢,笑如春风,婀娜多姿。 童石红笑着走过来,一边说道:“你一个人发什么怪病,像猴子一样,一会上树,一会下树,还在这里自言自语。” 古浪面上一红,说道:“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躲在树后面偷看?” 童石红叫道:“偷看?这又不是你的地方,我就不能来么?” 古浪又道:“要来就光明正大的来,何必偷偷摸摸的!” 童石红涨红了脸,叱道:“去你的!你才偷偷摸摸,像个贼一样!” 这两个大孩子,见面就争吵,闹得很不愉快,一时都沉默下来。 童石红好像有毛病一样,又跑到湖边去照镜子,在那里搔首弄姿,毫无顾忌,显得一片天真。 古浪说道:“你又来作什么?” 童石红一面照着自己的影子,一面说道:“我家搬到这里来了!” 古浪不禁一惊,说道:“什么?你家搬来了?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童石红转过身子,娇笑着说道:“我家里只有一个婆婆,我是来请你去吃饭的。” 她说话的姿态自然美好,语音又悦耳动听,古浪听在耳中,只觉无比的舒适,惊喜道:“真的?你真的来请我吃饭?” 童石红笑道:“谁骗你?天不早了,我们快走吧!” 她说着,竟来拉古浪的手,古浪吓了一跳,连忙闪开。 童石红连声催着,古浪还有点犹豫,但是童石红好似有一股无比的吸力,古浪终于点头答应了。 他随在童石红的身后,路上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搬来的?为什么搬到这里来?” 童石红道:“我也不知道,是我外婆要搬来的。” 古浪说道:“你外婆一定很老吧?” 童石红白了他一眼,说道:“废话!” 他们沿途拌着嘴,已然走入一片林子。 在“哈拉湖”之西不远,有一大片林木,由于年久无人开伐,还是原始森林。 古浪跟着往林中走,越走越深,忍不住问道:“你到底住在哪里呀?” 童石红说道:“我们快些走,大约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了。” 古浪咋舌道:“啊!还这么远!” 童石红不再说话,专心向前走,古浪紧紧跟着,也不再开口,一阵急奔之后,已然到了那片林子的深处。 古浪问道:“还没有到么?” 童石红用手指着前方,说道:“马上就到了。” 他们同时三四个起落,来到了一处林中空地,古浪目光所及,只见树丛之中,有房屋一角。 他问道:“你外婆叫什么名字,告诉我等会好称呼。” 童石红说道:“我外婆叫况红居!” 古浪闻言大吃一惊,霍然停下了脚步,说道:“什么……她叫……况红居?” 童石红奇怪地说道:“不错,她叫况红居,你认识她么?” 古浪连忙强笑道:“我不认识她,不过久仰况老前辈的大名了!” 童石红笑道:“原来这么回事,知道婆婆名字的人太多了!” 古浪心中惊骇不已,他想起了那十七具石像中,就有一具是况红居的石像,想不到她本人也来到了“哈拉湖”! 况红居移居到此,足见此处将有极大的事件发生,古浪暗下戒心。 不一会的工夫,已经到了一间小茅屋之前,童石红老远就叫道:“外婆,客人来了!” 屋内立即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啊!这等快法,你们在外面等等,少时再进来。” 童石红答应一声,对古浪说道:“你看我们这里如何?” 古浪定了定心神,说道:“风景倒是不错,只是太昏暗了些。” 童石红撇了一下嘴,说道:“要那么亮做什么?又不绣花!” 正说着之际,况红居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好了!请你的客人进来吧!” 童石红对古浪道:“我们进去吧!” 古浪点点头,随着童石红走进屋内。 这是一间很大的草堂,地上铺着编织甚佳的竹席,一旁摆着四把竹椅,以及竹桌、竹几,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竹子制成的。 在最里面的一张竹椅上,靠卧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古浪一眼就看了出来,正与那座石像一模一样,心中不禁暗惊,忖道:“那雕刻之人,真是鬼斧神工啊!” 况红居穿着一件葛黄色的麻纱衫裙,左手端着一只茶杯,手腕上戴着一只碧绿的玉镯,闪闪发光。 她的一双眸子,也是亮如寒星,平静之中,显出一种威严。 古浪向她施了一礼,说道:“况婆婆,后辈古浪拜见!” 况红居脸上展露出笑容,把茶杯放向一旁,双目射在古浪的身上,上下观看。 古浪感觉到,况红居的一双眼睛,像是闪电一般,不禁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况红居看了半天,点了点头,说道:“唔……我时常听红红提到你。” 古浪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禁转头看了童石红一眼,童石红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他们谈话。 况红居又接着说道:“你一直住在‘达木寺’么?” 古浪点点头,说道:“是的,我现在住在‘达木寺’。” 况红居又道:“你为何住在‘达木寺’?” 古浪心中一惊,但是表面镇静,答道:“我是到‘达木寺’访人,不料却是座空庙。” 况红居微微一笑,说道:“那么你准备在‘达木寺’住多久呢?” 古浪早料到她有此一问,立时答道:“没有想到‘达木寺’有此好风光,我准备多住些时候,空闲的时候练练功夫。” 况红居只是不住地点头,令人难测她的心意。 她又接着问道:“既然你在‘达木寺’住了不少时候,应该看见有十七个石人了?” 古浪心中一动,点头道:“是的,我看到了十七个石人……” 话未说完,况红居已然接口道:“你可曾仔细看过那些石人?” 古浪立即答道:“那十七个石人七零八落,我未曾细看。” 况红居似乎有些失望,道:“今天回去以后,你可以仔细看看,也许会发现什么。” 古浪笑道:“那十七个石人已被雷电击毁,我已把他们抛入‘哈拉湖’中了!” 况红居闻言面色一变,霍然站了起来,说道:“啊!有这等事?” 古浪点头道:“那已是多日前的事了。” 况红居在室内踱了两转,回过头来,问道:“除了你以外,‘达木寺’还有什么人去过?” 童石红好似嫌况红居的话太多,有些不耐烦,正要说话,况红居已摇手道:“不要插嘴!” 童石红只好停了下来,显得很不高兴。 古浪望了童石红一眼,说道:“除了童姑娘以外,没有什么别的人去过。” 况红居的目光如电,一直注视着古浪,点了点头,说道:“好了,我们吃饭吧!” 古浪心中纳闷不已,不知况红居为何来到此处,更不知她为何要请自己吃饭。 这时况红居已经对童石红说道:“红儿,你带他到饭厅去吧!” 童石红答应了一声,带着古浪,径往饭厅而去。 饭厅之内,已经摆了很丰盛的酒菜,香气喷鼻,古浪心中更是诧异,忖道:“她们祖孙请我到此,到底有何用意呢?” 况红居这时也走了进来,说道:“坐!你很久没有吃过热食,赶快趁热吃吧!” 古浪客气几句,也就跟着吃了起来,菜肴极为精美,他久食干粮,这时吃到如此佳肴,特别觉得可口。 席间,他们彼此谈笑,就好像是一家人一般,非常融洽。 古浪与童石红,更是谈笑风生,这么短短的时间,他们二人的感情,好似增进了很多。 饭后,他们又回到了客厅,谈了一阵闲话,古浪虽然很希望与重石红相处,但是又惦记着自己的事,急着要赶回去。 他正想伺机告辞时,况红居却突然说道:“古浪,我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古浪心中一动,表面镇静答道:“况婆婆有什么话,请尽管吩咐。” 况红居笑了笑,说道:“我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不知你意下如何?” 古浪暗暗吃惊,忖道:“果然有事了,真个是宴无好宴……” 他嘴上答道:“请况婆婆说出来,如果我能够做到,一定尽力!” 况红居收起笑容,正色说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是为‘春秋笔’而来……” 古浪心中一惊,极力地镇定着,不使形之于色。 况红居又接着说道:“我到此地来,也是为取‘春秋笔’,如果你愿意,我们共同查寻,无论谁得到,‘春秋笔’我只用一次,然后就归你!” 古浪立时答道:“晚辈确也知道一些有关‘春秋笔’的事,但是晚辈此次到青海来,并非为了‘春秋笔’,故而……” 况红居面色一沉,说道:“古浪!我是一番诚意,你可不能骗我!” 古浪正色道:“况婆婆,我确实不是为‘春秋笔’而来!” 况红居冷笑一声,说道:“哼!你千里迢迢,来到青海寄居在‘达木寺’,如果不是为了‘春秋笔’,那就太巧合了!” 古浪尚未答言,童石红已在一旁插口道:“‘春秋笔’到手之后,我们只用一次,然后就归你,对你一些妨碍也没有,你还顾忌什么呢?” 古浪故作焦急状道:“我根本不是为‘春秋笔’而来,就算你们把春秋笔给我,我也没有什么用!” 童石红一怔,况红居已然走了过来,注视古浪睑上说道:“你真的不是为‘春秋笔’而来?” 古浪面不改色,说道:“我绝不说谎!” 况红居又道:“即使‘春秋笔’给了你,你也毫无用处?” 古浪略为迟疑,说道:“我……我根本不知道‘春秋笔’有何用处,只不过是听江湖传闻,知道有这样一支笔而已。” 况红居略为迟疑,点头道:“好,你随我去看一样东西!” 古浪心中一惊,站了起来,随着况红居祖孙,直向房后走去。 出了后门,靠山根之处,有一个大石洞,一扇石门大开,那扇石门厚足五尺! 古浪见了好不吃惊,忖道:“乖乖!这么重的门,谁能推得动?” 这时已走到了洞口,洞内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况红居转身对童石红说道:“红儿,洞内可有蜡烛?” 童石红点头道:“有的。” 况红居又回身对古浪说道:“好,咱们进去吧!” 古浪不知她们要做什么,跟在况红居身后,进入了洞中。 童石红刚要跟入,况红居却突然转身走出洞来,说道:“红儿,里面可有火种?” 古浪接口道:“我身上有火种……” 况红居说道:“不用!我们去拿。” 古浪感觉到有些不对,立时向洞口移动,说道:“况婆婆……” 话未说完,况红居已一声厉喝:“你给我进去!” 只见她双袖一拂,一股劲力,排山倒海般涌到,逼得古浪只有后退。 古浪惊怒交加,大喝道:“好无耻!我与你们拚了!” 他正要向洞外冲出,“轰隆”一声巨响,眼前一黑,那扇重逾千钧的大石门,已然合了起来! 古浪大惊,跳足骂道:“两个无耻贱人!毒计害人,不怕江湖耻笑?” 洞外传来了况红居的声音,说道:“古浪!以我早几年的脾气,早已把你毙于掌下了!现在你好好地想一想,明天早上告诉我,不然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紧接着重石红也道:“我们并不想害你,你好好想想吧!” 古浪怒火填胸,他本是个孩子,用掌力拚命地打着那块大石头,破口大骂。 良久,洞外传来况红居的笑声,说道:“红儿,我们走!他累了自然会停口的。” 古浪更怒,又提高了嗓门,大骂起来。 但是洞外没有一点声音,想是况红居祖孙已经走了,古浪气得胸口发涨。 他万想不到,童石红竟会定下这等诡计,诱自己上钩,更想不到以况红居这等天下闻名的人物,竟会施出这等下流的手段来。 他在地洞之中,怒骂了一阵,自己也知道白费力气,只得停了下来。 他试探着向洞底摸索,发觉这石洞深不过十丈左右,空空洞洞,不见一物,也不见一丝天光。 于是又回到门口,双手贴住大石门,运尽全身功力,拚死推去,但是那扇大门太重了,只不过稍微有些晃动。 古浪只好收手,知道除了况红居自动开门外,自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他坐在湿凉的地上,干生气,把况红居及童石红恨之入骨。 由况红居祖孙的这些作为,使他感觉到,‘春秋笔’的事,已再次震动青海,不久就将有不少奇人赶来。 在这种情形下,自己反而被困在了石洞之中,真个急煞人也。 时间过得很快,古浪也不知被关了多久,据他估计,大约是到了晚上了。 这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况红居或童石红,都没有再来过一次。 古浪虽然焦急,但是除了耐心地等待之外,却是别无他法。 他心中忖道:“明晨她们问我之时,我不妨先假装答应,等他们放我出去后,我就与她们拚命!” 古浪这么下了决定,心情才稍微安静下来,他背靠着阴冷的石墙,想着童石红,心中恼怒不已。 他想:“我以为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却不料是这等人,如此看来,况红居虽有侠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他正想到这里,突听石门响起“扎扎”之声,声音很是轻微。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莫非她们改变了心意,要把我放出去了?” 接着,石门“扎扎”之声连续不断,古浪立时站起身子,紧贴在门边,准备不管是谁进来,就先给她一掌! 不久石门已经开了一个二寸宽的空隙,射出了昏暗之光,果然已是夜晚了。 古浪正想看看是谁,突听一个哑涩的口音说道:“古浪,你在里面么?” 古浪闻言不禁大惊,原来这说话的人,正是门陀和尚。 他万万没有料到,连忙说道:“老师父,是我!你快把门打开。” 门陀和尚低声道:“不要急,我在想办法。” 过了不一会,石门打开了两尺,古浪一闪身挤了出去,黑夜之中,只见门陀和尚正不住地在喘息。 古浪紧握着他的一双手,说道:“谢谢你,老师父!你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门陀和尚喘息着,说道:“这石门有开启的机关,你快回去吧!” 古浪说道:“况红居呢?” 门陀和尚说道:“就因她们不在,我才能把你放出来。” 古浪又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门陀和尚四下望了望,说道:“先别问这些,回去再告诉你。快走!” 古浪说道:“老师父你呢?” 门陀和尚道:“我不要紧!我还有些事要办,你先回去等我!” 古浪心中有很多疑问,但是门陀和尚连声催促,只得先行离去。 他循着来时的路途,在黑暗中急行,不一会,已走出数百丈远。 古浪正行之际,突听前面有脚步声,连忙隐到一株大树之后。 不一会,便听见了谈话之声,正是况红居及童石红。 古浪只觉一股怒气上冲,如果不是门陀和尚再三嘱咐,他真想冲出去与她们拚个死活。 远远只听童石红的声音说道:“婆婆,难道古浪的话是真的,‘达木寺’中就没有别人了?” 况红居答道:“就刚才所见的情形确实如此,不过古浪这小子来此久住,绝不简单!” 童石红又道:“明天如果还是不愿与我们合作,那怎么办?” 况红居冷笑一声道:“哼!我自有办法叫他服气的。” 古浪气得不得了,暗骂道:“放你的屁!” 接着童石红又道:“那么除了古浪以外,我们是来得最早的了?” 况红居说道:“就目前情形看来是如此,不过是否有人隐伏着按兵不动就不知道了,所以你以后白天不可乱跑,太露形迹不好。” 童石红答应一声,况红居又接着说道:“我们虽然来得早,但是什么也没有看到,真使人不解!” 童石红道:“那十七个石人的事怎么样?” 况红居道:“我也在奇怪,雷电再大,也不会把十七个石人打碎,古浪的话里定有隐情,明天我一定要问他个明白!” 他们谈着越走越近,古浪躲在树后,心中怒火万丈,不禁用力地捏起拳头,向空挥动了一下。 不料,一小节树枝被碰了下来,况红居立时沉声喝道:“谁?” 古浪心中大惊,正准备应变,谁知况红后与童石红却像两只飞燕一般,穿林疾纵,向相反的方向追去。 古浪由树后转出,望着她们的去路,心中很是纳闷,忖道:“奇怪!她们怎么反而往那边去了,莫非那边又发现了什么?” 他本想追去看个究竟,但是不愿违背门陀和尚的嘱咐,同时也想急着赶回‘达木寺’,向门陀和尚问个详细。 于是他仍然按着原路,一路飞奔,向“哈拉湖”赶来。 路上,他回想着况红居祖孙的谈话,暗暗忖道:“她们到底为何而来?‘春秋笔’又到底有什么威力,以至于像况红居这种人物,都来舍命寻求?” 虽然他自己的任务,也是来取“春秋笔”,但是他对“春秋笔”并无丝毫了解,只知道江湖中人,谈“笔”色变。 一个时辰之后,古浪回到了“达木寺”,寺中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异象。 古浪为了小心,先在寺外把附近查看一遍,没有发现什么,这才进入寺内,在天井中等候门陀和尚回来。 匆匆匆又过了一个时辰,山坡上才出现一个黑影,慢慢地向上爬着。 虽然黑夜无光,但是古浪仍然可以一眼看出,来的人正是门陀和尚。 古浪迎了出来,门陀和尚不久也就爬近,不住地喘息,似乎累极。 古浪心中暗笑,忖道:“哼!这老和尚装得倒是怪像。” 他才要说话,门陀和尚已挥了挥手,说道:“我们到房里再谈。” 说着,还伸出一只手来,搭在古浪的肩膀上,一路喘息着,走进寺院,说道:“唔,可把我累坏了,这些江湖人可真难惹……” 古浪扶着他进了禅房,燃上了灯,门陀和尚端过杯子,一连喝了好几口水,又咳嗽了一阵,才说道:“那况老婆子好厉害!” 古浪双目一闪,说道:“你也认识她?” 门陀和尚点点头,说道:“我以前在湖南就见过她,不想她还没有死。” 古浪焦急地说道:“你快把情形告诉我!” 门陀和尚突然道:“快熄灯!有人来了。” 古浪心中大为奇怪,因为学武之人,对于这等事情最是注意,但是他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听见。 他还在迟疑,门陀和尚已连声催促道:“快!快熄灯,到大殿内去,来人由我来应付!” 古浪只好一掌打熄灯火,匆匆赶到大殿之内,坐在窗前,由窗缝中向外张望。 他暗暗想道:“门陀和尚这么一来,不是等于已承认有一身绝技吗?” 他同时也奇怪,因为以他的功夫,如果有人来了,绝不可能一点都觉察不到。 正在疑虑不定,突见正门之处,有人影一闪,好似才由山下爬上来。 古浪不禁大为惊奇,忖道:“门陀和尚真是神人,来人还在半山他就知道了!” 一念方毕,来人已推开半掩的庙门,跨进了庙中,依稀地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年逾古稀的瘦老头。 由于黑夜无光,所以看不清他的面貌,他进入天井之后,四下不停地观望,身子却是一动不动。 良久,他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自语道:“唉!又是多少年过去了。” 他的语声显得苍老、低沉和伤感。 古浪心中纳闷,忖道:“看样子他并不是第一次到此,不然他感叹些什么?” 才想到这里,突听门陀和尚在房内打了一个呵欠,那夜行人蓦地一惊,压低嗓子道: “哪位朋友在此?” 说完之后,门陀和尚在房内含含糊糊地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来?” 古浪不禁又是一惊,因为门陀和尚一向与自己说青海话,这时所说的,却是江南口音。 那人听了门陀和尚的话后,似乎一怔,随即说道:“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请出来一晤。” 不大一会的工夫,门陀和尚抱着肩膀,跨出了禅房。 古浪看在眼中,心中想道:“这个老和尚倒怪会做戏的……” 刚想到这里,又听那老人说道:“啊,想不到这里还真有和尚!” 门陀和尚仔细地打量着那老人,说道:“施主,‘达木寺’多年没有香客,你半夜三更到此,莫非借宿?” 那老头儿怔了一怔,也仔细地打量着门陀和尚,说道:“我只是路过此处,一个朋友走失了,不知老师父可曾见到?” 门陀和尚连连摇头说道:“老僧已在此居住了不少时候,并未见任何人来过。施主,你寻什么人?” 那老头迟疑了一下,说道:“只是一个朋友……敢问老师父法号如何称呼?” 门陀和尚笑道:“老僧法号门陀,施主你上姓?” 那老人略为迟疑,说道:“我姓莫……” 古浪一听这老人姓莫,不禁心中一动,忖道:“那十七个石人之中,有一个叫莫云彤的,难道就是他?” 那姓莫的老人,只说了“我姓莫”三个字,下面就未再说下去。 他一双明亮的眼睛,不住地向这边禅房扫视,门陀和尚说道:“莫施主,天很晚了,你就在此过夜,明日再走吧!” 姓莫的老人摇了摇头,说道:“不怕老师父见笑,我有个毛病,在庙里面睡不着。 若是老师父不介意,我想把这一带禅房看一看,我那朋友是个怪人,说不定就睡在哪间房里呢。” 门陀和尚笑道:“可以!可以!施主请便。” 姓莫的老人,这才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轻轻地说道:“打扰了。” 说着,目光如电,由窗缝中射到古浪脸上,古浪暗吃一惊,忖道:“难道他发现了我?” 想到这里,姓莫的老人,已经向大殿走了过来,古浪连忙缩身,离开了窗户。 他知道这姓莫的老人,必然会进入大殿,于是轻轻移动身形,躲到佛像后面。 他刚躲好,大殿之门果然被人推开,姓莫的老人,一步跨了进来。 姓莫的老人进来之后,不见移动,双目如电一般,向大殿的四周扫射。 古浪未等他的目光与自己接触,便把目光避向了一旁,因为他知道,这类武功高强的人,在黑暗之中,大半均能借对方的目光和呼吸之声,来发现敌人。 于是,他静气屏息,等待着可能的变化。 出乎意料之外,那姓莫的老人,目光只来回转了两转,便退出殿外。 接着,他把这一带的禅房都查遍了,然后又转往后殿而去。 门陀和尚则在他之前,先往后殿去了。 古浪心中猜忖道:“门陀和尚是不愿他知道我在此地,故先去收藏我的东西了。” 不大会的工夫,门陀和尚与那姓莫的老人,谈着话走了回来。 只听那姓莫的老人说道:“真个打扰,真个打扰!我那朋友往何方去了……” 门陀和尚的声音接口道:“莫施主,如此晚了,你就在这歇歇吧。” 二人谈话间,又回到了前院,黑夜之中,两个枯瘦的人影,如同鬼魅一般。 姓莫的老人辞谢了门陀和尚的好意,走出庙门。 不料他才走到庙门口,古浪那匹千里良驹,突然在后院发出一声长嘶。 姓莫的老人,如触急电一般蓦然地转过身子,双目闪出奇光,射在门陀和尚的脸上。 门陀和尚含笑自若,说道:“那是老僧收服的一匹野马,施主可要看看?” 姓莫的老人略沉吟,摇头道:“不必了,再见!” 说罢,向门陀和尚拱手一揖,闪身出门,一晃已无踪迹。 门陀和尚慢吞吞地跟着走出庙门,好半天才转了回来,当他回来时,古浪已现身站在殿前。 古浪问道:“他是作什么的?” 门陀和尚笑道:“我们进房再谈!” 二人一同进了禅房,重把蜡烛点上,门陀和尚笑道:“你年纪虽小,在江湖上也跑了不少时候,连他都不知道么?” 古浪心中一动,说道:“听你这么说,难道他就是莫云彤?” 门陀和尚点点头,说道:“不错,他就是莫云彤。此人武功高强,一套‘千佛指’震撼天下!” 古浪心中暗惊,忖道:“怎么这些石像上的人物都出现了?” 门陀和尚见他发呆,问道:“古浪,你在想什么?” 古浪答道:“我在想,这些天下闻名、不可一世的人物,怎么都到青海来了?” 门陀和尚点点头,笑道:“不错,这些人物,平常在江湖上想见上一面都不容易,现在都来到了青海,只不过是为了一件东西而已!” 古浪一阵心跳,忍不住说道:“是不是‘春秋笔’?” 门陀和尚点点头,说道:“不错,都是为‘春秋笔’,现在莫云彤和况红居都来了,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来!” 古浪颇为纳闷,问道:“他们为什么都要‘春秋笔’?这‘春秋笔’有什么用处呢?” 门陀和尚把身子靠在竹椅上,说道:“江湖上有关‘春秋笔’的传说太多了,主要是因为执有这支笔的人武功太厉害,加上他为人正直,行侠仗义,数十年来,每一个走江湖的人,全被他用这支笔记上了帐,善恶分明……” 古浪插口道:“他记下这些做什么?” 门陀和尚说道:“这支笔的主人,如今还健在无恙,他宣称,在他逝去之前,将用这支笔,把一切为恶之人除去,像况红居、莫云彤这等人物,在江湖上多少也有些劣迹,都将在这支笔下,昭彰于天下人面前,所以他们要竭尽一切努力,得到这支笔,凡是得到这支笔的人,可以抹除他以往的恶迹。” 古浪皱眉道:“这样未免太不公平了!如果一个万恶的人,得到了这支笔,难道他的罪恶就不存在了吗?” 门陀和尚笑道:“当然不会那么简单,要‘春秋笔’的主人把‘春秋笔’交出来,除了武功之外,还得有其他条件。” 古浪听得莫名其妙,门陀和尚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一定听不明白,先不要问,事情发展下去,你就会明白了。” 古浪问道:“那么现在‘春秋笔’在谁手里呢?” 门陀和尚笑道:“你千里迢迢来到此地,自然也是为了‘春秋笔’,据你所知,‘春秋笔’在谁那里呢?” 古浪面上一红,迟疑了一下,说道:“听说在阿难子手里!” 门陀和尚点点头,说道:“不错!据说‘春秋笔’在青海阿难子的手中,所以他们纷纷赶到青海来!” 古浪心中立时紧张起来,因为他此行的任务,也是在求取这支‘春秋笔’。 门陀和尚本是很平淡地谈述这段往事,这时突然翻起身子,目光闪闪地望着古浪,说道:“古浪!你倒聪明得很,知道学这十七石人武技,你可知道这十七人武技汇集的经过么?” 古浪心中一惊,忖道:“他怎么知道我在按石人姿势学技?” 不过对方既说了出来,他知道否认也是枉然,同时他对这事的究竟也充满了疑惑,便道:“我不知道,请老师父明示!” 门陀和尚说道:“在好几年以前,这十七个人,除了那个叫‘琴先生’的人外,其余的十六个人,都败在阿难子的手下,当然,阿难子不会把‘春秋笔’交给他们。” “于是,这十六个人,在琴先生的指导下,针对阿难子的武功,练成一套‘十七明剑’,在‘哈拉湖’打败了阿难子……” 古浪不禁大为惊恐,说道:“啊!阿难子这么厉害?” 门陀和尚接着说道:“阿难子是青海第一奇人,自然不同凡响,那一次他们虽然打败了他,但是仍没有得到‘春秋笔’。” “阿难子落败之后,非常不服,就自己的印象,雕下十七个石人,按照各石人因日影移动所生的变化,详加参研,以求破解之道,在此一共留住了三年,后来就不知去向了。” 古浪听得兴趣盎然,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问道:“他悟出破解之道没有呢?” 门陀和尚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古浪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一定也是个奇人,不然你怎会知道这么清楚?” 门陀和尚笑道:“我说过我不会武功,只是交游甚广,认识不少天下奇人就是了。” 古浪说什么也不相信,一再地追问,最后门陀和尚才笑道:“我确实会一些武功,只是身有隐疾,无法施展,这你总该相信了吧!” 古浪虽仍是半信半疑,但知道再问也是白问,乃改问道:“老师父,你此来莫非也是为‘春秋笔’么?” 门陀和尚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孩子!你的话太多了!我可以告诉你,现在的情形,对你太不利了,你一定要在七天之内,把‘十七明剑’练熟,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古浪为之一惊,说道:“这是为何?” 门陀和尚笑道:“傻孩子!你也不想想,那十七具石人,为何会无故粉碎,自然是因为有人与你作对;现在这么多高手,纷纷来到了‘哈拉湖’,岂能容你慢慢练功夫?” 古浪不禁皱起了眉头,说道:“那怎么办?我一点要领还没有摸着。” 门陀和尚笑道:“好在你已经画下了石人的各种姿势,如果有我指点,七日可成!” 古浪闻言大喜,纳头便拜。 门陀和尚把他扶起来,说道:“你练这套功夫,确是聪明之举,至少可以摸清这一群老人的底子,再者现在这十七人中,生存的已只有四人,少了不少劲敌。” 古浪说道:“话虽如此,要想胜过这四个老人,也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门陀和尚摇头道:“非也!这四人之中,最难惹的是琴先生,要想以武功胜过他们,固然很难,但总有办法可想。” 古浪不太明白他的话,门陀和尚又接着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同时胜过两个人,一个是琴先生,另一个就是阿难子了!” 古浪不禁吓了一跳,这两个都是惊天动地的人物,要想胜过他们,岂不是等于作梦么? 门陀和尚看出了他的心意,说道:“你不要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事,只要有我指点,你一定可以做得到,对于阿难子的武功,我最了解,我可以把他的绝学全部教给你。” 古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难子已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人物,门陀和尚居然对之了若指掌,他究竟是什么人物呢? 门陀和尚白色的眉毛向上一耸,显出一股豪迈之气,说道:“你一定又在怀疑我是什么人物了,将来或许会告诉你,且看我们的缘分吧!” 古浪心中兴奋得很,他知道自己遇上了一个旷世奇人,这种机会真是千载难逢! 他很恭敬地说道:“请老师父多指教我……” 才说了一句话,门陀和尚已截住道:“看你的样子,好像是要拜我作师父了,好吧,我虽说过我的武功有限,但活了一辈子,专门研究别人的武功,能传给你的确也不少,暂时就收你作个记名弟子,以后看你表现再说吧!” 古浪闻言大喜,立时纳头拜下。 拜过之后,门陀和尚正色说道:“既然是师徒,便是一家人了,现在的情势很紧,你的‘十七明剑’还未练好,我们这就开始吧!” 古浪忽然忧虑地说道:“师父,现在没有月亮呀!” 门陀和尚摇了摇头,说道:“现在等不得了,不要紧,我就等于太阳和月亮一样,快走吧!” 古浪兴冲冲地跟在门陀和尚身后,一同走下山来,今天晚上天色特别黑,天上连一颗星都没有,寒风嗖嗖,吹得人有些发毛。 门陀和尚望了一下天色,说道:“秋天快来了,但愿这事能够在秋天来到以前结束,不然可就讨厌了!” 古浪不解他言中之意,亦未追问,二人来到“哈拉湖”边,门陀和尚问道:“那十七个石人随着日光月影的变化,所生出的各种架式,你可都记得?” 古浪点头道:“我都记得,但是施展时发不出什么威力来!” 门陀和尚笑道:“只要你把那些架式记住就成,少时回去把你画的那些图谱都烧掉!” 古浪答应着,门陀和尚又道:“现在开始吧!” 于是,古浪重新开始练习这一套十七奇人联成的剑法,这次由于有门陀和尚从旁指点,他体会出了不少要领。 这一套剑法,好似是门陀和尚编创的一样,有时古浪忘了架式,他立时提出,并详加讲解,只一个晚上,就胜过古浪苦思三月! 古浪心中好不高兴,他觉察得出,门陀和尚不下于这群老人中任何一个。 他也奇怪,门陀和尚为何收自己为徒,但是对方是一个得道的高僧,总不会有什么恶意的。 直到天光大亮,他们才停止教学,一同回庙。 一连十日,他们每天夜晚苦练不辍,竟是平静得很,没有任何人来过。 最初,古浪还担心况红居祖孙或许会来,但是她们也没有出现,反使他挂起心来。 门陀和尚仍然是白天念经,夜晚授技,虽然他对武功穴道无一不精,但却从未见他显露过一点,连走路也是那么慢吞吞的。 十天下来,古浪对这套出奇的剑法,已经完全悟彻了,只是运用起来,火候还不够精纯罢了。 这一天,傍晚时分,门陀和尚忽然把他叫到面前,说道:“古浪,这套剑法的要领你都会了,只要再加苦练就成了,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古浪连忙问道:“什么工作?” 门陀和尚正色道:“我以前告诉过你,对阿难子的武功,我最了解,现在我要把他的功夫传给你。”_ 古浪闻言惊喜交集,门陀和尚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么些日子来,我详细地考察过你,老实告诉你,在你没有到达青海之前,我就暗跟了你好几个月了,你的行事为人深合我心,所以我准备把衣钵传给你。” 古浪欣喜欲狂,嚅嚅道:“谢谢师父……谢谢师父……” 门陀和尚燃起一根香,轻轻地吹着,把香头吹得火红。 古浪奇道:“师父,这是做什么?” 门陀和尚道:“把手臂伸过来!”
第三章 异人天降 古浪不知门陀和尚意欲何为,但是见他面色凝重,不敢多问,便把右臂衣袖卷起,伸了过去。 门陀和尚也不说话,用左手握住古浪的手臂,然后右手的香头,突然下沉,“嘶” 的一声,已然烧在古浪的手臂上。 古浪未防之下,只觉一阵奇痛,差点没有叫了出来,强自忍着。 门陀和尚并未放手,一直烧着,古浪虽然刚强,头上也不禁冒了汗。 门陀和尚一直把他的手臂烧了一大块,这才住手,奇怪的是,那香头居然仍是火红红的。 门陀和尚把香头捻熄之后,由口袋中取出了一只小瓶,倒出一些红色的药粉,抹在手臂上的炙痛处。 说也奇怪,药粉抹上之后,疼痛立时停止。 古浪低头看时,已然留下了一个深红的印子,皮肉完好,如同盖上去的一个印子一般。 他心中不禁有些不高兴,说道:“师父!这……我也没有犯罪!” 门陀和尚说道:“这是我门中的规矩,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衣钵传人了。” 古浪虽然高兴,但是心里总有些不太自在,因为门陀和尚透着一种神秘,使他心中疑惑难解。 于是,古浪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拜了个师父,在门陀和尚的教导下,苦练阿难子的独门功夫。 令古浪感到惊奇的是,门陀和尚由基本的口诀传起,极为详尽,连运气诀窍,也一丝不漏,好似在传授他本门的功夫一样。 古浪也探问过他,但是门陀和尚除了传技之外,别的事绝口不谈。 一晃又是十天过去,说也奇怪,这十天平静异常,连一点事故也没有发生。 古浪奇怪地说道:“师父,怎么前一阵闹得很厉害,现在反而一点事都没有了?” 门陀和尚笑道:“你不用急,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总是特别平静的,三天之内,‘哈拉湖’就会热闹起来了。” 古浪心中更是奇怪,因为门陀和尚足不出庙,对于未来的事,却能知之甚详。 这天夜晚,古浪练过了功夫,回到房中,正准备就寝,突然房后响起了一声轻微的折枝之声。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师父已经休息了,定是来了外人!” 他想到这里,立时熄了灯,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古浪所住的禅房,靠近后山,那一片茂密的丛林,由于秋之将至,边地早寒,有些树木已然落了叶,露出了不少空隙。 古浪隐在屋檐之下,向上凝望,不一会的工夫,发现一个瘦弱的影子,在林隙之间,缓缓向前移动。 他看得很清楚,这人不是外人,竟是师父门陀和尚。 古浪觉得奇怪,正想出声叫唤,突然想道:“也许师父发现了夜行人,我不可惊动他!” 于是,他偷偷地跟踪过去,两下相距约有三丈左右。 门陀和尚步履甚快,看他的模样,分明不像追敌。 古浪心中忖道:“怪了,深更半夜,师父一个人往山上爬做什么?” 由于古浪对门陀和尚一向有着一种神秘感,他立时作了一个决定,忖道:“我何不偷偷地跟着他,看他做些什么?” 跟踪门陀和尚,古浪可说是加倍的小心了,他把距离拉成四丈多远,黑暗之中,只依稀看见一个身影。 门陀和尚似乎没有发现古浪跟在后面,但是他的身法,仍然慢吞吞的,就像上山拣柴一样。 古浪心中忖道:“难道他真的没有什么武功?这可就太奇怪了!” 门陀和尚向上又走了三十余丈,站到一块小崖头之上,向远处了望。 古浪躲在一株大树之后,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门陀和尚望了一阵,席地坐了下来,他嘴皮微动,发出喃喃的经声。 古浪不禁啼笑皆非,忖道:“这真是怪事!半夜三更,跑到山顶上来念经了!” 过了一会,古浪正要转身返回,门陀和尚却突然站了起来,向着远方,目光如炬,好像一只猎鹰,突然发现了什么小动物似的。 古浪不禁为之一凛,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门陀和尚的眼睛中,发出这等奇光。 他心中忖道:“我的天!我果然没有猜错,由他的目光看来,只怕他的功夫还在况红居之上!” 这时突然听见门陀和尚自语道:“为了达到我的愿望,即使是血染‘哈拉湖’,杀尽来犯之人,也在所不惜!” 静夜之中,听来更觉真切,古浪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忖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门陀和尚神情异常,给人一种完全不同的印象,古浪若是未与他相处这么久,必然会以为他不是善类! 门陀和尚说完那几句话以后,目光又渐渐地收敛起来,但是他的身形却仍不移动,一直向远处张望。 古浪心中明白,他必然发现了什么人,可惜自己处在一片林子之中,无法瞻望山下。 像这样又沉默了许久,门陀和尚始终一动不动,古浪渐渐地不耐烦了,正想换个地方,与门陀和尚采取同一方向,向山下展望时,突听自己身后,起了一阵轻响。 古浪连忙把身子隐好,忖道:“莫非是师父约了什么人来?” 他才想到这里,十余丈外,一条人影,已疾如弩箭一般,穿越树林,向前飞驰而来! 刹那之间,那人已来到古浪附近,相隔约有三丈左右,黑暗之中,古浪打量这人,身材甚是魁梧,年纪大约五旬左右。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精神奕奕,一双明亮的眼睛,显示出他深湛的内力。 这时,门陀和尚仍然不言不动,照样站在那里。 那夜行人一眼看见了门陀和尚,立时身形一晃,一阵风似的,由古浪眼前掠了过去。 哪消一两个纵身,已经翻上了那片崖头,站到了门陀和尚身后。 门陀和尚真像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人已经来得这么近了,他仍浑然不觉。 那夜行人低声咳嗽一声,说道:“老师父,恕我来迟了!” 古浪心中想道:“果然他们是约好了……” 一念未毕,门陀和尚已经转过了身子,以他一贯平静的声音说道:“江施主,老僧等你多时,怕你不来了呢!” 姓江的汉子一笑说道:“老师父,与你约好,我怎会不来!” 门陀和尚点点头,道:“来了就好,江施主,前天的话你可曾想过?” 那姓江的夜行人走近了些说道:“我已经想过了。” 门陀和尚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很好!你作出决定没有?” 夜行人提高嗓子道:“我江十念一向快人快语,老师父,我不能离开此地!” 门陀和尚啊了一声说道:“江施主,那你太不聪明了!” 古浪心中暗暗吃惊,因为江十念在江湖上虽非一流,但是在北五省,也是威名赫赫,非比等闲的人物,却不知他为何到来了青海,又怎会与门陀和尚相约? 江十念似乎有些不悦,说道:“老师父,你一再地干涉我的行动,至少你要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门陀和尚冷冷说道:“我告诉过你,我法名门陀,是个走方的和尚!” 江十念冷笑道:“哼!既然你是个走方和尚,那么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说罢,转身欲去,门陀和尚把声音提高了些,说道:“江施主,老僧的金玉良言,你不再考虑,就这么草率而去么?” 江十念霍然转过身子,喝道:“老师父,我念你不是等闲人物,如有别的意思,请尽管明说,我可没有这么多时间与你打哑谜!” 门陀和尚平静如恒,说道:“江施主,‘哈拉湖’不久就要成为血腥之地,我劝你还是赶快离开吧!” 江十念勃然大怒,喝道:“我若是执意不走呢?” 门陀和尚冷笑道:“我不骗你,假使你不答应我明日一早离开青海,那么今夜你就别下山了!” 古浪闻言不禁一惊,他料不到门陀和尚会说出这种话来。 江十念哈哈笑道:“老师父,你这么说,我可越发地不肯走了,我到青海来,就是想会会天下人物。” 门陀老和尚,仍然冷得像块冰似的,慢吞吞地说道:“我看你还是少会的好!老僧是出家人,所说都是实话,你在江湖上小有名声,也是得来不易,若是这么白白地断送了,实在犯不着!” 门陀和尚语态诚恳,好似长辈在规劝弟子一般。 江十念怒道:“哼!到底是出家人,慈悲为怀,不过你说了半天全是白说,我是在青海住定了!” 他说完了这句话,又转过了身,大踏步地走向山下,根本就不把门陀和尚放在眼中。 当他走到山坡边沿时,门陀和尚这才说道:“江施主,我说过你若是不离开青海,就不必下山了!” 古浪心中忖道:“看样子他是要动手了!” 江十念又转过身去,怒喝道:“我行遍天下,无人敢挡,老和尚你试试看!” 说完之后,再次转身,刚刚启步,突听门陀和尚厉声喝道:“回来!” 他这一声怒喝,直如平地焦雷,震耳欲聋,连古浪也吓了一大跳。 这一来可把江十念激怒了,他又转过身,厉声喝道:“门陀和尚!你到底意欲何为?” 门陀和尚面如寒铁,缓缓地跨前两步,用一种异常的语调说道:“江施主,我最后一次劝告你,如果你答应我明日离开青海,现在还来得及……” 话未说完,江十念已指着门陀和尚的鼻子说道:“住口!老和尚,你这大把年纪,我不愿先动手,你就先来吧!” 门陀和尚摇头道:“我生平行事,向来厚道,不愿仗技欺人。江施主,如果你一定不肯走,还是你先动手吧!” 江十念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狠狠地咬着牙,怒气冲冲地说道:“好!我便会会你!” 一言甫毕,只见他目射奇光,双臂缓缓地举起,雄壮的胳膊,发出一阵细微的声响。 一旁窥视的古浪,心中不禁暗惊,忖道:“看来此人的内功,已经有了相当的造诣,却不知师父如何……” 才想到这里,江十念已经大喝道:“老和尚,我下手可是绝不容情的!” 门陀和尚依然慢吞吞地说道:“我和尚又岂是容情之人?” 江十念大怒,口中说了个“好”字,身形一晃,一双虎掌带起震耳的风声,向门陀和尚扑去! 他的身法好快,有如猛虎一般,当他到了门陀和尚面前,两下相隔只有两尺之余,双掌猛然一分,右掌“秦王击钵”,向门陀和尚的顶门按下。 就在同时,他左掌由下往上,“翻天大印”,五指如钩,奇快地抓向门陀和尚的前胸! 这两招可是有龙虎之威,好不惊人! 古浪暗自惊心,引颈观望,只见这两招递出,门陀和尚仍旧是老样子,连动也不动,好似根本就不会武功似的。 古浪方自一惊,突听一声惨叫,紧接着“砰”的一声大响,江十念庞大的身子,已铁塔般平倒在山坡上! 这只不过是一刹那的事情,古浪简直什么也没看清楚! 门陀和尚不但姿态未曾改变,就连他的双手,也仍然是套在袖筒中,江十念好像是突然发了暴疾,自动倒了下去似的。 那个古怪的老和尚,低头看了看,自语道:“阿弥陀佛!这是你自寻死路,怨得谁来?” 听了门陀和尚这几句话,古浪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简直不能相信,江十念就这么死了! 他忖道:“我的天……师父这么厉害……” 门陀和尚又自语道:“让你到谷底去寻那春秋之笔吧!” 说着,便弯身去搬那具尸体,古浪蓦然惊醒过来,忖道:“我要赶快回去,不然被他发现了不好!” 他想着,提足了气,往回飞奔。 刚才发生的事,极度地震撼了他的心灵,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真个是死也难信! 他心中除了极度地震惊之外,还交织着一种矛盾,他万万想不到,一个慈眉善目的出家人,竟会杀人于眨眼之间,并且毫不怜悯! 古浪一路狂奔,回到了庙中,立时脱衣上床,睡到被窝里。 他的心一阵阵猛跳着,忖道:“如此看来,不久之前,庙中那个人,也是他杀害的了……” 一个出家人,竟这么心狠手辣,并且又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奇技,真是太可怕了! 古浪心中想着,一阵沉浊的脚步声,远远传来,显然是门陀和尚回来了。 古浪极力地平静着自己的心情,那吓人的脚步声,一声声地传来,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古浪感觉到,门陀和尚的脚步,仿佛踏在自己的心房上一样。 他真是个奇怪的和尚,由他走路的声音听来,他分明是一步步地走下来,没有施展任何功夫。 就是他刚才杀人的时候,也没有看见他动过一个手指。 门陀和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古浪心中也越感到恐怖,仿佛他是鬼魅一般。 他走到了古浪的门前,压低了声音叫道:“古浪!古浪……” 古浪用被子压紧了耳朵,一声不响,紧接着“吱”的一声轻响,门陀和尚已经推门进来。 古浪立时大为紧张,忖道:“莫非他发现我跟踪他?” 这时门陀和尚已经走到他的床前,低头看了一下,古浪极力地平息着自己的呼吸。 门陀和尚低头看了片刻,又转身走了出去。 接着,他沉着的脚步声,渐渐地消失了,刚才发生的事,如同是一个梦。 古浪身上一阵阵地发寒,但也感到奇怪,江湖上凶杀之事,他见识了很多,但是从没有像今天晚上,这么受惊过。 他不住地想道:“像这种人,我怎么随他学艺?我又怎能知道,他对我安的是什么心?” 可是,他也知道,到了这个时候,想要摆脱门陀和尚,已不是简单的事。 但是他仍下了决心,即使是牺牲了性命,也绝不能再跟着他! 下定了决心之后,古浪的心情略为平静,他想道:“明天一早,我就向他说明,看他怎么动作!” 他胡思乱想到半夜,才沉沉地入了梦乡。 古浪的生命,将因他的决定,发生极大的改变! 当早来的秋风吹尽了树上的枯叶时,一个夜晚又过去了。 翌晨,古浪还在昏睡之中,觉得有人轻轻地摇着自己的肩头。 他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古浪心中一惊,睡意全消,立时翻身坐起,揉着睡眼。 在他面前,坐着一个七旬以上的老人,他白发苍苍,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衫,足下却是一双草履。 他有一双明亮而又深邃的大眼睛,直鼻大口,生得甚是清秀,颔上无须,上唇却留着短短的胡子。 他含笑望着古浪,说道:“小友,吵你睡觉了!” 他的官话说得很生硬,一听便是青海人的口音。 古浪奇怪地说道:“老先生,你……你是谁?” 那老人微微一笑,说道:“你先不要问我是谁,赶快起来,我有要紧的事情告诉你。” 古浪莫名其妙,匆匆爬了起来,穿衣洗漱,那老人一直坐在旁边,不言不语,脸上始终带着笑容。 古浪心中诧异万分,暗存戒心,忖道:“这几天的怪人怪事可真多!” 古浪洗漱完毕,坐在老人对面的椅子上,说道:“老先生,有什么事你快说吧!” 老人这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说道:“小友,你陷入了魔掌,我是来救你的!” 古浪不禁吓了一跳,说道:“老先生,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老人微微一笑,说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你已看到了,我想你心中一定很不好受吧?” 古浪越发惊奇,说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老人接着说道:“昨天的事并不是第一次,这一个月来,在青海已发生了十四次了!” 古浪闻言大惊,道:“你是说……他已经杀死了十四个人?” 老人点点头,说道:“不错!这十四个人,都是同样的死法,不久之前,你夜半跟踪的老人也在内。” 这老人的话,使古浪感到万分骇异,他料不到,自己的一举一动,这个老人都了如指掌。 老人望着发怔的古浪说道:“你心中必然有很多问题,我会慢慢地告诉你,现在先谈谈门陀和尚的事。” 古浪睁大了眼睛,问道:“他人呢?是不是在念经?” 老人摇摇头,说道:“他下山去了,不到天黑不会回来,我们可以畅谈一番!” 古浪虽然感觉到事情过于蹊跷,但是非常高兴能知道门陀和尚的一些情形,以解自己多日的疑惑。 同时奇怪得很,这个老人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使古浪对他产生一种好感。 老人说道:“你对门陀和尚的来历,一定有很多猜疑,我首先告诉你,他并不是出家人,并且他是青海人!” 古浪大感惊奇,这两点都是他料想不到的,尤其说他不是出家人,更是不可能的事。 老人接着道:“他姓哈,名叫哈门陀,由于他五十岁后,头发脱得一根不剩,加上他的名字有些像出家人,所以就以‘门陀和尚’自居了!” 古浪全神贯注,每次想插嘴都忍着。 老人把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握在一起,继续道:“哈门陀自幼得异人的传授,加上他天赋极好,所以练成了一身惊天动地的功夫,在江湖中可以说是没有敌手!” 古浪轻轻地啊了一声,老人又道:“但是他却怕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是青海的阿难子,另一个是中原的琴先生。” 古浪再也忍不住,插嘴道:“对了!我知道阿难子,可是琴先生是什么人呢?” 老人笑道:“琴先生的事,我以后再详细告诉你,现在还是谈哈门陀吧!” 说话之际,一阵轻风,吹翻了老人的衣摆,古浪目光接触到一个字,他如触电般,大惊失色地站了起来,叫道:“啊!你就是阿难子?” 原来那老人,正是闻名天下,“春秋笔”的持有者,青海第一奇人——阿难子! 古浪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怔怔地站在老人面前。 老人微微一笑,说道:“讨厌的风!这么快就告诉了你……不错,我就是阿难子。” 古浪简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面对着这江湖第一奇人,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阿难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惊奇的,少时我自会把全部因果告诉你,你先坐下。” 古浪这才冷静了些,依言坐下,说道:“你……好多人都在找你。” 阿难子点点头,说道:“不错,他们都在找我,可是在我不愿意见他们之前,任何人也找不到我!” 他的语气非常肯定,令人深信不疑。 他接着又说道:“我们刚才谈到哈门陀,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就明白地告诉你吧!这哈门陀并非别人,乃是我的同门师兄!” 这几句话更使古浪震惊,但是他还没有说话,阿难子已经接着说道:“当我拜师之时,哈门陀已经学艺三年,由于他为人机灵狡猾,所以先师一直未察其奸,直到十年之后,才慢慢地觉察了他的机心,可是全部的绝技已经传授给他了。 十年之后,我的武功造诣,超过了他,成了青海第一奇人,使他大为恼恨,表面对我亲近,暗中却是百般陷害,可是均未得逞。 有一年,我无意中得遇天下奇人秦昆,他把“春秋笔”传给了我,并收我为记名弟子,之后哈门陀就更不是我对手了。 最近数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这支笔,可是知道我不好惹,直到最近,我与江湖群老相约之期将至,他仍又在这里积极地展开了工作,他收你作了徒弟,在你身上必然用了心机,至于他将如何利用你,我就不得而知了。” 古浪身上暗暗地冒汗,说道:“那么我现在怎么办?” 阿难子笑道:“不要紧,我所以出面会你,就是为了解救你,我知道你对他已有反感,但不可操之过急,暂时顺从他,时机到了,自有脱身之法。” 古浪见他不肯深说,正要询问,阿难子又道:“你现在把右臂伸过来!” 古浪迟疑地伸出右臂,阿难子把他衣袖卷起,古浪低头看时,不禁吃了一惊! 原来以前门陀和尚所烧的红印子,这时清清楚楚可以看出,现出了一朵红色的菊花。 阿难子用手指着那朵红色的菊花,说道:“这是哈门陀的标记,他门下的弟子,如果不是这朵菊花自然消失,至死也不能脱离他。” 古浪惊道:“那么要多久这菊花才能脱落呢?” 阿难子笑道:“傻孩子!他这红香焚肤,一辈子也不会退落的!” 古浪霍然站了起来,说道:“那……那怎么成?我是被他强迫的!” 阿难子摇头说道:“他虽然有收你之心,一天不得手就一天不会罢休,但是你何尝不是自愿跪拜?” 古浪面上一红,急道:“可是我不知道他是恶人,看他慈眉善目,又是个出家人……” 阿难子摇手止住了他的话,说道:“这自然不能怪你,不过你也太糊涂了。” 他说着,由身上掏出了一个小瓶,里面装的是白色的液体,滴了一滴在那红色的菊花上,立时被吸收进去。 古浪问道:“这是做什么的?” 阿难子把小瓶收好,放开手,说道:“半月之后,你这朵菊花就会自然退去,哈门陀虽然心狠,可是菊花自动退去,他也无可奈何。” 古浪大喜,再三称谢,阿难子又道:“在菊花未退去之前,你还是他的弟子,不可违抗他的意思……他是一定要置我于死才甘心的。” 古浪忍不住问道:“你们是师兄弟,他为什么要害你?” 阿难子轻叹了一声,说道:“他为人极是狂妄,不容许有任何人超过他,我虽是他的师弟,可是武功高过他许多,自此他埋名隐姓,绝不施展武功,所以江湖上知道他的人极少。” 古浪又道:“这‘哈拉湖’十七个石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阿难子站起身,在斗室之中踱步,回忆着说道:“这话说来可就太长了,一般人认为,我败于他们十七人联手,所以雕下十七个石人,取影参研,其实我并未与他们十七人合力交过手,只是为了应付近日的大劫,才雕下那十七个人像。 如今这十七人已经死了十三个,‘十七明剑’成了‘四明剑’,你想必是听了江湖传闻,来此习练‘十七明剑’对付我的吧!” 古浪脸上一红,说道:“不瞒你说,我只是想由你这里借得春秋笔一用,为我先师……” 话未说完,阿难子已插口道:“我刚由中原回来不到两个月,这次游历中原,为的是为一些死去的朋友洗罪,令师的坟头我已经留下了字,还他清白了!” 古浪闻言惊喜交集,立时纳头就拜,双目流下了泪,说道:“多谢老前辈大恩……” 阿难子叹了一口气,把他扶起来,说道:“难为你小小年纪,有这番孝师之心,可惜令师去世得太早,以后的天下,要你自己去闯了!” 说着,他走出禅房,古浪紧跟着走了出来,说道:“老前辈,你要走了么?” 阿难子回头笑道:“我不走,不但不走,以后每天上午都会来看你,我们大概还可以相处一段时日。” 古浪心中很是诧异,不太了解他的意思。 阿难子在天井中踱着步,感叹着自语道:“唉,这‘达木寺’又要成为血腥之地了……” 古浪正要询问,突见阿难子目光一闪说道:“奇怪!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说罢,转对古浪说道:“哈门陀提前回来,我要回避一下,记住我的话,少时对他顺从些!” 古浪未及置言,阿难子大袖一摆,已然飘过了院墙,失去踪影。 古浪心中疑惑不定,忖道:“我一些声音也没有听到,他就知道门陀和尚回来了,这么看来,我的功夫差得太远了!” 他正在痴想着,已听得哈门陀的声音,由前院传了过来,道:“古浪,你到这里来!” 古浪记着阿难子的话,把对哈门陀不满之意,藏在心中,走了过去。 只见哈门陀坐在正院天井石阶上,双手抚着膝盖,面色凝重。 古浪走到他面前,说道:“师父,你到哪里去了?” 这“师父”二字,他真不愿意出口,但是又不得不叫,显得非常勉强。 哈门陀铁青着脸,说道:“跪下!” 古浪大出意外,说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哈门陀仍然寒着脸,说道:“跪下!” 古浪一身傲骨,哪里肯,道:“什么事要我跪下?” 哈门陀不禁勃然大怒,他霍然站了起来,厉声喝道:“我叫你跪下!你敢不从么?” 古浪却把头一扬,说道:“士可杀不可辱,我是绝对不跪的!” 哈门陀气得脸上变了色,双目怒射在古浪的脸上。 古浪昂立不惧,挺着雄壮的胸脯,对哈门陀的疾言厉色,直如未睹。 但是他心中也有些恐慌,忖道:“难道他发现了阿难子来的事?” 哈门陀见古浪执意不跪,脸上的怒容却又渐渐消失了,说道:“好吧,我不是你开蒙的师父,不跪也就算了!我问你,昨天晚上,你到哪里去了?”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啊!原来是为的这件事!” 他知道要想瞒也瞒不过去,很爽快地说道:“我到后山去了!” 哈门陀紧接着问道:“你为什么到后山去?” 古浪答道:“我看到你去,就跟了过去!” 哈门陀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我问你,你可曾看见了什么?” 古浪双目一闪,说道:“我看见你杀了一个人!” 哈门陀面色微变,一双白色的眉毛高高吊起,但是很快地又放了下来,说道:“我杀了人?你可曾看见我动手?” 古浪微微一怔,说道:“我没有看见你动手,反正那人是不会好好地突然死去的!” 哈门陀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怀疑,我也不想作何解释,不过我要你知道一点,我从不杀害无恶之人。” 古浪心中有很大的反感,但是并没有表露出来。 哈门陀停了一下又道:“以后关于我的事,除了我自动告诉你之外,你不可追问,更不可跟踪我,否则我就不传你功夫了!知道么?” 古浪强抑着不满之情,说道:“知道了!” 哈门陀面色稍霁,说道:“好了,开始练功吧!” 这一天,古浪在极度不耐烦之下,被哈门陀逼着练功夫。 他练的是“阿难子”的功夫,心中不禁好笑,忖道:“阿难子本人我都见过了,你还教我练他的功夫,真个可笑!” 但是由于哈门陀与阿难子是同门师兄弟,所以他等于在传本门的功夫。 古浪练了一天,真个是筋疲力尽,累得不得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爬了起来,不出阿难子所料,哈门陀又出去了。 古浪正在庙门口张望之际,阿难子的声音由背后响起道:“古浪,他已经走远了!” 古浪吓了一跳,阿难子来到他身后不到三尺,他竟一点也未发觉到,这等功夫果真是惊人已极了。 古浪连忙迎了上来,把昨天发生的事,告诉阿难子,他才说了几句,阿难子已笑道: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以后你尽量顺着他些,不然反而误了大事。” 古浪点头答应,阿难子又道:“今天我来找你,是有一件事相托。” 古浪连忙说道:“老前辈有事请吩咐,弟子万死不辞!” 阿难子微微一笑,说道:“我要托付你的事,是武林中的一件大事,如果你答应了,可能会给你带来一生的烦恼和危险,所以你在答应我之前,必须仔细地考虑一下!” 古浪诧异万分,说道:“到底是什么事,请前辈示知!” 阿难子说道:“我自然要详细地说明白,现在先把我的决定告诉你!” 说到这里,面色严肃,提高了声音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将把‘春秋笔’传给你,由你保留!” 这简直是意料不到的事,天下学武之人的最高荣誉,就是得到这只春秋笔,得到“春秋笔”的人,不但是武林中的霸主,同时也被武林中视为最正直无私的领袖人物! 现在,前一辈的执有人,竟要把它传给古浪,这怎不令他惊疑? 他简直不敢相信,整个地呆住了。 阿难子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说道:“你不要怀疑,我说此话绝非戏言,现在让我告诉你详情。” 古浪双目大张,仍然在那里发呆。 阿难子接道:“春秋笔所以被江湖人士视为异宝,固然是由于它本身为一种价值连城的奇珍,更重要的是,它是江湖中的正义之笔,可以评断江湖上一切事物,这也是当初铸造此笔的本意!” 古浪点头道:“这一点我知道,我所以来到青海,就是为的要寻这支笔,在我先师的墓碑上,为他洗刷污名。” 阿难子又接着说道:“除此之外,它在江湖中还有很多力量,可惜近年来,一般学武之人,不能领会这支笔的寓意,反而用尽一切手段,夺取此笔,以至弄得腥风血雨,真是始料不及。”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说道:“按照当初传笔者的遗谕,我保管此笔应到上月止,时期届满后,我必须要把此笔,交给一个可靠的人接管。” 古浪不禁插口道:“可是……我的能力太差了!” 阿难子道:“你天赋异禀,我已考察过你好几个月,武功比起一般老辈,虽然相差甚远,但是来日可期大成,远在他们之上。” “再说江湖上老一辈的人物,有的隐居山林,不问尘事,有的已然为此事种下了恶因,竟找不着一个人接管此笔,所以我只有大胆地做此决定了。” 古浪在极度兴奋之下,也感到无比的惶恐,深觉以自己的能力,实在无法接受此一殊荣。 阿难子突然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古浪答道:“十七岁过了。” 阿难子点点头,说道:“就算你十八岁吧!我既把‘春秋笔’交给你,自然会给你安排,现在你告诉我,到底愿意不愿意接管此笔?” 古浪恭恭敬敬地说道:“弟子愿意竭尽所能,全力以赴!” 阿难子非常高兴,笑道:“年轻人理应如此勇于承当责任,你现在才十八岁,未来远景无量,‘春秋笔’交给你,也许是一种冒险,但我相信你必会发扬此笔的精神,为江湖中留下空前的典范!” 古浪不禁热血沸腾,连连地点头。 阿难子又道:“当我将‘春秋笔’交给你的时候,还有一点简单的仪式,现在我还要告诉你一些江湖中所不知道的事情。” 古浪不禁伸长了颈子,他感觉到,与阿难子谈话,获益殊多,很多自己所不了解的事情,都会得到答案。 阿难子由怀中摸出了一支木制的小笔,形状与毛笔一般无二,笔身黑油油地发光,毫毛则是雪白。 古浪一惊,问道:“这就是‘春秋笔’么?” 阿难子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春秋笔,乃是我另制的模型。春秋笔另有一套极玄妙的笔法,凡是接管此笔的人,都必须习会,所以我先要传你‘春秋笔法’。” 古浪又惊又喜,说道:“啊!这一点我还不知道!” 阿难子笑道:“不要说你,就是哈门陀、琴先生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的武功与我不相上下,但是如果我施展出这套笔法来,他们就远非敌手了!” 说着,他先把这套笔法的基本招式,详细地讲解给古浪听。这时天色已经近午了。 然后,他以十个枯瘦的手指,为古浪活血过穴,很显然的,他是想在有限的时间内,把自己的全部奇技,传给古浪。 直到正午之时,古浪出了一身大汗,衣衫全湿,阿难子说道:“他快回来了,你去换换衣服,不可被他察觉,我们明天再见!” 说完之后,又如一阵风似的,飘然而去。 古浪赶紧回到房内,把湿衣脱去,换上了干衣。 就在他才打点结束时,门陀和尚已经回来了,古浪心中暗暗吃惊,忖道:“阿难子果是奇人,每次哈门陀才到山下,他就知道了。” 自此,每天上午,哈门陀必然外出,古浪知道,这必然是阿难子使的门道。 他每日上午随阿难子练“春秋笔”法,目前他只是活血运气,以及背口诀,还不曾实际练习招式。 下午则随哈门陀练功夫,人虽累得筋疲力尽,武技却也突飞猛进。 有这两个天下奇人分别传技,可说是千载难逢的奇缘。 自从阿难子说明要将“春秋笔”交古浪接管之后,古浪的心灵上,便压上了一个重担,他感到自己未来的责任太大,发奋苦练,进展自是特别迅速。 古浪的表现,使阿难子及哈门陀非常满意,但是他们从不夸奖他。 这天上午,阿难子又依时到来,说道:“浪儿,这十天以来,你的底子已经打好了,口诀也都背熟,今天开始,我要正式教‘春秋笔法’了。” 古浪很是兴奋,说道:“谢谢师父!” 阿难子又取出那支黑管毛笔,放在案头上,说道:“在练习之前,你必须在此笔之前立誓,这虽然是支代替的笔,但你把它当作‘春秋笔’好了。” 古浪恭恭敬敬地答应一声,跪在那支笔前,诚心诚意地说道:“弟子古浪,蒙前辈师尊阿难子以‘春秋笔法’相传,自愿在艺成之后,行侠仗义,如有一丝不轨行为,愿遭天雷之报!” 阿难子点点头,说道:“好了!现在起来吧!” 古浪站起身,随阿难子出房来到天井之中,阿难子把那支毛笔,托现于古浪的面前,说道:“这只是一只普通的毛笔,比‘春秋笔’要轻得多,但是你只要把招式练熟即可!” “在武林中,使用毛笔的人极少,尤其是最近百年,根本无人使用,可是练成之后,却有无比威力,不输任何兵刃,现在你且看看!” 只见他手掌一翻,那支笔便在他手中打起转来,转得极快,紧接着一道乌光,脱掌而出,打在三丈以外的一株大树上,整个地没入树中,那株大树,竟被震落下大片枝叶! 本来,这不过是一种“摘叶为镖”的功夫,江湖上有这种功夫的人也不少。 不过,像阿难子这样,把满树的枝叶都震落下来,江湖中还没有见过,再说笔头之毛,何等柔软,一掷之下,竟能整根没入树中,这等功力,在江湖中也是凤毛麟角。 阿难子只露了这一手,古浪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惊痴地望着他,说道:“啊!想不到一支笔,居然有这么大威力!” 阿难子微微一笑,说道:“这支笔不过是个代用物,那支真正的‘春秋笔’才是威力无穷呢!” 阿难子说着,缓缓走到那株大树之前,只见他手掌平伸,在那支笔陷入之处轻轻一按一带,隔着还有老远,就好像有一股莫大的吸力一般,那支笔已被吸了出来。 古浪向阿难子手中看时,见那笔头洁白如新,没有一点毁损,心中好不佩服。 阿难子把那毛笔平托在掌心里,对古浪说道:“这几个月来,你在哈门陀的指点下,内功已经大有进境,省了我不少事,现在你且站到一丈外去。” 古浪不知何故,但是仍然照他的话去做。 等古浪站好之后,阿难子又说道:“当我把笔丢过去的时候,你要好好地接着!” 古浪问道:“这是做什么?” 阿难子微微一笑,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学习‘春秋笔’的一个规矩,你想,你要练‘春秋笔’法,最低限度,总应该接得住这支笔才行吧!” 古浪这才恍然,忖道:“想不到有这么多名堂!” 于是便道:“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快丢吧!” 阿难子又笑道:“你不要把这个看得太简单了!” 说着,把那支笔托过头顶,微微一抖,那支笔便在他掌心里打起转来,黑白光华相映,甚是好看。 突然,阿难子叫道:“你注意,我丢过来了!” 一言甫毕,那支小笔已脱手而出,在空中仍然盘旋不已,活像一个转动的风车,发出呜呜的声响。 古浪不禁看得眼花缭乱,不知如何去接,而那支小笔已经到了面前。 阿难子喝道:“还不快接!” 古浪不暇思索,右掌电闪般一伸,二指如钳,向笔杆捏去。 却想不到,手才伸出去,突觉一股莫大的劲力,由那小笔上逼了过来。 古浪只觉得手腕一震,如同着了电一般,吓得他连忙把手缩了回来,那支笔落在他的脚前。 阿难子笑道:“什么事都是看起来容易,你要学春秋笔法,这接笔之技是一定要练的!” 古浪皱着眉头说道:“前辈可是在笔身上加了内力?” 阿难子笑道:“我只不过加了一成内力。” 古浪心中一惊,忖道:“他只用了一成内力?难道我连他一成内力都受不住么?” 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功夫实在差得太远。所幸如今遇上这等旷世奇人,可得要好好下苦功才是。 古浪由地上拾起了那支小笔,双手递给阿难子,说道:“弟子功力实在差得太远,还请前辈栽培!” 阿难子伸手接过,笑道:“只要你肯下苦功,我是乐意造就你的。” 古浪大感兴奋,再三称谢不已。 阿难子擎着那支黑白分明的毛笔,说道:“这不过是‘春秋笔’的代用物,真正的春秋笔的威力更是非凡,刚才我那一掷之势,乃是春秋笔法的第一招,名叫‘雪花缤莹’,凡是习我春秋笔法的人,都必须先行学会!” 古浪全神聆听阿难子讲解,阿难子又接着说道:“方才那一掷绝非普通的暗器手法,所以你当暗器去接,是绝对接它不住的。而且我还未运使真力,否则你定要身受其害。” 古浪心中不禁暗惊,忖道:“他还没有运使真力,我就接它不住,若是运了真力那还得了!” 阿难子又道:“你现在注意,这支小笔离手之后,只是旋转不停,别的也没有什么,但是其中含了三个出奇的变化,你要仔细地看。” 古浪心中很是纳闷,忖道:“只不过是凭空旋转,怎就会含有三个变化呢?” 阿难子又已接下去说道:“你现在走出二丈去!” 古浪依言作了,阿难子又道:“我这一次手法慢些,也丢得高些,看你能领会多少。” 他说着,右掌向上轻轻一托,那支小笔又翩翩而起,在空中盘旋不已,向古浪这边落来,速度比上一次,果然慢了许多。 古浪全神贯注,希望能看出些名堂,但是他还没看清,那支小笔又已到了近前。 他连忙伸手去接,却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小笔顿时无踪,原来阿难子已经跃了过来,把笔接住。 古浪根本没有看见他有所动作,却不料他居然就把笔接了过去,心中好不吃惊。 阿难子笑吟吟地说道:“你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古浪面上一红,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阿难子脸上的笑容立时消失,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好吧!我再详细地解说一次,这一次你可要好好地听着了。” 古浪红着脸答应了一声,心中很是惭愧,说道:“这一次弟子一定用心。” 阿难子笑了笑,说道:“其实也不能怪你,只是我性急了些,这等深奥莫测的功夫,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了解的。”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口,目光如电,向古浪身后望去。 古浪连忙回过身子,循着他的目光搜视。 身后是一片林木茂密的斜坡,野花迎月,因风摇曳,别的什么也没有。 古浪正要开口询问,突见阿难子摇了摇头,然后转身走开。 古浪心中明白,知道必然来了什么人物,也就不再多说话,要看阿难子如何应付。 阿难子走出两丈,又转过身子,若无其事地对古浪说道:“这一次你一定要把这支笔接住啊!” 古浪不知他心意如何,答了一声,阿难子再度把小笔抛起,仍然像前两次一样,在空中旋转着飞了过来。 不过这一次那只小笔旋转得更快,古浪简直无法看清。 古浪正犹豫是否伸手去接,突听身后“刷”的一声急响,紧接着一条黑影,闪电般飞越到前面。 来人身法好不神速,古浪刚刚发觉,他已一把抓住了那支小笔。 古浪大惊,怒叱一声:“什么人?” 还来不及出招击敌,那人足下一点,已然飘开了两三丈远,向斜坡上落去。 古浪惊怒交加,正要猛追,不料那人身子一歪,突然由斜坡上滚了下来,手中的小笔飞甩出一丈多远,人也昏死过去! 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急如电光石火一般,简直令人眼花缭乱,古浪站在当地,痴痴地望着那人,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昏倒在地的人,是一个身穿劲装的年轻人,年约十八九岁,生得魁梧英俊,一双剑眉紧锁着,似乎非常痛苦。 古浪心中好不诧异,不知他好端端的,怎会突然自动滚下山坡来。 这时阿难子已然弯身拾起了那支小笔,古浪睁大着眼睛,望着阿难子说道:“老前辈,这……这是怎么回事?” 阿难子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这支笔是不好接的。” 古浪这才恍然,原来毛病出在这支笔上! 但这事也实在匪夷所思了,难道这只笔中,还藏有什么特殊的暗器不成? 阿难子又走了过去,向那昏倒的少年略为观看,说道:“这又不知是哪一路的英雄好汉!” 他看出古浪有着深深地疑惑,接着说道:“我方才只是加了一成劲力,当他把小笔接到手中,劲力已然逼到了他的‘玄机穴’上,所以他才昏了过去。” 古浪闻言又是一阵惊惧,忖道:“这支笔上的武功,当真是不可思议!” 阿难子又低头望了望那人,把他扶起来,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那人“啊哟”一声,顿时醒转,一双凌厉的大眼睛,向阿难子及古浪一扫,身子猛然一挺,由阿难子的怀中挣了出去。 他像是一个受伤的野兽一般,纵出了一丈多远,然后转身望着他们二人,面上的表情非常怪异。 阿难子向他招招手,说道:“不必害怕,你且过来!” 那少年人却是一动不动,目光闪闪,恰似两颗光芒四射的寒星。 阿难子说完之后,静静地等着他,但是他像是听不懂话一般,古浪接口说道:“兄台既然到‘达木寺’来了,何妨明白谈一谈!” 那人闻言之后,仍然不动不语,但是他的目光,已然向四下游动。 阿难子笑道:“小兄弟,我只不过问你几句话,你还是过来的好!若是想一言不发就离开此地,恐怕不很容易呢!” 那少年的心事被阿难子说破,似乎有些无可奈何,这才移动身子,缓缓地向他们走来。 古浪由于与他年纪相仿,不禁仔细地打量他。 只见他生得一表非凡,剑眉入鬓,一双大眼睛极是深邃明亮。 他年纪看来比古浪大上两三岁,可是身躯却高了许多,生得健壮结实,皮肤微黑,真是堂堂一表。 他来到二人之前,冷涩的目光向他们一扫,吐出低沉、带有川腔的口音说道:“唤我作啥子?” 古浪还未答话,阿难子已经说道:“小兄弟,你先告诉我姓名,也好称呼你。” 那人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叫石明松,你……你可是门陀和尚?” 阿难子笑道:“我若是和尚,焉会有这么长头发?” 石明松满脸疑惑之色,目光射在阿难子手中的那只小笔上。 阿难子玩弄着手上的小笔,笑道:“你以为这是春秋笔么?错了!我若得了春秋笔,何必还在青海逗留?” 石明松说道:“那么你叫什么?” 阿难子摇了摇头,说道:“我虽不是出家人,不过名字对我也是毫无意义,多年不用,连我自己也忘记了!” 石明松转身对古浪道:“你叫什么名字?” 古浪答道:“我叫古浪!” 石明松望了他好一阵,说道:“你们若是没有事,我可要走了。” 阿难子说道:“且慢!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师父是哪一位?” 石明松脸上涌上一层恼怒之色,雪白的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说道:“我没有师父!” 阿难子颔首一笑,说道:“好吧!你可以走了!” 古浪及石明松都很诧异,阿难子却连连挥手道:“去吧,去吧!” 石明松迟疑了一下,转身而去,他才走出了一丈多远,阿难子突然又道:“小兄弟,且慢行一步!” 只见他三指向前轻轻一点,石明松如受敌袭,双臂一振,拔起了七尺多高,身法姿势,既美且速,很是惊人。 他在空中一个转身落了下来,阿难子呵呵笑道:“好了!我已经知道了!” 石明松莫名其妙,沉声问道:“老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阿难子笑道:“你有一身极好的武功,绝不是没有师父的人,刚才你出来抢笔之时,我已略有所悟,现在出手一试,就更是明白了!” 古浪这才恍悟,阿难子原是来试探人家的门户。 石明松脸上有一层愤怒之色,以怀疑的口吻说道:“依老师父看来,晚辈是属于何门何派?” 阿难子把那只小笔放入怀中,笑道:“如果我老眼不花,你师父当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呢!” 石明松面色一变,说道:“是谁?” 阿难子说道:“看你方才的起纵之术,应该是琴先生的传授才是!” 阿难子此言一出,古浪及石明松均是一惊,石明松更是面色大变,怔怔地望着阿难子。 阿难子笑道:“怎么样?老夫说得可对?” 不料石明松满面怨愤,狠狠地咬着牙齿,说道:“我不认得什么琴先生!我更不是他的徒弟!” 阿难子一笑说道:“好吧,算我猜错了好了!” 石明松面上的神情,仍然充满了愤怒,好似他与琴先生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狠狠地一顿脚,人如飞鸿,极快地越上了那片山坡,一连几个起纵,消逝在林木之中。 古浪问道:“老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阿难子说道:“我说的一点不错,此人正是琴先生最得意的弟子,我在十年以前,就听说琴先生收了一个神童,接受他的衣钵,今日一看果然不差!” 他的话不禁引起了古浪很大的兴趣,又问道:“他为什么要否认是琴先生的徒弟?” 阿难子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一点我也非常不解,刚才我提到琴先生的时候,他满面愤容,好似他们师徒间有什么仇恨。” 他们谈论了一阵,阿难子说道:“琴先生的弟子已经来了,想必他本人也会来,我们的时间不多,赶快练功吧!” 古浪连声答应着,心中却止不住疑忖道:“看样子,阿难子对琴先生也不敢轻视,难道琴先生能与他抗衡不成?” 阿难子再次取出了小笔,说道:“这一次我动作更慢些,你要用心了!” 古浪连忙又答应了一声,阿难子提高了声音说道:“我说过这一招之中,含了三式变化,第一式变化名为‘百鸟朝凤’!” 他说着右掌向上一托,小笔盘旋而起,但是这一次起得极慢,好似有一股力量在支持着它一样。 古浪全神贯注,由于这次速度较慢,他本就聪明,又经阿难子事先把招式告知,所以很容易便看了出来。 那只小笔虽然笔头乱转,但是每转向一处,便向外伸吐一下,好似有人在操纵。 古浪看得很清楚,这正是“百鸟朝凤”之式,心中好不骇然。 突然,小笔猛然向前飞出,耳旁已听得阿难子大声喝道:“注意!第二式变化‘凤尾迎风’!” 古浪连忙注意望去,只见那只小笔笔头已然不动,但是笔杆却是左右扫荡,乌光油油,乱人心神。 紧接着又听阿难子喝道:“第三式‘银燕千啄’!” 古浪便见那支小笔蓦然下沉,这一式变化与上一式恰恰相反,笔头却是一片乱闪,古浪耳旁听得一阵阵劲疾的破空之声。 这时阿难子又喝道:“快把它接住!” 古浪一时福至心灵,蓦然悟透,他右臂一伸,以“云拂手”的功夫,二指如电,向笔尾抓去。 这一次果然奏了效,那支小笔被他稳稳地接在手中,丝毫不感到吃力。 至此,古浪不禁大为感叹,忖道:“我真是福分不浅,遇上天下第一人了!” 阿难子见他把小笔接到手中,显得很是高兴,笑道:“孺子可教!果然你已经领会到了,现在我再详细地给你讲解一下。” 于是,二人就坐在树旁,阿难子把刚才的三式变化,详详细细地讲解给古浪听。 古浪有些奇人传授,心中既紧张又兴奋,全神贯注,阿难子所说的要点,他很快地便都吸收了。 阿难子见古浪已完全领悟,站起身来,说道:“好了,现在你自己练习吧!” 在阿难子从旁指点之下,古浪开始练习这使天下群雄侧目的“春秋笔法”。 至于这一代怪杰,为何如此匆忙地把“春秋笔法”倾囊传授,那就无人知道了。 他们一直练习到天近黄昏,阿难子才收起了那支小笔,飘然而去。 古浪自己又复习了一下,也就回房休息。 不一会的工夫,哈门陀就回来了。 他一回来之后,立时把古浪叫了出来,面色严肃地说道:“古浪,这些日来你的武功虽然很有进步,但是与我的要求还相差很远,现在时间不多,你要加倍努力才行!” 古浪口中答应着,心里很是奇怪,忖道:“阿难子也说时间不多,难道为‘春秋笔’的大战,就要发生了么?” 他才想到这里,哈门陀又接着说道:“你也许很奇怪,这几天表面上看来平静无事,事实上,很多讨厌的老家伙都已来到青海了!” 古浪闻言不禁很紧张地“啊”了一声。 哈门陀接着说道:“哼!他们虽然不露面,但是谁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古浪忍不住问道:“那个叫琴先生的人来了没有?” 哈门陀双目一闪,两道白眉向上吊起,说道:“他……我想他是来了,就算没有来,也已在来此途中,因为我已看见了他的徒弟!” 古浪心中一动,脱口问道:“是不是石明松?” 哈门陀白眉一吊,说道:“你怎么知道?” 古浪心中一惊,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接口道:“我以前在江湖上,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哈门陀点了点头,说道:“嗯,就是石明松,他是琴先生最得意的弟子,他既来了,琴先生必然也会来!” 古浪心中纳闷,忖道:“看样子哈门陀先生也是颇有戒心,那琴先生果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古浪想着,不禁对琴先生兴起了莫大的好奇之心,又忖道:“我见不着琴先生,总可以先会会他的徒弟!” 想到这里,他下定了决心,要与石明松一会。 哈门陀又接着说道:“在‘哈拉湖’以东不远,有一处叫‘土丘’的地方,你可知道?” 古浪对这一带地形非常熟悉,立时点头道:“我知道!” 哈门陀点了点头,说道:“好的,你现在即刻出发,赶到土丘去,为我打探一下情形!” 古浪奇道:“打探什么情形?” 哈门陀面上现出一种异样的表情,略为迟疑,用急促的声音说道:“我知道石明松住处在那里,但不知琴先生是否也来了,我因为有别的事情要处理,所以只好让你代我去打探一下。” 古浪正想看一看琴先生是何人物,同时石明松对他有一种吸引力,当下立即答应下来。 门陀接着又说道:“琴先生若是来了,你一去就会被他发现,但是你不必害怕,好好地应付,必然无事!” 古浪点点头,心中想道:“看样子哈门陀也怕那个琴先生……” 一念未毕,哈门陀又道:“如果琴先生尚未来,你就设法由石明松口中打探一下!” 古浪又点了点头,返身欲行,哈门陀又道:“三更时分,我们在‘哈拉湖’会合,你快去吧!” 古浪离开了“达木寺”向“土丘”方面飞驰而去。
第四章 一代盟主 古浪怀着一颗充满了惊疑和好奇的心,离开了“达木寺”,转眼间,就绕过了哈拉湖。 一直到现在,古浪仍然在疑惑不安之中,这两天来,由于阿难子及哈门陀都在加紧授技,使他意识到,不久便将有重大的事故发生。 由“哈拉湖”至“土丘”不过只有几里之途,该处只有一片土墟,并无房舍,古浪心中忖道:“奇怪!石明松怎么会住在那里?” 他一路上施展轻身功夫,快似飘风一般。 今夜没有月亮,却有满天的星星。 古浪犹如鬼魅般,在黑夜之中,御风而行,所过之处,草木不惊。 不大会的工夫,古浪已经来到了“土丘”,这只是一座小小的土坡,方圆不过两三里,没有一棵树木。 古浪打量了一下地形,忖道:“这里怎么会有人住?” 他正在犹豫,不知由何处找起,突然,一阵清越的笛音,随着夜风,远远地传了过来。 听到这一曲笛音,古浪如同触了急电一般,脑中立时浮现出那无头石人的影子! “啊!琴先生果然来了!” 古浪心中想着,精神为之一振,立时贯注全神,注意听去。 但是那笛音却消失了,一阵阵清凉的夜风,使人有一种梦幻的感觉。 方才的笛音清清楚楚,古浪绝不会听错,他回想是由北面飘来,于是他提足了气,一阵急行,已绕过这座小土丘,转到了北面。 出乎他意料之外,在土丘的半腰,一片洼地之中,居然搭着一小间茅屋,圆形的小窗户之中,透出了一片昏黄的灯光。 古浪不禁看得呆了,如果是江湖上的人,在此搭室而居,实在是件颇为怪异的事。 他注意地打量,由那圆形的小窗之中,并没有看见一个人影,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心中不禁颇为怀疑,忖道:“莫非室中无人不成?” 但是刚才明明有笛声,所以古浪仍不敢贸然进入。 他在夜风之中静立了一会,突然,一曲极为高昂尖锐的笛音,破空响起。 由于古浪这时立处甚近,猛然之间,不禁吓了一大跳,忖道:“这是什么曲调,为何如此怪异?” 那笛音起音极高,听来极为刺耳,所吹曲调又极度的凄厉,令人不寒而栗! 古浪又在心中忖道:“这吹笛之人,到底有何悲惨的遭遇,因何吹出这等伤心绝望的曲子来?” 古浪才想到这里,那笛音又突然中断,恢复了刚才的宁静,可是古浪的心情,已经大大地受了激动,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在夜风之中,他足足地站了一盏茶的时间,那笛音也未再吹起,小茅屋也是一片死寂,好像根本就没有人一样。 古浪的心情完全平静之后,这才想到自己此来的任务,不禁一惊,忖道:“我是来探底的,何以在此发起呆来!” 想到这里,他壮起了胆子,提起了全身之气,慢慢地向那小窗走去。 他很快地接近了那个小窗户,由小圆窗中向内望去。 一望之下,不禁大为惊异,室中的景象,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室中一盏昏灯,一个年轻人,坐在一隅,正是石明松。 他坐在地上,双腿半曲,把头埋在了两腿之间,右手反抱着自己的头,左手拖地,手中拿着一支乌黑色的竹笛。 看他这情形,像是一个牢囚,又像是一个伤心极度的人,凄清之情,令人黯然。 古浪心中好不奇怪,忖道:“如此看来,他必定有一段极伤心的身世,我又何尝不是?可是我并没有像他这样呀!” 石明松一直匍匐在那里,雄壮的肩膀,不时地耸动一下,好似在哭泣。 俗云“惺惺相惜”,古浪莫名地对他产生了一股同情之心,鼻头酸酸的,几乎落下泪来。 他用着低沉的声音说道:“明松兄,因何在此独守孤灯?” 石明松蓦然一惊,霍然站起,昏黄的灯光,照着他冷涩的面孔,一双明星似的眼睛,注视着古浪。 他面上浮现着一种令人难解的笑容,说道:“哼!你好俊的功夫,我一些也没有发觉!” 古浪微微一笑,说道:“并非我轻功好,乃是你沉思入梦了!” 石明松点了点头,说道:“也许是吧!你来此作什么?” 古浪见他神情冷漠,有使人难以亲近之感,当下微微一笑,说道:“明松兄,你可容我入室一谈?” 石明松略为沉吟,说道:“你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古浪立时离开圆窗,转到正门前。 这间小茅屋并无门扉,只挂了一块布帘,古浪掀帘而入。 屋内只不过丈余见方,除了几件细竹编成的桌椅之外,只有一张木板搭成的床,别无他物。 古浪入屋之后,石明松摆了摆手,说道:“请坐!” 他的神情,依然是冷冰冰的,目光也显得很死寂,好似有着极深的心事,而无法开脱。 古浪坐到一张椅子上,石明松却走到桌边坐下,说道:“古兄,有什么事情直说无妨。” 古浪一时之间,反倒说不出话来,石明松闪亮的目光,一直注视在古浪睑上,使得古浪感到微微的不安。 石明松又说道:“怎么,古兄此来只是为了欣赏夜色的么?” 这时古浪已经想好了要说的话,微微一笑,说道:“今晨一晤,未暇畅谈。小弟一人久居古庙,实感无聊,所以乘夜来访。” 石明松露出一丝微笑,说道:“你如何知道我住在此地?” 古浪一怔,随即道:“我只是随便找找,想不到果然碰到了。” 石明松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古浪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勉强,于是道:“石兄在此居住多久了?” 石明松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三天以前来到此地。” 他说话之时,一双明亮的眼睛,始终注视在古浪的脸上,古浪感觉很不自在,一时再想不出什么话来。 沉默了一阵,始又道:“如果我猜测得不错,石兄你来青海,大概是为的春秋笔吧!” 石明松嘴角带起一丝浅笑,说道:“不错!目下不少的江湖人,都是为了‘春秋笔’来到青海,你大概也不会例外吧?” 古浪一笑说道:“不错,我也是为了春秋笔而来。” 石明松冷冷说道:“那我们是一样了?” 古浪点头而笑,然后说道:“恕我多问,刚才你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石明松面色二变,雪白的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半晌才说道:“那叫‘恨天曲’!” 他语气冰冷,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双目斜挑,星目含威,充满了一股怨气。 古浪心中一凛,轻轻地重复道:“恨天曲?恨天曲……石兄,你可否再吹上一遍,让小弟一饱耳福。” 古浪的要求,颇出石明松意料之外,明亮的大眼睛闪了闪,沉沉说道:“恨天之曲,无非是一腔悲愤,有何好听?” 古浪含笑说道:“恨天怨地,并非阁下一人,石兄若真是伤心人,我们不妨同声一哭!” 古浪的话,使石明松颇为惊讶,他痴痴地望了望古浪,然后取过那支竹笛,凑在口边,开始奏起来。 这一次,他吹的声音极低。 古浪若不是看见他一笛在手,真怀疑声音是由地底发出来的。 但闻一缕笛声,低回旋转,呜呜咽咽。 古浪闭上了眼睛,只觉这一曲笛音,与方才所闻者大不相同。 方才所闻者音韵刚强,如今却是低沉婉转,令人为之鼻酸。 曲调渐渐地高起来,断断续续,犹如怨妇夜泣,又如巴峡猿啼,凄凄惨惨,撼人心弦。 古浪沉入笛音之中,回忆起自己悲惨的身世,一时悲从中来,虽然一再地强持,仍然止不住泪水长流,不可自禁! 须臾,曲音又改,由悲转愤,音韵锵锵,宛如敌寇入侵,杀家掳人,妻号儿啼,惨绝人寰。 古浪心情激动,若不是强力支持着,早已大放悲声了。 音调越来越高,恢复了刚才的怨恨之情,古浪沉迷在笛音之中,又情不自禁地兴起满腔悲愤。 他仿佛感觉到,整个的世界,都亏欠了他,每一个人,都欺凌过他,一腔热血,如潮沸腾,想要把每一个人都杀死! 突然,笛音戛然而止,大地恢复了静默。 古浪泪湿衣襟,悲不自胜,久久不能恢复过来。 良久,石明松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唉,如此看来,古兄,你也是伤心人啊!” 古浪这才惊觉过来,睁开了眼睛,见石明松坐左床侧,手持竹笛,面上挂着一丝浅笑,似乎一些也没有感怀身世。 古浪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用衣袖拭去泪痕,尴尬地说道:“石兄吹得好笛,小弟衷心佩服!” 石明松摇了摇头,不发一言,令人难测他的心意。 古浪问道:“石兄,你这吹笛之技,可是琴先生传授的么?” 不料石明松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喝道:“我不认识什么琴先生!难道你以为,天下之人,只有琴先生能吹笛不成?” 古浪不禁吃了一惊,忖道:“怎么一提起琴先生,他就如此暴怒?” 这时石明松的表情非常怕人,只见他剑眉飞挑,一双星目闪闪发光,好似古浪提及之人,是他的生仇死敌一般。 古浪见状说道:“不是琴先生所传就罢,石兄何必如此愤怒?” 石明松的怒气,仍然未能平息,他咆哮着说道:“以后你在我面前少提琴先生!” 古浪不禁有些不悦,说道:“石兄,你年纪轻轻,为人却是如此怪异,真使小弟不解!” 古浪话才说完,突听屋外一个苍老的声音接口道:“孩子!这多年了,你那怨愤之气,还未消灭么?” 古浪及石明松闻声同时一惊,二人不约而向地双双一晃身子,由小门之中抢出屋外。 静静的黑夜之中,并没有一个人影,古浪提高了声音,说道:“什么人?” 未见有人回答,古浪正要再次喝问,石明松突然低声说道:“不必问了,此人我认识!” 古浪心中甚是诧异,石明松又道:“就在前面大树之上,难道你看不见么?” 古浪连忙举目望去,只见五丈以外,有一株半枯的大树,这是这座土丘上,惟一的一棵树。 在树杆之上,坐着一个白衣老人,由于光线太暗,只看见他一头白发,面貌却是一些也看不清楚。 古浪大为惊讶,注目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老人没有立即答话,向古浪挥了挥手,古浪只觉一股莫大的劲风,扑面而至,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向旁闪开。 老人以不耐烦的声音说道:“没有你的事!我是来找我儿子的!” 古浪惊诧万分,望着石明松,忖道:“原来他有父亲,为何还要如此感伤身世呢?” 只听石明松说道:“老先生,你恐怕认错了,我乃是无父之人!” 那老人发出一声长笑,说道:“孩子,人生天地之间,焉能没有父母……” 话未说完,石明松已然怒喝道:“老先生,你我素不相识,若再戏言,恕我要无礼了!” 古浪在一旁看着,心中好生不解,忖道:“这是怎么回事?世上岂有强认儿子之理?” 老人听了石明松的话,沉默了一下,最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千里迢迢跟你到此,一路上诸般照料,难道你的心是铁石铸成的不成?” 石明松的脸,依然不带一丝感情,他冷冷地说道:“你不必多说了,多说也是枉费口舌!” 老人的身子,在树枝上动了一下,说道:“你……你以为我不忍向你下手?” 石明松一言不发,倒背着手,目光射向远方,对老人所说的话,好似没有听见一样。 古浪很想问他两句,见状也问不出口来,不料那老人突然对他说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古浪仰起了头,说道:“我叫古浪,你是什么人?” 老人把古浪的名字,低声地念了一遍,说道:“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名字做什么?” 古浪心想:“怎么这些老人,都是这般古怪?” 老人接着又说道:“古浪,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在此多有不便,还是赶快离开吧!” 古浪甚是不悦,说道:“我才来不久,还有些话要与石兄交谈,你凭何赶我走?” 老人大怒,提高了嗓子叱道:“快走!不要惹我生气!” 古浪也是烈性之人,闻言不禁更气,说道:“你们若是父子,他为何不认识你?” 老人听了这话,立时暴怒起来,叱道:“大胆的小子!如果你再不离开,我可要教你吃些苦头了!” 古浪不禁大怒,正要反驳,石明松突然压低了声音,向他说道:“古兄,你我萍水相逢,犯不上为我得罪他,还是离开此地吧!” 古浪摇摇头,说道:“不成!现在已经成了我的事了!” 石明松还未说话,树枝上的老人,已经叱道:“好狂野的小辈!你真要惹我发怒么?” 石明松面上有了焦急之色,低声道:“不必与他争,快走吧……” 古浪大声说道:“我从未见过这等无理之人,有什么本事,尽管让他使出来好了!” 古浪话出如风,石明松想拦也拦不及,不禁皱着眉头,说道:“这是你惹出来的事,我可帮不了忙!” 古浪心中很是愤怒,说道:“自然不关你的事,你进房去好了!” 话才说完,老人在树上一声喝叱,说道:“松儿少与他噜苏!” 说着,霍然站了起来! 他偌大的身子,站在小树枝之上,夜风吹动着他白色的衣袍,发出了忽噜噜的声响。 他的上半身,整个地隐在枝叶丛中,看来很是恐怖。 古浪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是由他的身手看来,想必是一个厉害无比的人物。 这时的空气突然紧张起来,石明松退至一旁,一双明亮的眼睛,不时地望望老人,又望望古浪,好似在为古浪担心。 古浪双目注视着老人的一举一动,防备他的突然出击。 那老人由于头脸隐在枝叶丛中,所以看不清是何表情。 这情形维持了约有半盏茶的时间,那老人始终是一动不动,但是石明松的表情却越来越紧张,古浪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突然,一声长啸发自头顶,古浪便听石明松急道;“古兄留意!” 古浪抬头望时,老人有如巨鹤凌空一般,疾如闪电,由树干上向自己扑来。 只看他这来势,古浪就吓了一大跳,还未端详,老人已然来到当头,两只巨掌,直向他头顶按下! 古浪不禁大惊,一时之间,竞不知如何化解。 老人的一双巨灵怪掌,离他的头顶尚有半尺之遥,一股惊人的劲力,已经涌逼而至。 石明松在一旁大叫道:“快向左遁!” 但是古浪已经来不及照着他的话去做了,百忙之中,想起自己在湖畔所习的功夫。 于是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身子猛然向下一沉,矮下了半尺。 他并未向左闪避,身子一个圆转,竟然闪向了右边,右边掌力最厚,但是由于古浪身法很快,所以丝毫未曾受伤。 古浪躲过了这一招,石明松大感意外,轻轻地啊了一声。 那老人也很惊讶,身子一旋,落下地面,口中“咦”了一声,说道:“孩子,你的武功是何人传授的?” “我没有师父!” 老人发出一声怪笑,说道:“你们二人,一个自称无父,一个自称无师,都是自欺欺人!” 这时古浪才看清了老人的面貌,一张长长的脸,双目如铃,鼻子极塌,却有着一张大嘴,雪白的牙齿在星光下闪闪发光。 他的相貌很是凶狠,不见一丝祥和之气,古浪心中暗惊,忖道:“以他这等相貌,要说是石明松的父亲,也确实令人难信。” 古浪想到这里,那老人又说道:“你如果说出了师门来历,我或能放你一命,小子! 你可别糊涂了!”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我一身武艺,均是无师自通,你若不信,我也无可奈何!” 那老人听了,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立时又睁大了许多,令人感到一股寒意。 他用经过压抑的声音说道:“我是看你出手,有故人之风,故才想问明一下,你若再执迷不悟,少时就要后悔了!” 古浪向石明松望了一眼,见石明松一再在向自己使眼色,好似在劝自己依从似的。 老人又接口道:“你若真是故人之后,我或许还可给你一点好处,现在快告诉我,你师父是何人?” 古浪一笑,说道:“定要我说出师父也可,但你得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物?” 那老人的两道白眉,本来已经放下来了,闻言不禁又吊起老高,叱道:“好个狡猾的小子!” 他一言甫出,巨灵般的手掌,再次拍出,排山倒海般的劲力,立时向古浪当胸涌到。 古浪哪敢硬接,身子一拧,向右方闪出一丈多远,躲过了这招。 但当他身子才站定时,老人居然又到了身前,冷笑着对他说道:“看你能逃我几招?” 语毕,二指如电点向古浪的“眉心穴”,手法快得出奇。 古浪心中大惊,因为这是他生平仅遇最厉害的点穴法。 二指离他还有老远,已然强风压顶。 古浪被逼得只有后退,但是老人何等神速,一步跨上,五指箕张,又抓古浪前胸,这一招更有龙虎之威,古浪几乎被他那颗大白头吓昏了! 这时石明松也吓呆了,大叫道:“你还不快躲?”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古浪上身猛然向后一仰,足下不动,整个的身子已经倒了下去,眼看就要摔在地上,却突又好似流星锤似的,贴地直射,飞出一丈以外。 这一招可谓神妙快速,出人意外,老人面上霍然变色,说道:“啊!又是一招故人之技!孩子,告诉我,你师父到底是谁?” 原来刚才古浪施展的,正是他日夕苦练的“石影之技”,危急之下,自然而然地应用出来。 石明松显然也被古浪的身手所震惊,他睁大了一双明亮的眼睛,又惊又奇地望着古浪,一瞬不瞬。 老人见古浪不答,沉声喝道:“我问你话,你没有听见么?” 古浪心中一动,答道:“好!既然你一定要问,我就告诉你!我师父就是大名鼎鼎的琴先生!” 老人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发出一阵狂笑,说道:“哈……就你刚才那两招看来,倒确有些像是琴先生的弟子,不过我还要试你一试!” 古浪知道,对方再次动手,比起方才,必然更要厉害得多。 他加强戒心,全神注意着老人的一举一动。 老人说完了那句话,双目如明灯一般,注视着古浪,好似在等他说出实话似的。 古浪仍是一言不发,注视着老人,心中暗思应付之策。 老人等了一阵,见古浪仍没有实说之意,两道白色的眉毛又渐渐向上耸起,眸子里也闪出了一点凶光。 最后,冷冷地说道:“好小子,我定要你说出实话来!” 话声一落,身如狂风一般,疾扑面前。 这一次他的身法更快,一双巨掌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古浪头顶压下! 威势之猛,真个是惊天动地,仿佛山河倒倾,日月为之昏暗! 古浪如果不是身受,真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么浑厚的掌力,一时惊吓得不知所措。 在老人的预料之中,古浪是绝对难逃这一击的,但是古浪自幼习武,天赋异禀,应急才能,每出一般想象之外。 只见他身上猛然一个旋转,足下“八风步”,竟转到老人背侧。 接着,一舒猿臂,二指如电,反而点向老人的“志堂穴”! 这一来,老人更是又惊又怒,他暴喝道:“你居然敢还手!” 一语才毕,古浪的二指,已经点在他的背上! 古浪正要加点劲力,突觉老人穴道之中,一股极强的力量反弹出来,心中不禁大吃一惊。 他连忙收掌侧步,已然不及,腰眼一麻,再也支持不住,扑地栽倒。 古浪倒地之后,便听老人一声冷笑道:“小子!这番要让你多吃些苦头!” 说罢,二指一并,便向古浪胁下点到! 古浪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看老人二指如电,点了下来,只有闭目暗叹:“唉! 想不到……” 不料他一念未毕,突然一股急风来自后方,同时响起一声喝叱道:“老头儿,你好大的胆子!” 紧接着,古浪但觉全身一麻,人便昏死过去。 天色将明之时,古浪悠悠醒了过来,发觉自己睡在禅房之中。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胸间微微有些酸痛。 窗外淅淅沥沥落着细雨,寒风一阵阵地透窗而入。 古浪闭上了眼睛,默思了一阵,才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他心中很是诧异,忖道;“是谁把我救回来了?那个怪老人究竟是什么人物?” 正在疑思之际,哈门陀推门进入,他身上尽被细雨淋湿,进房之后,随手取过一块白布,擦拭着身上的水渍。 他一面擦身,一面说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和他动手!” 古浪乘机说道:“他到底是谁呀?” 哈门陀哼了一声,显得很气恼地说道:“闹了半天,你连他是谁还不知道?他就是琴先生!” 古浪不禁蓦然一惊,由床上翻身坐起,说道:“什么,他就是琴先生?” 哈门陀坐到椅子上,说道:“我骗你做什么?” 古浪心中感到很是失望,他原以来,琴先生必定是个文雅的书生,没有想到竟是这样一个怪人! 这时哈门陀又道:“我办完事之后,见你还没有回来,便赶了去,幸亏我有此一行,不然你就没命了!” 古浪甚是气愤,说道:“琴先生既是江湖上知名之士,难道他就这么随便乱杀人不成?” 哈门陀哼了一声说道:“这年头谁还讲这些?你快起来,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古浪匆匆下床,随着哈门陀来到了前殿。 他们分别坐下,哈门陀正色地说道:“现在时间非常紧急,各路人物都已赶到了‘哈拉湖’,为春秋笔而起的一场大战很快便将暴发了!” 接着又说道:“据我所知,阿难子也该到哈拉湖了!” 古浪一惊,脱口道:“啊!你可曾见到他?” 哈门陀脸上挂上一丝仇意的笑容,说道:“哼!我不必见到他,他今日不来明日必来,这一次,春秋笔的主人,势必要易人了!” 古浪强自镇定着,说道:“江湖上这么多人,都是来抢春秋笔的吗?” 哈门陀接口道:“你来此练武功,不也是为的‘春秋笔’?他们又何能例外。” 他说着,霍然站起,来回地踱着步子,情绪显得很是不稳。 古浪见这情形,知道他有重要的话要说,耐着性子等听下文。 哈门陀踱了一阵步子,接着说道:“我现在告诉你一个事实,无论来了什么厉害人物,那支春秋笔都必将为我所得!” 古浪闻言又是一惊,哈门陀又继续说道:“我告诉你,阿难子是我的师弟,我们二人的武艺是一师所传!” 古浪虽然已经知道,但也装出惊讶的样子,说道:“啊?原来他是你的师弟!” 哈门陀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接道:“多年前,我因犯了师门之戒,被先师惩罪,十五年中,不准与人动武较技,所以‘春秋笔’才落到他的手中!” 古浪惊道:“十五年……现在过了几年了?” 哈门陀目光望着檐前雨丝,说道:“十三年了!这十三年来,我受尽了欺凌,从不反击,因为我紧守着先师的遗训……” 古浪听到这里,忖道:“如此看来,他倒是个颇有信守之人。” 哈门陀接着又道:“所以上一次‘达木寺’之战,我没有参加,这一次我本来也不想参与,因为距我戒期届满之日,已不过只有两年时间,我不愿为了春秋笔,而毁了我十三年的苦守!” 古浪问道:“那么你现在怎么到‘达木寺’来了?” 哈门陀目光一闪,说道:“我正要告诉你……因为我有一件未了之事,十三年来,无时不牵挂在心,现在事情有了变化,我已经没有办法再等两年了!” 古浪睁大了一双俊目,问道:“那么你是要毁戒了?” 哈门陀踱到门口,望着灰蒙蒙的天,摇了摇头,说道:“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绝不毁戒的!想不到我初来‘达木寺’的时候,就遇见了你!” 古浪听到最后一句不禁精神一振,因为哈门陀即将说出传他武艺的原因和目的了。 哈门陀回过头来,一双闪电般的目光,盯在古浪身上,半晌才说道:“我一生未曾收徒,所以在此紧要关头,找不着为我效力之人,那天我一见到你,便知道你必也是为‘春秋笔’而来,所以临时想到了办法,传你绝技,由你动手,事成之后,‘春秋笔’借我一用,然后永远归你!” 古浪这才明白,原来哈门陀打的这个主意。 哈门陀见古浪没有什么反应,又接着说道:“可惜时间不够,我无法把你造就出来,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动手之时,我在暗中助你,不过这样做仍是很困难的……” 他说到这里,皱了一下眉头,思索了一下,又道:“因为这次所来的人虽然不多,但无一不是拔尖的厉害人物,尤其是琴先生,如果我自己能动手,自然没有问题,但是借你之手的话,就大不相同了!” 古浪心想:“若是没有你,我也要为春秋笔拚死呀!” 想着,脱口说道:“我不怕困难!” 哈门陀严肃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好孩子,我知道你会尽力的!届时他们一发现我出现,必定大为吃惊,每一个人都会紧紧地看着我,那时将是你的机会,不过……你得了春秋笔之后,若是不念我相助之情,另生二心的话,那你就……” 古浪装出气愤的样子,说道:“你把我看低了!” 哈门陀道:“但愿如此!现在惟一令我头痛的,就是我师弟阿难子了!” 提到了阿难子,古浪心中一动,问道:“阿难子怎么样?” 哈门陀突然叹了一口气,说道:“唉,若说阿难子,对我倒是很好,他的一身武功,还在琴先生之上,自从得了‘春秋笔’之后,比我也还要高上许多……” 古浪听到这里,不禁又惊又喜,但对哈门陀也增加了不少戒心,忖道:“如此看来,哈门陀的武功仅次于阿难子,而在琴先生之上了!” 哈门陀又道:“我与他同门学艺,自幼一起长大,虽然性情不投,他对我倒是很敬重的,十三年来,恪于师命不相往来,但我亦不便为‘春秋笔’……” 他说着,似乎发觉自己说得太多,突然停了下来。 但是古浪原是聪明绝顶之人,已然悟知了哈门陀的意思,是想借自己之手,把阿难子害死。 他暗中这样想,表面一些也没有露出,仍聚精会神地听哈门陀继续讲下去。 哈门陀说道:“好了,大致的情形你已知道,往后一切看我指示行事,昨日你已与琴先生交过手,应该知道厉害,此外况红居等人,也无一不是江湖上极厉害的人物,弄不好便要把性命送掉,万万不可大意!” 古浪口中连声答应着,心里却盼望哈门陀赶快离开,好与阿难子会面,听取对策。 但是哈门陀今日却不外出,命古浪练习所传功夫,并特别不厌其烦地详细讲解。 古浪着急也没有办法,只得耐下心来。 一直到了正午,哈门陀才叫他停止,说道:“休息休息,吃完午饭再来!” 一上午的时间,古浪不但复习了“石影之技”,同时也把哈门陀所传功夫,练到得心应手,心中很是高兴。 但是他一直惦念着与阿难子见面,有哈门陀在此,阿难子是不会出现的。 古浪正要除去湿衣再行进食,哈门陀说道:“做什么?换了干衣服,少时还不是淋湿?不要换了,快吃饭吧!” 说着取出干粮,古浪无奈,只好穿着一身湿衣,坐下啃食干粮。 哈门陀才咬了两口,突然停了下来,说道:“有人来了!你不要动,我去去就来!” 说完,身子一晃,已经出了门,其快如矢,这是古浪与他相识以来,第一次见他显示武功。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哈门陀还没有回来,古浪心中甚是诧异,忖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琴先生寻来了不成?” 正自猜测,哈门陀却忽在门口露面,说道:“古浪!我有事,下午你自己练习吧!” 古浪不知何事,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哈门陀摆了摆手,说道:“不必等我!早则二更,迟则天明!” 最后一句话未落,人已去得无影无踪。 古浪赶到门前,细雨之中,不见一个人影,寒风阵阵,带着雨丝,把门内地上都淋湿了。 他连忙关上了门,脱去湿衣,换上一套黑色的劲装,越发显得精神奕奕,一表人才。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推开,闪进一人。 古浪定睛一看,连忙施礼道:“老前辈!我正在等你!” 进来之人,正是阿难子,他身上一件葛黄色的长衫,足下一双半旧的草鞋,雨中而来,竟未沾一丝水渍。 阿难子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多礼,事情已经很紧急,我不得不改变计划了!” 古浪先已听哈门陀如此说过,这时阿难子也如此说,足见事情确是很紧急了。 阿难子坐在床沿,双手套在袖简内,说道:“哈门陀大概已经告诉了你,他的话倒是不假!这一次到‘达木寺’来的人虽然不多,但都是江湖上极厉害的人物!” 古浪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我已经会过琴先生和况红居了。” 阿难子嗯了一声,说道:“从明天开始,他们都会到‘达木寺’来,后天早上,我就要公开露面了!” 古浪闻言问道:“你为什么要公开露面呢?” 阿难子微微一笑,说道:“这是‘春秋笔’主人定的规矩,总之,他们此来,为的是夺取春秋笔,而又深知我不很易与,所以必然会生出一些新奇的花样来!”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我本来有一套完整的计划,现在由于时间,已无法进行,因此只有提前在今天就把‘春秋笔’传给你,以后你就是‘春秋笔’的主人了!” 古浪乍闻此言,不禁吓得呆了,两目圆瞪,望着阿难子,说不出一个字来。 阿难子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说道:“你未来的任务是极艰巨的,不知你有这个勇气没有?” 古浪这时已清醒了,躬身道:“晚辈誓必竭尽所能,维护此笔的威誉!” 阿难子脸上浮起一层安慰的笑容,说道:“我知道我不会看错的……” 他说着,由袍袖之中,取出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小盒子,上面刻有三个绿色小篆—— “春秋笔”! 似乎有一股极大的力量,震撼着古浪的心灵,他双目都发了直,一颗心几乎跳出口腔来。 阿难子慢慢地把小盒子打开,那支震惊天下,被武林人目为第一至宝的春秋笔出现了! 那是一个六寸多长的金色小笔,通体发亮,晶莹光滑,照人毫发。 笔头是白色的狼毫,整整齐齐,平贴成锥形,在根部有着血红色的一圈浅纹。 阿难子双手把它拿起,端放在书桌上,然后双膝一屈,跪倒在地,古浪立时也跟着跪了下去。 阿难子跪下之后,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春秋笔第四代主人,敬告历代笔主,春秋笔已届转手之时,谨将传予第五代弟子古浪!” 他声音极低,但是字字清晰,含有无比的威力。 古浪只觉全身热血沸腾,紧张到了极点,他这时的情绪过于复杂,但是“兴奋”占了极大的成分。 阿难子说完便站起身来,说道:“古浪,现在听我传训!” 古浪已经稍微冷静下来,毕恭毕敬地答应了一声,阿难子道:“春秋笔原是分辨善恶之笔,执笔之人,若是本身为恶,必遭天谴!现在我宣读门规,你仔细听着!” 说完,便把门规一条条地宣读出来。 门规内容包括极广,凡是稍涉罪恶之事,一概禁绝,足有数十条之多。 等到阿难子宣读完毕,古浪发下誓言,这才站了起来。 阿难子收起了“春秋笔”,并未交给古浪,说道:“门规你都清楚了,我另外还抄写了一份留给你,现在且再听我交代几件要紧的事!” 古浪躬身答道:“弟子恭聆谕示!” 阿难子用深沉的声音说道:“第一件事,你掌笔二十年后,必定要寻一品技双绝之人,把笔传给他,你应记好日子,二十年后一定要传下去!” 古浪点头道:“弟子知道!” 阿难子又道:“另外一件事也是目前最重要的,这是我的过错,因为我寻到你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春秋笔法’你一招不会,只学了发笔接笔之法。” 古浪睁大了眼睛,说道:“那么现在怎么办呢?” 阿难子道:“春秋笔的始祖创下规例,永远不许将笔法画制成图谱,所以我也无法留下图谱让你慢慢参研,而如今江湖之上,全晓这‘春秋笔法’的只有两人。” 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其中一人自然是我,另一人是上一代笔主之妻,名叫桑九娘。” 古浪并未听过“桑九娘”其名,问道:“这桑九娘还在么?” 阿难子点头道:“她还健在,所以你的‘春秋笔法’,只有请她代传,我已留有书信,以后你持函去寻她!” 古浪奇道:“可是……以后你老人家不能传我么?” 阿难子一笑道:“达木寺这一会,便是我飞登极乐之时了!” 古浪不禁大惊失色,急问道:“师父!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难子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你不必着急,坐下来待我慢慢地告诉你。” 古浪满怀疑惑地坐了下来,无限焦急地望着阿难子,关怀之情,溢于眉宇。 阿难子笑了笑,说道:“我们虽然相识不久,难得你有这等真挚之心,我在临去之前,能收你为徒确是快事!” 古浪听他这种口气,好似临终之人说话,不禁着急地说道:“师父!我决定尽全力来保护你!” 阿难子淡淡一笑,说道:“你以为凭哈门陀、琴先生、况红居等人,就能把我置于死地么?” 古浪怔怔地望着他,不知如何回答。 阿难子笑着又道:“非也!凭他们几人,就是联起手来,也不能伤我分毫!” 古浪又不禁大为惊讶,暗忖:“这几个人没有一个不是威震天下、技压群雄之辈,难道他老人家真有托天之能么?” 这时阿难子又接口道:“你大概也知道,练武之人,到了最高的境界,便可白日飞升……” 古浪听到这里,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也曾听说过这类传说,但一直认为不可能,想不到居然真有此事。 阿难子说道:“这并不是无稽之谈,我尘事交待完毕,五日之后,便要飞升了!” 古浪望着这个仙风道骨的人,不禁有几分相信。 阿难子接口道:“所以我很遗憾,不能亲传春秋笔法,不过桑九娘见了我的手谕,一定会传授给你,当然她会很刁难,可是我相信你一定能克服的。” 古浪见要阿难子亲传武艺,已是不可能之事,只得说道:“师父放心,弟子半年之内,一定要学会‘春秋笔法’。” 阿难子摇头道:“以你根基,半年之内学成春秋笔法并非难事,但是要桑九娘传你,却不是容易之事,我给你一年半的时间,一年半内若是再学不到,那算是我把你看错了!” 古浪听阿难子如此说,知道去寻桑九娘必定困难重重,但是他有着坚定的信心,且不愿有负阿难子所望,于是说道:“师父放心!弟子就是性命不要,也要学会‘春秋笔’法!” 阿难子笑道:“你有此志甚好!明天起,我就不再来找你了。” 古浪一惊,问道:“为什么?师父你……” 阿难子道:“我还有很多要紧的事情要赶着去办,再者,我把‘春秋笔’传给你之事,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古浪点点头,想到未来的艰苦任务,不禁暗暗自己勉励着自己。 阿难子站了起来,又道:“以后见了我,不可露出一点相识的痕迹,哈门陀聪明绝顶,让他怀疑到我与你相识就不好办了!” 古浪连声答应,阿难子又道:“我飞升之时,你亦不可露出悲伤之情,我的尸体留下,你亦不可理会,那一群老怪物,愤恨之余,也许会毁我的躯体,你也千万不可阻拦。” 古浪口中答应着,心中却是非常难过。 这时阿难子由怀中取出了那只装着“春秋笔”的金盒,又把三个折叠得甚好的小封套,一并放在金盒之中,说道:“这三只封套,一封装的是历代笔主传下的门规,另一封装的是我留给你的遗言,很多细节都写下了,等我飞升之后,你再拆阅。” 这时雨点加大,天色阴沉,古浪的心中,有一股莫名的伤感。 阿难子又道:“另外一封信是给桑九娘的,我已写下了地点,这边事情一完,你就立时赶去,知道么?” 古浪低头答应,心中却无法开脱那股悲伤之情,显得很是黯然。 阿难子看在眼中,作色道:“江湖男儿,怎可作此女儿态?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是飞升,不同一般死亡,你再如此,为师就要不高兴了!” 古浪凛然一惊,说道:“弟子只是觉得师恩如山,竟无法报答,所以感到难过。” 阿难子正色道:“只要你行侠江湖,不辱我‘春秋’门规,岂不胜于报答千百倍?” 古浪连忙收起戚容,连声称是。 室内沉默下来,房外雨声沥沥,阿难子似在思索什么,古浪则静静地坐着,有些呆痴。这事实在发生得太突然、太惊人了! 少顷,阿难子打破沉寂,说道:“我不放心的只是一个人……” 古浪问道:“师父不放心谁?” 阿难子目光透向窗外,说道:“我担心石明松那孩子可能会对你不利!” 古浪大奇,说道:“他武功未必比弟子高,师父何必担心?” 阿难子摇头道:“我并不是担心他加害你,而是那天我太大意,在传你笔法时被他撞见,一旦他知道我就是阿难子之后,必然会联想到我们的关系,他若是向你纠缠,岂不被其他人看出破绽?” 古浪也觉有理,说道:“那么弟子该怎么办?” 阿难子思索了一下,道:“我看那孩子也是绝顶聪明,只可惜我没时间查访他的为人,不然倒可点化他几句……” 古浪接口道:“若是他跟着我,琴先生必然也会跟着我,他们不是师徒么?” 阿难子摇头道:“他们名为父子,其实不是……他人的私事,我也不必告诉你。现在我们只有弄点玄虚,等众人来齐后,你可在他面前故意对我表现些仇恨态度……”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道:“能够骗过他最好,否则你要多加小心,他是聪明人,心里有什么事,不会露出痕迹来的。” 说完,把那只小金盒递给古浪。 古浪双手接过,小心地藏在怀内,外面丝毫看不出来。 阿难子说道:“最后要告诉你的,哈门陀传的武功,不可荒废,日后必有大用,他对你有传技之德,不论他将来如何,绝不可伤害他!” 古浪称是,阿难子看了看天色,说道:“我要走了,哈门陀被我骗了出去,一时不会回来,你可以休息休息,记着我的话,好自为之。我去了!” 古浪连忙叫道:“师父……” 两字喊出,阿难子已不见影踪! 古浪走到门前,遥望雨地之中,回想这些日子的事,就好像做了一个梦一样。 这个传奇的人物,极快地闯进他的生命中,留下了一件至宝、一片挚情,和一个沉重的担子,然后又像风一般地消逝了! 傍晚时,雨势渐小,恢复了牛毛状。 哈门陀一身透湿,满面怒容地走了回来。 古浪连忙迎出,问道:“老前辈,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哈门陀怒冲冲地道:“跑了一个下午,屁事也没办……” 说到这里,似乎感到不该与古浪说这些话,立时停了下来,接道:“你自己可曾复习武功?” 古浪说道:“我一直在练习,刚刚才歇手!” 哈门陀点了点头,在室内走了两转,突然说道:“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见况红居与那个小女孩,你们到底有何瓜葛?” 提到童石红,古浪不禁心中一跳,说道:“我与她只是两面之缘。” 哈门陀哼了一声说道:“那她为什么一直在庙外打转?见了我马上就逃开了!” 古浪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哈门陀闪了一下眼睛,说道:“你出去看看去!” 古浪闻言正合心意,立时答道:“好,我去去就来!” 一面说,一面已向房外奔出。 哈门陀摇了摇头,自语道:“这小子的岁数也差不多了!” 且说古浪出了禅房,奔向庙门口,心中寻思道:“这姑娘来找我做什么?” 思忖之间,已经出了大门,一双俊目四下张望,却看不见一个人影。心中很是诧异,忖道:“莫非她已经走了么?” 想到这里,不禁略感失望,牛毛细雨,直打他脸上,痒痒的,但他一点也不觉得。 他脑中浮现着那女孩的影子,娇美天真,像是一朵盛开的花。 他感到些微的焦急,踏着石阶,向山下奔去,沿途不住地巡视。 但是始终没有见到她的影子,不禁又失望地忖道:“她定是走了,可惜哈门陀不早些告诉我……不知道她有什么事没有?” “她冒雨前来,必定有要紧的事……” 正想到这里,突然一个细柔的声音说道:“喂!你在找我吗?” 古浪猛然吃了一惊,连忙回身望去。 只见童石红立在一株小树之下,满头秀发披散下来,已然被雨水淋得湿透,贴在脸上。 古浪不禁讶然问道:“咦!姑娘你是怎么了?” 童石红翻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奇怪地说道:“我没有怎么呀?” 古浪道:“这么大的雨,你为什么站在这里,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童石红又翻了一下眼睛,说道:“谁说我是来找你的?” 古浪不禁面上一红,说道:“那……那么姑娘来此作甚?” 童石红伸出了水湿的手,拭了拭脸上的水渍,抬目望着达木寺,说道:“我想到庙里去玩玩。” 古浪说道:“既要到庙里去玩,为何在庙外徘徊?” 他说着,一双俊目盯着童石红,童石红垂下了头,略显不安地说道:“我……我怕!” 古浪不觉笑了起来,说道:“那不过是座空庙,有什么可怕的?” 童石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谁说是空庙?刚才我就看见一个老和尚走进去,我就是怕那个老和尚!” 古浪说道:“一个老和尚又有什么可怕的?” 童石红面上一红,说道:“那老和尚样子好凶,我本来要进去,就因看见他就不敢进去了!” 古浪见她一片稚气,心中更觉好笑,说道:“姑娘既有兴趣,我就陪姑娘进去看看好了,不过这庙院早已败落了!” 童石红闻言怔了一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向古浪一扫,突然问道:“你恨不恨我?” 古浪知道她是为那天关闭自己之事,当下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恨你!” 童石红非常高兴,脸上现出了笑容,向前走了一步,说道:“那天本来是请你吃饭的,谁知婆婆反而把你关起来,真不好意思……” 提起了况红居,古浪立即想起况红居对自己说的话,她要自己与她合作,夺取春秋笔,就好像知道自己一定可以得到“春秋笔”似的。 古浪心中存下这个疑问,想由童石红口中探听,于是笑道:“看!雨又大了,我们赶快上去吧!” 说罢当先而行,童石红跟在后面,踏着被雨水冲洗一新的石阶,缓缓而上。 古浪走在前面,偶然抬头一看,只见哈门陀的身影,在庙门口一闪而逝。 他不禁心中一动,忖道:“哈门陀又在弄什么鬼?” 古浪暗中存下了戒心,自己警惕着:“少时与童石红谈话的时候,我可要注意些,不要提及‘春秋笔’之事。” 他一路思索着,童石红也未发一言。 不一会的功夫,已经到了庙门前,二人先后跨了进去,童石红顺手把门关上。 入庙之后,不见哈门陀,古浪目光四面扫去,似见正殿一角,有一身影微微一晃。 他心中好笑,忖道:“这真是怪事,我们二人谈话,有什么好偷听的?” 才想到这里,童石红突然在身后碰了他一下,以很低的声音说道:“喂,我们到正殿去看看好不好?” 古浪好不奇怪地回过头来,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小声说话?” 童石红手指了一下殿角,低声说道:“我怕那个老和尚偷听。” 古浪颇为惊异她的目光之灵,说道:“我们又不谈什么背人的话,怕他何来?” 二人说着,一同来到正殿,不料古浪才把门推开,突然“吱”的一声怪叫,一物扑面而至。 古浪大惊之下,急忙挥袖一拂,并加了几成功力。 那黑色的异物,又是一声怪叫,由古浪的头顶掠过,拍翼而去。 古浪及童石红一齐抬头望去,原来是一只巨大的蝙蝠,已然凌空飞去。 古浪脱口道:“唔,这里哪来的蝙蝠?” 童石红在旁接口道:“这庙久无人居,自然会有这类东西,没有什么奇怪的。” 古浪却仍觉奇怪,忖道:“我住了这么久,就没见过一只蝙蝠,今天怎么突然有了?” 他心中如此想着,但嘴上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便跨进殿内。 童石红跟着入殿,这座大殿正面供的是如来佛的全身大像。 由于哈门陀每日来此念经,所以香烛不断,这时正烧着陈香残烛,香气充斥全殿。 童石红走到了佛像前,弯身跪下,双目半垂,低声地祷念起来。 古浪见了暗笑,忖道:“想不到她倒如此虔诚!” 他想着也就坐到一张木椅上,思索刚才发生的事。 童石红这一跪足有一盏茶的时间,古浪无聊之余,竟差一点睡着了,身子向前冲了一下才醒了过来。 当他睁开眼睛看时,不禁一惊,原来童石红已经不见了! 古浪连忙站了起来,四处寻找,不见人迹,若说她出殿而去,他就坐在门口,绝不可能不知道,再说,她也没有理由偷偷地溜走。 他提高声音叫道:“童姑娘!童姑娘……” 满殿回响,却听不到童石红的回应。 古浪用手摸着头,自语道:“这真怪了,我只不过打了个瞌睡,这么大的人怎就不见了?” 自语间,目光偶掠侧殿,心中不禁一动。 原来侧殿供着一座观世音菩萨,当古浪的目光掠过时,那尊观世音像,似乎微有晃动。 他寻思道:“如此看来,庙中必定有了外人,却不知为什么要向童姑娘下手?” 他心中疑思着,立时提高了戒心,注意着四面八方,真所谓是耳目并用,无论哪方有一点警兆,也逃不过他的视听。 全殿之内,只点了两截残烛,光线暗淡,颇为恐怖,那些坚立着的佛像,影子在满室晃动。 古浪这时已缓缓走到那观世音像之前,口中故意自语着道:“童姑娘真是孩子气,与我作耍……” 他如此做作,目的在抽空子扑到佛像之后一看究竟。 不料就在他还未有所举动之时,那座观世音像,突然笔直地倒了下来! 古浪一惊,连忙伸出双掌,把那佛像扶住,同时双目如电,向佛像之后看去! 奇怪的是,佛像之后,什么也没有,古浪手托佛像,生怕有人施行暗袭,不好闪躲,于是匆匆把佛像扶好,松开了手。 所幸这过程中,并没有发生什么变故。 古浪既惊且疑,冷笑了一声,又故意说道:“哼!童姑娘,你真会开玩笑……” 话未完,身如飘风一般,又向观世音旁边一尊罗汉像之后扑去。 他的身法不可谓不快,但是仍然一无所见,心中好不愤怒。 照目前的情形看来,这暗中之人,决不是哈门陀,而是另有其人! 这间大殿倒是不小,足有十余丈见方,立有不少佛像,古浪断定这暗中之人,必然是躲在某个佛像背后作祟。 他伸手入囊,摸出了三粒石子,身子一闪,反而躲到观世音像之后。 他这一着果然奏了效,半晌之后,一个罗汉像后,探出了半个人头,古浪立时抖手打出了两颗石子,喝道:“我看你出不出来!”
第五章 风云人物 古浪在“达木寺”大殿之内,突然发觉失去童石红的下落,心中甚是奇怪,由于“观音”像的晃动,使他明白殿中来了外人。 他躲到“观音”像之后,不一会的工夫,果然由一尊罗汉像后,探出半个人头来。 他手中早已扣了一把石子,当时抖手打去,同时喝道:“我看你出不出来!” 飞蝗石带起凌厉的破空之声,流星一般,向那半个人头打去! 那人头向后一缩,几枚飞蝗石顿时落了空,打在墙壁上,发出一片声响,震下了阵阵尘埃。 就在飞蝗石出手之后,古浪已经闪电般的由观音像后闪了出来,身子一晃,扑向那尊罗汉像。 但是当古浪才到了罗汉像旁边,耳旁似听一阵风声,再转到罗汉像后面一看,空空洞洞,那人早已不见了。 古浪好不惊异,忖道:“这人好快身法!” 他心中很是气愤,但是敌暗我明,却是无可奈何。 环顾这间大殿,除了些佛像之外,别无藏身之处,心中不禁想到:“我且把这些佛像都扳倒,看你何处藏身!” 想到这里,立时顺手把那尊罗汉像搬起,平放在地上。 接着,又把其余的十几个罗汉像,完全放平下来。 奇怪的是,仍没有一个人影,既看不见那暗中隐匿之人,也见不到童石红。 现在,只剩下了如来佛的金身大像了,古浪忖道:“莫非他躲在那后面?” 于是,身形一晃,又扑到了如来佛像旁边,正要探身向后望去,突然一声极大地推门之声传了过来! 古浪吃了一惊,急忙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伛偻的背影,双手托着童石红,由殿门口飞快地扑了出去,一闪而逝。 古浪不禁惊怒交加,大喝一声:“匹夫!哪里走?” 他急怒之下,身如一阵狂风似地扑了过去,当他逼近殿门时,那人早已越出庙墙。 古浪怒火烧天,“砰”地一脚把殿门踢开,身子一闪来到院中。 他毫不停留,脚下点了一点,身如怪鸟一般,就上了墙头,细雨之下,向前望去。 风雨交加,草木呼啸,“哈拉湖”水被细雨打出了千环万线,那人早已去得毫无影踪。 古浪气得顿足而叹,自语道:“罢了!我古浪自诩为少年奇人,想不到来到‘哈拉湖’后,竟是连番受挫!” 他才说到这里,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起自身后,说道:“不要紧,师父为你出气!” 古浪回头一望,见是哈门陀,正要询问,哈门陀已经接着说道:“他跑不了的,回头我擒回来由你发落!” 说罢,身子一晃,一阵风似地向山下落去,古浪连说一句也没来得及,连忙追了下去! 哈门陀的身法快速已极,古浪拚命地追,却是赶他不上。 哈门陀回过头来,低声叱道:“你别跟着我,以免打草惊蛇!” 古浪虽在担心童石红的安危,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停下脚步,忖道:“有哈门陀出手,总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哈门陀几个闪身,已经到了山下,古浪再望时,已经失去了他的影踪。 过了一会,远方似乎传来几声轻微地喝叱之声,古浪很想赶下去看看,可是想到哈门陀脾气古怪,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山下的喝叱之声,已经停止了,古浪正在焦心地等待结果,突听树梢一阵轻响,紧接着一条庞大的身影自天而降。 古浪大吃一惊,双掌一错,便自闪开! 可是那条人影,有如一阵怪风似的,紧迫着古浪的身形扑了过来。 古浪大喝一声,丹田之气猛提,双掌倏然自胸前推出,“莲子吐心”,带着一股极大的劲力,向来人前胸猛击过去! 但是仍然落了空,那人像是一只苍鹰般,已飘到了他的身后。 古浪一慌,左旁已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徒儿莫惊!是我!” 古浪闻言不禁惊喜交集,已见一个瘦弱的老人转到了面前,正是阿难子。 阿难子面容严肃,向山下望了一眼,对古浪说道:“随我来!” 说罢身子一晃,已然到了林中,古浪连忙跟了进去。 阿难子一阵急走,来到丛林深处,停下脚步,回身说道:“古浪,我还有些事嘱咐你!” 古浪能够再次见到阿难子,高兴非常,拉住了他的手,说道:“师父,可是你把童姑娘带走的?” 阿难子不回答他的话,说道:“明日开始,便是群雄毕集,夺取‘春秋笔’的时候,我还有些重要的事必须告诉你。” 古浪见他说得如此严重,连忙说道:“师父有事请吩咐!” 阿难子却又突然沉吟起来,目光望着远方,似在沉思,古浪颇为奇怪,说道:“师父,你有什么心事?” 阿难子的目光回到了古浪身上,半晌说道:“我在想,我交给你的担子太重了!” 阿难子突然说出这种话来,古浪更感惊异,但是也感到很惶恐,怔怔地望着他,不知说些什么好。 阿难子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似乎要把古浪看透,半晌才又道:“我在想,我如此草率地把‘春秋笔’托付给你,给你留下了一生的危难,或许太不公平了。” 古浪惑然说道:“师父,能够得到‘春秋笔’,是旷世的仙缘,我不怕什么危难!” 阿难子点点头,说道:“话虽如此,可是你这一生在江湖中,恐怕是不得安宁了!” 古浪昂然说道:“师父放心!只要是维护正义,我古浪是不惧任何艰险,不怕任何牺牲的!” 古浪语气坚定,态度诚恳,阿难子很高兴地点了点头,说道:“你有这等志向就好,我现在抽出时间来找你,就是要告诉你一消息,明日一早,大批的江湖客都要赶来了。” 古浪还没来得及开口,阿难子已经接着说道:“这一次来的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厉害的人物,你的处境至为危险,在他们这些老家伙面前,可是一点破绽也不能露出,否则我交给你的任务,就很难完成了。” 他说到这里,引颈四望,古浪正要接口,他又说道:“哈门陀快回来了,我没有多少时间耽搁,现在我交给你一件信物,万不可遗失!” 他说着,由大袖之中,取出了一个红色透明的圆珠子,用三指夹着,扬了起来,说道:“我留下信,要你去见一个异人,若是没有这个信物还是不成的。” 古浪举目望去,只见那粒珠子通体透明,红光照人,在珠子之上,刻着一朵金色的梅花,美丽无俦。 阿难子又接着说道:“这类珠子,一共有二十八粒,流传到外面的,只有这一粒,以后你去见那人的时候,若是没有这粒珠子,必然有很多麻烦!” 他说着把珠子递了过来,古浪谨慎地接过,忍不住问道:“师父,这珠子的主人到底住在什么地方呢?” 阿难子微笑摇头,说道:“这人的详细情形,我都已写在信上,你以后自然会知道……” 他说到这里,又引颈向山下看去,接着说道:“哈门陀上来了,我也该走了!” 古浪正要多问他两句,但是阿难子已经像一阵风似地走了。 古浪向他的去处了望,已是杳如黄鹤,不禁深深感叹,自语道:“真是奇人如风啊!” 他正在感叹,身后传来脚步之声,回身一看,哈门陀满面怒容地走了上来。 古浪迎上前问道:“怎么样了?” 哈门陀面罩寒霜,挥了挥手,说道:“不必多问,随我回庙去!” 看这情形,古浪知道他是没有把童石红追回,童石红准是被阿难子带走了,所以古浪也就不再为她担心了。 但是他却想不透,如果是阿难子把童石红带走,为什么不向自己说明呢? 古浪才想到这里,哈门陀已经回头叱道:“还不走?在这里发什么呆!” 古浪心中很是不悦,嘴上答应了一声,心中忖道:“他一定在山下吃了亏了!” 哈门陀怒气冲冲地向上疾走,虽然未见他纵跃,但是行动如飞,古浪连忙紧紧追了上去。 不一会的工夫,就回到了庙中,古浪知他不悦,所以也不提刚才的事。 哈门陀突然转身面对他,沉声说道:“明天就要开始了,你可不要再给我找麻烦了!” 古浪有些不服,哈门陀又接着道:“以后要是那个姓童的女孩再来,你少答理她,知道了么?” 古浪忍着怒气,点了点头,哈门陀又道:“可惜我没有足够的时间传你武艺,现在时不我予,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了,明天一早你不要离我寸步,知道了么?” 古浪到现在为止,还弄不太清哈门陀的用意,但是因为有阿难子的嘱咐,仍然连声地答应下来。 哈门陀又道:“若是没有我的吩咐或暗示,你绝不可轻举妄动!” 古浪点头道:“我知道了!” 这一夜,古浪处在极度的紧张和兴奋之中。 明天一早,将有一群江湖上极厉害的老人,到“达木寺”来争夺“春秋笔”——而这只笔现在正在他的怀里。 哈门陀一直在古浪耳旁烦絮不已,半夜方休,古浪唯唯诺诺,只知道他嘱咐自己不可妄动,一切要听命于他。 翌晨,蒙蒙细雨居然停了,更怪的是,天边竟挂上了一轮旭日,金红色的阳光,照耀着被雨水新洗的山林、庙宇,景色焕然如新。 古浪一大早起来,赶到前面禅房,却找不到哈门陀,他室中的物件,均已全部不见,好像已经离去。 古浪心中颇为诧异,走到庙门口,望着新洗无尘的石阶,一直通下山去,“哈拉湖” 碧如古玉,如此美景,令人心旷神恰。 这一刹那,古浪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忖道:“这些江湖上的人,为什么不享清福,而要互相争杀呢?” 古浪想着,不禁探手入怀,摸着那只春秋笔,心中想道:“眼前就有一大群人为了这‘春秋笔’,要拚死拚活了……” 才想到这里,突听身后一声沉深的咳嗽之声。 古浪吓了一大跳,急忙跳开一步,下意识地、用手紧紧地握着怀中的“春秋笔”。 回头一看,原来是哈门陀,古浪受了一场虚惊,不禁暗笑自己庸人自扰。 哈门陀一双凹目闪闪发亮,说道:“你为何如此紧张?” 古浪嘘了一口气,笑道:“我当是来了暗袭的人呢!” 哈门陀点了点头,说道:“嗯,能够提高警觉最好,你的手放在口袋中,莫非要取什么厉害的暗器?” 古浪心中一惊,极力地镇定着,说道:“我……我只是想取出金钱镖防范一二……” 哈门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在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古浪心中暗自戒备着,他仿佛感觉到,哈门陀已经渐渐地疑心自己了。 哈门陀走进庙门之后,说道:“他们就快来了,如果有人问你,不可说我在此!” 古浪答应一声,哈门陀又道:“这一次聚会并无主人,来的人也都很怪异,如果他们不来找你,可以不必理会,我随时在你身旁,必要的时候自会出现!” 说完之后,施施然地向庙后走去,古浪虽然一肚子疑惑,但是他知道问也问不出结果,所以也不再追问。 霎时间哈门陀已经去得无影无踪,偌大的一座古庙,只剩下了古浪一个人。 他极力地平抑着自己紧张的情绪,等待着那一群古怪老人的到临。 旭日高升,但是仍然冷嗖嗖的,古浪等得有点不耐,不知道究竟有些什么人物要来,更惦念着阿难子的安危和日后自己的重任。 对于一切都感到惶惑和不解,空山古寺,更令人有一种如梦的感觉。 古浪正在痴想之际,突见山下一团灰影,如箭矢般地射了上来。 他心不禁一惊,忖道:“果然有人来了!” 一念未毕,那人已上来了十余丈,由于相隔尚远,古浪看不清他的面貌,但却被他的出奇的身手所震惊,暗自想道:“此人的功夫真高!” 这一瞬间,那人又上来了十数丈,肥大的衣衫,随风飘摇,活似一只巨大的蝴蝶。 古浪已可看清他的面貌了,只见他身子瘦小,头部奇大,双目深深地凹了进去,发出炯炯的光芒。 他穿着一件葛黄色的道袍,或许是头发过于稀少,所以光秃秃的,像是个和尚。 古浪心中一动,立时想起了那十几具石人中,有这么一个人物,名叫娄弓,他所擅长的功夫是“万手琵琶”。 就在古浪惊异不定的当儿,娄弓已经爬上了山坡,站在庙门外。 他用手摸着满是皱纹,却无胡须的下巴,抬起一双老鹰般的眼睛,望着“达木寺” 三个大字的横匾。 古浪心中暗想:“这人长得真可怕!” 一念方毕,那人频频地点着头,用浓厚的两湖口音,自语道:“还是老样子……” 说着,慢吞吞地走进了庙门。 他上了山坡之后,与古浪相距不过数尺,进庙之时,又从古浪身旁经过,但是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古浪一般,连目光都没有瞟他一下。 古浪心中很是奇怪,忖道:“这个人真怪!” 他在门口张望了一阵,不见有别人来到,便也转身走进庙来。 只见娄弓坐在正殿门口的石阶上,双手套在肥大的道袍中,晒着太阳,好似非常舒适。 古浪走进来,他仍然是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好像是一只懒猫。 古浪记着哈门陀的嘱咐,虽然好奇,也未去找他攀谈,却在他身旁不远之处坐了下来。 古浪坐下之后,侧面望着娄弓,见他双目半睁半闭,两条腿伸得直直的,身子靠在一根柱子上,一动也不动。 偌大一座古庙,冷冷静静,娄弓及古浪各坐一隅,彼此一言不发。 古浪心中想道:“天底下真是什么怪人都有,像娄弓这样视人若无的,也实在太少有了!” 他好几次忍不住想说几句话,可是想到哈门陀随时在暗中监视,只得忍下来。 他们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足有半盏茶的时间,娄弓别说说话,就是连坐着的姿态也没有改变一下。 古浪实在有些不耐,正想起身再到庙门口去走走,突听一阵轻微的脚步之声,传了过来。 古浪连忙抬头望去,并未见人,但是脚步之声由远而近,分明是又有人来了。 娄弓仍然倚靠着柱子,一动也不动,像个半死的人。 古浪望了他一眼,暗想:“稍时又有人来了,我看你是否还是如此!” 才想到这里,一个人已然到了庙门口,他也像娄弓一样,抬着头,望着庙门上的横匾,轻声地自语道:“达木寺!又来了……” 古浪细细打量他,不禁又是一惊! 这新来的老人发须均白,长髯垂胸,身材高而瘦,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袍子,足下是一双黑布面的薄底鞋。 他的脸庞,就像他的身材一样,消瘦露骨,半秃的眉毛,紧紧地压着眼皮。 古浪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人正是十七个石人中的第一个——莫云彤! 连续地来了这样两个非凡奇人,使古浪不禁紧张起来,少时将会发生什么事,他也不敢想象。 莫云彤在庙门口稍事逗留,便也进得庙来。 他早已望见了娄弓和古浪,走到娄弓身旁时,向他拱了一下手,一言不发走向了一旁。 娄弓也微微地点了点头,他们二人虽是打过了招呼,但是没有说一句话。 莫云彤打过招呼之后,便倒背着手,在前院之中缓步蹀踱,打量着这座破落的寺院。 古浪见他们二人如此怪异,忖道:“难道他们都是哑巴不成?” 才想到这里,娄弓突然开口道:“怎么人才来了这几个?” 由于他说话时并未看着古浪,古浪也不知他是在向谁说话,弄得答也不好,不答也不好。 这时莫云彤接口道:“急什么?路上都碰见了,还怕他们不来?” 他们二人隔着老远说话,彼此谁也不看谁一眼,真是怪极了! 说过这一句之后,二人又沉默下来。 古浪干脆也靠在了柱子上,一言不发,静静望着他们。 娄弓突然站了起来,双手由袖袍中抽出,伸了一个懒腰,说道:“今天的事情不太妙!” 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弄得古浪莫名其妙,但听莫云彤接口道:“怎么,可是你又算过卦了?” 娄弓微微一笑,说道:“刚才无事卜了一卦,今天的事情必败呢!” 莫云彤回过身子,大笑道:“哈……你那套卜卦的功夫还是少来的好,谁要信了你,可就遭殃了!” 娄弓冷笑一声道:“你不信就等着瞧吧!” 莫云彤又道:“既然你说事情必败,你何必还呆在这儿?不如回家算了!” 娄弓面现不悦,但并未回他的话,反向古浪招了招手,说道:“孩子,你过来!” 古浪一怔,站起身子,走了过去。 娄弓与古浪站在一起,却几乎矮了一个头。 他一双深邃的眼睛,望着古浪,说道:“你是干什么的?” 古浪答道:“不干什么!” 古浪的话,似乎使娄弓生了气,他由鼻中哼了一声,说道:“哼!不干什么?那你跑到庙里作什么来了?” 古浪很是不悦,说道:“我住在庙里,你们来做什么?” 娄弓上下望了古浪好几眼,说道:“你在庙里住了多久了?” 古浪说道:“好几个月了!” 娄弓还未说话,莫云彤突然走了过来,说道:“道爷!你与这毛孩子扯什么?他若是多事,也不过是白送死!” 娄弓翻了一下眼睛说道:“白送死?照我的卦,今天的事要败在小孩子的手里!” 他的话又引起了莫云彤的一阵大笑,古浪却暗暗惊心。 古浪心中暗惊,因为娄弓的话,已经显示出,他对古浪存有戒心了。 莫云彤仰天大笑,态度轻狂已极,古浪心中愤怒万分,恨不得给他一掌。 莫云彤的狂笑,显然也激怒了娄弓,但是他并未发作,一双精光四露的眼睛,紧紧地盯在莫云彤的脸上。 莫云彤正笑得高兴,门口走进了一人,莫云彤的笑声突然停止,与娄弓二人同时回头向来人望去。 古浪好不诧异,回身望时,进来的人却是琴先生的传人石明松。 石明松的精神很是沮丧,无精打采地,向娄弓及莫云彤拱了拱手,说道:“两位师伯,你们早来了?” 娄弓含笑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才到不久,令师呢?” 石明松冷冷说道:“不知道!” 说过之后,走到古浪身旁,拱了拱手,说道:“古兄你好。” 古浪含笑答道:“山居倒也舒适,石兄可要到我房中小坐?” 石明松这时才展露出一些笑容,说道:“不必了。我们就在此处谈谈吧!” 古浪仿佛感觉到,石明松有着满腹心事,他那一双剑眉,始终微微地皱着,使得他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大了许多。 娄弓和莫云彤,对石明松都显得很亲切,古浪心中想道:“这必然是因为琴先生的关系。” 这时娄弓和莫云彤,已经推开了正殿之门,入内观赏佛像去了,天井之中,只剩下古浪和石明松二人。 石明松低声地问道:“古兄,那天传你武功的老人,可是阿难子?” 古浪心中一惊,想到阿难子不久就要现身,知道瞒他也瞒不过,便道:“我不知他是什么人,只是在庙中遇见的。石兄,以你看他是什么人呢?” 石明松俊目一闪,说道:“我想他不是阿难子就是门陀和尚!他怎么会传你武功的呢?” 古浪谨慎地答道:“有一天晚上,我在后院练武功,那老人突然出现,他告诉我,春秋笔早已有人取去,叫我不要再存幻想,我当然不肯相信他的话,他就说,我看你年纪轻轻,前途无量,不应为了贪图春秋笔而送了性命,我现在传你一点功夫,你赶快离开此地吧!” 古浪说到这里,石明松忍不住问道:“就是我碰见的那一次么?”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就是那一次,由于你中途出现,搅散了局,到现在我还没有再见过他!” 古浪编造了这一套假话,心中很感歉疚,但是阿难子一再吩咐,要自己小心石明松,所以不得不如此。 石明松静静地听完,点了点头,说道:“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当他传你春秋笔法呢!” 古浪心中又是一惊,笑了笑说道:“莫说他不可能是春秋笔的主人,就算是的,又岂肯这么轻易地传授给我?” 停了一下,石明松又问道:“上次我问过你,你没明白表示,你为何到‘达木寺’来?” 古浪不答他的话,反问道:“你为何来?” 石明松一笑说道:“如此说,我们都是为春秋笔而来了?”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你们都是为春秋笔而来,可是我却不然……我与阿难子有血海深仇,此来是报仇的……” 说到这里,殿门咿哑一声敞开,莫云彤走出殿来了,古浪乘机停了下来。 石明松将信将疑,啊了一声,怔怔地望着古浪。 恰好这时,莫云彤走过来,古浪便借着望他,把头扭了过去,莫云彤走近,目光闪闪地望了古浪几眼,对石明松说道:“明松,这人是谁?” 古浪冷冷说道:“我姓古,叫古浪!” 莫云彤把古浪的名字,轻声地重复了两遍,撇着嘴说道:“古浪……这名字真是古怪!” 古浪好生不悦,头一扭走了开去。 莫云彤又发出了一声冷笑,说道:“年纪轻轻,已是这样骄傲,将来还得了!” 古浪实在忍不住了,正要回口顶撞,突然想到哈门陀的吩咐,便又忍下,负气走出了庙门。 莫云彤便与石明松聊起天来,娄弓进殿之后,一直未见出殿,敢情这个人竟在殿里参起佛来了。 古浪在岭头之上,向下了望,便见一个丑陋的老婆婆,与一个极美的少女,一同上山而来。 这二人熟得很,正是况红居与童石红。 古浪心中很是诧异,忖道:“昨天童石红突然失踪,究竟是不是阿难子所为呢?” 不一会的工夫,她们祖孙二人,已经上了山坡,童石红一见古浪,本要走过来,却被况红居一把拉住,说道:“别理他!” 说过之后,拉住童石红的手,由古浪身前昂然而过,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古浪心中好不愤怒,忖道:“这一群老怪物真是可恨……” 这时山下又来了两个人,一路好像赛跑一样,跑得比飞还快。 不过是一刹那的工夫,两人已跑上了山顶,一齐停下了步子,恰是不先不后。 其中一人操着浓厚的河南腔,说道:“奶奶的,你的轻功越来越好了!” 另一人用川语说道:“你还不是一样!” 古浪打量这二人,见那河南人也有七十以外,身子矮胖得如同一个圆球般,满脸的肉挤在一起,神情非常怪异和滑稽。 此人就是威震武林的谷小良。 另外一人中等身材,皮肤黑得如同锅底,穿着一件两截式的夏装,手中拿了一把竹扇。 古浪也看过他的石像,知道他就是武林奇人石怀沙! 这两个人的同时出现,好像是一阵怪风似的,使人有一种异常的感觉。 现在,十七个石人之中,未死的除了琴先生以外,都到齐了。 他们二人说了这几句话后,目光一齐转到古浪的身上。 谷小良说道:“这就是琴先生的弟子,叫石明松的么?” 石怀沙摇了摇头说道:“石明松我曾见过一次,不是他!” 谷小良眨了眨眼睛,对古浪说道:“那么你来这里干啥?” 这些老人说话都非常难听,古浪气得不得了,没好声地说道:“我是来出家的!” 古浪信口胡说,倒把两个老人弄得一怔,互相对望一眼。 谷小良提高了声音道:“你说啥?到这儿来出家?”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是来出家的!” 石怀沙睁大了一双眼睛,说道:“这么说,这庙里有和尚了?” 古浪答道:“和尚多着呢!快进去看吧!” 谷小良及石怀沙显得更为惊异,二人对了半天目光,又打量了一下庙宇,这才匆匆地进入庙中。 古浪心中不禁暗笑,忖道:“这两个天下奇人,都像孩子般的天真,这么轻易便被我蒙骗了!” 他又在庙门口张望一阵,始终不见阿难子出现,心中很是失望,正要回身入庙,却见谷小良及石怀沙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古浪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却了无怯意,站在那里等着他们。 谷小良及石怀沙匆匆地走到了古浪的面前,古浪含笑问道:“二位前辈有什么事?” 谷小良瞪目说道:“什么事?你的头!” 古浪故意装傻,用手摸着自己的头,说道:“我的头怎么样?” 谷小良气为之结,怒喝道:“放屁!你说庙里有和尚,哪里来的和尚?” 古浪道:“怎么没有?还有些女和尚!” 谷小良一怔,说道:“怎么,这小子有毛病不成?” 他说着,用目光征求石怀沙的意见,石怀沙摇了摇头,说道:“难为你这么大岁数,竟栽在孩子手里!” 谷小良这才明白受了古浪的愚弄,不禁气得面如土色,身子一晃,一只肥胖的短手,已经抓住古浪的衣领,厉声喝道:“小子!你真是找死不成?” 古浪觉得他臂力奇大,扯得自己头颈生痛,但是他决不惊慌,双目炯炯地望着谷小良。 这时石怀沙摇了摇手,说道:“老谷!你还是这脾气,对一个小孩子,值得如此吗?” 谷小良好似气愤已极,呼噜呼噜地说道:“奶奶的!真是瞎了狗眼,居然敢戏弄我,可能这小子不知道我是……” 话未说完,古浪已接口道:“你是谷小良,我怎么不知道?” 谷小良一惊,松开了手,冷笑了两声说道:“小子!如此看来你是有心人了?” 正说到这里,突听庙内一阵纷乱。 谷小良、石怀沙与古浪三人,同时转身,向后望去。 天井之内,那些老少奇人都站了起来,正殿的门口,站着一个青衣老人。 古浪第一眼看到那个老人,不禁惊喜交集。 那老人一袭薄衣,随风飘动,正是这一群天下奇人所要寻找的阿难子。 谷小良及石怀沙这时也顾不得再与古浪斗气,匆匆地赶进了庙中。 古浪也跟了进去,只见阿难子含笑自如,坐在一张预先备好的竹椅上。 一大群江湖人,团团地把他围住,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阿难子的目光,飘过他们每一个人,然后微笑着说道:“能够再见各位,我真是高兴得很,只是昔年老友缺了几位,很是遗憾。” 他说话之际,目光始终不向古浪一瞥,古浪满腹心事,极欲与阿难子一谈,却是无可奈何,心中焦急不已。 突然之间,他想到了阿难子的再三嘱咐,心中一惊,连忙平静下心情,不使焦急外露。 阿难子说完之后,众人有一段极短暂的沉默,莫云彤接着说道:“只要你还健在,我们就够高兴的了。” 阿难子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既与各位好友约好了,自是不能叫你们失望的。” 他说到这里,目光向四下游巡一匝,然后接着说道:“今年突然少了好几位老朋友,却多了几位年轻的朋友,倒是在我意料之外!”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恰好停在古浪的身上,古浪接触到他那一双充满了慈爱的眼光,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由于阿难子的话,那一群江湖老人,便对三个年轻人注上了意。 尤其是谷小良,当他的目光与古浪接触时,狠狠地瞪了一下。 古浪避开了他的目光,发觉石明松也一直在注意着自己,暗生戒心,忖道:“阿难子的推测果然不错,石明松一直在注意我,我可不能落些什么在他眼中。” 他想到这里,立时偏过头,也将一双俊目紧紧地盯在石明松的脸上。 这么一来,石明松的目光才算移开了,古浪心中暗笑,忖道:“现在总算有法子了,下次只要你再看我,我就看你。” 童石红在人群之中,好像有些不知所为,她的一双秀目,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仿佛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阿难子很舒服地坐在椅子上,他两只手摊了一下,笑着说道:“近年来身体不好,时常感到腿软,恕我坐着与各位谈话……这荒山古庙,缺少桌椅,各位若是不拘小节,就请随地而坐吧!” 他说完之后,谷小良第一个坐了下来,说道:“对!站着怪累的,大家坐下来聊聊,总不能见面就拼命呀!” 他人本来就矮,坐下之后只剩了一团,看来非常滑稽。 其他的老人,目光都向谷小良射去,看得他很是不安,口中喃喃道:“看啥!坐呀,坐呀!” 可是除了他以外,没有第二个人坐下,他气得低声地骂了一句:“奶奶的!” 这时阿难子又说话了,他道:“除了琴先生以外,恐怕不会再有人来了吧?” 话才说完,莫云彤已经接口道:“恐怕不对,除了琴先生之外,还有一个本地的和尚!” 他的话引起了众人的惊异,阿难子也面露诧异之色,说道:“怎么,出家人也参与此事?” 谷小良坐下之后,被众人挡住视线,一些也看不见,他又匆匆地站了起来,找了一个空隙,叫道:“老莫!你说是谁?” 莫云彤笑了笑,说道:“青海我很少来,阿难子师父大概知道,此处可有个和尚叫门陀的?” 他提出了门陀和尚之后,众人都纷纷猜疑,因为他们行走江湖数十年,就没有听说过“门陀和尚”其人。 阿难子却是一言不发,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是静坐椅子上,听着众人的讨论。 那一群老人交换了一会意见,彼此都没有听说过此人,这才把注意力又转回到阿难子的身上。 阿难子笑着说道:“不错,我倒认识门陀和尚,但他仍是个不会武功之人,不足为虑。但不知莫师父怎会提起此人?” 莫云彤阴阴地笑了笑,说道:“我前此不久在庙中遇见过。” 阿难子接口道:“哦?门陀师父何时来过此地?这倒怪了!” 沉默了半天的娄弓,此时发话道:“少谈这些不相干的事,春秋笔到底怎么样了?” 他声若洪钟,与他瘦小的身形不大相配,但由于他提到了春秋笔,立时把众人的注意力引集了起来。 众人突然沉默下来,空气显得很静,但却隐伏了危机。 十数道目光,一齐射向阿难子的身上,静待他的回答。 阿难子面上仍带着那丝和善的微笑,用着平静的声音说道:“娄师父,多年都等了,何必急在一时?按时间算来,明天早上才到呢!” 娄弓耸了一下狭小的肩膀,说道:“既然人都来了,何必还要等?” 阿难子笑道:“我倒无所谓,不过琴先生未来,我们不等到明天早上,恐怕有些说不过去吧!” 娄弓的眼睛,向石明松一瞥之后,嘴唇蠕动了一下,似想说话,但又忍住了。 提到琴先生之后,这些老人脸上的表情都怪异得很,古浪看在眼内,忖道:“难道琴先生真是厉害无比么?” 阿难子又道:“我个人也想早些把此事结束,不过为了公平起见,还是等琴先生到来好些,今夜大家久别重逢,恰好借此机会话旧一番,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况红居一直没有说话,这时接口道:“我不反对!” 阿难子笑道:“况老师既不反对,我想别位也是一样了,我们由现在起,直至明日之前,请莫提春秋笔之事!” 谷小良听了这话,首先感到不满,可是其他的老人均未开口,所以他也只好忍了下来。 于是,这一群老人慢慢地散开了,各人作各人的事情,况红居与童石红在一旁闲聊,娄弓靠在柱子上打盹,谷小良则拿出了干粮大吃不已。 古浪很希望趁这个机会,与阿难子谈谈,可是莫云彤及石怀沙正在与阿难子聊天,自己无法插进去。 童石红虽然在与况红居谈话,但是一双妙目却不时地溜到古浪的身上。 只有石明松,他独自跑到了庙门口,坐在石阶之上,双手抱着膝,遥望“哈拉湖” 发怔。 古浪独自站了一会,觉得很是无聊,便走出了庙门,来到石明松身旁。 石明松好似想出了神,古浪来到他身边,他仍然没有发觉。 古浪轻轻地咳嗽一声,说道:“咳!石兄,你在想些什么?” 石明松这才抬起头来,望了古浪一眼,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只是些自身的事,与他人无关。” 说完之后,又垂下了头。 古浪仿佛感觉到,石明松心底蕴有极大的忧伤,不禁生出一种莫名的同情。 他坐在石明松的身旁,目光也投向了山下的“哈拉湖”。 这时太阳已经高升,万里晴空,湖中碧波如镜,如被偶尔刮来的秋风,吹出了千万纹线,越发显得引人。 他们二人并坐了半晌,石明松既是一言不发,古浪也想不出什么话说。 那几个老人的谈话声,不时地传了出来,古浪也被这情景勾起了往事,默想着自己十几年悲怆的岁月,心头戚戚。 他正想得入神之际,石明松突然开口道:“那天传你功夫的人,果然是阿难子!” 古浪蓦地惊觉过来,连忙接口道:“是呀!真是没有想到!” 石明松露出一丝浅笑,说道:“这类奇人,别人想谋一面都难如登天,他怎么会自动传你武艺呢?” 古浪心中一惊,知道那天的事落在石明松的眼中,已经使他起了很大的疑心。 石明松说过之后,双目炯炯地注视着古浪,静待古浪的回答。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他要我不要参与这件事吧。” 石明松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古浪也知道自己的解释太勉强,但除此之外,也想不出什么话说。 古浪心中忖道:“我何不问他几句,省得他一直问我。” 古浪想到这里,便道:“石兄,那天在小茅屋前所见的老人,莫非就是琴先生么?” 石明松冷冷说道:“你明明知道,何必问我?” 古浪一怔,续道:“恕我多问一句,你与琴先生到底是父子,还是师徒呢?” 他的话才说完,石明松突然站了起来,他面上有一层冷霜,用异常的声调说道: “此事不劳费心!” 他说过之后,返身走入了“达木寺”。 古浪倒被他弄得气恼不已,他本来想与石明松多亲近一些,但是对方好似一块冰似的,与人格格不入。 古浪心中忖道:“我来此也是为了自己的事,既然无缘,还是少来往的好。” 才想到这里,突听庙内一阵大吵,一个粗暴的声音叫道:“老莫!你当我是瞎子不成!” 古浪心中一惊,连忙赶了进去,只见谷小良暴跳如雷,继续骂道:“奶奶的!我老头子眼睛里可是揉不进沙子的!” 古浪心中忖道:“怎么又是他?” 想着,匆匆赶到了近前。 只见在谷小良及莫云彤二人的脚下,有白粉画的一只棋盘,已经被踩踏得一片模糊。 原来谷小良及莫云彤二人,是为了下棋而争吵起来的,古浪不禁觉得好笑。 这时谷小良暴跳如雷,莫云彤脸上挂着一丝鄙夷的笑容,双手抱着肩,一言不发。 谷小良叫道:“奶奶的!没种就不要来,来输了竟这么没出息,当我三岁孩子么?” 这时石怀沙跑了过来,问道:“老谷,啥子事情?” 谷小良用手指着地上的棋盘,把声音又提高了一些,大叫道:“奶奶的!我坐得好好的,他定要找我下棋,下了一半,他不是对手,竟发了脾气,把棋盘踩成这个样子,你看!” 说着又用手连连指着地上残破不全的棋盘,头上的青筋跳个不住。 古浪差点失声笑出来,忖道:“这么点屁事也值得如此乱叫?” 再看莫云彤,仍然老样子,斜着眼望着谷小良,冷冷在说道:“输了怎么样?难道还犯死罪不成?” 谷小良又跳了起来,大叫道:“这是什么话?你们听!这是什么话?” 他这一次叫的声音更大,震得古浪耳鼓发痛,不禁大皱眉头。 莫云彤有些不耐烦了,提高了些声音道:“你发什么疯?” 谷小良更不得了,张口又要大叫,却被石怀沙拦住,对莫云彤道:“老莫!事情是你不对,就让他骂两句算了。” 莫云彤翻了翻眼睛,说道:“让他骂两句?谁这么贱骨头?要骂你让他骂好了!” 这句话一出,石怀沙也被他激怒了,睁眼道:“老莫,这话怎么说,到底是谁输了棋?” 莫云彤冷冷地说道:“我输了,怎么样?输棋又不是从我开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莫云彤的话可谓是真正的不讲理,石怀沙也骂道:“妈的!我好心好意……” 才说了两句,莫云彤已接口道:“好心好意?谁不知道你们两个狼狈为奸,臭气满江湖!” 石怀沙及谷小良俱皆暴怒,眼看就要动手,娄弓突然大叫道:“吵什么?你们来此是为了吵架么?” 这句话提醒了他们,莫云彤放下了手,甩了一下袖子,说道:“妈的,懒得跟你们噜苏!” 说罢快步而去,神态、语气,莫说谷小良及石怀沙,就连古浪看着也生气。 谷小良及石怀沙二人狠狠地骂了几句,这才停了下来。 在他们争吵之时,阿难子始终是含笑旁观,表情很是平淡,好似司空见惯一般。 古浪心中忖道:“想不到这一群老人,都像孩子一般!” 争吵之事告一段落,石怀沙、谷小良、莫云彤三人都在生闷气,均不言语。 况红居仍然和童石红聊天,好似他们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娄弓靠在柱子上,看着远天发呆,石明松还是老样子坐在地上沉思。 古浪看到这些情形,自己也不知道做什么好,他忖道:“阿难子为什么不利用这时间,与我多谈谈呢?” 他又想到了哈门陀,忖道:“莫非他一直不出面,在暗中注意我么?” 古浪想着,缓缓地走近阿难子身旁,只听他对娄弓说道:“娄老师今年多大了?” 娄弓答道:“我七十六了,你呢?” 阿难子笑了笑,说道:“我比娄老师大些……” 古浪感到失望,忖道:“想不到他们尽谈这些闲话!” 才想到这里,突见阿难子对自己道:“小朋友请过来谈谈!” 古浪喜出望外,连忙迎了上去,笑道:“老师父有何指示?” 阿难子笑着问道:“你也是为春秋笔而来么?” 古浪一怔,摇了摇头说道:“不!我不是为春秋笔而来!” 古浪的话,使所有的人都惊奇起来,他们的目光,全部射向古浪的身上。 阿难子表情也显得很惊诧,古浪不知他是装作还是真个惊诧。 阿难子用沉静的声音问道:“那么你来此为何?” 古浪用牙齿咬了咬嘴唇,说道:“我是来复仇的!” 这句话又惊动了所有的人,阿难子接道:“莫非找我复仇?” 很多人都等着古浪的答案,古浪停歇了一下,说道:“我的仇人就在你们这一群人之中!” 说完,转身走开。 他说的当然是谎言,但是他故意这么说,为的是要这群老人减少对自己的疑心。 古浪走开之后,不再看他们一眼,显得有些怪异。 这一群老人,又低声地交谈起来。 古浪正冷眼旁观,突然一只温暖的手搭到他的肩膀上。 古浪转过了身,见是石明松,心中一动,故作勉强的笑容道:“石兄有何见教?” 石明松深沉地说道:“阿难子真是你的仇人么?” 古浪面色一变,拉着他的手,走向一旁,压低了声音说道:“石兄!请别声张,方才你问我,我便已直言相告,你可不能告诉他人!” 因为方才古浪造了谣,告诉石明松自己是来复仇的,所以现在多了一番做作。 石明松微微一笑,说道:“我自然不会告诉别人,不过我却有些怀疑,怕你不是来复仇的吧?” 古浪正色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石明松摇了摇头,说道:“既是复仇,为何要张扬开来?” 古浪面色一沉,说道:“石兄,你我不过数面之缘,原不必告诉你这么多,既然告诉了你,信不信就由你了!” 说罢之后又转身走开,但才走出了一两步,便又被石明松抓住了膀子。 古浪故作不悦,说道:“石兄还有什么事?” 石明松一双俊目含有隐语,低声道:“古兄随我来,我们商量件事。” 说完拉着古浪向山下急驰而去。 古浪不知何事,但已感觉到自己的谎言有了效力,心中很高兴。 石明松拉着古浪一阵急奔,来到了半山,寻了一僻静处,说道:“古兄,我们在此谈谈。” 古浪故作惊诧道;“怎么回事?” 石明松迟疑了一阵,突然道:“古兄!我帮你复仇,你也帮我一事如何?” 古浪问道:“什么事?” 石明松沉声道:“杀死琴先生!” 石明松此言一出,古浪不禁大吃一惊,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望着他。 石明松脸上有一种莫大的痛苦,他双目望着远天,说道:“我知道你一定很吃惊,现在你有什么疑问尽管问,我一定回答你。” 古浪望了他一阵,问道:“琴先生与你到底是何关系?” 石明松转过脸来,双目注定在古浪脸上,说道:“我们名为师徒,其实是……” 他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下,用白色的牙齿,咬着嘴唇,不再发言。 古浪追问道:“实在是什么关系?” 石明松摇了摇头,说道:“不必谈了,总而言之,他害了我一生……还不止害了我,还害了……” 或许是他情绪过于激动,以至语无伦次,说了半天古浪都不明白。 但是古浪知道,他与琴先生之间,必定有着极微妙的关系。 石明松停口之后,不再说话,表情很是沉痛。 古浪接道:“如果你不是琴先生的对手,我何尝不是一样,怎么能够帮助你呢?” 石明松沉吟了一下,由怀中摸出一个小竹管子,说道:“他周身均有奇功,只有双鼻乃是弱处,这管中乃是苗疆飞针,一发五支,奇毒无比,只有趁他疏忽之时,才有成功希望。” 古浪面色一变说道:“啊!五羊飞针!” 石明松说道:“古兄见多识广,不错,这就是五羊飞针,也是惟一能够在他体内生效之毒!” 古浪不禁吸了一口凉气,说道:“如此说来,除了五羊飞针以外,任何剧毒在琴先生体内都不起作用么?” 石明松点了点头,说道:“就我所知道的毒药之中,除此之外,他都不惧,是否还有其他的毒物可以治他我就不知道了。” 古浪心中好不惊诧,忖道:“如此看来,琴先生的功夫真是高不可测了。” 石明松又接着说道:“我想请你帮忙的,就是在我暗示之时,把这五羊毒针吹出。” 古浪摇手道:“你与他日日相处,下手的机会正多,为何要我代劳?” 石明松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我实在有难言之隐,只请你帮这个忙,你若有任何事情,我都一定舍命而为!” 古浪摇头道:“石兄此言差矣,我们江湖中人,讲究正大光明,若是有仇,就该当面讲明,再说此类毒物,乃是我生平痛恨之物,万无取用之理!” 古浪说得正气浩然,石明松不禁愕然相顾,良久才说道:“古兄,你……你实在不能……” 古浪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无论如何我是万难从命,请石兄原谅。” 石明松见古浪拒意坚决,无可奈何,只得把那管毒针收了起来,长叹了一口气。 古浪见他如此,不禁说道:“石兄,除此之外,有任何事我一定效力。” 石明松又叹一口气,说道:“唉,古兄你是好朋友,我知道……我不强求,请便吧!” 古浪帮不上这个忙,自己也觉歉然,望了他一阵,也就转身走开。 当古浪将要走到路口之时,石明松又道:“古兄!方才的话,请不要对任何人讲起!” 古浪含笑道:“石兄放心,我绝不是多舌之人!” 说完之后,走出了这片林子,跨上石阶,才走了几步,突见右侧林中,一人正向他招着手。 古浪见是哈门陀,不知他又有什么事,心中虽不高兴,但也只好走了过去。 哈门陀一面招手,一面退走,古浪一直走了很远才把他追上,说道:“什么事呀? 这么神秘……” 话未说完,哈门陀突然伸出右手,向古浪腰间探来,古浪大惊,闪身让开,说道: “你作什么?” 哈门陀道:“我要看看那五羊毒针!” 古浪又是一惊,想不到方才的谈话,全被他听见了,便道:“我未拿什么五羊毒针。” 哈门陀笑道:“那么你见我探手,为何如此紧张,急急闪躲?” 古浪心中一动,说道:“我自己有些私物,不愿人知。” 他心中忖道:“莫非他已知道,阿难子把‘春秋笔’交给了我?” 想到这里,古浪不禁大为紧张,但是表面却不敢露出。 哈门陀阴沉地笑了笑,说道:“啊!你还有些私物,那就算了。” 古浪略过此事,说道:“你找我还有别的事没有?” 哈门陀说道:“当然有事,否则我找你做什么?” 古浪才要说话,哈门陀突又闪电般扑过来,一手按在了他的嘴上。 古浪大惊失色,双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袋囊,耳旁已听哈门陀低声道:“不要说话,有人来了!” 他说着放开了手,古浪这才知道怎么一回事,心中稍安。 不一会的工夫,便听见一阵谈话之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只听得一个深沉的声音说道:“我看莫云彤那家伙必然有鬼,千万不要上他的当!” 这是石怀沙的声音,原来他们来此密谈。 接着是谷小良的声音说道:“我看还不止莫云彤一人,娄弓和况红居也都古古怪怪,对我们冷淡得很。” 石怀沙的声音接着说道:“既然如此,干脆一不作二不休……” 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古浪用尽了耳力,也听不清一个字。 过了好半天,二人的谈话才告一段落,谷小良吁了一口气说道:“奶奶的,这就叫‘无毒不丈夫’!” 石怀沙的声音接着说道:“我们快回去吧!时间长了他们又要疑心。” 说着,二人很快地走出了林子,古浪隐约看见他们的影子,如飞向寺中奔去。 哈门陀冷笑了两声,说道:“他们自相残杀,正是我们的好机会!” 古浪还是有些不解,说道:“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他们讲好了‘春秋笔’归他们二人不成?” 哈门陀说道:“不必问这么多了,你现在快回去,晚上我自会来找你,到时再详细交待你。” 古浪还要问,哈门陀道:“快走!快走!” 说完之后,他自己像一阵风似的,越林而出,快似箭弩! 古浪忙也飞快地跑出林子,已不见了哈门陀的踪迹。 这时已过午甚久,古浪觉得腹中饥饿,这才想起还未用饭,忖道:“我先吃饱了饭再说!” 他飞快地奔上岭顶,正院之中已没有一个人,想是都到禅房中休息去了。 古浪回到自己的房内,发现自己的东西,好像被人动过了,心想:“什么人会来查我?” 好在重要的东西,都放在身上,当时取出了干粮,就着隔夜凉水吃了起来。 他吃完之后,和衣躺在炕上,心中想着这件事,明天一早,将不知会如何演变。 他很想去找阿难子,但是又怕引起别人疑心,忖道:“我想他总会再交代我几句……” 才想到这里,突然一阵敲门之声响起,显得很是急促。
第六章 春秋战史 古浪回到自己房中,发现诸物都被移动过,心中大为奇怪,忖道:“会是什么人来翻我的东西呢?” 正思忖间,门外突然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之声,古浪心中一动,沉声喝道:“什么人?” 门外急促的敲门声立时停住了,但却改为以指轻弹,发出哕哕音响。 古浪很是诧异,说道:“到底是谁?” 说着伸手拉开了房门,只见童石红在门外,面上满是焦急之色。 古浪想不到童石红会来找自己,说道:“啊……童姑娘,找我有什么事么?” 童石红闪身进入房内,说道:“你快关上房门,我有话告诉你!” 古浪感到有些不便,正犹豫之际,童石红已经把房门推上,状甚神秘。 看到这种情形,古浪不禁更是诧异,说道:“童姑娘,你这么紧急,莫非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童石红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不能耽误太久,只告诉你一件事情,明天起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弄不好就有杀身大祸!” 童石红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几句话,把古浪弄得一头雾水,说道:“童姑娘,这话怎么说?” 童石红这时稍微平静下来,但是仍显得有些顾忌,她含糊地说道:“你不必问这么多,明天你特别小心就是了。” 古浪追问道:“姑娘,你要是不说清楚些,岂不有存心吓我之嫌么?” 童石红摇了摇手,说道:“我来此只能告诉你这句话,别的我也不知道!” 她说罢便要推门离去,但是古浪很快拦住了她,说道:“姑娘!你若是不说清楚,只怕我会辜负你的好意呢!” 童石红无可奈何,顿了一顿,说道:“好!我就多告诉你一句:小心这一群老人!” 说完之后,她从古浪身旁掠过,一伸手推开了房门,闪身而出,飞快地向前院奔去。 古浪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心中惊诧万分,这一群老人都是为春秋笔而来,为何要加害于我?莫非他们已经知道了春秋笔的下落? 想到这里,古浪不禁一阵心跳,他意识到,这支春秋笔,已经给他带来了麻烦。 童石红的匆匆赶来送讯,也使古浪疑惑不定,这个姑娘的本意真是使人难测啊! 古浪想了一想,突然想道:“童石红怎么会知道?必定是况红居也有害我之意!” 想着,古浪不禁怒气填胸,他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况红居,以至三番两次地要加害自己。 古浪靠在床头上,室外静悄悄的,偌大一座古庙,像是没有一个人,那一群老人,一个也不见,不知到何处去了。 他不停地思索,由于并不知人家将如何谋算自己,所以也想不出什么应付的办法。 过了一阵,古浪已快入睡,突然一阵阵掌风交击之声由后面传了过来。 古浪立时惊醒,挺身而起,他连门都来不及开,就由窗口跃了出去。 出了窗口,便是后院天井,那阵阵掌风,便是由后院一隅传来。 古浪放轻了脚步,循着发声之处,慢慢地走了过去,似见墙外树木枝叶微显晃动。 古浪心中忖道:“什么人会在这里动手?” 他掩住身形,慢慢地向前欺过去。 一直到了院墙根下,才见二人在院墙之外,激烈地拚斗着。 古浪隐在一株树后,仔细一看,原来是石明松和琴先生在动手! 这真大出古浪意料,琴先生怎么会与石明松动上了手? 这时琴先生大袖一摆,人已飞出了三丈以外,笑吟吟地说道:“孩子!你武艺也高了,胆子大了,再过些年,只怕我真不是你的对手了!” 石明松静立不语,双手抚着胸,不住地喘息,好似疲累异常。 琴先生又接着说道:“我对你多年教诲,恩重如山,想不到为了几句谣言,你便立时反目成仇,真令人寒心,唉……” 他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石明松仍是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非常沉痛,眸子发出了冷涩的光芒,注视着琴先生。 琴先生摇了摇头,接着道:“孩子,你以为得了春秋笔,学成春秋笔法就可置我于死地么?你错了!” 石明松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嘴唇微动,但是并没有发出声音来。 琴先生又道:“春秋笔法,虽然是江湖上不传之秘,可置任何人于死命,但我却有自保之法!” 听了这话,石明松睁大了眼睛,目光闪动,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古浪不太了解琴先生的意思,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有何恩怨,正思忖间,琴先生又道:“古浪,你出来一谈!” 古浪心中一惊,便走了出去,向石明松拱了一下手,说道:“二位又有什么争执?” 石明松只向他点点头,仍是一言不发,琴先生用手摸着下颔,微笑道:“古浪,听说春秋笔已经不在阿难子的手中了,你可知道?” 古浪极力镇定着,说道:“啊,有这等事?这么说,春秋笔是在你这里了?” 琴先生微微一笑,说道:“你倒很会说笑话,春秋笔在我手,我焉会再来此处?” 古浪淡淡地说道:“反正我此来并非为春秋笔,这事与我无关。” 琴先生冷笑一声,对石明松说道:“松儿,我们到别处去谈那末了之事吧!” 石明松沉默了半晌,这才点了点头,以低沉的声音说道:“好的!” 说过之后,身形一晃,扑上了后山,再几个纵身,已经消失不见。 琴先生扭过头来,对古浪说道:“我们明天再谈!” 说完也几个纵身,立时无踪。 古浪因为弄不清楚他们之间究竟有何恩怨,有心想跟去看个明白,但他们此举分明是为了避开自己,只好忍了下来。 他在后院徘徊了一阵,也就回房休息。 古浪方一进房,不禁惊喜交集,原来阿难子竟端端正正地坐在床头。 古浪立时掩上了房门,翻身就要跪倒,却被阿难子伸手拦住,说道:“不必多礼,我最后有几句话交待你!” 古浪压低了声音,说道:“师父,哈门陀还在暗中监视着我……” 话未说完,阿难子已笑道:“不要紧,我已经把他调走了。” 古浪这才放心,说道:“师父,我有好多话要问你!” 阿难子笑道:“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问,可是我已没有很多时间与你细谈,现在先听我说!” 古浪只得按下性子,坐在一旁,阿难子说道:“我知道,你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来抢春秋笔,为什么春秋笔在江湖上被目为第一至宝?它到底有什么作用?” 古浪连连点着头,说道:“是的!是的!” 阿难子接口道:“春秋笔之所以扬名天下,主要是由于江湖中正派人物,把它奉为金科玉律。” 阿难子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说道:“在二百年前,江湖上的三大盟主,为了惩治不法之徒,联合所创这套‘春秋笔法’,他们各人倾其所学,融会贯通,费了三年的时间,才把这套笔法创成!” 古浪啊了一声,说道:“那三位高人是谁呀?” 阿难子微一思索,说道:“谈起这三个人你一定也听说过,就是沈燕山、单梦古、施沁。” 对于这三人,古浪确曾在传闻中听说过。 阿难子又接着道:“这三个人,每一个都是江湖中不可一世的人物,他们三人联合研究出的这套笔法,自是天下无敌了!” 古浪问道:“后来呢?” 阿难子道:“他们研究好了笔法之后,特往衡山,请出天下铸兵之祖金老寿,费了一年的时间,铸造出这支‘春秋笔’来。” 古浪不禁暗自咋舌,阿难子接着说道:“春秋笔造好之后,他们三人各执往江湖行道一年,三年之后,春秋笔声名大噪,成为江湖第一神兵!” 古浪这才知道春秋笔出世历史,神往不已。 阿难子白色的眉毛松了,回忆着说道:“在春秋笔声名大噪之后,不但一般黑道人物闻之丧胆,就连一些守身不严的正派人物也惶恐终日,因为春秋笔把一切罪恶都记下了,情形严重的,立时由春秋笔主人处死,情形轻微的,也由执笔人予以适当处分!” 古浪心中很感敬佩,但也感觉这是一件很不容易执行的任务。 阿难子接道:“五年之中,被他们惩治的不肖之徒,至少有三十以上,于是春秋笔威信确立,成了江湖第一信物,所过之处,无人不服!” 古浪睁大了眼睛,问道:“后来呢?” 阿难子把身子向后仰了仰,说道:“那时三老年纪已经很大了,于是决定选出一人继承春秋笔,行道江湖,最初决定在三人后裔中选出一人,后又决定由江湖中挑选,结果选中的是时村,也就是春秋笔第一代笔主!” 古浪诧异地问道:“春秋笔二十年转手一次,到现在怎么才换了五个人呢?” 阿难子点点头,说道:“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这个规矩,传到第三代笔主,才定下这个规矩,每隔二十年就要另传一人。 春秋笔历代笔主,遍查天下恶人恶事,一一记下,集成一本恶名录,然后依照名录,分别惩戒,就是天下一流高手也不敢不惧,因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在春秋笔法十招内逃生!” 古浪闻言好不吃惊,忖道:“春秋笔法竟有这等声势!” 阿难子又接着说道:“春秋笔传到我手之后,由于我笃信佛教,不愿伤生,所以上代笔主留下的名录,我还有一半的人未作惩治呢!” 阿难子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现在这个责任就落在你的身上了,你接掌了春秋笔之后,要代我执行未完的任务。” 古浪问道:“可是你未将名单留给我。” 阿难子笑道:“名单当然不会放在身上,我把它留在一处地方,留给你的信上已写明,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古浪又问道:“我还是不太明白,这些江湖上的人,争夺春秋笔有什么用处呢?” 这时院外似有轻声,阿难子把窗门推开一些,向外望了望,古浪低声说道:“有人来了么?” 阿难子摇了摇头,又道:“春秋笔有一个规定,每五年接受较技一次,若有人可以在春秋笔下走过十招,则其名可由恶名录上消除,所以每隔五年,便有不少江湖强人追踪此事,有的根本没有罪行,只是不服气,想见识一下春秋笔法。” 古浪这才有些明白,说道:“原来他们为此而来!” 阿难子笑道:“还不止此!春秋笔第三代笔主之妻桑九娘,通晓春秋笔法,但她已退隐多年,不理江湖之事,有些人为了与我为敌,都去向她求教,桑九娘却向他们说: ‘若要我传授春秋笔法’,除非执春秋笔来见我!” “所以江湖群雄,想尽了办法,想把春秋笔弄到手,然后去求桑九娘传授笔法,如果成功,他们就可以在江湖上为所欲为了!” 古浪这才恍然,说道:“啊!原来如此!” 阿难子点头道:“桑九娘就是我的师母,这次传笔与你,因为时间紧迫,不能亲自传你笔法,所以明日事毕,你要执信去见桑九娘,以春秋笔为证,她一定会传授予你,不过她脾气过于古怪,要经过不少波折呢!” 阿难子说到这里,站起身子,接道:“这是江湖群雄夺取春秋笔的重要原因,此外还有很多其他的因素,我都写在信上了,以后你可以详阅,本来这些我不愿这么早告诉你,可是你如此着急,我只得提前告诉你了。” 古浪思索了一下,说道:“他们谋夺春秋笔都是为了任意胡为?” 阿难子笑道:“再正派的人,在气盛之余,也难免作些不当之事,不过江湖上无人敢予评断罢了,但是春秋笔却不放过,正因为如此,才不辜负‘春秋’之名,也正因为如此,江湖上不分正邪,都欲得之而后安。” 古浪点头道:“我知道了,可是春秋笔法真是天下无敌么?” 阿难子笑道:“自然!否则春秋笔还有什么权威?” 他说到这里,双目一闪,压低声音说道:“小心哈门陀、琴先生二人,我要走了!” 话才说完,房外哈门陀的声音已传了过来:“浪儿在房内么?” 古浪大惊,脱口答道:“我……在!” 房门推开,哈门陀一闪入内,古浪心中暗喊:“糟糕!他们碰上了!” 但是大出古浪意料之外,阿难子早已无影无踪,窗户还是原样,竟不知他是怎么出去的。 古浪好不骇然,忖道:“师父真是神人,他由窗户出去,竟连哈门陀都没有发现!” 哈门陀进房之后,说道:“你今天的表现还不错,尤其是你佯称与阿难子有仇,使他们对你减少了疑心,这对你夺取春秋笔很是有利!” 古浪摇头道:“这批老人都那么厉害,我怎么夺得过他们?” 哈门陀双目一闪,不悦道:“有我在暗中助你,他们谁也不成!” 他说到这里略为停顿,又道:“琴先生这个老儿真个可恶!这么多人他不注意,偏是对你盯得很紧!” 古浪心中一动,故意问道:“他说春秋笔已经不在阿难子身上,此话当真么?” 哈门陀淡然一笑,说道:“哈!那个老儿,存心极深,想各方刺探,若是春秋笔不在阿难子手中,他还在此作甚!” 古浪心中暗笑,忖道:“如此一来,他便不会怀疑我已经得到春秋笔了!” 哈门陀坐在靠椅上,端起一杯冷茶,喝了一大口,说道:“这一群老家伙,都练就了金刚不坏之体,现在我把他们的弱点告诉你,你要仔细听着!” 古浪闻言又惊又喜,连声答应着。 哈门陀闭上眼睛,以平静的声音说道:“娄弓的致命之处,在他颔下一寸处的‘天突穴’!” 古浪牢记心中,哈门陀又道:“莫云彤的死穴为左眼眼窝!” 古浪心中暗惊,忖道:“哈门陀真厉害!这些人物的死穴,都被他找出来了。” 哈门陀接道:“况红居的死穴,在她后脑‘玉枕骨’下二分处!” 他说着站起了身子,走到窗前,以低沉的声音接着道:“谷小良死穴为腹下‘开元穴’,石怀沙致命处为‘巨阙穴’!” 他把这一群老人的致命死穴,都告诉了古浪,对古浪来说,真是一种莫大的收获。 练武之人,无论武功多高,必然有一两个致命之处,但是若非武功奇高之人,绝难察出。 古浪把这几个老人的致命之处,牢牢记住,心中突然想起一人,问道:“琴先生的致命处在哪里呢?” 哈门陀转过身子,面色凝重,说道:“这个老儿过于机灵,他每次与高手较技,总是护着前胸,但我断定他致命处决不在胸部,我想明天之后,就可以察出来了!” 古浪心中暗暗惊异,忖道:“以哈门陀这等有心人,居然也一时无法把琴先生的致命处查出,可见琴先生是个非常人物了。” 才想到这里,哈门陀又道:“明天你尽量不要先动手,只要琴先生与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动上手,我就可以看出来了。” 古浪答应一声,这时他心中突然掠过一个念头,说道:“师父,是不是每个练武的人都有致命处?” 哈门陀点点头,说道:“武功高如阿难子者,也有致命处,他的致命处在足心!” 古浪暗惊,说道:“师父!那么我的致命穴在何处?” 哈门陀哑然失笑,说道:“你这孩子说话真个可笑,像你这种功夫,全身各处都是致命处!” 古浪面上一红,说道:“那么师父你呢?” 哈门陀笑道:“我自然也有致命处,不过我像阿难子一样,把致命处逼在不显露的所在,就是……” 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古浪一惊,镇定着答道:“我只是随便问问!” 哈门陀接道:“等你取到春秋笔,练完了春秋笔法后,就知道我的致命处何在了!” 古浪大为诧异,说道:“春秋笔法与此有何关系呢?” 哈门陀笑道:“春秋笔法我虽然没有见过,但我知道,春秋笔法第三章,有专门观察强敌致命穴的方法,所以江湖上的人才拚命地夺取它!” 古浪这才明白,春秋笔还有这一层妙用,江湖中人为了报仇、夺宝,往往不能如愿,难怪要来争取春秋笔以遂愿了。 如此看来,任何一件事物,都是利弊各有,春秋笔法虽是正义之笔,却也会造成许多厮杀。 哈门陀走到门前,说道:“记好我刚才的话,明日动手时伺机下手,你现在好好休息,我就在近处,任何人都伤害不了你!” 说罢推门而出。 古浪在室中细思阿难子和哈门陀的话,愈加感觉到“春秋笔”给自己带来了一生的烦恼,但维护春秋笔的令誉,执行春秋笔的任务,也正是自己一生的事业。 他回想那一群老人的致命死穴,突然想起石明松之言:“琴先生周身都有奇功,只有鼻子是其短处……” 心中不禁大喜,忖道:“啊!琴先生的致命处我也知道了!” 他靠在床头上,细想明曰之事,忖道:“如果一切如阿难子所料,事情完了之后,我将如何摆脱这一群老人?尤其是哈门陀,只怕摆脱他是一大难事……” 古浪靠在床头沉思,不大会的工夫,便沉沉欲睡,仿佛梦见了一场大战。朦胧之中,忽听房外一声低沉的叱喝。 古浪立时惊醒过来,一跃而起,推开房门,来到后院之中。 出乎他意料之外,况红居站在一隅,扶着右手的膀臂,面色极为难看。 古浪诧道:“啊,原来是况婆婆,有什么事么?” 况红居怒气冲天,叱道:“怎么,我不能随便走走么?” 古浪一见就知道况红居吃了暗亏,必然是哈门陀暗中出的手,如此看来,况红居显然是来暗算自己的了。 面对着这个古怪的老婆婆,古浪真是有些莫测高深,在这个古庙之中,有着这么多老辈奇人,可是况红居为什么要向自己这个后生晚辈下手呢? 况红居一直扶着自己的手臂,轻轻地揉抚着,显然她刚才吃的暗亏还不小。 她闪动着一双光芒凌厉的眼睛,说道:“这里还住有什么人?” 古浪摇摇头说道:“除了我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住宿!” 况红居冷笑一声,说道:“哼,你这孩子真会扯谎,莫云彤明明告诉我,除了你以外,还有一个老和尚住在此地!” 古浪含笑答道:“那是个苦行和尚,已经走了好几天了,我以为你们早就知道了呢!” 况红居半信半疑,狠声道:“这么说来,难道达木寺有鬼不成?” 古浪笑道:“老婆婆你说什么?” 况红居叱道:“没什么,我来此就是要告诉你,以后你少与石红来往!” 古浪诧然道:“我根本就没有与她来往,况婆婆何出此言?” 况红居点了一下头,说道:“没有来往更好,以后可得注意点!” 古浪有些不悦,说道:“这是为何?” 况红居放开了手,冷冷说道:“她已经有了人家了,你少打她的主意!” 古浪闻言又惊又怒,正色道:“况婆婆,你把我看错了,我古浪岂是好色之徒!” 况红居冷笑一声,说道:“那可不一定,总而言之,以后你要检点些,否则落在了我的手中,我可决不客气!” 说罢拂袖而去,弄得古浪怒气满胸,气得说不出话。 他与童石红不过数面之缘,虽然当他寂寞之时,偶尔会想到她,但是仍非常陌生,彼此间并无感情可言,想不到况红居竟为此提出了警告。 古浪回到房中,奇怪,童石红的影子,却一直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思索着况红居的话,忖道:“想不到童石红已经许配了人,不知道她的未婚夫是什么样子……” 他想着这些渺茫和不着边际的事,渐渐就进入了梦乡。 翌晨,是一个清朗的好天气,旭日东升,彩霞满天,照耀着被雨水冲洗过的达木寺。 这破落多年的庙宇,在红日映照之下,也发出了一片光辉,甚是迷人。 古浪被百鸟喧声惊醒,匆匆爬起,洗漱已毕,吃了些东西,便赶到前院去。 才一到前院,古浪不禁吓了一跳,原来那一批老人早已到齐——连琴先生在内。 他们都坐在四周的石阶上,七零八散,彼此谁也个讲一句话,安静得出奇。 在天井之中,摆着一张椅子,想是为阿难子准备的,但是阿难子并不在场。 古浪寻了一个地方坐下,在他身旁不远,便是琴先生,这时他双目微闭,似在小睡,又似养神,看他鼻息均匀,似甚舒适。 童石红坐在况红居身旁,不时把目光偷偷瞟过来,由于昨日况红居的那番话,古浪立时把目光避开,不愿再去看她。 况红居双手套在抽筒内,仰着头,望着大树上一对嬉戏的小鸟,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笑容,看得入了神。 娄弓坐在她的右方不远,手中拿着一根细细的枯枝,在阶前的泥土地上,轻轻地划着。 古浪注意看去,才知他画着圆、方、三角各种不同的图形,如同孩童涂鸦一般。 谷小良和石怀沙居然已分开坐了,石怀沙双手抱着膝,两只手轻轻地拍着膝头,口中低声地哼着四川小调,虽然很滑稽,但是也很悦耳。 谷小良竟脱下了鞋袜,把右脚架在了左膝上,两只手抱着脚丫子,正在撕脚皮,皱着秃眉咧着嘴,其状丑怪,令人作呕。 古浪看着恶心,便把目光转向一旁,莫云彤两只手掌贴在一处,贴着又分开,然后又合上,好似要比较哪一只手大一些似的。 石明松远远地坐在一隅,一言不发,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这些人的神态各异,不一而足。 古浪心中奇怪,不知他们为何没有一个人讲话,也不见阿难子出现。 他心中忖道:“暴风雨来临之前,必有一段出奇的平静,如此看来,少时就要有一场流血之战了!” 才想到这里,突见正殿之门打开,阿难子含笑走了出来。 阿难子的现身,立时惊动了这一批人,大家全把目光集中过去。 谷小良也慌得放下了脚丫子,拚命地往鞋里面挤,其状可笑已极。 阿难子穿着一件淡青色的衣衫,足下一双新履,精神奕奕,神采飞扬。 他一走入院子,立时向众人拱了拱手,含笑说道:“诸位早!诸位早!” 众人有的还礼,有的一言不发,但他们的目光,却始终集中在阿难子的身上。 古浪知道他们的心意,都是在查看,春秋笔是否已经带来,但是由于阿难子的衣服宽大异常,所以很使他们失望。 这一刹那,古浪可以由这一群老人的目光之中,看出他们的贪婪之情。 阿难子走到天井中间,看了看那张摆好已久的椅子,笑道:“难为各位老朋友,对我阿难子如此爱护,十分感激。” 说罢,将身坐到椅子上。 古浪心中诧异着,忖道:“我且看这一场夺笔之战如何开始?” 这时阿难子又发话道:“各位老友,今天时间已经到了,不知各位是如何商量的?”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把目光射向琴先生身上,仿佛是众人中的领袖。 琴先生缓缓站了起来,提高了声音说道:“春秋之笔,天下奇兵,得者可昌可亡,我们这一群人,前数年为了此笔,已经丧命了好几个,我想人一多,事情便难安排……” 琴先生说到这里,其他的老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诧之色,莫云彤首先站起说道:“琴先生之意,莫非要单独行动?” 阿难子也问道:“琴先生,这一次不联合行动么?” 琴先生微微一笑,对莫云彤说道:“莫老师,人一多难免良莠不齐,春秋笔若落入野心人之手,难免造成江湖浩劫,不但有损此笔令誉,也辜负了阿难子传笔之意,莫老师以为如何?” 莫云彤的眸子中,满是惊讶,但很快便即消逝,微微一笑,说道:“啊!琴先生有先见之明,我莫云彤无话可说!” 说罢坐回原处,这时谷小良霍然而起,睁着一双怪目说道:“啥,你们啥时候作的决定?我小谷一点也不知道!” 他一口河南土腔,古浪差点笑了出来。 由于他名叫谷小良,所以自称小谷,江湖上有些缺德的人,干脆把他谷小良三字重新排过,称之为“小姑娘”(小谷良)。 谷小良话未说完,琴先生已说道:“算了吧!你少说两句,我琴先生作事,难道必须事先通知你不成?” 谷小良大怒,正要争辩,石怀沙已经站了起来,说道:“小谷,我们听听下文再说!” 谷小良这才愤愤地坐了下来。 阿难子说道:“不论怎么说,我是诚意来陪各位的,至于各位怎么行动,但凭各位自己决定。” 琴先生接口道:“我已说过单独行动,现在哪一位先上场,请自便!” 莫云彤立时站了起来,说道:“我先向阿难子老师请教!” 说着走到了阿难子面前,相隔三尺左右站定。 阿难子笑道:“莫老师怎么说?” 莫云彤一笑,说道:“这事好办,只请老先生先把春秋笔拿出来让我瞻仰瞻仰!” 阿难子一笑,道:“恐怕没有这个先例吧!” 莫云彤道:“有人说春秋笔已经不在你身上,你何不取出一解众疑?” 众人立时显得紧张起来,双目大睁,注视着阿难子,静观他的反应。 阿难子淡淡道:“莫老师,春秋笔若是不在我身上,你说会在谁身上?” 莫云彤不禁为之语塞,面上一红,向众人望了一眼,又对阿难子说道:“难道我看看都不成么?” 阿难子摇头道:“恐怕不成!” 莫云彤涨红了脸,说道:“为何?” 阿难子笑道:“莫老师,你难道不知道,春秋笔出手,就有不幸之事发生么?” 莫云彤冷笑道:“如此说来,你还是慈悲为怀了?” 阿难子笑道:“我一向慈悲。” 莫云彤点了点头道:“好!那么请问,我想要春秋笔,老师父你如何才能给我?” 阿难子站了起来,说道:“简单得很,只要能在我春秋笔下走过十招,立时奉送,绝不食言!” 莫云彤冷冷道:“还是老规矩,那就请你亮笔,我莫云彤愿意先接你十招!” 阿难子把椅子拉向一旁,谷小良立即跑过来,把椅子送得远远的。 阿难子笑道:“这时亮春秋笔还太早,我就先以掌上功夫,向莫老师请教!” 莫云彤脸色难看已极,说道:“这也是规矩?好,我陪你!” 他说着退后几步,双目如炬,狠狠地盯在阿难子的脸上。 阿难子含笑退向一旁,若无其事地向众人望了望说道:“五年以来,莫老师功力想必更惊人了!” 莫云彤面罩寒霜,说道:“不必说这些废话!” 说罢之后,双目微闭,好似在调息暗运内力。 阿难子笑吟吟地望着他,一言不发,古浪在一旁暗想:“看来莫云彤不是师父的对手,不然师父为何如此不在意?” 他正想着,忽听身旁琴先生说道:“古小弟,这是一场好战,不要放过了学招的机会啊!” 古浪瞟目过去,看到琴先生那张丑恶的面孔,感到十分讨厌,冷冷道:“我知道!” 琴先生又道:“莫云彤最拿手的功夫你知道么?”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 琴先生一笑不语,这时但见莫云彤双目已经张开,朗声道:“恕我得罪了!” 阿难子笑道:“尽管来!” 莫云彤大喝一声,怪鸟般地扑了过去! 莫云彤的身形快过飘风,闪电般向阿难子扑出,一双蒲扇般的虎掌,以雷霆万钧之力,向阿难子的前胸击了过去! 阿难子大袖一拂,人似清风,飘出五尺,呵呵一笑说道:“莫老师,我们这么动手岂不太江湖气了么?” 莫云彤停下手,说道:“本就是江湖中人,你还有什么高见?” 阿难子微笑说道:“虽是江湖中人,我却不喜欢像一般武夫般的动手,再说莫老师之后还有这么多老师,我们这么打,岂不是太耽搁时间了?” 莫云彤双手插在腋下,显得有些不耐烦,说道:“那么你说怎么办吧!” 阿难子说道:“莫老师的‘千佛指’震惊天下,听说一共十二招二十四式,不知可肯赐教么?” 原来莫云彤最成名的功夫,就是“千佛指”,他行道江湖数十年,没有人能在他“千佛指”下走过三招。 可是一听阿难子之言,却大吃一惊,因为他一向自称九十七招,而实际上只有十二招,连他最亲近的朋友也不知道。 阿难子一口说破了他的秘密,莫云彤脸上立时变了色,他强笑了一下,说道:“你真是高人,我这点压箱子底的功夫也逃不过你的眼目。好吧,我就以千佛指向你讨教!” 阿难子拱了拱手说道:“抬爱!抬爱!” 说着又退开一步,双手平垂,温和的目光平射在莫云彤的脸上,接道:“莫老师请赐招吧!” 莫云彤说道:“既是以千佛指向你领教,我们文打如何?” 阿难子一笑说道:“正合我意!” 于是二人再不开口,互相对立着,相隔约有六尺左右。 古浪知道他们所谓的“文打”,就是武家最狠的打法,一般所谓的“内功较量”。 其他的老人,都是全神贯注,注意着他们二人,因为莫云彤是江湖一流高手,阿难子更是传奇人物,这种较技在江湖中也是百年难见的。 这时虽然是风光绮丽,但是达木寺中的空气却是无比的紧张。 阿难子和莫云彤四目相对,良久不见行动。 古浪虽然知道他们都在运气待发,一旦发招猛不可当,但仍不禁等得心焦。 半晌,莫云彤开声说道:“来了!” 阿难子一言不发,含笑点了点头。 莫云彤双掌本来是下垂的,这时突然闪电般地扬了起来,一双大袖发出了“呼”的一声闷响。 众人不禁同时睁大了眼睛,全神贯注,但却不见一点动静。 原来莫云彤只是把双臂扬了起来,他的第一招并未发出,害得众人虚惊一场。 这时只见他一双苍白的手,在日光之下微微地颤动。 古浪仔细看他的双手,只见他的一双手,似乎比一般人的手要大上了五分之一,十个指头微微颤动,看来很是恐怖。 阿难子仍然是老样子,双目平视,目光射在莫云彤的鼻梁上。 如此又相持了一阵,只见莫云彤的一双手掌,渐渐地向上翻起。 紧接着,他十个指头微微分开,发出一阵格格之声。 怪异的事情立时出现了,只见阿难子如同立在风口一般,全身的衣服一齐向后飘去。 但是他的身形,却丝毫没有移动,他含笑吟吟,右掌平举当胸,如同扇子一般地微微地摆摇着。 这一群练武之人,立时都看出来了,莫云彤的第一式,名为“佛陀洗手”,表面看来轻松平常,实际上他十指之力不下万钧! 而阿难子一掌当胸,乃是佛家真传的“上元掌”,虽然只是那么轻扇着,却已经把莫云彤的万钧之力拨开了。 他们二人这一接触,都已感觉到对方浑厚的内力,但是他们仍是平静如恒。 莫云彤十指不住地颤动,劲力一成成地加上去,威势愈发惊人。 只见阿难子如遇暴风,宽大的衣服一齐吹向身后,并且在掌风中摇摆,发出了“啪啪”之声。 古浪心中好不惊惧,忖道:“啊!这些老人的功力都如此惊人,如果换上我的话,岂不马上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想到这里越发心寒,因为他接掌了春秋笔,日后必然要与这些人为敌! 古浪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下苦功,练出惊人之技,以保春秋笔威誉。 莫云彤的指力已经加到了十成,阿难子的掌力也加强了,那一只单掌在胸前不住地摇摆,每一摆动,便与莫云彤的指力相驭,发出了一阵裂帛之声。 古浪、石明松、童石红等小辈人物,无不看得张口结舌,这才知道这批老人并非徒有其名。 莫云彤见第一招不能奏效,立时双掌一错,左手托着右手手腕,右手五指猛然向外一张,“春花怒放”,一股突然来的劲力霍然涌出,发出了“波”的一声轻响。 阿难子不敢轻视,他肥大的衣袖立时由身后飘起,在胸前闪电般地一拂。 这一手功夫名叫“铁袖拂云”,莫云彤那股锐不可当的劲气,竟被他这一扫之力立时化解! 莫云彤面上微微变了色,强笑道:“好俊的功夫!” 阿难子微微含笑,说道:“过奖了!莫老师,你的千佛指真个名不虚传!” 莫云彤脸上浮现出一片阴云,说道:“比起你来差远了!” 就在二人交谈之际,古浪听得琴先生自语道:“唉,老莫的功夫还是没什么进步。 真怪!” 古浪听了,目光瞟了过去,只见琴先生一双光彩熠熠的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 古浪立时把目光避开,心中很是诧异,忖道:“奇怪,琴先生自从见面之后,好似就对我特别注意,莫非他有什么诡计不成?” 想到这里,不禁对琴先生增加了几分戒心。 莫云彤已连出了一招两式,不但阿难子的皮毛没有伤到,就连他的身形也未能逼出半步。 他轻咬着嘴唇,一双手掌握在一起,搓来搓去,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 古浪知道他正在暗中思索,想以奇招致胜。 就在古浪转念之际,莫云彤的双掌已突然分开,十指如钩,一阵乱弹。 阿难子只觉一团团的劲力,如同流星弹一般,连绵逼到,周围一丈以内的空气,都受了极大的震动。 霎时间,阿难子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他轻轻地翻起右掌,向外一托,一股惊天动地的掌力,立如排山倒海般,迎着莫云彤指力撞来。 莫云彤指力尚未尽出,突觉大股劲力迫来,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大喝道:“好!我们比比看!” 随着这声大叫,他化点为击,一双手掌当胸平推,自掌心之内,涌出了一股劲气,抵住阿难子的掌力。 这两股惊天动地的掌劲才一接触,二人的身形同时向后一仰,但是双方的脚步却没有丝毫移动。 他们二人隔空相推,就好像中间有着介物一般,始终保持一定距离。 莫云彤面上微现血红,他长吸了一口气,双臂奋力向前推出。 阿难子的双臂立时被压退了! 只见莫云彤的双掌寸寸逼进,阿难子的双掌渐渐向后退缩。 古浪见此情形,心中忖道:“师父一定有出奇之招……” 才想到这里,阿难子的双掌,已经退缩到离胸前不过数寸。 古浪这时不禁有些担心,因为这类名家较技,若是一方手掌被逼到胸前,便非常危险了! 阿难子的手掌仍是一寸寸地向后退,但是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什么表情。 莫云彤虽然运着全力,但是他的脸上,已浮现出几丝喜悦之色。 就在阿难子的双掌,快要退到贴胸之际,莫云彤突然又是一声大喝:“下去吧!” 他运尽全身之力,猛然向前一推,其势如山。 但见阿难子一笑道:“忒也讨厌了!” 双掌向外一抵,莫云彤偌大的身子,竟一连退后了三步,一阵呛咳,吐出了一口热血! 众人不禁一阵混乱,莫云彤早已用大袖把嘴上的血渍拭去。 阿难子拱着手,说道:“啊呀!误伤了莫老师,真是罪过,罪过!” 莫云彤面色煞白,颓然说道:“想不到我的千佛指,在你手上过不了四招,真是惭愧得很……” 话未说完,阿难子已接口道:“比武较技,胜负难免,莫老师何出此言?” 莫云彤接着说道:“可笑我不自量力,竟想觊觎春秋笔,真是自取其辱,恕我先告辞了!” 说罢向群老拱了一下手,大踏步走出庙门,一闪而逝。 莫云彤走了之后,群老都有些微的惊恐之情。 因为莫云彤这种人物,在阿难子手下也不过两招就败,看来自己也是差不了多少! 古浪见阿难子技业如神,心中好不高兴,忖道:“像师父这等神技,恐怕天地之间,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阿难子这时说道:“诸位老友,莫老师竟先告退了,真是遗憾……” 才说到这里,突听一个粗哑的声音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古浪循声望去,见是谷小良,心中忖道:“此人真个讨厌,最好师父给他个厉害!” 阿难子见是谷小良,笑道:“谷老师自然另有惊人之技了!” 谷小良大步走到阿难子面前,说道:“我谷小良行走江湖也有数十年了,奇功绝技确也不少,你就随意挑一样吧!” 他说起话来骄狂异常,令人讨厌。 阿难子望了他几眼,笑道:“谷老师的武技我是久仰了,可惜很少机会瞻仰,现在借了春秋笔的光,我要请教你几手‘云天剑法’!” 众人都知道谷小良震惊武林的拿手绝学,就是一套云天剑法,施展起来,神鬼莫测。 谷小良双目睁得圆圆的,说道:“行!咱是十八般武艺,件件俱通,使剑更是拿手!” 他的话引起众老人一阵轻笑,他立时显得有些不自然,红着脸缩了一下脖子。 阿难子笑道:“谷老师真个快人快语,那么就请谷老师亮剑赐招吧!” 谷小良双目一闪,说道:“要我亮剑可以,你以什么接招?” 阿难子一笑道:“我若以春秋笔应接,岂不对不住莫老师?谷老师你说可是?” 谷小良大声道:“那么你用什么兵刃?” 阿难子双手一摊说道:“老朽愿以一双肉掌,接你几手高招!” 谷小良闻言不禁勃然大怒,瞪口道:“好狂妄的老儿,你把我谷小良看成后生晚辈了!” 阿难子摇手道:“谷老师误会了,我阿难子一向没有称心的兵刃,不得不以双掌对敌啊!” 谷小良摇头道:“不行!你不亮兵刃我就不动手!” 众人都知道,阿难子如果空手对敌,谷小良面上太不光彩,这时琴先生又对古浪说道:“古兄弟,你看江湖上这些臭规矩多么讨厌?谷小良也太作态了!” 古浪望了他一眼,口中嗯了一声,忖道:“少时你与阿难子对敌时,且看你如何做法!” 这时阿难子面色一沉,对谷小良说道:“谷老师既然不愿赐招,就请站去一旁!” 阿难子说出这句话,谷小良更是气得满面通红,他矮小肥胖的身子用力地摇晃一下,球般的脑袋随着身子打转。 他怒喝道:“好!我就看看你这青海第一奇人有什么出类拔萃的功夫!” 他说到这里,反手向后一拍,只听得“呛”的一声轻响,一柄光华闪闪的宝剑,已然掣在手中。 谷小良仗剑微微一抖,发出一阵龙吟之声。 古浪心中忖道:“想不到谷小良如此丑怪,却用了这么一把好剑!” 思忖之间,只见谷小良手中宝剑一扬,说道:“怎么样?你还等什么?” 阿难子双手合十,状如老僧,说道:“还请谷老师先赐招!” 谷小良又气红了脸,大叫道:“阿难子!你不要太藐视于我……” 一言未毕,闪电般向阿难子扑了过去,掌中剑“万里来归”,夹着凌厉的破空之声,向阿难子当胸刺到! 练武之人有一句俗话,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谷小良这一招甫出,立时可以看出他功力非凡。 古浪见他身法、招式、速度,无一不及于至高的境界,心中好不吃惊,忖道:“想不到他人如此粗鲁,却有这等高超的身手!” 谷小良剑尖带着寒光,眼看就要刺到阿难子的前胸,阿难子一声沉喝:“好剑法!” 高瘦的身子,如同一面风旗一般,一个疾转,已经到了谷小良身后! 但是谷小良也是快若神龙,他长剑尚未吐尽,猛然向后一撤,矮胖的身子已滚球一般转了过来。 阿难子双掌还未袭出,谷小良的长剑又已挥出,“玄鸟划沙”,剑身带着轻啸,寒光闪闪,好不惊人! 谷小良长剑递出,冷笑着道:“我早知你有此一招!” 寒光剑矫若飞龙,斩向阿难子双腕,阿难子身形猛向后挫,双掌倏分,“大鹏展翅”,谷小良的长剑,贴着阿难子的前胸划了个空。 就在谷小良剑落臂沉之际,阿难子右掌突伸,二指如电,点向谷小良的“华盖穴”,快速绝伦! 口中同时喝道:“我也早知你有此一招!” 阿难子这一指之力何止万钧,莫说被他点上,就是稍被触及,谷小良也要肝脑涂地。 谷小良慌忙向后退出半步,掌中宝剑“平地飞扬”,自下而上,反削阿难子的手腕! 这一式变化得也是神速无比,阿难子二指才递出,谷小良的长剑已然反削过来,他只得把身形带开,飘出三尺。 谷小良缓了一口气,掌中剑一摆,“飞渡关山”,身如鬼魅一般又逼了过来。 这两个老人一交上手,当真是惊天动地,风云变色! 古浪见谷小良的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心中也很钦佩! 他想起初来“哈拉湖”时,曾在湖边,利用石像之影,研习诸老本门的绝技,这时对证起来,有很多绝妙的招式,湖影之中根本未曾出现过。 于是古浪全神贯注,把自己所习心得,参照谷小良的招法,用心参悟,果然心领神会,得到不少启示。 古浪心中一高兴,愈加专心观摩。 就在他全神贯注之际,突听耳旁有人低语道:“古小弟,这等旷世剑法,可要用心学啊!” 古浪闻声一凛,那说话的又是琴先生,不知何时竟坐到了自己身旁。 琴先生指着谷小良道:“这老儿别看他长得丑怪,功夫比莫云彤还高呢!” 古浪不知他为何对自己说这些话,心中厌恶已极,立时站起身子,目光仍然注视着谷小良。 琴先生见他不予搭理,一笑不再说话。 谷小良越战越勇,一柄宝剑如同神龙一般,忽前突后,倏左忽右,把阿难子罩住剑幕之中。 阿难子双掌如同一双飞蝶,在谷小良的剑网之中急起猛沉,快得惊人。 那一群旁观的老人,都静静地坐着,况红居的双目,不看谷小良,却全神望着阿难子,好似在研究他的身法与掌招。 石怀沙显得更关切,他也站得最近,显然准备在谷小良不支时出手解救。 只有娄弓坐得远远的,一双眸子如同明灯,把阿难子及谷小良笼罩其中,右手的手指,并不住地在左手掌心中划动着。 这时阿难子正躲过谷小良的一剑,谷小良倏地“神龙翻身”,剑光耀目,削向阿难子肩头。 阿难子喝声:“来得好!” 肩头微晃,右掌猛抬,二指闪电般向宝剑上一弹! 只听得“呛”的一声轻响,谷小良的宝剑,立时被荡向一边! 谷小良不禁变色,喝道:“好家伙!再吃我一……” “剑”字还未出口,阿难子左掌又已递出,五指如钩,向他前胸抓到! 谷小良赶紧向后退开一步,长剑带回,一片光网,向阿难子双眉之间刺来。 阿难子低头让过,右掌由下往上,贴着谷小良的小腹,向前胸击去! 这一掌之力,非同小可,谷小良显得有些慌张,双足用力,拚命向后一纵,身如倒箭,退出了六尺以外。 但是阿难子如影附形,不差分毫地赶了过去,双掌猛泻,大喝道:“留神这一掌!” 他竟使出了“大翻天掌”,双掌疾如沉雷,向谷小良的顶门压下! 谷小良大惊失色,无法再退,眼看就要丧命,突然一条黑影怪鸟般扑到阿难子身后,右掌大开,向他后脑抓到! 这人的身势好不神速,众人都被惊动了! 只见阿难子头也不回,大袖向后一甩,那人的身子立时被撞出了五六尺远! 紧接着一声怒喝,三个人倏然分开,阿难子面色一沉,说道:“石怀沙!以多胜少么?” 原来那暗施毒手之人,正是石怀沙,这时退立一旁,面有愧色。 谷小良死里逃生,面色煞白,怔怔地站在一旁,有些发傻。 阿难子对谷小良及石怀沙说道:“怎么样,二位是否要一齐上么?” 石怀沙面上一红,说道:“谷老师已然落败,我石怀沙愿意请教你几手高招!” 阿难子微微一笑,说道:“好得很!好得很!” 说着,目光射向谷小良,谷小良狠狠地跺了一脚,说道:“好!我们回头再说!” 古浪忖道:“他恐怕也要走了!” 但是谷小良并未离开,退至一旁,双手环抱着,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看情形好似还有些不太服气。 阿难子面向石怀沙,说道:“石老师如何赐教?” 石怀沙一笑道:“愿以无相神功,与你比较比较!” 阿难子抚掌道:“我阿难子荣幸之至,能于同时遍会各位高人绝学!” 石怀沙接道:“后面还有好几位,我们不必耽误时间了!” 说罢退后三尺,两人之间,相隔约有八尺远近。 石怀沙提高声音说道:“老师父,我石某立着不动,你随意进招好了!” 古浪不禁讶然,忖道:“石怀沙到底有什么功夫,竟敢如此托大?” 只听阿难子笑道:“石老师,我明白了,你是要以‘无相神功’对付我老头了?” 石怀沙道:“一点不错!你快进招吧!” 说过之后,果然静立不动,双目半合,暗运内力,静待阿难子出手。 阿难子走上几步,说道:“这样好了,我以枯枝一根,试试功力如何?” 石怀沙道:“悉听尊便!” 阿难子转过身子,对古浪道:“小兄弟,烦你为我折节枯枝来!” 古浪略为犹豫,答应一声,走到庙门口,顺手折了一节枯枝。 当他正要回来时,目光偶掠,似见一条人影在庙后一闪。 古浪诧然,忖道:“还会有什么人来呢?” 由于阿难子还在等着,古浪也顾不得追查,匆匆走了回来,把枯枝交给了阿难子。 阿难子接过说道:“有劳小兄弟了!” 接着转身对石怀沙道:“石老师,我就这么试攻你的穴道,使得么?” 石怀沙仍是不动,冷冷道:“请便!” 阿难子举步向石怀沙走去,相隔三尺处站定,说道:“先试眉心穴!” 一言甫毕,手中枯枝隔空向石怀沙双眉之间点去,其快如矢! 只听石怀沙突然喝道:“来得好!” 即见阿难子点出的枯枝,好似突然遇到了反震之力,只听“噗”一声轻响,整根枯枝又弹了回来! 阿难子面上也有诧异之色,笑道:“石老师的功夫果然越发精进了!” 石怀沙冷冷地说道:“不妨再试试看!” 阿难子道:“好,‘腹结穴’!” 像这种点明了部位再出招的打法,古浪还是第一次看到,自然也表示出阿难子的托大了! 这一次枯枝进行甚慢,距离石怀沙穴道还有一尺时,枝头微微一动,阿难子立时含笑把枯枝收了回来。 古浪看得莫名其妙,忖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一批老人,都在不住地点头,好似看出了石怀沙的功力非凡,有些赞许。 古浪知道“无相神功”是石怀沙的拿手功夫,看来却不玄妙,忖道:“莫非无相神功的威能仅止如此么?” 一念至此,阿难子第三招又出,枯枝微颤,向石怀沙右肩递去。 阿难子进招之时,口中仍然喊道:“石老师,小心肩井穴!” 这一次阿难子的枯枝是横着递出,但当距离对方身前还有半尺时,突然挺直,枝头一点劲力,“波”的一声,逼射出去。 便见石怀沙的整个身子,为之一颤! 石怀沙双目突然睁开,身子用力一挺,阿难子的枯枝立时被荡开一旁! 古浪看得清楚,石怀沙脸上已变了色,显得极度惊讶! 显然,阿难子这一招使他吃了亏。 接着,他们二人就这么比试下去,阿难子仍是出一招喊一招,越来越快。 只见他的身子,围着石怀沙打转,快得看不清手脚,出奇的招式,像狂雨般点点递出! 古浪暗想:“看来这一下石怀沙要落败了!” 这时琴先生竟又凑上来说道:“无相神功,防身比攻敌好!” 古浪连看也没有看他,心想:“这老儿必是发现了什么,才如此地盯着我,我可要小心!” 阿难子与石怀沙较技,霎时已是数十招过去。 其实“春秋笔”早已放在古浪怀中,可笑这一群老人,还在为此拚命。 石怀沙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面上也有些微红,显然已渐感不支。 他狠狠地咬着牙,抗拒着阿难子的枯枝,额头上也渗出了汗水。 这时阳光正烈,照着这一群老人,场中惊险的打斗,使每一个人更增热炙之感。 阿难子至此已先后发了二十六招,第二十七招时,他大喝道:“白海穴!” 只见他的枯枝,闪电般向石怀沙大腿白海穴击到,激起了破空之声! 石怀沙把气一沉,正要抵御,阿难子却突又道:“天突穴!” 枯枝倏然上扬,石怀沙气才沉下,提之不及,不禁大惊失色! 就在这当儿,阿难子的枯枝已然破气而入,逼至他的咽喉! 石怀沙再已站不住,大喝一声:“来得好!” 身子如箭一般向后退出,双掌挥出,发出十成掌力,撞向阿难子。 但是阿难子已巧妙地绕到他的身后,笑道:“石老师,我在这里!” 又见他枯枝一送,石怀沙的身子向前一冲,一连奔出五六步,几乎摔倒在地! 石怀沙用手扶着腰肢,面呈死灰,转过身子,提着气道:“阿难子!我……佩服你!” 阿难子一笑道:“来日方长,不必如此!” 他说着,把手中枯枝丢向一旁。 这时已是正午时分,三个不可一世的江湖奇人,已先后败在阿难子的手中! 娄弓、况红居等人,不禁大为惶恐,怔怔地望着阿难子,他们发觉阿难子的武技,当真堪称天下无敌了! 石怀沙退去一旁,阿难子望了望天色道:“各位可以休息休息,我们用过了饭再来!” 况红居突然叫道:“吃什么饭?我来会你!” 众人的目光一齐射向况红居身上,她霍然站起,用手提着长裙,目露神光。 古浪心中忖道:“如此看来,这况红居也不可轻视啊!” 阿难子摇摇手,说道:“抱歉,各位不休息,我可要休息了!” 说过之后,又向众人拱了拱手,走入大殿之内,并把殿门紧紧关上。 琴先生好像看战看倦了,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各位也休息一下,下午看况婆婆和我的吧!” 况红居无可奈何,拉着童石红的手道:“走,我们后面去!” 这时石怀沙和谷小良正在低声地密谈着,娄弓仍然不言不语。 古浪很高兴,因为阿难子已经连挫三个高人,看来这些人都不会是他的敌手了。 他正要回房用食,琴先生却忽然喊住他道:“古小弟慢走,我有事问你!” 古浪只好停下脚步,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 琴先生还未说话,突听正殿之内,骤起一声大喝,只见一人破窗而出,带起“轰” 的一声巨响,大殿的窗户,整个被撞得粉碎!
第七章 千里孤骑 说到阿难子以一身神技,在短短的一个上午,先后挫败了莫云彤、谷小良、石怀沙三个名震天下的奇人。 况红居接着宣战,但是阿难子却道:“现在是我休息的时候了!” 说完,就转入了正殿以内,把两扇门闭得紧紧的。 况红居带着童石红,走向了后殿,古浪正要回房休息,琴先生突然追上说道:“古兄弟,请留步!” 古浪回过了头,问道:“什么事?” 就在这时,突听正殿内,骤起一声震耳大喝,只见一人破窗而出,带起了“轰”的一声巨响,那大殿整个的窗户,都被撞成了粉碎! 古浪等不禁一惊,目光一齐射了过去,只见那人摔落天井之中,已然昏死过去。 古浪连忙走到近前查看,只见那摔死过去的,竟是方才含羞离去的莫云彤! 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那一群老人又同时惊骇起来,因为像莫云彤这等身手,居然被人点了穴道,由窗户之中抛出,那么此人必定是阿难子一流无疑了! 这时阿难子也推门而出,满面惊疑,仿佛此事并非他所为。 石怀沙好不愤怒,面色一沉,对阿难子道:“老师父!你如此作,岂非太藐视我中原习武之人?” 阿难子摇了摇头,说道:“石师父!老夫岂会如此?等莫老师醒来就知分晓了。” 众人听阿难子如此说,不禁大为惊讶,显然此事并非阿难子所为,那么这庙中一定另有高人了! 众人纷纷议论之际,琴先生说道:“你们空自议论作甚,先把莫老师救醒要紧!”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谷小良立时把莫云彤扶起来,只见他头发零乱,面如金纸,由于被人隔窗抛出,所以额角及手臂都受了伤,渗出了鲜血。 谷小良先在他胸前点了一指,莫云彤立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但是人却并未清醒过来。 谷小良面上微微变色,又在他胁下点了二指,然后平伸右掌,在莫云彤背心之处,狠狠拍了一下。 只听莫云彤发出了一声闷叫,但是人仍然没有醒来,谷小良不禁惊骇异常,这时琴先生说道:“看来点穴之人功夫奇高,让我来试试看!” 谷小良只好站起身来,面有愧色,因为他未能把莫云彤解救过来。 琴先生接过了莫云彤,双掌在他胁下揉了一阵,莫云彤双目紧闭,不住地呻吟。 琴先生在他胁下揉了好半晌,然后以右手二指,在莫云彤的左颈之旁,用力地点了下去,只听莫云彤一声大叫,整个身子一阵剧烈颤动。 这一次,他虽似恢复知觉,但是仍然未曾完全清楚过来,这就令众人更加大为惊讶了。 琴先生皱了皱眉头,说道:“看来莫老儿要以金针开穴才可得救了。” 古浪在一旁看着,早已知道莫云彤是中了哈门陀的独门点穴功夫,莫怪高手如琴先生等也不能及时解救他了。 琴先生说过之后,众人一言不发,目光一致射向阿难子的身上,好似在征询他的意见。 阿难子还未说话,古浪已向前走了一步,说道:“我来试试看!” 古浪此言一出,众人齐都一怔,纷纷地望着他,谷小良撇了一下嘴,说道:“奶奶的!你个后生晚辈,还不站开点!” 古浪大为不悦,还未说话,琴先生已经站了起来,说道:“不妨事,古兄弟你来试试看!” 古浪望了谷小良一眼,不再说话,他走近莫云彤身旁,仔细看了看,知道莫云彤被哈门陀以独门指力点了“必经穴”。 古浪曾经随哈门陀学过点穴功夫,所以知道解救之法,他双掌贴在莫云彤的胸脯上,暗运内力向下压去,只听莫云彤腹内发出了一阵“咕咕”之声。 半晌之后,古浪又一掌贴在他的背心,另一掌则在他的前心之处,不住地来回揉抚。 琴先生等一群老人及石明松等,都静静地围观,用疑惑的目光望着古浪。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莫云彤忽然发出“啊哟”之声,身子向前一冲。 古浪连忙松开了手,便见莫云彤吐出一口淤血,悠悠醒转。 谷小良等好不惊奇,双目发直地望着古浪,他们万万料想不到,这个年才双十的毛孩子,竟有解救高手的秘技。 古浪退至一旁,目光向阿难子望去,只见他正含笑望着自己,但当二人的目光相触时,阿难子的目光,却又很快移开了。 这时莫云彤已醒了过来,谷小良急着问道:“莫老师,怎么回事?” 莫云彤坐在地上,满身血渍,甚是狼狈,他脸上有一种羞愧和愤怒之色,咬牙道: “暗算!暗算!好无耻的匹夫!” 众人不知道他在骂谁,阿难子走过来说道:“莫老师,请你把经过说出来,不然老夫有嫌疑呢!” 莫云彤用肥大的衣袖,抹着额头及嘴角的血渍,愤愤地说道:“什么也不必说了,只怪我莫云彤不自量力,受此奇耻大辱!” 谷小良在一旁接口道:“莫老师,有话请说出来,也让我们明白一下。” 莫云彤这才站了起来,对阿难子说道:“这庙中是否还有其他人?” 阿难子摇头道:“我与诸位老师同时来此,是否还有外人隐藏,我就不知道了。” 谷小良等,也就相信莫云彤受伤之事,并非阿难子所为,都显得很惊讶,因为他们已知道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更厉害的人物隐在庙中! 莫云彤低头思索了一阵,略有所悟,说道:“啊!我想起来了!”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向他的身上,他走上了几步,对古浪说道:“古兄弟,你在庙中住了多时,可曾见过一个老和尚?” 古浪知道他说的是哈门陀,立时答道:“有一两次在哈拉湖畔,见过一个老和尚,但是最近却没有看见过他。” 莫云彤点着头,说道:“不错了!正是那夜我所见之人,如此说来,我莫云彤倒要以此不死之身,等着会会他了!” 众人都知道,莫云彤暗地潜回来,乃因不甘心对春秋笔放手,如今吃了这大暗亏,就正好借题再留下来了。 阿难子笑了笑,说道:“不错,只要莫老师等他,他早晚是会出现的。” 阿难子说过之后,转身又回到大殿之中,莫云彤面上神色不定,被那一群老人簇拥到大殿一隅,低声地讨论着。 古浪乘机悄悄回到禅房,推门而入,见哈门陀正坐在自己床上,当下施了礼。 哈门陀点了点头,说道:“你过来,我有话告诉你。” 古浪走到他身旁,问道:“师父,刚才莫云彤可是被你点伤的?” 哈门陀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莫老儿心存奸诈,落败之后,又偷偷潜回,想以剧毒,逼阿难子交出春秋笔,我岂能容他如意?” 古浪闻言心中暗惊,但表面却道:“师父何不任他作为,等阿难子交出春秋笔时,乘机夺取?” 哈门陀惊异地望了古浪一眼,说道:“看不出你这孩子,心机也深得可以哩!” 古浪面上一红,实际上他是故意这么说,好使哈门陀深信他与阿难子间毫无关系。 哈门陀接着又说道:“你的办法甚好,我也想到了,但是你却不知阿难子的脾气,他即使中了剧毒,也至死不会吐出‘春秋笔’的所在,我们反而无处寻了!” 古浪原以为他是念同门之情,不忍令莫云彤如此作为,却原来是仍为了春秋笔,如此看来,哈门陀奸险狠毒,不禁心中更存戒心。 哈门陀把声音放低了一些,说道:“下午琴先生出手之后,便是真正的时机到了,也就是你动手的时候了。” 古浪闻言一惊,说道:“我的功夫无论如何抵不过他们!” 哈门陀接道:“不要紧,我会在暗中助你,记好,只要把阿难子胸前一枚草枝抢到手,他自会把春秋笔交出。” 古浪心中很感惊异,但仍连声答应着。 隔了一会,哈门陀又道:“你出手之后,那一群老东西,必定群起而攻,但是你不要害怕,我会应付他们,只要你把草枝抢到手就行了。” 古浪连声地答应着,哈门陀又道:“你一定要沉着,抢到草枝,立时逃到庙门口,那时你就安全了。” 古浪点头答应,问道:“师父,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呢?” 哈门陀微微一笑道:“你忘记了,我曾告诉过你,我已封剑受戒,不能公然露面,若是我不遵师训,纵然把草枝抢到,阿难子也不会交出春秋笔的。” 古浪这才明白,哈门陀所以要利用自己,是基于这个原因。 哈门陀又嘱咐了古浪好些话,最后说道:“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走啦!” 话落穿窗而去,快得像一阵风。 哈门陀去后,古浪独自沉思,暗忖:“哈门陀与阿难子同门师兄弟,为了春秋笔,竟成了血海仇人,如此看来,世上的至宝,都是不祥之物啊!” 但是,他已经答应了阿难子,这重大的责任,已经落在他的身上。 古浪摸着怀中收藏的春秋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之,这支笔已改变了他整个的人生! 又过了一阵,古浪听着前面有了动静,于是推开门,向前院而去。 到了天井中,况红居等一批老人都到齐了,莫云彤也老着脸皮坐在一旁。 在这一群人中,只有况红居及琴先生未曾动过手,再就是古浪、石明松这批年轻人了。 况红居的神情,显得很激动,也很紧张,因为她知道如果没有什么出奇制胜之道的话,也必然像谷小良他们一样,败在阿难子手中! 阿难子仍然像上午一样,坐在那张椅子上,气度安祥。 古浪仔细地打量他,并不见他胸前插有草枝,心中忖道:“哈门陀怎说他胸前有草技?” 才想到这里,已听阿难子说道:“各位老友,我希望所有的事,能够在今天有个结束,不要再拖下去了!” 况红居接口道:“这样正好,我也不愿意拖下去。” 阿难子一笑道:“上午可是况老师要赐教的么?” 况红居点点头,说道:“不错!等了几年,总算轮到我了。” 阿难子道:“以况老师之意,我们如何较量?” 况红居用手指向庙门,说道:“我们到外面去玩玩如何?” 阿难子笑道:“况老师果然不落俗套,我极愿奉陪!” 况红居不再说话,长袖一甩,掠出了庙门。 古浪知道况红居最擅长的功夫是“青袖八闪”,这乃是一套小巧的功夫,忖道: “况红居必是想在轻功上取胜了!” 这时阿难子也跟着走了出去,其他的老人,都紧跟在他们之后,一同走出了达木寺的大门。 在庙门之外,有两棵高大的雪松,长得笔也似直,枝叶很是茂盛。 古浪心中忖道:“看样子况红居的花样,就要耍在这两棵雪松之上……” 古浪一念未毕,况红居果然说道:“这两株雪松倒也可爱,我们不妨上去玩玩!” 阿难子接口道:“果然是好主意!” 古浪抬头看时,见这两株雪松,虽然年代够久,但是笔也似直,分校也都细弱,分明没有落脚之处,不知他们如何上树。 古浪才想到这里,突听琴先生自语道:“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像猴子一般攀藤爬树,想来真是可笑!” 古浪回头望他一眼,见他一副骄狂之态。 自从这怪老头来到“达木寺”以来,他的表现始终是超然的,好似他与此事无关,又好似他稳操胜算,不时说些风凉话,很是令人厌恶。 这时阿难子向后退开一步,含笑对况红居说道:“况老师,我候你‘青袖八闪’赐教呢!” 况红居撇了一下嘴,说道:“遇见你这种人物,岂能不把压箱子底的功夫拿出来?” 她说过之后,一双大袖微微一拂,整个身子飘飘而起,一直拔上了三丈多高。 她上升的身子,与松树相平行,到了三丈多高时,只见她身子一转,双足向树身中插去。 古浪也看不清楚她的双足落在什么地方,但是她已然停止了,身子斜着,就好像是一根树枝似的! 阿难子微微一笑,说道:“几年不见,况老师的轻功更惊人了!” 况红居立在半空,提着尖锐的嗓子说道:“要没有点功夫,我焉敢与你一拚?别耗时间了,赶快了结吧!” 阿难子一笑,用手微提长衫,也未见他有何动作,庞大的身形,已经平地而起,上升了三丈多高。 直到身子升至与况红居同一高度时,他势子才煞住,落向了那株雪松。 只见他双手微微一分,拨开了松枝,右足轻轻点在松枝与树干的交接处,很平稳地定住了身形。 阿难子虽然没有丝毫卖弄,表面看来稀松平常,但是,这一群武技精绝的老人,仍都被他那种平稳守意的功夫所震惊。 阿难子与况红居遥遥相对,两下相隔约有一丈五六,阿难子拱手道:“况老师,请过招吧!” 况红居一双枯老的手掌,不住地搓动着,闻言咬了一下嘴唇,说道:“我自然要动手!” 这句话刚刚说完,便见她身形一长,发出一声长啸,身子已如脱弦之箭,向阿难子飞扑过来,直如彩凤凌空。 当她距离阿难子还有五六尺时,右臂突扬,大袖翻处,“古井生波”,向阿难子的头顶拂来。 这是“青袖八闪”中的第一式,袖风如刃,威势惊人。 众人抬头张望,见况红居凌空发掌,功力身法都是上乘,心中好不钦佩。 阿难子见况红居大袖如云,翩翩而来,连忙双掌一错,右掌闪电击出,带起一股掌风,迎了过去。 两股掌力微微一触,双方立时撤招,阿难子足尖点处,人如飞鸿拔身而起,射向对面的那株松树,落脚在方才况红居的落脚之处。 就在同时,况红居也换了位置,落在阿难子停脚地。 这是第一招,双方都没有力拼之意,所以略一接触,立时分开。 虽然只是一个轻微的接触,但是况红居已然心惊不已,因为她已由阿难子的招式之中,感受到一种难以抗拒的威力。 但是她仍然有着几分自负,要以自己苦练的奇技“青袖八闪”,与这个青海第一奇人一拚高下。 由于以往从来不曾有人与阿难子较量轻功,所以一般人对阿难子的轻功都不知道深浅。 方才阿难子纵身上树,虽然显出了他有着极深的轻功造诣,但是况红居注意到阿难子落脚之处,却是附在松枝之根,不若自己仅靠松枝之力即可着脚。 况红居忖道:“如此看来,轻功方面我胜他一筹,我一定要把握这个优势!” 因为况红居知道阿难子武技太高,已是出神入化,所以才想了这个取巧的办法,决心与他一拚。 阿难子仍然像先前一样,足尖插在松枝之根,含笑吟吟地说道:“况老师,请赐第二招吧!” 况红居点了点头,说道:“你不用急,我‘青袖八闪’够你应付的!” 她口中虽然如此逞强,但是心中却很畏惧,因为想在枝头之间,把这位青海第一奇人打倒,毕竟是很困难的,但是除此之外,她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说完了这句话,况红居双目如电,射在阿难子的身上,她用心地打量可以落脚的几个地方。 片刻之后,况红居又口发一声清啸,飞渡过来,身子如同一只彩蝶一般,大袖带出了“忽噜噜”的风声。 这一次况红居的身势甚猛,霎时扑到阿难子身前,一双大袖同时向前覆来,口中喝道:“再试我一招!” 一语甫毕,两只肥大的袖角,夹着凌厉的破空之声,向阿难子的面门及前胸打来。 这是“青袖八门”第二式,名为“蝶影双飞”。 阿难子只感觉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当胸撞来,那两片袖角,如同两片铁片,激气生风,铿然有声! 他足下微微用力,身子猛然向后一退,整个的身子,向松枝之内钻了进去,贴在了树干上! 况红居又惊又喜,惊的是不知阿难子为何使出这等招式,使自己陷于死地,喜的是这正是她奏功的宝贵良机! 她猛提一口真气,把身子稳住,双臂一投,招式不改,向紧贴着树干的阿难子打了过来。 就在况红居双掌发出之时,突听一阵“嗖嗖”之声,那茂密的松枝,弹动得非常厉害,深藏在松枝里的阿难子已经失去了踪迹! 况红居大惊,连忙把掌力撤回,身子却已逼近了阿难子藏身之处。 她足尖在一节松枝上立定了身子,双掌猛然一收,把发出去的掌力,完全收了回来,震得那株松树一阵摇晃! 这刹那的变化可是太出奇了,这一块地方松枝盘结,阿难子的身子,竟贴着树干消失,偏又不见断枝残叶落下。 古浪等人在树下看得清楚,就在况红居双掌将要递到时,阿难子的身子,竟然缩小了一半,像一只猿猴一般,转到了松树的另一边。 况红居略为思索,立时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她不禁老脸通红,大叫道:“好!阿难子,我们非要决一雌雄!” 她的话说过之后,在树干的另一边,露出了阿难子的头,他笑着说道:“况老师,我一直在候教呢!” 况红居大喝一声道:“阿难子,我看你狂到什么时候!” 随着这句话,一掌劈山,阿难子立时又缩了回去,掌风所过,震落下大片松枝,劈里啪啦地,落在庙前空地。 古浪等人在树下,一直围着两棵松树打转,阿难子与况红居,如同两只插翅飞猿一般,纵跃如飞,来往于两株松树之间。 况红居每一次飞扑,都发出了凌厉的掌势,但是阿难子只是一味地闪躲,从不还手。 渐渐地,况红居变得暴怒起来,她的掌势越来越猛,每一次补空之后,总是劈下了大片松枝残叶。 古浪看到这里,知道况红居轻功虽高,但比起阿难子来,仍然逊色不少。 这天下第一奇人,与这一群老人比起来,高出了一段很大距离,古浪侥幸得入门墙,可惜无缘从他多习武功,真是遗憾终身的事。 况红居“青袖八闪”的功夫,已经差不多用完了,但是阿难子就像一个幽灵一般,来往飞跃于两株松树之间,连一片衣角也未被她击中。 况红居急怒之下,厉吼连连,她发觉自己五年苦练,仍然无济于事,想获得“春秋笔”的美梦,已很难实现了。 童石红的脸上也有一种焦急之色,她一双光彩的大眼睛,不停地随着况红居的身形打转。 这时古浪的目光,偶尔飘到她的身上,她一些也没有感觉,只是全神贯注着况红居,一双手把衣服抓得紧紧的。 古浪心中忖道:“她小小年纪,对‘春秋笔’知道些什么?却也混在这群人中,参与‘春秋笔’的纷争……” 古浪想到这里,突听头顶一声尖叫,急忙抬头望去,只见况红居及阿难子各自一株松树上飞起,二人空中相遇,况红居发出了鬼般的尖叫。 她的一双衣袖,早已迎风扬起,二人相距还有三尺,猛然向前一扑,发足十成掌力,向阿难子的头顶打了过去。 阿难子的身形,本来进行若箭,这时竟猛然地把身子顿了下来,停在空中。 况红居的双掌,已然带着极大的风声,向阿难子击到! 就在阿难子的身形将要下降的一刹那,阿难子突然抛出了一只大袖! 就借着这抛袖之力,阿难子的身子已然向右边荡开了三尺,向下微沉。 况红居见阿难子躲开了,大急,怒喝道:“你向哪里逃?” 她双掌骤然一合,“童子拜佛”,追着阿难子的身形,直逼阿难子的顶门! 她这一式快得神速莫测,连古浪也为阿难子担心,不禁在心底暗呼道:“啊呀!这一式……” 他念头尚未转完,突见阿难子身在空中,猛然向外一荡,喝道:“我反击了!” 随见他巨灵之掌,由下往上一托,紧接着“波”的一声轻响,两股掌力已然相触。 二人身形同时一顿,一齐向树下落来。 就在此际,况红居双臂一振,把下沉的身子,又凌空拔上了六尺之高,这等神技真个是惊人欲绝了! 但在同时,阿难子双足向空一踹,下沉的身子,好似受了外力,箭似地向上拔起了八尺! 这不过是一刹那间事,两个天下奇人,已各以奇技再度相逢! 况红居叱一声:“看掌!” 她一掌拍出,阿难子肩头一拧让过,大袖一拂,沉声道:“况老师就死了这条心吧!” 只见他右掌轻而易举的,一按况红居的肩头,况红居发出一声尖叫,身子更如败絮一般,向地上落了下来! 当她尖叫之声还未结束时,人已落在了地上,一连退出好几步,才把身子站稳。 再看她已是满面通红,右手扶着左肩,一脸的痛苦和恼怒之情。 阿难子轻飘飘地落在她的面前,含笑拱手说道:“况老师,承让了!” 况红居目射金星,狠狠地盯着阿难子,半晌才说道:“没完!咱们等会再算帐!” 说罢恼怒羞惭地退去一旁。 古浪这才知道,这一群老人落败不走,原来还没有完。 他猛然想起自己初来哈拉湖,学习石人之技,不禁恍然大悟,忖道:“原来他们少时还要进攻!” 但因阿难子武技通神,所以古浪也不为他担心。 这时未出战的老一辈人物,已只剩下一个琴先生了。 阿难子用脚踢开地上的残枝,自语道:“平白地糟贱了这些好树枝……” 他说着,弯下了身子,由地上拾起一节小松枝,插在自己的脑前。 古浪不禁一惊,忖道:“哈门陀说的果然不错,师父真的别上了松枝了!” 才想到这里,便听阿难子说道:“时间差不多了,琴先生是否也要赐教几招?” 阿难子这句话,当然是对琴先生而说,琴先生笑了笑,说道:“我们这年纪,拿刀动杖已经不行了!” 阿难子笑道:“琴先生可是另有高见?” 这时古浪紧张异常,因为根据哈门陀的嘱咐,在琴先生与阿难子动手之时,自己便得设法去抢那截松枝。 不料琴先生一笑,说道:“大家都知道,我有一只竹笛,你若是高兴,可以听我吹奏一曲?” 古浪有些意外,忖道:“他吹笛子,我如何去抢树枝呢?” 才想到这里,已听阿难子说道:“妙哉!妙哉!琴先生天下笛王,能聆你亲奏,真是耳福不浅!” 他说着,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了下来,其他的老人也纷纷坐下,他们脸上,都有一种疑惑之色。 因为琴先生的笛音,必是一种内家最高的功夫,伤人心神不在话下,那么除了阿难子以外,这一批奇人也要各自提防了。 古浪注视着琴先生,他虽然未曾听他吹奏过,但是不久之前,曾经听石明松吹奏过,那已感到有些难耐,所以这时更增戒心。 这时琴先生由袖口之中,取出了一支墨绿色的竹笛,式样奇古,与古浪在那座石像手中所见的一样。 琴先生把它凑在唇边,微微用气,吹了几个单音。 这几个单音高亢刺耳,震人心弦。 古浪听得极不舒服,他知道厉害,立时深吸一口气,把心神平静下来,准备抗拒这曲笛音。 突然之间,一曲极细的笛音,破空而起,仿佛来自天际,又仿佛发自地心,飘飘荡荡,引人出神。 渐渐地,曲音比较响亮了些,但仍然是细若游丝,迂回旋转,不可捉摸。 古浪镇静着心神,仔细地聆听这一曲笛音,只觉曲音袅袅,若有若无,仿佛与人的呼吸相通,令人怡然神往。 阿难子双目微睁,带着笑容,一派悠然,好似欣赏已极,不住地点头。 其他的老人,都静静地坐着,没有一个人说话。 石明松更是训练有素,态度显得最是自然。 童石红则是双目下垂,不言不动,况红居的一只手掌,抚在童石红的背心,古浪知道她在帮助童石红抗拒这神奇之音。 琴先生的笛音,不时地变换,这时已换了第三个曲子了。 半个时辰不到,琴先生换了三个曲子,古浪觉得,除了悦耳动听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作用。 他心中忖道:“琴先生的笛音,怎么反没有石明松的来得感人,这是怎么回事……” 才想到这里,琴先生的笛音又改,曲调轻快活泼,并有一股很大的震撼之力。 古浪稍不留意,突觉一阵心跳,自己的一颗心,仿佛随着曲音,要从口中跳了出来。 古浪这时才知道厉害,大惊之下,急忙镇定心神,极力抗拒。 时间一长,古浪不禁感觉非常吃力。 琴先生的笛音,原是缓缓而来,由平淡进入紧凑,内力也恰在此时缓缓发出。 他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吹奏些平常的曲子,一支又一支,但是内力却于不知不觉中加入,如非功力特高之人,是很难察觉的。 这时古浪又感觉到,笛音丝丝呜呜,仔细听来,又是平淡无奇,方才心跳神摇的现象,一丝也没有了。 这一连串的变化,使古浪感到非常奇怪,他心中忖道:“莫非琴先生的功力仅止于此么?” 他自然不会相信,又想,“厉害的一定在后头,我要特别小心……” 他却不知道,琴先生的内力,正于此时,一丝丝地加入笛音,只是一时感觉不出来罢了。 半晌之后,古浪感到有些不耐烦,但是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任何感觉。 其实,琴先生的笛音,已经在他心中生了魔,但是他却感觉不出来,这正是这个天下笛王最厉害的地方。 又过了一阵,古浪越来越烦躁,这时才稍微有些疑心,忖道:“莫非笛音已经在我心中有了作用?” 他试着提了提气,并没有任何受制的感觉,不禁大为奇怪,忖道:“这样看来,难道琴先生吹了半天笛子,就一点作用都没有么?” 才想到这里,笛声突然拔了一个尖音,古浪立时觉得天晃地动,心跳神摇,眼前一片漆黑。 古浪大惊,拚命地提了一口气,维护着自己的心脉,可是情形并不见好转,那急如雨滴的苗音,嘀嘀咚咚,在耳边响个不住,似乎把耳膜都要震破! 古浪心中忖道:“不好……” 在这紧要关头,古浪不敢迟疑,正想咬破舌尖,突觉一丝热力,传入了自己的背心。 古浪也顾不得察看,连忙借着这股热力,把心神强自镇定下来。 那丝热力,渐渐汇成了一股,在古浪的体内运行着,不一刻的工夫,已经把他全身的穴道走遍。 古浪立时觉得天晴日朗,神智清明,那笛音虽然还在耳边鸣响,但是已丝毫没有威力了。 古浪心中大喜,他知道这股突来的热力,必是哈门陀在暗中相助。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见阿难子仍然含笑自如,没有丝毫异状。 古浪心中很是佩服,忖道:“师父真是了不起……” 他的目光扫向那些老人,见他们都静静地坐着,只是面色严肃,眼睛都闭了起来,显然他们抗拒这笛音,也是不敢丝毫大意的。 童石红的情形最坏,她的面色血红,身躯不住地摇晃,面上有痛苦之情。 所幸况红居的手掌贴在她的背上,给了她很大的助力,否则早就不支了。 至于石明松,则非常镇定,他双目微闭,手中还在打着节拍,似乎在研究琴先生的笛音。 他原是琴先生的衣钵传人,所以这种情形并没有什么值得惊异的。 古浪想回头看看,哈门陀隐在什么地方相助自己,却有一股力量抵着他,使他转不过身去。 于是,古浪耐下了性子,全力调息着,因为刚才一时大意,几乎弄得他神不守舍。 琴先生的曲音不住地变换着,音调已由高亢转为低沉,一阵阵嘶哑之声,仿佛是一群伤兵在呻吟,又如同是一群垂死的猛兽在哀呜,令人心悸神颤。 笛音又渐渐地响亮起来,铿铿锵锵,简直听不出是丝竹之声。 紧接着,变成了一片嘈杂,有如万千人在敲着破铜烂铁,又好似一大座楼宇倒下来了,震得人神魂不宁,不可自支。 古浪虽然有哈门陀的内力支持着,也觉得难以忍受,他张开了眼睛,见琴先生紧闭双目,吹奏着笛子。头上已渗出了汗水。 而阿难子依然故我,好似没有受到丝毫感染,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闭上。 其他的老人,虽然都还能支持着,但是都显得很吃力,看得出他们在极力地抗拒着这伤人不见血的笛音! 嘈杂之声过后,笛音又转为悲怆,古浪仿佛置身在忧愁国内,前途茫茫,难禁悲从中来。 不知不觉间,流下了大片眼泪。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世,孤苦伶仃,无所倚靠,亡母的慈容,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花白的头发,在他的眼前飘浮。 他悲不可抑,忖道:“莫非这真是幻梦?母亲啊……” 他几乎要放声大哭,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觉得背后被人用力击了一掌。 这一掌之力不同小可,一切的幻念全都消失了,琴先生的笛音,仍然在耳旁呜咽不已。 古浪已然出了一身冷汗,忖道:“好厉害!如果没有哈门陀暗中相助,我早已不可收拾了!” 他重新打点精神,振作起来,因为琴先生的笛音,厉害之处才开始,真正的杀手锏还没有使出。 这时,一个极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厉害的来了,赶快抱元气守着丹田!” 古浪一惊,听出了哈门陀的声音,连忙依照他所说,吸了一口气,让一股元阳之气,紧紧地守护着自己的丹田穴。 就在古浪才准备好之后,琴先生突然站了起来。 古浪偷眼看时,只见那些老人们面上都有了一层惊恐之色,阿难子和石明松的眼睛也闭起来了。 古浪心头一惊,忖道:“啊!看样子琴先生的绝招要使出来了!” 果然,琴先生的笛音突然停止了,四下一片出奇寂静。 这片寂静,一直继续了很久,古浪感觉到天地都如同死了,风声、鸟声一点都听不见。这简直寂静得可怕,反而使得每一个人的心情激动不已。 渐渐地,古浪感到不耐,仿佛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种感觉奇怪已极,也可怕已极,古浪没有料到琴先生有此一着,几乎就此把持不住。 又过了一阵,古浪又感到有些昏昏欲睡,突然,笛音又出现了! 这是一声极高亢、极尖锐而又单调的长音。 这声音难听到极点,传入人的耳中,使人为之发狂! 古浪不知道如何抗拒这可怕的声音,显得有些慌乱,拼命地聚着丹田之气,一丝也不敢大意。 就在这时,哈门陀的声音又突然传来:“快去抢松枝!” 古浪一惊,身子已被一股力量托起,他来不及思索,一个纵身,扑到了阿难子身旁,伸手便摘取那枝松枝。 紧接着几声大喝,好几股惊天动地的掌力,一齐向古浪打到! 古浪的手指,堪堪已经触到松枝之上,一阵风起处,阿难子已失去了踪迹。 这时那好几股惊人的掌力,已经涌到。 古浪大惊失色,拚命地一扭身子,向左方纵出七尺多远。 笛音也停止了,一群老人把古浪团团围住,而阿难子则站在门口,若无其事。 琴先生把竹笛收到袖子中,嘴角挂着冷笑,嘿嘿地说道:“哼!好小子,我早看出你不简单,果然你厉害得很,差点被你占了先!” 古浪冷笑道:“来此之人,谁不可动手?” 谷小良大笑一声,接口道:“哈,你小子说得倒好,想坐收渔人之利,使琴先生功败垂成!” 古浪最讨厌他,闻言冷笑道:“琴先生成功之后,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在这里拍什么马屁!” 一句话说得谷小良暴跳如雷,他哇哇地怪叫着,指着古浪道:“反了!反了!你小子也敢对我……” 古浪大怒,厉声道:“住口!你少在这里装疯,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好了!” 这句话更是把谷小良气得发抖,他仰天长叹,大叫道:“罢了!我老人家居然受小辈的气,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敢这么狂!” 一语甫毕,右掌闪电挥出,急如沉雷,向古浪前胸击到! 由于两下相隔极近,谷小良掌势如雷,霎时就到了面前。 古浪闪躲不及,无奈之下,只好贯足了内力,一掌迎了过去。 在古浪来说,这原是不得已之事,不料两掌接实,古浪身子微微一震,而谷小良却一连退后了好几步,几乎有些站不稳! 这一来,不但群老,就是古浪自己也大感骇然! 但是转念之间他明白了:“原来又是哈门陀在暗中助我!” 谷小良怎么也不相信,凭古浪这等年纪,竟能接住自己数十年的苦修之力! 他简直惊得说不出话来,睁大了一双小眼,怔怔地望着古浪。 琴先生也感意外,说道:“哟,看不出……” 才说到这里,石怀沙在一旁接口道:“好小子,我试你一掌!” 话才出口,单掌如电,已然逼到古浪小腹! 古浪来不及思索,双掌向下猛然一沉,掌缘似刀口,向石怀沙的手腕切去。 古浪才一出掌,立时感觉到,有一股外来的力量,附在自己双膀上。 他与石怀沙两股掌力才一接触,双方立时收回了掌,石怀沙一连退出了好几步,面上颜色大变,愕然道:“小子!你……” 只说了这三个字,下面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这情形立时使所有在场的人都惊讶起来,琴先生问道:“怎么样?” 石怀沙摇了摇头,以惊讶的口吻说道:“这小子居然有内家般若神功!”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变色,因为在场的老人,还没有一人有此功力。 琴先生摇头道:“我不信!让我来试试!” 他说着,一掌平胸,慢慢地推出,向古浪的“眉心穴”按来。 他的出掌速度很慢,但是掌力雄浑,有一种不可抗拒之势,很是惊人。 古浪由于有哈门陀助阵,所以丝毫不惧,他按照哈门陀所传,右掌一拢,自胸前推出。 两股掌力才微微一触,琴先生立时撤掌后退,讶然道:“不错!这小子真有般若神功!” 众人正在错乱之际,突听阿难子朗声道:“阿弥陀佛,感谢诸位送别,老朽圆寂之日已经到了!” 众人惊异地转过身去,只见阿难子坐在门槛上,双腿盘置,一如老僧人。 琴先生讶然道:“阿难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难子微微一笑道:“我虽非僧人,修练已久,现在已是圆寂之时,就要与诸位长别了!” 古浪知道阿难子的话应验了,不禁一阵心酸,强自忍着。 况红居大叫道:“春秋笔呢?” 阿难子道:“数月之前,已有传人,等到春秋笔再次出世时,也就是各位寿终正寝之日了!” 说罢双目一合,鼻下垂出玉津,已然溘然逝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众人俱都大吃一惊,在这当儿,古浪强忍悲痛,按着阿难子的嘱咐去作。 他大声一喝:“阿难子!我岂容你如此就去!” 随着这声大喝,他双掌齐出,向阿难子的尸体击了过去! 这双掌之力,可是非同小可,只听“噗”的一声巨响,阿难子的尸体原来早已成灰,被掌力一击,立时四下飞散,化作无形。 古浪心中悲痛万分,暗自祝祷:“师父!原谅我……你老人家为何一定要我这样做……” 众人料不到古浪会有此举,想拦已然晚了。 他们稍为一怔,随即一窝蜂似的,扑向阿难子坐化之处,把他遗下的衣服撕得粉碎,但是却未见春秋笔! 这群老人无限懊丧,一个个如丧考妣般,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半晌,琴先生才说道:“我们都上当了!” 谷小良接着说道:“奶奶的!我们跑了几万里,等于来送他的终了!” 况红居也接口道:“想不到他深通佛理,已经圆寂升天,我们谁也敌不过他啊!” 这几个老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并猜测春秋笔的下落。 古浪怔怔站在一旁,也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阿难子乘风而去。天地之间,他已经是“春秋笔”真正的主人了。 接着,这一群老人颓然地坐了下来,谷小良用力啐了一口唾沫,说道:“妈的!白跑一趟,真他妈的倒霉。呸!” 说着又唾了一口,石怀沙接口道:“现在怎么办?” 谷小良翻了翻白眼道:“怎么办?回家睡觉!” 石怀沙用力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久久未曾说话的娄弓,这时突然说道:“我看春秋笔定在附近!” 众人同时问道:“何以见得?” 古浪一惊,忖道:“莫非他发现了什么?” 便听娄弓说道:“这五年来,阿难子根本就没有离开过青海,就算传了人,也是传给了青海人!” 谷小良气道:“废话!这我也知道!” 娄弓一瞪眼,怒道:“你知道个屁!我话还没说完呢!” 谷小良还要吵,莫云彤把他拦下,说道:“好了,你别吵,听老娄说些什么!” 娄弓思索着道:“这事很明显,如果阿难子的话是真的,他已经把春秋笔传了别人,那么受笔之人一定知道他今天圆寂。” 谷小良接口道:“又是屁话!” 娄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师徒之情,人人皆有,那得有春秋笔的人,绝不忍不目送他归天,所以那人不是隐在暗中,便是混在我们这一群之中!” 古浪听了一阵紧张,众老人似觉娄弓的话很有理,对了一阵目光之后,一齐都把目光射到古浪身上。 古浪大惊,但却极力地镇定着,面不改色,注视这一群老人。 所幸娄弓又接着说道:“也说不定,我们这一群老东西之中,有一个是奸细!” 这句话又使得这批老人面面相对,互察颜色。 莫云彤接口道:“若是阿难子扯谎,春秋笔根本就没有传出呢?” 娄弓答道:“那只有一个可能——他把春秋笔藏在附近,然后带信给他中意的人,要他某时某日来取!” 众老人纷纷点头,认为他的推测十分正确。 娄弓又接着说道:“总而言之,春秋笔不会离开‘哈拉湖’太远,我决心要留在这里看个明白!” 其他的老人也纷纷道:“对,我也要留在这儿!” 谷小良也接口道:“我也要留下来,非把事情弄个明白不可!” 娄弓瞟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是说我说的是屁话么?你还留下来做什么?回去睡觉不好?” 谷小良被娄弓顶得一阵脸红,好在他皮厚,龇牙一笑道:“得了,你可真记仇!就算我说错了话,任你罚好了!” 说着作出一副顽童之状,令人作呕,娄弓哼了一声,转过了脸去。 古浪却暗暗惊心,忖道:“如果照娄弓这么推断,他们必然最怀疑我,因为我在他们未来此之前,已经在庙里住了好几个月了!” 古浪想到这里,又听娄弓道:“好了,不管你们怎么样,我是要在这里留下了,现在我要找间禅房歇歇去了!” 说罢,摇摇晃晃地向后院走去。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之后,又对了一阵目光,都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是留下来还是暂时离去。 先前表示最不相信娄弓的谷小良,这时却最先响应,他摇晃了一下肥胖的身子,说道:“我……我一定留下来看看!”说完也摇晃着肥躯,向后院走去。 其它的老人还拿不定主意,古浪忖道:“无论他们是否怀疑到我,我是一定要离开这里!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 他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这里,当然他也知道,他的走,将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危机。 这时琴先生回过了头,对石明松道:“松儿,你可愿意在此等等?” 不料石明松摇头道:“不!我少时就要离开这里!” 他的话立时引起了几个老人的疑心,目光都射到了他的身上。 琴先生目光一闪,问道:“为什么?” 石明松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用管,我有我的事!” 琴先生一笑不再说话,其他的老人,都在推测着,阿难子是否可能把“春秋笔”传给了石明松。 古浪无心观察他们,默默地走开。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出乎意料之外,哈门陀竟没有出现。 古浪心中很是奇怪,忖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看到了那惊人的变化,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在房间中闷坐了一阵,心中越来越焦急,急于脱离此地,但是哈门陀始终没有出现,使得他不知是福是祸。 这一段时间里,外面静悄悄的,那一群人也没有一点动静,古浪忖道:“不管他,我现在离开此地为妙!” 于是他把自己简单的行李整理起来,推门而出,这时已是黄昏,金红色的阳光,映照着这座死气沉沉的大庙宇。 古浪心中很是感慨,这几个月来,在这里死了好几个江湖人,并且圆寂了一个天下奇人,他自己也得到了天下至宝“春秋笔”。 回想起这一切,如同是一个梦,好像是不可能,但却发生了。 古浪把行李用布巾系在背上,走到后院,牵出了那匹骏马。 这匹骏马虽然放置了好几个月,但仍然精神奕奕,矫健无比。 古浪抚着它的颈子,含笑道:“黑儿,我们要离开这里了,你可高兴?” 那匹骏马似乎懂得他的话,不住地点头,并且低声地欢啸着。 古浪把它牵到院中,引颈四望,偌大一座庙宇,竟看不见一个人影。 他大感诧异,忖道:“莫非他们都走了?” 这时他又想到了哈门陀,暗想:“哈门陀一直没有出现,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事到如今,古浪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何况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要逃过哈门陀。 于是,他跨上了马,沿着甬道,来到了前院。 前院天井仍然是空空荡荡,使得古浪更增疑惑。 当马儿跨出了“达木寺”时,古浪看见了阿难子那件长衫,已经被撕得粉碎,心头不禁一阵伤感。 阿难子仁慈的笑容,又出现在他的眼前,但是今后再也见不着他了。 古浪心中很是难过,他极想下马,把阿难子的衣衫收拾起来,但是想到那一批可怕的老人,只得又强忍了下来。 他又回头望了望这座古老破落的大庙,凭吊了一阵,自语道:“走吧!前途坎坷正多呢!” 他说着,足跟轻轻在马腹一点,骏马扬着蹄儿,顺着石阶驰下山坡。 这时夕阳如火,彩霞似幻,倒映在“哈拉湖”中,景色极美。 古浪怀着一颗沉重的心,策骑缓缓地走下山来。 到了哈拉湖旁,古浪望着那清澄的湖水,回想起那十七个石人,和这一连串发生的事,自语道:“我现在已经是春秋笔的主人了!” 说过了这句话,他用力一抖缰绳,骏马发出一声长嘶,扬蹄如飞,向东方奔去。 古浪放马疾驰,他希望在十天之内,赶到四川去。 这时天已傍晚,古浪忖道:“我且在附近找个地方过夜,并把师父留下的遗谕看一看!” 他现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去寻桑九娘,习得全部春秋笔法,先求自保。 但是他又不愿意在距离“哈拉湖”太近的地方歇脚,虽然他知道那一群老人,绝不是轻易可以逃避的,但是能离得远些总比较心安。 在青海,古浪也跑过了不少地方,离开“哈拉湖”,在“伊克别尔旗”附近,有一大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再过去就是通往“库库诺尔”(青海)的布喀河了。 这一块地方,由于“布喀河”支流遍布,土壤极佳,所以芳草连天,是青海最大的牧场。 两个时辰以后,天色黑下来了,古浪已经驰骋到这一片牧场之中。 古浪抬头望了望天色,阴沉沉的,不见一颗星星。 由于边地天气变化莫测,古浪忖道:“糟!看样子天要变,我不能再赶下去了!” 他估计着,离开“哈拉湖”已两百余里了,并没有什么意外,心中稍安。 这条路正是古浪到青海来的路径,所以他记得,在不远之处,有一个牧人集聚之处,虽然全是“蒙古包”,却也自成村落。 古浪心中忖道:“看样子我今天晚上,只有在那里过一宿了!” 于是他催了催座下神驹,向那片蒙古包驰去。 不一会的工夫,已可遥遥望见点点灯光,古浪精神一震,肚子也饿了,策马如飞赶了过去。 一刹那,便到了那片帐篷之前,只见二三十个蒙古包聚集在一处,每个蒙古包旁边,都挂着一只风灯,摇摇晃晃,蔚为奇景。 在蒙古包的另一边,用绳子圈着一大群羊,为数何止万千,叫个不已。 古浪快马到此,立时引起他们的注意,好几个牧人放下了茶碗,站了起来。 古浪放慢了速度,走入了这片蒙古包之中,那群牧人立时把他围了起来。 古浪翻身下马,向他们拱了拱手,用青海话说道:“各位好!” 为首一个牧人,年约三十余岁,穿着青衣短褂,足下一双狼皮靴子,生得甚是精壮。 他回过了礼,说道:“小客人,你是做什么的?” 古浪含笑说道:“我是赶路的,错过了宿店,前来投宿。” 那人笑道:“不算什么,请来歇歇!” 说着,吩咐身旁一个孩子,把马匹牵到了一旁,古浪知道他们会照料马匹,也就不再嘱咐。 他随那人来到一个蒙古包前,席地坐下,那人问道:“小兄弟贵姓,你必然是会武功的吧?” 古浪一笑,说道:“我姓古,叫古浪,会几手粗工夫,你呢?” 那人豪爽地笑了起来,说道:“我叫钦奇,能够见到你很高兴!” 这时那牵马的孩子走回来,钦奇叫道:“心源儿,来,认识认识新朋友!” 那心源儿年约十六七岁,生得好不强壮,黝黑的一张面孔,闪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原来他是钦奇的儿子,与古浪年纪相仿,二人谈得非常投机,尤其当心源儿知道占浪有一身武功后,更是钦佩万分。 钦奇知道古浪尚未吃饭,便拿了大块牛羊肉、锅饼和青稞酒出来。 古浪一面吃着,忖道:“他们的生活倒也有趣。” 吃过了饭,时已深夜,钦奇指着一个蒙古包道:“今天你们二人住在这里,快睡,明天我们要早起!” 古浪再三称谢,进入了蒙古包,里面铺着稻草和毛毯,看来很是暖和。 心源儿喝多了酒,与古浪聊了一阵,便沉沉睡去,发出了很大的鼾声。 古浪独自坐在昏灯之前,思前想后,毫无睡意。 他忖道:“我且把师父的遗谕拿出来看看……” 他想着,正要伸手入怀,忽又停了下来,忖道:“万一有人在暗中窥视,我岂不马上就露了底?” 想到这里,古浪又缩回了手。 所有的牧人都熟睡了,天空阴阴沉沉,北风呼呼地吹着,古浪感觉到,仿佛处身在大沙漠中,这种感觉倒也是非常奇特的。 他想了一阵,又忖道:“还是睡觉吧!明天要赶一天路呢!” 于是他躺倒在心源儿的身旁,见他沉睡如死,心想:“像他这样无忧无愁该多幸福啊!” 不久,古浪已快入梦,却突然听见一阵铜铃之声,随风传了过来。 这夜半突来的铜铃之声,立时把古浪惊醒过来,他翻身爬了起来。 别看心源儿睡得死,但这时竟也突然翻起,迷糊着说道:“真怪!我去看看……” 古浪一把把他拉住,低声道:“江湖上的事怪异得很,说不定是来找我的,你别出去!” 心源儿揉着一双大眼睛,讶惑地说道:“怎么,你还有仇人?” 古浪摇了摇头,走到帐篷边,把帐篷拉开一道缝向外望去。 这时心源儿也凑了过来,只见黑暗之中,一骑白马远远而来,那铃声就是马颈上的饰物发出来的。 古浪心中奇怪,忖道:“这是什么人,行踪如此怪异?” 好几个牧人也被惊醒了,有的走出了蒙古包,有的拉开帐门张望。 那骑白马越来越近,昏黄的灯光之下,已渐渐地看清了他的轮廓。 来的竟是一个女孩子! 古浪不禁更是惊讶,忖道:“啊!莫非是童石红?” 马上的女孩子,也是一身白衣,黑夜之中白马白人,显得特别醒目。 心源儿咦了一声,说道:“咦,是个女子!” 古浪心中好笑,心源儿又道:“女人也会武功么?” 古浪笑道:“女人怎么不会武功?有些女人武功还高得很呢!” 心源儿奇怪得不得了,摇头自语道:“这可真是怪事……他妈的!我连女人都不如!” 古浪虽然好笑,也没空答理他,全神贯注在那一人一骑上。 那匹白马果然是向蒙古包而来,不一会的工夫,已经来到了近前。 古浪定睛看时,不禁又是一惊! 原来那马上的女孩子,并非童石红,她年约十六七岁,生得清丽已极,一双大眼睛,闪闪发着光。 她穿着一件白色劲装,头上则扎了块黑巾,背后插着一把宝剑,执着一个红色的小鞭子。 那匹骏马的颈子上,挂着一串闪闪发光的小铜铃挡,叮叮作响。 这时钦奇走上几步,用生硬的官话说道:“小姑娘,你来此做什么?” 那女孩微微一笑,美若天仙,发出悦耳的声音说道:“我姓桑,是来投宿的!” 钦奇说道:“啊,又是投宿的,你请下马,我来招呼你!” 那女孩道了声谢,腰肢一摆,落下了地,姿态轻盈,美妙已极。 古浪不禁看得呆了,忖道:“天下竟有这么美的女孩子!” 那心源儿咽了一口口水,说道:“好漂亮!” 古浪笑着在他头上摸了一把,说道:“你个小孩子懂得些什么!” 心源儿眨了眨眼睛,说道:“你还不是跟我一样,懂得个屁!” 就在他们争执的当儿,那姓桑的姑娘,已经被钦奇领进了一个蒙古包内。 古浪似觉眼前一暗,心中有些莫名的怅然之感。 心源儿回身睡倒说道:“好了,别吵了,人家已经进去啦!” 古浪闻言气笑不得,坐了下来,细细思忖。 他想道:“这个姓桑的姑娘,由‘达木寺’方向而来,可是我怎么没见过她呢?” 由于她奇异的行径和惊人的美丽,使得古浪不住地推测她的来路。 他想了半晌,仍是毫无所得,心源儿早已入了梦乡,又打起鼾来。 古浪睡意全无,掀开了帐篷,走了出来。 外面北风正急,并且飘着寒凉的雨丝,古浪打了一个颤,忖道:“我且去看看她那匹马!” 他想到就做,缓缓地向这一排蒙古包后面走去。 风灯之下,看见桑姑娘的那匹白马,正与自己的黑驹拴在一处。 那两个畜生竟相处得很好,不住地厮磨着,那白马颈上的铃裆,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古浪走到近前,仔细地打量了一阵,忖道:“好一匹千里良驹!” 那匹白马装配得极为讲究,纯黑皮的鞍子,镶着一粒粒绿色的宝石,闪闪发光。 两只雪亮的银蹬,缰绳上也有三颗红的宝石。 古浪越看越爱,忖道:“好糊涂的钦奇!休息的时候,还不把马鞍子卸掉……” 他想着,走到白马身旁,低声道:“别动,我给你卸下鞍子!” 那匹白马一连侧退了好几步,似乎有些不愿意。 古浪笑道:“别怕,我不是歹人!” 说着又走到它身边,双手才触着鞍子,突听身后一声娇叱道:“喂!你做什么?” 古浪一惊,缩回手,回身一望,正是那美艳绝伦的桑姑娘。 古浪面上一红,说道:“我……我只是要卸了马鞍,让它休息休息,桑姑娘莫生气!” 桑姑娘柳眉一动,说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姓桑?” 古浪忙道:“我叫古浪,也是投宿之人,刚才姑娘来时,听姑娘自己报的姓。” 桑姑娘顿了一下,说道:“这马是我的,不劳你费心!” 古浪碰了钉子,却是无可奈何,尴尬地退立一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桑姑娘走到白马旁,用手抚着马颈,说道:“下次再有人动你,你不会叫呀?傻瓜!” 古浪听了很不是味,但是这姑娘似有一股吸力,使他不忍离去。 他站了一会,无话可说,便也去抚摸自己的黑马,同时回头说道:“姑娘,你这匹马真好!” 桑姑娘头也不回,说道:“还可以!” 二人又沉默下来,古浪觉得无趣,忖道:“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何故在此受这不相识的女孩子奚落?” 古浪想着便要离去,但是他还未提脚,桑姑娘却突然开口问道:“这匹黑马是你的么?” 古浪说道:“是的!怎么?” 桑姑娘又道:“你这匹马也不错!” 古浪笑道:“姑娘过奖了!” 桑姑娘转过了身子,走到古浪身旁,说道:“你这么年轻就跑远路,又有这匹好马,武功一定很好吧?” 古浪一怔,接口道:“我会一点粗工夫,谈不到什么造诣,姑娘一定是侠女之流了?” 桑姑娘不答他的话,反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古浪略为沉吟,说道:“我要到四川去。” 桑姑娘笑道:“巧得很!我也到四川去!” 古浪闻言一喜,心想:“若是有她同行,倒是很好……” 他心中这样想着,却没有勇气提出来,一双俊目射在桑姑娘脸上。 桑姑娘避开了他的目光,说道:“你可是由‘达木寺’来的?” 古浪心中一惊,迟疑了一下,说道:“不错,我是由‘达木寺’来的,姑娘怎么知道?” 桑姑娘笑道:“此去两百里内,只有‘达木寺’可以落脚,所以你一定是由达木寺来的!” 古浪心中略安,笑道:“姑娘真聪明……” 才说到这里,桑姑娘突然指着前方,说道:“可是你的朋友来了?” 古浪一惊,抬眼望去,只见数十丈外,一条黑影,快似流星般向这边驰来!
第八章 天女散花 古浪于深夜之中,与桑姑娘聊天,桑姑娘突然指着前方道:“你看,那边是谁来了?” 古浪闻言一惊,抬眼望去,只见黑沉沉的天色里,一条身影箭也似地奔了过来。 古浪心中有些紧张,忖道:“这会是谁?难道‘达木寺’那些人都赶来了?” 他想到这里,不禁提高了戒心,以防不测。 刹那之间,那条黑影相距只有十余丈之远了。 黑夜沉沉,只有最前端的一个“蒙古包”上,挂着盏昏黄的风灯。 古浪就借着这点微光,打量那人的身形。 那人来到了蒙古包附近,立时停下了身子,四下打量。 古浪见那人身材魁梧,一眼就看出了是石明松。 石明松并没有看见古浪及桑姑娘,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有所犹豫。 古浪心中忖道:“奇怪!他怎么也跟下来了?” 这时桑姑娘轻声地问古浪道:“你认识他么?” 古浪点了点头,并未答言,因为他不愿意惊动石明松,要看他有些什么作为。 石明松站在旷野之中,四下察看了良久,目光渐渐向古浪停身之处移了过来。 他一眼看见了古浪的那匹黑马,似乎非常高兴,身形一转,已然纵了过来。 古浪以为他已经发现了自己,便不再隐藏,闪身而出,沉声道:“石兄!你跟踪我作甚?” 石明松无防之下,不禁大吃一惊,他霍然退后了好几步,惊道:“啊!你在这里?” 古浪沉声道:“不错!我在这里,你有何见教?” 石明松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我路过此地,来此投宿的。” 古浪冷笑了一声,说道:“哼!这倒巧得很。” 这时石明松也看见了桑姑娘,他一笑问道:“这位姑娘贵姓?” 桑姑娘淡淡一笑,说道:“我姓桑……我要去睡觉了!” 说罢之后,娇躯一摆,向那一排蒙古包走去,一会的功夫就消失了。 古浪心中有些不舍,但是又不好留她,正在发怔的当儿,石明松说道:“古兄,你也是在此投宿的么?” 古浪哼了一声道:“你没看见我的马在这里么?” 他的态度显得非常冷,但是石明松并不在意,若无其事地说道:“看来我们今夜要抵足而眠了!” 古浪虽然不高兴,但是又不能太明显地回避他,只得点了点头,说道:“随我去睡吧,我明早还要赶路!” 说罢便向自己所居的蒙古包折去,石明松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他这时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往日的深沉和沉默一扫而空,代替的是无尽活力,仿佛有什么得意的事。 古浪默不作声,石明松则是问长问短,不一会的功夫,到了蒙古包之前,二人先后进入包内。 石明松一眼望见了心源儿,不禁一怔,说道:“怎么,这个人是谁?” 古浪躺下身子,懒懒地道:“一个牧羊人。” 石明松也在一侧躺下,长吁了一口气道:“好累人!古兄,你可是要到四川去?” 古浪闻言蓦地爬了起来,惊诧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石明松枕着自己的手臂含笑道:“我只是这么猜测,看来是被我猜对了。” 古浪心中很是惊诧,忖道:“看来我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注意之下……” 石明松见他不答,又接着说道:“我也是到四川去,我们可以结伴同行。” 古浪不禁又是一惊,睁大了眼睛道:“什么?你也是到四川!” 石明松点了点头,说道:“我去访几个朋友—一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亲人,只有几个朋友……” 他才说到这里,古浪已沉声说道:“我们不能结伴同行!” 石明松微微一怔,翻起了身子,说道:“为什么?你不是也去四川么?” 古浪冷冷说道:“不错!我是到四川去,但是路上有很多事,与你同行恐怕有些不便。” 古浪的话,等于明白告诉了石明松,自己不愿意与他同行。 石明松一双俊目,盯在古浪的脸上,一言不发,然后又倒下了身子,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古浪心中有些歉疚,但是在他没有寻到桑九娘之前,他要回避任何人。 石明松已不再说话,闭目假睡,古浪本想说几句致歉的话却一时又说不出来。 这一夜,古浪始终不敢熟睡,因为他身上的东西太重要了。 直到四更时分,古浪才昏昏睡去,他的双手始终压在革囊上,提防着任何意外。 破晓之后,古浪被寒风吹醒,睁眼看时,石明松及心源儿均已不知去向。 古浪暗想:“我怎么睡得这般死……” 他想着就连忙检视身上的东西,一件也没有少,这才放了心。 远处有人谈话,由蒙古包外传了进来,古浪心中忖道:“牧人们都起来了,我也该准备走了!” 他爬起身来,打开了门,见牧人们多数都起身,正在准备早饭,天还没有亮透,灰蒙蒙的,寒意颇重。 石明松的踪迹仍然不见,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古浪心中突然想道:“我何不趁这个机会,把师父的遗谕拿出来看看?” 他在自己所居的这座蒙古包的四周,详细地察看了一遍,附近没有一个人走动。 于是他又钻入了蒙古包内。 他像作贼似的,把遗书由“春秋笔”的金盒子中取出,然后极快地把小盒子放好。 他匆匆打开了封套,里面是几个封好的纸条,上面分别标明了一、二……的号码。 古浪取出了标有“一”字的小纸条,把封套放回袋中。 拆开了小纸条,只见上面写了很多小字,最先触目的就是:“阅后焚之。” 看了这四个字后,古浪更为紧张,深怕有什么人突然闯了进来。 他忍不住又合上了纸条,走出蒙古包外,仔细地察视了一阵,确定了附近没有人,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他又回到蒙古包内,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道: “字谕古浪徒儿: 吾圆寂之后,庙中诸人必然大乱,不过哈门陀会牵制他们一段时间,这正是你脱身良机……” 古浪看到这里,忖道:“啊!难怪那一群老人没有跟上来,原来是哈门陀弄的手脚……”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有些诧异,哈门陀为什么要给自己制造这个机会让自己逃走? 但是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忖道:“必是哈门陀怀疑那一群老人,所以不容他们离开,对我倒是没有疑心……” 他想着再接下去看:“离开‘达木寺’后,应全速赶往四川嘉陵江对岸‘黄角桠’,……” 古浪心中忖道:“果然是要我到四川去。” 再接着看下去: “沿途千万小心,哈门陀及一群老人,随时可能出现,应付之法,只有靠你自己,此行只宜独行,不宜结伴,到达‘黄角桠’后,再拆阅第二封条。此往四川,强敌遍布,小心小心!” 古浪看完之后,心中好不惊骇,连忙就油灯未尽之火,把那张纸条烧掉。 他忖道:“师父要我尽速赶往四川,我却如此拖延……” 想到这里,立时钻出了蒙古包,只见心源儿急急地奔了过来,叫道:“喂!我爹叫你去吃饭!” 古浪迎了上去,笑道:“我有要紧的事,马上就要走了!” 心源儿用手摸着头,奇怪地说道:“怪事!你们怎么都有要紧的事,天没亮就急着赶路……” 古浪问道:“怎么,还有谁?” 心源儿说道:“桑姑娘也一早就走了,还有那个姓石的客人。” 古浪啊了一声,想到桑姑娘早走,心中略感惆怅,但是想到阿难子遗谕中“不宜结伴”之语时,遂又想:“这样也好,不过石明松为何也匆匆离去,这倒叫人费解了。” 古浪想着便问道:“那姓石的客人怎么走的?” 心源儿笑道:“他买了我爹爹一匹好马,比桑姑娘走得还早呢!” 古浪思索了一下,摸出一块银子,递给心源儿,说道:“请代我向你父亲致谢,我走了!” 说罢向系马处奔去,心源儿叫道:“你不要走,我要跟你学功夫……” 古浪顾不得答理他,一阵风似的,解下了马匹,腾身而上,在寒雾迷弥之中,离开了这片蒙古包,远远还传来心源儿的呼喊之声。 古浪在马上一阵急奔,很快便跑出了好几里。 这一带地旷人稀,好几里地见不着一个人,古浪的那匹马,就好似闪电一般,向前飞驰。 沿途之中,古浪也曾注意察看地面的情形,被露水打湿的地面上,有很多杂乱的蹄印,似乎石明松他们才过去不久。 自从拆看了阿难子遗谕之后,古浪更是心急如箭,恨不得插翅飞到四川去。 但是由青海至四川,以古浪现在所处的位置来讲,还要经过甘肃,何止数千里之远? 古浪给自己定了一个期限,他决定在六天之内入川,那么赶到嘉陵江对岸,至少还要十天了。 一个时辰过去,天光已然大亮,但是并没有太阳,令人有一种凄冷的感觉。 古浪抛开了一切念头,全心全意地赶路,又是一个时辰过去,路上一些警兆也没有,只不过遇见几个牧人,经过了三个小村落。 古浪心中忖道:“这样看来,那一群老人还在‘达木寺’中,哈门陀不知用什么法子把他们留下的……” 想到哈门陀,古浪不禁一阵心寒,忖道:“哈门陀发现我离开之后必然也会紧紧地追下来,万一他追上了我,我用什么话对答呢?” 古浪惶惶恐恐,细思对策,哈门陀就如同是一个恐怖的影子,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浮现,那影子似乎随时都可能出现在他的面前! 古浪忖道:“我一定要想个应付的办法……” “哈门陀虽然没有理由肯定春秋笔在我身上,但是他对我这次的不辞而别,将如何加以解释呢?” 古浪想了半天,忖道:“我只有说,我还有未了之事,必须赶到四川去,好在我师父的坟地在四川……” 他这么想着,心中稍安,因为总算被他想到了一个借口了。 整整的一个上午过去,古浪已经赶过了六个村落,而他都没有停下来歇息。 这时已是正午时分,古浪早饭未用,赶了一阵路,不禁饥肠辘辘,寻思道:“我得找个地方吃饭,然后买些干粮,免得以后麻烦。” 这条路古浪以前走过的,他知道十余里外,尚有一个小村落名叫“桑普”,忖道: “我还是在‘桑普’打个尖,把马儿也喂喂。” 才想到这里,忽见对面数十丈外,一个白发老丈,缓缓行来,古浪定睛一看,立时大吃一惊。 他双手一勒马缰,马儿长嘶一声,驰速顿缓,但是已冲到了那老人身前。 那老人一笑道:“巧得很!又遇见了!”这突然出现的老人,正是在“达木寺”中见过的娄弓! 古浪不得不把马停了下来,含笑道:“娄师父你好!” 嘴上说着,心中好不惊诧暗忖:“这娄弓好快的脚程,我快马急赶,竟反而落在他的后面,他必定是连夜赶下来的了。” 他才想到这里,娄弓已然说道:“小兄弟,你下马我们聊聊如何?” 古浪摇头道:“娄师父,我还有要紧的事,恕不奉陪了!” 说罢,一带马头,由娄弓身旁绕过,便要离开。 娄弓冷笑一声,说道:“你急什么?” 他说着,一伸手,抓向古浪的马缰,古浪用力把缰绳一带,马儿一跃好几尺,让了开去。 古浪很是不悦,冷冷说道:“你要做什么?” 娄弓若无其事,说道:“我只想与你谈谈。” 古浪冷笑道:“我没时间!” 说完双腿一夹马腹,马儿便如飞向前冲去! 娄弓起步急迫,叫道:“你别走呀……” 他再次伸出枯瘦的手掌,向古浪身上抓去。 古浪大怒,怒喝道:“无耻老匹夫!” 随着这声大喝,古浪扬起手中的马鞭,猛力地向娄弓头上抽了下来! 这一鞭的力量可是猛急了,娄弓不得不向旁闪开,他怪叫道:“哟,好厉害的小辈!” 这时古浪已一连在马股上抽了三鞭,马儿发狂般向前奔驰,霎时便出去了数十丈。 娄弓大怒,喝道:“小辈!若容你逃了出去,我誓不为人!” 喝声中,身如弩箭般追了下去。 古浪头也不回,全力地催着马儿,忖道:“我不信你脚力比马还快!” 马儿有如流星,御风而行,快得惊人,古浪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但是娄弓的身法之快,也的确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只见他长衫飘浮,如同鬼魅一般,紧迫在后。 一阵急驰,一人一骑,已下去了十几里地,两下速度差不多,所以娄弓始终在十余丈外紧跟着。 古浪回头望了一下,忖道:“难道你比畜生的气力还长?你再跑一阵试试看!” 他思忖着,双足猛踢马腹,马儿更加发狂地奔驰起来。 娄弓在后加紧追赶,狂叫道:“小子!你跑不掉的!还是停下来好……” 古浪回过了头,大叫道:“你若是无聊,就这么追下来好了!” 这一人一骑,在空旷的草原上奔驰若飞,远远望去,只是一大一小两个小黑点,简直分不出人和马来。 二人又都沉默下来,一阵哑奔,足足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马嘴中已喷气如雾,可是娄弓竟仍然若无其事。 古浪回头望了一下,心中不禁大惊,忖道:“他轻功已入化境,已非短时间可以把他甩脱,这样要跑到什么时候为止呢?” 他原是年轻气壮之人,转念想道:“师父把春秋笔交给我,便等于为我招来大批强敌,要靠我自己应付,我总不能每次都是逃呀!” 想到这里,心中便有些活动。 前面已到一片森林,他忖道:“干脆我停下来会会他!” 所谓“初生之犊不畏虎”,古浪不过才十八岁,想到立时就做。 当他的马儿到了那片寒林前时,他用力一收缰绳,马儿前蹄高扬,长嘶了一声,停了下来。 一转眼的功夫,娄弓便已赶到面前,经过了这么一段长跑之后,他也显得有些气喘吁吁,面孔红红的,喘息着说道:“你停下来倒不失是聪明的办法,不然你逃到天涯我也要追上你!” 古浪冷笑道:“哼!若不是看你偌大年纪,我非得把你累死不可!” 古浪这话听得娄弓双目一翻,但他却压仰着,说道:“古浪,你若识相,好好地回答我的话,不但于你无损,并且对你有莫大的好处!” 古浪问道:“什么事?” 娄弓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说道:“你不能下马么?” 古浪忖道:“反正今天是不会善罢,我惧他何来?” 想着也就翻身下马,双手插腰,虎虎地说道:“好了,我下马了,有什么话快说吧!” 娄弓望了他一阵,笑道:“倒不愧是个少年英雄……” 古浪眉头一皱,说道:“你追了我半天,莫非只是为了夸奖这一句?” 娄弓摇了摇头,说道:“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说到这里,回头张望了一下,方接着说道:“老实告诉我,阿难子把‘春秋笔’放在什么地方去了?” 古浪心中一惊,忖道:“果然他怀疑到我,但听他口气,好似还不知‘春秋笔’已经在我身上!” 于是他断然道:“春秋笔?阿难子怎会告诉我?” 娄弓正色道:“告诉我实话,你现在到什么地方去?” 古浪心中一动,说道:“甘肃!” 娄弓点了点头,说:“果然是甘肃!春秋笔在那里?” 古浪不悦道:“刚才已经告诉过你,我怎会知道……难道春秋笔在甘肃么?” 娄弓冷笑道:“不要装湖涂!什么事我都知道了!” 古浪又是一惊,说道:“你知道什么?” 娄弓强抑着怒火,大声道:“阿难子来‘达木寺’之前,曾往甘肃一行,显然春秋笔就藏在甘肃某地,如今你去取,以为我不知道么?” 古浪心中暗笑,表面上却丝毫不露神色,说道:“娄师父,你这话更奇怪了,我与阿难子非亲非故,他怎会把藏春秋笔的地方告诉我?” 娄弓冷笑道:“至于你们之间有什么交易,我就不知道了,但是你为什么要到甘肃去?” 古浪答道:“我自身有些事……” 话未说完,娄弓又问道:“那么你到‘达木寿’为的是什么?” 古浪被他这一问,几乎为之语塞,但他脑筋一转,立时说道:“我听先师说过,‘达木寺’外有十七个石人,各石人的姿势综合起来隐含一种武功,要我前去参悟,恰好碰上你们那件事,所以也就耽搁下了!” 娄弓微微一怔,自语道:“啊……十七个石人!不错……” 他面上似有失望之色,古浪心中暗喜,忖道:“大概可以把他骗过去了!” 他想着,紧接着说道:“十七石人为暴风雨击碎,我空跑一趟,遇见你们到达木寺寻春秋笔,我也存了一点侥幸之心,所以一时没有离开……” 话未说完,只见娄弓双目一闪,狞笑道:“好狡黠的小子,我几乎被你骗过去了!” 古浪诧然道:“你此言怎讲?” 娄弓接口道:“既然你是凑巧遇见了那件事,你与阿难子素无冤仇,为何在他圆寂之后,对他尸体发掌,岂不是故意掩饰么?” 古浪一惊,眼珠微转,立时说道:“先师被春秋笔记有罪行,已然尽力弥补,求阿难子把记录取消,不料他竟然要圆寂,我岂不恨他?” 听了古浪的话,娄弓为之一怔,他心中怀疑未释,但即已找不出什么理由来。 古浪见他发怔,乘机说道:“如果你没有什么事,我要赶路了!” 说罢便要上马,娄弓又道:“且慢!” 古浪转过身子,不悦道:“怎么,娄师父难道还认为我是春秋笔的传人不成么?” 娄弓冷笑道:“不能单凭这几句话就让你混过去!” 古浪涨红了脸,故作愤慨状,拍着自己的身上,大声道:“那么你在我身上搜好了,若是有任何……” 话未说完,娄弓已然笑道:“搜你身上有个屁用!你把我看得太傻了!” 古浪俊目一闪,说道:“那么你到底要怎么样?” 娄弓思索了一下,说道:“你不是要到甘肃去么?”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怎样?” 娄弓接口道:“那么我随你一同前去,到甘肃你办完事后,即可离开!” 古浪大怒说道:“我又不是囚犯,为什么要受你监视?恕我不奉陪了!” 说完,立时上马,娄弓冷笑道:“你不听话我有法子治你!” 他一阵风似地扑了过来,二指如电,点向古浪后颈! 古浪正要上马,突觉脑后劲风袭到,连忙双手一扶马鞍,身子已然斜着飘出去了五六尺远! 回身望时,娄弓寒着脸已站在面前,说道:“怎么样?听不听我的话?” 古浪大怒,喝道:“无耻老匹夫!亏你还是武林中成名人物,折在阿难子手下,得不着春秋笔,竟然向我无理取闹,真个无耻极了!” 娄弓却是不温不火,冷冷道:“你愿意怎么骂就怎么骂,可是要想这么轻易地逃走却是办不到!” 古浪怒道:“士可杀不可辱,我决不向任何人低头!” 娄弓笑道:“好刚强的性子!既然如此,就怪不得我欺负你了!” 语毕一晃身,欺到古浪面前,右腕一伸,便抓古浪的手臂。 古浪怒极,晃身让过了这一招,双掌齐出,向娄弓迎头击来! 古浪虽然才十八岁,但是他自三岁起便开始练武,这双掌之下也有十五年的纯功夫,非同小可! 娄弓突觉来掌劲力奇大,不禁大吃一惊,忖道:“这孩子的功夫居然有些造诣……” 他想着已然让开了古浪的双掌,沉声道:“古浪!你师父是谁!” 古浪喝道:“少拉关系!” 他趁这个空隙,腾身上马,才坐好,娄弓又扑了过去,笑道:“逃不掉的!” 话声中,枯瘦的手掌,又向古浪的小腿抓到! 古浪一带缰绳,马儿转了个身,同时右掌闪电般下沉,向娄弓头顶按下! 娄弓向后一闪,便自让开,古浪正要策马飞驰,娄弓又闪身拦住了马头,笑道: “说什么你也逃不出去了!” 一言甫毕,人如怪鹰一般,跃起了七八尺高,迎着马头,一只肥大的袖子,向古浪前额打来。 那匹骏马向后疾退,长嘶连连,古浪向后猛一仰身子,娄弓的袖角立时打空。 古浪单足一伸,竟然立在了马头上,他怕激战之中,伤了这匹好马,紧接着双手一按鞍桥,飞出两丈多远,落在那片寒林之前。 娄弓也追了过去,笑道:“我们还是步战的好!” 随着这句话,右掌“大翻天印”,向古浪的背心按了过去。 古浪觉得来掌力逾万钧,知道与这类人物动手,万不可大意,连忙使出哈门陀所传“借月而遁”的功夫,擦着娄弓掌风的边缘,把身子荡出了八尺! 娄弓不禁大为惊讶,这类功夫因是哈门陀的独门绝学,哈门陀从未出示,所以江湖中尚是初见。 娄弓愕然道:“这是什么功夫?你师父是谁?” 古浪喝道:“不必多问!” 单掌一扬,就向娄弓的前胸打到! 二人立时展开了激烈的搏斗,古浪完全使用哈门陀所传功夫,招式身法无不精妙。 加上古浪曾习过石人之技,深知娄弓的路数,他并且不时还夹杂些况红居、莫云彤等人的招式,把娄弓打得老眼直眨,莫名其妙! 由于古浪占了这么多便宜,所以娄弓一时竟奈何古浪不了,任他施出任何绝妙的招式,都被古浪轻易地让了开去。 娄弓越打越惊,忖道:“这小子到底在哪里学来的这身功夫?” 他们自交上手,转眼间已是数十招过去,古浪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可以应付数十招而不落下风。 他不禁精神一振,越发勇气百倍! 只见他身如惊鸿,掌似沉电,才前忽后,倏左忽右,上下翻飞,简直像条蛟龙。 他潜修数月,料不到自己的工夫,居然已如此纯熟,举手投足均是分毫不差,心中很是感激哈门陀及阿难子的栽培。 但是他极度小心着,决不把阿难子所传的招式使出来,因为他最怕的人物——哈门陀,可能会随时出现! 霎时又是数十招过去,娄弓又羞又怒,忖道:“罢了!我连一个孩子都战不过,还寻什么春秋笔!” 他一咬牙,长啸一声,身形突然加快起来,就像是一阵旋风似的,围着古浪团团打转! 古浪心中一惊,不知娄弓的招式如何变化,连忙加倍小心地应付着。 由于娄弓的招式突然变化,加上他功力比古浪深厚得多,所以古浪略一犹豫,便有些沉不住气了。 像娄弓这等人物,只要稍占上风,便无容人之余地,立时疾如暴风雨般,发出了一阵猛攻,古浪渐渐地感到不支,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到了那片林子边缘。 娄弓双掌如雨点一般打出,笑道:“你还不停手么?” 古浪咬着牙大喝道:“休想!” 这时他躲过了娄弓的一掌,奋力又向后退开了八尺,已经进入了林隙之中。 娄弓狞笑一声,说道:“你逃不了啦!” 身子一晃,又扑了上去,但是就在他双足离地之时,古浪突听身后骤起一片风声! 只见数十点银星,天女散花般,越过古浪头顶,向娄弓周身罩来。 娄弓身在半空,眼见数十点寒星破空而至,不禁大惊失色! 就在这时,古浪又听得耳旁有人道:“快走!” 古浪顾不得思索,跃上了自己的骏马! 娄弓奋力闪身避让,但是这片暗器又多又厉,他的右腿上还是中了两枚! 他身子摇晃了一下,闷哼一声,摔倒在地上。 这突发的事太惊人了,古浪无暇多想,双腿一夹马腹,由娄弓身旁绕过,驰上了大道。 骏马发狂般奔驰,足足跑了一盏茶的时间,见身后毫无动静,古浪这才放下了心。 他放慢了马速,忖道:“这发暗器的人是谁?好厉害的暗器!” 他才想到这里,右边岔道上,忽然驰来一匹骏马! 古浪凝神望去,不禁讶然,忖道:“啊!是石明松来了!” 这时石明松已经勒住了马,遥遥地向古浪招手。 古浪略为犹豫,忖道:“管他什么事,过去看看再说!” 他策马赶了过去,到达近前,尚未说话,石明松已急急说道:“快跟我走!” 古浪讶然道:“什么事?” 石明松策马先行,回头道:“很多人在找你,快随我走!” 古浪吃了一惊,顾不得再问,紧随石明松身后,一阵急驰。 这是一条很狭小的山路,越过林区,不知通向何处。 古浪忖道:“这是到什么地方去的?” 思忖之际,石明松已然靠着一株大树,停下马来。 古浪催马上前,问道:“石兄,到底什么事?” 石明松喘了一口气,说道:“达木寺的那群老人都在追你……” 古浪又惊又怒,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他们追我做什么?” 石明松说道:“他们怀疑你知道‘春秋笔’的下落!” 古浪切齿道:“为什么单单怀疑我?” 石明松一笑道:“不只是怀疑你,连我也被怀疑呢!” 古浪讶然地望着他,石明松又接口道:“这条山路可直达甘肃,虽然难走,但却近得多,我先在大路上布了疑阵,才回来接引你,我们走这条路,他们就很难追到了!” 古浪恍然大悟,说道:“啊,刚才发暗器的人是你!” 石明松点点头,说道:“不错,这一群老人我都讨厌!” 古浪心中则在暗想:“他对我这么好,到底是为什么?” 他心中怀疑,暗存戒心,表面上却不露神色,淡淡一笑说道:“谢谢你了!其实我倒不怕他们……” 石明松说道:“我知道你不会怕他们,只是犯不着跟他们拚命,若是我们真的寻着了春秋笔,就更不怕他们了!” 古浪心中一动,故意道:“春秋笔真有这么大威力么?” 石明松笑道:“春秋笔法天下无敌,倘能练成,还怕什么人!” 古浪接口道:“原来如此,我倒没有这么大野心!” 石明松撇开此事不谈,说道:“前面不远有几户人家,我们去打个尖,顺便把马喂喂!” 一言提醒了古浪,古浪立觉饥饿难忍,于是他答应了一声,随石明松向前行去。 石明松竟是绝口不再提“春秋笔”之事,有时古浪故意提上几句,他也不答腔。 古浪弄不清他心意为何,也就乐得不再提及。 二人一路谈些琐事,倒也非常投机,古浪感觉到,石明松似乎变了,以往的阴沉已不存在,变得充满了活力。 他很想问他几句关于琴先生的事,但是话到口边,又忍了下来。 二人并辔行在荒凉的山林中,两匹马儿也饿得吃着路边的花草。 古浪问道:“我们这么走,不是太慢了些?” 石明松笑道:“前面就有人家,此处安全得很,可以好好地吃顿饭!” 说话之际,地势渐低,古浪顺着他的手势望去,果然有几户人家,敢情正在做晚饭,炊烟袅袅,直上霄汉。 古浪笑道:“想不到又过了一天,真快!” 石明松接口道:“再往前去就没有村落了。” 古浪道:“那我们以后食宿怎么办?” 石明松道:“只有办些干粮,露天而宿了!” 说着已来到村落边,有两条大黄狗,老远就叫了起来,惊动了村人,都出来观望。 古浪及石明松二人,把马摧快了些,赶到了村前,已有两三个壮汉迎了上来。 他们全是樵夫,这时下工休息,敞着前胸,一副山野意味。 他们下了马,石明松拱手道:“老兄好!” 樵夫还了礼,问明二人来意,把二人带进了院中。 古浪及石明松入院以后,见前后房舍多用黄士及石块砌成,大院子里,堆满了砍来的柴,几个妇人正在洗菜下锅。 三四个小孩子,赤着脚在院中追逐嬉戏着,两只大黄狗乱吠不已。 看到这种情景,古浪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心中忖道:“这种生活是多么安逸啊!” 这里住的几户人家,都是中原来的移民,原是一个大家族。 接待他们的主人叫黄永生,这时吩咐小孩子牵马去喂。 跟着,他又命人泡上了两杯竹叶茶端了过来,古浪及石明松累了一整天,展肢靠坐在竹椅上,好不舒适。 黄永生笑道:“二位到什么地方去?” 石明松答道:“我们往甘肃去。” 黄永生诧道:“你们二位走岔了,东面有条大路,沿途镇市颇多,为什么不走那条路呢?” 古浪笑道:“我们有要紧的事情,不得已才抄这条近路的。” 黄永生点了点头,说道:“啊,原来如此,不过这条路极为荒僻,再向前走,恐怕就没有什么人家了,再说森林之中,也有不少野兽……” 话未说完,石明松已笑道:“不要紧!我们不怕!” 黄永生望了他们几眼,点头道:“对了,你们二位一定有很高的功夫吧!” 古浪笑道:“功夫倒不怎么样,不过可以防身而已。” 石明松接口道:“麻烦黄老哥,为我们准备三四日的干粮,因为前途找不着地方打尖!” 黄永生点头道:“行!行!我去吩咐!” 说着向内屋走去,古浪及石明松二人坐在院中,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恬静,彼此连话都不愿说一句。 古浪实在疲累得很,他放松了四肢,双目微垂,静静地养神。 不消一刻工夫,他身上的疲累已经完全消失,耳旁听得石明松说道:“古浪,你要到四川什么地方?” 古浪睁开眼睛,反问道:“你要到什么地方呢?” 石明松微笑道:“我到嘉陵江附近!” 古浪闻言一惊,忖道:“啊!他怎么知道我要到那里去?” 石明松追问道:“你呢?” 古浪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我也差不多,就是那附近。” 石明松笑道:“那我们可以结伴同行了!” 古浪心中又是一惊,他不知道石明松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以至这么紧紧盯着他。 他再也忍不住,问道:“石兄,你到四川做什么?琴先生到底是你什么人?” 石明松面色一变,支吾着说道:“我……其实也不为什么,看几个朋友而已。” 古浪紧接着问道:“那么琴先生真是你的父亲么?” 石明松双目一瞪,叱道:“胡说!他……古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提起他,我与他什么关系也没有!” 古浪心中好不诧然,弄不清石明松何以如此,也弄不清他到底是敌是友。 这时黄老大已准备好了饭,请二人入座。 菜肴虽然很简单,但是味道很好,一大碗热菜汤,几样咸卤菜,就着大块的热麦饼,倒也吃得很舒服。 他们二人早已饿坏了,风卷残云一般,转眼便吃了好大一堆。 等到吃完了这顿饭,天色已经很暗了,古浪望了望天色,石明松在旁问道:“怎么样,我们今天还走么?” 古浪急于赶路,点头道:“三更以前,我们还可以赶个百十里路……” 他刚说到这里,黄老大提了很多干粮进来,说道:“干粮已经准备了些,恐怕还不够,现在正赶着做呢!” 古浪皱了一下眉头,问道:“大概要等多少时候?” 黄老大啊了一声道:“只怕还得一个时辰才行!” 古浪望了石明松一眼,说道:“再一个时辰天就全黑了!” 黄老大凑近了些,奇怪地说道:“怎么,两位小哥,你们还要赶路么?” 古浪点了点头,黄老大立时接口道:“啊!那怎么成?这是山径野路,可比不得阳关大道,你看,天这么阴暗,说不定就有一场大雨呢!” 石明松及古浪抬头望了望,果然西北方有大片乌云,缓缓地向这边飘涌过来,凉风阵阵,十足的豪雨将至之象。 石明松道:“看样子我们得在这里歇一天了。” 古浪虽然焦急,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点了点头,黄老大笑道:“对罗!你们年轻人虽说什么都不在乎,半路下起雨来,也是不行的。” 说着出房而去,不一会的工夫又进来道:“小哥,随我去房中休息吧!” 二人道了谢,随在黄老大身后,进了一间土房,房中只有一张破桌子及一张土炕。 黄老大笑道:“两位小哥委屈一下了!” 石明松笑道:“出门在外,有这地方已经太好啦!” 黄老大又泡了一壶茶,这才退去。 时间虽才不过初更时分,但是山居人家早憩,此刻除了风吹林木之声外,静悄悄的,不闻一丝声息。 古浪坐在窗前,思前想后,石明松已然脱衣上炕,闭目调息。 他们彼此不讲一句话,因为他们之间,根本上有一层隔膜。 古浪一直想着阿难子的遗谒:“只宜独行,不宜结伴!” 他心中寻思道:“石明松这么跟着我,真是无可奈何,我明天一定要想个法子把他摆脱掉……” 转念之间,又忖道:“我何不趁他熟睡之际,偷偷溜走,再回到大道上去,经过一夜功夫,他就无论如何也追我不上了!” 古浪想到这里,立时下定决心,他和衣卧倒炕上,假作要睡。 石明松睁开眼,说道:“你可是要睡了?” 古浪打了个呵欠,说道:“是的!这一天够累了!” 说着欠起身子,一掌打熄了灯,又躺了下去。 室内立时一片黑暗,只有远天还有一点灰白微光,但是很快地也被乌云掩去了。 石明松拉过了被子,说道:“你怎么不脱衣服?” 古浪心中忖道:“这小子盯得可真紧!” 口中却道:“我习惯和衣入睡!” 二人立时又沉默了下来。 半个时辰过去,天色越发的黑暗,雷声隐隐地响个不住,风声也更大了。 古浪忖道:“要是真的下起大雨来可就讨厌了。” 他转脸望望石明松,见他已睡得甚是香甜,鼻息均匀,闪电和雷声,一点也没有惊扰到他。 他暗暗忖道:“我要走就趁现在走!” 下定决心后,不禁又紧张起来,他故意假作翻身,在石明松的前胸推了一下。 石明松沉睡如死,一些反应也没有,古浪再不迟疑,立时翻起身子,轻轻地滑下了炕。 他略作拾缀,把春秋笔盒深藏在内衣里,贴着肉扎好,怕的是路上遇了雨,打湿了阿难子的遗谕。 接着他轻轻地推开了门,一阵寒风迎面吹来,古浪打了个寒颤,怕把石明松吹醒,赶忙闪出门外。 一阵阵寒风透体生寒,看样子大雨就要来临,古浪也顾不得那许多了,略为察看地势,便向后院走去。 不料那两只大黄狗,却猛然地吠叫了起来,古浪又惊又恐,恨不得一掌打死它们。 两只狗这么一阵急叫,古浪就知道完了,只得先躲到墙隅,果然,一阵微风起处,石明松已来到身后!他穿着一身小衣,双手抱着肩,问道:“古浪,你做什么?” 古浪好不气恼,回头怒道:“我解小解,你也跟来做什么?” 石明松笑道:“我当是来了什么人呢!” 说着也在一旁小解,古浪心想:“幸亏我还有一泡尿,否则可就难于解释了!” 小解完毕,那两只大黄狗仍在猛叫,古浪气得骂道:“他妈的!叫什么叫!狗种!” 石明松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它们本来就是狗嘛!” 经此一来,黄老大也被惊动了,隔窗叫道:“谁呀?” 石明松连忙答应一声,黄老大扯高了嗓子叫道:“二黄,三黄,别吵!” 那两只狗真听话,立时就默不作声了。 这时天空已经飘下了雨点,古浪怒气冲冲地随石明松走回房内。 一任石明松讲些什么,古浪均不答腔,石明松奇怪地问道:“咦!你好像在与谁生气?” 古浪气道:“睡吧!管那么多做什么?” 说着爬到炕上,拉过被子就睡。 石明松笑了笑,也上炕睡了下来。 半晌,雨势渐大,古浪沉沉睡去,石明松更是早已入了梦乡。 突然,门外的两条大黄狗,又猛然叫了起来,古浪及石明松同被惊醒。 他们不约而同,一起跃下炕! 古浪把窗户推开了缝,石明松也凑了上来,只见大雨之中,一个黑影在竹篱之处向内张望。 石明松低声道:“好厉害!追到这里来了!” 古浪低声问道:“是谁?你看出来了么?” 石明松摇了摇头,说道:“不知是谁,反正是他们那一群就是了!” 两条黄狗不住地扑叫,黄老大房中亮了灯,他隔窗大叫道:“唉呀,你们怎么又撒尿了?” 古浪及石明松心中暗笑,黄老大叫了半天,喝叱着狗,但是两条狗仍然扑叫不已,黄老大这才觉得事情不对,拉开了门。 那黑影凑到竹篱门前,低声地说了一句话,由于风雨太大,古浪等一点也听不见。 黄老大却叫道:“又是投宿的?” 那人又低声答应一声,黄老大又叫道:“这么晚了,又是大雨,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那人似乎又说了一阵,古浪及石明松用尽了耳力,仍是一点也听不清楚。 黄老大似无可奈何,口中抱怨着,身上只穿了一条短裤,披着蓑衣,跑去开门。 那人进来之后,大雨之中,不住地向黄老大拱手道扰。 黄老大叫道:“好啦!别多礼啦!” 说着把那人带到房檐之下,灯光照着那人花白的头发,古浪及石明松虽然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可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绝不是出现“达木寺”的那群老人。 古浪诧异道:“怪,竟不是那些老人!” 石明松接口道:“这么晚了,大雨荒山,这投宿之人也绝不是普通人物!” 古浪道:“莫非也与我们有关么。” 石明松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二人说话之际,那老人已被黄老大让进了另一间房中,忙了半天,黄老大才走回自己房中就寝,嘭的关上房门,大声道:“妈的,就是皇帝老子来了我也不管了!” 古浪听了也觉好笑,石明松说道:“睡吧!已经二更了。” 古浪推上了窗,回到炕上,由于他身上带有“春秋笔”,所以任何人的出现,都使他猜疑不定。 有这老人在此投宿,他再也无法成眠,翻来覆去,弄得石明松也睡不安稳,气道: “跟你睡可真讨厌!” 古浪也气道:“谁愿意跟你睡?” 二人低声地辩了几句,又归于沉默。 古浪仔细想了想,自己也觉得好笑,忖道:“我也是太多心了,怎见得这个老人就是与我有关呢?” 才想到这里,突听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冒雨奔了过来! 古浪一惊,霍然翻起了身子,石明松也被惊动了,跟着坐了起来! 紧接着一人推开了房门,叫道:“两位老弟快起来!快!” 古浪听出是黄老大的声音,不禁大为奇怪,立时下了炕,问道:“什么事?” 说着寻着桌上的火种,把油灯点了起来。 只见黄老大只着一身内衣,浑身透湿,满面慌张,好似发生了非常的大事。 石明松也大为惊讶,一跃而起,握住他的膀子,催问道:“什么事?你快说!” 黄老大这才喘息着道:“那……那投宿的客人快死了!” 古浪及石明松均是一惊,石明松问道:“你叫我们做什么?” 黄老大接口道:“我想你们练武之人,或许懂得医理……可不能让他死在这!” 古浪不等他说完,便道:“我去看看!” 他立时推门而出,冒着急风暴雨,向那间燃有昏灯的小房间赶去。 古浪推开了门,昏暗的灯光下,只见一个瘦弱的老人,面如黄蜡,大睁着双目,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身上的被子,挣扎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这情形看来很是恐怖,古浪大吃一惊,如飞地扑到土炕之前。 他匆匆在老人的胁下点了一指,老人立时停止了挣扎,身子瘫痪下来。 古浪原通医理,他抓过了老人的手腕,略为把脉,当即就明白了。 这时石明松及黄老大也匆匆赶了进来,石明松问道:“怎么样?” 古浪说道:“他气血倒逆,事不宜迟,快帮我给他打穴活血!” 练武之人,均通医理,石明松答应一声,翻身上了炕。 棉被掀开,这才见老人瘦得可怜,满身除了皮就是骨头,看不见一些肉。 古浪及石明松二人,匆匆坐好,把老人的身子架在了腿上。 古浪搓热了双掌之后,先在老人双胁之下按住,不住地抖动。 石明松也搓热了双掌,抱着老人一双污脏的光脚,在他的足心“涌泉穴”上揉抚。 过了一阵,二人又指落如雨,把老人身前诸穴点过,又把老人翻了过来。 老人背后的各穴道,也被他二人点了一遍,这才见老人长吁了一声,还过魂来。 黄老大向空长拜,叫道:“阿弥陀佛!好了,好了!” 古浪及石明松,见老人双目虽然未睁,但是呼吸已经正常,面上也有了血色,这才放了心。石明松对古浪耳语道:“他气血太弱,只怕拖不了多久……” 古浪道:“不一定,这只是一种宿疾,可能是方才淋了雨才发作的。” 黄老大抚了抚老人的胸口,说道:“虽是有气了,怎么还不睁眼?” 古浪取过了水,给老人服下了一枚丹丸,微笑道:“放心!他要休息一会才能恢复。” 三个人在房中坐下,静静地等候,石明松对黄老大道:“他的病是怎么发起来的?” 黄老大接口道:“这一夜一连被吵了两次,我就睡不着了,突然听见他又喊又叫,对着墙壁又打又踢,我吓了一跳,赶快跑来看,发现他声音哑了,连叫都叫不出来……” 古浪点头道:“幸亏你发觉得早,要是再晚一会,就是华陀再世也救不活他了!” 黄老大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两位小兄弟,你们可积德不小啊!” 石明松笑道:“行走在外,原应互助,这种事谁能不管?你老哥古道热肠,也是少见呢!” 黄老大连声地谦笑着,古浪细思石明松的话,不禁忖道:“如此看来,石明松倒是个善良的人……” 想到这里,望了石明松一眼,只见他剑眉飞扬,双目光彩奕奕,身躯伟健,一表堂堂。 古浪心中暗想:“像他这种人才,不可能在江湖中为非作歹,却不知他要‘春秋笔’做什么……” 正思忖之际,那老人在床上翻了个身,叫道:“唉呀!我的天!” 古浪等大喜,立时围了过去,老人睁开眼睛,无力地望了望他们,诧异道:“方才我可是又发病来着?” 古浪听他说得一口北京话,心中不禁一动,忖道:“一个身染奇疴的老人,为什么单身跑到万里之外来?” 古浪才想到这里,黄老大已经说道:“还说呢!要不是这两位小兄弟,你现在恐怕已经完啦!” 老人闻言霍然爬了起来,坐在炕上,瞪目道:“那么……我刚才的窘相你们都看到了?” 古浪还以为是什么事,却不料如此,一时都被弄得气笑不得,石明松笑道:“你刚才那叫窘相?简直是死相!” 一句话气得老人双目圆睁,叱道:“胡说!小孩子一点也不知道敬老!” 石明松刚要发作,古浪怕老人才好,又要气得发病,连忙插口道:“好了!我看你还是躺下休息吧!” 那老人躺了下来,说道:“其实我的病自己知道,过一会儿就会没事的,你们真是大惊小怪!” 他这几句话,只听得三人面面相觑,石明松立时骂道:“妈的,算我们多事!古浪,我们睡觉去!” 说罢怒冲冲地推门而去,黄老大也气道:“真他妈活见鬼,由你作死!” 说着也跟着走了出去,只有古浪仍留了下来,因为他想对这个老人多了解一些。 这时老人也生了气,大声道:“你怎么不走呀?” 古浪微微一笑,说道:“我还要多坐一会,看看你的病有无变化。” 老人一双大眼睛闪了一阵,说道:“他们都生气走了,难道你不生气?” 古浪笑道:“人在病痛之中,多半容易发怒,尤其你老人家离家在外,难免脾气不好。” 古浪的话,引起了老人的兴趣,他支撑着,把瘦弱的身子坐了起来,双目盯在古浪脸上,半晌才道:“你这个孩子,说话倒是怪好听的,告诉我,刚才可是你把我救醒的?” 古浪接道:“也不是我一个之功,刚才走的那位石兄和我二人为你和了半天血呢!” 老人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道:“怪不得他这么大火气,好像我的命是他救的一样!” 古浪心中暗笑,忖道:“明明你自己脾气不好,反说别人!” 想到这里,老人又道:“刚才他叫你什么?古什么来着?” 古浪笑道:“我叫古浪,海浪之浪,老先生你呢?” 老人把身子在床头靠得更舒服些,说道:“我叫丁讶,记好,讶是惊讶的讶!” 古浪笑道:“我记下了。” 这时一个霹雳,宛如银蛇钻空,一闪而逝,风雨之势越发加大,好不惊人。 丁讶叹了一口气道:“唉,越急越不成,碰见这场雨,又发了一次病……” 古浪乘机问道:“丁老,你要急着赶路么?” 丁讶望了古浪一眼,并未回答他的问题,用手指着床前的一张椅子,说道:“古浪,你坐下来。” 古浪依言坐好,紧接着刚才的话问道:“丁老,你大概是急于赶回家乡去吧?” 丁讶靠在炕边,双目望在古浪的脸上,以低哑的声音说道:“怎么?你认为我快要死了,要赶回家去进棺材不成么?” 古浪连忙道:“不!不!我可没有这么想,只是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 丁讶打断了他的话,说道:“难道你是本地人么?” 古浪摇摇头,笑道“你当然看得出来,我也不是本地人。” 丁讶接口道:“是了!我可曾问过你的私事?” 古浪听他如此说,不禁有点尴尬,忖道:“这老家伙说话真是不通人情!” 他气恼之下,便偏过了头,一言不发。 丁讶自从苏醒之后,便精神奕奕的,丝毫看不出害过重病的样子。 沉默了一阵,丁讶突然说道:“古浪,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古浪回过头来,说道:“什么事?” 丁讶用手指着窗外,说道:“方才我投宿之时,看见后院拴了两匹马,其中可有你一匹?” 古浪不解其意,点头道:“不错!那匹黑马是我的。” 丁讶掀开被子,套上鞋子,走下炕来,古浪奇道:“你下炕做什么?” 丁讶摇摇晃晃地,走到窗户前面,伸手把窗户推开了一道缝,一阵急风加着细雨飘洒而入。 丁讶体力不济,一连退后了好几步,窗户立时大开,雨水大量地刮了进来。 古浪赶紧一步跨上,把两扇窗户关好,回头埋怨道:“你这是干什么?” 丁讶用衣袖擦着脸上的雨渍,说道:“我想看看雨有多大。” 古浪气道:“这还用看?听还听不出来?” 丁讶在室内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抬头说道:“古浪,我已经决定了!”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弄得古浪莫名其妙,瞪目以对,说道:“你决定了什么事呀?” 丁讶咳嗽了一声,说道:“我这个人脾气有点怪,别看我病成这样子,可却从来没有找过郎中,别人想服侍我也办不到……” 他说到这里,走近古浪身边,扶着古浪的肩头,很慈爱地说道:“也许你这个孩子与我有缘,所以我决定雨停之后,让你护送我离开青海……” 古浪大吃一惊,说道:“我?” 丁讶点头道:“不错!你不是有匹马么?我就凑个便,咱们两人骑一匹,好在我没有多重,你只当带了一件行李好了。” 古浪料不到他有此不情之请,一时弄得不知所措,怔怔地望着他。 丁讶在他头上轻轻地摸了摸,说道:“怎么,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古浪连忙说道:“丁老先生!我此去数千里,极为辛苦,以老先生之病体,恐怕受不了颠簸之苦吧?” 丁讶蓦然把手拿开,不悦道:“什么?我吃不消?告诉你,我由中原万里迢迢,只身一人,经过了千山万水,赶到了‘哈拉湖’……” 听了这番话,古浪霍然一惊,猛地站了起来! 丁讶也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微微一怔,接着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也是由哈拉湖来的吧?” 古浪心中忖道:“啊!果然他也是与那群老人一样……” 丁讶又追问了一遍,古浪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也是由哈拉湖来的。丁老,莫非你是跟踪我来的?” 话才说完,丁讶猛然在桌上拍了一掌,叫道:“放屁!我跟你做什么?我已是快死的人了,哪有闲工夫管别人闲事!” 说到这里,或许由于太激动的关系,发出了一阵猛咳。 古浪自从知道他也是由哈拉湖来的,心中便有极大反感,冷冷道:“对不起!丁老,我对你尽心只能到此为止,恕我不能再效力了!” 说罢之后,转身欲去,才走了两步,丁讶突然大叫道:“回来!” 他这一声叫得极大,沙哑的声音听来甚是恐怖,古浪转过身子,沉声道:“丁老! 你到底有何意图,不妨明言。” 丁讶好似气到极点,全身都在微微地发抖,用手指着古浪,半晌说不出话来。 古浪不知道他为什么气成这个样子,奇道:“怪事!你何必发这么大脾气?” 丁讶大叫一声:“气死我了……” 古浪吃了一惊,连忙赶了过去,急道:“我真不懂你生这么大气做什么!” 丁讶以无力的手臂,连连推着古浪,不住地喘息着,发出了吼哮之声。 古浪心中十分作难,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丁讶喘了半天,才勉强停了下来,转过身子,哑涩地说道:“好了,既然你自己不知福祸,你走吧!” 古浪愕然道:“丁老,并非我不肯照顾你,实因我有要紧的事……” 丁讶连连地挥手道:“走吧!走吧!” 古浪说不进话,无可奈何,只得转身离开,推开了门,寒凉欺体。 他站在门口,静听了一阵,丁讶并无别的动静,只是粗哑地喘哮声,不时地传了出来。 古浪暗忖:“这个老人真怪,善恶难分,以后恐怕还有些纠缠呢!” 古浪想着,正要冒雨而行,突然一阵急风扑面,连忙一晃身闪开了三尺,黑夜之中,一个白发老人冷笑道:“古浪,算帐的时候到了!” 古浪一惊,说道:“你?况婆婆!”
第九章 一夜风雨 古浪由那病老人的房间中走出来,房外雷雨正殷,他正思索着这个病老人的行径来历,一个白发老人突然扑了过来,他骤见之下,为之大吃一惊! 那白发老人用低哑的声音说道:“古浪,算帐的时候到了!” 这时正巧天空闪过一道电光,古浪看清了来人,不禁脱口说道:“你?况婆婆!” 来人正是况红居,她浑身透湿,头上包着一块油布,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冷地说道:“不错,是我。难道你不知道我会来找你?” 古浪心中很是不悦,说道:“你找我做什么?” 况红居冷冷一笑道:“我只问你一句话,如果你能老实地回答我,我绝不为难你。” 古浪暗下忖道:“必然又是为了春秋笔的事。” 心中想着,嘴上说道:“什么事你快说吧!” 况红居道:“在‘达木寺’,你想夺取阿难子胸前的枯树枝,竟然出手如风,我问你,你哪里来的这身功夫?” 古浪冷冷说道:“练出来的!” 况红居大怒道:“哈哈!小子好一张利口!凭你练得这么一身功夫么?你快把实话告诉我,可是有人在暗中助你?” 古浪强忍着气说道:“我在青海无亲无故,谁会助我?” 况红居点了点头,说道:“那么你的功夫可与江湖一流人物抗衡!可是我却不信凭你竟能把莫云彤震退!” 古浪淡然道:“但你已经亲眼看见过事实了!” 况红居怒道:“好狂的小子,如此说来,我可得要试你一试!” 古浪暗吃一惊,他知道这群老人,虽然在阿难子面前不堪一击,但是在江湖之中,却无一不是顶尖的人物。 他心中忖道:“现在哈门陀不可能在暗中助我,我败在她手中本倒无所谓,只那样一来,她就更要纠缠不清了!” 才想到这里,况红居已然说道:“怎么样?你可肯赐教一二?” 古浪道:“我真奇怪!你们都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为何一再纠缠于我?” 古浪说着话,心中暗思对策,他把说话的声音提得很高,希望能让石明松听见,多少给况红居增加一些困扰和疑惑。 但是石明松毫无动静,或许是因为雨声太大,或许是他已睡熟了,古浪心中暗暗气愤。况红居听了古浪的话,微微一笑,说道:“那些老家伙我自然也不会放过,不过我愿意先与你过几手,如果你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你的声名即可大噪,同时我也就相信你了!” 古浪见她说得如此狂妄,心中好不愤怒,而且在这种情形下,他也无选择的余地,只得说道:“好吧!既然你一定要逼我动手,我也只好奉陪了!” 况红居哈哈笑道:“对!这才是江湖男儿的本色!你不必害怕,我与你无冤无仇,只不过想测验你的功力而已。” 古浪寻思道:“不知童石红来了没有?若是有她在身旁,事情也许会好些!” 况红居毫无所忌地走到院中,倾盆大雨立时把她淋了个透湿。 她向古浪招了招手,说道:“孩子!快来吧!” 古浪强忍着怒气,暗骂道:“他妈的!这种女人真是少见!” 无可奈何之下,古浪正想尽力一拚,忽然,房中的病老人丁讶发出了一声深沉悲怆的长叹! 这一声长叹,立时惊动了况红居,她身子一晃,来到檐下,沉声道:“房中什么人?” 古浪答道:“一个投宿的病人,不相干的。” 况红居略为沉吟,说道:“哪有这么巧的事?我进去看看!” 说着她由古浪身旁掠过,推开了房门,古浪也跟了进去。 丁讶和衣靠在炕头,一双干瘦的手捂着胸口,虽然脸色比刚才好多了,但是昏暗的灯光下,看来仍然给人一种恐怖之感。 况红居及古浪来到房中,惊动了他,他略为转过头来,睁开无力的双眼,望见了况红居,似乎显得很惊讶。 他用手撑着把身子坐高了些,说道:“这位老婆婆是……” 话未说完,况红居已然抢着说道:“你别管我是谁,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丁讶被她问得一愕,旋即答道:“我姓丁。” 况红居以极短的时间思索了一下,在她的记意中,江湖上老一辈人物中,没有什么姓丁的高手。 这时她的脸色缓和了些,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丁讶无力地答道:“生病!” 古浪闻言几乎要笑出来,暗忖:“问得妙,答得也妙!” 况红居说道:“在这里生病?这是什么话!告诉我,你害的是什么病?” 丁讶摇了摇头,说道:“不要紧,只是旧病复发。” 况红居又仔细地看了他一阵,觉得无甚可疑,这才回身对古浪说道:“好了,我们去办我们的事吧!” 说到这里,又回头对丁讶说道;“我们要在院里练练功夫,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准下床,知道么?” 丁讶柔声说道:“你看我这样子下得了床么?” 古浪这时忽然心中一动,因为他发现丁讶的面色,比起刚才初醒时又坏了许多,他忖道;“莫非他的病情又恶化了?否则经过我施救,不会如此呀!” 况红居连声催促,把古浪赶出了房,她好似特别喜欢淋雨似的,立时就又站到雨地中,尖声道:“快呀!” 古浪心中很是愤怒,忖道:“就算没有人暗中相助,难道我倾一身所学,还接不下你十招不成?” 想到这里,立时大步走了过去,如注的雨水,打在了古浪的身上,强风迫面,吹得他眼目难开。 况红居站在五尺以外,活像一个幽灵,她连声地催促道:“快些!你先进招!” 古浪不再说话,双掌一错,身形疾进,右掌推出,直按况红居天庭! 况红居待他手掌离自己面门不到两寸时,这才把头一甩,身子也随着这一甩之势,转到了古浪的右侧,尖声叫道:“注意‘肩井穴’!” 由她动手的情形看来,她根本不把古浪看在眼中,所以每次出击,都先警告对方。 她身手真是快极,古浪刚发现人影消失,语声未歇,自己左肩已有一股劲力逼来! 古浪猛然把身子一挫,况红居的右掌闪电划过,古浪大喝一声,双掌齐下,右掌猛斩况红居手腕,左掌直到况红居“眉心穴”。 这一招两式,也是神速万分,颇出况红居意料之外,她“咦”了一声,右掌猛然收回,头向后扬,左手二指反向古浪的左腕钳来。 她每出一招,劲力都大得出奇,古浪这才知道,她的功力远在娄弓之上。 古浪狠狠地咬着牙,把发出的左掌收了回来,但是还没来得及换招,况红居第二招又已接踵而至。 她身如一只大蝙蝠般扑了过来,双袖的雨水甩出了老远,一双枯瘦的手掌在黑夜中发出了惨白色,看来很是恐怖。 就在古浪微微错愕之际,况红居的一双手掌已距离他不到半尺。 古浪已然感到一股出奇的劲力涌到,他原是尽量避免与她对掌,因为他自知双方的功力相差得太多。 但是况红居却存心非与他对掌不可,所以出手不到三招,便以这等雷霆之势逼了过来。 古浪无可奈何,咬紧着牙关,双掌一并,迎着况红居的掌势递了出去。 况红居一笑道:“有胆量……” 一言未毕,两人四掌已然相触,雨夜之中,只听得一声大震。 况红居“哟”了一声,一连退后两步! 古浪虽然也退后了几步,但是一件意外的事,却震动了他! 原来他双掌才出之时,便觉得有一股极大的潜力,传到了自己的身上,使得自己的掌力陡增了许多。 这情形就如同在“达木寺”中,哈门陀暗中相助一般。 古浪心中惊疑已极,忖道:“啊……哈门陀果然跟了来!” 想到哈门陀,他的一颗心立时就猛烈地跳了起来,因为他觉得,哈门陀在这些老人中,比任何一个都要来得可怕而难于应付。 况红居怔了半晌才说道:“好小子!料不到你真有这身功夫,算我况红居把你小看了!” 古浪还在极度地惊惧之中,俊目回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象。 这时二人都停止了谈话,黑暗中,只有丁讶低弱地呻吟,不时地由房中传出来。 况红居接着说道:“好!如此一来,我倒要与你见个真章了。快动手吧!” 古浪闻言立时冷静下来,忖道:“有哈门陀在暗中相助,我还怕她何来?可是,驱走了况红居之后,留下的哈门陀,岂不更加麻烦?” 况红居似乎非常地急躁,她尖叫一声:“再对一掌!” 一言甫毕,双掌再次击出,这一次来势更猛,双掌之力重逾万钧。 这一次古浪却不愿再与她对掌,就在况红居变掌才出之际,他已经以“潜移星辰” 的身法,闪到了况红居的身侧。 他右掌闪电递出,“翻天大印”,一股莫大的掌力,向况红居的右肩胛按了过去! 况红居身子一闪,已然闪过一旁,大叫道:“怎么,不敢接我一掌么?” 语声中,双掌如电,又向古浪胸前推到,疾劲的掌力,把漫空暴雨都隔绝了。 古浪一掌落空,便知道况红居必有狠招,所以未等她再次发掌,又已闪向一旁,喝道:“况婆婆,你太厉害了!” 二指向况红居脑后点去,况红居大怒,猛然把身子拧转过来,双掌第四度袭出,喝道:“看你接不接!” 这一掌劲力极大,溅起了一大片雨珠! 这一式来得太惊人,古浪身子来不及撤回,万难闪躲,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又紧咬牙关,提足了丹田之气,疾举双掌迎了上去! 就在他提气进掌的一刹那,一股绵柔之力,又传到了他的背心,丹田一阵发热,双臂也觉得发涨,他不禁吓了一大跳! 他还没来得及思索,双掌已经与况红居接实,一声裂帛大震之后,二人又是各自退后了好几步。 况红居一声长啸,身如狂风一阵转绕,把院中每一个角落都察看过了。 古浪忖道:“莫非她已发现了哈门陀?” 况红后身如怪鸟,一阵转绕之后,身子又跃上房顶,向四下搜视。 古浪心想:“哈门陀若是不想露面,又岂会被你发现?” 况红居在房上看了半晌,最后又落下房来。 这时闪电乍起,古浪见她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个鬼似的,脸上有一种愤恨和怅然若失的感觉。 古浪开口道:“怎么了?况婆婆……” 黑暗中,况红居一双眸子,闪电般射了过来,说道:“你有接我两掌之功,我放你过去了!” 说罢之后,身躯一晃,立时消失在夜暗之中。 她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弄得古浪有些哭笑不得,他怔怔地站在大雨之中忖道: “哈门陀既然暗中助我,他为什么不露面?他到底存着什么心意?” 由于阿难子圆寂之后,哈门陀就始终没有出现过,古浪对此十分惑然,心神不宁,莫测究竟。 这时当空又是一个霹雳,电闪如蛇,雨势更大,古浪顿为惊觉起来。 他走到屋檐下,把门推开了些,只见丁讶身上盖着一条棉被,睡得甚是舒适。 古浪见他没有什么异状,心中稍安,匆匆回到了自己的房中,见石明松也睡得甚是香甜,地上放着一大堆湿衣。 古浪找出了一套干净内衣,把身上的湿衣脱下,见“春秋笔”的盒子湿湿的,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寻了一块干布来擦拭。 那盒子不知是何物所制,擦拭之后干燥如故,里面的遗书也未沾上一丝雨水,古浪这才放了心。 他把身子擦干,把“春秋笔”盒子紧紧地扎在胸前,穿上干衣。 所幸石明松沉睡如死,故尔古浪的一切行动可以无忌,他穿好了衣服之后,也就上炕安歇。 大雨如注,雷声殷殷,古浪过于乏累,不一会的工夫就进入了梦乡。 待他醒来之时,天光早已大亮,可是暴雨仍旧,一点也没有减小。 他翻了个身,见石明松已然不在,不禁忖道:“我怎会又睡这么死!” 他用手摸了摸腹前的“春秋笔”,依然还在,便翻身爬起,换了一套干净的紧身外衣裤。 古浪下炕之后,这才发觉地上的湿衣已经不见,心中忖道:“莫非石明松去洗衣服了?” 他想想也觉好笑,自从他得了春秋笔之后,这些人便一直跟着他,就好像他们认定了“春秋笔”在他身上似的。 古浪洗漱已毕,石明松赤着脚,裤管卷得高高的,手中打了一把大伞,冒雨而来。 入房之后,把腋下一堆干净衣服取出,放在炕上,说道:“昨天你与那个老病人怎么谈那么久,谈些什么呀?” 古浪听他口气,好似根本不知道自己与况红居动手之事,也就不提,说道:“我们只是随便谈谈。” 说到这里,发现石明松拿来的干衣,就是隔晚脱下的湿衣,不禁笑道:“啊!原来你真是洗衣服去了!” 石明松笑道:“我哪会洗衣服?是黄老大的老婆替我们洗的!” 古浪这才恍然,笑道:“我们走时倒要好好地谢谢他们。” 说着,望着窗外的大雨,又不禁发起愁来道:“似这般倾盆大雨,我们怎么动身呢?” 石明松笑道:“不要紧!据黄老大说,下午雨就要停了!” 古浪道:“但愿如此!” 这时石明松好似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由身上取出一个小纸条,说道:“对了!那个老病人留了个纸条给你!” 古浪一面接取纸条,一面讶然道:“留了个条子?他已经走了么?” 石明松点了点头,说道:“我还没有起来他就走了,据黄老大说怎么劝也不成。” 古浪大感意外,匆匆把纸条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古浪!承你疗我宿疾,居心虽仁,但不肯带我同行却又显得不义,老夫去也!” 古浪看罢感到啼笑皆非。 石明松在旁说道:“可以给我看看么?” 古浪道:“当然可以!” 说着把纸条递了过去,石明松接过匆匆看完,笑着说道:“这老家伙的骨头倒是挺硬。” 古浪走到窗前,望着满天大雨,寻思道:“这么大的风雨,他一个重病的老人,真不知怎么走法……” 这时他心中有一种歉疚的感觉,丁讶瘦弱的影子,又出现在他的眼前。 石明松说道:“他写的我不大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古浪便把昨夜丁讶要求同行,及自己拒绝之事说了,石明松笑道:“其实让他跟着走一段也无所谓,何必如此坚决地拒绝他?” 古浪摇头道:“我们一天要赶好几百里路,从不休息,这条路又如此难走,他怎么受得了?” 石明松一笑不再说话,把纸条还给了古浪。 古浪接过又看了一遍,虽然字迹显得乏力,但是笔划均匀,极具风骨,足见那病老人是一饱学多才之人。 他心中一直为这件事感到不安,因为据昨夜为丁讶疗病时的脉象看来,他的病情是非常严重的。 古浪与石明松在室内聊着天,彼此都是隐晦颇深,所以谁也探不到谁的真心话。 雨势果然渐渐地小了,院中地势虽然略高,但也成了一片泽国。 不一会的工夫,雨已经完全停住,风也小了。 这一夜雷雨,好像是下了半个世纪,古浪也经历了很多怪异的事情。 石明松把窗子整个地推开,笑道:“黄老大的话果然不错,你看,雨一点也不下了!” 古浪也感到很高兴,扶窗笑道:“好得很,我们可以赶路了!” 这时黄老大正好来请二人用饭,用饭已毕,黄老大又把准备的干粮取出,数量极多,足够二人五日之需。 古浪及石明松深为感激,留下了很多银两,牵出了两匹骏马。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休息,人马都是精神一振。 上马之后,与黄老大全家拱别,马蹄踏着积水,驰出了这个小村落。 两条大黄狗,踞在一块突出水面的大石头上狂吠,直到古浪及石明松走得不见了人影,这才咻咻地停了下来。 一场大雨,把山林洗刷一新,黄绿色的叶子,发出了鉴人的光泽,并且不时地垂下水珠,滴滴答答,颇富诗意。 天气也凉了许多,石明松说道:“快深秋了,这地方尤其冷得早!” 古浪笑道:“所幸我们往南边去,不然可要赶上下雪了!” 二人快马加鞭,马蹄如飞,溅得水花四溅,惊得林中的鸟儿乱飞。 石明松好似轻车熟路,当先而行,古浪暗中记着地势,以防万一有变时,也有一个路。 一个时辰之后,二人已经跑出了百十里,古浪很是高兴,说道:“照这样下去,到晚上我们就可以赶出去不少路呢!” 石明松笑道:“看你心急似箭,到底为了什么要紧的事呢?” 古浪望了他一眼,并未作答,心中忖道:“哼!你想借机会骗我的话,那可是做梦!” 石明松见古浪不答,浅笑一下,也未再问。 二人正在快马急行之时,忽听一声低哑的呻吟,由不远之处的树林之中,传了出来。 古浪及石明松二人,几乎是同时动作,一齐把马勒住,两匹马长鸣一声,一连退后了好几步,才停了下来。 古浪望了石明松一眼,说道:“哼!包袱来了!” 石明松明白他言中之意,闻言笑道:“既然碰上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古浪点点头,他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觉得这病老人与自己有关。 他们慢慢地来到了林中,便见一个形容樵悴的老人,靠着大树干,双手按着胸腹,低低地呻吟着。 这老人正是丁讶,瘦弱的身子,不住地颤动,好像旧病又复发了。 二人连忙下马赶上前去,丁讶被惊动了,他睁开了眼睛,无力地望了他们二人一眼,说道:“唔,你们又来追我做什么?” 石明松笑道:“谁来追你?我们是经过此地碰见你的。” 丁讶喘息了一下,说道:“那么你们怎么不走?围着我看什么?我又不是个猩猩!” 二人听了他的话,都忍不住要笑,古浪说道:“你病得这么重,连休息都还不够,为什么这么急着赶路?” 丁讶翻了翻眼睛,用白多黑少的眼睛望了他一眼,不悦地说道:“这是我的事,不劳尊驾关心!” 古浪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拒绝他同行的事生气,便蹲下了身子,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丁讶把目光转向一旁,爱理不理地说道:“反正是快死的人了,管他怎么样不怎么样!” 古浪连碰了几个钉子,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向石明松苦笑了笑。 石明松也蹲下了身子,说道:“老先生,他有些小孩子脾气,你不要与他生气,你现在……” 才说到这里,丁讶突然伸手把他推开,骂道:“别说他了!你比他还不如,昨天他还守护我很久,你连我是死是活还没有确定就走了!” 石明松碰了一鼻子灰,气得霍地站了起来,对古浪道:“走!我们走!” 古浪还未答话,丁讶已接口道:“走?走到哪儿去呀?要走你自己走好了,拉人家去做什么?” 一句话气得石明松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古浪又弯下了身子,对丁讶说道:“丁老,我们并非不愿与你同行,实在是你病得这么重,不宜赶路……” 说到这里,丁讶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怕我死在半路上是不是?” 古浪正色说道:“这条路崎岖难行,我们又急着赶路,实在无法照顾你……” 丁讶又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是怕为我耽误了你们行程?这个你们大可放心,我要是跟你们去,决不会耽误你们。” 古浪不禁没有话说,迟疑了一下,说道:“这……” 丁讶翻起了眼睛,大声道:“别这呀那的,痛快一句话,如愿意,我们马上就走,不愿意你们就走你们的,我死在这里认命!” 古浪不禁大感为难,石明松气道:“古浪!我们走!他这么倚老卖老……” 话未说完,丁讶忽然喝道:“少多嘴!你要走就走,没拉着你!” 石明松气得脸上变了颜色,看样子似乎就要发作了。 古浪连忙接口过来,说道:“丁老,如果你一定要跟我们走,我有些事要先告诉你。” 丁讶似乎气弱不支,靠了下来,喘息着说道:“说吧!” 古浪正色道:“第一,如果你半途病发,我们只有尽心为你治好,把你寄往樵家休养,恕我们不能再为你耽搁。” 丁讶仔细地想了一下,说道:“好吧!第一条我可以接受。” 古浪又道:“第二,在路上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多口多事。” 丁讶思索了一下,说道:“好吧!这一条我也勉强答应!” 古浪又道:“我们沿途除了吃喝和睡觉之外,不下马休息,你可吃得消?” 丁讶紧接着说道:“你们受得了,我自然受得了,莫非你们不是人么?” 古浪闻言一怔,忖道:“这人真会说话,他怎么不说他不是人?” 石明松见古浪真的要带他同行,不禁急道:“这……这怎么成?那多不方便……” 丁讶双目一瞪,说道:“有什么不方便,莫非你要谋财害命,多了我就不方便了么?” 石明松面色一青,指着丁讶道:“你这老东西!你……” 已气得说不出话来,古浪连忙劝道:“石兄,老年人难免有些脾气,再说他又有病在身,你就少说两句吧,如果你感到不便,就请你先行一步,我们到甘肃再会面好了。” 古浪如此一说,石明松说道:“其实我也并没有什么急事,只是他太气人了!” 古浪又功了他几句,他也就无话可说。这时丁讶已抖抖索索地站起来,说道:“来,扶我上马!” 他那副样子,别说石明松,就是古浪看着也觉生气,他皱了皱眉头,把丁讶扶向坐骑。 但当古浪要把他扶上自己的坐骑,丁讶却忽又把他推开,说道:“我生平就讨厌黑颜色,还是骑那匹红马好了!” 古浪为之一怔,石明松连忙说道:“那是我的马呀!” 丁讶白了他一眼,说道:“你的?什么是你的?你的命还是阎王爷的呢?” 石明松又被他气得面色发白,望着古浪,古浪无可奈何,只得把丁讶扶上红马。 石明松好不气愤,迟迟不肯上马,古浪已顾不了许多,自己先上了马。 丁讶低下了头,说道:“快上来呀!不上我们可要走了!” 石明松无奈,跨蹬上马,不料丁讶怪叫道:“不成,不成,你坐我后面!你要是坐在我前面,你这么大的个子,我还看什么风景!” 石明松气得又跳下马来,双手插着腰,怒目瞪着丁讶,一言不发。 古浪也实在被他耽误得有些不耐烦,对石明松道:“好了,石兄你就迁就些,让他坐在前面好啦。” 石明松气道:“他又不是个小孩子,坐在我怀里像什么样子?” 丁讶在马上叫道:“放你的屁!谁坐在你怀里?我坐在马背上!” 古浪又劝了石明松几句,石明松这才万般无奈地上马,坐在丁讶的身后。 丁讶竟像个孩子般,把整个身子靠在石明松身上,他又瘦又小,如果不是满头白发,真有些像石明松的儿子。 石明松闻到一股汗臭气,再也忍不住说道:“喂!你这是怎么坐的?” 丁讶回头白了石明松一眼,又要骂人。 古浪见状连忙说道:“石兄,别再说了,我们走吧!” 说罢策马先行,石明松摇了摇头,只好催马跟进,说道:“你不认识路,还是我走前面。” 说着纵骑绕到了前面,古浪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暗笑,忖道:“怎么平空跑出这么个魔星来,真是作孽。” 一行三人,沿途无话,只是丁讶的事最多,一会要大便,一会要小便,把石明松烦得怒骂不已。 丁讶却是若无其事,听如不闻,这时就连古浪与他说话,他也不答,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哑巴似的。看看天近黄昏,由于天气甚好,古浪便对石明松说道:“石兄,我们今夜怎么样?可以赶到三更吧?” 石明松抬头望了望天,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少时如果没有月亮,天色必然很黑,赶也赶不了多少路,反而累人,倒不如明天一早再赶路的好!” 古浪虽然心急,却知道他所说不假,当下无可奈何,只盼能出月亮。 丁讶沉默了许久,这时突然开口道:“怎么,我们还要连夜往下赶?” 古浪点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们有要紧的事么?” 丁讶大叫起来道:“胡说!你们不是说睡觉除外吗?我现在又饿又累,连夜赶下去,岂不要了我的老命?” 石明松叱道:“谁叫你要跟我们一起走?” 丁讶叫道:“就是跟你们一起走,也不能害我死呀!” 古浪实在被他吵得头昏,说道:“好了,老先生,现在天还没黑,等天黑了我们就休息好啦。” 丁讶点了点头,说道:“这还差不多!” 石明松又已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味地哑奔,这时所走的道路,越发地崎岖不平,路上满是大块的石头,马蹄一高一低,前进的速度减慢了许多。 前后左右,都是树木,古浪不禁忖道:“看样子我们已走错路,迷失在丛林之中了。” 思忖之际,忽听石明松说道;“向左边走!” 古浪带马左转,细看之下,说道:“这边根本没有路呀!” 丁讶也低头看了一阵,叫了起来道:“喂,你把我们骗到这种绝地来,莫非真想谋财害命不成?” 石明松叱道:“你再胡说,我可把你推下去了!” 丁讶转身扭头,对古浪说道:“我要是死了倒没有什么,可惜你年纪轻轻的……唉!” 说着叹了一口气,石明松怒哼一声,用力把马一催,马儿一冲数十丈,把古浪远远抛在后面。 古浪暗觉好笑,忖道:“这怪人也确实有些讨厌!” 想着催马赶了上去,又是一阵急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没有一点星光,林间更是黑暗异常。 古浪不禁心中又忖道:“道路如此难行,天色又黑,若只是我们两个倒也罢了,偏偏又有个病老人,看来今天是无法再赶下去了。” 想到这里,忽听丁讶在前面叫道:“古浪你在哪儿呀!我怎么看不见?” 古浪应了一声,丁讶说道:“这么黑还要赶路,嗯?” 说完话,又开始呻吟起来,古浪看看不忍,便对石明松道:“石兄,我们今夜不要赶了。” 石明松把马勒慢了些,说道:“我们还可以赶一个时辰。” 古浪笑道:“天黑路险,老人又有病,好在我们已经赶了不少路,不在乎这一个时辰。” 石明松说道:“这里四下空旷,没有人家可以借宿怎么办?” 古浪皱眉道:“我们倒无所谓,只是丁老病着,野宿恐怕不宜,还要赶多久才有人家呢?” 石明松思索了一下,说道:“只怕还要赶出个百十里。” 古浪还未说话,丁讶已经叫道:“算了,算了,就在这里歇下算了!” 古浪接口道:“好,那么我们就找个地方下马吧!” 石明松很勉强地答应一声,两匹马来到林中一块空旷之地,石明松翻身下马说道: “这里比较空,就在这里过夜好了!” 由于昨夜下过大雨,林中潮湿得很,古浪下马一看,对石明松道:“这里如此潮湿,怎么能睡?” 丁讶也道:“在这里睡一夜,只怕我的风湿病又要发了!” 石明松道:“前面有个山洞,可要去看看?” 古浪大喜,一手牵马,一手扶着丁讶,说道:“往哪边去?” 石明松用手向左边指了一下,说道:“往那边走!” 古浪当先而行,丁讶放低声音,对古浪说道:“我看还是让他先走,他可能要陷害我们。” 古浪笑道:“别胡说八道了!” 二人缓缓向前行去,前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古浪虽然练有夜目,也只能看出一尺左右,只得把步子放得更慢些。 就在这时,突觉背后风声飒然,两股凌厉的掌风,向二人背后涌到。 古浪大吃一惊,在此情况下,他来不及思索,奋起神力,拉着丁讶,全力往前一纵,因用力太大,连那匹马也被带得向前驰去! 这一纵,纵出了一丈多远,落下之时突觉脚下一空,二人连同一马一齐向下落去。 古浪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提足了气,把丁讶拉得紧紧的。 下落之势越来越快,古浪虽然提着气,也感到头昏目眩,四下又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古浪心中又惊又恐,忖道:“好毒狠的石明松!” 他那匹骏马跟着向下坠落,古浪心中好不痛惜,忖道:“多了这个老人,我就无法再顾这匹马了!” 下落之势,继续加快,丁讶已经吓得昏了过去,古浪暗道:“苦也!这山涧如此深,恐怕我也要不保!……” 正想到这里,“刷”的一声轻响,碰着了一根树枝,古浪只觉手臂一阵剧痛…… 他的手臂已划开了一道血口,丁讶也离开了他,迅速的向下落去! 古浪大惊,忖道:“糟!他这条老命完了!” 由于什么也看不见,古浪也不知下面还有多深,随时都有着地的可能。 古浪心中长叹道:“唉,想不到我与春秋笔,就这样共葬谷底!” 思忖间,突觉迅速下沉的身子,突然向旁一冲,有人在他足心托了一下。 古浪大吃一惊,身子撞到崖壁上,他拚命地提着气,随即又觉身子一震,已然落实地面,一阵昏眩,便失去知觉。 当古浪被凛烈的寒风吹醒时,已是三更时分,昏昏沉沉之中,似闻不远有低沉的马咻之声。 古浪睁开双眼,略一转动,只觉浑身酸痛不已,忖道:“莫非我还活着么?” 左臂伤口忽然一阵刺痛,他用右手摸了一下,伤口的血已经冻结了。 这时他已完全明白了,自己已经落了地,除了撞伤之外,确实未死。 他右手撑地,奋力地坐了起来,腰背一阵酸痛,耳旁又听到了马咻之声。 古浪大为惊奇,忖道:“难道我的马也没有摔死?” 他虽忍着酸痛,站起身子,走了好几步,果见一尺以外,黑忽忽的一片,是一个马的影子。 古浪惊喜万分,顾不得身上的痛楚,扑了过去。 真是奇迹!那匹马不但未死,并且没有丝毫伤痕,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古浪大喜之下,紧紧地搂着马颈子,连呼:“好黑儿!好黑儿……” 那匹骏马也不住的厮磨古浪的前胸,显得非常亲热。 古浪高兴了一阵,突然想道:“这数百丈的悬崖,我有一身功夫,尚且不免受震昏厥,它一个畜生,怎会安然无恙?” 想到这里,大感奇怪,但是怎么也想不出个道理来,这时他突然又想到了丁讶。 他忖道:“我半空受伤,把他丢开,只怕他已……” 想着,立时取出了火折子,燃起一节树枝,四下寻找。 这是一片约有五丈见方的谷底,四下寻找一遍,却未发现丁讶。 古浪突然明白过来,忖道:“啊呀!我真傻!原来他竟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奇人,我和马都是他救的!” “可是现在他到哪里去了呢?他一定是上崖找石明松算账去了!” 想起了石明松,古浪不禁怒火冲天,暗骂:“好险恶的小子!等我上崖之后,一定要取你性命!” 古浪寻了些较为干燥的断枝,费了好半天事,才燃起一堆火。 他慢慢地活动四肢,身上的痛苦稍减。 他想:“深更半夜,无法可想,我还是等天亮后再设法出险吧!” 他选了一处较干之地坐了下来,由于雨后不久,地上很是潮湿,但奇怪的是,昨天下了那么大的雨,谷中竟无积水。 古浪心中暗想:“此处必有沟渠,不然积水无处流走,等到天亮我再详细看看!” 他坐在地上,静心地调息,因为方才从崖顶一路落下来,弄得他有些心神不宁。 半晌之后,古浪的心情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睁开眼睛,突闻一声悠长的呻吟之声,由头顶传来。 古浪不禁大吃一惊,霍然站起了身子,紧接着又听到一声呻吟。 黑夜之中,这声音,听来令人毛发竖立,极为恐怖和凄惨。 古浪借着火光,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两丈多高处一棵大树上,附满了百年老藤,一个白发老人,正挂在其间,不停地蠕动。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丁讶! 古浪大惊,忖道:“啊!原来我们并不是他救的!他自己也是靠了这些葛藤才活了命。” 古浪想着,提高声音说道:“喂!丁老,你听见我说话么?” 深谷传音,良久不歇,可是丁讶没有一些回应,只是不住地呻吟。 古浪又大叫了一遍,丁讶这才用低哑、微弱而颤抖的声音说道:“唔……是谁呀?” 古浪见他说了话,立时大喜,又叫道:“我是古浪!你千万不要动,我来救你!” 丁讶好似清醒了些,说道:“你……你快来呀!我的腰好……好痛!” 古浪叫道:“我就来了,千万别动!” 古浪说完,抓住一根垂藤,踏着滑腻的山石,慢慢向上爬。 他心中忖道:“我还以为我们是他救的,原来他是被藤子救了……这老头的命倒是不小。” 思忖之间,已经爬到了丁讶身旁,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提了下来。 丁讶落地之后,三魂已去了两魂,整个身子软得扶不起来。 他含含糊糊说了几句话,随即昏了过去。 古浪又费了半天事,才把他救醒过来。 丁讶睁开昏花老眼,在火光之下望见了古浪,说道:“古兄弟,我们……可是在阴曹地府?” 古浪闻言好笑,说道:“丁老,我们并没有死!” 丁讶把眼睛睁得好大,说道:“什么,咱们没有死?”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没有死!你看我们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丁讶双目四下乱转,好半晌才说道:“好可恶的石明松!” 古浪也摇头叹息不已,说道:“真没想到,石明松竟会对我下此毒手!” 丁讶哼了一声,接口道:“哼!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他对我们不存好意。” 古浪连连叹息不语,心中很是沉痛。 丁讶接着又说道:“我早就告诉你,这小子靠不住,你不听我的话,现在怎么样?” 古浪只有恨自己大意,说道:“我真是想不透……” 丁讶又道:“你与他到底有什么宿怨?” 古浪摇头道:“我与他并无深交,只不过偶尔结伴同行,他为何就要下此毒手呢?” 丁讶突然道:“莫非你身上有什么无价珍宝么?” 古浪心中一惊,说道:“我自幼孤苦,哪来无价之宝?身上虽然有些银两,也决不致使人眼红!” 丁讶摇头道:“这可就奇怪了!莫非你知道什么特别秘密不成?” 古浪又是一惊,连忙摇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丁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说道:“这就太怪了,那这小子除非有杀人的瘾!不然他下此毒手作甚?” 古浪不答,心中惊忖道:“看情形,这老家伙似乎也是为了‘春秋笔’,莫非已发觉‘春秋笔’在我身上?” 虽然古浪并不怕他知道,但是却怕他把这消息走漏出去。 丁讶望着天空说道:“我的天!这么高可怎么上去呀!” 古浪说道:“且等天亮后,看清了地势再说!” 丁讶又叫道:“要是不能上去,那可怎么办呢?” 古浪情绪本已很坏了,被他一再胡吵,更觉头痛,急忙说道:“唉呀,你放心!我一定有办法,现在你好好坐一会,不然病发了又是麻烦!” 丁讶用手摸了一下地面,说道:“我的天!地上这么湿,怎么能坐人?我还是骑在马上吧!” 古浪无奈,只好把他扶上马背,说道:“你要是掉下来我可不管!” 丁讶说道:“我掉不下来,我会抱着马颈子,你看!” 他说着弯下腰,一把抱住了马颈子。 古浪为之啼笑皆非,望了他一阵,说道:“我看你真是有些返老还童了!” 说完就地坐下,天亮之前既然毫无办法,古浪只好定下了心,闭目养神。 由于身子困乏,虽然寒风凛凛,不久也就睡了过去。 两个更次之后,天光已然大亮,但谷中仍然很昏暗。 古浪悠悠醒来,见丁讶双手抱着马颈,睡得甚是香甜,心中暗暗好笑,忖道:“这老家伙病得这么重,偏要在外面乱跑,真是怪事!” 他想着站起了身子,抬头打量谷底的形势。 谷底面积大约有五丈见方,靠左方有一条深沟,所以谷中有水都流了出去,无法积留下来。 古浪抬头望时,只见谷壁高有数百丈,除了三丈以内,有树木葛藤外,再上去均是松土,并且不时地掉落下来。 古浪心中忖道:“看这情形,上面还不好落脚,要想上去,真还要费一番事呢!” 正在寻思之际,丁讶已经醒了过来,喊道:“古浪!你扶我下马呀!” 古浪回头望了他一眼,说道:“唉呀!你的事真多!” 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走过去,把丁讶由马背扶下。 怪的是经过了这一场大变之后,丁讶的精神反而好了许多,他伸了一个懒腰,说道: “唔,这一觉睡得可不错!” 古浪又望了他一眼,说道:“看你毫不担心,像是游山玩水一般。” 丁讶接口道:“急又有什么用呢?”古浪说道:“我正在想法子脱困,你好好坐着,不要又给我添麻烦!” 丁讶真听话,立时走往一旁,说道:“好吧,我看你能想出什么法子。” 古浪抬头又细看了一阵,由于不知土质的黏性究竟如何,心中想道:“我且试上一试再说。” 他想到这里,回来对丁讶道:“我要试试土性黏度,你站远一些。” 说罢提了提气,双足一点,身如巧燕一般,向上拔起了五丈多高,右足一伸,便向谷壁点去,一点之下,碰落了大片泥土,身子立时飘落下来,宛如一头巨鸟一般,惊得丁讶发出一声大叫! 古浪的身子虽然由半空坠落下来,但是他早已有了准备,看好了落脚之处。 由五丈多高落下来,对于练武的人来说,根本算不得一回事,但是万料不到,丁讶竟拖着有病的身子,跑上去救援古浪。古浪离地不到七尺时,突见丁讶双臂大张,来接自己,不禁大吃一惊,叫道:“丁老!快让开!” 但是已来不及了,眼看着二人就要相撞,古浪只得猛提一口气,可是双腿却已经被丁讶紧紧地抱住,叫道:“不要怕!有我!” 被他这么一抱,古浪的气也提不住了,“砰”的一声,把丁讶压在下面,一同摔倒在地上。 这一交摔得可不轻,古浪只觉得肩骨奇痛,头也有些昏,浑身都是泥水。 但是他迅速地爬了起来,见丁讶躺在一边,双手抱着胸,不住地叫着:“唉!唉!” 古浪气得半死,无可奈何地把他扶了起来,尚幸他并未受伤,古浪在他背上拍了一掌,他也就清醒过来,大叫一声:“吓煞我也!” 古浪虽然满肚子怒火,却也只得强忍着,低声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丁讶用手轻轻地揉着太阳穴,说道:“我还好,就是有点头昏,你呢?” 古浪心中的怒火又升了起来,强自抑制着,说道:“我很好,一点事都没有!” 丁讶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说道:“好险哪!如果不是我救你,恐怕你非摔死不可!” 古浪气道:“如果不是你多事,连这一交也不会摔!” 丁讶气道:“什么?我为了救你,摔了这么一大跤,差点没有摔死,你还说这种话?” 古浪知道与他扯也扯不清,便道:“好了,我要把这四壁的土性勘查一下,如果我再落下来,你可千万不要管我,绝不会出事的!” 丁讶奇怪地说道:“真这样吗?那你的武功可不小呀!”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这算不得什么,江湖上很多人都可以。” 丁讶不禁咋舌不已,搓着手说道:“啊!真有这种事?一个人从这么高掉下来,还会无事?” 他连连地摇着头,显得非常的惊讶,一面还自言自语着。 古浪沿着四壁,抬头观望,见四劈均是湿土,不时地向下掉,并且毫无落脚之处。 他心中很是诧异,忖道:“怪事!怎么这四周谷壁上全是泥土,连一块石头也没有?” 这时他看准了一处,再次提气飞身而上,足尖刚一点上壁面,便有大片泥土松下。 古浪着脚不住,只好翻身落地,泥土仍然落个不住,古浪连忙闪开。 丁讶见古浪真能平安落地,不禁惊得双目大睁,说道:“啊!真是了不起!” 古浪心中很是气愤,忖道:“真是料想不到石明松竟是这等小人,等我脱险之后,一定要找他算账!” 他四下都观察过了,惟一的出路就是攀壁而上,但是土质太松,不但无法落脚,就连插刀打桩也办不到。 丁讶看出他的心意,也惶惶地说道:“古浪,我们有没有法子可想呀?” 古浪心绪很坏,说道:“不要急!我慢慢地想法子。” 如果只是古浪一个人,倒还简单些,如今多了一个病弱的老人,并且还有一匹马,问题可就麻烦了。 古浪想到这里,心中也很发愁,但是他深信一定可以找到解决的方法。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但是古浪等处身之处,不但昏暗,并且湿气很重,寒凉透体,令人很是不适。 古浪倒还可以忍受,丁讶却有些受不了,用手抚着胸,不时地干呕。 他那匹骏马,也感到不耐,不时地踏动着蹄子,发出低啸之声。 古浪见情心中一惊,忖道:“时间一长,这一人一马恐怕吃不消,我得先给他们服些丹药……” 于是他由怀中取出丹药,给丁讶与自己那匹马分别服下,然后把瓶子放进革囊中。 他的手伸进革囊,忽然浑身一震,面上也变了色!原来他放在革囊中的那粒红珠,竟不翼而飞了! 古浪记得清清楚楚,那粒红珠并未与“春秋笔”放在一处,自己昨夜换湿衣时还在,必是睡觉之时落在床上了,但是他早上亲自叠的被子,并没有发现什么,那么很明显的,是被石明松拿走了。 古浪一阵阵的心跳,好不愁急,因为那粒红珠,他要交给桑九娘作为证物,如果失落了,必然增加很多困难。他不觉急出了一身汗,面色也变了许多,这情形看在丁讶的眼中,感到很是奇怪,问道:“怎么,你也不舒服么?”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什么……可恶的石明松,我如果不找他算账誓不为人!” 丁讶笑道:“那是你交的好朋友呀!” 古浪满脸怒气,霍然站了起来,说道:“什么好朋友!我与他只是萍水相逢,岂料他竟是人面兽心的东西!” 丁讶啊了一声道:“我看你们同行同宿,以为你们是知心的好朋友,不料只是萍水相逢……唉!这年头交朋友可得小心,遇上奸险阴毒之人,表面忠义,叫你吃了暗亏都没法说呢!” 古浪心乱如麻,顾不得答理丁讶,一心只想着脱险之后,去寻石明松。 他正在烦急不耐之时,忽听有人在极高处喊道:“古浪!古浪!” 古浪连忙抬起了头,一望之下,不禁怒火冲天,原来正是石明松站在崖口。 这时石明松也望见了古浪,他立时笑道:“啊!谢天谢地!果然你没有死!” 古浪破口骂道:“好个无耻的小人!你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却不料如此奸险阴诈!” 石明松若无其事,笑道:“你冤枉我了,我并无害你之心!” 古浪怒道:“你无害我之心,为何在黑夜之中,把我推下百丈深谷?” 石明松叫道:“我知道下面有大片葛藤,你落下之后一定摔不死,加上你有一身功夫,更是绝无问题……” 他说到这里,发现丁讶和那匹骏马也都安然无恙,似乎非常惊奇,接口道:“想不到他们一人一畜,竟也安然无恙。古浪,你的功夫可真不小呀!” 古浪怒道:“你陷害我或许是有所谋求,可是丁老先生年过古稀,与你无冤无仇,你竟也对他施此毒手,不怕作孽么?” 石明松说道:“我讨厌他!他这么大年纪,一身重病,难道活得还不够么?” 话才说完,丁讶已破口大骂道:“放你妈的屁!你爷爷是长生不老!你看,你可伤了我一根头发?” 石明松的双目瞪了起来,怒道:“老狗!我已经算是仁慈了,不然我早一掌把你击毙了!” 丁讶冷笑一声,说道:“他妈的!现在由得你象疯狗一样,老子上来之后,不如法炮制才怪!” 也许是过于激动的关系,丁讶说完这几句话,已是全身发抖,不住地喘息。 古浪看他那个样子真是可怕,连忙劝慰道:“丁老,你不必生气,我上去之后,绝不会与他善罢的!” 丁讶这才忍住气,不再说话。 石明松又叫道:“等你怒气消了之后,我再来与你谈!” 说罢就要离去,古浪叫道:“你等一下!” 石明松又伏下了身子,笑道:“怎么,你要现在谈么?” 古浪强忍着怒火,说道:“你到底意欲何求?” 石明松一笑,说道:“我也与‘达木寺’那一群老者一样,有着相同的看法,你一定知道‘春秋笔’的下落!” 古浪冷笑道:“哼!果然为了春秋笔!” 石明松接着说道:“我并没有什么别的奢求,只要你把‘春秋笔’的下落告诉我,我立时设法救你出险,并且找到‘春秋笔’之后只用一次,马上还给你。” 古浪长笑一声,说道:“哈!你打的如意算盘,莫说我不知春秋笔的下落,即便知道又岂会被你三言两语骗去?” 明松冷笑道:“不用与我来这一套,此处乃是绝地,四下土质极松,无从攀登,我想你总不会甘心葬身谷底吧!” 古浪气得浑身发抖,咬牙道;“无耻小人!你想以此为要挟,可是弄错了!” 石明松发出了一阵狂笑,说道:“好!有志气,不过时间久了,你可能会改变主意,我少时再来看你!” 说完自崖顶消失不见,古浪气得往空挥掌,却是无可奈何。 这时丁讶偎近了他,说道:“他要知道什么呀?” 古浪怒呼呼地说道:“江湖上有一支笔,名叫‘春秋笔’。他以为我知道下落,要我告诉他。” 丁讶皱了一下眉头,说道:“一支笔有啥了不起,也值得拚命吗?你干脆告诉他不就得了?” 古浪气得瞪了他一眼,说道:“你知道个屁!” 丁讶说道:“那么你是决心不告诉他了?” 古浪咬牙道:“当然不告诉他!我有几个理由: 第一、我根本不知道这支笔的下落。 第二、即使我知道,他以这种手段对付我,我纵死也不会告诉他! 第三、他是何等精明之人,我告诉了他,他也不会救我上去。” 丁讶奇怪地说道:“为什么?” 古浪说道:“道理很明显,假使我知道‘春秋笔’的下落,为了脱困,很可以随便说个地方骗他一骗,他如果救我上去,岂不是中了计吗?” 丁讶也觉有理,说道:“既然这样,他如此逼你还有什么用?” 古浪笑道:“你真傻!他等我告诉他之后,一定不会马上救我上去,只给我留下食物饮水,然后独自去寻找,如果找不着,就再回来逼问,一直到他找到为止,如果找到了,也决不会救我,一则怕我向他动手,再则怕我走漏消息!” 丁讶低头想了半天,拍着大腿道:“对!还是你聪明!” 古浪又紧接着说道:“可惜他这番心血都白用了,我根本就不知道‘春秋笔’在哪里!” 正说至此,突听崖顶传来了一阵大笑,声震长空,二人吓了一跳,一齐抬头望去。 只见崖顶上伏着一个白发老人,正是“达木寺”中所见的莫云彤。 他笑着说道:“好孩子!你聪明得很,不曾上当……哈……” 莫云彤的突然出现,使古浪不禁大吃一惊,说道:“啊!莫老,你也在此?” 他心中惊惶异常,忖道:“如此看来,这一群老人都认定我是‘春秋笔’下一代的笔主了!” 莫云彤笑声停歇,说道:“不错,我刚刚赶到,看见石明松对你那个样子,心中很是生气。” 尽管他说的好听,但古浪已经知道他的来意,故意说道:“莫老,你可能助我一臂之力?” 莫云彤微微一笑,举起右手,手中拿了一盘长绳。 他笑着说道:“看见没有?我是特来救你出险的!” 古浪心中明白,他绝不会如此好心,但是表面上却故意作出高兴的样子说道:“谢谢莫老,你快把绳子放下来!” 莫云彤的手又缩了回去,说道:“且慢!你身旁那个老头子是谁?” 古浪答道:“是我在半途救的一个病人,也被石明松给推下了深谷。” 莫云彤双目闪了闪,说道:“他由这么高掉下去,不但未死,连一点伤也没有,是何道理?” 古浪用手指着那一丛葛藤道:“他落下时被那一丛葛藤挂住,所以没有受伤。” 莫云彤思索了一下,说道:“那倒巧得很……” 停了一下,又道:“虽然刚才你说不知道春秋笔的下落,可是我还是要问问你!” 古浪气道:“又是这一套!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你?” 莫云彤笑道:“没关系!你告诉我一个假地方也行!” 古浪瞪目道:“这话什么意思?” 莫云彤一笑,说道:“你不是说不知道‘春秋笔’的下落么?那么你可以随便说出一个地方,就算春秋笔在那里,我就救你上来。” 古浪心中一动,已然明白了他的用心,却说道:“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 莫云彤笑道:“除了我和石明松外,还有不少人环视在侧,等一下我暗示你的时候,你就随便说一个地方,越远越好!” 古浪淡淡一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借我的话把他们骗开,可是你可知道,我这样做岂不是等于为自己日后找来无穷的麻烦么?” 莫云彤笑道:“不要紧,有我保护你。”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谢谢你!听你的口气,好像也认为‘春秋笔’的下落我知道似的,事实上我是一无所知,就是把他们骗开,你也毫无所得,你这岂不是白用心机,而我反而无故得罪了他们,莫老师,恕我无法从命!” 莫云彤闻言面色一变,咬牙道:“好硬嘴的小子!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说罢之后,一闪而逝。 古浪心中暗笑,忖道:“好一群笨蛋!以为这样就可以使我就范!你们却不知道‘春秋笔’早就在我身上了……” 他想到这里,丁讶又向他说道:“真怪!这么多人抢一支笔,你们江湖上的事真说不出理,就算笔再好,也用不着拼命呀!我就有不少好笔,去年还给了张举人一支好笔,好几百年前的呢!” 古浪皱眉道:“唉呀!你知道个什么呀!” 话未落,石明松又在上面发话道:“怎么样,你想过了没有?” 古浪冷笑道:“不用想!小爷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石明松冷笑道:“那就莫怪我无情了!” 说罢取出一个大草团,点上火,燃成一个巨大的火球,丢了下来。 古浪不禁为之大惊!
第十章 柳暗花明 古浪及丁讶,与石明松同行,不察其奸,被石明松一掌推下了深谷。 石明松及莫云彤都先后出现,胁迫古浪说出“春秋笔”的下落而未果。 石明松在第二次出现仍不得要领后,不禁冷笑道:“哼!我不相信逼不出你的实话来!” 说着竟取过了一个大草团,以火点燃,成了一个大火球,燃烧得劈啪作响,冒着浓烟,由壁顶上抛了下来。 古浪大惊,叫道:“丁老!快让开!” 丁讶老眼昏花,反而迎了上去,说道;“什么玩意儿?亮亮的……” 古浪大惊,足下一点,闪电般地扑了过去,右臂轻舒,把丁讶夹在腋下,再一晃身,飞出了一丈多远,并且极快地把马匹牵在一旁。 就在这时,那巨大的火球已经滚了下来,溅得火星四射,好不惊人。 古浪与丁讶虽然远远地躲在一角,但是火星和热力,仍然阵阵地逼了过来。 由于昨日大雨,那火球是由葛藤编成,半湿半干,所以发出了极大的浓烟。 古浪惊怒交加,破口骂道:“无耻小人,我真把你看错了!” 丁讶被浓烟薰得不住地咳嗽,那匹骏马也长嘶连声,情势非常恶劣。 崖顶之上,传来石明松的狂笑声,他笑着说道:“古浪,你不必紧张,我若存心置你于死,也不用费这么大的事了!” 古浪已经把丁讶带到了烟少之处,大声说道:“你使这等手段,岂不怕江湖人耻笑?” 石明松大笑道:“我只是让你尝尝这些浓烟的味道,如果你不想受活罪的话,就快把‘春秋笔’的下落告诉我!” 古浪狂笑一声,说道:“小子,你枉费心机了!” 石明松提高声音道:“好得很,等这个火球烧完之后,我会再丢一个下来,直到你吐出实话为止!” 说完之后,他便消失了。 古浪被湿烟熏得难耐,也顾不得再答理他。 这时丁讶被烟薰得不住咳嗽,一双大袖子紧紧地掩着脸。 那匹骏马也是长嘶不已,古浪心中颇为着急,忖道:“我倒可以支持,只是老人与马恐怕受不了,尤其是丁讶……” 他想着,把这一人一马,拉到了靠壁之处,大声道:“丁老,把脸转过去,对着山壁……” 丁讶已经咳嗽得说不出话来,倒是照着他的话做了,古浪把马也牵了过去,大叫道: “不要动!” 这时他自己也被熏得二目红肿,流泪不已,用衣袖掩着脸,忖道:“我要想个办法才行……” 那个火球,正燃烧得猛烈,除了本身所发的烟雾外,蒸发着地上的水气,更是烟雾飘渺,声势惊人。 古浪手无寸铁,面对着这么大一个火球,一筹莫展,急得连连跳脚。 丁讶已经咳得站不住身子,蹲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状极痛苦。 古浪再也不迟疑,弯下了身子,由地上抓了大块湿土,团成了一个大团,用力向火球中丢了过去。 那火球星溅出了一声极大声响,火发出了老高,火势反而更大了。 古浪却不惊慌,又连续打了四五个泥团,那火球立时被打散了,烟火遍地。 由这时开始,古浪改用散土打去,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火势才渐渐小下来。 古浪大喜,立时加紧工作,双手如飞,一堆堆的泥沙随手掷去。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火势已经完全熄灭了,但是仍然冒着浓烟。 古浪又费了半天事,把那些发烟的藤子,完全用泥沙覆遍,这才完全熄灭。 好在旷野风大,虽是深谷,烟气不久也就被冷风吹散,一时天地清朗,古浪这才喘过一口气来。 他长长地呼吸了几口气,精神已经恢复了正常,转头去看丁讶,见他几乎死了过去。 古浪在他背上不住地抚捶,说道:“快!好好地深呼吸几次……” 丁讶强挺着身子,一连呼吸了好几次,再加上古浪在一旁为他活血顺气,好半天的工夫,他才缓过气来,长吁了一声道:“啊,我的天哪!我这条老命差一点完了……” 古浪心中很是不忍,说道:“丁老,为了我,害你受这么大苦,真是罪过,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丁讶又咳嗽了几声,摇摇手,说道:“这是我自找的……不要紧,我这条老命还可以拖些时候……” 古浪见他无甚大碍,这才放了心,再去看那匹马,也是泪涕交流地不住喘息。 丁讶站了起来,说道:“现在虽然没什么事了,可是少时他再丢一个下来,那可就要了我的老命了!” 古浪抬头向上望了望,说道:“大概不会这么快,再说我现在已经有办法对付了!” 他说着,在谷底的四周,用断枝挖了不少松士,准备石明松再丢下火球时,便用刚才的法子应付。 古浪忙了半天,谷底虽是寒风凛冽,他却出了一身汗。 这时他与丁讶都是满身泥土,狼狈不堪。 古浪靠着一块较干之处坐了下来,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我要好好休息休息,说不定石明松还有什么别的花样呢!” 他们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如何,丁讶只是不住的呻吟,弄得古浪更是心烦。 他忖道:“哈门陀不是一直跟着我吗?他为什么不来救我?” 但是他转念一想,立时明白过来了,心中不禁更为惊恐,忖道:“啊!他一定是在暗中监视着,想从旁探听了是否知道‘春秋笔’的下落……” 想到这里,古浪又是一阵惊心,在所有人中,他最怕的就是哈门陀。 他心中想道:“以后我的行动和说话,都要特别小心才行!” 想到这里,突听丁讶说道:“咱们什么时候能够出去呀?我肚子饿了!” 古浪经他一嚷,也觉得腹中饥饿,翻身站了起来,所幸挂在马鞍上的袋子还在,古浪取了下来,拿出了干粮,与丁讶二人慢慢地吃着。 吃饱之后,又寻了些积水饮了,立时觉得精神大振。 丁讶道:“你可以休息休息,等那个姓石的小子再出现时,我会叫你。” 古浪摇头道:“我不用休息,还是趁他没来之前,想想办法,看看是否能出去。” 丁讶却说道:“你累了一夜,少时还要应付他们,不休息怎么成?” “好吧!我就休息一会,无论任何人出现,马上叫我。” 丁讶答道:“当然会叫你,你好好歇着吧!” 古浪闭上了眼睛,静心地调息着,不一会的工夫,即已入定。 又过了一阵,古浪调息了一周天。并未有何情况,他睁开眼睛看时,不禁大为惊奇,原来丁讶已然不知去向。 古浪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跳了起来。 这里不过是数丈见方之地,一眼就可以看遍,又无其它的出路,丁讶的突然失踪,可真是令人吃惊了。 古浪怔怔地站在那里发呆,他四下观看,得不到一点线索。 他忖道:“莫非他被什么人劫走了?可是我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听见呀!”那几乎是不可能的,由此百丈悬崖,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带上去,而不发出一点声息,更何况一有警兆,丁讶立时会叫自己。 突然间一个念头闪入了古浪的脑际,他忖道:“莫非也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奇人?” 但是四下峭壁,土松如沙,即使他有一身奋奇技,攀登这数百丈的悬崖,也不可能不发出一点声音来。 这刹那,古浪真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也想不透是怎么回事。 他四下打量,也不见什么痕迹,心中好不奇怪,忖道:“除非他长了翅膀会飞,否则绝不可能离开此地!” 古浪虽然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但是事实摆在面前,丁讶已经失去了踪影,明明是离开了这里。 他抬头向上望去,灰白色的天空,白云如缕,猛烈的山风,吹得树梢呼呼作响,却就是不见一个人影。 对于丁讶的失踪,古浪感到不知所措,他正在沉思之际,突听身后一个低哑的声音说道:“古浪,你在找什么?” 古浪大吃一惊,极快地转回身子,目光所及,不禁又吓了一大跳。 原来在他身后的,正是方才失踪的丁讶。 古浪变目在睁,指着他说道:“你……你从哪里来的?” 丁讶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是与你一起被推下来的吗?” 古浪紧接着说道:“你刚才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半天,你却又突然出现,莫非你会飞不成?” 丁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又不是鸟儿,怎么会飞呢?” 古浪说道:“那么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丁讶笑道:“我一直在这里没动过呀!” 古浪心中已自有数,正色道:“丁老,我知道你是身负绝技的奇人,在这种情形下,你就不必再瞒我了!” 古浪的话,把丁讶说得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个孩子真是疑神疑鬼!你回头看看吧!” 古浪随着他的手势,向后望去,一望之下,不禁惊喜交集! 原来在身后不远,居然有一个一人高的狭口,通往谷外,古浪忍不住拍掌道:“啊,原来这里还有通路!丁老,你是怎么发现的?” 丁讶摇头道:“趁他们没有发觉前,我们赶快离开此地,闲话少时再谈!” 古浪兴奋万分,连声答应道:“快!你先出去!” 丁讶点了点头,由那隘口走了出来,古浪立时把马缰递给他,说道:“丁老,你先把马拉过去!” 丁讶拉过了马,道:“对,这匹马可少不得!” 古浪等那匹马也走出谷后,这才也跟了出来。 出谷之后,真个是豁然开朗,别有洞天,原来已到了这座小山的背面,虽是黄叶飘零,荒草迎风,却别有一番意味。 古浪大喜过望,问道:“丁老,你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丁讶笑着说道:“这个山涧以前一定住过人,你来看!” 他说着用手指向一旁,古浪随势望去,只见靠狭口之处,有一块土色的木板,心中好不奇怪。 丁讶双手扶起那块木板,轻轻地合到隘口上,居然完全密合,一些也看不出来。 古浪脱口说道:“啊呀!原来这里还有这等巧妙!” 由于那块木板涂有泥浆,所以不知底细,无从发现。 古浪万料不到,竟这么容易地就脱离了险地,高兴地又问道:“丁老,你是怎么发现它的?” 丁讶笑着说道:“在你休息的时候,我闲着无事,到处乱摸,就摸到了这块木板。” 古浪接道:“如此看来,以前也曾有人被困此地,后来又脱险逃走了。” 丁讶说道:“好了,既然脱险了,咱们赶快爬上去吧!” 古浪用手指着右边一条小径道:“这条路可以直接转过去,不必再费事爬上山去了。” 听了古浪的话,丁讶似乎觉得很奇怪,他眨着眼睛问道:“怎么,你不上去找石明松报仇了?”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我有要紧的事,实在不愿意再耽搁了!” 丁讶接口道:“我以为你们江湖中人是有仇必报的呢!” 古浪冷笑了一声,说道:“哼!来日方长,这笔帐迟早要算的!” 他说着接过了马,详细地看了看,并未受到什么损伤,心中很是高兴,说道:“黑儿,辛苦你了,到了前面再喂你吧!” 那匹骏马,似乎懂得人言,不住地将头连点,古浪回过了身子,对丁讶道:“丁老,我扶你上马吧!” 丁讶点了点头,在古浪的扶持之下,上了这匹骏马,古浪也腾身而上,双人一骑迎着寒凉的山风,向右边的小道上驰去。 这两人一骑,在谷底被困了一夜,又被烟熏火燎,这时乘风飞驰,只觉海阔天空,好不舒适! 这一带寒林如海,黄叶飘零,秋意深浓,有如初冬。 不一刻的工夫,古浪已经转到前山,丁讶笑着说道:“哼!石明松还在上面作梦呢!” 古浪笑道:“让他作梦吧,当他发现我们已经不在时,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这时古浪把马儿的速度放慢了些,丁讶又接着说道:“我总觉得这么一走,太便宜石明松了!” 古浪冷笑一声说道:“我虽不是记仇之人,不过石明松如此毒辣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古浪才说到这里,突见丁讶用手指向远方道:“你看!那是什么人?” 古浪一惊,随他手势望去,只见七八丈外,一株白杨树下,倒卧着一个人。 片片的黄叶,落在他的身上,古浪立时催马赶过去。 当他们来到近前时,古浪及丁讶都不禁一惊,丁讶说道:“这……这不是石明松吗?” 说话之际,古浪已经翻下了马,匆匆把石明松持扶了起来。 只见石明松双目紧闭,面上却并无什么特殊的表情,如同睡觉一般。 丁讶双手扶着马鞍,说道:“怎么,他……他死了?” 古浪摇了摇头,在石明松胸口略为一抚,说道:“他被人家点了‘睡穴’,现在正在睡觉呢!” 丁讶啊了一声,古浪心中却在惊异,暗忖:“是什么人下的手?” 他细看石明松全身,并无丝毫伤痕,衣履也很干净,足见他没有经过挣扎,就被人家轻易地点昏过去了。 如此看来,那人的身手,一定非常之高了。 古浪可以想到很多老人,但是他却偏偏地想到了哈门陀。 他忖道:“这可能是哈门陀!我知道,他一直在暗中跟随着我……” 古浪想到这里,丁讶又问道:“你会不会把他救醒?” 古浪回过头,说道:“要解他的穴道,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我不想这么做!” 这时他想起自己遗失了的“宝珠”,立时把石明松全身上下,详细地搜查一遍,却是毫无所有。 古浪心中大为吃惊,忖道:“难道不是被他拣去的?是被别人偷去,还是遗失在别处了呢?” 古浪空自焦急,却是没有办法,丁讶问道:“喂!你在找什么呀?” 古浪摇了摇头,一言不发,丁讶不由催道:“既然不救他,咱们就快走吧!” 找不着那粒珠子,古浪也无可奈何,只得把石明松平放下来。 丁讶又开始催了,说道:“快走吧!还有什么好看?” 古浪被他催得有些心烦,想到自己沿途危机遍布,与这个重病的老人同行,实在添了不少麻烦。 他转脸望着这个老人,见他双手扶着鞍褥,瘦弱的身子缩成一团,一张黄瘦的脸,双目深陷,简直就像个半死的人。 丁讶被他看得很奇怪,问道:“你看什么呀?” 古浪一笑道:“看样子我们要返回去走大道,本来石明松带我走捷径,现在不与他同行,我连路都不认识,怎么走法?” 丁讶笑道:“幸亏有我。放心,我带你走可以更快些。” 古浪惊道:“怎么,你认得路?” 丁讶用手拍了拍马鞍,笑着说道:“快上马吧!这条路我以前跑过好几趟了,谁也没我熟。” 古浪听他这么说心中一动,问道:“你怎么会跑过好几趟呢?” 丁讶支吾着说道:“我是个郎中,在这里采过草药。” 古浪心中很是疑惑,忖道:“他自己是郎中,怎么还会病成这个样子?” 古浪心中如此想着,但是并没有追问下去,踩镫上马,问道:“往哪边走?” 丁讶用手向右边指了一下,说道:“向右边走!如果我们走得快,初更时分,可以赶到一个山村,不然我们就要露宿了。” 古浪不再说话,催马急赶下去。 已是初更时分,这二人一骑,犹在蒙蒙暮色之中,箭也似地向前奔驰。 只见远处果有几户樵家,萤火般的灯光,在丛林之中闪闪烁烁。 丁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道:“好了!你慢一点吧!” 由于今天这一天赶了不少路,古浪也就不再坚持,把马放慢下来,说道:“好吧! 我们投宿去!” 那饱经长途奔驰的马,似乎也知道休息的时候到了,鼓起了劲儿,飞快地向那片灯光跑去。 到了夜晚,天气更冷了,丁讶的身子不住地发抖,古浪虽然有些不安,但是也无可奈何。 须臾,他们已来到这几间土房之前,又有一条大黄狗,老远地吠着。 古浪及丁讶先后下马,向主人说明来意之后,被安置在一间土房之中。 吃过晚饭,丁讶立时就上炕休息,古浪心中有事,坐立不能安,便道:“丁老,你好好休息吧!我要出去走走。” 丁讶立时说道:“你可别乘机逃走啊!” 古浪倒是颇有此意,但是他为人极讲义气,不忍如此,所以一直压抑着,闻言笑道: “我如果要抛你,当初就不会答应你了。” 丁讶这才放心地睡了下来。 古浪推开了门,几个樵子还在忙着打捆,古浪笑道:“可要我帮忙?” 几个年轻的樵子,笑着婉谢了。 古浪便往门外走去,一个樵子问道:“小兄弟,你要到哪里去?” 古浪回头笑道:“我只是随便走走,看看风景。” 一个年轻的樵夫说道:“小兄弟,前面一带荒凉得很,林子又多,可要认清了道路啊!” 古浪谢过了他们的好意,说道:“小哥放心,我们常出门的人,对辨识路径是有些心得的。” 那樵子又笑着嘱咐了几句,古浪向左边一排寒林走去。 沿途寒风拂面,侵入体肤,古浪心中忖道:“若是再不快些赶路,只怕要遇见大雪呢!” 想到了未来的事,一片渺茫,沿途有这么多厉害的人物环伺,再加上哈门陀这个怪魔,桑九娘又不知何许人,此行成败,关系着江湖正邪兴衰,责任之大,真使人终日惶恐难安。 想到了这些事,古浪的心情立时沉重下来,由于阿难子去得太仓促,使古浪有些措手不及,简直不知道如何应付这即将发生的事。 沉思着,古浪渐渐走入了寒林深处,他斜倚着一棵大树,忖道:“偏偏又遇见这个病老人,前途若是发生事故,我怎能兼顾得来?” 他有心想把丁讶抛下不顾,但是转念想道:“我既然答应了他,怎么能够失信,这会被江湖人耻笑!” 想到这里,便打消刚才的念头,忖道:“还是到了甘肃之后,把他安顿下来,然后再奔四川,我总不能照顾他一辈子呀!” 这时他又想到了石明松和自己遗失的那粒红珠,想起师父曾经说过,桑九娘是极难缠的人物,我如今遗失了红珠,只凭师父留下的来信,不知她是否肯见我? 才想到这里,突听一声清脆的蹄声,由远处传了过来,古浪大吃了一惊道:“啊,这么快就有人追来了!” 他连忙藏在那株大树之后,不大会的工夫,一骑白马远远驰来,看真后,暗道: “啊!竟然是桑姑娘来了!” 古浪隐在树后,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激动,桑姑娘窈窕的身影,仿佛有一股极大的吸引力,把他惊骇的心神都吸引住了。 桑姑娘的马儿慢慢近了,马的速度很慢,古浪见她一身绿衣,秀发紊乱,翠袖飘摇,仿佛是画上的仙子,美得出奇。 当她来到近前之时,古浪冷不防由树后转了出来,叫道:“桑姑娘!” 桑姑娘正在欣赏着沿途的景色,古浪突然冒了出来,倒把她吓了一大跳。 当她看清了是古浪之后,面上挂着笑容,用微嗔的口吻说道:“是你!冒冒失失的吓了我一跳!” 古浪笑道:“对不起!我在这里玩耍,看见姑娘来了,特地出来打个招呼。” 桑姑娘点了点头说道:“啊,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古浪答道:“我赶路晚了,在此投宿。姑娘,天色就要黑下来,你还要到哪里去?” 桑姑娘浅浅一笑,下了马,手儿牵着缰,走到了古浪面前,说道:“我有要紧的事,哪像你这么悠哉悠哉!” 古浪以手指天,说道:“姑娘你看,天色立时就要黑下来,这条道路又如此难走,你还要赶下去吗?” 桑姑娘顺手把马儿拴在了树上,笑道:“我已经说过有要紧的事,不得不赶路,不过现在还可以陪你谈谈。” 古浪望着她长长的睫毛,明亮的大眼睛,心中有一种怡然的感觉。 他现在才十八岁,从来未与女性接触过,桑姑娘大大方方地靠近了,他的心猛烈地跳起来,脸也红了。 桑姑娘奇怪地说道:“咦,你怎么老看着我?” 古浪变得更窘了,移开了目光,嚅嚅说道:“我……我还没有请教姑娘芳名……” 桑姑娘笑道:“我叫桑燕!” 古浪轻轻地重复道:“桑燕……桑燕!好妙的名字!” 桑燕嗔道:“妙什么?” 古浪惊觉过来,英俊的面庞上,又涌上了一层红晕,说道:“姑娘这么急,要到哪里去呢?” 桑燕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是要到四川去的!” 古浪由于太过紧张,以至出言突兀,被桑燕这么一抢白,更是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桑燕一双妙目睁得大大的,说道:“你怎么了?” “今天怎么这样奇怪?” 古浪连忙定了定心,笑道:“姑娘要去四川什么地方?” 桑燕笑道:“你倒会岔题儿!” 这句话说得古浪面上又是一阵红,桑燕又接口道:“我要到嘉陵江,你不是也要到四川吗?何妨我们结伴同行?” 古浪早有此意,闻言喜道:“如此说来,姑娘愿意在此过宿了?” 桑燕摇了摇头,说道:“要走我们就走,我可没有时间在此耽搁了!” 古浪心中忖道:“其实我不比你更急?怎奈有个病老人……” 古浪才想到这里,桑燕已催道:“怎么样,主意拿定了没有?我可这就要走了!” 古浪笑了笑,说道:“桑姑娘,按说我有一身急事,不可在此多留,怎奈有个重病的老人,我必需照顾他!” 桑燕睁大了一双妙目道:“怎么,你还有病人同行吗?”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也是路上遇见的,他染病很重,要我照拂同行,我虽然心急如箭,却也不能不照顾他!” 桑燕又问道:“他是什么样子?” 古浪心中很奇怪,说道:“他又老又瘦,病得非常沉重。” 古浪才说到这里,桑燕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他得的可是哮喘病?” 古浪大奇,说道;“是的!你怎么知道?” 桑燕脸上立时有一种紧张之色,紧紧地问道:“他姓什么?可曾告诉过你?” 看到她如此模样,古浪心中好不奇怪,说道:“他姓……” 他才说出了两个字,突然一股极强的指力,在他的背后点了一下。 古浪大惊,回身望时四下空空,却没有一个人影。 桑燕好似全无觉察,追问道:“他姓什么?快说呀!” 古浪又道:“他姓……” “丁”字还未说出口,那股指力又在古浪的背后点了一下,这情形分明是有人不愿意他说出来。 这种情形一连两次,把古浪弄得惊异异常,桑燕又催道:“你到底怎么了?欲言又止的!” 古浪心中一动,笑了笑说道:“他好像告诉过我姓什么,我已记不清了。怎么,姑娘你认识他吗?” 桑燕半信半疑地望了他一阵,说道:“没有什么,我要走了!” 说罢解开了马缰,腾身而上。 古浪好不奇怪,说道:“怎么,你怎么又突然要走了?” 桑燕面上一丝笑容也无,说道:“我本来就要走的!” 说完之后,带马离去,古浪怔在当地,心中好生疑惑。 桑燕走出了一丈多远,突然停马回身,说道:“古浪,你以后打听打听,如果他姓丁的话,你要赶快脱离他!” 古浪心中大惊,稳定心情问道:“为什么?” 桑燕说道:“如果此人姓丁的话,你可遇见江湖最大的恶魔了,他虽然不常出现在江湖上,却是不得了的人物,记住我的话,如果姓丁,赶快离开他,准没有错!” 说罢之后,双足一踢马腹,马儿如飞而去,刹那跑得无踪。 古浪惊异万分,怔在当地,思前思后,不知如何是好。 他忖道:“我早就怀疑他是个非凡人物,果然是个恶魔,桑燕与我萍水相逢,绝不会骗我的……” 想到这里,不觉一阵阵心惊,又忖:“刚才我要说出他名姓时,两次被人暗中点住,难道就是他?” 呆了半晌,最后忖道:“我还是现在拉马而去吧!” 想到这里,便要转身而去,冷不防一个低涩的声音说道:“好小子!想背叛我了?” 古浪大惊,回头望时,那重病的丁讶靠在树下,双手套在袖筒内。 古浪惊道:“丁老!你……你怎么也来了?” 丁讶脸上仍然挂着那一副浅浅的笑容,说道:“你们年轻人真是靠不住,听了两句闲话就疑神疑鬼了!” 古浪问道:“刚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丁讶点点头,说道:“如果不是我拦住你,差点把我的官印报出来!” 听了他的话,足证刚才是他在暗中动手,不令古浪说出他的名字。 古浪说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出你的名字?” 丁讶站了起来说道:“那个饶舌的丫头,目前我还不愿意让她知道,不过你这么一说,她也就知道是我了。” 古浪接口道:“她为什么说你是江湖一大恶魔?” 丁讶笑道:“她要这么说,我有什么办法?你现在心中不安,定是怀疑我对你的企图……”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会详细地告诉你,我现在去看看可有人偷听!” 说着,他走入了这片林子,渐渐地消失了。 古浪忖道:“对了!我与况红居动手之时,必定是他暗中助我,我还以为是哈门陀呢……石明松推我下谷,人马丝毫未伤,一定也是他施救的,只不知他对我有何企图,莫非也是为了春秋笔?” 想到这里,古浪不禁一阵阵惊心,这么多老人围绕着他,已经使他穷于应付,现在又多了个丁讶,使他更加忧虑。 不太久的工夫,丁讶就回来了。 他喘息着说道:“还好,哈门陀现在没有盯着你,我们可以谈谈!” 古浪大惊,脱口道:“怎么,你也知道哈门陀?” 丁讶一笑说道:“我认识他,他却不认识我,他跟了你一路了,难道你还不知道?” 古浪心中好不吃惊,说道:“我也想到他会跟我,不过没有发现。” 丁讶点点头,说道:“现在废话少说,你一定怀疑我也是为了春秋笔才贴上你的吧?” 古浪点点头,丁讶又道:“这一群老人,都是为了春秋笔,我却不是!” 古浪咬牙道:“你们都错了!我哪里知道什么春秋笔?” 丁讶轻笑道:“这些老人,包括哈门陀在内,都不敢断定你知道春秋笔的下落,所以都在暗中观察你,你也装得真像,弄得他们摸不清楚,哈哈……” 说着笑了起来,古浪一惊,说道:“丁老,你此言何意?” 丁讶笑道:“孩子,你骗不过我的!” 古浪惊道:“我何曾骗过你!” 丁讶双目盯着古浪,说道:“春秋笔在你身上,焉能逃得过我的眼睛?” 古浪闻言大惊失色,这是世界上第一个知道“春秋笔”在他身上的人! 丁讶接口道:“我在达木寺亲见阿难子把春秋笔交给你,这还错得了吗?” 古浪已然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丁讶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你不必惊慌,我如果志在春秋笔,只消举手之劳,哪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古浪面对着这个神秘恐怖的老人,一双俊目紧紧地盯在他的脸上,不知他到底有何企图。 丁讶笑了笑,说道:“看你吓得这个样子!” 古浪道:“你别唬人了!阿难子若是把春秋笔交给我,岂会让人知道?” 丁讶笑道:“你还要否认?孩子,春秋笔为天下至宝,阿难子纵然看中了你,但是他自己圆寂在即,这么多强敌环伺于你,他岂能放心?” 古浪没有开口,丁讶又接道:“阿难子也是精怪得很,我的事情,只有他最清楚,所以他故意让我听见,因为他知道我志不在春秋笔!” 古浪问道:“他为什么故意让你知道?” 丁讶笑道:“毫无疑问,他要我暗中保护你,因为他知道,我要借重你到桑家堡去。” 古浪奇道:“桑家堡?” 丁讶点头道:“不错,你总该知道桑九娘吧?她就是桑家堡的主人!” 古浪心中好不吃惊,忖道:“这丁讶没有骗人,什么事都知道了!” 丁讶又接口道:“我到桑家堡去,主要是要见见桑九娘,至于我为什么一定要见她,恕我不能告诉你。” 古浪问道:“你去桑家堡,我能出什么力呢?” 丁讶笑道:“我这次到‘达木寺’去,主要是为了找阿难子要一粒‘红珠’……” 古浪听到这里,一阵心惊,忖道:“他却不知道,红珠已经被我遗失了!” 丁讶接着又道:“由于我与阿难子是同辈的人物,彼此都很好强,早年曾有些误会,所以我到‘达木寺’找他,不愿求他,他也知道,所以我们条柬来往,最后他给了我这张条子。” 他说着由身上取出了一张纸条,古浪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言牙吾兄赐鉴: 大函奉悉,所云极是,吾兄情深似海,垂老不移,令人钦佩,春秋笔已交小徒,他虽智勇,但强敌过多,红珠亦已交其作为信物,吾兄可暗中与他结伴,各得其所,小徒魔难正多,还仗赐助,为何。 弟阿难子” 古浪虽然不太懂信中之意,但是这是阿难子亲笔,有了阿难子的这封信,古浪不禁宽心大放。 如此,丁讶的出现,不但非祸,而且是莫大的帮助。 古浪正感前途茫茫,孤身难于应付,有了丁讶相护同行,心中好不高兴。 他连忙拱手一拜道:“弟子古浪,不识师伯庐山真面,万望恕罪!” 丁讶收好了阿难子的纸条,正色道:“方才桑燕称我为江湖第一恶魔,所言倒是不假,不过我在世之日已经不多,只求能见九娘一面,哪里还有余力作怪呢?” 古浪见他表情很是沉痛,由方才阿难子的信件看来,丁讶与桑九娘之间,似有隐情,却不知他去见桑九娘,为何还要以红珠为证。 丁讶感叹了一阵,接着说道:“那粒红珠子呢?” 古浪红着脸,说道:“我……我在谷底时,发觉已经遗失了!” 丁讶闻言面色大变,说道:“真的?糟了!糟了!” 古浪见他急成如此样子,心中也很难过,说道:“我先以为是石明松,可是方才搜他的身子,并没有发现!” 丁讶摇头道:“据我猜测,绝非石明松!” 他紧皱着眉头,沉思起来,古浪又道:“我收藏得极好,如果不是石明松,便是坠谷时失落了!” 丁讶突然拍了一下大腿,说道:“是了!那粒红珠,已然到了哈门陀的手中!” 古浪大惊,说道:“怎么,到了他……他的手中?” 丁讶点头道:“我们落崖之时,他正在一旁窥伺,等他救了我们之后,我曾见他弯身拾了一物,匆匆就走,定是他把红珠拾去了!” 古浪好不惊奇,说道:“啊!原来不是你救我的?” 丁讶笑道:“我既知道他在一旁,岂能出手,我知道他绝不会让我们受伤,所以我们落地时,都是被他托住的,他为了救那匹马儿,慢了一步,你才摔昏过去。” 古浪这才恍然,急道:“红珠被他拿去,他岂不一切都明白了?” 丁讶摇头道:“万幸这类红珠江湖上无人知道,不过哈门陀生性多疑,他拾得之后,一定要详加研究,一方面还要看你反应如何。” 古浪说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丁讶皱了皱眉头,说道:“祸是你闯的,事情却要我来解决!你放心吧,我会有办法弄回来的!” 古浪将信将疑,说道:“你真有办法么?” 丁讶笑道:“这粒红珠关系我最大,就是没有办法,我也要想出办法的!”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接着又说道:“不过,在哈门陀这种人物身上施手脚,太困难了!” 才说到这里,突然对古浪施了一下眼色。 古浪知道必有缘故,连忙收起焦急之容,而丁讶则又软绵绵地靠到了树上,低声地呻吟着。 同时又以原先柔弱的声调说道:“古兄弟,照这么说,我的病很难治了?” 古浪知道必定来了外人,说不定是哈门陀,便装着糊涂说道:“这很难说,不过你年纪太大,比较困难些!” 丁讶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好在我也不想长生不老,能拖几年是几年吧,但愿到四川能够找着我那孙儿,我死也瞑目了。” 古浪未曾接口,丁讶突道:“古兄弟,你母亲留下的那粒红珠子,倒是真好,能否给我玩赏一下?” 古浪知他言中之意,闻言很懊丧地说道:“那是先母留下惟一的一件纪念物,不料被我不慎遗失,真是痛心!” 丁讶接口道:“说不定被石明松拿去了。” 古浪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他们怎么竟把我当成了‘春秋笔’的传人?那粒红珠对我是件无价之宝,对别人却是一点用也没有啊!” 丁讶扶着树,站起来,摇了摇头,说道:“唔,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会武功的人,我看你还是趁早退出江湖,找个小生意做做吧!” 他说着摇摇摆摆地走了两步,又道:“天晚了,你扶我回去吧!” 古浪答应一声,扶着丁讶慢慢地向回走去。 等到他们的人影,在这片林子里消失之后,两条灰影,闪电般射了出来。 他们正是石怀沙及谷小良! 石怀沙遥望着他们的去处,皱着一双白眉,说道:“照我们这几天跟踪的情形看来,古浪似乎并无什么可疑之处!” 谷小良只是沉思,石怀沙问道:“老谷,你在想什么?” 谷小良答道:“我在想那个姓丁的老头,莫非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物么?” 石怀沙接口道:“他看来是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不过我们还得慢慢观察才能决定!” 谷小良接口道:“我看还是不要太死盯着他们,万一不是他们,岂不把别的路线都放过了?” 石怀沙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们跟他到甘肃,到时再出面试试,如果仍然没有结果,那就只好赶快去找别的线索了。” 谷小良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说完之后,二人如脱弦之箭,飞驰而去。 在他们走后不久,“刷”的一声轻响,又是一条淡影,平沙落雁般,由一株两丈多高的大树上落了下来。 待他身子站直后,看清了他竟是久未露面的琴先生! 他穿着一件葛黄的长袍,满头零乱白发,风尘仆仆,右手仍然拿着那支竹笛。 他用右臂舞动大袖,拂去肩上的落叶,双目如炬,注视着远方。 良久,他低语道:“哼!这两个老小子竟搭挡起来了!” 说过了这句话,他便倒背着手,来回地踱着步,似在沉思。 由他紧锁的双眉,和他面部的表情看来,可以看出他没有想出什么头绪。 半晌,他又自语道:“这件事真个奇怪!阿难子岂会把‘春秋笔’的下落,告诉这个不经人世的毛孩子?” 他摇了摇头,似乎认为不可能,又道:“这个丁老头也叫人费解,他若是会武功,绝不会逃过我的眼睛,由他眼睛看来,分明是平凡之人啊!”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自问自答,许久不得要领,最后摇了摇头,回身向林中走去,很快地消失不见。 这一片寒林,立时又静寂如死,连落叶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在一株合抱的大树下,倚靠着一个白发老人,他手中拿着一粒血红的珠子。 他正是哈门陀,拿着古浪失去的那粒珠子,双目平视,陷入沉思之中。 良久良久,他不曾说过一句话,面上也没有一丝表情,那粒红珠不停地在他手中转来转去。 忽然,他霍地站了起来,把手中那粒红珠举在眼前,低声地自语道:“小娃娃!我就要以这颗珠子来考验你,若是弄鬼,那可是逼我开戒了!” 他摇摇晃晃而去,走得很慢,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意外的,丁讶却在另一株树后出现,他脸上挂着一丝狡笑,自语道:“果然在你手中……我自有办法!” 这一夜很平静地过去了,晨起之后,丁讶的病势似乎更坏,不住地喘哮,但在吃了一粒药之后,就又恢复了正常。 古浪这才知道,他虽有一身不可思议的武功,但是这身重疾却是真的。 丁讶喘息着道:“不早了,我们该走了吧?” 古浪关切地说道:“丁老,我看你的病不轻,是不是要多休息一下?” 丁讶摇了摇头,苦笑道:“咳,这病是不治之症,我已经活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了,只望在死之前,能见她一面……” 说着不住地摇头,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古浪虽然不知道他与桑九娘之间有什么关系,但是也感到非常难过。 丁讶呆呆地发了一阵怔,突然站起来,说道:“走吧!今天要赶不少路呢!” 古浪这才唤来了樵子,打发了宿费,二人一马,浴着寒凉的晓风,向前方一片远林驰去。 丁讶在马上低声笑道:“这群老小子也够辛苦了!” 古浪心中一惊,问道:“他们还跟着我们吗?” 丁讶点了点头,古浪又道:“有哪些人?” 丁讶一笑把声音压得更低,说道:“有石怀沙、谷小良,琴子南……” 古浪惊道:“琴子南?可就是琴先生?” 丁讶点头道:“就是他!” 古浪好不惊诧,这是他第一次听人说到琴先生的全名,对丁讶更有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 丁讶又道:“还有哈门陀!” 古浪心中暗叫一声苦,说道:“唉!他果然一直跟着我。” 丁讶接口道:“还不止此呢!那粒红珠子,不出我所料,果然在他手中。” 古浪变得更紧张了,问道:“那……那怎么办?” 丁讶转过脸来,问道:“若是没有我同行,你怎么办?” 古浪被他问得脸上一红,说道:“那……我只有想办法偷回来!” 丁讶点了点头,说道:“对呀!现在我就是要想办法偷回来!” 说话之际,马儿已经驰进了寒林深处,古浪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如何动手呢?” 丁讶闻言笑了笑,说道:“这粒珠子与我的关系最大,就交给我办吧!” 由于丁讶有这身重病,古浪又深知哈门陀的厉害,不禁说道:“丁老,你病得这么重,哈门陀……” 话未说完,丁讶已然笑道:“你怕我惹不起哈门陀么?” 听丁讶这么说,古浪不禁怔了一下,说道:“我不是怕你斗不过他,只是你有病在身啊!” 丁讶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哈门陀是个厉害人物,不过我丁讶却不怕他,虽然我有这身病,他对我也无可奈何!” 古浪见他白眉耸动,目中奇光闪射,心中暗惊,忖道:“这个老人果然有一身奇技。” 这正是古浪与他相识以来,第一次见他目射奇光,心中不禁一阵骇然。 这时丁讶又接口道:“关于这件事,我自会去办,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古浪答应一声,不再说话,那匹精神饱满的骏马,四蹄翻飞,驰速快得出奇。 古浪心中忖道:“以我这匹宝马的速度,他们在后面居然追得上,武功可真够惊人了!” 忽然他又想到了石明松,忖道:“现在他不知道怎么样了,也不知是谁把他点伤的……” 才想到这里,突听丁讶低声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前途就要有麻烦了!” 古浪一惊,问道:“会是谁?” 丁讶一笑,说道:“大概是石怀沙和谷小良吧,他们二人是搭挡,想劫春秋笔洗刷他们见不得人的罪恶!” 古浪心中很是愤怒,说道:“这两个老东西屡败不退,我倒要会会他们!” 丁讶笑道:“好极了!你看他们不是来了么?” 古浪向前望去,只见十余丈外,两个白发老人,搁在狭窄的山径上。 他立时放慢了马,缓缓逼近过去。 石怀沙首先开口道:“古兄弟好!” 古浪含笑拱手,说道:“两位老师父好!你们这是往哪里去?” 谷小良一手插腰,一手向后面指了一下道:“甘肃!你呢?” 古浪从容自如,含笑说道:“巧得很,我也是往甘肃去的。” 石怀沙用手指了丁讶一下,说道:“这位老先生是什么人?” 古浪还未开口,丁讶已然说道:“我姓丁,因为顺路,搭了这位小哥的马,二位上姓呀?” 他说话的声音低涩干哑,气虚不实,谷小良及石怀沙并没有回答他,却互对了一下目光。 古浪正要开口,石怀沙已经说道:“古小弟,你下马来陪我们谈谈如何?” 古浪笑道:“本当下马恭聆二位教诲,怎奈要事在身,急于赶路,恕我无法从命!” 石怀沙面色一变,说道:“怎么,古小弟不赏脸?” 古浪心中很是气愤,正要回话,丁讶长长地呻吟一声,说道:“唔,我也受不了啦! 古兄弟,既然碰熟人,我们就下马歇歇吧!” 古浪知道事情不可避免,只得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只能耽误一会,以后可不能下马休息了。” 丁讶连连地点着头道:“成!成!我是真……真受不了啦!” 说着又大声地喘哮起来,古浪知道他是假装的,心中暗笑,忖道:“这两个老东西,都不知道碰见了比哈门陀还难缠的人物呢!” 古浪下马之后,把丁讶也扶了下来,丁讶才一下马,立时倚树坐下,用手轻抚胸口,连连喘息。 谷小良及石怀沙均是一言不发,全神地观察着丁讶的一举一动,但是他们并无所得。 古浪走到他们二人面前,含笑说道:“两位老师父有何见教?” 石怀沙笑了笑,说道:“离开‘达木寺’已经好几天了,这些日子来,你都在哪里?” 古浪冷冷一笑,说道:“我不就在这条路上赶路么?” 石怀沙被他说得一怔,随即笑道:“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可曾听说过关于‘春秋笔’的事?”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我自然听说过!满江湖之人,谁没听说过?又岂止我古浪一人?” 由于古浪言词不善,弄得石怀沙很尴尬,谷小良接上来说道:“我们的意思是说,自你离开‘达木寺’后,这沿途下来,可曾听到过春秋笔的消息?” 古浪一笑,说道:“不曾听到过,如果不是方才二位提起春秋笔之事,我都忘怀了呢!” 听了古浪这句话,谷小良及石怀沙均是面色一变,谷小良冷笑道:“古浪!我们诚心问你,你可别给我们装糊涂!” 古浪讶然道:“谷老师此言何意?” 石怀沙又道:“告诉我,在我们未到‘达木寺’前,你是否已与阿难子有了接触?” 古浪心中一惊,极力地镇静着。 石怀沙又紧接着说道:“在我们都未与阿难子见面之前,你们已经有了交易了,可是?” 古浪沉住了气,大笑道:“石明松造此谣言,想是为了转移你们的注意力,我还在怀疑他是春秋笔的传人呢!” 石怀沙及谷小良又对了一下目光,谷小良说道:“这么说来,你事先并未见到阿难子?” 古浪一笑,说道:“我与阿难子素不相识,随你们怎么想好了!” 石怀沙及谷小良似乎也拿不定主意,古浪紧接着说道:“若是只为了这件事,恕我无可奉告,我要告辞了!” 说完立时转身走开,谷小良突然说道:“且慢!” 古浪回过了身,不悦地说道:“谷老师还有什么事情?” 谷小良阴险地笑了笑,说道:“我还有一个疑问,在‘达木寺’中,我与石兄曾各接你一掌,居然不分高下,此事我们一直在怀疑。”古浪冷笑道:“怀疑又怎么样?” 谷小良气得一瞪眼道:“怀疑又怎么样?告诉你,我们怀疑是阿难子在暗中助你!” 古浪大笑道:“哈!你想得倒天真!” 这句话又把谷小良气得变了色,他叫道:“你少卖狂!我们立时就可查出真相来,现在你再分别接我们一掌,如果还有般若功力,我们便深信你,否则便是阿难子与你有过来往!” 古浪心中一惊,但是表面还得硬撑着,说道:“极愿奉陪!” 他说着,目光向丁讶扫了一下,见他双手套在袖子里,垂着头,似是睡着了。 古浪心中忖道:“还有别人在暗中窥伺,丁讶要掩饰他的身份,不能暗中助我,不知我是否敌得住他们?” 由于古浪毫无惧色,倒使谷小良及石怀沙迟疑起来。 古浪暗自运气,忖道:“上次是哈门陀暗中助我,这一次不知道他是否还会助我……” 想到这里,谷小良已跨出了一步,说道:“准备好了没有?” 古浪一笑道:“何需准备?” 谷小良又气得变了色,叫道:“好狂的小子!我就不信邪!” 说着当胸一掌击了过来,古浪只觉对方掌势劲力如钢,只得咬紧了牙,奋起全身之力,迎了过去。 两股掌力一触,古浪右臂一阵奇痛,一连退后了好几步,胸口有些发涨。 谷小良已然狂笑道:“哈哈!果然不错,你的般若神功哪里去了?” 这一掌未有任何人暗中相助,古浪心中吃惊,但表面越发镇静,含笑道:“你别忙! 再试两掌看看?” 谷小良指着古浪大笑道:“再两掌你的命就没有了,哈哈……” 他好似兴奋已极,张着大嘴狂笑不已,古浪大怒,厉声道:“老狗!你再试两掌,看我不把你蛋黄打出来!” 这句话说得谷小良立时不笑了,他一双小眼眨了眨,说道:“你说啥?叫我老狗? 还要打出我的蛋黄来?好小子,你可真狠,我倒要看看谁把谁蛋黄打出来!” 一语甫毕,又是一掌打出,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古浪面门打来。 古浪咬紧牙关,按哈门陀所传心法,运气至右臂之上,奋力地迎了上去! 这一掌仍然无人相助,但是古浪奋力之下,掌力比起刚才已大为增强。 两掌相触,发出了一声巨响,古浪的身子又是连退出三步,右臂痛得抬不起来。 谷小良的身形也晃了一下,右臂感到有些酸麻,他怔了一怔,说道:“掌力虽然增强,却仍无‘般若’之功。古浪!你从实招了吧!” 古浪怒火冲天,他强忍着,表面如常,含笑道:“老狗,还有一掌呢!” 谷小良气得又怪叫起来,大骂道:“好小子!你还叫我老狗?看我不宰了你!” 这时古浪已抱拚命之心,暗忖:“这一掌若是抵不过他,只好用师父所传招式,与他拚个死活了!” 谷小良第三掌又已击到,古浪大喝一声,右掌奋力地又迎了上去! 就在古浪才一抬臂之时,一股绵绵的劲力,贴在了他的背上。 古浪又惊又喜,来不及思索,双方掌势已经接实。 只听一声怪叫,谷小良的身子,如同皮球一般,滚出了五六尺远。 他面色煞白,左掌抚着右掌,对石怀沙说道:“奶奶的!这小子真……真有般若神功!” 古浪含笑吟吟,说道:“老狗知道厉害了吧?” 谷小良气得双目如铃,石怀沙也变了色,缓缓走了过来,说道:“古浪,以你这般年纪,绝不可能练成般若神功……” 古浪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可能你就试试看!” 石怀沙厉声喝道:“自然要试!” 一言甫毕,身如旋风一般扑了过来,双掌平扬,“将军十指”,向古浪前胸推来。 古浪为了慎重起见,也以双手相迎,他猛然翻起两掌“金蛇狂舞”,迎了上去。 那暗中的助力,又附在了古浪的身上,这四只手掌才一微沾,石怀沙便立时闪电般收回了双掌,急急地飘向了一旁。 古浪也把双掌收了回来,笑道:“石老师为何半途而废?” 石怀沙望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对目瞪口呆的谷小良道:“老谷,我们走!” 说罢一闪而逝,谷小良也赶忙跟着离去。 等他们二人消失之后,古浪这才轻轻地揉着右臂,只觉酸痛不堪。 他转过身子,见丁讶已经睡着了,心中暗笑,忖道:“这个老家伙装得倒像!” 古浪叫他一声,丁讶揉着眼睛道:“咦,那两位呢?” 古浪笑道:“他们已经走了,我们快赶路吧!” 丁讶在古浪的扶持下又上了马。 古浪在扶他上马之际,只觉右臂奇痛,心中吃了一惊,忖道:“如此看来,我的右臂已经受了伤!” 二人都上了马,古浪以左手操缰,催动马儿,如飞而去。 一直驶出了好几里,丁讶才低声说道:“你的右臂受伤了吧?” 古浪摇摇头,说道:“不要紧,一会就好了!” 事实上他已痛得忍不住了,丁讶伸过了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膀子。 古浪只觉一阵奇热传送过来,不大会的功夫,手臂即已恢复正常。 古浪大喜,连声称谢,并道:“刚才是你助我发掌的么?” 丁讶摇了摇头,说道:“刚才哈门陀就在一旁,我岂能助你?头两掌哈门陀是有意考验我,后来他见我浑然不知,才出手助你的!” 古浪这才恍然,说道:“他既然偷偷地跟着我,不使我知道,如今助我出掌,岂不是等于告诉了我么?” 丁讶笑道:“他自然有道理,不久就会知道了。” 二人谈说之间,又驰出了十余里,丁讶道:“这一路下去,将不断的有事故发生呢!” 古浪也暗自警惕着,说道:“琴先生何时会动手?” 丁讶道:“你不用急,好好地养神,总有一天,我们要一路杀到四川去!” 古浪不语,马儿在山道中急驰,古浪仿佛看到了一条被鲜血染红的道路。
第十一章 师徒相逢 古浪在哈门陀的暗助之下,两掌便惊走了谷小良及石怀沙,与丁讶继续赶路。 现在还没有出青海境内,就先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古浪心中忖道:“看样子以后越来越危险了!” 那匹黑色骏马,虽经连日的辛劳,但是仍然精神奕奕,驰行如飞。 丁讶这时却沉默下来,古浪知道他在计划偷红珠的事情,便不打扰他。 他想到丁讶昨夜曾经告诉他,除了谷小良及石怀沙以外,琴先生和哈门陀也都露了面,加上况红居和娄弓,“达木寺”的老人,等于全部跟踪下来了。 他心中好不紧张,虽然是在驰骋如飞的情形下,他仍然耳目并用,防备着任何意外的发生。 这时他又想到了童石红,忖道:“她怎么没有与况红居在一起呢?” 想到童石红,他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但是他们之间到底陌生得很,相识以来,根本就没有见过几次面。 由童石红,很自然地联想到桑燕,脑中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忖道:“啊!莫非她与桑九娘有关系?” 想到这里,不禁一阵心跳,又忖道:“如此看来,桑家可能已经知道我要找她们…… 看桑燕对我的态度,似乎没有什么敌意,可是她为什么叫我躲开丁讶呢?” 他想到这些问题,一时却找不出答案来,古浪垂目望了望丁讶,见他双目微闭,两只手扶着鞍桥,身躯随着马的势子晃动不已,好似是睡着了。 古浪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忖道:“管它!事到临头总可解决!” 马儿如电闪般,在寒林中奔驰,四下一片寂静。 这一天,西北风愈加凌厉,高地上已经有了薄霜。 古浪和丁讶终于来到了甘肃境内,投宿在“夏扣”附近的一个小镇上。 初更时分,古浪及丁讶坐在昏灯之前,低声地谈着天,这几天来,丁讶绝口不提红珠的事,至于春秋笔更是没有提到。 古浪知道强敌在侧,言行间也就越发谨慎,好几次想问问“桑家堡”的事,都忍了下来。 这时他们坐在灯下,也是谈着些闲话。 丁讶突然说道:“古浪,我们到门口去看看。” 古浪很是奇怪,说道:“这么冷的天,都快下雪了,我们到门口去做什么?” 丁讶瞪了他一眼,说道:“老闷在房里做什么?你这年轻人还不如我年老人呢!” 古浪听他如此说,知道必有道理,笑了笑说道:“我只是担心你的病,既然你要出去,我就奉陪,不过你还是多穿些衣服好。” 丁讶穿上一件老羊皮袄,这是他在青海时买的,显得不大合身,但是看起来,比以前瘦弱单薄之状好多了。 这家店房是一座小楼,古浪及丁讶所居是西厢房,这一排一共有五间房,正面有三间,东厢房也是五间,楼下是食堂,规模算是相当大了。 古浪、丁讶沿梯而下,由于这座楼房年久失修,走在上面,地板不时地发出“吱吱” 之声,丁讶笑道:“在这种地方作贼也不太容易呢!” 说着他们已经下得楼来,虽然初更已过,但是楼下客人们要酒要菜,仍然热闹得很,吵成了一片。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丁讶莫非要探察什么人?” 想到这里,他目光向四下扫射,打量着每一个饮酒的人。 食堂中多半是行路客商,以及当地的苦力,饮酒聊天,一片喧哗,并没有一个可疑之人。 丁讶说道:“屋里太闷气,我们到门口去!” 古浪知道他如此说,又有道理,一不言发地跟着他,一同走出了店门。 店外寒风凛凛,扑面刮来,丁讶不禁打了一个寒噤,紧紧地缩着脖子,说道:“唔,天真是冷下来了!” 古浪望了望灰蒙蒙的天色,点头道:“恐怕我们赶不到四川就要下雪了!” 丁讶双手套在袖管内,缓缓地行走着,古浪跟在他身后,心中猜疑着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大约走了十几丈,丁讶突然停下身子,压低声音说道:“你可知道,哈门陀也投宿在这店里了?” 古浪闻言吃了一惊,说道:“啊!有这种事?你怎么知道?” 丁讶笑了笑,说道:“他要投宿,焉会让你知道?我若不是特别细心,也不会发觉的。” 古浪心中很是紧张,说道:“他一向回避着我,现在居然在此投宿,莫非对我有所怀疑,要采取行动了么?” 丁讶笑了笑说道:“当然怀疑你,不过阿难子临去这一招实在太绝,谁也不相信,他已经把‘春秋笔’交给了你,所以他们只限于怀疑,杀鸡取卵之事,却是谁也不肯做的。” 古浪细细思索他的话,未曾接口,丁讶又道:“除了他以外,琴子南也将来此投宿。” 此言一出,古浪又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 丁讶笑道:“他现在尚未到,如果我推测得不错,他也就快来了。” 古浪似乎已感觉事态渐渐严重了,一双剑眉微微地皱起,沉思不语。 丁讶笑道:“你不用害怕,他们来此投宿正是我们的好机会呢!” 古浪一双俊目盯在丁讶脸上,摇头道:“我倒并不是害怕,只是有些不知如何应付…… 你方才说他们来此投宿是我们的好机会,这是什么意思?” 丁讶向远处望了一下,说道:“你那粒红珠不是落在哈门陀手中么?” 古浪连连地点头道:“是的,我正在为这件事发愁呢!” 丁讶把声音放得更低,说道:“今天夜里,我们便下手偷回来!” 古浪忧虑地说道:“哈门陀如此厉害,我们怎么下手呢?” 丁讶经过一路盘算,心中早已有了腹案,笑道:“今天晚上是最好的机会,琴子南来此投宿之后,我就设法让哈门陀怀疑到他!” 古浪讶然道:“可是他还没有来,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呢?” 这时天色已经黑尽了,街上行人几乎已绝迹了,丁讶却说道:“他一定会来,半夜动手的时候,你也得助我一臂之力,我一个人恐怕还忙不过来呢!” 说着,他声音放得更小,在古浪的耳旁喁喁而语,古浪不住地点头,有时偶尔插问一两句。 他们谈了一盏茶的时间,天时已近二更,丁讶突然道:“我们可以进去了,琴子南正向这边来呢!” 说着用手扶着古浪肩头,古浪好不奇怪,扭头回望,丁讶低声叱道:“不要看!我们回房去!” 他在古浪的扶持之下,慢慢吞吞地回到了店中,楼下吃饭的客人,只剩下两三个老客,还在浅饮谈心,店门也上了板,四下清静异常。 古浪等回到房中之后,立时熄灯,丁讶坐在炕上,低声道:“不要说活,琴子南八成已进来了!” 古浪压低声音道:“他看见了我们没有?” 丁讶微微一笑,说道:“他自然看见我们了……现在开始,不要再说话了!” 二人在黑暗之中坐了半天,古浪正有些不耐,突听楼梯发出了“吱吱”之声,精神不禁一振。 这时便听见跑堂的说道:“老先生,东厢房四号最好!” 接着一个深沉的声音“嗯”了一声,一路走来,跑堂的说了不少话,但是那人连一声也没有答。 渐渐地,声音消失了,又过了一阵,一切都归于寂静,丁讶还坐在炕上不言不动。 古浪忍耐不住,低声道:“丁老,我们还不开始么?” 丁讶低声回答道:“再等一等!” 二人在黑暗中又坐了一会,丁讶走下炕来,低声道:“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先出去看一看,你要等我回来,千万不可妄动!” 古浪答应一声,丁讶爬过去,轻轻地打开了后窗,紧靠着这排楼房,便是一道围墙,围墙之外是一片竹林。 丁讶伸头出去,四下望了望,说道:“这两个老家伙还未入睡呢!哈门陀是住在正屋二号房!” 古浪也伸头出去,全店灯光已熄,只有正屋二号及东厢四号房还有灯光透出。 丁讶又道:“我先看看去,设法使哈门陀把‘红珠’留在房中,若是他一直带在身上,那可就费事了!” 说罢双手扶窗欲出,古浪拉住了他,担心地说道:“丁老!你要小心!” 丁讶笑了笑,说道:“不要紧,你等着我回来就是了!” 语毕双手用力一撑窗槛,人已由窗口飞了出去,一团黑影在空中一闪,便失去了踪影。 古浪转眼便不见了他的影子,不禁大吃一惊,忖道:“此人功夫这么好,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古浪自与他相识以来,第一次见他显露功夫,想不到竟是如此惊人。 古浪坐在窗口,目光四下巡视,静静地等待,心中很是悬虑,因为琴先生及哈门陀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深怕丁讶万一有失。 他焦急地等待着,突然一阵寒风扑面,方自一惊,一团黑影,已经由他身旁掠过,落在了炕上。 来人正是丁讶,古浪又惊又喜,说道:“丁老!你真是不得了……” 丁讶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别说了,现在不是夸奖我的时候,幸运得很,哈门陀把那粒红珠放在枕下,正好被我看见,我现在要赶快设法诱引他们出去,我走之后,你立时把窗户关成一道缝,然后注意着,只要看见我们三人入了竹林,马上就去办你的事!” 古浪连声地答应着,丁讶又道:“得手之后,赶快回来,把被子盖上假睡,我最多只能耽误他们一盏茶的时间,在这时间内,如果有其他事故,你一定要自己处理好!” 古浪问道:“还有什么其他事故?” 丁讶接道:“石明松也在附近,提防着他,我走了!” 说罢又似一阵轻风般,自窗口消失! 古浪连忙把窗户关上,留了一条缝,全神向外注视,心中很是紧张。 不大会的工夫,只见一条身影,极快地飞驰进入了林中,看来似是丁讶,只是身法太快,使人看不清。 紧接着又是一条人影,“刷”的一声轻响,掠出了围墙之外。那人身子掠出,猛一长身,四下微微展望,接着又如怪鸟般投入了那片竹林。虽然他身子疾如闪电,但是古浪在蒙蒙的夜色下,仍看清楚了,他是琴先生。 古浪心中很是紧张,忖道:“丁讶果然把他们引出去了!” 一念及此,又是一阵轻响,一个极为熟悉的老人的影子,幽灵一般的,自七八丈高的房顶上落了下来! 古浪一眼就看了出来,正是哈门陀。 哈门陀落地之后,四下略一张望,又抬头向古浪所居这间房间望过来。 虽然是黑夜之中,相隔又是如此之远,但是古浪仍然把目光避开了。 哈门陀略为犹豫,也向竹林中扑了过去。 古浪忖道:“我现在该开始行动了!” 他翻身下炕,极快地拉开了房门,闪身而出,并把房门轻轻地带上。 他一提真气,两个纵身,已经来到正厢二号房门口,那正是哈门陀的居室。 古浪双手轻轻一推,房门竟未上拴,应手而开。 室内一盏昏灯,摇摇欲熄。 古浪一闪而入,把房门关上。 只见室内一炕一几,炕上放着一个简单的小包袱,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古浪再不迟疑,掀开了枕头,自己失去了那粒红珠果然霍然在目! 古浪惊喜交加,急忙拿起装入袋中,正要转身之际,突然窗户大开,一条黑影闪电般射了进来。 这人来得好不惊人,带起了大片冷风,吹得那盏昏灯几乎熄灭。 古浪大吃一惊,一掌把油灯击灭,那人已发出了一声冷笑道:“好大胆的小贼!” 一听这口音,古浪惊怒交加,沉声道:“匹夫,原来是你!” 那破窗而来的,正是不久前向古浪暗施毒手的石明松。 石明松穿着一身劲装,双手插腰,目光亮得出奇,他沉声道:“你偷的什么东西?” 古浪怒喝道:“你管不着!” 石明松冷笑道:“我偏要管!” 说着右臂突伸,向古浪胁下抓来! 古浪大怒,身子一闪便自让开,喝道:“无耻小人,我们到外面去!” 石明松冷冷一笑,说道:“你骂我无耻,你夜半三更来此偷窃,岂不比我更无耻?” 古浪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但是丁讶已经告戒过,他只能把哈门陀缠住一盏茶的时间,如果在此动手,哈门陀赶了回来,岂不前功尽弃? 古浪想到这里,强忍着怒气,说道:“你不必逞口舌之利,我们到外面一会,我古浪一定叫你趁心如意就是!” 石明松似已知道古浪的心理,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作贼的总是怕被人捉住,我们就在此地坐坐,等主人回来由他发落好了!” 古浪怒火冲天,冷笑道:“哼!主人回来?他若是回来,第一个要你的命!” 石明松笑道:“那你还担什么心?” 古浪算算时间已经不多,喝道:“你到底敢不敢出去?” 石明松摇了摇头,古浪强忍怒火,说道:“那么恕我不奉陪了!” 说罢转身便要退出,石明松突然喝道:“慢着!咱们聊聊!” 他说着右臂猛伸,五指大张,向古浪背后抓来。 这一式来得既急又猛,古浪还来不及拉门,掌风已然抵达背后。 古浪大怒,身子猛然一拧,喝道:“我还怕你不成?” 掌随话出,双掌齐下,分别向石明松的双肩砍去,这一招虽然是发于急切之中,但因古浪怨恨已极,贯足了劲力,两掌之力,却也非同小可。 石明松哪里敢接,他慌忙把势子撤了回去,古浪身子一转,便欲破窗而出。 但是石明松似乎有意要把右浪留在房子里,他极快地拦到窗户之前,奸笑道:“何必要走?我们就在这里谈谈不好么?” 至此,古浪已是忍无可忍,他也明白了石明松的用意,不禁冷笑道:“好得很,你当我真见不得主人么?你错了!” 石明松微微一怔,古浪身形带着一阵急风,已然扑了过去,双掌一错,右掌以“鹰爪力”的功力,向石明松的前胸抓来。 古浪这一招又快又急,锐风霍霍,石明松只觉眼前指影一片,胸前已感到一股莫大的震撼之力。 他心中很是吃惊,肩头猛晃,古浪的五指擦肩而过,接着他一声大喝,右掌闪电般向古浪的顶门击来。 古浪见石明松身手快速如电,心中暗凛,由于室中地窄,古浪正向前冲,此时躲之不及,只得把身子向后猛然一挫! 石明松的右掌,已经离古浪的头顶不过半尺,古浪便觉一股猛力撞了过来。 古浪忙又把身子一矮,石明松的右掌贴顶擦过,掌风震耳。 古浪又惊又怒,在双方如此接近的情形下,他竟不向后撤,足下一点,反而欺身而进! 石明松疾退三步,背脊已然靠住了门,古浪逼近,二指如电,向他小腹点到,指力沉浑,快似迅雷! 他大惊之下,只得向左闪开了三尺,右掌猛然下沉,五指暴张,又向古浪的头顶抓来。 古浪在进招之初,已然想到了时间不多,必须速战速决,所以才冒险逼近。 当石明松的右掌才向下一沉之时,古浪又有了第二步行动,左掌虎口大张,急如闪电,向石明松的右掌手腕切去! 就在同时,他右掌当胸推出,灵巧二指,以“玉指金丸”的暗器手法弹了出去,直袭石明松左臂。 石明松万料不到,古浪冒此大险,出此奇招,两处受袭,又受地形限制,无法躲让,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来。 眼看古浪两招都要着上,石明松咬紧了牙,大喝道:“你好厉害……” 随着这声大喝,石明松身子猛然向下一矮,右掌疾缩,躲开了古浪的虎口,接着双掌会合,向古浪的右掌拍来! 他这一招变化可说是神速已极,就在此际,房上似有了急促的起落之声。 古浪大惊,身子猛然一侧,左掌闪电般收回,右掌更快的拂了出去,正好佛在石明松的“肩井穴”上。 石明松身子一歪,倒向一旁,但是他仍然强持着,没有摔倒。 古浪再不迟疑,右手一带把房门拉开,闪身而出! 不料他才出房门,石明松竟强撑着受伤的身子,紧跟了出来,叫道:“你跑……” 古浪大怒,回身一掌,拍在石明松前胸,喝道:“去吧!” 石明松一声闷哼,口中喷出一片鲜血,身如断线风筝一般,一连地倒退出去,摔在房内。 在这种情形下,古浪也顾不得慈悲,他“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极快地回到自己房中。 当古浪才把房门拴上,窗内飘落一条人影,鬼魅也似,毫无声息。 古浪一惊,沉声道:“谁?” 来人却是丁讶,他低声道:“快脱衣服上炕!” 说着他已把窗户关好,古浪与丁讶,二人默默无声,以极快的速度除去外衣和鞋袜,同时上炕,各自拉了一条被盖在身上。 丁讶才一倒下,立时发出轻微的鼾声,古浪知道他是在假装。 这时四野死寂,冷气由窗缝中袭入,但是古浪头上还在冒汗,心也砰砰地跳个不停。 好半晌的工夫,古浪动也不敢动,蹩得浑身是汗,耳听丁讶的鼾声越来越大,不知他是否真的睡着了。 古浪正自不耐,门外忽然传来脚步之声,随听哈门陀低哑的声音响起道:“喂,还不把你这个宝贝带走!” 他的声音很低,但是古浪听得很清楚,心中一动,忖道:“他在对谁说话?” 只听另外一个老人的声音说道:“你是什么人?对我徒儿下此毒手?” 这人的声音非常熟悉,原来是琴先生,古浪心中立时恍然,忖道:“原来他们碰上了,他是为了石明松的事……” 想到此,不禁又紧张起来,因为他怕石明松说出自己来,那时就麻烦了。 这时又听哈门陀冷笑道:“他的穴道是我解开的,到底怎么回事你问他吧!” 古浪心中很紧张,偷眼望了丁讶一眼,见他仍然鼾声如雷,睡得非常香甜。 他大为纳闷,忖道:“莫非他真的睡着了?” 才想到这里,已听得石明松虚弱的声音说道:“不是他,是另外一个老人!” 此言不禁使哈门陀、琴先生和古浪同时惊讶起来,古浪忖道:“他为什么不说实话? 莫非是怕丢人?” 思忖至此,便听琴先生追问道:“什么人,难道你不认识?” 石明松低弱的声音说道:“我不认识……” 接着又是哈门陀的声音说道:“好了,你把他带回去吧!今晚的事还没有了,只是我心情不好,不愿算这笔账,以后再说吧!” 琴子南追问道:“你是谁?” 哈门陀却未回答,拖着轻微的脚步走了。 接着又是一阵低语和脚步声,然后就归于寂静了。 古浪用手紧握着那粒失而复得的红珠,心中有说不出来的高兴,忖道:“想不到这么容易就把它找回来了!” 才想到这里,丁讶翻了一个身,低声道:“到手了没有?” 古浪兴奋的回答道:“到手了!” 丁讶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说道:“唔,总算我没有白出力。” 古浪紧接着说道:“刚才好险,我差一点被哈门陀碰见……” 丁讶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详细的经过明天再谈,现在开始不要说话!” 古浪知道哈门陀及琴先生必然不会就此善罢,于是就噤口不语,把被子打开了些,觉得甚是凉快。 过了一阵,身上的汗渐渐干了,又感到有些冷,便又把被子拉上了些。 夜静如死,北风凌厉,古浪听着肃杀的风声,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古浪熟睡之后,丁讶却小心翼翼地戒备着,因为他知道无论哈门陀或琴先生,都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 他感觉到,这两个老人,不止一次地来房外察看,一直到天亮才消失。 天亮后,丁讶叫醒古浪,说道:“哈门陀和琴先生都在休息,我们赶快走!” 古浪奇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在休息?” 丁讶低声道:“他们自恃功夫高,认为你无论如何也脱不了他们的跟踪,却料不到我另有捷径,这一次要使他们失望了!” 说着已把东西整理好,古浪也匆匆洗漱完毕,二人轻轻地下了楼,付清了店钱,伙计早已备好了马。 经过一夜的休息,人马精神焕发,二人便以极快的速度,飞驰而去。 沿途丁讶却绝口不提昨夜之事,弄得古浪很是纳闷,一阵奔驰,已出了百数十里,丁讶突然说道:“往左边行。” 古浪一怔,说道:“左边根本就没有路呀!” 丁讶慢吞吞地说道:“你不用管,向左方走没错!” 左边只不过一个仅够一辆马车行走的草径,两旁都是山,根本无路可走。 古浪正在犹豫,丁讶已经在前座接过了马缰,把马儿用力一带,那匹骏马立时向左奔去。 到了山脚下,丁讶突然跃下马来,一手牵着马缰,说道:“随我来!” 古浪大感诧异,忖道:“丁讶好像对这一带路径熟极了……” 才想到这里,丁讶已转入了一块大石之后,在崎岖不平的山坡上前进。 他边走边道:“这条路我太熟了,跟着我走,保险没错!” 古浪心中纳闷,过了一会的工夫,居然真的被丁讶找出了一条路径。 这条小路由于多年无人行走,所以杂草遍布,若不是丁讶指示,几乎分辨不出途径来。 丁讶这时又回到了马背上,笑道:“好了,现在我们可以放心地走了!” 古浪笑道:“丁老,你怎么对这一带如此熟悉呢?” 丁讶用手轻轻地拍着马头,笑道:“岂止这一带?全国的路我没有不熟的。走!” 说着他用力地在马颈上拍了一下,马儿四蹄如飞,踏着半人深的荒草,飞驰而前。 一连几天过去,居然是秋毫无惊,古浪和丁讶很顺利地到达了四川境内。 这日时将正午,来到川北大镇“广元”镇外。 为了避免惊人耳目,古浪老远就下了马,持缰走在马旁,这时虽然还未落雪,但是天气已越发的寒冷了。 古浪远远地望见一家客店,“广元老店”四字招牌,在寒风之中摇荡。 经过这几日夜的紧赶,丁讶确实显得很疲累了,他无力地坐在马鞍上,双手套在袖简内,哼唧着说道:“唔,好在已经入川了,我们今天好好歇歇吧!” 古浪虽然心急如箭,恨不得立时赶到“黄角桠”,但是眼见丁讶有些支持不住,便道:“好吧!今天就好好歇歇。” 同时心中忖道:“若是没有丁讶,我这一路真不堪设想呢!” 思忖之际,已经到了店门外,小伙计早迎了出来,把丁讶扶下了马,说道:“唔,老太爷累了吧?” 丁讶笑道:“还好……” 二人进了店,这“广元老店”的规模倒还不小,食堂之内摆了十几张桌子,由于此地是镇口,所以一般过往客旅均在此落脚。 这时食堂内差不多有八桌客人,喝酒聊天,各省方言均有,甚是嘈杂。 古浪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怎么这么吵?” 小二在旁笑道:“你小爷要是嫌吵,可到里面房间坐!” 古浪点头称好,丁讶却道:“不了,我们就在外面坐坐,看看风景!” 古浪听丁讶如此说,知道必有道理,便对小二道:“就在这里吧,找张干净桌子。” 小二把他们带到一张桌子前坐下,二人点了酒菜,慢慢地吃喝着。 古浪捧起酒杯,笑道:“丁老,这一路承你多照应,我敬你一杯!” 丁讶迟迟地拿起酒杯,面上有一丝凄凉的笑容,说道:“上次入川,已是七年前的事了……干!” 他说着举杯一饮而尽,似有无限感慨。 古浪虽不知道这个奇怪老人的一段往事究竟如何,但却知道他早年在感情上必定受了很大挫折。 停了一下,丁讶又举起了杯,说道:“从今天起,以后要靠你帮助我了,我也敬你一杯。干!” 说着一饮而干,古浪迟疑着饮干了杯中酒,说道:“丁老,你饮得太猛了……” 丁讶摇手阻止了他的话,说道:“不要紧,我刚才说的话你一定还不很明白,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古浪心中寻思道:“当然是要我帮助他入桑家堡之事了……” 他们二人谈论着,不时地饮着酒,这多日来的辛劳,也就一扫而尽了。 酒饭半酣,古浪目光略移,发觉对面桌上,有一个长身的年轻人,一双光亮的俊目,正盯视着自己。 古浪的目光投过去,那人立时低下了头,慢慢地喝了一口酒。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莫非这人是盯梢的?” 那年轻人自从古浪注意他以后,便未再抬一下头,只是闷声不响地浅饮着。 古浪见他身躯伟岸,年约二十出头,长得甚是俊秀,尤其是一双眉毛,飞入两鬓,有一股少有的英气。 他心中忖道:“看他样子倒不像为恶之人……” 那年轻人穿着一身长衫,足下薄底布鞋,桌上放着一只小马鞭。 由于古浪一直在打量他,引起了丁讶的注意,丁讶回过头,向那年轻人望了一眼,那年轻人的头垂得更低了。 古浪心中诧异,忖道:“莫非这年轻人又是为我而来?” 想到这里,却听丁讶说道:“尽看人家做什么?” 古浪便把目光移开,心中却总有一团疑虑。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不到,那年轻人招手唤来了小二,付清了酒钱,但是并未离开。 古浪又对他加了几分注意,随听小二说道:“三爷!马牵来了!” 古浪回身向店外望去,只见一匹神采奕奕的胭脂马,已经牵到了门口。 那年轻人拿起了马鞭,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当他走到古浪面前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马鞭突然掉了下来,落在古浪的脚前。 古浪一惊,那年轻人嘴角已然扯出一丝笑容,以低沉的声音说道:“对不起!” 他弯身拾起了马鞭,很快地走出了店门,上马之后,以不太快的速度,向南而去。 古浪整个的注意力,全被他吸引过去,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这时突听丁讶道:“这孩子,居然还认识我!” 古浪心中一惊,问道:“怎么?他……你认识他?” 丁讶伸出右手,向地上指了一下,说道:“人家留下了东西,你却一点不知道,真是笨得可以了!” 古浪大为诧异,低头看时,原来在自己脚旁,有一个折好的纸卷,上面写着:“古浪亲拆”。 看到了这个纸卷,古浪面上不禁一红,忖道:“惭愧!” 他连忙抬了起来,丁讶又笑道:“可笑这个孩子,在我面前也要来这一套,岂能逃出我的眼去?” 古浪拿着纸条发怔,因为照那年轻人的意思,分明是除自己外,不使任何人看到,但是现在丁讶已经知道了,弄得他不知是否应立即拆阅。 丁讶喝了一口酒,笑道:“不用避我,写的什么我猜也猜得出来!” 古浪讶然,望了丁讶一眼,丁讶又道:“一定是桑燕写的,要你远离我,我是个恶魔……等等,说不定还会约你一晤呢!” 古浪将信将疑地打开纸卷,只见纸上写道: “古浪: 叫你远离恶魔,你不听话,现在惹魔上身,想要摆脱可就麻烦了。吃完饭之后,清独自来‘枫林镇’一晤,共商对策,注意,不可让他知道! 桑燕” 古浪又惊又喜,把纸条合上,望了丁讶一眼,丁讶笑道:“怎么样?我没猜错吧?” 古浪笑道:“丁老真是料事如神,果然都被你猜中了!” 丁讶夹起一块牛肉,放在口中一阵细嚼,接着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她一定约你到‘枫林镇’见面!” 古浪更是惊奇,说道:“怎么你……你全知道,就好像是看过了一样!” 丁讶面上笑容未敛,但却能掩一层伤感之色,目射远方,说道:“我怎会不知?桑家的人都是爱枫叶的……” 古浪心中一震,说道:“莫非她……她就是桑家……” 话未说完,丁讶已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必问我,你见了她自然知道,刚才那年轻人叫桑鲁歌,是桑燕的哥哥!” 古浪更是惊异不置,丁讶笑道:“看样子你吃饭也没心思了,快去吧!我回房里休息。” 古浪点头答应,命小二备马,丁讶又从身上掏出一张药方,递给古浪道:“你回来时,到西镇给我抓剂药来。” 古浪一惊,说道:“丁老,你……” 丁讶摇了摇手,说道:“没事!你快去快回,我们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要赶路!” 说着在小二的扶持下,到后房休息去了。 古浪把药方放好,出了店,跨上了自己的千里宝马,回头对小二道:“小二哥,‘枫林镇’在哪里?” 小二笑道:“顺着这条路走,不远就是。大片枫林,好找得很!” 古浪点头称谢,策马如飞而去。 古浪因为饮了酒,身上一阵阵地发热,迎着凉风一吹,倒也舒适异常。 这是一条很宽的街道,两旁很多商店,虽然寒风似刀,但是仍有不少人在洽买货物,显得非常热闹。 由于镇上人太多,古浪尽管心急,也不便放马快行,但是心中恨不得立时赶到。 说来奇怪,桑燕的影子,这时就像是一根丝一般,紧紧地系在他心头。 虽然只是一次萍水相逢,但是古浪对她的容貌却记得清清楚楚。 跑完了这条大街,果然有一大片枫林,时已初冬,仍然殷红如火,映得附近的房舍、农田都变了颜色。 古浪望见这一片奇景,不禁心怀畅开,忖道:“好一片奇景,住在这里的人真幸福啊!” 马儿来到枫林之前,古浪停了马,四下张望。 这一带行人绝少,房舍均在枫林之后,所以清静异常。 古浪正在发怔之时,突听一个娇嫩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喂,我在这里!” 古浪转头望去,只见十丈以外,一个翠衣少女,立在一株枫树之下。 古浪如中急电一般,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怔怔地望着她,不言不动,毫无反应。 桑燕穿着翠绿色的长裙,乌黑的头发用一块浅蓝色的丝绢系着,垂在脑后。 她临风而立,罗袖飘飘,枫叶的殷红,透映在她的脸上,更显得娇艳如花。 古浪真的看呆了,他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并且,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美丽的女人! 桑燕抬起了右手,向古浪招了招,说道:“喂!你怎么了?” 古浪这才惊觉过来,面上一红,连忙催马赶到近前,说道:“姑娘久等了。” 桑燕浅浅一笑,说道:“你先下马来再说话呀!” 古浪面上又是一红,忖道:“我这是怎么了!” 他连忙下了马,随手丢开了马缰,马儿悠闲地走向一旁。 古浪说道:“姑娘留的条子我看到了……” 桑燕四下望了望,说道:“我们到里面再谈!” 说着向枫林中走去,古浪紧跟在后,踏着满地红叶,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入林十余丈,桑燕这才停下了身子,回身道:“那条子你没让丁讶看见吧?” 古浪心中奇怪,忖道:“她怎么知道丁讶的名字?” 他嘴上却答道:“没有!他没有看见。” 桑燕点了点头,说道:“你可知道丁讶是什么样的人物吗?” 古浪摇头道:“我不知道,还请姑娘示知!” 桑燕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关于他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姑婆说,他虽然不出江湖,可却是江湖中一大魔头,数十年前,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呢!” 古浪吓了一跳,说道:“啊?有这等事?我看他并不似为恶之人” 桑燕接口道:“听说他善恶不分,他已经失踪二十年了,不知你怎么会遇上他!” 说着一双美目注视着古浪,似在等他的回答。 古浪心忖:“达木寺之事,还是不宜告诉她……” 于是岔开道:“姑娘这么说,莫非姑娘与他有仇?” 桑燕迟疑了一下,说道:“他与我本人倒是没仇,不过姑婆说,他是我们家的大仇人,如果不是再三叫我们避开他,我真要找他算帐呢!” 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七年前,他曾经到我家来过一次,结果我姑婆不肯见他,他只好走了!”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难怪丁讶这次入川如此感叹呢!” 古浪满腹疑惑,问道:“姑娘,你姑婆是……” 桑燕一笑,说道:“我姑婆就是你要找的人。” 古浪大为惊异,脱口说道:“啊!桑九娘!” 桑燕点头,说道:“不错,我姑婆就是桑九娘。” 古浪突然想起一事,诧道:“姑娘,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你姑婆的呢?” 桑燕道:“都是姑婆告诉我的!” 古浪不禁更为惊讶了,忖道:“桑九娘怎么知道我来找她?相隔万里,她是怎么知道的?” 桑燕似乎看出了古浪的心思,笑道:“姑婆告诉我,说有个年轻人要为‘春秋笔’的事来找她。” 古浪大诧,说道:“你姑婆怎么知道的?” 桑燕道:“春秋笔的上一代笔主阿难子,两年之前曾来过一次,告诉我姑婆说,两年后可能会有一个年轻人来找她帮忙,所以我们算算日子,现在差不多了。” 古浪料不到阿难子已经预先告诉了桑九娘,便问道:“可是你们怎么知道他选中的就是我呢?” 桑燕笑了起来,说道:“我初看到你的时候,就看出是你了!” 古浪说道:“既如此,还望成全才好!” 他微微躬身,目光射在了桑燕那双薄底小皮靴上,不禁心神一荡,赶快把目光移开,心头莫名地跳了起来。 桑燕笑道:“我要是不管你的事,也就不找你了!不过我姑婆的脾气很怪,要想见她可是太难了。” 古浪皱眉道:“全仗姑娘帮忙!” 桑燕悠悠地走开了几步,说道:“我说过我是要帮助你的,但也没有十分把握,若是你仍和丁讶在一起,恐怕就见不成她了。” 古浪讶然道:“为什么?” “我姑婆是绝不愿意见丁讶的,你与他在一起,岂不倒霉!” 桑燕说着,拾起了一片枫叶,靠在树干上玩弄着。 古浪走上去道:“可是丁老并没说他要找桑家堡呀?” 桑燕笑道:“他当然不会说,他就是要利用你的关系,一同进入桑家堡。”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你凭什么信物进入桑家堡呢?” 古浪心中一动,答道:“先师阿难子留有一封书信。” 桑燕紧接着又问道:“还有什么?”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了。” 桑燕的秀眉皱了皱,说道:“你回去之后,好好地察看那丁老头,若是他身边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如珠子啦、叶子啦,赶快告诉我。” 听了她的话,古浪心中暗笑,忖道:“她倒要我作起奸细来了!” 心中如此想,口中却连声地答应着。 桑燕很是高兴,接着又道:“只要你办好了这件事,你的事我可担保没问题,有了消息时不必急,我哥哥会跟你联络的。” 古浪见她说得如此天真,心中好笑不已,但是表面却不露神色,问道:“若是他没有什么东西呢?” 桑燕怔了一下,说道:“一定有,你慢慢找好了。” 她说完便向枫林之外走去,古浪跟在后面道:“姑娘,现在还早,你这就要走么?” 桑燕足下不停,说道:“还早什么?再不回去丁讶就要疑心了,谈话的机会多得很,以后到了我们堡中,我天天陪你……” 说到这里,似乎发觉说漏了嘴,脸上飞起两朵红霞,加快向林外走去。 古浪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忖道:“我如果能与她常在一起……” 思忖之际,已然出了枫林,古浪见自己身上已落了好几片红叶,便用袖子拂去。 桑燕忽然道:“我哥哥来了!” 古浪闻言抬头望去,见方才酒店中的那年轻人,正向这边走来。 这人便是桑燕的哥哥桑鲁歌。 他走到近前,立时对桑燕道:“你都给他讲明白了么?” 桑燕点点头,说道:“都讲明白了,那边怎么样?” 却不料桑鲁歌忽然握住了古浪的双手,笑道:“好极了!欢迎你到桑家堡来!” 他一双虎掌虎虎有力,倒把古浪吓了一跳,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桑鲁歌接着又说道:“我们兄妹两个闷死了!你来真是太好了!刚才我就想与你畅谈,碍着有那个怪老头子……” 他一说就没有完,好似久居狱中的犯人,突然见了朋友似的兴奋。 桑燕瞪了他一眼道:“鲁哥,你怎么了?” 桑鲁歌这才放开了手,笑道:“对了!老家伙休息了半天,已经醒了,你快回去吧!” 古浪虽然被他弄得有些混乱,但是也感觉到他为人热情豪爽,笑道:“多谢桑兄盛情,小弟能与桑兄结识,真是三生有幸!” 桑鲁歌豪爽地笑了起来,说道:“好说!好说!我们以后随时会见,你赶快回去吧!” 古浪点点头,跨马离开了“枫林镇”,返回广元。 入镇后转往镇西,为丁讶配了药,回到客店。 他回想方才的事,实在感觉到怪异得很,但是也很高兴,有了桑氏兄妹的协助,自己想进入“桑家堡”,总不至于毫无门径了。 进入房中,丁讶刚刚下床,便叫小二送来了瓦罐火炉,三分水两分酒地煮了起来,弄得满房是烟,古浪连忙把窗户打开。 丁讶问道:“你可见到她们兄妹?” 古浪点点头,便把经过情形如实地告诉了丁讶,因为他觉得没有瞒他的必要。 丁讶听完忽然大笑起来。 古浪很奇怪地望着他,不知他为什么发笑。 丁讶笑了半晌,才停了下来,摇头道:“可笑这两个娃娃,真是天真得很,其实我如果一定要见九娘,七年以前就见过了!” 古浪诧道:“那你为什么没有见成她?” 丁讶摇了摇头,喟叹一声,说道:“只因以前与她有过口头约定,不便毁约,否则我要进入他们桑家堡,凭谁也拦不住我!” 古浪思索了一下,说道:“他们还在等我的消息,以后见了他们,我要怎么说呢?” 丁讶接口道:“既然你不愿意骗我,我当然也不愿意你骗他们,下次见了他们,就说这一次我非见九娘不可,别的什么也不必说!” 古浪答应着,见丁讶神情黯然,知道他与桑九娘之间,必有一段伤心痛史,很想探问明白,却又觉得有些不妥。 这位白发老人,似乎沉入了往事,他移步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寒树出神。 古浪跟到了他的身旁,低声道:“丁老,你在想什么?” 丁讶回过了头,脸上挂着几丝伤感的笑容,说道:“没有想什么……” 这时药已经煮开了,丁讶倒了半小碗,热气腾腾,慢慢地喝着。 室内出奇的宁静,古浪满腹疑惑,却又不好意思追问。 丁讶很怪地把那碗药喝完,望了古浪一眼,笑道:“你一定想知道我与桑九娘之间的事,不用急,我慢慢会告诉你的。” 古浪笑道:“我只是好奇,如果你有不便之处,不说也罢!我们下午还要不要赶路?” 丁讶活动着瘦弱的膀子,说道:“我要多休息一下,我们已到地头,哈门陀他们还未出现,我想趁这段时间确定一下,看看他们是否还会追来,以定对策!” 古浪道:“那么我们今天在此休息了?” 丁讶答道:“那也不一定,我如果把消息探听确实了,说不定会星夜赶路呢!” 他说着,披上了那件老羊皮袍子,古浪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丁讶道:“不是告诉你,我要去打探消息么?” 古浪见他如此瘦弱,便道:“你还是休息休息,交给我去办,反正我闲着无事。” 丁讶摇头道:“有些事你是办不了的,不过你不妨与我一同出去,分途打探,晚饭时再回来会合好了。” 古浪答应一声,把窗门关好,随着丁讶一同出了客店。 丁讶道:“我到枫林镇去,你就在附近逛逛,不可走得太远了。” 说罢,独自向枫林镇走去。 古浪望着他瘦弱的身影,一晃一晃的,渐渐消失在寒风里,心中不觉泛起一种说不出的黯然之感。 他忖道:“江湖中人,到了晚年真是可怜啊!” 他感叹了一阵,便向镇西走去。 这一次他并没有骑马,沿途观赏着当地的风光。 古浪虽然在四川住了很多年,但是西北一带却从来没有来过,不禁感到很新鲜。 “广元”镇西,是最热闹的地区,有估衣铺、当铺,普通商号和一些叫卖的江湖玩意儿。 古浪边走边看,忽见街角人群之中,一个批八字的先生,正在高声论相,说得头头是道。 古浪忖道:“反正没事,我过去听听看。” 他本来就是个孩子,性喜热闹,想到就做。 古浪挤进人群之中,一看之下,不禁大为惊奇,原来那算命先生竟是一个五十余岁的妇人! 他讶忖道:“怎么一个妇人在此算命?” 那算命妇人穿着一件青布罗裙,面孔很红润,气色极好,花白的头发盘在头顶。 她坐在一张木桌之后。桌布上用毛笔写着“牛婆断命”四个大字。 这时正有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看样子像个苦力,穿得也不很像样,在寒风中耸着肩膀,让那牛婆算命。 牛婆手中握着一管小字笔,在一张黄纸上且画且说,很多人都围着她静听。 只听她说道:“三月之后,北方有贵人相助,你放心好了,这卦很好!” 她说的是一口四川话,当她说到这里时,抬目望了古浪一眼。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这老婆子定不是平常人物……” 那问卜的年轻人,仍不住地问道:“真正这样吗?那贵人姓啥子?” 牛婆笑道:“要是不灵,你可来拆我的摊子!贵人姓氏有草字头,天机不可尽行泄漏,我不能再多说了!” 年轻人高高兴兴地付了钱,这时又接上了一人,古浪忖道:“看样子这妇人一定很灵,这么多人都等着她问卦呢!” 牛婆却把笔套了起来,说道:“对不起!我今天有事,只看到这里,明天你们再来吧!” 众人好似很失望,有些人还要请她多看几个,她却不允。 众人只好纷纷散去,古浪见已无可看,便也转身离开。 不料古浪才走出两步,牛婆突然说道:“这位小兄弟请留步!” 古浪回过头去,很奇怪地问道:“你是唤我么?” 牛婆双目射在古浪脸上,含笑道:“是的!你可肯与我一谈?” 古浪迟疑了一下,说道;“可是……你我并不相识呀!” 牛婆已经把摊子草草地收好了,笑道:“我给你免费看个相如何?” 古浪听她这么说,知道她另有心意,故意道:“对不起,我还有事情,改日再领教吧!” 说着向牛婆拱了拱手,又待离开。 牛婆站了起来,提高了声音道:“年轻人,日内即有大祸,你竟不肯听忠言么?” 古浪又回过了身子,佯作不悦道:“你此言何意?” 牛婆微微一笑,说道:“欲知详情,可往‘东兴店’寻找!” 说完携物转身而去,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古浪心中忖道:“看样子又不知哪方来了恶星了!” 这时却有些爱管闲事的人,纷纷围了上来,一个瘦子说道:“喂!小哥,牛婆的话可不能不信,你赶快去问个明白,也好设法消灾!” 另一个人接口道:“牛婆言出必应,小哥子,赶快去吧!” 古浪心中好笑,表面上敷衍他们几句,等他们散去之后,忖道:“如此看来,牛婆倒有几分灵验呢!” 他又在附近转了一阵,远远望见一个大招牌,上写“东兴店”三个大字。 古浪一笑,自语道:“我就去会会她!” 他缓步向“东兴店”走去,心中寻思:“牛婆找我,决不是要相什么命,却不知她是哪一路人物!” 思忖之际,已经走进了“东兴店”,这家客店的规模比“广元老店”就差多了,但是生意也很兴隆。 古浪走到柜台上,堂柜的带笑道:“小爷可是住店?”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找人的,牛婆住在哪里?” 掌柜的啊了一声道:“啊!牛婆就在后面,在一排房客最后,有一个单间,门口有牌子!” 古浪称谢之后,走入后院,走过一排客房,便见一间单独的雅舍,四周遍植花木。 门首挂有一块木牌,写着“牛婆断命”四个字,古浪走到门口,两扇木门突然打开,一个老人走出道:“你果然来了!” 古浪望见这突然出现的老人,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这人并非牛婆,而是古浪最恐惧的人物——哈门陀! 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古浪当时就呆住了! 哈门陀笑吟吟地说道:“孩子,见了我不高兴么?” 古浪强捺惊心,佯笑道:“啊!师父……我……我真想不到!” 哈门陀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进来谈吧!” 古浪满怀疑惧,走入房中,一看之下,不禁更为惊异了。 原来那算命的牛婆,这时倒在一张椅子上,双目圆睁,似要冒出火来,看似被人点了软穴。 古浪用手指着她,说道:“这……” 哈门陀含笑接口道:“这老婆子怪异得很,替别人算命很灵,却算不准自己的命,哈哈……” 说着大笑起来,牛婆的一双眼睛,更睁得几乎要裂开了。 古浪说道:“师父,她只是一个算命的妇人,你何必如此对待她?” 哈门陀收敛了笑容,说道:“一个妇人家,出来算命,那还会是好货?刚才她对你讲那番话必有深意,所以我才来问她,想不到她竟不吐真言!” 古浪接口道:“于是你就把她点倒了?” 哈门陀的光头猛摇了两下,说道:“她居然敢对我出手,我只是以自身罡气伤了她,你想我会为她开戒吗?” 他虽然未开戒,不能与人动手,但是以罡气伤人,仍是一样的厉害。 古浪这时心中已然有了腹稿,便道:“师父,你怎么一直不出现?害我老见不着你。” 哈门陀靠到一张椅子上,哼了一声道:“哼!我不是在暗中保护着你么?” 古浪点头道:“是的,若没有您,我已经死了好几次了。师父,现在我们可以在一起了吧?” 哈门陀摇头道:“还不行,有些事我得先查明一下!” 听哈门陀如此说,古浪心中又是一惊,他深知哈门陀的厉害,但面上一丝也不敢露出慌忙神色。 他故作诧异道:“有什么事要查明?” 哈门陀一双精光四射的怪目,注视着古浪,以冷沉的声音说道:“那与你同行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古浪提着心说道:“我只知道他叫丁讶,以前开过药店,现在病得很重。” 哈门陀瞪了他一眼,叱道:“废话!这些我也知道,难道你不曾问过他的身世?他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古浪答道:“我问过他,他不肯说,只说他是一个伤心的人。” 哈门陀目射奇光,说道:“他真的不肯说么?” 古浪故作焦急状,说道:“师父!我真的不知道,难道你不相信我么?” 哈门陀反倒露出了笑容,说道:“我自然相信你,这一路我都跟着你们,他说的话,我全知道,虽然看不出什么可疑之处,不过……” 他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接道:“你也太笨,竟然套不出他的话!” 古浪试探着问道:“难道他不是普通人么?” 哈门陀摇头笑道:“现在还不敢说,你回去之后,要详细地注意,我会随时和你联络的。” 古浪连声地答应着,心中暗庆,忖道:“如此看来,丁讶说的很多话,他果然没有听到,不然可就惨了!” 哈门陀用平静的声音说道:“自从阿难子圆寂后,‘春秋笔’的下落成了谜,凡是在‘达木寺’的人,都有私藏的可能!” 古浪听到这里,心中又是一惊,极力地镇静着,不显于神色。 哈门陀接着道:“所以我这一路下来,不只为保护你,还在极力地观察那一群老怪物……” 说至此,他的目光越发明亮,几乎使古浪不敢对视,但是古浪知道这是自己生死的关头,极力地平静着心情,细听哈门陀所言,心中暗思对策。 哈门陀又道:“可是这么多日子下来,没有一些要领,他们几乎全怀疑你!”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更强了,古浪心弦为之一震。 他连忙接口道:“真奇怪!不知我有什么使他们怀疑之处,沿途他们好几次要置我于死!” 哈门陀面上没有一丝表情,说道:“如果我不是你的师父,我也会怀疑你呢!” 古浪闻言又是一惊,他与哈门陀相处过一段时期,深知哈门陀的性情,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得大胆表明一下的。 于是,他硬着头皮说道:“师父,我孤身一人,自‘达木寺’至此,师父一路暗护着,除了简单行李外,别无长物,师父可先搜我身,然后随我回店去搜行李,若有任何可疑之物,我愿受极刑!” 古浪说了这一篇话,也可说是大胆已极,但是他知道,如果不这么表示,是很难消除哈门陀的疑心的。 哈门陀果然笑了起来,说道:“这是什么话,我岂会怀疑你?” 古浪的心这时才放了下来,忖道:“好险!万一他真的在我身上摸一下,我不是完了么?” 想到这里,又听哈门陀说道:“你可以回去了,记住回去之后,多注意丁讶!” 古浪闻言如死里逃生,忙道:“我知道了!” 说罢转身就要退出,不料他刚到门口,哈门陀又道:“等一下,我忘了一件事!” 古浪只得又转过身子,问道:“什么事?” 哈门陀道:“你这次来四川,是要到什么地方去?” 古浪早已准备好了,闻言答道:“我是到嘉陵江去,我师父的坟在那里,我要去祭坟!” 哈门陀点点头,说道:“难得你有这番孝心,将来我死了,你也会给我烧冲纸吧?” 古浪忙答道:“师父说笑了!” 哈门陀由身上取出一个小铁盒子,走了过来,含笑道:“这几天之内,那些老怪物都要赶到了,你的危险也日增,我一个人,难免有照顾不周的时候,所以我要给你一样防身之物!” 古浪忙道:“谢谢师父!” 哈门陀道:“你可知这盒子中装的是什么?” 古浪摇头道:“我不知道,还请师父明示。” 哈门陀面上有一种异常的表情,握着那只小铁盒子,说道:“这是我使用一生的暗器,你用我以前所传心法,自可使用如意。” 说着把小盒子打开,古浪凑了过去,只见其中布列有数十个金星,光辉耀目,极为好看。 古浪心中很是感动,说道:“谢谢师父!谢谢师父……” 哈门陀又道:“这百十六颗金星,江湖上知之者极少,可是威力极大,以后你自然知道,记住,每一次用过之后,一定要拾回来!” 古浪答道:“弟子知道了!” 哈门陀叹息一声道:“唔,我用了数十年,没有少过一粒,你要特别珍惜!” 说着递了过来,古浪伸手接道:“弟子一定好好保存!” 话未说完,哈门陀突然把铁盒缩了回去,说道:“还是让我替你放好吧!” 古浪一惊,哈门陀双手已然向他腰下革囊摸来,古浪闪之不及,顿时脸上变了颜色!
第十二章 焦孟双将 古浪在“东兴店”内,遇见了哈门陀,被他查问了半天。 古浪辞出之际,哈门陀要把他最珍贵的一种暗器送给古浪,古浪称谢着伸手欲收,哈门陀突然说道:“我来为你放好!” 一语未毕,双掌已如同闪电一般,按向古浪的胁下,古浪万料不到,闪躲不及,哈门陀的手掌,已经贴在了古浪的腰际。 古浪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一时不知所措,哈门陀把那盒金星暗器放进古浪的革囊之中,笑道:“好好的保存,我对此物的重视,不在春秋笔之下呢!” 说着缩回双手,古浪愕然不知所以,哈门陀见状道:“你怎么了?” 古浪极力镇定着,说道:“没……没有什么!” 哈门陀挥手道:“那么快回去吧!不要引起丁讶猜疑。” 回头望了望牛婆,接道:“我还要查问这个妇人一番!” 说完就把房门关上。 古浪这时才稍微平静下来,一颗心却仍砰砰跳个不停,忖道:“奇怪!他发现‘春秋笔’在我怀里,怎么会毫无反应?” 想到这里,他不禁探手入怀,一模之下,立即惊得面无人色,原来革囊之中,除了哈门陀放入的那盒金星之外,“春秋笔”及那粒红珠早已不翼而飞! 这一路下来,古浪提心吊胆,千辛万苦,为的就是保留这支“春秋笔”,却不料竟在快到达地头时将它遗失! 古浪身上已经惊出了冷汗,他忖道:“今天早上我检查过,还好好地在我身上,什么人能由我身上取走,而我竟会没有丝毫感觉?” 今天这一天,与他接触过的人,也不过就是这么几个人,“春秋笔”怎么失去的? 真使他百思莫解。 古浪在门外站了半晌,想不出个结果,又惊、又怒、又急,再加上疑惑,不知不觉间已是浑身汗透。 他正在不知所措之际,突听哈门陀低沉的语声,由房内传了出来。 古浪蓦然一惊,忖道:“绝对不可能是哈门陀!在他把金星放入我怀中时,春秋笔根本早已不在了!” 他又思索了一阵,仍然毫无要领,只得颓然地离开了“东兴店”,一路失魂落魄地返回客店去。 古浪回到客栈房中,见丁讶还没回来,便立时翻床掀被,仔细地寻找,但是哪里有“春秋笔”的影子! 古浪已经急得不止出了一身汗,这时黄豆大的汗珠,又开始淌流不已,一件长衫整个地湿透了。 他坐在一张椅子上,思忖道:“莫非是丁讶?除了他,我不曾与任何人接触过!” 想到这里,古浪惊怒交集,加之丁讶到这时还没有回来,使得古浪更加疑心。 他忖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此看来,桑燕说他是一大恶魔,果然是不错了……” 想着想着,一股怒火冲上心头,他紧紧地咬着牙,一双剑眉飞扬而起,俊目射出了火焰般的光芒,低声自语道:“丁讶!如果真是你所为,我古浪走遍天涯也要把你寻到……” 古浪才自语未竟,房门突然推开,丁讶喘息着走了进来。 古浪不禁霍然而起,惊异万分,忖道:“啊!他居然还敢回来……” 丁讶倒在一张椅子上,喘息着说道:“唔……你先回来了,有什么发现没有?” 古浪双目炯炯地望着他,说道:“我碰见哈门陀了!” 丁讶闻言把身子撑了起来,但随即又靠了下去,说道:“这原是我意料中事,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古浪压低了嗓子,用一种急促的声音说道:“春秋笔丢掉了!” 不料丁讶摇摇手,说道:“春秋笔丢不掉,快告诉我他说了些什么?” 古浪闻言惊疑交集,说道:“是丢掉了,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丁讶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说道:“没有丢!我说没有丢就是没有丢!” 这一来可真把古浪弄得莫名其妙,一双俊目盯着丁讶,疑惑地说道:“难道……在你身上?” 丁讶含笑点了点头,说道:“我早就防着他有这一手了,如果不是我有先见之明,你可就惨了!” 古浪闻言惊喜交集,他万料不到丁讶竟有这一手,叫道:“快给我!你……怎么会拿去的?我的魂都吓飞了!” 丁讶由身上摸出了春秋笔,交给了古浪,说道:“好好收着,下次可要注意了!” 古浪有如拾回了自己的生命,无限兴奋地把“春秋笔”收起,说道:“丁老,你真了不起,怎么算得这么准呢?” 丁讶摇了摇头,说道:“别说这些废话了,刚才我也到‘东兴店’去过一次,因为有事没多耽误,他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古浪便把哈门陀的一番话,详细地告诉了丁讶。丁讶听完之后,笑道:“我早知道这老小子不会放过我,可是我已数十年不出江湖,他怎么打听也打听不出我是什么人来!” 古浪问道:“你刚才到哪儿去了?” 丁讶站起身子,来回地走了几步,说道:“我把琴子南他们那批老家伙都探察了一遍,看样子由这里前往‘黄角桠’路上,恐怕会有不少事故呢!” 古浪剑眉一扬,说道:“怎么,难道他们又要动手?” 丁讶点点头,说道:“多半是这么回事,我们明天一早动身,我还有点事,待会必须去办!” 他们二人在室内又谈了片刻,丁讶又出店而去。 客店之中,出奇的宁静,任何事也没有发生。 直到二更时分,丁讶才回得店来,古浪问了半天,他都是含糊其词,不肯说出他去过什么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古浪与丁讶便策马上路,往内地进发。 四川多山,驿道大多回绕曲折,不少贩卖药材、日用品的商人,都赶着驴子,成长串地赶路。 驴子,凡是到过四川的人都知道,几乎是一般做买卖的人不可缺少的伴侣,虽然四川的“川马”脚程也不错,但是长途跋涉,比起驴子吃苦耐劳的劲儿就差多了。 一路上古浪策马急驰,赶过了那批商人驴队,四下景色就逐渐荒凉了。 这段驿道,两旁均是山林,众木之中,尤以梧桐最多,高有数丈,小颗褐黄色的梧桐子,长在弯匙般树叶的边缘,随着寒风飘了下来,十分富有诗意。 古浪游目四顾,笑道:“这倒真是一幅寒山驿道图啊!” 丁讶在前座嗤笑一声,说道:“你别只顾看风景,这等荒山乱径,正是盗贼出没之地,小心提防着吧!” 古浪被他说得心中一动,观赏风景的兴致,也打了一个折扣,不禁叹了一口气。 丁讶回过头来,笑道:“你为什么叹气!” 古浪说道:“我常想,这些走江湖的人,如果能够不意气用事,那该多好,现在弄得凶杀遍处,眼前放着风景却无福欣赏,真是……” 丁讶笑道:“天下哪有这么十全十美的事?老弟,既入江湖,就得豁出去,你还有大半辈子,够你受的呢!” 二人谈话间,马行如飞,已经跑出了十余里地,天色始终阴霾不开,丁讶望了望天色道:“看样子今天又要下雪了呢!” 古浪皱着一双剑眉,说道:“若是下雪,这条路可就更难走了!” 丁讶接口道:“我希望能在下雪之前,赶到‘剑阁’县!” 古浪摇头道:“恐怕来不及了,这一带路面不平,比起川中来更为难走,且尽是上坡路,只怕马儿也吃不消。” 丁讶接道:“不管它!能赶到哪儿就是哪儿!” 二人不再说话,那匹骏马冒着刺骨的寒风,四蹄如飞,可是因为这一路全是上坡,所以比起平时的速度差了很多。 古浪心急如箭,却也无可奈何,忖道:“但愿我能平安到达桑家堡,见到桑九娘就好了。” 这时他突然想起算命的牛婆,问道:“丁老,那天你曾到‘东兴店’去,那算命的牛婆到底是什么人物?” 丁讶笑道:“她是桑家堡的人!” 古浪啊了一声道:“啊!她是桑家堡的人?她找我做什么?” 丁讶接口道:“一入四川境内,各处都是桑家堡的人,这牛婆也是九娘的眼线之一。” 古浪闻言心中暗惊,忖道:“莫非桑九娘是一个占山为王的女寇!” 这念头很快被他自己所否定,他忖道:“她如果是女寇之流,绝不会与阿难子相交,再说她还是前代笔王之妻呢!” 他才想到这里,丁讶又拉着道:“这一次我随你入川,九娘早就有了消息,所以她派牛婆找你,无非是打探我的情形,好使她从容预备躲避我!” 古浪有些不太明白,说道:“她若是避不见你,还要作什么准备呢?” 沉默了一阵,丁讶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以前我曾经多次来川,每次她都是避而不见,声称要见她必须要有‘信物’,这一次我有了这粒‘红珠’,她虽不欲见我也无可奈何,所以她派出了多人来打探,看我是否已有信物在身。” 古浪这才恍然,说道:“若是她知道你有‘红珠’作为信物,她该怎么办呢?” 丁讶苦笑道:“很简单,她只有避开,躲到别处去!” 古浪心中一惊,说道:“她既然怕你有信物,那么她很可能已经避开了!” 丁讶摇头道:“这就是我要与你同来的道理,她要等你一晤,所以一时不会避去!” 听丁讶这么说,古浪才放了心,说道:“我就是怕她避了出去,那我就真不知怎么办好了。” 丁讶道:“她要避的只是我,与你无关,放心好了,绝不会为了我而误了你的事情!” 古浪心中很是感动,丁讶又接着道:“我与她十年不见,彼此也这么大年纪了,本来已没有再见面的必要,可是我有几句话,如果不能与她当面一谈,是死难瞑目的。” 这个老人不住地喟叹着,神情很是黯然,古浪心中很难过,但因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究竟如何,也不好安慰他。 这时丁讶抬起了头,说道:“下雪了!” 纸屑般的薄雪一片片地飘了下来。 天寒之时,刚开始下的雪花,便是这种“水雪”,因为它一落到地上,立时就化了,四川人称这种雪为“豆花雪”。 这时满空飞舞着“豆花雪”,古浪皱眉道:“哼!料不到居然下得这么快,这一下可讨厌了!” 由于这一段驿道,均是黄泥,经过雪花融化浸透之后,必定泥泞不堪。 古浪奋起了精神,双手用力一抖马缰,大喝一声,那匹任重道远的骏马,立时狂奔如飞,口中的热气有如一团浓雾似的。 好在这时上坡路已经走完,地势渐渐平坦,并且有下坡的趋势,所以那匹神驹,越发快得出奇。 可是“豆花雪”也越落越密,满空飞舞,不一刻的工夫,古浪及丁讶身上,已经满满地覆上了一层,衣服均被浸湿了。 丁讶还好,穿的是老羊皮袄,雪触即化,随即蒸干,古浪只着了一身夹劲装,所以一阵阵的寒风透体而入。 好在他年轻力壮,毫不在乎,可是黄泥地已经渐渐泞滑,不大好行走了。 丁讶回过头,叫道:“慢些!慢些……仔细马滑倒了,那才有得罪受呢!” 在这种情况下,古浪也不得不放慢了速度,阵阵的寒风,夹着雪花,吹得他口鼻难开。 丁讶好似被寒风吹得有些受不了,他用衣袖紧紧地掩着口鼻叫道:“能不能停一下,找个地方避避风?” 古浪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摇着头,叫道:“没用……这风雪……不会停,等也是白……白等!” 像这种气候,所有的客商行旅,差不多都投店了,只有古浪这一骑二人,还在继续前进。 这在武林道中的朋友们来说,原是平常的事,不过像今天这种风雪交加,路又泥泞的情形,古浪还是第一次碰到,所以觉得非常伤脑筋。 他心中忖道:“看样子真得找个地方避一避才行!” 才想到这里,突听一阵乱蹄之声,由前面传了过来,古浪及丁讶二人,同时举目望去。 风雪之中,只见两匹健壮的小川马奔驰过来,马上坐着两个半老的妇人,她们都是一身劲装,用一块黑绢包着头,但是鬓角之处,却露出了花白的头发。 两下相距还有一丈多远,那两个妇人突然停下了马,其中一人向古浪作了个手势,令他也停下马来。 古浪心中很是诧异,便把马缰一带,马儿立时停了下来,不住地喷着热气。 两个妇人策马缓缓走近,把古浪围在中央,她们所骑的两匹小川马,与古浪那匹伊黎骏马比起来,简直小得可怜,但是它们的精神却是不错,咻咻不已。 古浪奇怪地问道:“两位有什么指示?” 其中一个黑脸的妇人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古浪见她口气不善,心中很不高兴,但是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不便发作,便道: “我叫古浪,你怎么称呼?” 那黑脸妇人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姓焦,你以后叫我焦大娘就是了……” 说到这里,用手指着身旁另一妇人道:“她姓孟,以后叫她孟大娘!” 古浪略一打量那孟大娘,只见她皮肤也很黝黑,身躯微胖,非常健壮,心中不禁暗笑,忖道:“倒真是有些像焦赞孟良了!” 这时焦、孟两个妇人,不注地打量丁讶,好半晌,孟大娘才甩手指着丁讶,用一种比男人还要粗鲁的声音问道:“这个干老头子是谁?” 古浪略为迟疑,望了望丁讶,丁讶本来是低着头的,这时扬起头来,无力地望了她们几眼,说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听了丁讶的话,焦、孟二妇人脸上都微微变色,她们二人立时聚至一处,低声地讨论起来。 她们一面低声地谈着话,四道贼似的目光,还不住地溜过来,一直过了好半晌,还没有谈出个结论来。 古浪实在不耐烦了,说道:“喂!若是没有事,我们可要走了!” 焦大娘转脸摆了摆手,说道:“别忙,我们马上就有结果。” 古浪实在气不过,低声对丁讶道:“丁老,她们是干什么的?” 丁讶微微一笑,答道:“等会她们自己会告诉你。” 说到这里,焦、孟两个妇人似乎已然商量好了,再次把马驱了过来,围住了古浪和丁讶。 那焦大娘用手指着古浪,提高了声音道:“告诉你,我们是桑家堡派出来的……” 古浪闻言心中一惊,丁讶慢吞吞地说道:“桑家堡来的就桑家堡来的,何必叫这么大声,莫非想自找麻烦么?” 焦大娘气得不停地翻眼,但是她对丁讶似有很大顾忌,所以未还口,同时果然把声音也放低了些,说道:“你叫古浪,这名字九娘提到过……” 古浪心中更是诧异,忖道:“桑九娘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难道师父告诉过她?” 想到这里,古浪才有些恍然,忖道:“如此看来,师父早已为我作了安排,丁讶也是他安排的,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焦大娘又接着说道:“你此来的目的,是想进入我们桑家堡,若是你一个人,自是没有问题,有他跟着,只怕九娘绝不会见你!” 她说着用手指了丁讶一下,古浪闻言心中暗喜,因为桑九娘已经表示愿意接见自己了。 他含笑说道:“多谢大娘指点,这位老先生只是要我趁便把他带到黄角桠,一到黄角桠,自然与我分开……” 话未说完,那孟大娘又叫道:“孩子!你上当了……” 她的嗓门似乎比焦大娘还大,当她讲到这里时,发现丁讶正在瞪着她,气得撇了一下嘴,不过声音已立时放低了,继续说道:“你年纪轻轻,不知道人心的险诈,他是何等人物,难道你一点不清楚么?” 古浪笑道:“昨日曾碰见你们小姐公子,对这位老先生,他们也说了不少话。” 孟大娘用力地拍了一下大腿,说道:“对呀!我们大家都是为了照顾你,他可不是个平常的老头,是个大恶魔!” 她说到这里,丁讶抬了一下眼皮,说道:“孟大娘,说话小心些!” 孟大娘听丁讶这话,好似深有顾忌,又好似很害怕,立时把两片厚嘴唇闭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古浪笑道:“两位一定是信了别人谣传,这位老爷子极为善良,又有重病在身,怎可说是恶魔呢?” 焦、孟二妇,见古浪不信她们的话,脸上都有了焦急之色,焦大娘把马驱得更近一些,说道:“你是年纪太小,不懂事,干脆告诉你好了,我和孟贤妹是来接应你的。” 古浪有些不解,问道:“接应我的?” 焦大娘点头道:“不错!你入川之后,我们桑家堡的人,便有责任保护你,若是你与……这位老爷子在一起,万一出了差错,我们就无能为力了!” 由她的口气听来,除了丁讶之外,任何人她们都不怕似的。 古浪心中忖道:“你们哪里知道,不少厉害的人,都是靠他才打发走的呢!” 这时焦大娘又接着说道:“九娘交下的差事,向来是必须做到,希望你能与我们合作,赶快离开他,我们可以保护你到‘黄角桠’!” 古浪装出不太了解她的意思,说道:“我很感谢二位的好意,可是我已经答应这位老爷子,要带他到‘黄角桠’,江湖中人,最重许诺,我总不能背信不顾,抛下这重病的老人不顾吧?” 焦、孟两个妇人,闻言无可奈何地互望了一眼,那孟大娘说道:“好吧!你是年轻不懂事,等你知道厉害的时候就晚了。” 焦大娘接口道:“我们是一番好意,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们也没有法子了。” 说完与孟大娘一齐向丁讶拱了一下手,说道:“丁老,我们不敢得罪你,刚才的话,如有不入耳的地方,还请你别见怪,都是九娘……” 才说到这里,丁讶摆了摆手,说道:“不必说了!我哪有闲工夫与你们生气!” 焦、孟二妇又施了一礼,这才带马而去,古浪叫道:“二位大娘,你们的好意我实在感激,等见了九娘之后,再当面致谢!” 焦大娘回过头来,说道:“但愿你见得着她……一切自己小心吧!” 说罢,两匹马与古浪的马交错而过,冒着风雪,向“广元”镇方向驰去。 古浪一直望到她们背影消失,丁讶咳嗽了一声,说道:“还不走?雪下得更大了!” 古浪这才回过了头,催马前行。 他心中思索着她们的话,时惊时喜,又夹杂有很大的疑惑。 丁讶却是一言不发,双手套在袖筒里,低着头,随着马跑的势子一摇一晃。 古浪忍不住问道:“丁老,方才那两个妇人你认识么?” 丁讶点了点头,说道:“这焦、孟二将,我自然认识。” 古浪又道:“听她们的口气,桑九娘好似对我还不错。” 丁讶冷笑了一声,说道:“哼,哪有这么简单!” 古浪一惊,忙道:“怎么,你说她还是不愿意见我?” 丁讶摇了摇头,说道:“谁知道,我与她已数十年不见,也许她的脾气变了,不过我想总不会太容易的。” 古浪心头又是一沉,半晌才道:“她们为什么都说你是恶魔?” 古浪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丁讶似乎吃了一惊,回头望了他一眼,说道:“过去的事情,何必再去提它?这一路你说了不少话,赶路吧!” 古浪得不到回答,心想:“以往他在江湖上,想必是个头号难惹的人物!” 这时风雪愈急,鹅毛飞雪,满空乱舞,寒风呜呜,吹得人口鼻难开。 这条路更难走了,雪水泥泞,古浪只得把马速又放慢了许多。 丁讶也把双手掩在面孔前面,叫道:“下面有座庙,我们休息一下!” 古浪虽然不愿耽误,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丁讶的病体和马儿着想,也只有答应下来。 不久之后,果然有一小庙宇,在风雪之中隐隐可见,丁讶回头道:“看来我们又有客人了!” 古浪闻言一惊,说道:“什么客人?” 丁讶一笑,说道:“少时就会知道。” 听丁讶这么说,古浪知道必然又有事情要发生了,心中很是愤怒,忖道:“妈的! 为了这支‘春秋笔’,这群老怪物真把我缠定了,再遇见他们,我真要拚死一战!” 思忖之际,马儿已然来到了一座庙宇之前,二人一直到庙门口才下马。 古浪下马之后,一手牵马,一手扶着丁讶,赶紧躲到门檐下。 这座庙宇倒也不小,正门上挂着“开元佛寺”四字大匾,丁讶已然催道:“赶快叫门,我冷得紧!” 古浪也觉得他双手如同冰雪一般,心中一惊,连忙用力地捶着门。 过了一阵,里面传来一个嘹亮的声音道:“谁呀?轻点,听见了,听见了!” 古浪提高了嗓子,叫道:“大师父,我们是行路人,请行个方便……” 话未说完,庙门已然打开,一个二十左右的小和尚,用僧衣盖着头,叫道:“快进来!唔,好大的风雪!” 古浪连人带马,一同进了庙,小和尚指着天井旁的席棚说道:“马拴在那边。” 古浪见丁讶不言不语,面色极为难看,心中很是吃惊,忙对小和尚道:“小师父,烦你先把这位老人家搀进房!” 小和尚答应一声,扶着丁讶往厢房走去。 古浪把马牵到棚中,只见另有一匹骏马,正在吃草粮。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丁讶说又有客人了,莫非说的就是这骑马之人?” 由于他挂念丁讶的病体,所以略一寻思也就放过,匆匆赶到厢房中。 只见丁讶靠在一张竹椅上,双手捧着一杯热茶,不住地颤抖。 古浪赶过去,急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丁讶摇了摇头,自语道:“讨厌的病……” 小和尚推门而入,合十道:“小施主,你们大概饿了吧?” 古浪一算时间,差不多正是进餐之时,便道:“麻烦小师父张罗一下,热的就行!” 小和尚答应而去,古浪弯身扶着丁讶,急切地又问道:“丁老,你到底觉得怎么样?” 丁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道:“唔,把包袱打开,快给我煮药!” 这一路下来,古浪已经为他煮了好几次药,所以驾轻就熟地把药调好,着小和尚送来了炭火炉子,加水煎煮起来。 一直到丁讶吃完了药,古浪才胡乱吃了些东西。 丁讶服药之后,昏昏沉沉地睡在炕上,他全身发热,不住地吃语,情况非常严重。 古浪双眉紧锁,坐在一旁暗暗发愁。 望着丁讶烧得火红的面颊,心中忖道:“他又病又老,纵有天大的本领,又有什么用,桑家堡为什么还要如此防着他呢?” 这一刹那,古浪想到了很多事情,望着丁讶瘦老干枯的病体,他想到一个走江湖的人,到了晚年是如何的悲哀! 他心中寻思道:“不知道他有无妻室儿女……” 丁讶翻了一个身,昏睡中呓语:“你……你好狠……”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他究竟有什么伤心事啊!” 一念及此,越发觉得这个老人孤寂可怜,也想到自己未来茫茫的前途和岁月。 他忖道:“如果我一直在江湖上这么浪迹下去,将来不是会像他一样么?” 他这时虽然感慨良深,但是他还不到二十岁,雄心和壮志,是不容易消除的。 古浪正在沉思之际,突听房门上有弹指之声,以为是小和尚,便道:“门未上拴,请进来吧!” 房门开处,进来一人,古浪霍然站了起来,说道:“啊……是你!” 进来的竟是久未露面的童石红! 她身着一身黑色的劲装,上身披了件斗篷,肩头上不少积雪,她一面拍着积雪,一面说道:“我找了你好久,总算被我找到了!” 她好似兴奋异常,说话的声音非常大,古浪赶紧指了丁讶一下,低声道:“声音小些,他刚睡着……”说着赶过去把房门关上。 阔别许久,古浪乍见了她,有一种陌生之感,但是心底也有一种喜悦。 他们站在一起,对视了片刻,古浪才说道:“你找我做什么?” 童石红低声说道:“我要告诉你,我婆婆也跟来了,她认定‘春秋笔’在你身上,并且告诉我,她不得‘春秋笔’绝不罢手!” 古浪冷笑一声道:“她既然认定了,由她怎么办好了!” 童石红显得很关切,又道:“她还说她绝不相信你能抵她一掌,一定有人在暗中帮助你!” 古浪又是一声冷笑道:“哼!她不相信来试试好了!” 童石红一双妙目瞪了他一眼,说道:“人家好心好意地告诉你,你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古浪笑道:“姑娘,我在乎又怎么办呢?” 童石红接口道:“我要你赶快想办法逃走!我陪你一起逃!” 古浪见她说得如此天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姑娘,你说得太简单了,这一群怪物岂是容易摆脱的?再说‘春秋笔’根本就不在我身上,我逃个什么?” 说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些怪异,又道:“姑娘,你为什么赶来告诉我这些?” 童石红一双美妙的眼睛,本来是与古浪平视的,这时却忽然垂了下去,摇头道: “我也不知道。” 古浪心中颇为感动,含笑道:“谢谢姑娘一片好心,以后可再不要如此,若是让况婆婆知道岂不是不好?” 童石红突然扬起了头,目射奇光,说道:“别说这么多废话,我们赶快走!” 古浪气笑不得,指着丁讶道:“这位老人家重病在此,我岂能抛下他不顾?” 童石红咬了一下嘴唇,略为思索,说道:“没关系!我去雇一辆车,时间还早,一下午可以赶不少路,等到他们发觉,我们已经出去几十里路了,嘻……” 说着竟高兴地笑了起来,古浪却摇了摇头,说道:“唉!你想得真好,天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再说我至死也不会逃的!” 童石红好似急了,跺脚道:“唉呀!你真是傻!你才到四川,他们绝不会想到你突然又离开的。” 古浪连连地摇头道:“姑娘,你弄错了,我若是一逃,他们更认定‘春秋笔’在我身上了!” 童石红想了一下,问道:“那么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古浪毅然说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威武不能屈,他们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我绝不逃避!” 他说得慷慨激昂,豪气万千,一双黑白分明的俊目,射出了火焰般的光芒,有不可一世的气概。 童石红默默地望了他一阵,说道:“那么你决定不逃?” 古浪点头道:“绝对不逃!” 童石红感到非常失望,她用一种异常的声调说道:“我知道,你到了四川就不肯走了……” 古浪感到有些迷惑,说道:“姑娘,我原是有事到四川来的,我师父的坟在四川,我要去为师父扫坟。” 童石红撇了一下嘴,说道:“算了,我知道你为了那桑……” 说到这里,她眼圈一红,紧接着说道:“好吧!你找她去,我走了!” 说罢转身出房,如飞而去。 古浪赶到房门口,叫道:“姑娘!你等一等!” 但是童石红早已翻墙而去,狂风大雪,满空飞舞。 古浪怔怔发呆,这是他第一个接触到的女孩子,也是第一个向他吐露“爱”意的异性,使他惊异和喜悦,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回忆方才童石红的话和那种神态,古浪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但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使他陷入迷乱之中。 他望空痴想了半天,一阵阵的寒意侵袭,才把他惊醒过来。 他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自语道:“唔,真是妙事!” 古浪推开了房门,想与丁讶谈一谈。 但是丁讶自服药之后,便沉沉昏睡,鼻息均匀,睡得很是香甜。 古浪见他睡得这么好,心中也很高兴,忖道:“他只要能好好休息,就会恢复的!” 这时他忽然想到哈门陀送给他的那盒金星暗器,忖道:“那是哈门陀最心爱的东西,他居然送给了我,足见有传衣钵之意……唉!这笔账将来也不知如何算法!” 想到这件事,古浪便感到心烦。 他把那盒金星拿了出来,只见那些五角形的金星,金光闪闪,每一面都是锋利如刃,又薄又轻。 这种暗器,若是换了一个人,别说是用,弄不好先要伤了自己的手。 但是古浪曾随哈门陀学过暗器,知道手法,那只小盒子也做得非常精巧,有一只按钮,只需轻轻一按,便会有一颗金星,由盒隙中滑入手掌内。 古浪拿在手中练习了一阵,不久便得心应手,非常熟练。 他把金盒放入怀中,付道:“哈门陀当年在江湖上,一定是个极厉害的人物……” 正想到这里,丁讶突然醒来,唤道:“古浪,有人要来了!” 古浪一惊,问道:“谁?” 丁讶向外指了一下道:“你好好去应付,我怕没有力量助你了!” 古浪心中很惊讶,忖道:“什么人来了我怎么未闻动静?” 他推开房门,果然便见一条庞大的黑影飞落下来! 古浪蓦然一惊,退后两步,暗忖:“丁讶好灵的耳朵!” 长廊之中,站着一个白发的老婆婆,她一袭灰衣上,落满了雪花,与她的头发同色,她虽然如此的老迈,但是精神抖擞,双目中射出奇光! 古浪见又是况红居,心中异常愤怒,冷笑一声,说道:“况婆婆,你真是辛苦啊!” 况红居并未说话,她一双怪目,仔细地打量着古浪,好似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人似的。 在她的眼睛中,看到一个魁梧健壮的年轻人,他英俊飒爽,剑眉飞扬,俊目中蕴含着坚毅之光,像是黑夜里的两盏明灯一般。 况红居心中暗暗吃惊,她忖道:“这孩子宁死不屈,可真有点麻烦……” 古浪被她看得大感奇怪,说道:“况婆婆,你还是要在我身上找‘春秋笔’么?” 况红居没有回答他的话,反问道:“方才童丫头可来过了?” 古浪见她面色不善,心中略有顾忌,摇头道:“没有!” 况红居两道花白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又道:“这几天来难道你没有见到过她?” 古浪心中暗惊,忖道:“这么看来,童石红已经离开她好几天了!” 才想到这里,况红居又催问道:“快说!” 古浪很平静地摇摇头,说道:“没有,我没有见到过她!” 况红居面上现出奇怪的表情,双目紧盯着古浪,一字一声地说道:“真的,你没有骗我?” 古浪摇头道:“我没有骗你……童姑娘怎么了?” 况红居咬了一下嘴唇,摇头道:“你管不着!我也顾不得她,先办完我自己的事再说!” 古浪弄不清她们祖孙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童石红离她出走。 他正在思索,况红居突然道:“与你同行的那老头还在房中么?” 古浪心中一惊,点头道:“是的!他正卧病在床。” 况红居点点头,说道:“我再去看看他!” 说着便要推门,古浪忙道:“况婆婆……” 况红居回过头来,说道:“怎么?” 古浪迟疑了一下,说道:“他才睡着,你不要惊扰他!” 况红居脸上挂上一丝狞笑,说道:“我怎会惊扰他?” 说着推门而入,古浪满腹疑惑地跟在后面,以防万一,因为丁讶虽有一身奇技,但是他现正重病在身,况红居若是有什么突然的举动,也是很难预防的。 况红居入房之后,用力地闻了两下,自语道:“好大的药味!” 说到这里,又回头对古浪道:“是你给他开的方子么?” 古浪摇摇头,说道:“我对医道懂得太少,方子是他自己开的。” 况红居走到了床前,只见丁讶双目紧闭,一件羊皮袄,紧紧地裹着他瘦弱的身子,焦黄的一张脸,如果不是还在呼吸的话,真令人怀疑他已经死了。 况红居低头细看了半晌,眉头微皱,似乎陷于疑惑之中。 古浪紧地站在床前,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况红居这时突然伸手搭向丁讶的手腕,古浪吃了一惊,沉声道:“你做什么?” 况红居已然按住了丁讶的腕脉,说道:“我替他把把脉,你紧张什么?” 古浪暗忖:“方才我出房之时,丁讶还与我讲过话,现在睡得如此沉,必是假装的……” 他想到这里,心中略安,便不再说话。 况红居很细心地把着脉,半晌,摇了摇头,放下丁讶的手腕,走向一旁。 古浪也跟了过来,低声问道:“怎么样?” 况红居摇了摇头,说道:“他气若游丝,脉象极弱,已是不可救药!” 古浪心中好不吃惊,但随即想道:“或许是他假装出来的……” 况红居又道:“我们到外面去谈!” 二人一同出了房,况红居说道:“上次在夜间动手,你居然能接我好几招,我一直怀疑,是这病老人暗中相助,今日看来,他不可能有此能力!” 古浪这才明白,况红居入房诊病,原来是要看丁讶是否有武功。 况红居又道:“现在告诉我实话,上次接我数招,是凭你自己的力量么?” 古浪感到有些疑虑,因为上次动手,是丁讶暗中以掌力相助自己,方才丁讶已很明白地告诉他,今晚无能出力,必需要靠自己的真本事来对抗这个老人了。 况红居见他不答,催问道:“怎么,你回答不出么?” 古浪正色道:“自从我遇见他以后,他便是重病在身,不可能帮助我,再说他根本不谙武功。” 况红居说道:“这么说是你自己的功力了?” 古浪答道:“他从来没有出手助过我!” 况红居冷笑说道:“这么说来,是另外有人暗中助你了……” 说到这里,目光突然一闪,又道:“啊!我想起来了,在‘达木寺’时并没有这病老人在场,你甚至接了琴先生好几掌,一定是另外有人助你!他是谁?” 古浪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从来不知道有人在暗中助我!” 况红居冷笑道:“很好!我会很快查出来……” 她说着,走入天井之中,向古浪招了招手,接口道:“你可愿意在此再接我几招?” 古浪心中虽然吃惊,但是他绝不能退缩,忖道:“我总不能一辈子靠别人,若是没有哈门陀及丁讶,难道我就不在外面混了?” 古浪想到这里,昂然地走进了天井,说道:“我一定奉陪,不过这里是禅院,僧人时有来往,我们在此动手,恐怕有些不便吧!” 况红居见古浪居然敢应战,不禁又疑惑起来,忖道:“难道他本身真有此等功力?” 她想着就微笑道:“你想得很周到,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去!” 说罢身子一摆,几个起落,已然飞出了院墙。 古浪无暇思索,也紧紧跟了出去,大雪之中,两条人影快似闪电,在一片斜坡上急驰着。 这里本来就是山地,又正下着大雪,根本看不见行人,所以他们很快地就找到了一块静僻之处。 况红居回过身,说道:“这里该清静些吧?” 古浪点头道:“很好!” 况红居站在风雪之中,良久不动手,突然说道:“古浪,我很爱惜你的人才和胆识……” 她才说到这里,古浪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打断了她的话,说道:“谢谢你,我很希望在诸前辈手下多讨教!” 古浪的话把她说得面色一变,但是她并未发作,接着刚才的话道:“在‘达木寺’事件中,你最显得特殊,所以我们都看准了你……” 话未说完,古浪又打断了她的话道:“春秋笔的事我一概不知,你若是这么想可就错了!” 况红居面色又一变,叱道:“那么你千里迢迢,急如星火地赶到四川来做什么?” 古浪面色不变,很镇静地答道:“我是来祭扫师坟的!” 况红居发出一声极难听的笑声,说道:“哼,你真是好孝心!” 古浪大怒,喝道:“你若是不动手,恕我不奉陪了!” 况红居又道:“你年纪太轻,不懂事,你要知道我是很爱护你的,我不忍伤害你……” 古浪不耐烦,又打断了她的话道:“你现在不就是要伤害我么?” 况红居摇摇头道:“只要你把实话告诉我……” 古浪大怒,大声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况红居一双怪目中射出了奇光,说道:“看来你是不知死活,我慈悲不得了!” 她的声音极为冷峻,听来非常刺耳。 古浪暗自小心,提起丹田之气,把劲力运至双臂大喝道:“你还等什么?” 况红居摇摇头,轻叹一声道:“唉,不懂事的孩子!” 身形一长,快若飘风,枯瘦的五指,夹着凌厉的风声,向古浪的前胸抓来。 这一招看来又轻又速,表面无甚威力,但是古浪已经感觉到一股莫大的劲力,拂面而来,激得满空飞雪四下飞扬。 古浪足下一滑,身若旋风一般,已经到了况红居的左侧,他二指一并,以内家指力,向况红居左肩“肩井穴”极快地点去。 况红居出招虽快,但是古浪的回招更疾,使她吃了一惊,道:“哟!你真有一手!” 她身子略为一晃,已经闪出了三尺多远,古浪的二指点了个空。 就在古浪身子向前倾伏之时,况红居右掌以“翻天大印”的招式,手掌平伸,猛然向古浪的后腰拍来。 这一拍之力可是非同小可,古浪后半段完全陷于威力范围内,在这种情形下,他可是不敢返身硬接。 当下暗提真气,身子就着原势,向前一冲。 况红居这一招果然又是虚招,她猛然收回右掌,双掌齐下,快似闪电,向古浪的后脑抓来! 可是她招式才出,古浪的身子,已经反弹而回,以至况红居虽有奇招,亦未能奏功。 她的双掌到底又落了空,古浪已经飘开了五尺以外。 况红居回过身子,满面狞笑道:“好小子!我对你要重新估价了!” 古浪镇静如恒,一言不发,一双俊目紧盯在况红居身上,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况红居接触到他的目光,也不禁心中一惊,暗自思忖道:“这孩子真个不凡!” 虽然古浪还不到二十岁,但是由于他有过人的天赋,高超的身手,以及对敌时的沉着,使得这个打遍天下的老婆婆也吃惊不已。 这次她有些怀疑了,忖道:“莫非他真有那么高的功夫,没有人在暗中助他?” 但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她忖道:“我不信!我要与他硬对一掌!” 想到这里,她再度向古浪扑出。 古浪的目光就没有离开她一瞬,这时见她巧鸟般地扑到,更是眼神放光,不敢疏忽。 况红居已到身前,大袖一摆,喝道:“孩子!我们硬碰一掌!” 一言甫毕,她那只惨白的右掌,已如闪电一般,脱袖而出,神速绝伦地向古浪的前心按到! 古浪感到有些心惊,不到万不得已时,他绝不肯与况红居对掌,所以他在况红居手掌才出之时,身子一个大旋转,又到了她的右后侧。 古浪才要出手,但是这一次况红居已经有了准备,她轻笑道:“还来这一套?” 只见她身子不动,大袖一拂,“忽噜”一声,大片衣袖,有如一只巨蝶般,向古浪的手腕缠来。 古浪虽然吃惊,但是他也防到了这一着,所以当况红居的衣袖,快要接触到他的手腕时,他蓦地绽舌大喝一声。 况红居猛然间吃了一惊,就在这时,古浪的右掌,以“袖底翻花”的招式,由况红居的袖底翻出,二指如矢,向况红居的双目剜去! 况红居未防之下,不禁又是一惊,她虽有一身奇技,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得不往后退。 她身子一晃,退出五尺以外,躲过了古浪凌厉的二指! 这种情形,对况红居来说,已经是莫大的侮辱了! 她称雄一世,一身奇技,却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逼得后退。 虽然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并没有任何人在场,但是况红居的脸,仍然羞得红过了耳根。 古浪紧守着“不贪功”的原则,所以他这时静立一侧,双目如神,注视着况红居不言不动。 况红居咬着嘴唇,不住地冷笑道:“哼哼!好俊的功夫!” 她慢慢地,又一步步地向古浪走来。 古浪绝不退让,但是也未迎上,只是静立原处不动,像是一株树似的。 风雪弥漫之中,况红居看到了那张青春刚强的脸,气焰也为之减了不少。 二人距离约有两尺时,况红居停了下来,她用冰冷的声音说道:“孩子,你真的要与我作对?” 古浪冷冷说道:“是你要与我作对。” 况红居接口道:“你若是再不醒悟,我再次动手,可就不留情了!” 古浪明知自己的行为,激怒了况红居,时间一长,以自己的功夫,终究是敌不过对方的。 但是现在的情形,自己总不能讨饶,所以镇静答道:“既然动手,便把生死置之度外,况婆婆请尽量赐教!”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语声铿锵,坚毅有力,显示出他无畏的精神。 况红居怔了一下,说道:“你这么说,我更是不能伤你了。” 古浪一转身道:“那么我告辞了!” 说罢一拱手便要离去,况红居怒道:“且慢!” 古浪转过了身道:“况婆婆还有什么事?” 况红居看了他半晌才道:“你临去之前,必须硬接我一掌!” 古浪心中一惊,因为像这种对掌,若非功力相差不多,弱的一方必受重创。 以往好几次,都有哈门陀或丁讶暗中相助,才能勉强接住,现在四处无援,硬接对方一掌,恐怕是非受创不可了。 况红居见他不语,便道:“怎么样?” 古浪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事,心情反而轻松下来,含笑说道:“我自然从命。” 听古浪这么说,再看他脸上那种平静的神情,况红居不禁又疑惑起来。 她忖道:“莫非这孩子真的有实学?” 她想着正色说道:“你可要好好准备,我是不愿意伤害你的。” 古浪毅然道:“我尽力而为。” 况红居摸不清古浪真实底细,所以一些也不敢大意。 她退后了三步,双掌微微举起,运了九成力,说道:“你准备好了么?” 古浪点点头,说道:“请出掌吧!” 况红居接口道:“注意!” 一语甫毕,双掌疾翻而出,向古浪前胸推来,古浪早已把全身劲力贯在了双臂之上,迎了上去。 四只手掌才一接触,立时一声震天价的大响,只见古浪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由立足之地,向后扬出两丈多远。 况红居的身子,也一连退后了五六尺,不住地搓着双手,脸上有一种惊讶和喜悦混合的表情。 再看古浪,双臂下垂,面无人色,虽是大雪之中,头上的汗珠却像黄豆一般大,不住地滴落。 这一下,足见他受了重创,但是他却没有发出一丝哼声。 他两排洁白的牙齿紧紧地咬着,一双剑眉紧皱着,看得出是正处在极度的痛苦之中。 况红居双手搓了半天,这才说道:“果然前几次都有人暗中助你,不过今天你以本身功力与我相拚,使我双臂酸痛,退后五六尺,这等功力在你来说也实在是惊人之极了!” 古浪一言不发,双臂下垂,如同折了一般。 他那双俊美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种痛苦不堪之色,但是仍然是目光炯炯不可轻侮。 况红居继续说道:“你明知没有人助你,怎敢与我对掌?害得你受此大创……” 古浪仍是一言不发,事实上他此刻痛彻心肺,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况红居缓缓走到他身前,含笑道:“待我先为你止痛再说……” 说着伸手向古浪双肩扶来,古浪目中似要射出火来,他用力把身子转动一下,表示拒绝。 由于转身震动,古浪更觉痛如刀剜,几乎昏了过去,身子摇了两摇,强自支持着,却已忍不住低声地呻吟了一声。 况红居摇了摇头,说道:“好刚强的孩子!我说过我不愿伤你,刚才若是确定没有人助你,我决不会用全力……” 她说到这里,发觉自己说漏了嘴,面上一红,停了下来。 古浪仍然翻目望着她,毫无反应。 况红居笑了笑,说道:“好了,你随我走吧,我要把你带走……” 古浪闻言大惊,况红居已然逼近一步,伸手欲擒古浪。 就在这时,突听霹雳一声大喝:“无耻婆子,打!” 一阵劲疾的破空之声,两点白星,急逾星火,向况红居头部打到。 况红居一惊,身子向旁一滑,大袖拂处,把两枚暗器扫落,却是两颗冰球。 紧接着一片风声,四条黑影围了来。 况红居见是两个年轻的男女,生得极为俊美,另外则是两个身躯高大的黑面妇人。 这四人正是桑燕、桑鲁歌、焦大娘和孟大娘。 焦大娘对桑鲁歌兄妹道:“你们快把古兄弟送回去!” 况红居横身,拦在古浪身前,冷笑道:“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在况红居面前卖狂?” 焦大娘叱道:“管你什么红居绿居,快让开!” 况红居大怒,冷笑道:“你们胆子也太大了,须知触犯我况红居的,只有一个‘死’字!” 桑鲁歌已忍不住道:“燕妹,我们赶快看看古兄弟!” 说着逼了上去,况红居叱道:“庶子敢尔!” 一只巨掌当头压下。 她这一只枯掌,如同鬼爪一般,阴风嗖嗖,极度地惊人。 桑鲁歌初生之犊,哪晓厉害,举掌便要迎敌。 一旁的焦大娘却是识货人物,大叫道:“小少爷,让开!” 随着这声大叫,一双虎掌,有如狂风,向况红居胸前击到。 她这两掌之力,有雷霆万钧之势,况红居不得不让,忙把身子一偏,躲出了六尺。 桑鲁歌立时伸手去扶古浪,但是另一条身影更快,拦在了他的面前。 原来是孟大娘,她作色道:“小少爷!你这么乱碰他,岂不把他病死?” 桑鲁歌皱眉道:“这……这怎么办?” 孟大娘不讲话,伸手在古浪胁下一点,古浪立时昏了过去。 桑鲁歌就势把古浪抱了起来,这对况红居大怒,飞快扑来,大喝道:“小子大胆!” 但是焦、孟二妇,已经同时把况红居拦住,焦大娘叫道:“快送他回去,丁老可以救治他!” 桑鲁歌一言不发,抱着古浪在大雪中飞驰而去。 桑燕一言不发,紧紧地跟在一侧,她双目泛泪,关切之情溢于眉宇。 他们兄妹一路急奔,进入古寺,冲入禅房。 丁讶好似刚睡醒了一觉,脸上的病容已一扫而空,看见他们进来,似乎很奇怪,问道:“孩子们!发生了什么事?” 桑鲁歌急道:“古兄弟受了重伤,快些救他!” 桑燕张口欲语,但只说了句:“快……救他……” 声音已带硬咽,转过了脸。 丁讶掀开了被子,套上了鞋,桑鲁歌轻轻把古浪平放在床上。 只见古浪这时面如金纸,双目紧闭,满身浮雪,头上汗水未干。 桑鲁歌把古浪鞋子脱掉,为他把浮雪扫尽,一切的动作,古浪全是浑然不觉。 丁讶双手扶着床沿,只是低头细看古浪,一言不发。 桑鲁歌在一旁催道:“快!快些救他!” 丁讶慢吞吞地转过身来,对桑燕望了一眼,桑燕立时明白,低声道:“哥哥,我就在门外……” 说着出房而去,神情之中,充溢着无限忧愁。 丁讶笑了笑,又回过头,对桑鲁歌道:“把他衣服解开!” 桑鲁歌忙不迭地把古浪衣服除掉,只见他双臂呈乌紫色,情况很是严重。 桑鲁歌剑眉微皱说道:“他……他怎么样?可是骨头折了?” 丁讶摇了摇头,说道:“骨头倒没断,只是气血受阻。” 桑鲁歌这才稍安,说道:“那……那怎么办?” 丁讶白了他一眼,说道:“孩子,你怎么知道我能治病?” 桑鲁歌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是所焦大娘说的。” 丁讶笑了笑,说道:“就是那个黑脸婆子么?她知道的倒不少!” 他说着,双手握住古浪的上臂轻轻捏了一下,回头道:“你也出去,我治病的时候,不能有外人在旁边!” 桑鲁歌怔了一下,无可奈何,只得退出房外。 桑燕依墙而立,望着满空飞雪发呆,见桑鲁歌出来,问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桑鲁歌作了个怪样,低声说道:“那老怪物毛病不少,治病还不准看,好像怕我在旁边偷学似的。” 桑燕秀眉微蹩,说道:“他的情形怎么样?” 桑鲁歌答道:“老怪物说他骨头没断,只是气血受阻。” 桑燕这才放下了一半心,她忽发觉桑鲁歌明亮的目光,正射在她脸上,不禁羞得红了脸,偏转身子。 桑鲁歌一笑,说道:“我们过去看看她们动手的情形如何了?” 桑燕迟疑了一下,说道:“她们二人联手,不会吃亏的。” 桑鲁歌知道她的心在古浪身上,笑道:“听说况红居非常厉害,你在这里等,我去看看。” 说罢冒雪而去,桑燕叫道:“哥哥,你要快些回来!” 桑鲁歌答应一声,如飞而去。 当他赶到那小山坡时,不禁颇为奇怪,况红居及焦、孟二妇均已不知去向。 他细心地在附近察看了一阵,未见异状,连足印全没有,寻不出丝毫痕迹。 他忖道:“或许她们到别处去了。” 他只得再赶回古寺,见桑燕还在望空发呆,身上的落雪一直到现在还未扫去。 桑鲁歌心中暗笑,忖道:“这个丫头,心事可被我看出来了!” 他来到桑燕身旁,把情形告诉了她,又问道:“里面有动静么?” 桑燕摇了摇头,说道:“一点声音也没有,不知道老怪物在搞什么鬼!” 他们兄妹二人在外面静等,半个时辰过去,仍然没有动静,都不禁大感奇怪。 桑鲁歌坐在屋檐下,低声道:“老怪物到底会不会治病啊!” 这话立时使桑燕担心起来,她想了一下,说道:“他功夫这么大,一定也通医术,不然焦大娘也不会叫他救治了。” 桑鲁歌道:“要依我的脾气,干脆把他带回去,叫姑婆来救他!” 桑燕白了他一眼,说道:“这里离‘黄角桠’这么远,带他回去只怕……” 桑鲁歌停了一下,忽道:“你想这一次老怪物见不见得着姑婆?” 桑燕摇摇头,毅然说道:“当然见不着,姑婆曾对我说过,死也不愿意见他!姑婆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桑鲁歌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知他有什么事要找姑婆,一再地碰壁也要来。” 桑燕摇摇头,说道:“不知道……有一次我看见姑婆写了满张纸的‘丁’字又撕了,真奇怪!” 桑鲁歌道:“我想他们以前一定是老朋友,不知为什么事闹翻了,姑婆才不理他!” 桑燕沉吟了一下,说道:“姑婆做得也太绝情了,我看这老怪物倒是一片诚意,姑婆应该见见他。” 桑鲁歌轻嘘了一口气,说道:“这些老人的事很难说……” 才说到这里,便听丁讶的声音传了出来:“好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桑氏兄妹连忙入房,见丁讶靠在一张椅子上休息,古浪身上盖了一张毛毯,已经沉沉入睡。 他的脸色恢复了以往的颜色,桑氏兄妹喜之不尽,桑鲁歌道:“谢谢你了!” 丁讶白了他一眼,说道:“谢什么?他又不是你们家里的人!” 桑鲁歌碰了个钉子,很不是味,桑燕接着说道:“我们是奉命来接引他的,老先生救了他,我们当然要谢谢你。” 丁讶闻言望了她半天,说道:“方才你们在外面叫了我半天老怪物,这时又改口称我老先生了。” 一句话说得桑氏兄妹面红过耳,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丁讶叹息了一声,说道:“唉,有些事不是你们小孩子可以了解的,所以不可随便乱说……我问你们,九娘在你们面前,可是一直称我老怪物么?” 桑鲁歌偷眼望了望他的脸色,点头道:“是的。” 丁讶正要说话,忽听院中“嗖嗖”几响,有不少人落地,丁讶作了个手势道:“我出去看看!”
第十三章 狭路相逢 丁讶救治了古浪之后,正在房中与桑氏兄妹谈话,忽听院中有人落地之声。 丁讶含笑道:“我出去看看!” 满天大雪未住,丁讶拉开了门,立时寒风扑面,使他一连打了几个寒颤。 院中先后落下两人,正是不久前与况红居动手的焦大娘和孟大娘。 她们二人都受了伤,焦大娘左臂有一条很深的伤口,不断地渗出鲜血,孟大娘则是右腿受创,二人均是狼狈不堪。 这时桑鲁歌及桑燕兄妹也跑了出来,见状大惊,立时赶过去扶住她们。 桑鲁歌惊道:“焦大娘,你们怎么了?” 焦大娘狠狠地咬着牙,说道:“好厉害的婆子,我们敌她不过……” 说着不住地喘息,桑鲁歌剑眉一扬,喝道:“我去会她!” 说罢作势欲去,孟大娘拦道:“小少爷!你去也不行!” 焦大娘也接口道:“她马上就要赶来,何必去找她!” 桑鲁歌气冲冲地说道:“好!我就在这里等她!” 桑燕在一旁接口道:“焦大娘和孟大娘两个人都敌不过她,你又怎么是她对手?” 桑鲁歌怒道:“照你这么说,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挨揍么?” 桑燕尚未说话,焦大娘已接口道:“我和孟大妹子马上到‘兰石’去找人,古浪的安全只好先托丁老照顾了。” 丁讶自出房之后,便是一言不发,靠在门框上,这时焦大娘提到他,大家的目光都射在他的身上,但是他仍然一言不发。 焦大娘走到丁讶的面前,非常恭敬地施了一礼,说道:“丁老,在我们离开之后,请你先保护古少爷的安全,不知您老答应否?” 丁讶笑了笑,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是九娘关照你们必须保护古浪不受伤害么?” 焦大娘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丁讶接道:“按你们对我的态度来说,我实在不愿意再管这个闲事,不过古浪一路上照拂我,我自然不能见他再受伤害……” 焦大娘在才开始听他讲话时,一双眉毛紧紧地皱着,听到后来便面现笑容,拱手一礼,说道:“多谢老前辈,我们少时就来!” 说罢之后转身而去,丁讶叫道:“这里的事交给了我自然没错,少时你们不必回来,可到附近打探打探,应知跟踪古浪的,不止况红居一个!” 焦大娘又躬身道:“是!” 她与孟大娘会合在一处,低声向桑氏兄妹嘱咐了几句,这才越墙而去。 丁讶把桑氏兄妹叫到面前,说道:“况红居可知道你们的身份么?” 桑鲁歌摇头道:“我们离家之后,一直是用钱家的名字,我想这些老人一定以为我们是钱家堡的人。” 丁讶点了点头,道:“嗯,少时况红居来了,你们少说话,一切由我来对付!” 桑鲁歌答应一声,桑燕则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地向古浪所居那间禅房张望。 丁讶知道她关心古浪的伤势,笑了笑说道:“不要紧,他睡醒一觉就可以复原了。” 桑燕心事被人看透,不禁一阵面红,转过了脸,桑鲁歌看在眼内,也不禁轻轻地笑了起来。 丁讶的目光,始终在他们兄妹的脸上转,面上的表情很是奇特,好似要在他们脸上追寻回忆。 这时突听桑鲁歌低声地说道:“来了!” 丁讶及桑燕的目光,一齐射上了墙头,只见一个白发的老婆婆,立在围墙之上。 急劲的寒风,把她宽大的衣裙,吹得翻向上身,漫天飞雪之中,看来像是一个鬼魅。 她静立墙头,目光如炬,打量着每一个人。 桑鲁歌也静静地看着她,忖道:“想不到她的功夫这么高……” 桑燕倚在房檐下的一根木柱上,双手紧紧地捏着衣角,目光逼视着况红居。 丁讶靠在门框上,看了况红居一眼之后,便把目光移开,若无其事一般,望向远处,欣赏雪景。 况红居静立了片刻,飘身落入院中,她用冰冷的声音对桑鲁歌道:“你们都是古浪的朋友么?” 桑鲁歌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况红居的目光,又转到了丁讶的身上,打量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说道:“你不是病着么?” 丁讶转回目光,望了她一眼,以不悦的口吻说道:“怎么,病了就不准好么?” 这话说得况红居一怔,她随即说道:“刚才你病中,我曾为你把脉,脉象极微,怕没有多久好活了,你还出来吹风做什么?” 桑鲁歌闻言不禁剑眉一坚,喝道:“你说话怎么如此难听!” 话未说完,况红居断喝一声道:“住口!你小小年纪,还是不要趟这浑水的好,若是不听教训,恐怕就要无葬身之地!” 桑鲁歌闻言大怒,正要回口,丁讶已然说道:“你们小孩子还是少开口的好!” 桑鲁歌想到丁讶方才的吩咐,只得强自把怒火忍住。 况红居径自走到丁讶身前,用手指了指禅房,说道:“古浪可是在里面?” 丁讶点了点头,况红居又道:“我进去看看!” 说着便要入内,却被丁讶拦住,说道:“他刚吃了药,正在养息,你不要打扰他!” 况红居白眉一扬,喝道:“老头,你少管闲事,我是来带古浪去养伤的。” 丁讶也提高了声音道:“老婆子,我可不是你们江湖中人,不过古浪对我很好,我不能不照顾他。” 况红居或许真把丁讶看成不会武功之人,所以她极力地忍耐着,说道:“也许你弄不清楚,古浪是我的后辈,现在他受了伤,我要带他去养伤,你明白了么?” 丁讶思索了一下,摇头道:“不对,不对,他的伤是你打的,我怎么能把他再交给你?” 况红居强忍怒气,叫道:“是我打的怎么样?难道我不能教训我的后辈?” 她那种气焰,桑鲁歌及桑燕都看不下去,气得怒目而视,但是丁讶却是毫不恼怒,他摇着头,对况红居道:“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过有什么前辈,你不要骗我!” 况红居已经气得不得了,她极力地忍耐着,搓着一双枯瘦的手,喝道:“老头,我念你是不会武功之人,又有重病在身,不与你为难,你还是赶快让开的好!” 丁讶双目睁了睁,似有恐惧之色,拦住了房门,低声地说道:“怎么,你……你要动武?” 况红居气道:“我焉会对你动武?快些让开!” 丁讶一个劲儿地摇头,说道:“那……你是要对古浪动手了?不行,我死也不能让你害他!” 况红居被他缠得怒极欲狂,连连跺脚道:“唉呀!你这个老胡涂!我也与古浪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害他!” 丁讶问道:“那你为什么把他打伤?” 一句话问得况红居哑口无言,气得面上变了色,叫道:“你懂个屁!给你说也说不清楚,快些让开!” 桑氏兄妹见况红居对丁讶如此,都是怒火万丈,但是他们深知丁讶的厉害,所以也并不担心。 丁讶好似被况红居的大声喝叱所震惊,他沉吟了一下,说道:“既然你一定要带他走,等我先问问他愿不愿意,如果他不愿意……” 话未说完,况红后已叱道:“还问个屁!快些让开!” 她这一骂,似乎把丁讶的火气骂出来了,他转过了脸,不悦地说道:“你这个老婆子怎么不讲理?我说的全是好话,你骂个不休,真是没有教养!” 丁讶这几句话,更说得况红居羞愤交集,她双目射出了奇光,叱道:“老鬼!莫非你逼我向你动手?现在最后一次告诉你,快些让开!” 丁讶摇着头,说道:“土可杀不可辱,你若是拿这种态度威胁我,不如把我杀了算了!” 况红居气得说不出话来,桑鲁歌及桑燕却笑了起来。 桑鲁歌笑对桑燕道:“燕妹,这婆子好不讲理!” 话传入况红居之耳,她更是怒不可遏,咬紧了牙,冷笑道:“好个老混账,给我滚吧!” 说着一双手臂快似闪电一般,向丁讶的双肩抓来,快疾之至。 丁讶大叫道:“你真的动手……” 况红居的双手已经按住了丁讶的肩膀,她停了势子,忍住怒道:“你现在让开还来得及,怎么样?” 丁讶望了她半天,摇头道:“不让!” 况红居怒喝道:“看你让不让!” 双手抓住丁讶的肩头,高高举起,移到旁边,放了下来。 接着瞪口道:“我不愿意伤你,若是再找无趣,就别想让我手下留情了。” 说罢之后,回头望了望桑氏兄妹,见他们遥遥站着,没有一些反应。 况红居冷笑一声,说道:“对!这样才算聪明……” 她说着便要伸手去推门,但是丁讶很快地又拦在了门口,说道:“不行!你不能害他!” 况红居气得浑身发抖,厉叱道:“老鬼!你真要找死!” 双手抓住丁讶的肩膀便向外甩,但是就在她劲力才吐之际,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身子一连倒退了好几步,几步退到天井之中。 桑鲁歌及桑燕不禁同时一惊,注意看去,只见况红居的双腕,渗出了鲜血,流滴不已。 况红居很快地在自己的双腕点了几指,血立时就止住了,她狞笑道:“老鬼!倒看不出你果然有一套!” 丁讶笑嘻嘻地扬起了双掌,唑见他手中有两根中医针灸所用的金针,闪闪发光。 丁讶笑着说道:“讲比武打架我不会,不过我看了几十年的病,‘百针度穴’的功夫,谁也比不上我!” 桑鲁歌这才恍然,原来丁讶以针灸之法,在况红居的手上戳了两针,难怪她受不住呢! 况红居见了这两根金针,不禁又被弄得疑虑起来,忖道:“难道他真是以医术上的针法刺我?怪不得他认穴认得这么准呢!” 丁讶好似非常得意,又笑着说道:“怎么样?别看我不会武功,其实你们的点穴法,比起我的针法来差多了!” 况红居冷笑道:“不错,你是有一手……” 她心中却忖道:“我要试试他!” 她拿定了主意之后,又忖道:“这一次我点他‘肩井穴’,他如来得及以针刺我,便可由他出手的速度判断他是否会武功。” 况红居想到这里,笑道:“好,你再试试!” 丁讶立时紧张起来,一言不发,双目紧紧地盯在况红居的身上,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况红居轻舒长臂二指如电,向丁讶的左肩‘肩井穴’点了过去。 她二指堪堪已经点上了,突觉手腕又是一阵奇痛,吓得她一声怪叫,二次退了回去。 这一次丁讶所下这针,比方才要厉害得多,以至况红居止血之后,仍然痛彻心肺。 两下的动作,都是快极,桑鲁歌及桑燕还弄不清怎么回事,况红居已经退了下去。 这一来真把况红居弄胡涂了,她忖道:“难道他会武功?可是方才我与他把脉,发现他根本就不似习武之人,莫非他武功高到连我都觉不出来么?” 想到这里,不禁一阵心惊。 丁讶嘻嘻地说道:“怎么样?我看你还是快走吧!” 况红居不答,寻思道:“此人如果有这般高的武功,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难道他一向隐居着不成?”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况红居纵横江湖数十年,跑遍了大江南北,凡是成名的人物,几乎都会遍了,丁讶若是武林中人,她是绝不会不知道的。 丁讶见况红居久不说话,笑道:“我看你还是走吧!方才我下的三针都是很轻的,没有什么关系的。” 况红居铁青着脸,叱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丁讶毫不隐晦,随口说道:“我叫丁讶!” 况红居轻轻地重复着他的名字,心中却把近几十年来,江湖中姓丁的奇人想了一个遍,始终想不出一个叫丁讶的人物来。 在她思索之际,丁讶的目光,却扫向院墙之外,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比况红居更厉害数倍的人物——哈门陀—一已经来到了! 丁讶心中寻思道:“我不能让哈门陀这么快就发现我会武功……” 他心中很快地作了个决定。 这时况红居百思不得其解,说道:“不管你是什么人物,我要会会你!” 说着便又向丁讶逼来,这一次丁讶的反应甚是惊惶,他还没等况红居走近他便冲了上去,举针向况红居的双肩刺去。 由他的速度和身法看来,分明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可是况红居连吃了两次亏,不敢贸然出招,把大袖一扬,喝道:“去吧!” 她那片袖子,卷在了丁讶的手腕上,只听丁讶一声大叫,身子已然被甩出了好几尺远,跌在雪地里。 桑燕等大惊,连忙扑了上去,把丁讶扶了起来,只见他跌得满身是雪,还好没有受伤,丁讶不住地喘息着,用衣袖拍打着身上的浮雪,连连叫道:“好!好婆子!你难道不怕王法么?” 况红居脸上挂上一丝阴冷的笑容,说道:“果然是个废物,太不自量力了!” 她说过之后,目射奇光,令人生悸,然后提高声音道:“现在,看你们谁还敢拦我!” 说罢,径自推门而入,桑鲁歌大怒,正要追入,却被丁讶拉住,低声道:“不要管她!” 桑鲁歌及桑燕虽然大惑不解,但是他们知道丁讶是与桑九娘一流的人物,他既然如此说,必然有原因的。 少时,况红居走了出来,她用毛毯裹着古浪,双手托着,对丁讶等道:“你们放心,我不会害他的……我走了。” 说完这句话,身子一连几个晃动,消失在风雪之中! 等她走了之后,桑鲁歌这才埋怨道:“丁老!你怎么……” 话未说完,丁讶用力地捏了他手心一下,桑鲁歌这才知道事出有因,便把下面的话吞了回去。 丁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你们这些学武功的人风险真大,但愿这孩子此去能够化凶为吉!” 他说着,慢慢地走进了禅房,桑鲁歌也跟了进去,但是当他们进房之后,却发觉桑燕已经不知去向。 桑鲁歌大惊,说道:“啊!燕妹定是追下去了,我也得赶去!” 丁讶一把拉住了他,笑道:“不要紧!少时他们就会回来。” 桑鲁歌疑信参半,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一点也不明白……” 丁讶笑道:“自然会有人对付况红居,把古浪送回来,我乐得不必出手,否则岂会让况红居这么容易把人带走?” 桑鲁歌睁大了眼睛,问道:“谁?谁能把况红居打败?” 丁讶含笑道:“自然有人……”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突然问道:“你们这一次下山,是九娘嘱咐你们来接引古浪的么?” 桑鲁歌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丁讶又问道:“对于古浪的情形,你能知道多少?” 桑鲁歌似乎有些顾忌,一双俊目望着丁讶,迟迟不肯说,丁讶笑道:“在我面前不必隐晦,我知道的比你多!” 桑鲁歌又沉吟了一下,说道:“我知道阿难子已经把‘春秋笔’传给了他,他就是这一代的笔主,所以姑婆才派我们来接引他。” 丁讶点点头,道:“不错,九娘的消息倒很灵通。” 这时桑鲁歌突然想起一事,惊道:“糟糕!‘春秋笔’在他身上,这时被况红居带走,岂不是被她发现了?” 丁讶笑道:“这一点我若是防不到,又岂能与她对敌?放心,‘春秋笔’早在我身上了!” 桑鲁歌这才吁了口气,他的姑婆虽是前代笔主之妻,但是他也从未见过“春秋笔”,不禁低声道:“丁老,‘春秋笔’威震天下,你能不能拿给我看看?” 丁讶断然摇着头,说道:“东西不是我的,我不能作主,等古浪进了桑家堡以后,他自然会拿给你看。” 桑鲁歌显得有些失望,二人沉默下来。 丁讶坐在窗前,望着满空的飞雪发呆,室内出奇的寂静,桑鲁歌虽然心急,也只得耐性等着。 丁讶突然转过了脸,问道:“你……你姑婆近年来还好吧?” 问这句话的时候,丁讶脸上的表情很是奇特。 桑鲁歌笑道:“她老人家很好,精神足得很,每天四更就起来逼着我们练功夫了!” 丁讶双目闪出了一片光辉,笑道:“她还是老脾气……不甘寂寞!” 说到后面几个字,丁讶的脸上又流露出了轻微的伤感,他咳嗽了一声,说道:“她心痛的毛病好了么?” 桑鲁歌摇摇头,说道:“没有!还是老样子。” 丁讶奇道:“怎么,她没有按着我的方子吃药吗?” 桑鲁歌摇摇头道:“没有……您的方子一到,就被她烧了!” 丁讶闻言面色一变,站起了身子,在室中踱着步,半晌才道:“何苦!何苦……难道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说着,又喘了起来,桑鲁歌问道:“丁老,你说什么?” 丁讶双手扶着桌面,连连地摇着头,说道:“没有什么……你把窗户关上吧!古浪怕就要回来了,开着窗户不太方便。” 桑鲁歌疑惑地向窗外望了望,根本没有一个人影,正在迟疑,丁讶又道:“快关起来!” 桑鲁歌只得依言把窗户关好,想起刚才的话,不禁又问道:“丁老,刚才你说什么?” 丁讶反问道:“九娘与你们闲谈时,没有提到过我的事么?” 桑鲁歌道:“我们问过她,可是她一句也不说,还大发脾气,把我们骂了一顿!” 丁讶苦笑道:“看来她是不愿意你们知道,那么我也不必再提了!” 桑鲁歌又问道:“丁老,你们以前是不是很好的朋友?” 丁讶接道:“岂止是很好的朋友!往事如烟……往事如烟,不提也罢!” 正说到这里,突听室外有物触地之声,桑鲁歌霍然站起来,喝道:“什么人?” 丁讶一笑,低声道:“快去看看,准是古浪回来了!” 桑鲁歌将信将疑,打开房门一看,果然是古浪,仍像方才一样,身上包着毯子,熟睡未醒,躺在门口的走廊上,如同一个弃婴一般。 桑鲁歌大奇,说道:“怪了,真的有人把他送回来了!” 说着连忙把古浪抱起,走回房中,放在床上。 丁讶趋前看了看,笑道:“他毫无损伤,大概也就快醒了!” 桑鲁歌奇道:“丁老,这是怎么回事?” 丁讶摇头不答,不久古浪已悠悠醒来。 古浪醒来之后,张目四盼,奇怪地说道:“咦!我怎么回房睡着了?” 这句话问得丁讶和桑鲁歌都同时笑了起来,古浪再一回忆,才想起与况红居动手受伤之事。 他试着把双腕活动一下,竟是毫无痛苦,转动自如,不禁大喜道:“丁老,谢谢您! 若是没有您,我这双手恐怕要废了!” 丁讶含笑道:“何至于这么严重?你要谢谢鲁歌他们呢!” 古浪忙又向桑鲁歌致谢,丁讶握住他的双手,察视了一阵,笑道:“好了!一点事都没有了,你起来吧!” 古浪忽然发觉自己只穿着中衣,不禁望了丁讶一眼,丁讶知道他的心意,笑道: “不要紧,东西在我身上!” 古浪这才放心,连忙下床,换上一套浅灰色的劲装,仍然是英气勃勃,目透神光。 桑鲁歌见他毫无伤损,心中高兴万分,便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古浪奇道:“啊!我觉睡得这么死,一点都不知道!” 丁讶笑道:“不是你睡得死,而是我点了你的睡穴!” 他说到这里,转回身对桑鲁歌说道:“你去看看你妹妹,不要又出了别的事!” 桑鲁歌应声而去,他一则担心桑燕,二则想到丁讶可能有避人的话要说,所以很快地出房而去。 等桑鲁歌出房之后,丁讶这才说道:“刚才我已经与况红居交过了手,这情形就是瞒得过况红居和其他人,恐怕也瞒不过哈门陀,他可以在我一举一动中,发现我深厚的功力,所以我想这几日内,他必然会有所行动的!” 古浪吃了一惊,作色道:“那么关于‘春秋笔’的事情,他也知道了么?” 丁讶摇了摇头,说道:“那倒没有,不过他也和一般人一样,认定你知道‘春秋笔’的下落,要到某一个地方去取,所以他才一直跟着你,而没有其他的举动!” 古浪听得阵阵心寒,丁讶又接着说道:“由于我的突然出现,使他犯了很大的心病,弄不清我的底细!” 古浪思索道:“那么他一定有很周密的计划来控制我了?” 丁讶点点头道:“他自以为是如此……”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接道:“除他之外,另外那些老人也都跟着你,一路下来毫无所得,所以渐渐都已沉不住气,看来日内他们就要对你公然发难了!” 古浪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倒不怕他们,了不起一拚就是!” 丁讶笑了笑,接着说道:“哈门陀也渐渐沉不住气了,我想他日内定会找我一会,以探我的虚实。” 古浪剑眉微皱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丁讶道:“对付哈门陀这种人物,自然不能大意,我虽然重疾在身,相信也应付得了他!” 古浪剑眉一扬,说道:“丁老,事情由我而起,还是由我来对付他!” 丁讶连连地摇着头道:“你斗不过他的,再说他既是要来找我,我又岂能躲得开?” 古浪也渐渐感觉到事情的严重,他心中有一个老问题,忍不住问道:“丁老,他们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要抢这支‘春秋笔’做什么?” 丁讶笑道:“难道阿难子没有告诉过你,他有一张‘黑名单’,记下了这一批老人的罪状?” 古浪连连点头道:“是的!我想起来了,但是究竟与‘春秋笔’有什么关系?” 丁讶笑道:“那张字条上,记下了他们最见不得人的罪状,他们在江湖上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一旦这些罪状公布出来,一生的声誉将大受影响!” 古浪摇头道:“他们不会否认么?” 丁讶道:“那些罪状下面,都有他们的亲笔签名——当然是在春秋笔主的监视下签的名!” 古浪奇道:“那么他们都敌不过历代的春秋笔主?” 丁讶点头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抵得过‘春秋笔法’,所以他们要在你尚未习会‘春秋笔法’之前,先把这些罪状销毁掉,再说那张名单,就藏在‘春秋笔’的笔盒之中!” 古浪这才完全明白了,丁讶又道:“等你学成‘春秋笔’法后,他们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非你敌手了!” 古浪惊喜交集,说道:“我得赶紧把‘春秋笔’法练成才好!” 这时又到了丁讶吃药的时候了,他把晾好的一碗浓药,咕咕地喝了下去,说道: “今晚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就要赶路,好在九娘派下了大批的人接应你,虽然没有什么大用,但是可分他们不少心!” 他们二人喁喁低语,深宵始歇。 所幸这一夜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第二天一清早,古浪辞谢了和尚们,与丁讶离开了“开元寺”。 这时风雪略小,驿道上积满了积雪,虽然很滑,但是比起昨日雪水泥泞的情形好多了。 马蹄踏在积雪之上,发出“噗噗”的声响,这一路上已经有不少马蹄和人的足印,混乱异常。 丁讶低头看了看,说道:“照我看,前途不会很平静啊!” 但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一连两天下来,均是毫无惊扰。 古浪和丁讶已经到了“绵阳”境内,这时天将傍晚,二人在荒凉的雪地里奔驰着,正商量着投宿之事,丁讶突然低声道:“魔头来了,慢些!” 古浪心中一惊,问道:“谁?” 丁讶低声道:“哈门陀!” 这三个字使古浪心头一震,急道:“怎么办?” 说来奇怪,哈门陀就像是古浪心上的一层阴影,他每次出现,都令古浪心惊不已。 丁讶说道:“你原来对他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不必惊慌,我是不会吃亏的!” 事情既然不可避免,古浪也只有镇静下来,马儿的速度慢了下来,又走了数十丈,果见一株雪树之旁,站着一个黄衣老者,正是哈门陀! 古浪心中暗暗吃惊,忖道:“丁讶真是好惊觉,这么远就发现了!” 数十丈之遥,转瞬便到了面前,古浪连忙把马勒住,跳下马来,赶到了哈门陀身前,故作惊讶道:“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哈门陀头上戴了一顶风帽,双手套在袖筒内,微微一笑,说道:“我想跟这位与你同行的丁老头谈谈!” 古浪抑着惊惶,低声道:“师父,我暗中考查的结果,他实在是个很平凡的人,只是医术很高明……” 哈门陀打断了他的话,笑道:“我就是要请教他的医术!” 在这种情形下,古浪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尽量地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然而事实上他心中紧张异常,忖道:“若是他们动起手来,我该怎么办?” 这时丁讶双手扶在鞍桥,无力地抬起了双目,有气无力地说道:“怎么,谁有病了?” 古浪见他身子瘦弱,面无人色,风雪之中缩成一团,简直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哈门陀的目光,如同两盏明灯一般,射在丁讶的身上,半晌不说一句话。 丁讶老眼昏花地问道:“到底是谁呀?什么地方不舒服?” 哈门陀笑了笑,说道:“你最好下马来给我看看病!” 丁讶失声笑道:“啊呀!我连马都没下,怎么看病呢……古浪,快扶我下马!” 古浪只得答应一声,把丁讶扶下了马,说道:“丁老,你小心走,你自己还有病呢!” 丁讶知道古浪关心自己,故意这么说,要自己小心应付哈门陀。 丁讶笑道:“不要紧,我的病已拖了十余年,要死早就死了,不会这个时候死的!”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哈门陀面前,仔细地看了看,说道:“咦,你气色如此之好,哪像有病之人?” 哈门陀双目如电,注视着丁讶的一举一动,闻言笑了笑,说道:“我是心病呢!” 由于哈门陀所穿的是僧衣,所以丁讶惊讶地说道:“唔,看来你是个出家人,出家人怎会有心事呢?” 哈门陀被他说得面上一红,停顿了一下,笑道:“或许正因为是出家人,善事行得不够多,所以心事越重呢!” 丁讶呵呵笑了起来,说道:“老师父!你真会说笑话,若真是照你这么说,你应该找佛祖忏悔,不该找我郎中呢!” 他说着又呵呵笑了起来,哈门陀被他说得很不是味儿,双目闪闪地说道:“现在仟悔也来不及了,还是请施主施施仁术吧!” 这两个老怪物针锋相对,虽然只是普通的戏谑之词,却是机锋毕现。 古浪在一旁看着,心里越发紧张起来。 他趁他们谈话告一段落时,插口道:“师父,你有什么病?” 哈门陀叱道:“你小孩子少管这些事!” 丁讶奇道:“怎么?古浪,这位老师父是你的师父,你怎么早没有告诉我?” 古浪笑道:“我还来不及告诉您!” 丁讶接口道:“啊呀!老师父,令徒一身武技,惊人得很,老师父更是草野奇人无疑了,能够与令师徒相交,真个是三生有幸……” 哈门陀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太夸奖了,像施主行医江湖,造福苍生,才使我出家人惭愧不置呢!” 丁讶道:“好说、好说!” 他们客套了一番,哈门陀道:“施主,可肯为我把把脉?” 丁讶笑道:“自然!自然!” 他枯瘦的手掌,接到哈门陀的手腕上,古浪立时更加紧张起来! 哈门陀暗中把真力运集在右臂上,这种情形,莫说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就是古浪的手按上去,也要被反弹出来。 可是丁讶若无其事,三指轻轻地捏住哈门陀的手腕,神态安详,好似根本没有感受到那股惊人的内力。 哈门陀面色一变,说道:“丁施主,你……” 才说到这里,丁讶已摇头道:“老师父,听脉之时请勿讲话,听完了脉,我自然会问你。” 哈门陀只得忍住,面上挂着一丝不可理解的笑容。 古浪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但是已感觉出情形绝不简单,忖道:“我还是装胡涂的好……” 想到这里,见哈门陀的目光飘了过来,心中一惊,立时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丁讶突然回头道:“古浪,你站远些,不要遮我的光!” 古浪又是一惊,走向一旁。 由于丁讶可以抗拒哈门陀那股惊人的内力,而显得轻松自如,所以他如此一说,哈门陀也暗存戒心,提高了警觉。 因为他感觉到,丁讶的三个手指,冷若冰霜,轻轻地按在自己的脉搏上,这种情形,实际是按着自己的要穴,如果一旦有所举动,凭自己一身功夫,只怕仍要弄得措手不及。 所以他又暗中加了几成劲力,但是这几成劲力,对丁讶一点作用也没有。 哈门陀心中好不吃惊,忖道:“啊!这老郎中的功夫绝不在我以下呢!” 丁讶一言不发,双目微闭,完全像一个道地的郎中。 他们虽然如此的安静,但是空气却异常的紧张,古浪不知道事情将演变成什么结果,所以特别显得心神不定。 这时他们都沉默着,一言不发,丁讶全神地按脉,好半晌他才放开了手。 哈门陀问道:“怎么样?” 丁讶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六脉均畅,没有什么大病,只是似乎怀有贪念,以至气血浮动,若是把此‘贪’字除去,你不但没病,还可长命百岁呢!” 丁讶的话说得哈门陀面上变色,他笑了笑,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老施主果不愧是国手,我这出家人,万般都看得开,就是一个‘贪’字,磋跎至今,难得心平气和,不知老施主有何仙方好药没有?” 丁讶正色道:“老师父!药石均为治标之物,若要治本,还需老师父你从自身作起!” 古浪见他谈说之际,摇头晃脑,一股腐酸之气,心中很是好笑。 哈门陀装得更像,他皱着一双白眉道:“你的话想必有些道理,但不知老僧如何由自身作起?” 丁讶笑道:“老师父聪明一世,胡涂一时,佛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师父是佛门中人,难道会不知其中道理么?” 哈门陀笑道:“哈哈!我明白了,老施主的意思,可是要我放下此一‘贪’字?” 丁讶拱了拱手说道:“此乃治本之道,愿老师父三思!” 哈门陀的面色越来越和善,古浪看在眼内,便知事情要糟了。 果然,哈门陀说道:“真是不幸,我和尚就是放不下这个‘贪’字,老施主你看怎么办?” 丁讶摇头道:“放不下‘贪’字,还是退出佛门的好,否则由贪生嗔,由嗔生恶,只怕死无葬身之地呢!” 丁讶这几句话,说得斩铁断钢,如同一个在审判犯人的法官似的。 古浪的目光很快地射到了哈门陀的脸上,看他有什么反应。 哈门陀笑着说道:“啊哟!老施主说得好吓人,不过我却不这么想,设若一件宝物,落入俗人之手,便成了杀人的利器,落在我出家人手中,也许会减少不少罪孽呢!” 丁讶却向他拱手一礼,说道:“老师父,这么说你是不可救药了,恕我告退!” 他说到这里转过了身,对古浪道:“古浪,向你师父告辞,我们走吧!” 古浪被他弄得不知所措,哈门陀已笑道:“老师父请留步!” 丁讶转过身道:“什么事?” 哈门陀笑道:“老憎也粗通医理,俗云‘良药不治己疾’,老施主虽然一身医术,却拖了一身重病,可要老僧代为诊断一下?” 丁讶摇头道:“谢谢老师父仁心,我说过,十余年的老病,不治也罢!” 哈门陀怔了一怔,正要说话,却突然转过了身,对着十余丈外的几株大树喝道: “什么人?” 古浪及丁讶都不禁抬头望去,可是目光所及,空空荡荡,并没有任何人。 哈门陀又沉声道:“出来吧!我已经看见你了!” 过了一会,果然由一株大树之后,转出了一个白发老者。 古浪一看之下,不禁大为惊奇,原来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琴先生! 古浪心中忖道:“他们三人凑到一起,问题就更严重了。” 琴先生一面走过来,一面搓着两只手掌,连声地笑着,说道:“好厉害的出家人,管这么多事!” 哈门陀等他走到近前,问道:“你是什么人?” 琴先生笑道:“我姓琴,别人都叫我琴先生。” 他说到这里,对古浪招了招手,说道:“你徒弟认得我!” 古浪也只好与他打了个招呼,丁讶在一旁笑道:“古兄弟,你的朋友倒不少啊!” 琴先生的长衫外面,用丝线挂着他那根竹笛,哈门陀望了望,说道:“琴施主,看你腰挂竹笛,想必善于吹奏,你可愿意为我和尚吹上一曲?” 琴先生笑道:“今日气血不宁,我就吹三个单音好了!” 古浪心中一惊,忖道:“这是怎么回事,哈门陀为何要他吹笛子?” 他继而一想,也就明白了,忖道:“他必是想借琴先生的笛音,来考验丁老的功力,我也得准备一下!” 古浪想着,连忙吸气敛神,这时琴先生已经取下了竹笛,凑在了口边,比了一下,笑道:“这三个单音,或许很难听,各位多包涵些!” 他说完之后,鼓气一吹,只听“吱”的一声怪音响起,如同深夜鬼叫,令人心胆俱寒。 古浪猛觉心神一荡,大吃一惊,连忙定住心神,只见哈门陀及丁讶均是毫无异状。 那尖音延续了半天,才戛然而止,古浪这才喘过一口气来。 丁讶皱着眉头说道:“这是什么音呀?如此难听!” 哈门陀笑道:“此乃人间仙药也,哈哈!” 他狂笑着,神情很是异常,古浪心中诧异万分,忖道:“怪了,哈门陀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琴先生接着说道:“再听我第二个音!” 他再度把竹笛凑在了口边,古浪提防着,暗忖:“这一声恐怕更难听了……” 一念未毕,第二个单音又吹了出来,相反的,这一次的音调,却极为低沉,嗡嗡然,简直令人不敢相信,如此深沉浑厚的音调,是出于这么小的一只竹笛。 这声音如同大片蜜蜂一般,振入耳鼓,听在耳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古浪直觉得有些不可支持,便把双目闭了起来,运用本身的真力,来抗拒这神奇之音。 这嗡嗡之声,不知响了多久,古浪正在艰苦地支持时,又突然消失了。 古浪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自语道:“好厉害!” 再看丁讶靠在马背上,若无其事,面上挂着一丝浅浅的笑容。 哈门陀也是与常无异,显然琴先生的内力,还达不到伤害他们的程度。 丁讶望了古浪一眼,笑道:“你还是靠过来些,我听见这鬼声音有些害怕!” 古浪知道丁讶叫自己必有原故,便走近了去,强笑着道:“我也有些害怕!” 丁讶伸手握住了古浪的手,掌心相贴靠着,由他的手掌内,传过来一阵无比的热力。 那股热力如同电流一般,立时传入了古浪的体内,古浪便觉无比的舒服,方才由笛音所引起的烦躁和不安部一扫而空。 古浪心中又惊又喜,暗忖:“我不知何时才能练到丁老这等功夫!” 琴先生第三次把竹笛举起,笑道:“再有一个音就完了。” 哈门陀笑道:“快吹吧!” 琴先生将笛凑在口边,双颊一鼓,只听惊天动地的尖音,平地而起,直入云霄。 这一次笛音过于尖锐和高亢,几乎要把人体逼炸,古浪感觉到天族地转,说不出的难过。 所幸此时,丁讶的热力已然在他体内发生作用,他才得保无恙。 琴先生的笛音响了好半晌,见哈门陀及丁讶均是无动于衷,也就停口不吹。 古浪如同渡过了一次险,心中好不惊吓,忖道:“若是我独自遇见他,只要他这夺命三音,就要了我的命了!” 哈门陀对丁讶道:“郎中,你的武功似乎比医术更高呢!” 琴先生似乎也没有料到,丁讶竟是负有奇技之人,这时也说道:“哈!我走动江湖数十年,竟也看走了眼!两位都是奇人……” 丁讶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们说些什么?我一概不懂!” 琴先生还未回答,哈门陀已冷笑道:“哼!我倒要问问你是什么来历!” 琴先生也道:“我也想请教一下……” 琴先生说到这里,哈门陀回头道:“还有你,今天我要与两位交个朋友!” 看情形,哈门陀是想把此二老同时解决了! 古浪心中很奇怪,忖道:“哈门陀已经测验出丁讶的功力深厚,就连琴子南也是一身奇技,凭他一人,竟能抵得过这两个人么?” 这时琴先生回身走到了哈门陀的身侧,含笑道:“怎么,你可是要我做个证人?” 哈门陀冷冷地说道:“我又不打架,你做什么证人?” 丁讶仍然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缩着脖子皱着眉,说道:“喂!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我还要赶路……” 哈门陀走至二老之间,正色道:“丁老师,琴兄,我只想问你们一句话,你们要到什么地方去?” 他一双凌厉的目光,射在琴子南的脸上,琴先生迟疑了一下,笑道:“四海飘荡!” 哈门陀冷笑一声,对丁讶道:“丁老师你呢?” 丁讶眉头一皱,无力地答道:“寻地觅坟!” 哈门陀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丁老师的话比琴兄老实得多,如此说来,我倒要先与琴兄谈谈了!” 哈门陀语态狂妄,仿佛根本就不把丁讶和琴光生看在眼中,听他这么说,琴先生显然有些不悦,他面色一沉,说道:“老师父,你法号怎么称呼?” 哈门陀含笑说道:“我法号门陀,你叫我门陀和尚就是了!” 琴子南闻言面色大变,但很快地恢复了正常,呵呵笑道:“在‘达木寺’阿难子圆寂时,莫云彤曾提到门陀和尚之名,阿难子回答说,虽识此人,但毫无武功,今日看来,不是阿难子骗我们,就是你骗了阿难子!” 哈门陀静静地听他讲完,笑道:“阿难子已经去了,这笔老帐不必细算,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为何跟踪我徒弟?” 哈门陀说到后来,面色骤变,笑容尽失。 琴先生怒道:“万里江湖任我行,门陀师父,你焉能管得了我?” 哈门陀不理他,回过了头,对丁讶道:“丁老师,你缠着我徒弟又是为了什么?” 丁讶很平静地答道:“我孤老病危,江湖险恶,令徒一身武艺,岂不是可以沿途照料?” 哈门陀笑道:“都有好说词……我暗中察看已久,现在必须作一了断!” 琴先生怒道:“怎么你出家人也要趟此浑水?” 哈门陀冷笑道:“可惜我封剑已久,不能向两位请教,不过我门陀和尚最佩服的是江湖奇侠,二位若是有什么惊人的功夫,让我开开眼界,我和尚自然心服!” 古浪闻言忖道:“如此看来,哈门陀决心动干戈了!” 琴先生接口道:“老师父的意思,可是要与在下过几招?” 哈门陀双手连摇,笑道:“我方才说过了,老僧封剑已久,无法开戒,怎能向阁下请教?” 琴先生怒道:“那么你意思如何?” 哈门陀望了望丁讶,接道:“考验武功,并非要动手过招,丁老师你说对么?” 丁讶双手套入袖筒,干脆闭上了双目,一言不发,如同没有听见一般。 琴先生插口道:“我明白了,老师父你点花样好了!” 哈门陀笑道:“遍地冰雪,一片寒气真个令人不适。两位施主,我们何不在雪地上煮些沸水取暖。” 他此话一说,众人都明白了,琴先生冷笑道:“愿意奉陪!” 哈门陀转头望着丁讶,丁讶这才睁开了眼睛,微微一笑,说道:“好办法!” 哈门陀不再说话,走开了五六尺,折下一节树枝,在琴先生及丁讶面前,各画了一个周径一尺的圆形。 他笑道:“我们就以此为界限如何?” 说着,在自己面前也画了同样的圆形。 古浪有些不解,忖道:“他们这是做什么?想是一种测验内力的方法。” 哈门陀又道:“我喊到‘三’时,一齐动手,以时间的长短,来论高下!” 琴先生点头道:“乐意奉陪!” 丁讶仍是不说话,连手也未拿出来。 哈门陀提高了声音道:“现在开始,一、二、三!” 他“三”字出口,立时双手一放,掌心向下,对着雪地上的圆形。 再看琴先生,也是双目微闭,掌心朝下,双掌一阵阵地微抖。 他面前方圆之地,如同受了外力,积雪下陷恰好成了一个圆洞。 可是丁讶的双手,始终没有拿出来,他面前那个圆形,仍然是好好的。 古浪心中很是奇怪,忖道:“莫非丁讶还想装胡涂装到底?” 他的目光又飘向了哈门陀,不大会的工夫,奇迹出现了! 原来哈门陀身前那个圆形,冰雪早已陷了下去,并且完全化成雪水。 更惊人的是,那些雪水开始冒热气,又过了不一会的工夫,便热气腾腾,然而那圆洞四周的冰雪,仍然丝毫不受影响,并还发出阵阵寒烟,冷热相潜,顿成奇观。 琴先生面前的圆洞,冰雪也开始溶化,但是还没有发出热气。 古浪讨道:“如此看来,琴先生的功夫,显然比哈门陀差多了!” 但是最令他奇怪的还是丁讶,因为他面前的圆圈,还是冰雪凝结,毫无异状。 丁讶转头对古浪笑道:“这倒真奇怪!我这病人有开水可喝了!” 话才讲完,哈门陀掌下的雪水,已经开始沸腾,一如大火锅。 古浪好不吃惊,再看琴先生面前雪水,也发出了大片热气,只是还未滚沸。 哈门陀笑道:“琴先生,你输了!” 琴先生面色一变,睁开了眼睛,向哈门陀的前面一看,再望了望自己,脸色立时煞白! 哈门陀冷笑道:“胜负已见分晓,琴先生,往后若再跟踪小徒,就莫怪我出家人不留情面了!” 琴先生面色极为难看,他输得很不服气,冷笑道:“大师父,我这人不到黄河心不死,我们至少要见个真章!” 哈门陀挥手道:“你既出此言,必不服气,若想见真章,只要你再追踪小徒,自可如愿,现在请便,我要与丁老师谈谈!” 琴先生含羞带愧,几个晃身,已至数十丈外,远远叫道:“后会有期!” 说罢一闪而逝,这个不可一世的奇人,生平是第二次落败,第一次是败在阿难子手下! 假若他知道,这一次是败在阿难子帅兄手下,也许就不至太意外了。 哈门陀在他走后,转身向丁讶走来,见丁讶面前原封未动,不禁面色一沉,说道: “丁老师,你太看不起我和尚了!” 丁讶抬头道:“老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哈门陀忍着怒气道:“丁老帅,我不是初入江湖的孩子,你这一套少来,虽是出家人也有火性啊!” 丁讶睁大了眼睛道:“煮水盛举,我也参与了,只是煮法不同,老师父你看不出来么?” 哈门陀闻言向地下细看,霎时之间,他面红过耳,一连退后了好几步,仰天大笑道: “哈哈……我门陀和尚算是见了高人了!” 古浪却莫名其妙,忖道:“这是怎么回事?” 丁讶含笑走开了数步,古浪这才看出端倪,惊得双目发直! 原来当丁讶走开之后,立时出现了奇迹! 他面前那圆形,突然齐边活动起来,成了一个圆形的冰盖子,冰盖之下,早已化成沸水,只是方才被丁讶的内力压着,所以表面始终未曾融化。 这时丁讶一走开,那沸腾的雪水,立时把表面的冰盖融化,现出一池沸水。 古浪好不惊吓,丁讶的内力,能使下层冰雪滚沸,而表面仍然冰雪不融,这等功夫真个闻所未闻。 哈门陀的脸色已恢复正常,说道:“丁老师你看上小徒哪一点?” 丁讶淡淡说道:“看上他一片善良之心!” 哈门陀不禁为之语竭,他铁青着脸,向古浪沉声道:“古浪!你过来!” 古浪无可奈何,只得走了过去,低声道:“师父有何吩咐?” 哈门陀冷冷说道:“丁施主身怀奇技,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么?” 古浪虽然心虚,但也只好硬撑到底,说道:“我确实不知道,这一路下来,我就没有见他动过手!” 哈门陀略为思索,转怒为笑,说道:“这也难怪你,就是我也是才发觉!” 他说完了这句话,又走到丁讶身前,脸上挂着令人不可理解的笑容,说道:“古浪一路由青海护送你入川,是因你年老体衰,现在你既然有这一身奇技,古浪自然不必再照顾你了!” 古浪闻言心中一惊,忖道:“听他口气,似乎要我离开丁讶……” 丁讶接口道:“我南来千里,只是与他结伴同行,也是一段缘分,并非要他照料我,他是你的徒弟,自然由你支配,我无权过问!” 哈门陀点头道:“这就好办!” 他说着对古浪道:“你与一代奇侠同行千里,竟是浑然无觉,真个是空入宝山!” 古浪不知如何接话,只得一言不发。 哈门陀又道:“前站就是‘绵阳’,有家大店,我在该处等你……徒弟跟着师父走,总是名正言顺的!” 古浪心中虽然万分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说道:“哪一家大店?” 哈门陀道:“正阳店,一问便知。” 哈门陀说着,转身对丁讶道:“今日识君,真是三生有幸,如果你喜欢小徒,相信我们还有后会之期。再会!” 说罢合十一礼,转身而去,很快地消失在风雪之中。 哈门陀走后,古浪咋舌道:“这一下哈门陀对我更怀疑了!” 丁讶接口道:“怀疑由他去怀疑,如果不是我今天露了一手功夫,连他也不敢认定我是会武功的,他不能太责怪你!” 古浪皱着一双剑眉,说道:“哈门陀把我召回他身旁,不知是为了什么。” 丁讶点头道:“目前还很难看出他的意图,不过你随他去后,却是很不方便!” 对于这件事,古浪显得颇为气恼,因为他由“哈拉湖”逃出来,主要的是逃避哈门陀,想不到终究摆脱不了他。 此刻古浪忧心似焚,说道:“他若是知道我到桑家堡去,事情可就麻烦了!” 丁讶道:“此事他早晚必定知道,但愿在入桑家堡以前,我不至与他大动干戈!” 古浪还在思忖,丁讶道:“上马吧!我们边走边谈。” 这一老一少两个奇人,上马之后,在风雪之中,向“绵阳”而去。 古浪说道:“奇怪!哈门陀也要‘春秋笔’,他又没有行走江湖,又是这么高的武功,他要‘春秋笔’有什么用呢? 丁讶笑道:“你当知道,哈门陀是阿难子的同门师兄,他要‘春秋笔’并无他用,只是为了争口气而已!” 古浪紧皱着一双剑眉,说道:“唉,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对付他!” 丁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哈门陀有一身出奇的功夫,但是为人怪异,从不走动江湖,更是不收徒弟,他能看上你,收你为徒,足见他是非常地喜爱你,不会太为难你的。” 古浪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管他人品如何,他总算对我不错,只是我师从阿难子,继承了‘春秋笔’,便不得不背叛他!” 丁讶安慰他道:“你不必过于担心,有我在,哈门陀动不了你分毫,何况九娘也不会容你受人伤害呢!” 古浪心中虽然稍安,但是对哈门陀,总有几分作难。 马行如飞,“绵阳”已然在望,古浪的心情,也愈发紧张起来。 丁讶道:“你尽管放心前去,我随时会在一旁的!” 这时已经入了镇,天色也昏暗下来,雪飞依旧,越发显得寒冷。 古浪勒住了马,丁讶由马屁股后面跳了下来,向古浪挥了挥手,说道:“去吧!” 说罢转身向一家小店走去。 古浪望着他苍老的背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直到丁讶的背影,消失在那家小客店之内,古浪才寻着一个路人,问明了“正阳店”,策马而去。 “正阳店”是一座很大的木楼,灯火辉煌,此处已经接近四川内陆,非常繁华。 “绵阳”是四川的大县,很多川中所产物品,均以此为集散地。 古浪下马之后,取下简单的行李,小二早已上来把马牵走。 古浪走到柜台上,问道:“请问可有位出家师父在此投宿?” 掌柜的连声道:“有!有!客人你可是姓古?” 古浪点头道:“不错,请带我到房间去!” 小二带着古浪到了一间雅房,古浪入内,见只有一张床,哈门陀亦不在,奇道: “怎么,那老师父不住在这里么?” 小二道:“他住在隔室,现在不在!” 古浪点了点头,忖道:“不住在一间房内还方便些。” 当下吩咐小二送来酒饭,吃个饱,又洗了一个痛快澡,天也就完全黑下来了。 室内掌上了一盏昏灯,室外风雪未住,丝丝沥沥,很是烦人。 古浪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寂寞,他不禁想到了童石红和桑燕。 这两个女孩子,似乎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虽然她们表现得不一样,但是古浪相信她们都是很仁慈的。 童石红已离开了况红居,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她会不会暗中跟着我?” 古浪想到这里,心中有一种喜悦,想到童石红为了自己的安全,要自己与她一同逃走的事,心中更是悠悠然。 他似乎也感觉到桑燕对自己也有一种不可言传的情意,他心猿意马,推测不已。 灯光摇晃,北风凌厉,酷寒的晚上,古浪愈加尝到了寂寞的滋味! 胡乱想了半天,古浪忖道:“别想了!未来的事还不知怎么样呢!” 他拉开了门,走向邻室,仍然是一片黑暗,哈门陀还未回来。 古浪心中想:“他到底哪里去了?”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上的“春秋笔”,轻叹了一口气,忖道:“唉,多少人为你而疯狂啊!” 古浪在室外等了一会,哈门陀仍然没有回来,于是又回到房内,忖道:“管他的,我睡觉吧!” 他把窗户关紧,整理好床铺,正要脱衣就寝,突听室外有脚步声。 古浪沉声道:“谁?” 随见一人推门而入,正是哈门陀,他手中还提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古浪看清之后,大为惊诧,脱口道:“啊!石明松!”
第十四章 追魂老翁 古浪万料不到,哈门陀竟把石明松带了回来,由石明松昏迷的情形看来,分明是被哈门陀点了穴道。 哈门陀进房之后,把石明松放在了小床上,自己坐在了椅子上,倒了一杯热茶,一饮而尽。 古浪惊诧不定,说道:“师父,这是做什么?你把石明松……” 话未说完,哈门陀已道:“我焉会与这小辈动手?他自己不知厉害,妄自逞能,受了反击!” 古浪又道:“那么师父你把他带回来做什么呢?” 哈门陀冷笑一声,说道:“哼!我要问他几句话!” 古浪心中暗暗惊疑,不知道哈门陀意欲何为。 这时哈门陀又道:“你替他解开穴道吧!” 由于哈门陀内力伤人,是一种不可思义的奇异功夫,如果不是经他传授过,任何人均解救不开。 古浪为石明松拍开了穴道,石明松“啊呀”一声,悠悠醒了过来。 他在小床上翻动了一下,睁开了一双疲惫的俊目,怔怔地看着古浪。 古浪知道哈门陀的内力反击过于厉害,这时石明松虽然双目睁开,但是一时之间,还看不见东西。 他立时搓了搓双掌,轻轻地按着石明松的两个太阳穴,一股内力,隐隐地传了进去。 不大会的工夫,石明松才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他的目光中露出恐惧不安的神情。 古浪问道:“你现在看得见了么?” 石明松点点头道:“我……我很好!古浪……” 才说到这里,目光接触到哈门陀,不禁吓了一跳,把要说的话又吞了下去。 哈门陀目光闪闪地说道:“古浪!你到这边来坐好!” 古浪走了过来,坐在哈门陀身旁,心中打着鼓,忖道:“不知道这个老儿要做些什么?” 石明松见古浪与哈门陀如此稔熟,非常奇怪,一双俊目怔怔地望着他们。 哈门陀冷笑一声,说道:“小子!我问你几句话,你要老实地回答我,要是言出不实,可是自讨苦吃!” 石明松用牙齿咬着嘴唇,说道:“你问吧!” 哈门陀舔了一下嘴唇,说道:“关于你的来历,我不必问你,那些事情与我无关!” 听哈门陀这么说,石明松似乎放了心,他望着哈门陀,静听下文。 哈门陀望了古浪一眼,说道:“你与古浪怎么认识的?” 石明松答道:“难道古浪没有告诉你么?” 话未说完,哈门陀已厉声叱道:“我要你说!” 对哈门陀这种态度,石明松很不以为然,但是他深知哈门陀的厉害,只得忍住。 他停了一下,说道:“我与他是在‘达木寺’认识的。” 哈门陀点点头,说道:“离开‘达木寺’之后,你可是一直跟他在一起?” 听哈门陀这么问,古浪亦不禁暗暗吃惊,弄不清哈门陀的心意为何,忖道:“哈门陀的意思,似在借石明松打探我!” 但是他表面镇静如恒,因为他知道哈门陀对自己有了疑心,若是自己不镇定应付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石明松答道:“是的,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们在一起。” 哈门陀面上带着几丝冷笑,说道:“什么时候分开的?” 石明松面上微微一红,他扶着床栏坐了起来,半晌才道:“我们……我们中途失散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望了古浪一眼,似要古浪为他圆谎,莫把他陷害之事说出。 哈门陀冷冷地说道:“怎么失散的?” 石明松面上又是一阵红,嚅嚅半晌才道:“有一天夜晚……他和那个病老人共骑一马,在青甘边境,草深过人……不知怎么回事,他们突然消失了,我一直找不着他们……” 哈门陀一声冷笑,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真的不知道他们的下落吗?” 石明松知道瞒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那一带有一个山涧,或许他们是掉下去了,但是黑夜无光,我找不着他们。” 哈门陀笑了起来,说道:“你这小子,居然当面说谎,现在告诉我实话,你为何把他推下山涧?” 石明松不禁垂下了头,说道:“我……我……我讨厌那个丁老头!” 哈门陀闻言大笑,说道:“孩子!你越说越不成理了!我知道你是为的‘春秋笔’,可是?” 石明松抬起了头,说道:“不错!我是为‘春秋笔’,难道你不是为‘春秋笔’么?” 古浪见他已然恼羞成怒,想起被他陷害之事,不禁也怒气满胸,叱道:“为了这个,你对我下手犹可,那重病的老人,不是平白的牺牲么?” 石明松又垂下了头,哈门陀道:“古浪!等我问完了他,你再说!” 哈门陀说着,又道:“你既是为了‘春秋笔’,那么你认定了‘春秋笔’的下落古浪是知道了?” 石明松有所警惕,默不作答。 哈门陀又道:“百丈悬崖,古浪如果坠崖而死,你又如何过问‘春秋笔’的下落?” 石明松涨红了脸道:“崖下有大片葛藤,我算计他一定落在葛藤上,再说他又有一身功夫……” 古浪打断了他的话,叱道:“谢谢你,你为我想得真周到!” 哈门陀摇摇手,示意古浪不要说下去。 但是古浪想起以前那件事,气得胸口起伏,怒目相视。 哈门陀继续说道:“我现在问你最后一句话,你凭什么推断古浪可能知道‘春秋笔’的下落?” 古浪闻言大惊,因为江湖中,知道自己和阿难子关系的只有石明松一人。 因为他曾亲眼看见,阿难子传艺给古浪。 古浪心中忖道:“若是他说出看见阿难子教我武功,那可就糟了……” 但是石明松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有更深一层心思。 在追逐古浪的诸人中,只有他确实断定古浪知道“春秋笔”的下落。 所以这个秘密他绝不肯泄出,为的是日后他好独自找古浪盘问。 他断然地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只是况红居他们都追着古浪,所以我才追下来!” 哈门陀冷笑道:“对那一群老儿,我是毫不在意,惟独你!你知道得最多,我一定要知道!” 古浪在旁好不吃惊,忖道:“如此看来,哈门陀早已怀疑到我了!” 石明松仍然摇头道:“我不知道什么!你这么大的本事,为什么还来问我?” 哈门陀大怒,他缓缓站了起来,说道:“我是不愿意用暴力的,若是你执意不说,莫怪我不留情了!” 说着向石明松走了过去,石明松不禁脸色大变,古浪也有些紧张了。 当哈门陀走向小床之际,古浪突然叫道:“师父!” 哈门陀回过了身,说道:“什么事?” 古浪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我不赞成用刑逼供!” 哈门陀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好徒弟!你这句话不要紧,可救了他半条命!” 说着转过了身,对惊吓得发怔的石明松说道:“暂且宽容你几天!” 古浪才松下一口气,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已然非常危险,心中暗思对策。 果然,哈门陀含笑走了过来,说道:“古浪,你刚才叫我什么?” 古浪一惊,说道:“我……我叫你师父。” 哈门陀嘴角挂起一丝笑容,点头道:“好!你还没有忘记!” 古浪惊道:“师父此言何意?” 哈门陀含笑依然,说道:“好得很,你把袖子卷起来让我看看!” 古浪闻言大惊,忖道:“糟!他早就发觉了!” 但是哈门陀如此吩咐,他又不得不这么做,只好卷起了袖子。 哈门陀抓着他的手臂看了看,面色突然一沉,说道:“你还自认是我的徒弟么?” 古浪急切之间,只有把过错推在丁讶的身上,他急急说道:“师父所留下的那朵花,是我睡眠之中,被丁老以药点褪的……” 哈门陀叱道:“一个练武的人,睡得这么死吗?” 古浪不禁无言以对,哈门陀松开了他的手,说道:“也好,我一生未收徒,我们这段缘就此终了!” 古浪仍是一言不发,哈门陀又道:“从今以后,不准再叫我师父,知道么?” 他连问了两句,古浪干脆装傻到底。 哈门陀冷笑了一阵,又道:“我现在还没有确实访到你背叛我的证据,暂且不作处置。” 他说到这里,转身拉开了门,高声叫道:“伙计!再送一张床来!” 古浪及石明松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哈门陀要一张床做什么。 哈门陀转过了脸,对古浪及石明松道:“从今天起,你们两个便与我在一起,直到‘春秋笔’找到为止!” 古浪及石明松不禁愕然相对,哈门陀又道:“你们不要妄想逃走,不然的话,后果你们当可想而知!” 这时小二又送了一张小床来,费了半天事搭好,哈门陀脸色恢复了正常,说道: “早些休息,明天要早起!” 说罢出房而去,留下了这两个愕然不安的年轻人。 冬夜虽然很短,但是对古浪和石明松来讲,却觉得无尽的漫长。 他们二人各有心事,一夜不得好睡,古浪由于痛恨石明松的为人,所以无论他对自己讲什么,一概都不回答。 石明松连碰了好几次壁,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了。 这时天近五更,寒凉更重,古浪在迷迷糊糊中醒来,望了望石明松,他也在昏睡之中。 古浪把身上的被子裹紧了些,望着发白的窗纸,忖道:“未来的事,也不知怎么解决,真是烦人啊!” 他不知自己如何才能摆脱掉哈门陀,不禁深悔当日拜他为师,实在过于孟浪了。 他忖道:“不知道桑九娘如何接应我?丁讶知道我的处境,他一定会为我设法的……” 现在,他如同是一个阶下囚,要等着别人的解救了。 寒风吹着惨白的窗纸,发出了“扑扑”的颤响,听来很是凄凉。 古浪睡意已消,起来穿衣,石明松也惊醒了。 他立时坐了起来,说道:“怎么,要走了么?” 古浪理也不理他,拉开了门,招呼小二送水净面。 石明松一言不发,默默地穿上衣服,在一旁发怔。 古浪洗漱已毕,望了他一阵,实在有些气恼不得,说道:“若是没睡够就再去睡,发什么怔?” 石明松却笑了起来,说道:“我当你一辈子不与我讲话呢!” 古浪冷笑道:“哼!咱们的帐以后再慢慢算!” 石明松笑道:“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们却要同舟共济呢!” 古浪厌恶地望他一眼,不再说话。 奇怪的是,五更已到,哈门陀还没有动静。 古浪心中忖道:“这几天我与石明松讲话,可要特别小心,哈门陀一定在暗中偷听……” 才想到这里,石明松已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古浪望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我自然有地方去!” 石明松微微一笑,说道:“恐怕那个老和尚不会让你这么自如吧!” 古浪不禁生了气,霍然站了起来,说道:“我要到哪里就到哪里去,谁也不能拦我!” 话才说完,哈门陀的声音传来:“真的么?” 他推门进来,换了一身深黑色的僧衣,看上去很是刺目。 古浪正色道:“我这次入川祭扫师坟,你一定不拦阻我!” 哈门陀笑道:“这种事我自然不会拦阻你,不过我却要与你同往。” 古浪虽然满腹不悦,但也无可奈何,忖道:“我一定要摆脱他!不论如何……” 哈门陀又道:“你们若是好了,随我和尚吃些东西,咱们就要赶路了。” 古浪一言不发,夹起了简单的包袱,出门而去。 他们在前堂吃过了饭,店伙牵来了三匹马,古浪甚是诧异,忖道:“哈门陀也买了匹马?” 这一老二少,各怀异心,分别上了马。 雪已经完全停了,地上的浮雪,也被酷寒所冻结,马蹄踏上去,发出很大的声响,陷下去一个很深的蹄印。 哈门陀在马上大声问道:“你师坟在哪里?” 古浪半晌才道:“往重庆去!” 说罢之后,缰绳一带,那匹纯黑色的骏马,长嘶一声,如飞而下。 足足地跑了一个上午,这么长一段的时间内,他们彼此就没有讲一句话。 这时哈门陀叫道:“慢些!慢些!” 二个人同时放慢了速度,哈门陀道:“何必这么急,跟赶命一样!我们寻个地方打个尖再走。” 这一带颇为荒凉,行人极少,除了这三骑之外,就没看见有人经过。 哈门陀追上了古浪道:“前面不远有个村落,我们休息休息。” 由于这一阵急驰,马蹄为坚雪所磨,都红肿起来,如果再赶上两个时辰,怕就要皮破血流。 古浪低身看了看马蹄,说道:“好吧!我们打尖去!” 好在出门的人,身上都带着消肿的药,防的就是马蹄肿破。 三人往前走之时,突见两骑快马如飞而来。 古浪眼快,一眼就看了出来,那迎面而来的双骑,正是桑氏兄妹! 古浪心中不禁又惊又喜,忖道:“他们兄妹来此作甚?” 一念之间,那两骑快马,已然停在了面前。 桑燕穿着一身素青色的劲装,丝绢包头,艳光照人,英勇之中,透出了娇媚。 桑鲁歌则是一身紫酱色的劲装,背后插着宝剑,英俊挺武。 这一对兄妹,看来真是金童玉女也似。 石明松的目光,简直被桑燕吸住了,他深深地惊讶于桑燕的美艳。 哈门陀望了古浪一眼,说道:“古浪,这是怎么回事?” 古浪犹豫一下,说道:“这……这是我在四川的朋友。” 哈门陀笑了笑,说道:“啊!那可是太幸会了!” 这时桑鲁歌向哈门陀拱了一下手,说道:“老师父辛苦了!” 哈门陀合十一礼,笑道:“不辛苦,不辛苦,两位小施主有何贵干?” 古浪心中很是气愤,忖道:“他倒真自命为出家人了!” 桑鲁歌说道:“我们是来迎接古兄弟的。” 哈门陀故作诧然道:“我们是陪他祭扫师坟,并未听说他是来作客的。” 他说着,目光扫向古浪,古浪干脆一言不发。 桑鲁歌又道:“我们已有安排,古浪兄从小与我在一起,此次回川,不胜欢娱,大师父及这位仁兄,若是有意,请到舍下作客几日……” 话未说完,哈门陀已道:“不必了,沿途我们还有些事,等我陪他祭扫师坟之后,再一同到府上叨扰吧!” 桑鲁歌面色有些不悦,沉下了脸,说道:“大师父与古浪兄是何关系?” 哈门陀摇头道:“萍水相逢而已。” 桑鲁歌紧接着说道:“既是萍水相逢,大师父何必定要相陪?” 哈门陀笑道:“我们还有些琐碎的事,须陪伴同行!” 桑鲁歌剑眉一坚,古浪已抢着说道:“鲁歌兄,盛情至感,等小弟祭扫师坟之后,再往府上拜访吧!” 桑鲁歌却摇头笑道:“恰好今夜我已约好旧日友朋多人,与你设宴洗尘呢!” 古浪尚未说话,哈门陀已然不悦道:“小施主,你忒罗唆了!” 桑鲁歌面色一沉,说道:“大师父!你这出家人也未免过于拔扈……” 他说着,催动跨下马匹,迎了上来,伸手拉着古浪的马缰,说道:“古浪!我们走!” 哈门陀一把抓住了他的膀子,沉声道:“小施主!你对我出家人太不客气了!” 桑鲁歌大怒,手臂用力一甩,把哈门陀的手甩了出去,喝道:“我请朋友吃饭你管得着吗?” 说着再度伸手去拉古浪的马缰,并道:“古浪!你怎么不动呀?” 哈门陀闪电般伸出了右手,又是一把抓住了桑鲁歌的手臂喝道:“小娃娃,你真要激怒我么?” 古浪一惊,忙道:“鲁歌兄,不必如此……” 话未讲完,桑鲁歌火暴的性子已经发作了,他手臂一翻,大喝道:“和尚找死!” 他闪电般的一掌,向哈门陀前胸拍了过来,掌力甚是难浑。 古浪大惊,忙叫:“快收掌……”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听“砰”的一声大响,桑鲁歌的一掌,狠狠地打在哈门陀的胸脯上! 照说桑鲁歌一掌何等凌厉,但是哈门陀稳坐马背,却连动也未动。 出乎古浪意料之外的是,桑鲁歌并未被哈门陀的反力震伤。 这一下,可把桑鲁歌吓得傻了半截,怔怔地望着哈门陀。 哈门陀沉着脸,说道:“孩子!你应该知难而退了!” 古浪怕桑鲁歌不知厉害,连忙催马过去,放低了声音说:“鲁歌兄请回,我不要紧……” 桑鲁歌摇头道:“不行!我一定要请你回去,我有任务在身,不可半途而废。” 古浪闻言又惊又喜,把他拉到了远处,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你是奉谁的令?” 桑鲁歌道:“桑家堡的令,同时丁老也要你此时离开,因为他发现哈门陀有极毒的计划!” 古浪心中一惊,说道:“他本领如此之高,我怎能逃得出去?” 桑鲁歌摇头道:“不要紧,丁老如此吩咐,必定是有安排的。” 古浪剑眉微皱,不知如何去做,哈门陀已然叫道:“怎么样?叙旧完了咱们该走了!” 桑鲁歌又道:“左边这条小道,有我们的人接应,你赶快走!” 古浪正在举棋不定,耳旁突听一个细小的声音说道:“照鲁歌的话做,快走!哈门陀由我应付!” 古浪闻言又惊又喜,原来那是丁讶的声音。 他再不犹豫,双足猛一点马腹,如同流星赶月一般,驾着一阵狂风,向左方的小路飞奔而去。 哈门陀发出了一阵狂笑道:“哈哈……古浪,你可是找死!” 这时古浪已经出去了十余丈,只见哈门陀如同一只怪鸟一般,凌空而起,向古浪飞扑而去。 古浪正在狂奔之际,突觉头顶一阵急风,回头看时,哈门陀如同一只巨鹰也似,向自己身后落来。 古浪大吃一惊,拚命地催马前行,但是哈门陀已然站在了马屁股上。 他稳若泰山一般,静立不动,如同贴在了马身上一样,冷笑道:“古浪,我信守诺言,不愿伤你,你还是自动停马的好!” 古浪料不到逃得如此神速,居然还被他落在了马背上。 既然他已经落在了马背上,自己逃也是白逃,只得停马再作打算。 古浪一念之际,已经勒住了马,哈门陀一笑道:“对!这才算聪明!” 他轻轻一摆,偌大的身子如同一片飞雪一般,落在了马头之前。 古浪坐在马背,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石明松趁着空档,忽然拔转马头,向来路如飞逃去。 哈门陀并未追赶他,冷笑道:“不知厉害的小子,下次遇见我的时候,就是死路一条了!” 他说到这里,转脸对古浪说道:“古浪,你哪里来的胆子,竟敢违抗我?” 古浪昂然道:“我此去祭扫师坟,任何人不能拦阻我。” 哈门陀冷笑道:“我并未拦阻你。” 古浪道:“我是堂堂汉子,不愿受人所制!” 哈门陀笑道:“这就麻烦了……” 才说到这里,回头望时,只见桑鲁歌遥立不动,而桑燕则快马而去。 古浪不知道他们意欲何为,忖道:“如果丁讶不出面,那可就糟了!” 哈门陀接口道:“古浪,你太小看我哈门陀了!阿难子圆寂之后,我第一个就怀疑你知道‘春秋笔’的下落,不过我绝不像他们一样,一味地逼问你罢了!” 古浪不禁面红耳赤,至此已无法否认,干脆一言不发。 哈门陀白眉飞扬,狠声道:“可恨你欺骗我这么久!从今天起,你不能离我寸步,直到你取到‘春秋笔’为止!” 古浪闻言又惊又喜,忖道:“如此看来,他还不知道‘春秋笔’在我身上呢!” 哈门陀又接着道:“你我寸步不离,但看你有什么花样!” 古浪仍是默不作声,哈门陀用手向后面指了一下,说道:“走,回去!” 这话才说完,突听一个苍劲的声音说道:“唔,什么人欺负我徒弟?” 古浪闻言不禁大喜,原来那正是丁讶的声音,由身后传来。 紧接着,由一堆乱石之后,转来了一个古稀老者,正是重病在身的丁讶。 他边走边道:“大师父,有缘!有缘!你昨日休了这个徒弟,我可就收下了!” 哈门陀面色微变,因为他已知道丁讶的厉害,绝不在自己以下。 他冷笑了两声说道:“古浪,我说你哪来这么大胆子,原来找着了撑腰之人!” 丁讶转过了脸,说道:“好了,古浪!你可以走了,前途还有人等你呢!” 古浪正在犹豫,哈门陀双眉一竖,喝道:“竖子敢尔!” 丁讶突然厉声道:“你还不走等些什么?” 古浪吓了一跳,他也知道只有趁此机会,立时一言不发,纵马而去。 他这里一纵马,桑鲁歌立时跟了下来,两骑快马,泼刺刺而去。 哈门陀大怒,喝道:“反了!反了!” 他身如急箭一般,凌空而起,向前追去。 但是,当他身在半空之时,突然有一股极大的劲力,隔空拥了过来。 这种劲力,乃是一个高手数十年苦练的本身真力,哈门陀虽然武技高超,也不得不防。 他忍着怒气,猛一抽力,落了下来。 只见丁讶笑嘻嘻地站在对面,说道:“急什么,我们谈谈往事如何?” 哈门陀不禁暗自惊心,他以前从未见过这个病老人,也不曾听说过,却料不到竟有这么一身惊人的武技! 他忍着怒气道:“你叫什么名字?” 丁讶道:“我叫丁讶,这是我真真实实的名字,你是不会知道我的!” 哈门陀确实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他笑了笑,说道:“好吧,我封剑已久,看来要为你开戒了!” 按下这两个老人不表,却说古浪快马如飞,发狂般地奔驰着。 半晌之后,他回头望时,却不见桑鲁歌跟来,心中颇为奇怪,忖道:“怪事!我明明看见他跟了下来的……” 这一带属于丘陵地带,显得颇为荒凉,古浪孤骑一人,真不知何去何从。 他叹了一口气,忖道:“唉!这支‘春秋笔’可真把我害苦了!” 这一带不少乱石小径,古浪竟不知往何方去。 他勒住了马,忖道:“我该走哪条路呢?” 正在犹豫之际,突听一声清脆的声音,自右方传了过来:“喂!古浪!” 古浪很快地转过脸去,竟是桑燕。 他心中感到一阵欣喜,急忙催马赶去,笑道:“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 桑燕笑道:“我是来接引你的,快走吧!” 说完之后,带马而去,古浪也催马赶上,前后二骑,在荒山雪径之中,向东而去。 桑燕边行边道:“我现在带你由水路走,直接到江北,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古浪听了心中很是高兴,问道:“我们怎么走呢?” 桑燕回答道:“今天晚上我们要赶到‘阆中’,由嘉陵江上船,然后可以日夜航行,很快就可以到重庆了。” 古浪满心高兴,主要的还是由于有桑燕的陪伴,使他旅途不感寂寞。 当晚,他们到了“阆中”,这是川中的一大镇,由于紧邻“嘉陵江”,不少的产物,都由此集散,由嘉陵江运往长江流域各城市,所以显得一片繁华。 这时虽已天黑,但是码头上还是一片忙碌,很多货物都趁着雪停时装船启航。 古浪对桑燕道:“我们先吃饭吧!” 桑燕摇头道:“船上早准备好了,我们上船再吃!” 才说到这里,便见一个十七八岁、身体强壮的青年跑了过来,施礼道:“姑娘!我们等了半天了。” 桑燕点点头,指着古浪道:“这就是我们的客人,古少爷。” 那小伙子又施了一礼道:“古少爷,听说你功夫很棒呢!” 古浪连忙笑道:“哪里!我只会几手笨功夫,大哥你贵姓?” 那船夫笑道:“我叫石室……晚饭早准备好了,跟我来!” 由于码头工人、货物拥挤,所以古浪及桑燕一同下了马,石室立时牵了过去,当先而行,口中不停地叫道:“喂,借光、借光!” 他们由人群中走向江边,另有两个小伙子迎了上来,含笑施礼。 古浪见江边停了一艘颇为华贵的大船,好几个小伙子正忙碌着,忖道:“如此看来,桑家在川中一带很有些‘万儿’呢!” 这时石室已经牵着两匹马,由舢板上过去,送到了后舱。 桑燕也跟着上了船,笑道:“快上船呀!你发什么呆?” 古浪这才上了跳板,他目光触及岸边左侧,似见一白发老人,在人群一晃而逝。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这人好像是娄弓……” 桑燕已开始催道:“快上船呀!要看风景上船再看。” 古浪也就一想而过,上船之后,发现一共有六个年轻的小伙子,看样子是准备日夜行船的了。 入舱之后,石室进来请示道:“姑娘,还等人不等?” 桑燕摇头说道:“不等了,要是准备好了就开船吧!” 石室答应一声道:“早准备好了!” 他出得舱去叫道:“开船罗!” 六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阵忙碌,用不了一刻工夫,这船已经离开了码头。 由于这时吹着西风,所以船行极速。 石室又进得舱来,说道:“晚饭是不是开上来?” 桑燕点头道:“好的,你们都吃过了吗?” 石室笑道:“我们早吃了。” 说着出舱而去,古浪见他们招待如此殷切,不禁有些过意不去,说道:“姑娘太费心了!” 桑燕笑道:“没有什么!再说我们是奉命接待你的。” 古浪想道:“听她口气,桑九娘有见我之意,恐怕不会像阿难子说的那么严重吧!” 不大会工夫,丰盛的饭食摆了上来,古浪与桑燕二人对坐,边食边谈,甚是快慰。 饭后他们又闲谈了一阵,可是桑燕绝不提桑家堡及桑九娘之事,古浪也就避开不谈。 古浪等桑燕转到偏室休息时,这才支开了窗户,于蒙蒙黑色中,欣赏这一次夜航。 石室已经把床铺好,笑道:“古少爷休息吧!” 古浪摇头道:“我不困!” 说着随着石室出得舱来,在船头上聊天。 数九寒天,江风凌厉,古浪虽是练武之人,也不禁觉得阵阵寒凉。 江面上一片昏暗,偶有波光,想是寒鱼弄水,啪啪之声传来。 古浪长吁了一口气,忖道:“总算摆脱了哈门陀!” 石室在一旁,突然说道:“古少爷,你是由青海来的吧?” 古浪点点头,突然想道:“我何不由他口中问问情形!” 想到这里,笑道:“你可知道我到桑家堡做什么吗?” 石室摇了摇头,双目发亮,低声道:“这我们哪里会知道……不过最近堡中的情形很可怪,多年没有出动过这么多人……” 古浪问道:“出动了很多人?” 石室点头道:“是呀!听说都是为接引你呢!” 古浪一笑不答,忖道:“大概是为对付那些老人……” 石室又接口道:“老夫人已经好几年不问事了,这一次竟亲自吩咐……古少爷你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奇人吧!” 古浪笑道:“我武功很平常,只不过与九婆有点旧而已!” 石室自然不能相信,因为他感觉出,古浪必是一个重要人物,否则桑家堡是不会如此大动干戈的。 古浪问道:“老夫人还好吧?” 石室笑道:“啊!她老人家精神好极了,一点不像是八十岁的人!” 古浪闻言一惊,忖道:“啊!桑九娘已经八十岁了?” 这倒是大出古浪意料之外,他又问道:“她可曾提过我?” 石室想了一下道:“好像没有,不过她说过要接一个重要的人物来,那一定就是你了!” 古浪笑了笑,知道由他口中问不出什么话来,便把心中的很多话压了下来。 石室好似极端地羡慕古浪,不停地问长问短,并在船头灯光下,细细地打量古浪。 半晌才道:“难怪老夫人如此看重你,你简直比我们少爷还要俊!” 古浪笑道:“你太夸奖了!” 石室又问道:“古少爷,你今年贵庚?” 古浪道:“十八岁了!” 石室又发出了惊羡的声音说道:“啊!真年轻!这么小就有这么大威风……” 古浪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你自己多大?” 石室也笑了起来,古浪与他谈笑正欢,突见远处有一只小舟,在夜色之中驶了过来。 船头的灯摇摇晃晃,古浪心中一动,对石室道:“这么晚还有行船么?” 石室一怔,说道:“怎么,还有别的船?” 说话之后,自己也看到了,当时笑道:“啊!是我们的船!” 他说着大声叫道:“毛三!有船来了!” 这一艘大船立时减慢了速度,古浪忖道:“看来桑九娘稳居僻地,所作所为,依然是一派江湖行径呢!” 那只小船虽在黑夜之中,行得却比箭还快,霎时就逼近了。 古浪吃了一惊,忖道:“这划船的人好功夫!” 这时石室已与小船上的人交谈起来,古浪在远处只听他说道:“是……在船上…… 姑娘已经睡了。” 古浪心中忖道:“不知是什么人来了?” 随听一个沉浊的口音说道:“好!姑娘休息不要叫她,我上来……” 接着又听石室的声音道:“古少爷在船头,还没有休息。” 古浪闻言便向后走去,只见石室陪着一个六旬老者走了过来。 此人身材中等,穿着一件黑色长衫,头发花白,精神奕奕,毫无老迈之状。 那人边行边道:“这位就是古少侠么?” 古浪赶紧趋前一步,拱手道:“在下正是古浪,老前辈怎么称呼?” 那老者含笑道:“我叫尹江达!” 古浪笑道:“尹老寒江快舟,冒此风浪,真是辛苦了!” 尹江达朗笑一声,说道:“不辛苦!不辛苦!江上恐怕有变,特来作护舟之人。” 古浪闻言心中一惊,忖道:“果然我方才看得不错,如此看来,虽走江路也不平静呢。” 古浪想着便道:“江中有变,乃是意料中事,古浪当尽力应付,实不敢劳动老先生。” 尹江达闻言,双目一闪,说道:“怎么,古少侠在江面之上有所见么?” 古浪见他双目精亮,便知他有一身绝顶的功夫,心中想道:“桑家堡真是卧虎藏龙之地!” 他嘴上说道:“我们还是进房来吧。” 尹江达便与古浪一同进得舱来,石室送上了两杯香茶,古浪便把上船时所见之事,告诉了尹江达。 尹江达静静地听着,思索了一下便道:“古少侠若是不累,是否可把此事说详细些?” 古浪便把自己离开“达木寺”之后,大略的情形简单地告诉了尹江达,并把追逐自己的那些人,告诉了尹江达,但是并未说出“春秋笔”之事。 尹江达全神贯注,听古浪说完之后,半晌才点点头,说道:“啊,原来是这一群人,多年之前,他们便在‘达木寺’闹过一次,如今还是他们。” 才说到这里,石室进舱报道:“尹老爷,江面上有船来了。” 尹江达及古浪同时站了起来,古浪道:“哼!这个老儿来得倒真快!” 当二人走到舱门口时,尹江达突然拉住了古浪的手,低声道:“无论来什么人,古少侠且莫动手。” 古浪诧道:“这是为什么?” 尹江达笑道:“九娘吩咐如此。再说你是我们桑家堡的客人,既然由我们护送,自然不能再叫你动手。” 古浪听他如此说,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心中暗暗想道:“想不到桑九娘竟会如此看重我,这恐怕也是阿难子所料未及吧!” 二人来到船头,果见一只小船,在极远的江面上,摇晃而来,船头的小灯时暗时明。 古浪见两下相距约有半里之遥,以这两只船的速度来比,他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 不料尹江达突然回头对石室道:“慢行!” 石室答应一声,立时把帆放下了一些,船的速度顿时大减。 尹江达双手扶着船舷,静望着那只小舟。 满船之人,都是静悄悄的,等待着那只小船的到来。 古浪向桑燕的舱房望了一眼,见是一片黑暗,毫无声息,心中颇为奇怪,忖道: “我们说了这久的话,她都没有出来,难道真睡得如此熟么?” 这时尹江达突然问道:“古少侠,你想他们会是何人?是否会结伴而来?” 古浪摇头道:“他们除了谷小良、石怀沙二人外,其他人都是各自为政的,我想来的人大概是娄弓。” 尹江达点了点头,说道:“娄弓这个老儿还未死心?” 古浪听他言中之意,似乎认识娄弓,正要追问,尹江达道:“古少侠可曾与他交过手?” 古浪点头道:“不止一次,尹老师,他最擅长的功夫是‘万手琵琶’!” 尹江达笑道:“古少侠果是不凡,我早年曾与他动过手,不过他的横练功夫倒也不错。” 古浪接口道:“他横练功夫虽然不错,但是致命处亦颇易攻。” 尹江达双目一亮,说道:“你说你知道他的死穴?” 古浪微微一笑,说道:“娄弓的死穴,在他颔下一寸‘天突穴’!” 尹江达显得非常惊异,望了古浪半晌,点头道:“老爷子的眼光果然不错,古少侠,你日后必可光大武林!” 古浪连忙谦谢了几句,知道他所说的老爷子,就是指的阿难子,忖道:“他以为是我发现的,其实全是哈门陀告诉我的。” 才想到这里,那艘小船已经接近了,小帆篷被吹得满满的,速度倒也很快。 船头上挂着灯,坐着一个年轻人,舱中透出了柔和的灯光。 另外在船尾上,坐着一个操舵的舟子,静悄悄的,没有一些声息。 古浪看到这一片寒江夜船的景色,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忖道:“如果没有江湖上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人生该是多么写意啊!” 尹江达望着远远而来的小舟,说道:“此人的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深夜追踪,幸亏我及时赶到,否则岂不惊扰了你们?” 古浪笑道:“此事原是由我而起……” 尹江达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此事与我们桑家堡也有很大的关系!” 二人又谈了几句,那小舟相距已不过十余丈了! 船头上的年轻人,站起来向大船望了望,然后转身进入舱内。 不大会的工夫,他出得舱来,招呼了一声,掌舵的舟子立时与他把帆落了下来,然后操起了大桨,缓缓划向大船。 两下相距还有五六丈时,小船立时定了下来,在江面上飘摇不已。 石室已然扶着船舷叫道:“朋友,不懂规矩么?” 小船上的年轻人连忙站了起来,说道:“石爷,我们是送客人来的。” 古浪忖道:“看样子水面上的人也很怕桑家呢!” 石室接口道:“什么人?” 随听舱内传出道:“是我!” 随着走出了一个老人,灯光之下,满头白发,正是久不相见的娄弓! 古浪低声说道:“果然是娄弓!” 这时娄弓已在灯光下看清了古浪,他笑着说道:“哈哈!果然你在船上!古浪,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交游已是满天下!” 他只顾与古浪说话,显然并没有注意到尹江达及船上其他的人。 古浪微笑道:“娄老师,许久不见,我以为你回转原郡去了!” 娄弓用手摸着花白的发须,笑道:“四川就是我的原郡,你要我回到哪里去?” 古浪含笑说道:“深夜寒江,能与娄老师相逢共语,真乃快事,但不知娄老师快舟相赶,有何见教?” 娄弓用沙哑的嗓子说道:“古浪,这么些日子都过了,你还与我装胡涂么?” 古浪笑道:“娄老师的话在下实在不懂!” 娄弓冷笑一声道:“哼,既然遇见了,自可慢慢地谈,难道你不请我上大船么?” 古浪道:“按理自然应该请娄老师过船相谈,方是待客之道,不过在下只是作客,不便喧宾夺主。” 娄弓漫不在意地说道:“那么请你介绍一下主人吧!” 他神态狂妄,好似根本就不把这些人放在眼中。 古浪指了一下尹江达,说道:“这位便是此船的主人。” 尹江达这才拱了拱手,道:“娄老师别来无恙,可还记得我么?” 娄弓一惊,他打量了尹江达半晌,不禁一震,面上也微微变色。 尹江达笑道:“娄老师真把在下忘怀了么?” 娄弓蓦地大笑道:“哈哈……真是天地太小了,尹老师,‘三达寺’一别,我娄弓好想念你呢!” 尹江达面带笑容,语声冷涩,说道:“彼此、彼此!” 古浪大为惊异,忖道:“原来他们竟相识。” 自从认出了尹江达之后,娄弓的神情便有些异常,他方才的狂傲态度也收敛了很多。 古浪看在眼中,忖道:“如此看来,以前娄弓一定吃过他的亏……那么尹江达一定有一身出奇的武功!” 这时尹江达大笑着说道:“故人相晤理应接待,娄弓老请上船吧。” 娄弓这时已恢复了先前不在乎的劲儿,他微笑道:“此行不料得遇尹老师,真个大快人心,我娄弓可真要叨扰了!” 他说到这里,回头对摇船的舟子道:“在此等我!” 说罢之后,双手轻提下摆,足点船板,身形微晃,已如一阵风似地跨江而过。 他的身法虽无什么出奇的招式,但是会武功的人,很容易便可看出,他有着极深的功力。 娄弓落在了大船上,尹江达立时趋前抱拳道:“寒江之中得此良晤,真是难得,娄老师请入舱待茶。” 娄弓笑道:“理当叨扰。” 才说到这里,石室突然跑来,在尹江达耳旁低语数句。 尹江达浓眉微皱,说道:“知道了,过去看看!”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尹江达已对娄弓笑道:“娄老师此来是独自前来,还是请了客人?” 娄弓白眉一展,说道:“尹老师,难道你不知道我一向是独来独往么?” 尹江达笑道:“我只是随便问一下,娄老师别见怪!如此看来,我们来了别的客人了!” 娄弓及古浪都有些意外,尤其是古浪,忖道:“我行踪如此机密,还有这么多人追下来,若是哈门陀那可就糟了!” 想到哈门陀,古浪便感到心惊,因为据他所知,目前除了丁讶外,几乎没有人能应付他。 尹江达对娄弓说道:“真是抱歉,请娄老师先到舱中休息休息……” 娄弓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必!我随尹老师去看看。” 于是,一行人同往船身左侧而去,在经过桑燕的船舱时,里面一些声息也无。 古浪忖道:“这个姑娘真是奇怪,外面发生的事,她难道一些也没有觉察么?” 他们一同来到了左侧,果见另一只小舟远远而来,尹江达对古浪道:“古少侠,这次来的是什么人?” 古浪摇头道:“我亦不知道,不过除了‘达木寺’那些老人外,不会再有别人了。” 说到这里,突听娄弓道:“且慢!后面还有一只船!” 众人闻言,同时把目光放远,果见极远之处,有一点灯光,摇摇晃晃。 尹江达笑道:“这一下可热闹了。” 娄弓也皱眉不已,原来他想趁虚而入,不料先后来了这么多人,使得他的计划又告失败。 极远的那点灯光却是快得惊人,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以那只小船惊人的速度看来,那船上的人,必定是个不平凡的人物。 这时那只小船已靠近了,灯光之下,看清了一个少女,静立船头。 古浪忍不住脱口道:“童姑娘!” 那人正是童石红,她抬目看了古浪一眼,并未说话,神态很是颓丧。 古浪正在奇怪,便听舱中一人道:“怎么,该到了吧!” 那声音一听便听了出来,正是况红居的声音,古浪心中忖道:“难怪童石红如此颓丧,原来况红居又把她找着了。” 接着,白发皤然的况红居由舱里钻了出来,她更显得目中无人,向大船上看了一眼,说道:“红儿,到了,你怎么还不上船?” 说着她双臂一振,如同一只怪鸟般,落在了大船上,回头催道:“快上来呀,死丫头。” 她那种狂傲的态度,就好像这只大船是她的一样,使得尹江达及古浪都很生气。 童石红在她一连串的催促及责骂中上了船,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向古浪望了一眼,很快地又避开了。 古浪想到她要与自己同游的那件往事,心中不禁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趋前一步,说道:“姑娘,你……你好?” 不料况红居却挡到面前,说道:“怎么不好?” 尹江达见状道:“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况红居把头一扬,说道:“我叫况红居,这是我孙女童石红!” 尹江达尚未说话,况红居突然跑到了船舷,叫道:“啊!这只小船来得好快!” 众人的注意力立时又被吸引过去。 果然,那只小舟如同一只飞射的箭一般,在水面上滑行如飞,划出了极长的水线。 船头乘风破浪,点点水浪,落向两旁。 黑夜之中,那只小船如同一条巨目闪烁的大鱼一般,深深地震惊了每一个人。 所有的人都出奇的安静,全神贯注在那只小船上。 那小船似因速度太快,好几次差点翻了过去,但都能化险为夷,并且越来越快! 刹那之间,小船相隔只有五六十丈,众人喘息之间,又逼近了十余丈。 不多时,小船相隔已只有十丈,却突然停了下来,随见一条人影,天马行空般,陡然拔起,夹着一片袍袖击空之声,向大船上落来! 船上众人,尽管都是些江湖奇士,也不禁对此人的身手大为震惊! 当他展露身形时,古浪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这人正是他深深畏惧的哈门陀! 哈门陀此次出现,与他往日的行径不大相同,那双白眉下的双目,射出了愤怒的火焰,令人不寒而栗! 除了古浪外,众人都不认识这怪老人,尹江达上前一步,拱手道:“老师父……” 才说出了三个字,哈门陀却像旋风似地打了个转,众人还没看清他的动作,石室和六个掌船的人,已然全数倒在船板上! 原来这么一瞬之间,哈门陀已连续点了七个人的穴道,其身手之快,功力之深,简直无与伦比。 古浪心中大惊,忖道:“啊!他已开戒了!” 原来哈门陀有十五年“封剑”之誓,这时竟提前开戒,越发使古浪感到事态严重了。 尹江达及其他两个老人,也感到极度地震惊,愕然相顾。 尹江达说道:“老师父,这……这是做什么?” 哈门陀昂然而立,目光向众人环视一周。 当每一个人接触到他的目光时,都不禁有一种冷寒的感觉。 尤其是古浪,更是一阵阵地心跳,忖道:“这么看来,一定是丁讶激怒了他……” 哈门陀一言不发,其他的人似乎也都成了哑巴,怔怔地望着他。 哈门陀把他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后才用冷涩的声音说道:“擅登宝舟,实在有些冒昧!” 他这几个字,是对尹江达说的,字字冷涩,虽是道歉,冷傲犹在。 尹江达已镇定下来,用手指着倒在地上的石室等人说道:“老师父来得太惊人,手下人并未得罪阁下,不知为何如此?” 哈门陀淡淡说道:“不会武功之人,最是大惊小怪,我只点了他们软穴,一个时辰内自会醒转,绝可无碍。” 尹江达接道:“这且不提,敢问老师父所来为何?” 哈门陀说道:“我正要告诉你们。” 他说到这里,用手指着古浪道:“古浪乃是我门中叛徒,我要把他带走!” 此言一出,尹江达及一船老人都很惊诧,正要说话,哈门陀却摇手止住了他们,说道:“听我说!” 他这三个字,如同纶音一般,众人立时沉默下来,静听下去。 哈门陀把声音提高了些,说道:“我来专为把古浪带走,话说在前面,我不愿意与任何人动手,但是如果有人拦阻,可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他这几句话说得如同斩铁断钢一般,令人无法插嘴。 沉默了一阵,哈门陀又道:“诸位可同意我这么做么?” 尹江达含笑说道:“老师父,或许你们有私事未了,不过古少爷上了我的船,便是我的客人,有任何事还请老师父担待,等我们事完后再说。” 哈门陀摇头断然道:“不行!” 况红居忍不住道:“你是什么人?” 哈门陀望了她一眼,冷然道:“不必打听,江湖上没几个人认识我,就叫我和尚好了!” 尹江达毅然道:“老师父若是这么专横,恕在下无法从命了!” 哈门陀点头道:“好,我话已说完,你们若不同意随便你们怎么办!” 他说到这里,转过了脸,对古浪道:“你怎么说?” 古浪昂然道:“我师父早已过世,你我没有师徒之谊,我为什么要跟你去?” 哈门陀闻言冷笑道:“哼哼!好小子,你胆子越来越大啦。” 他说到这里,缓步向古浪走去。 古浪不禁大为紧张,暗运劲力,全神贯注,注意着哈门陀的一举一动。 尹江达赶忙拦在古浪身前,正色道:“老师父别为难我……” 话未说完,哈门陀喝道:“让开!” 不料况红居却拦了过来,说道:“和尚,你太不讲理了!” 哈门陀袍袖一甩,喝道:“滚开!” 况红居不禁被激怒了,叱道:“好无理的东西,我倒要会会你。” 哈门陀铁青着脸说道:“我看你还是别会的好!” 况红居怪叫一声,双掌如电,向哈门陀的前胸推来,口中怪叫道:“我看你凭什么这么……” 话未说完,不禁惊得停了下来,原来哈门陀早已不知去向。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只听哈门陀的声音自背后传来,说道:“况婆子!不要自找无趣!” 况红居虽然心惊,但是她也是江湖知名人物,既然出了手,万无中途住手之理。 她转过了身,狠狠说道:“死和尚,我偏要会你!” 一言甫毕,双掌“追星赶月”挟着疾进的掌风,向哈门陀的面部击来。 哈门陀一闪身便自让开,沉声道:“你真找难看?” 况红居叫道:“看谁难看!” 她大袖一反,五指如钩,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哈门陀的前胸抓到! 哈门陀怒道:“丑婆子,给我躺下!” 只见他右掌微露,况红居一声闷哼,已然躺在了船板上! 众人不禁大惊失色,况红居在江湖上也是第一流的人物,但是与哈门陀比起来,就如同一个三岁孩子与壮汉打架似的。 由哈门陀的身手看来,船上诸人,简直就没有人能敌他。 哈门陀点倒了况红居之后,如电目光射在了娄弓的身上,说道:“你大概也不甘心,一齐躺下吧!” 娄弓一惊,喝道:“难道我怕你……” 哈门陀已然笑道:“把你的奇技使出来!” 一语方歇,身如巨鸟扑过去,娄弓慌忙向左闪出了三尺。 他反手一击,掌力惊人。 他饮誉江湖的奇技,挟着惊人的功力击来。 哈门陀一声轻笑,身如飞鸿,已然消失。 当娄弓感到不妙时,只听哈门陀道:“他也躺下吧!” 娄弓只觉腰眼一麻,“咕咚”一声,倒在了船板上,不省人事。 哈门陀举手之间,连推两个江湖怪人,尹江达及古浪都不禁变了色。 哈门陀对尹江达说道:“尹老师,怎么样?” 尹江达虽然心惊,却也不能示弱,说道:“在下职责所在,恕我无法从命。” 哈门陀一声长笑,伸手二指,疾如旋风,向尹江达肩头点来。 尹江达连忙后退,闪出三尺,双掌反切哈门陀的手腕,这一招也是奇快无比。 但是哈门陀哪会被他封住,身形一晃,已然失踪,尹江达便觉胁旁生风。 他连忙闪身垫步,但是指力已由左来,尹江达正想以自己一生所学,与这怪人一拚时,但哈门陀不容他展开手脚,第三招时已把他点倒! 这时只剩下古浪及童石红两人,哈门陀道:“你是个女孩子,我不要为难你!” 说着缓缓向古浪走去。
第十五章 女人女人 哈门陀在船板之上,一连点倒了三个江湖奇人,独独放过了童石红,缓缓地向古浪走来。 古浪心中紧张异常,他双手扶着船舷,说道:“你要做什么?” 哈门陀冷笑道:“我要整整我的家法!” 古浪双眉一扬,说道:“我不是你的徒弟,凭什么要跟你去?” 哈门陀狞笑道:“古浪,现在后悔可是来不及了!你还是好好听话,否则我绝不留情!” 古浪怒气填胸,毅然道:“我不随你去又如何?” 这一句话大出哈门陀意料之外,他一双白眉高高扬起,双目射出奇光,惊诧地望着古浪。 古浪虽然把一切置之度外,决心与哈门陀一拚,但是被他那双怪目凝注着,也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哈门陀望了他半晌才道:“古浪,你真要造反吗?” 古浪摇摇头道:“我不懂你的话!我也不懂你为什么一直不放过我?” 哈门陀脸上的盛怒渐渐消失,慢吞吞地说道:“不久你就会明白了!” 他说着,又向古浪走去,双手前伸,来扶古浪的肩膀。 古浪一惊,足跟用力,“嗖”的一声,身子斜着越出去七尺多远。 哈门陀转过了身子,冷笑道:“莫说四面临水,就是旷野荒郊,你又怎能逃得过我手?” 古浪心中暗暗着急,忖道:“万般无奈之时,我只有身怀“春秋笔”投江而死,以谢阿难子托付之恩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略感平静,不由斜眼望了童石红一眼。 这个奇怪的女孩子,自从上船之后,便是靠在船舷上一言不发,这时仍是这个样子。 她那双美妙的眼睛,望望地上躺着的老人,又望望哈门陀,面色平静,丝毫没有惊慌之感,但是,她的目光从没有飘向古浪。 哈门陀沉默了一下,用很平静的声音说道:“古浪,我实在不愿与你动手,第一你是个小辈,第二我曾收你为徒。可恨你自己不知厉害,闯下了大祸,弄得不可收拾,如今之计,你好好地随我回去,等我问明一切,也许会饶你……” 话才说到这里,古浪毅然地摇着头,用冷峻无情的声音说道:“不!我不随你去! 和你在一起,我只感到恐怖,你的用心我也明白,收我为徒并非为了爱才……” 哈门陀大怒,喝道:“住口!这么说来,我是一定要你跟我走了!” 他说着身形一长,正要向古浪扑来,不料一条纤细的身形,飞快地拦在了他的面前。 哈门陀定睛看时,竟是童石红。 古浪也感到意外,忙道:“童姑娘,这没有你的事,你赶快让开……” 哈门陀强忍着怒气,恨声道:“小姑娘,你快躲开!” 童石红微微摇头,说道:“老师父,你若是要杀古浪,先杀我好了!” 她这句话说出口,古浪及哈门陀同时吃了一惊,古浪一阵心跳道:“姑娘!你……” 下面的话无法出口,同时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哈门陀气得跺脚道:“嗨!谁说我要杀他?” 童石红又道:“那么你要做什么?” 哈门陀气道:“好好的我杀他做什么?我只是要把他带走!” 不料童石红傻里傻气地说道:“那么你把我也带走好了!” 这句话令哈门陀啼笑皆非,急得搓着一双手掌道:“唉!这……这……我带你去做什么?真是!” 童石红好像傻了一般,浅浅一笑,甚是妩媚,回头望了古浪一眼道:“那么你带他去做什么?” 哈门陀被她问得无可奈何,对古浪道:“古浪她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些毛病?” 古浪实在不愿意把童石红卷入这件事中,便走到童石红面前,低声道:“姑娘……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不过没有什么,我与这位老师父乃是旧识……” 不料童石红仰着脸,微笑道:“你不要骗我,在所有的人中,就是他最厉害,你若是跟他去,必定凶多吉少!” 这时古浪也无话可说了,哈门陀实在不耐烦,挥手道:“赶快让开!” 童石红却发了傻劲,说道:“我不让!” 哈门陀大怒,身子一侧便由童石红旁边掠过,口中喝道:“古浪!你还不跟我去?” 他正要抓向古浪,突听一声深沉的叹息由舱内传出,古浪及哈门陀均是一怔! 紧接着,一个瘦弱的老人,由舱内走了出来。 古浪不禁大喜,叫道:“丁老!你……” 那突然出现的丁讶,摇手止住了古浪的话,笑嘻嘻地对哈门陀道:“门陀师父,你怎么又来了?” 哈门陀沉吟一下,说道:“也罢,江湖之中,能与我动手过招的人,大概就你一个,现在还不到时候,我不愿此刻动手!” 他说到这里,转头对古浪说道:“孩子,叛我依他,未必是福!” 他说完之后,身形如同海鸟一般,落在了他的那只小舟上,操起一把木桨,微一划动,小舟如箭射了出去,快速已极! 他一连划了几下桨,小舟便消失在暗夜之中。 古浪等三人,目送奇异的老人消失之后,各怀一种不同的想法。 丁讶低头望了望倒在船板上的老人,说道:“他的点穴功夫另成一派,好在他点的是轻穴,我们不必施救,不久自可醒转的。” 古浪知道丁讶的意思,是要自己不要解他们的穴道,以免醒来之后又有麻烦。 丁讶望了望童石红,说道:“童姑娘,你赶紧送令婆回去吧!” 童石红默默地点了点头,她面上有一层忧伤之情,望了古浪几眼,似乎要说什么话,但是并未说出来。 古浪看到这种情形,心中也很难过,他很想对她说几句话,但是又不知说些什么话。 他们四目相对了一阵,童石红忧伤地避开了古浪的目光,去料理况红居。 丁讶双手托起了娄弓,笑道:“这个老儿也算栽了!” 他把娄弓交给了古浪,说道:“你把他送回船上去吧!” 古浪答应一声,接过了娄弓,他一跃之下,已经上了娄弓来时的那只小船。 那两个划船的舟子,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古浪把他放在了船舱中,说道:“他没死,一会儿就好,你们快走吧!” 说完之后,身如海鸟一般,飞跃上了那只大船。 这时尹江达、石室等均被丁讶救醒,童石红也扶着况红居回到了自己的小船上。 她抬头望着古浪,引起古浪一种莫名的惆怅和怜悯,觉得这个姑娘很是可怜。 这时候丁讶已下令开船,白帆盈风,顺流而下。 童石红的小船渐渐远去,最后终于消失。 古浪扶着船舷,心情沉重,水雾弥漫之中,他似乎还望见童石红那张清秀而又忧伤的面颊…… 丁讶走了过来,拍着古浪的肩膀,笑道:“去吧!我们到舱里再谈!” 古浪惊觉过来,不禁面上一红,笑道:“丁老,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呢?” 丁讶笑道:“我一直在船上,因为想多了解一下他们的情形,所以一直到最后才出来。” 说着二人一同进了舱,古浪突然想起久无动静的桑燕,不禁问道:“桑姑娘呢?难道睡得这么熟?” 丁讶喝了一口水,说道:“是我不叫她出来的。”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我真怕她有什么差错呢!” 丁讶沉吟一下,说道:“现在我们又在一起了,看来我这一路不能离开你们了。” 古浪笑道:“你不是也要到桑家堡去吗?” 丁讶叹了一口气,说道:“去是要去,结果如何却不得而知……” 古浪接口道:“据我看大概没有什么问题,桑氏兄妹及桑家堡的人,不是都对你很好吗?” 丁讶苦笑道:“其实一点也不关他们的事,九娘的脾气古怪得很,说也不敢说呢!”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接口道:“总而言之,这是我最后一次,无论见不见得着她,到此为止了!” 他言下之意,不胜唏嘘,古浪也很同情他,但是却无话可说。 这时丁讶突然放低了声音道:“关于我拿了你‘红珠’之事,不可向任何人讲,尤其是桑家堡的人!” 古浪很是诧异,问道:“为什么?” 丁讶把声音压得更低,说道:“现在我主要就是靠这玩意儿见她,若是她知道了恐怕又见不着啦!” 古浪点头道:“好!我记住。” 这时古浪想起前数日的事,问道:“丁老,那天你找哈门陀动手的情形如何?” 丁讶摇头笑道:“那天没有动手,就和今天一样,他自动走的。” 古浪很是诧异,说道:“如此看来,哈门陀很是怕你,每次都不敢动手呢!” 丁讶摇头道:“实非如此,只因他不愿意现在与我动手,并不是他怕我。” 古浪又道:“如果动起手来,你是不是一定可以赢他呢?” 丁讶一笑不语,这时门外却传来了桑燕的声音,说道:“你们还没有安歇吗?” 丁讶笑道:“还没有,姑娘请进来吧!” 话才说完,桑燕已经推门而入。古浪只觉眼前一亮! 她穿着一件淡青色的丝长衣,云发微拢,面色娇红,清秀之中,透出了妩媚。 古浪心中一阵莫名地跳动,赶紧把目光移开,桑燕已经跨进门来。 丁讶用手指着椅子道:“姑娘请坐,这么晚还不休息吗?” 桑燕坐了下来,说道:“我有些事要请教丁老。” 丁讶笑道:“姑娘请说!” 桑燕接口道:“此去重庆还有好几天的水程,沿途定有很多麻烦,不知丁老是否能随船照护?” 丁讶笑道:“我病发之时,古浪曾悉心地照料我,所以我也要照顾他,一直到桑家堡。” 古浪及桑燕闻言都很高兴,桑燕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因为最近川中出了事,所以堡里面的好手都派了出去,我真怕保不住驾呢!” 古浪面上一红,说道:“这都怨我无能,身有重任,却是寸步难行!” 丁讶微笑道:“这也不能怪你,说实话,你的对手太强了,即使是我也会感到吃不消呢!” 他们又闲谈几句,丁讶道:“你们若是精神好,不妨到舱外聊聊,我可要睡觉了。” 他说着躺了下来,这时已是二更多天,古浪却是毫无睡意,便同桑燕一同步出舱外。 夜凉如水,江水汹涌,一阵阵寒风,吹得人透体生凉。 古浪望着茫茫的江面,反倒有一种开脱的喜悦,他深深地吐了两口气。 这时虽是深夜,但是这艘大船却走得更快了,石室和一个小伙子在船尾把着舵,低声地谈着话。 古浪和桑燕相伴,各把目光投向远方,彼此之间,仍保存着一种少男少女的矜持,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沉默了一阵,古浪道:“寒江夜渡,倒也有一番风味,姑娘认为如何?” 桑燕点点头,用她美妙的声音说道:“可不是,我没事的时候,老爱在江上住上几日,什么烦恼都一扫而尽了。” 古浪笑道:“姑娘有什么烦恼呢?” 桑燕晶亮的目光,望了他一眼,却不回答。 古浪也感觉到自己问得太唐突了,二人又开始沉默下来。 天空是一片昏沉,不见星月也不见一丝云,古浪自语道:“明日怕又要下雪了!” 桑燕突然转过了脸,问道:“刚才那个童姑娘是谁?” 她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来,倒是令古浪吃了一惊,微微怔了一下,说道:“她是况红居的孙女。” 桑燕侧过脸去,古浪看不见她的表情,但由她的声音和形态中,可以感觉出她有些异常。 她用冷涩的声音说道:“原来是况红居的孙女,她人怎么样?” 古浪有些难于回答,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我也不太清楚。” 才说到这里,桑燕突然接口道:“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古浪不禁大为诧异,问道:“怎么,姑娘看到她有什么恶迹吗?” 桑燕转过了脸,面色有些不自然,摇了摇头,说道:“我虽不十分清楚,不过由她行径看来,料她不是什么好女人!” 古浪听她这么说,不禁有些不悦,忖道:“这姑娘说话真是欠考虑!” 但是他表面上不能把话说重了,正色道:“姑娘也许看错了,童姑娘是一个很好的女孩。” 桑燕的一双秀目,突然睁大了些,盯视着古浪,倒使古浪吓了一跳。 她用一种异常的口吻道:“你怎么知道的?” 古浪不禁面上一红,说道:“我……与她认识很久了,她为人一片天真,不像况红居那么深沉。” 桑燕笑道:“你们常在一起吗?” 古浪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也不了解桑燕的用意,笑道:“倒是时常见面,讨厌的是况红居,若是没有她,我们一定成为很好的朋友呢!” 桑燕一言不发,沉默了一阵,才道:“怪不得刚才她舍身救你呢!” 古浪笑道:“这个姑娘真是不知道厉害,不过她对我如此好,我是不会忘记的。” 桑燕的目光,顿时黯淡下来,她轻轻地咬着嘴唇,怔怔地望着古浪。 古浪不禁被她弄得莫名奇妙,忖道:“她是怎么了?好像有些不高兴。” 桑燕又把目光转了过去,冷冷说道:“你为什么不把她留在船上?” 这时古浪才听出味道有些不对了,说道:“我与她是两条路的人,怎么能留她在船上?再说这船也不是我的……” 桑燕却转嗔为喜,说道:“我倒喜欢这个姑娘,下次要留她谈谈……” 古浪很明显地看出来,她的笑容非常勉强,但是自己实在想不出是为的什么。 桑燕说完了那句话,便回到了她的舱中,古浪默默望着她的背影消失,自语道: “奇怪,莫非她与童石红有仇吗?” 由于桑燕一再提到童石红,古浪的胸中,不禁泛起方才她舍身相助的那幕景象。 继而联想到他们初次相识的情形,在“哈拉湖”畔,自己正在苦练武功之时,这个姑娘却奇妙地出现了。 她的出现,给古浪带来了一连串的怪事,也给古浪带来了一些以往未曾感觉到的情境。 人,就是这么奇怪,感情往往在不知不觉间产生,等到你发觉时,已经不容易摆脱了。 这一刹那,古浪似乎对童石红特别怀念,而桑燕的一切,则显得逊色多了。 他正在幻想之时,似听船头有轻微的声响,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船头一侧,卷了一大卷帆布。古浪看到一个人影在帆布后面一闪而没。 古浪心中一惊,忖道:“啊!这种孤魂冤鬼,居然还不放手。” 他微扬起双掌,一掌迎敌,一掌护身,提气轻行,由反方向向后绕了过去。 这时的古浪真个轻巧如燕,移动之下,没有一丝声息,已然转到了右侧。 果然,有一条黑影隐伏在那帆布之后,古浪大着胆子,猛一长身,双掌抓住了那人的膀子! 但是,他立时大吃一惊,松开了手,惊道:“啊!原来……” 才吐出了二个字,一只温香的玉手,已如闪电般按在了他的唇上。 紧接着,一个极低的声音说道:“嘘———不要叫!” 那隐在帆布后的,正是童石红! 她一只玉手,轻抚着古浪的嘴唇,使得这个年轻的大孩子,感到了一阵阵地面红和心跳! 他们神奇地对视着,童石红竟忘了把手拿下来,古浪那俊目中,发出了他生命中第一个爱情的火花。 他把重石红的手,轻轻地拉下来,但却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掌心里。 他们彼此有一种莫名地激动。 虽然只是这么普通地接触,但是此刻的滋味,已经胜过了世上一切美好的尝试! 童石红的秀目里,含着兴奋和羞涩的泪光,她默默地扑在了古浪雄壮温暖的怀抱里。 这个不经人事的孩子,本能地把她紧拥着,偎着她的面颊。 一切都停止了,他们似乎连呼吸也忘记了,陶醉在那无尽地美好之中。 突然,一声尖锐的笑声,使得他们如中急电般地分开了! 在船头的灯光下,站着桑燕,她的目光中射出了怒火和忧怨。 古浪面红过耳,全身的血液都充到了头部,使他感到昏眩。 童石红默默地站在一旁,垂着头,不敢望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 这种尴尬的情景,继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桑燕才用冷峻的声音说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古浪羞愧万分,但是他不得不仰起了头,很困难地说道:“我……我……我到船头来,发现了童姑娘……” 桑燕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于是你们就……” 下面的话她说不下去,目光却闪着泪光。 古浪急道:“我们……唉!不像姑娘你所想的……” 但是这种情形下,古浪实在无话可说,本来这是绝对的私事,可是插入了一个外人,便弄得不可收拾了。 桑燕慢慢地冷静下来,她强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冷冷道:“童姑娘,你是怎么来的?” 童石红低声说道:“我……我是驾小船来的。” 这时惊动了船尾的石室,他跑了过来,望见了这种情形,奇怪地道:“姑娘!怎么回事……” 话未说完,桑燕突然转过了身,厉声叱道:“没你的事!” 石室吓了一跳,赶紧跑了回去。 她这种反常的愤怒,使得古浪和童石红都感到意外,怔怔地望着她。 桑燕又道:“既然你是坐小船来的,那么你与古少侠一同坐小船走吧!” 古浪一惊,也感到有些愤怒,说道:“姑娘!你如此看我古浪,实在是冤枉了我,刚才的事……” 桑燕冷笑道:“我怎么看你呀?” 古浪生了气,回头对童石红道:“石红,我们走!” 童石红的目光中,露出了感激和喜悦,但是她却摇摇头道:“小船已经流走了!” 桑燕又是一声冷笑,说道:“这么看来,你是居心住在这儿了?无耻!” 古浪剑眉一扬,喝道:“姑娘,你不可侮辱她!” 桑燕怒道:“我侮辱她?她自己刚才作的什么事!” 古浪跨上一步,双手握住了桑燕的膀子,用力地摇着,厉声道:“她做了什么事? 你说!你说!” 桑燕的脸上变色,用力地挣开了古浪的手,扬掌打了古浪一记耳光,哭叫道:“滚! 滚!你们给我滚……” 她哭着跑回了舱,留下了无可奈何的古浪和童石红。 这一阵大闹,惊动了满船的人,丁讶首先跑出舱来,嚷道:“怎么回事?怎么回……” 当他看见童石红的时候,不禁吃了一惊,接口道:“哟!你怎么又回来了?” 古浪及童石红均未答话,丁讶走近了些,只见古浪面色发青,双目似要冒出火来。 他奇怪地问道:“古浪,什么事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古浪怒气冲冲,转过了头,对石室道:“马上靠岸,我要下船!” 石室吓了一跳,不敢答应又不敢问,怔怔地望着丁讶。 丁讶笑道:“你别听他的,什么事都有我!” 话才说完,桑燕又从舱里冲出来,叫道:“下船就下船!石室马上靠岸!” 这一来又把石室弄傻了,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是古浪与桑燕吵了架。 丁讶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们压了下来,正色说道:“古浪,到底是什么事?告诉我,让我来评评理!” 本来这种事算不了什么,但是偏又说不出口,古浪面色微红,余怒未消地说道: “你去问她好了!” 丁讶皱了皱眉头,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真叫人没办法……” 他走到了桑燕的面前,问道:“好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桑燕眼圈发红,一个劲儿地摇着头,仍是一言不发,丁讶不禁着了急,大声道: “古浪!你随我进舱来!” 古浪无奈,随着丁讶进得舱来,丁讶道:“刚才我着实倦了,外面发生的事一点也不知道,那童姑娘怎么又回来了?快告诉我!” 古浪虽然有些难为情,但转念一想,这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丁讶必定有经验! 他想着,便红着脸,把刚才发生的事,毫不隐瞒地告诉了丁讶。 丁讶闻言气笑不得,说道:“这可难办了!偏巧况红居又与你敌对,童石红怎么好留在船上呢?” 古浪摇头道:“我并没说要留她在船上,可是桑燕盛气凌人,未免小题大作!” 丁讶笑道:“人家奉命接你的驾,出了事当然要管的。” 古浪仍然怒气不消,说道:“刚才的事,纯然是我与童姑娘的私事,与她什么相干? 发这么大脾气!” 丁讶望着古浪,笑道:“傻孩子!你还不明白她为什么发脾气吗?” 古浪一怔,再一细想,心中立时略有所悟,一张俊面不觉红了起来,心中也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滋味。 丁讶放低了声音说道:“她一直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古浪摇了摇头,断然道:“我不喜欢她!” 古浪这句话,倒是颇出丁讶意料,他摇着头说道:“这可就麻烦了……这么说,你是喜欢童姑娘了?” 古浪面上一红,点了点头。 丁讶眉头一皱,说道:“这对你进桑家堡可是一个阻力呀!” 古浪昂然道:“我不能为了进桑家堡,便曲意奉承桑燕,我现在的处境虽然很危险,但是我到桑家堡去,是奉有任务,并非去避难的!” 丁讶连连地点着头,说道:“你有这番志气我很高兴,再说感情方面的事,还是顺乎自然,不要勉强的好……想当年……唉!” 他似乎又回忆到他的往事,感喟不已。 好在他很快地由往事中把自已拉了回来,皱眉道:“那么现在的事怎么办呢?” 古浪道:“且看桑姑娘怎么办……” 说到这里,向窗外望了望,淡淡一笑说道:“我已经知道怎么办了!” 丁讶也向窗外望了一下,说道:“啊,这个姑娘!竟真的靠岸了。我去和她说!” 他身子还没有起来,已经被古浪一把拉住了膀子,正色道:“丁老,由她去!我绝不愿意依人成事!” 丁讶怔了一下,说道:“你有此志气固然好,不过你的敌人太多,都是一流的人物,选此水途,为的是易于应付,上岸之后事情就难办了!” 古浪毅然道:“事情再艰难我也要全力一拚,实在不可为的时候,也只好与春秋笔同归于尽!” 丁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志气!我们等待桑姑娘的下文吧!” 他说着,与古浪一同走出舱来,却不见桑燕等人踪迹,只有童石红依然站在那里,垂着头,一言不发,丁古二人出舱,她似乎也未看见。 丁讶对古浪说道:“我去看看这丫头造什么反!” 说着匆匆而去。古浪在后面叫道:“由她去!” 但是丁讶已经入了桑燕的舱房,船头只剩下古浪和童石红两个人。 大船迅速地向岸边靠去,二人已可望见灰灰的水堤和冲击的浪花。 童石红仍然有些惊慌不知所措,她默默地望了古浪一眼,低声道:“是我害了你……” 古浪大声打断了她的话,说道:“胡说!不要说这些话,我古浪不是因人成事的人! 再说我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管不着我!” 童石红见古浪发了牛脾气,便不再开口,但是心中却暗暗高兴,因为古浪已经与桑燕闹翻了。 这虽不是童石红来此的目的,但却是一种意外的收获。 却说丁讶到了桑燕的舱内,只见她凝望着窗外,面色沉重。 丁讶问道:“是你叫船靠岸的吗?” 桑燕面上一红,点了点头。 丁讶正色道:“姑娘!你可知道古浪对你们桑家堡及九娘的重要性?” 桑燕面色一变,显得有些不安,丁讶又道:“刚才发生的事,古浪已经详细地告诉我了,他们只不过略为亲热一下,并无什么越轨之事……” 桑燕用力地把头扭过了一边,说道:“谁管他们那些臭事!我只是问他那个姓童的怎么又回来了,他就发脾气……” 丁讶笑道:“刚才你们争吵的时候,我听得清清楚楚,并不如你说的那样呢!” 桑燕却道:“既然他们那么好,我船上又不能留那个姓童的,就请他们下船算了!” 丁讶缓缓道:“你现在是气愤之时,可曾考虑到后果?” 桑燕倔强地说道:“了不起姑婆把我杀了就是!” 丁讶冷笑道:“你以为她的脾气做不出来吗?” 桑燕面色一变,迟疑了一下,说道:“那……那么留他们在船上,我下船就是了!” 才说到这里,舱外古浪的声音传了进来道:“不用费事了,我下船就是!” 桑燕一惊,拉开了舱门,只见古浪已经收拾停当,牵着他那匹骏马。 他昂然而立,面色平静,一双俊目射出了坚毅的光芒,看起来真是一个不可一世的英雄人物。 桑燕此行奉有极大的任务,她不过是一时气愤,出此下策,现在古浪执意下船,倒把她弄傻了。 可是话是由她先说,这时势无再加挽留之理,强忍着心中的悲愤,望了丁讶一眼。 丁讶早已微叱道:“古浪!你不要作怪!” 古浪很诚恳地道:“丁老,我这一路下来,承你多方照顾,实在感激得很……不过当初阿难子恩师临危授命,也就是要我在困难万端之中达成任务,所以我细细地想过,我不能因人成事,死活都要靠自己,请老前辈不要阻止我。” 古浪这么一说,连丁讶也说不出话了,他深知古浪的性情,既已决定,便无法更改。 沉默了一下,丁讶道:“那么童姑娘你如何安排呢?” 古浪正色道:“她已两度叛离况红居,恐怕势难再回去,不过我自会为她想办法的。” 既到如此局面,彼此都没有什么好说了,空气显得很沉闷。 船慢慢地靠近岸边,这时约莫三更天,有些早起的渔人已开始作业了。 船终于靠了岸,古浪命石室搭上了跳板,向丁讶拱身一礼道:“丁老!你请休息吧!” 丁讶笑道:“不打紧,我们随时可见面。” 古浪知道他还是要暗中保护自己,就是拒绝也没有用,只得由他。 童石红一直一言不发,默默地跟在古浪身后,像个可怜虫似的。 这情形看在桑燕的眼中,更觉难受,但是她是一个坚强的女性,把那无限的热情和妒恨,深深地藏在心底。 古浪等石室把船板搭好之后再向尹江达、石室等,一一道劳。 尹江达紧皱着一双眉毛,因为他是奉桑九娘之命来护送古浪的。不意发生了这等不愉快的事,使他也觉无计可为。 不过既有丁讶一再的保证,古浪或能沿途无恙,遂放了些心。 最后,古浪向桑燕拱了一下手,说道:“姑娘,多谢你的照顾,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我们前途相见非遥……见了令兄请代我致意!” 桑燕嘴唇动了一下,只轻轻地说道:“后会有期……” 她飞快地回身而去,跑入了舱中。 古浪心中也不太舒服,发了一下怔,心中忖道:“这个姑娘到底是什么心意呢?” 丁讶已经笑道:“好啦!唱了半天戏,别忘了最后一句词,那可就笑话了!” 古浪面上一红,拉马而去,童石红早已走上了岸,在一厢等着他。 上岸之后,石室立时收了跳板,大船再度向江心驶去,挂满了帆。 丁讶远远挥手道:“这里是‘南充’,快赶路吧!” 古浪一惊,忖道:“已到‘南充’了?到底是水路快得多啊!” 那一船人走了之后,童石红的情绪立时好多了,她笑着说道:“喂,我们走吧!” 古浪回头看了看她,见她神情愉快,根本丝毫不担心以后的安全,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童石红笑着又道:“累得你一夜没有睡觉,快找个地方休息吧!” 古浪问道:“你是不是也很累?” 童石红摇摇头,说道:“我倒不累,是怕你累了。” 古浪见她一片关切,出于至诚,心中的烦闷略解,忖道:“人生知己难求,童石红能够对我如此,我应该心满意足了!” 童石红见他不语,一双俊目注视着自己,显得稚气异常,不禁笑道:“你老看着我做什么呢?” 古浪面上微微一红说道:“啊……没什么!姑娘,你真的与令婆闹僵了吗?” 童石红轻声叹了一口气,说道:“早就闹翻了,其实她并不是我的婆婆,我只是她收养的一个孤儿罢了!” 古浪大为惊愕,但是看到童石红神情黯然,不忍再追问下去,岔开道:“既然你不累,我们天一亮就赶路吧!” 童石红惊喜交集,说道:“你……你是说你愿意带我一起走了?” 古浪轻叹了一声,说道:“唉……我也是个孤儿!” 这一刹那,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把他们拉拢在一起,彼此都体会到对方深长的情意。 古浪又道:“天亮后我们再买一匹川马,不然二人共骑,很惹人注目。” 童石红问道:“你是准备到哪里去呢?” 古浪略为迟疑,说道:“我要到重庆去。” 童石红闻言笑了起来,说道:“啊呀!你真是个大傻瓜!” 古浪不解道:“我怎么傻?” 童石红望着茫茫江水,笑道:“这里就靠着江,又何必买马呢?这条河并不是他们桑家的呀!” 古浪大喜,击掌道:“对!我怎么连这个都没有想到?由水路走要快多了,又可省去不少麻烦!” 这时天光已亮,很多渔人都上船作业,当他们看到这一对俊俏的男女时,都不禁投以惊异的目光。 古浪拉着马,笑道:“我们找个地方吃些东西,然后再雇船吧!” 他们找到了一间专卖小吃的馆子,叫了些油饼和稀饭,二人边食边谈,指点着江涛帆影倒也快意非常。 饭后,他们雇了一只双舱中船,再度沿着嘉陵江,往南而行。 晨风凛凛,吹饱了白色的帆,一泻千里,顺江而下。 古浪心中很是痛快,因为他现在是独自闯荡,不再有别人接引及保护了。 一个时辰过去,江面上平静得很,并没发生任何事。 古浪对童石红道:“看来现在不会发生什么事,你到隔舱去休息吧!” 童石红点点头,笑道:“好的,你也睡一会。” 于是他们分别安歇,经过了一夜的辛劳,很快地进入了梦乡。 古浪一觉醒来,天已近午,连忙爬了起来支开了窗户。 江面辽阔,渔船三两,浪花点点,偶尔有一两尾鱼翻出水面,然后很快地落了下去。 古浪忖道:“这片风光真个迷人……” 方想到这里,便听到童石红在舱外说道:“古浪,你还不起来吗?” 古浪笑道:“我已经起来了!” 童石红推门进来,她手中竟然捧着一盆清水,盆中还有一只漱口杯,另外在手臂上搭着一块雪白的布巾。 古浪慌忙接了过来,连声道劳,心中却有一种异常的感觉。 童石红则显得大方得很,她笑道:“你洗脸吧!我去招呼吃的。” 古浪笑道:“这些事他们自会办,姑娘不必费心了。” 童石红已然出了舱门,古浪匆匆洗漱完毕,关上了门,换了件干净衣服。 少时,一个舟子进来,收拾干净之后,摆上了酒菜,竟全是童石红亲手所烹,味美异常。 古浪被她这番真诚的心意深深感动,但是嘴上却说不出来,不过那个聪明的姑娘,已经看出了古浪的心意。 古浪对江浅饮,一面与童石红谈着心,其乐融融,不觉把一些烦恼的事都忘记了。 他暗忖道:“为了春秋笔,害我风尘仆仆,陷身危境,但是因春秋笔,也使我结了一段奇缘……” 想到这里,他心中有一种甜蜜的感觉,一双俊目,不禁深情地注视着童石红。 那个多情的姑娘,粉面微红,秀目含羞,在古浪的眼睛中看来,似乎比书上的仙女还美! 这一桌饭,一直吃了一个多时辰,古浪和童石红也谈了不少的知心话。 这一天,古浪的小船已经到了“合川”,再需半日的水程,就可到重庆了。 古浪心中很是高兴,因为这么多天来,可说是风平浪静,毫无惊状。 此刻午时才过,古浪及童石红在船头谈心。 经过了这么些日子的相处,他们已陷入了热恋之中,除了童石红外,古浪不会再想任何一个女孩子。 他一度感兴趣的桑燕,也早从他的记忆中退了出去。 童石红望着远远的码头,说道:“这沿江的镇市都很热闹呢!” 古浪点头道:“因为嘉陵江是长江的支流,很多货物都经由这条河运送,所以热闹得很。” 童石红道:“好快!我们晚上就可以到重庆了。” 这时划船的舟子过来请示道:“小爷,合川要不要靠岸?” 古浪思忖了一下道:“也好!我们到合川好好吃顿饭,然后再赶路!” 舟子答应而去,童石红却道:“马上就快到了,何不到重庆再休息?沿途所幸无事,不要在这里出了事。” 古浪笑道:“不要紧!只在这里吃一顿饭,会出什么事情?如果真的要出事,我们就是逃也逃不过的。” 小船慢慢地摇向码头,一片人潮喧哗之声,阵阵地传了过来。 古浪笑对童石红道:“到底是大码头,果然不同凡响!” 他们临上岸时,古浪吩咐道:“我们吃过饭就走,你们可别跑远了!” 舟子连声地答应着,古浪和童石红,双双分开拥挤的人群,向镇内走去。 他们寻了一家最大的馆子,名叫“望江楼”,二人登楼之后,寻了一个靠窗口的位子坐下。 古浪点了很多菜肴及鱼虾之类,二人指点着江景,且吃且谈,甚是高兴。 他们正谈得高兴之时,突听一阵脚步声,只听伙计们嚷道:“桑少爷来了!雅座!” 古浪及童石红同时一惊,古浪连忙把脸侧过去,低声道:“石红我们转过去。” 童石红也面对嘉陵江,说道:“转过去他们不会看见我们?” 古浪说道:“那可不一定!” 说着,便听一阵脚步声,想是桑鲁歌已经上来了,很多小二拥过去献殷勤。 古浪心中忖道:“桑家的名望倒是不小。” 又过了一阵,突听桑鲁歌大声叫道:“古浪!原来你也在这里!” 古浪听他叫自己,不得不站起来,故作惊讶道:“啊!鲁歌兄!真是幸会得很!” 桑鲁歌好似高兴得很,紧握住古浪的手,望了童石红两眼,笑道:“这位就是童姑娘吧?” 童石红笑道:“我叫童石红!” 古浪便介绍了桑鲁歌,童石红点头道:“我知道了!” 桑鲁歌转头对伙计道:“我就坐这一桌,再加两个菜!” 小二答应而去,他们落座之后,桑鲁歌用高兴的声音说道:“啊呀!想不到你们来得这么快,我还要去接应你们呢!” 古浪笑道:“有劳费心!这一路下来倒也平安无事。” 桑鲁歌迟疑了一下,说道:“你和燕妹的事我都知道了……” 古浪及童石红二人面上均是一红,桑鲁歌又接着说道:“那丫头被我好骂了一顿,她年轻气浮,希望你不要见怪。” 古浪见他词意诚恳,自己倒惭愧得很,红着脸说道:“其实是我的脾气太坏了,桑姑娘一番好意,反被我得罪了。不过,她不知道我与童姑娘相识已久,并且……” 他说到这里,目光射在童石红的身上,二人的脸都红了起来。 桑鲁歌笑道:“并且怎么样呢?” 古浪突然说道:“并且……我们已经有了百年之约!” 这句话大出童石红及桑鲁歌意料之外,童石红惊喜万分,几乎要流下泪来,深情而又激动地望着古浪。 桑鲁歌则显得有些不自然,说道:“啊,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呢?” 古浪答道:“我现在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未便谈此,不过别人对我误会,我不得不表明一下。” 这段日子以来,古浪一直在考虑着这个问题,他是一个做事极干脆的人,当他发现他们之间有深深的爱之时,就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 这对童石红来讲,倒是一个意外之喜。 桑鲁歌点头道:“你的话也对,还是办正事要紧。” 才说到这里,便见小二送了一张排帖来,桑鲁歌甚是奇怪,接过看时,不禁面色一变,递给了古浪,说道:“哼!到底被他们追上了!” 古浪知道事情不妙,接了过来,只见上面写着:谷小良、石怀沙。 古浪面色一凛,与桑鲁歌对了一下目光,转脸对伙计道:“请上来!” 小二转身而去,古浪对桑鲁歌道:“反正早晚还要与他们碰面,不如早些了事好,我最讨厌这两个老人,只恨我功夫不够,否则早就把他们打跑了!” 桑鲁歌脸上却有怒容,说道:“他妈的!这些家伙的胆也太大了,若是敢闯我们桑家堡,那可是死路一条!” 对于其他的老人,古浪倒不太在意,独有一个哈门陀。 古浪心中忖道:“别人不见得敢闯桑家堡,哈门陀是一定会去闯的!” 才想到这里,便听童石红低声道:“他们来啦!” 古浪皱了皱眉头,说道:“真可恶!害得我们吃顿饭都不得安宁!” 说话之际,石怀沙及谷小良二人已然走了过来,古浪看见他们一胖一瘦的模样便觉有气。 但是又不得不站起来招呼道:“石老师、谷老师,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谷小良咧着大嘴一笑道:“哈!好说,顺着江风我们就来啦!” 他边说着,边望望童石红,笑道:“童姑娘也在这里?你婆婆找得你好苦啊!” 童石红偏头不理,谷小良弄得很无趣,拉了一把椅子自己坐下。 古浪开门见山地问道:“两位老师驾临,有什么见示吗?” 石怀沙咳嗽了一声,说道:“咳!这个……我们也不必转圈子,还是直说的好!” 他说到这里,双目四下扫视了一阵,把每一个人都打量到了,然后才道:“我们由‘达木寺’追你到现在,只为问你一句话,只要你告诉我们‘有’或‘没有’,绝没有其他麻烦,你看怎么样?” 古浪忍着怒火,说道:“有什么问题就快问吧!” 石怀沙放低了声音,说道:“阿难子是否把‘春秋笔’的下落告诉了你?” 古浪摇摇头,断然道:“没有!” 石怀沙及谷小良气得面色发白,古浪又道:“好了!我已经回答过了,二位请便吧!” 谷小良气道:“我还要问你一句!” 古浪眼望江景,头也不回,冷冷道:“快问!” 他那种漠然的态度,使得谷小良大为不满,但是他还是忍了下来,说道:“就算阿难子没有告诉你,那么你是否知道‘春秋笔’的下落呢?” 古浪冷然道:“不知道!” 桑鲁歌见古浪推得如此干净,心中不禁好笑。再看那两个老人,已经气得变颜变色了。 石怀沙强忍着怒气,说道:“古浪,你一个后生小辈,我们不愿过分为难你,你若是以这种态度相待,那你就太不聪明了!” 古浪转过了头,剑眉微扬,星目含威,说道:“你们问的问题我都回答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石怀沙气得握了一下拳头,声音提高了些,说道:“好!那么你现在到哪里去?” 古浪很干脆地答道:“重庆!” 石怀沙、谷小良很快地对了一下目光,谷小良紧接着问道:“去干什么?” 古浪嗤笑道:“游山玩水!” 这一来可把两个老人气得怒火万丈,谷小良跳了起来,叫道:“好小子!你好大的胆!看我不废了你!” 他说着就要动手,却被石怀沙拦了下来。 他们这里一吵,惊动了整个酒楼,围了很多人,有很多认识桑鲁歌的人,都在卷袖子准备帮忙,桑鲁歌连忙把他们喝止了。 谷小良又怪叫道:“小子!原来你仗着这姓桑的一点势力,就这么托大吗?” 话未说完,桑鲁歌已喝道:“住口!你这个胖贼!” 谷小良大怒,怪叫一声,抡掌就想打,但被石怀沙拦了下来,叫道:“老谷!你怎么像初入江湖一样,动辄就要动手!” 谷小良气道:“他没骂你,你当然不火……” 听了谷小良的话,古浪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童石红突然慌张地扯了古浪一下,低声道:“况婆婆来了!我见她转到正门了!” 古浪一惊,尚未说话,童石红已道:“我要躲她,在重庆再见!” 一语甫毕,古浪还来不及拦阻,童石红如巧燕一般,由窗口飞出去,落到了江边的小船上。 楼上楼下立时一阵大乱,古浪向窗口望时,童石红已然失去了踪迹。 古浪气得跺脚道:“管他什么况红居,竟把她吓成这个样子!” 才说到这里,况红居已然由梯口跑出来,扯着她鬼怪般的大嗓子叫道:“古浪,古浪,我孙女呢?” 谷小良在旁抢口道:“她由窗口跑出去了!” 况红居一声怪叫道:“哇!好大胆的丫头!” 她叫声方罢,人已如大雁一般,由窗口飞了出去,快速已极! 这时,又是一阵巨大的骚动,满楼的人都冲向窗口,向下张望,一时人潮汹涌,几乎要把这座楼挤垮! 古浪双眉紧皱,忖道:“早知道有这些麻烦,也就不下船了!” 他在吵闹中,唤过了小二,付了饭钱,对石怀沙及谷小良道:“走!我们找个清静地方去!” 说着当先而行,石怀沙等跟在身后,这时大群人潮,又挤向了楼梯口。 桑鲁歌回过了身,大声地喝叱了半天,才把人们止住。 但是当他们下楼后,人潮又追了下来,古浪等费了半天劲,才冲出了人群,沿着江边一阵急走,总算把那干人抛开。 这时他们处身之处,是一片沙滩,也就是四川人所谓的“河坝”。 除了远处有渔船外,附近很是空旷。 古浪停了下来,说道:“好吧!二位还有什么见教,请赶快说,我还要急着赶路。” 石怀沙道:“古浪,有这么多老人追逐着你,难道你真能应付得下吗?” 古浪毅然说道:“那是我的事,与你不相干!” 石怀沙笑道:“话虽如此,不过也许有更好的解决方法,难道我们不能做个交易吗?” 古浪尚未说话,桑鲁歌已然道:“什么交易,说来听听看!” 石怀沙道:“只要你把‘春秋笔’的下落说出来,我陪你去取,其他的人由谷老师应付去。” 古浪冷笑一声道:“哼!他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谷小良面上一红,说道:“那……那你就别管了,应付不了也与你无关!” 古浪大笑道:“倒蛮天真,难为活了这么大岁数,两个人在一起,才想出这么幼稚可怜的办法!” 谷小良及石怀沙被他一阵奚落,弄得好不难堪,但是他们并未发作。 古浪接着说道:“别说我不知道‘春秋笔’的下落,就是知道也不会答应你们!再退一步说,就算答应你们,‘春秋笔’还没取到手,谷小良早被人家宰了八次了!” 古浪这一番话,把两个老人说得暴跳如雷,尤其是谷小良大叫道:“老石,驾他走!” 他们双双向古浪扑来,疾似狂风暴雨一般! 古浪一声冷笑道:“驾走?做你娘的梦!” 他身形一闪,两个老人扑了空,古浪双掌一分,左右两掌分别向两个老人的背后拍去! 古浪这一式让得极快,双掌招式也出得急,颇出这两个老人意外。 谷小良大叫道:“你敢撒野!” 他肥胖的身子,倒也颇灵活,极快地转了过来,双掌一抡,向古浪的前胸拍来。 这时石怀沙也转过了身子,叫道:“不要伤他!” 说着也要向古浪扑去,桑鲁歌却极快地拦住了他,破口骂道:“好不要脸!两个老人打一个小娃儿!” 他掌随口出,右掌如电,向石怀沙的背心疾拍过来,掌力沉浑,不在古浪以下。 石怀沙叫道:“反了!反了!” 桑鲁歌笑道:“你到这里来撒野,才真是反了!” 他们两对老少,这时打在了一起,江边传来阵阵喝叱之声。 惊动了远处打鱼的渔船,纷纷摇了过来,江岸上的人,也渐渐围拢来。 不一会的工夫,人山人海,围成了一个圆圈,把他们四人围在中央。 他们虽然都是身经百战,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动手,倒还是第一次。 古浪心不二用,按照阿难子及哈门陀所传身法,使出了一套神鬼莫测的掌法。 也正因为如此,古浪才能抵得住功力深厚的谷小良,而不见逊色。 这几个月来,古浪按照阿难子所传心法,调息盘坐,在不知不觉之中,功力大进,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施展起来,古浪只觉掌力强劲,身法轻快,与以前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心中大为惊喜,忖道:“想不到阿难子的传授,竟有这等神奇!” 练武之人,讲究的是“功力”、“招式”和“气力”,这三项之中,古浪先占了两项! 除了功力不如谷小良深厚外,古浪正当年轻力壮,气力比谷小良大得多,如今使出了哈门陀所传的掌法,在招式上也占了先! 因之,谷小良尽了全力,仍然丝毫占不到上风,他好不惊骇,忖道:“啊!数月不见,这孩子就像吃了仙果一般,真个是不可轻视!” 他精神一震,拳脚随即加紧,比先前快了许多。 但是古浪所施,乃是哈门陀及阿难子二人所传的精华,招式之奇妙不可思议,所以谷小良虽然厉害,仍然无法取胜。 那旁桑鲁歌所使,乃是桑九娘亲传的一套小巧掌法,他也与古浪一样,占了“气力” 与“招式”的先,才能与石怀沙对敌! 只见他们四人,如同四只怪乌一般,前后左右飞舞不停,简直分不出谁是谁来。 两旁观战的乡里渔民,都紧张地张大了嘴,随着他们的式子发出了惊叹和喝彩之声。 古浪及桑鲁歌全神贯注,注意着两个老人的一举一动,见招封招,遇式破式,数十招下来,竟然没有一点破绽! 这一来两个老人有些急了,他们绝想不到,这两个小孩子,竟给了他们这大威胁! 谷小良猛叫道:“罢了!我若不胜,跳江而死!” 古浪骂道:“呸!你不怕脏了河水?” 谷小良又是一声怪叫,身形如球般飞了过去,右掌一挥,掌风凌厉,向古浪前额击到。 古浪晃身让过,身形猛然向下一矮,双掌齐出,以雷霆万钧之势,向谷小良小腹之下击来。 这一招很是不雅,有些眼快的渔民看清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谷小良满面通红,身子赶紧退后三步,扯着杀猪般的嗓子叫道:“该死的小王八! 竟敢戏耍我……” 他双掌如同两把斩刀一般,狂雨旋风般向下猛沉,十指箕张,以“太子搞瓜”的招式,分别向古浪的双腕抓到! 古浪大喝道:“来得好!” 他竟不向后撤,反而赶上一步,双掌猛然向两下分开,“大鹰爪掌”,向谷小良的左右腰部,急如闪电般抓来! 谷小良方才那一招是虚招,才发就收,同时向前跨了一步,准备古浪后退时好追击。 却不料古浪看出了他的心意,反而进了一招,谷小良向前一凑,二人立时相隔极近! 古浪的双掌等于加快了一倍的速度,已然抓到谷小良腰部,喝道:“肥猪受死!” 谷小良猛觉腰部奇痛,大惊失色,知道上了当,拚命地向后一退;只听“嘶”的一声轻响,左右两襟均被抓破,肚皮上也留下两条血印,痛彻心肺。 他猛吸一口气,止住了痛,人已气得发狂,拚命地叫道:“好小子哇!” 他如同一只猛虎般,向古浪扑来! 古浪占了先机,但他仍沉静如恒,身子一晃,已然退至老远,所以谷小良又扑了个空。 他人本肥胖,这时衣服一破,露出了左右两块白肉,引起了观战人的一阵大笑。 谷小良此刻的心情,真个比死还难受,他行走江湖数十年,虽然吃过不少败仗,但是栽在小孩子的手中,还是第一次! 古浪心中惊喜交集,忖道:“想不到‘青海派’的掌法竟是这么好!” 他是一个持重的人,虽然占了优势,但绝不敢骄傲,反而加倍地小心,提防着谷小良更猛烈的招式! 果然,谷小良用双手揉着肚皮,用一种极难听的声音说道:“好小子!今天我们不分个死活,我谷小良绝不离开此地!” 古浪冷笑道:“好!你就埋骨于此吧!” 古浪一再地激怒他,原是有用心的,因为以谷小良的功力,如果沉着应付,时间一长古浪必然落败。 但是,现在古浪惟一可以制胜的,就是在招式上取胜,所以他存心激怒谷小良,好在他拳风掌隙中寻破绽,然后以极精巧的招式,全力进攻! 古浪的判断是正确的,所以谷小良虽然成名多年,一时仍不免吃了大亏。 古浪的话又激怒了他,只听他狂叫道:“看谁埋骨于此!” 随着这声大叫,他身如旋风,挟着大片风沙,向古浪扑了过来! 他来的声势太惊人,四周观战的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古浪见他来势太猛,便再度向一旁闪去。 谷小良如同疯了一般,狂叫道:“别跑!小王八!” 古浪却不理会他改变战略,只是一味地闪躲,激得谷小良怒火万丈。 但这时看来非常狼狈,腰际两旁露出了血肉,浑身汗透,一身沙土,看来如同是一只受伤的猛兽一般! 古浪知道他已经气得快疯狂了,忖道:“我再激他一激,少时便可伺机取胜了!” 所以他毫不心急,沉着应付,每一次谷小良愤怒地扑来,都被他巧妙地躲开了。 石怀沙与桑鲁歌动手之际,看到这种情形,也不禁颇为担心,叫道:“老谷!不要着了他的道!” 谷小良却狂喊道:“你别管我……” 接着一声大喝,再度冲出,古浪以哈门陀所传的绝招轻功,不住地闪躲着。 他忖道:“哈门陀所传‘提瓶上树’,果然是妙用无穷……” 在“达木寺”,哈门陀曾经严格地训练过他,所以他这时轻功已在谷小良以上! 石怀沙看得心惊,叫道:“老谷你莫急!” 可是谷小良已急得快疯了,如同一只疯狗一般,东冲西撞,叫道:“你少管闲事! 我非毙了他不可!” 石怀沙看情形不对,忖道:“我先把这小子打发了再说!” 他舍开谷小良,连忙加紧招式,但是桑鲁歌也是师承有名,不是轻易可以打发的。 谷小良又连扑了两次,都落了空,急得哇哇大叫。 古浪见状忖道:“现在时机已到,已无再耍下去的必要了!” 这个少年奇人,决心在这一战中,把谷小良折于掌下!
第十六章 恶魔再现 古浪及桑鲁歌,在“合川”县境、嘉陵江之畔,与石怀沙及谷小良二人争战。 古浪与谷小良杀在一处,由于谷小良轻敌,不料古浪使出了哈门陀及阿难子所传的奇技,一阵厮杀下来,竟使得谷小良乱了手脚。 不但如此,古浪更以奇妙的招式,将谷小良双腰剪破,使这个江湖老人挂了彩! 这时谷小良不禁面无人色,惊恐羞愧交加,狂叫道:“好小子!看我不废了你……” 古浪微微含笑,说道:“来吧!看谁把谁废掉!” 谷小良一声怪吼!身如脱弦之箭,向古浪扑了过去。 他两个人再次打在一起。两岸观战的人越来越多,发出了很大的叫好之声。 石怀沙正与桑鲁歌交手,因此不免分了很多心,他万料不到谷小良竟会在古浪掌下吃亏。 桑鲁歌却是一言不发,全神贯注。 他知道与自己动手的人不是易与之辈,所以全心全意,把桑九娘所传的一套奇妙的掌法,尽数地施展出来。 谷小良那边受了伤,桑鲁歌更是精神一震,拳脚齐施,使得石怀沙亦不得不全力以赴。 石怀沙一面过招,一面问道:“小子!你到底是哪一路的?” 桑鲁歌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不懂!” 一语甫毕,双掌如电一般,向石怀沙面门砍到,石怀沙心内好不吃惊,忖道:“怪了!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厉害吗?” 他们这两对打得沙飞石走,山河变色,好不惊人。 四面拥观的乡民竟是越来越多,差不多在千人以上,拥前拥后。 谷小良等行走江湖数十年,从来没有在这种情形下动过手。 加上他挂了彩,羞愤涌集,弄得更是心神不宁,进退之间不无影响。 古浪是沉心应战,他决心要以自己的全部精神和武功,把这个不可一世的老人挫于掌下! 所以他起落之间,显得威猛而又稳重,一如以往他专心习武一般。 由于这个原故,古浪进退自如,拳脚之间绝无漏洞,相反的,那个功力深厚的老人,由于性情的影响,不时地露出破绽。 但古浪并不急于求胜,所以他放过了这些破绽,好似根本没有发现一般。 一时之间,又是十余招过去,这两个老人,竟是一些不能占先,不由变得越发地急怒起来。 古浪偷眼向旁望了一眼,见桑鲁歌居然能够应付下来,心中更是大为安心。 他心中暗暗忖道:“想不到桑鲁歌居然挺下来,真是不简单!” 经过这半天的打斗,四人之中,以谷小良败得最狼狈,头发零乱,满身汗水,双腰虽然只是皮肉之伤,但是也不住地渗出鲜血。 古浪却是越战越勇,精神大振,拳脚之间,锐不可当。 谷小良心中震惊万分,忖道:“妈的!难道我竟会败在这个娃娃手里?”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谷小良绝不相信,便咬紧了牙关,厉声道:“娃娃!我胜不了你,也就用不着混了!” 古浪冷笑一声,说道:“面前就是大江,你可以蹈江而死!” 这一句话把谷小良气得面无人色,暴喝一声,用变了调的嗓子叫道:“反了!反了!” 随着这声怒喝,他球一般的身子,向古浪拚命冲过来,又短又粗的两只肥掌,用尽平生之力,向古浪的前胸推到! 古浪见他在愤怒之下,这双掌用尽了全力,自然不宜硬接。 但是也不宜闪避得太早,以免谷小良有换招的时间。 所以,直到谷小良的双掌,离自己还在半尺时,已经感到力逾山岳,逼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心中不禁暗惊。 谷小良见古浪还不躲让,心中暗喜,猛然大喝一声,双掌更为神速地推压过去! 这一式来得惊天动地,谷小良有必成之意,但是当他奋力运掌之际,面前轻风一阵,古浪已经失去了踪迹! 谷小良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他万料不到,古浪能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闪躲开自己的双掌! 由于他出力太猛,而对方突然消失,整个身子像悬崖坠车般向前冲去。 这时古浪已经到了他的身后,但是他并没有立时动手,因为他有更正确的判断! 果然,谷小良扑空之下,为了防备古浪在背后动手,他百急之中,猛然的踢出了右腿,足尖带起一股莫大的劲力,向身后踢来。 幸亏古浪没有下手,否则两下急迫,万难逃过他这一足。 谷小良一足踢空,不禁面色大变,心中叫道:“罢了!我谷小良休矣!” 一念未毕,突觉腰间一麻,古浪闪电般的,出双指点在了他的后腰上! 古浪这一式奇招,总算是成功,立刻便见谷小良身子一冲,翻倒在地。 古浪心中大喜,但是紧接着“噗”的一声轻响,只听谷小良一声惨哼,苍苍白发之间,已是一片殷红,血流遍地,顿时身亡! 这突然发生的奇事,不禁使古浪大为惊骇,他怔怔地站在谷小良的尸体之旁,竟不知如何是好! 围观的数千乡民,见到这边已出了命案,不禁立时喧哗起来,有那胆小的,都纷纷地避了开去。 这种情形,立时惊动了石怀沙和桑鲁歌,他们同时向倒卧在地的谷小良看去。 当他们的目光接触到地上大片鲜血时,不禁同时地惊出了声。 他们立时停止了打斗,石怀沙如箭一般飞了过去,由地上扶起了谷小良的头”略一察看,面色越发难看起来。 在惊吓愤怒之下,石怀沙的脸上,表现出一种无尽的伤感,他把谷小良的头,缓缓地放了下去,自语说道:“死了!死了……” 当石怀沙把谷小良的头扶起来时,古浪和桑鲁歌看得清清楚楚,一根细长的竹签,由谷小良的左太阳穴打进,右太阳穴透出,竹签还陷在脑内! 他死得极惨,古浪及桑鲁歌看到这种情形,心中各自吃惊。 桑鲁歌低声对古浪道:“古浪,好厉害的暗器!” 古浪摇摇头,低声道:“不是我……” 桑鲁歌惊异地望着他,说道:“怎么……” 这时石怀沙已经缓缓地走了过来,铁青着脸,用一种令人恐怖的声音说道:“好古浪!这一下你可扬名天下啦!” 古浪要想说明并非自己把谷小良置于死地,但是转念一想,石怀沙绝不会相信,再说自己也没有解释的必要,只得冷笑一声,说道:“哼!这是他咎由自取,怪得谁来!” 石怀沙气得面色铁青,大袖一摆,说道:“好狂的小辈,我倒要试试你的竹签打穴!” 说着便要向古浪冲来,古浪连忙举掌迎敌,这时突听一声大喝道:“且慢!” 众人一惊,同时回头望去,只见一只灰色的人影,如同大鹏掠空一般,由众人头顶上飞落而下! 他来得好不惊人,真如天马行空,惹得众乡民一片大哗。 这突然发生的事,也使得石怀沙、古浪等一齐发了怔。当那怪鸟般的不速之客落下之后,才看清了,竟是哈门陀。 古浪心中一惊,暗道:“苦也!我是怎么也避不过他的!” 石怀沙见哈门陀身手过于惊人,也不禁大为吃惊,他怔怔地望着那突来的怪人。 哈门陀径自走到谷小良的尸体之旁,低头看了看,面上挂了一丝笑容。 古浪心中一震,忖道:“啊!原来是他杀的……那么哈门陀已经大开杀戒了!” 由于弄不清哈门陀是敌是友,石怀沙便拱手道:“这位师父是何方高人?” 哈门陀冷冷望了他一眼,说道:“老衲法号门陀!” 古浪心中忖道:“他还在冒充出家人……” 想到这里,石怀沙已经问道:“老师父突然光临,有何见教?” 哈门陀冷笑一声,说道:“这谷小良是我和尚杀死的,与古浪无关,有什么事找我好了!” 哈门陀此言一出,石怀沙面色大变,忖道:“不妙!碰到这等人物,只怕是凶多吉少,我还是立时走开的好!” 想到这里,开口问道:“大师父与古浪是何关系?” 哈门陀冷冷道:“非亲非故!” 石怀沙早已由古浪眼中看出,他与哈门陀必然有些瓜葛。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那么大师父与谷老师有何仇恨?” 哈门陀仍然哈哈地说道:“无怨无仇!” 石怀沙虽然内心愤恨已极,但是他却不敢招惹这么厉害的人物,强笑道:“江湖之中,事端极多,既然事不关己,自无过问必要,恕我先行告退!” 说罢向哈门陀拱了拱手,便要离去。 哈门陀凛然道:“施主留步!” 石怀沙无奈,硬着头皮转过身子,含笑道:“大师父还有什么事?” 哈门陀望了古浪一眼,说道:“古浪乃是江湖晚辈,你与谷小良均是成名人物,为何与他动起手来?” 石怀沙眉头一皱,忖道:“看样子他是成心找事,只怕今天不能善罢了!” 他强忍着心中的愤怒,说道:“一些私人纠纷,与大师父不相干。” 哈门陀面色一沉,说道:“施主怎么知道与我无关?” 这句话把石怀沙问得哑口无言,他虽然心讳哈门陀武功神奇,但是他自己也算江湖成名人物,在这种情形下,实在忍不下去,说道:“大师父如有所教,尚请明言,我石怀沙绝不装傻!” 哈门陀微笑道:“好!好得很!我和尚做事向来无理,所以别想由我口中说出理来。” 石怀沙白眉微扬,怒道:“你的意思我不懂!” 哈门陀道:“我不拦你,只要你走得出去,但请自便!” 石怀沙大怒,喝道:“和尚,你真小看我了!” 哈门陀寒着脸,说道:“你若不信就试试看,走得掉尽管走,走不掉那就是与我和尚有缘了!” 石怀沙已然气得面无人色,狠狠地咬着牙,顿足道:“好和尚!你也太狂了!老子如果不是有要务在身,一定与你争个是非长短!” 哈门陀阴阴一笑说道:“既有要务,你就请便吧!” 古浪听哈门陀如此说,便知道石怀沙绝不会逃出哈门陀之手了! 这时围观之人,虽然上千,但是自从哈门陀露面之后,都变得鸦雀无声,被哈门陀那种怪异的行径所震慑住了。 桑鲁歌凑在古浪的耳旁低声说道:“你看石怀沙的机会如何?” 古浪摇了摇头,低声道:“凶多吉少!” 正说之际,便听石怀沙大声叫道:“后会有期,我走了!” 一语甫毕,身如旋风一般,在地面打了一个转,蓦地腾空而起,宛如一只巨鸟一般,惹得众人大哗! 但是,就在他身起两丈余高之时,突然,好似有一股突来的外力吸引着他,使得他不但不能继续升高,反而落了下来! 一般围观的乡民,不知道怎么回事,忍不住又是一阵喧哗。 再看石怀沙时,已然是面无人色,双目发直。 古浪及桑鲁歌自然明白,哈门陀是以惊人的内功,把石怀沙由半空中吸了回来! 这等功夫简直是太惊人了,古浪及桑鲁歌不禁瞠目以对,暗自惊心! 石怀沙更是惊恐万分,忖道:“我的天!我行走江湖数十年,还没有遇见这么厉害的人物,只怕……” 他的目光,扫在了谷小良的尸体上,只觉一阵冷颤,头上冒出了汗水。 哈门陀含笑道:“石老师,怎么又回来了?” 石怀沙目射奇光,狠狠地咬着牙,说道:“好和尚!能够遇见高人,我死也甘心!” 哈门陀哈哈笑了起来,说道:“石老师果然是快人……” 话未说完,石怀沙已然叱道:“和尚!你不必奚落我,胜负立时便知!” 他说罢,狠狠地跺了一脚,双袖一拂,身子同离弦之箭一般,猛然而起。 这一次他起得更高、更远,但是当他身在半空之丈余高时,那股奇怪的劲力,又吸了过来。 石怀沙身在半空,突觉一股莫大的劲力,使得自己的身子向下坠去。 这一次他已然有了准备,强压惊怖之心,大袖向下一拂,发出了一记十成火候的掌力!只听得“砰”的一声大震,两股劲力已然接触,石怀沙借着这一震之力,急如飞弦一般,向左面飞了过去。 哈门陀微微一笑,说道:“回来!” 只见他用手一招,石怀沙去得不算不快,但是不过才出去不到一丈,便如断线风筝一般,又由半空坠了下来! 古浪见哈门陀隔空功力如此深厚,心中好不惊恐,忖道:“江湖之上,能敌得过他的,恐怕寥寥无几了!” 石怀沙第二次被哈门陀吸了下来,已是心胆俱碎,忖道:“看样子今天是遇见魔星了!” 哈门陀向前走了两步,含笑自若地说道:“石老师,你好厉害的掌力!” 石怀沙面色铁青,半晌才道:“和尚,你到底是何居心,明白地告诉我!” 哈门陀笑道:“石老师,你自己走不出去,怪得谁来?” 石怀沙气得双目圆瞪,叱道:“和尚!我石怀沙也是个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你可不能戏耍我!” 哈门陀冷笑道:“哼!在我眼中,从无成名人物!你既然如此说,我到要看看你是怎么成名的!” 石怀沙知道自己今天是不容易摆脱,便把心一横,说道:“好!我舍出这条老命来陪你!” 说罢之后,缓缓地走着圈子,双目注定了哈门陀的一举一动。 哈门陀仍然是含笑吟吟,双手套在袖筒内,若无其事,只有当石怀沙走得过远时,他才稍微移动一下,保持着双方的距离。 这时的空气,显得非常紧张,潜伏着莫大的危机,四下围观的群众,也是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出。 古浪早已看准了,低声对桑鲁歌说道:“哈门陀存心不良,看样子要大开杀戒了!” 这种情形,桑鲁歌也看得很明白,答道:“哈门陀收拾完了石怀沙,不知要对我们如何?” 古浪心中一惊,低声道:“在没有得到‘春秋笔’的下落前,他至多把我掳去……” 桑鲁歌打断了他的话,说道:“那可不成!我是来负责接待你的!” 古浪回头望着他,见他一双英俊的目中,射出了惊人的光芒,不禁握住他的手臂,说道:“鲁歌!哈门陀绝非易与之辈,你千万不可冒失,现在他对我们并无加害之意,如果他强要把我带走,你只有赶快去找丁老,若是你轻举妄动,反而误事!” 桑鲁歌听古浪这么说,便不再言语,古浪深恐他冒里冒失,为自己送了性命,所以再三地告诫,直到他答应为止。 这时石怀沙已经走了大半个圈子,但是哈门陀仍然没有行动。 哈门陀几乎是连看他也不看,双手套在肥大的袖子中,眼皮半搭着,好似在打盹一般。 石怀沙则是全神贯注,双目睁圆,注视着哈门陀的一举一动。 像这种情形,一直继续了半盏茶的时间,那些围观的乡民已有些不耐烦了,开始吵了起来。 石怀沙与哈门陀之间,相距约有五六丈远,这时他走到了哈门陀的背后。 石怀沙心中忖道:“成败在此一举了!” 一念甫毕,陡地大喝一声,双掌齐出,一股惊天动地的掌力,直向哈门陀背后涌撞过来!这两掌之力,雷霆万钧,以不可抑止之势,击向哈门陀的背后。 就在这两掌发出之后,石怀沙拼命地提足了力气,足尖一点,一如飞鸟临空,向人群之中飞去。 想不到这石怀沙竟有着一连串的动作,在他身起半空之际,双袖一拂,大片银星,如狂风暴雨一般,向哈门陀停身之处潮涌而来! 这突如其来的奇招绝技,真个是惊人欲绝,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古浪及石怀沙也不禁为哈门陀捏了一把冷汗。 再看哈门陀,在石怀沙发出第一招时,他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身子突然向左一晃,已然飘出了一丈多远,身法之快、姿态之美令人拍案称奇! 石怀沙那凌厉的两掌,打了个空,接着而来的是大批狠毒的暗器,散布的面积约有一丈方圆,哈门陀整个的身子,都在暗器的范围之中。 只见哈门陀一声惊喝道:“匹夫!看家本领使出来了……” 他一双大袖,向前一扑,古浪等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呼”的一声巨响。 便见那大片寒星,如同是狂风中的败絮一般,四下飞溅,落了一地。 这种凌厉狠毒的暗器,竟没有伤着他分毫! 这时石怀沙已经逃出了十余丈之外,正准备由众人头顶掠过,见哈门陀不费吹灰之力,破了自己的暗器,不禁大惊失色! 他拼命地提了一口气,双臂一振,发出了一声长啸,人如破空大雁,平地拔起了四丈余高,由围观众人的头顶掠过。 那围观的上千乡众,不禁又是一阵大乱。 这时哈门陀早已来到石怀沙的身下,微微一笑,向空招了招手,说道:“石老师,给我回来吧!” 说也奇怪,石怀沙好似受了一股绝大的吸力,身不由主地坠了下来。 当他离地面还有三尺时,连忙打了一个大旋,才平稳地落了下来。 这一来,可把石怀沙惊得面无人色,心胆俱寒,怔怔地望着哈门陀。 哈门陀笑道:“怎么样,我说的话不假吧?” 两下相距约有一丈左右,石怀沙望着这个古怪的老人,不禁心胆俱碎。 他心中忖道:“罢了!今天是劫日了!” 桑鲁歌在一边也不禁为他担心,低声对古浪道:“他可是要杀害石怀沙?” 这种情形,古浪已经有所了解,他点了点头,低声答道:“看样子右怀沙是难逃一死了,哈门陀的脾气就是这个样子,杀起人来毫不留情。”桑鲁歌心中一惊,又道: “我们还是走吧!少时他会来找我们……” 古浪打断了他的话,摇头道:“走是走不掉的,少时我们背对而立,必要的时候,我只有取出‘春秋笔’与他一拚了!” 因为“春秋笔”的招式是天下无敌的,所以桑鲁歌闻言略为放心。 这时石怀沙已稍为镇定下来,壮着胆,用微颤的声音说道:“和尚!你到底留我在此做什么?” 哈门陀笑道:“我并未拉住你……” 话未说完,石怀沙一声大喝:“我与你拚了!” 他拚命向哈门陀冲来,但二人才一接触,石怀沙已发出一声狂喊,摔到一旁。 古浪看时,他血流满面,额角插着一枝竹签,已然惨死在地! 石怀沙向哈门陀动手,竟连一招也未递上,立时尸横于地,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这个古怪的老人,蓦然现身,举手之间,连取了谷小良和石怀沙两人的性命。 石、谷二人,虽不是江湖中顶天立地的人物,可也算得是一流高手,想不到哈门陀不费吹灰之力,便把他们解决了! 古浪及桑鲁歌不禁被他吓昏了头,怔怔地望着那两具惨死的尸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围观的众人,见又是一条人命,吓得一个个面无人色,有那胆小而多事的人,纷纷跑去通知官府了。 哈门陀低头望了望这两具尸体,缓缓地向古浪及桑鲁歌走了过来。 四下围观的人,立时紧张起来,纷纷叫道:“啊!他又要杀这两个孩子了!” “不!他绝不敢杀桑少爷……” “桑少爷,小心!” 古浪及桑鲁歌被惊动了,古浪当先一步,走到了桑鲁歌的身前,意思是要承当一切。 桑鲁歌则抢着站在古浪的身前,哈门陀看着他们这种情形,不禁笑了起来,说道: “你们不必争先恐后,我向来是不向晚辈动手的,再说古浪与我还有一段缘分,不必害怕!” 古浪及桑鲁歌脸上同时一红,古浪冷冷说道:“我并不害怕!” 哈门陀虽然是江湖一代大魔,但当他看到古浪俊目扬辉,气宇昂然,丝毫不惧的神态时,也不禁暗暗心惊。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果然是个杰出的少年!只可惜我们的缘分竟是这么短暂,落得这步田地!” 由哈门陀的语气听来,他是真正地感到有些痛心,并不是做出来的。 古浪心中虽然有些惭愧,但是想到自己如果不趁早脱离哈门陀的话,只怕将来也会变成江湖恶魔了! 所以他一言不发,哈门陀又接着说道:“孩子,你再考虑考虑……” 古浪心中一惊,抬目望着他,望着这个狠毒、冷漠的老人。 他似乎对任何人都是没有感情的,但是对古浪,却显著地有些不同。 他那双冷漠的眼睛,蕴藏着一种慈爱——虽然很有距离——这种情形出现在哈门陀的脸上,却是非常难能的。 古浪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忖道:“他为什么对我如此关爱?” 哈门陀又道:“我是不愿伤害你的,你自己应该知道!”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你对我的爱护,我自会记在心中,以后会报答你,可是我不再跟你走了。” 哈门陀面色一变,说道:“古浪!你到底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地方,硬要与我作对?” 古浪摇头道:“我只是要过自己的生活,绝不受任何人的摆布,怎能说与你作对?” 哈门陀冷冷说道:“好!既然如此,我就爽快地告诉你,天下之大,没有一个人能背叛我的!” 他的语气斩铁断钢,具有无上权威。 古浪不曾接口,哈门陀把声音提高了些,接着说道:“我现在不伤害你们分毫,可是我要告诉你,无论你走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我的眼睛,我要看看,看你葫芦中卖的什么药!” 哈门陀的话说得古浪阵阵惊心,但是他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他的。 所以古浪仍然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桑鲁歌虽然很气,但是他眼见哈门陀的厉害,也是不敢发作。 哈门陀望了桑鲁歌一眼,接口道:“还有你!如果过分多事,只会给你自己带来恶运!” 桑鲁歌气得扭过了头,一言不发。 哈门陀回头望了一下,见围观众人,仍然没有散去,皱了皱眉头,说道:“讨厌的东西!” 他望着古浪,沉默了片刻,似乎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古浪和桑鲁歌仍是一言不发。 哈门陀咬了咬嘴唇,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古浪摇摇头,说道:“没有!” 哈门陀忍着气,又道:“你可愿意再与我长谈一下?” 古浪仍然摇头道:“不必了!” 哈门陀冷笑一声,说道:“好吧!我们就此散席,省得乡役地保来了找麻烦!” 他说罢之后,大袖一扬,人如巨鸟般,已经飞出了十丈左右,一连几个起落,已经由那片人群头顶掠过,不知去向。 这一群人不禁大乱,把哈门陀当作了天人一般,纷纷向空膜拜。 古浪及桑鲁歌见哈门陀来得惊人,去得更惊人,心中好不惊吓。 他们发了一阵怔,桑鲁歌说道:“我们也走吧,少时乡役地保来了,又是一阵扯不清的麻烦!” 古浪望了望谷小良及石怀沙的尸体,说道:“可是……这两具尸体呢?” 桑鲁歌接道:“自然会有人收拾,好在又不是我们杀死的!” 事到如今,古浪也无别的办法,只得随在桑鲁歌身后,向酒店走去。 桑鲁歌扯高了声音道:“借光!请让一条路!” 那围观诸人,没等他话说完,便纷纷让开了一条路,一个个雅雀无声,看着古浪及桑鲁歌通过。 古浪及桑鲁歌二人一阵疾行,来到了先前的酒楼,取了骏马,向河边奔去。 古浪问道:“我们可是要雇船?” 桑鲁歌接口道:“不用雇!我有船在等着!” 古浪果然看见一条大船泊在码头,这时他突然想起了童石红,不禁急道:“糟!石红不知怎么样了!” 桑鲁歌接口道:“现在我们没有时间再等她了,好在她与况红居是骨肉之亲,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古浪虽然焦急,但是也无可奈何,二人一阵急驰,来到了码头,立时上船,几个小伙子,扯帆操桨,很快地驶了出去。 桑鲁歌交待了几句,对古浪道:“我们进舱吧!但愿路上不要有什么变化,能够早些到达家中。” 二人走进了舱中,只见一个青衣的女子,坐在舱中,清丽可人,正是童石红! 古浪不禁又惊又喜,急步赶了过去,拉住了童石红的手,笑道:“啊呀!石红,我正在为你担心!你怎么到这里来的?况红居呢?” 不知何时,古浪对童石红的感情已然大增,这时竟在不自觉中表露了出来。 童石红面上一红,把他的手推开,低声道:“还有外人……” 古浪这才惊觉,回头看时,桑鲁歌带着微笑,正在望着他们。 古浪虽然是少年奇侠,也不禁弄得满面通红,显得异常尴尬。 所幸童石红接着说道:“我没往远处跑,她当我跑远了,现在说不定追出了好几十里呢!” 古浪高兴得很,连声说道:“你真聪明!” 童石红见古浪回心转意,一片关爱之情,溢于言表,芳心大慰。 桑鲁歌在一旁看得清楚,不禁暗暗皱眉,他想到自己的妹妹,陷入了这个感情的圈子里,如果不能及早自拔的话,恐怕就是一个悲剧。 他们落座之后,古浪才问道:“鲁歌,你是由哪里来的?” 桑鲁歌笑道:“我沿江而来,见到了大船,想不到你已经下船了!” 古浪想起自己与桑燕不愉快的事,不禁面上一红,岔开道:“丁老还在船上吗?” 桑鲁歌点点头,说道:“这位老爷子,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古浪接口道:“他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见九娘呢?” 桑鲁歌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每次问姑婆,总是挨一顿骂,看来他们好像有仇似的。” 古浪道:“据我看不似有仇,早年他们必定是很亲密的朋友,不知为什么闹翻了。” 他们谈了一阵,彼此心里都明白,必然是与感情有关的事。 船行甚远,三人闲谈着,倒也愉快。 这一次航行,竟是毫无风险,直抵“南岸”——重庆对江。 “南岸”虽然是一个小村镇,但是山灵水秀,景色非常。 由于山水的雄奇,当地的人看来都有几分灵气,活泼而强壮。 古浪在船上看见这一片青葱山岭,心中好不欢娱,击掌道:“九娘果然不是凡人,选得这一片好所在,真个是人间仙境了!” 桑鲁歌笑道:“当你住久之后,你就会觉得没有意思了!” 古浪摇头笑道:“不会……” 才说到这里,便听童石红叫道:“那是来接你的吗?” 二人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码头上站着一些人,其中有焦、盂两位大娘。 桑鲁歌笑道:“他们的消息倒很灵通呢!” 船慢慢地靠近了码头,焦、孟大娘及一群年轻人拥了上来,古浪及桑鲁歌含笑与他们打招呼。 孟、焦两位大娘,似乎也高兴得很,但是当他们看到了童石红时,面上的笑容立时消失了。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这样看来,石红于我是一种阻力了!” 船靠了岸,舟子立时搭上了跳板,古浪等鱼贯而下,这一带渔民,对桑鲁歌极为友善,纷纷含笑招呼着,亲切异常。 古浪忖道:“如此看来,桑家倒是一个行善之家。” 这时桑鲁歌已问道:“妹妹呢?” 焦大娘望了童石红一眼,说道:“小姐回来了,可是突然又骑马离去,我们也在奇怪呢!” 古浪很明白,是由于童石红的关系。 古浪假作没听见,心中却寻思道:“我虽是有求于他们,但也不能限制我的交游呀!” 这时划船的舟子,已经把古浪的骏马牵了下来,古浪若无其事地笑道:“焦大娘,我们这就走吗?” 焦大娘怔怔地望了他一阵,摇了摇头,古浪弄得莫名其妙。 桑鲁歌在旁接口道:“这附近有家‘青山店’,设备很是不错,我带你们歇息去。” 古浪大讶,说道:“你们桑家堡不是在这里吗?为什么还要去住店?” 桑鲁歌苦笑道:“啊呀!老兄,哪有你想得这么轻松,现在九娘见不见你还成问题呢!” 古浪大为惊奇,说道:“怎么,她不是还派人沿途接引我吗?” 桑鲁歌停顿了一下,费力地说道:“她老人家脾气很怪,不过此事与她切身有关,我想总会见你,只是时间关系,既然到了这里,你也不必过于焦急了。” 古浪默想:“阿难子及丁老的话果然不错,要想见她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古浪才想到这里,突听桑鲁歌问道:“童姑娘,你怎么打算呢?” 童石红突然被问,玉面一红,望了望古浪,嚅嚅说道:“我……我到……” 古浪连忙抢了过来,说道:“石红与我在一起,事完之后,我们再一同离去。” 孟大娘在一旁冷笑一声道:“有她跟着你,九娘更不会见你了,再说童姑娘还带着一身恩怨呢!” 古浪被她说得面上一红,不悦道:“她与此事无关,自然不会进桑家堡去,至于她本身的纠纷,我们自会合力解决,不劳费心了!” 孟大娘碰了一鼻子灰,气得一言不发,桑鲁歌在一旁很快地接口道:“好!我们到‘青山店’去吧!” 他说着,回头又对焦大娘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安置好他们就来!” 焦大娘答应一声,率着那一群人走了。 古浪牵着马,与桑鲁歌及童石红边谈边行,他们沿着土坡向上爬来。 川境多山,“南岸”地势更高,青山高耸,景色如绘。 “青山店”靠着山边,青树红楼,气派非凡,古浪诧道:“想不到这里竟有这么好的旅店!” 桑鲁歌笑道:“全四川的旅店中,我最喜欢这一家!” 说话之际,已经有两三个小伙子走了过来,为首之人笑道:“大少爷,好久不见你了!” 桑鲁歌回头对古浪笑道:“我平常没事的时候,就到这来住两三天,所以跟他们熟得很。” 这时那小二已跑到面前,笑道:“大少爷,你那间厢房我一直为你留着呢!” 桑鲁歌笑道:“今天我不住店,我有两个朋友要住!” 他说着指着古浪等道:“这是古少爷和童姑娘。” 小二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把古浪的马接了过来,拍了拍马颈,说道:“格老子,好高的马!” 惹得古浪等都笑了起来,他赶紧牵着马跑了。 桑鲁歌把古浪等送到了店前,笑道:“我有事要先走一步,我每天会来看你一次,有什么事再联络吧!” 古浪有很多话想问他,但是有童石红在旁,关于“春秋笔”的事无法开口,只得说道:“晚上你是否可来一晤?” 桑鲁歌略为沉吟,笑道:“可以!回头见!” 他说罢转身而去,这时小二已来请古浪上楼。 古浪打量这家旅店,靠山面水,全部是巨木建成,涂以红楼,青山红楼,悦目赏心。 在旅店的正门,挂着一块黑底朱字的大招牌,“青山红楼”四个大颜字,颇具功力。 古浪忍不住赞道:“我行走江湖多年,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旅店呢!” 小二似乎很骄傲,说道:“古少爷请里面看吧,里面更好!” 古浪答应一声,与童石红同时上了楼,在东北角上有两间客房,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古浪心中很是高兴,忖道:“这伙计倒会办事,连我都没想到这点……” 他面上微红,望了童石红一眼,童石红面上也有些羞涩和不自然。 古浪入房之后,只见明窗净几,古朴有趣,凭窗而立,青山在侧,绿水在前,相映成趣。 童石红和古浪看着这旁景致,不觉都是高兴非凡,连声赞赏。 少时小二开上了饭,用罢之后,古浪对童石红道:“你也休息休息吧!” 童石红点头答应,古浪回到自己房中,这几日来舟车劳顿,也感到疲倦异常。 他随着小二,到了浴室,只见是用白石砌成的一个大池,虽然有不少人在沐浴,但都是用小盆冲洗,所以池中之水清澈见底。 古浪痛快地洗了个澡,小二早把他换下的脏衣洗净,古浪心中忖道:“他们的服务真好!” 回到房中,凭窗而坐,只见青山蔚蔚,山顶覆有白雪,青白相间,益发悦目。 江水平静,渔船点点,撒网垂钓,各成布局,偶尔有一两只寒鸦,由舟顶掠过,投入青山。 古浪不禁看得入了迷,此时此境,他想到自己流落江湖,一事无成,不禁颇为感伤。 古浪这时虽然才不到二十岁,可是他早入江湖,历尽沧桑,这时看到这片胜景,不禁想道:“但愿有一天,我能归隐此地!” 他痴想了一阵,又回到了现实,于是他站起了身子,扶窗打量这一带地势。 这间旅店的形势颇为幽深,背面的高大树木,虽居隆冬,但枝叶仍然茂盛,密密麻麻。古浪正在打量,见小二由房外走过,便唤道:“小哥,你过来一下!” 小二含笑入内,说道:“少爷有什么吩咐?” 古浪笑道:“最近你们店里生意如何?” 小二笑道:“我们店是全四川最好的,不管哪一家都比不过我们!” 古浪笑道:“好得很!最近都有些什么客人?” 小二一怔,说道:“客人可多了,什么样的人都有!” 古浪把声音放低了一些,问道:“我是说有没有跑江湖的?会武功的人,尤其是老年人?” 小二略为思索说道:“西厢房住了好几拨客人,有些老头子,精神很好,不知道会不会武功。” 古浪紧接着问道:“他们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小二接道:“昨天才住进来!” 古浪心中一惊,忖道:“这些老家伙果然厉害!” 小二又问道:“怎么,少爷与他们有仇吗?” 古浪作色道:“别胡说!你出去吧!” 小二吐了一下舌头,很快地走了出去。 古浪本来有些睡意,这时也消失了,忖道:“我且出去看看!” 他合上了门,出得店来,沿着一条石阶,向店房之后走来。 山风凛冽,吹得古浪遍体生寒,他倒背着手,在后园散步,猜想着是些什么人追了下来。 想到石怀沙及谷小良都已经死了,总算去了两个劲敌。 但是他也联想到,哈门陀武功之高,手段之毒,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他坐在了一块扫净的大石上,忖道;“桑九娘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物,要想见她恐怕还有很多困难呢!” 才想到这里,突听有脚步声,古浪回头望时,竟是焦大娘。 古浪心中虽然讨厌,仍不得不站起身来,拱手道:“焦大娘!” 焦大娘打扮成乡妇一般,除了她身躯显得健壮些,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焦大娘笑着还礼,说道;“古少爷,你一个人在此吗?” 古浪笑道:“是呀!心中烦闷得很,出来散散心!你可是来找我的吗?” 焦大娘也坐在石头上,说道:“也可以这么说,我也是闲着没事,从此经过,来看你和童姑娘……” 她说到这里,抬头望了望楼上的窗户,说道:“童姑娘呢?” 古浪答道:“大概还在睡觉吧!” 二人沉默了一下,古浪心中有很多话要问,却不知由何问起。 焦大娘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了一阵,说道:“古少爷,我们小姐来过没有?” 古浪心中一惊,摇头道:“没有!我不曾看见她,她可是住到这边来了?” 焦大娘连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 停歇了一下,她又接着问道:“听我们少爷说,你与童姑娘……” 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古浪紧接着问道:“我与重姑娘怎么样?” 焦大娘傻笑了一声,说道:“听说你与童姑娘订了终身,此事可是真的?” 古浪面上一红,事实上他与童石红并无名分,当时只是同情她的遭遇才如此说,到了现在想要否认也不行了。 他只得硬着头皮道:“这是我个人的事,不知焦大娘为何以此相询?” 焦大娘笑了笑,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一下,你还是老实地告诉我好。” 古浪弄得莫名其妙,可是看焦大娘的表情,又是毫无恶意。 他心中忖道:“看来此事好像与我有很大关系似的。” 焦大娘又在催问着,古浪只得说道:“是的!我们已有了口头之约!” 焦大娘脸色一变,说道:“古少爷,此番桑家堡你进不去了!” 古浪一惊,正色道:“焦大娘此言何意?” 焦大娘皱了皱眉头道:“古少爷,老实告诉你,我是偷偷来的,若是让九娘及小姐知道,只怕就是场祸事!” 听她这么说,古浪更感到诧异,追问道:“焦大娘,你到这里来看我,必是有所暗示,还请你明言的好。” 焦大娘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其实这也不怪你,只怪九娘脾气大怪,再说少爷小姐又没有把详情告诉你……” 古浪着急地道:“到底是什么事,你快说呀!” 焦大娘接道:“那是关于我们小姐终身的事!” 古浪心中一惊,故作不解道:“你们小姐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焦大娘接道:“唉,因为我们小姐出身、人品、武功无一不是上乘,所以九娘对她的终身极为谨慎,曾经到处物色,但始终找不着合意的人……” 古浪心中忖道:“莫非与我有关?” 想到这里,他不禁吓了一跳,一双俊目怔怔地望着焦大娘。 焦大娘又道:“于是九娘想个办法,说下一次‘春秋笔’的得主,如果是年轻人的话,必然是江湖上杰出的人物,也就是我们小姐的理想的对象了!” 古浪听到这里,心中很不是味道,忖道:“这真是一厢情愿了。” 焦大娘干咬了一声,又道:“当然,这其中还有很多困难,譬如说‘春秋笔’的得主样样都好,若是我们小姐看不上,还是不行……” 听她的口气,就如同桑燕是公主,要得天下俊才选为驸马似的。 古浪心中很是不悦,但是他并未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 焦大娘停顿了一下,又道:“可是……古少爷,你已经是‘春秋笔’的得主了,我们小姐与你见过了面……事情就是这样的。” 她语焉不详,但是古浪听明白了,就是说桑燕对自己满意,那么自己便应作她的夫婿了。 古浪思索了一下,问道:“听你的意思,似要我接受九娘的意思,可是否?” 焦大娘笑道:“古少爷是聪明人,就不必我多说了!” 古浪忍着心中的怒火,很平静地说道:“那么就是说,如果谁得了‘春秋笔’,只要被桑姑娘看中,就一定要与她成亲?” 他的口气不善,焦大娘面上微红,停了一下,说道:“当然这种事还要看缘分,但不知古少爷对我们小姐的看法如何?” 听她这么一问,古浪实在有些难于回答,他站起了身子,来回地走动着。 焦大娘也不催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她此来负有任务,所以静心地等待结果。 古浪思虑了一阵,正色道:“桑姑娘天姿国色,豪爽正直……” 焦大娘听到这里,不禁大为高兴,但是古浪紧接着又说道:“不过,正如你刚才所说,这种事是要靠缘分的,只怕我没有这么大福分吧!” 听到这里,焦大娘的喜悦尽失。她也站了起来,压低了声音道:“古少爷!我知道小姐在船上做错了一件事情,不过她并非有心,你是聪明人,想一想就该明白了。” 在这种情形下,就算古浪对桑燕怀有深情,也不能如此吐出,再说他的心房,已经渐渐地被童石红所占据了。 他摇了摇头,毅然说道:“焦大娘,我谢谢你的这番好意,不过与童姑娘有约在先,实不容再作非分之想,否则我古浪岂不为江湖所唾骂,又怎配作‘春秋笔’的主人?” 古浪的话,说得焦大娘一阵面红,她不住地点着头,说道:“古少侠,我佩服你这种君子作风,不过这件事对你入桑家堡有很大影响呢!” 古浪面色一变,说道:“此言何意?” 焦大娘道:“古少爷,我告诉你,你可别生气!”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生气,你快说明。” 焦大娘这才接道:“自从你入川之后,九娘就派人暗中接应、维护,并且由回报之中,知道你的品貌和才识,她老人家很是高兴,认为她的想法是对的……” 古浪忖道:“啊!原来他们竟有此深心!” 焦大娘接道:“可是这件事是关于小姐终身的大事,非同小可,所以九娘特别命少爷小姐亲自出马接你,就是要他们自己去看一看……” 古浪恍然大悟,说道:“啊!原来如此!” 焦大娘道:“不瞒你说,我们小姐很是喜爱你的才德品貌,这消息传到九娘耳中,她老人家更是高兴非凡,认为是千里姻缘呢!” 古浪苦笑一下,并未接口,焦大娘又道:“可是,不料半途起风波,小姐含恨回来,九娘知道以后,很是愤怒。” 古浪知道她说的是关于船上那件事,不禁面上一红,俊目闪闪地说道:“我已经说过,我与童姑娘有约在先,为了此事,她与况红居还闹了不愉快呢!” 焦大娘似乎有些失望,说道:“这……如果你们真的有婚约,那可就不好办了!” 古浪紧接着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请你爽快地告诉我!” 焦大娘这才说道:“如果这样的话,只怕你很难见到九娘了!” 古浪心中一惊,也很气愤,剑眉飞扬,说道:“我千里跋涉,来此晋见,只因先恩师留有遗言,若是九娘以此为要挟,我又有何说的?” 焦大娘道:“九娘实际上是爱护你的,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接见任何人,就是阿难子老师来,也要事先约定才能见面,可是你一入川,她就派人照顾下来了。” 古浪心中怒气难消,说道:“我很感谢她这番情意,不过她总不能强迫我应允婚事呀!” 焦大娘道:“不错,她不能强迫你允婚,可是你也不能强迫她一定要见你呀!” 古浪闻言一怔,说不出话来。 他已经真正地接触到难题了,如果见不着桑九娘,自己不但空怀旷世珍宝,并且还辜负了阿难子一番爱才之意! 他垂首无言,心中紊乱异常。 焦大娘见状说道:“古少爷,我此来是私下相告,还希望你多考虑考虑……” 古浪打断了她的话,说道:“焦大娘,以你的意思,是想要我怎么做?” 焦大娘被他问得有些尴尬,说道:“这……我并不是要你做背信负恩之人,只是希望你做个准备,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古浪点头道:“谢谢你!我会想的。” 焦大娘向四下望了望,说道:“我该走了……你最好与丁老爷子商量商量,看他有没有办法。” 古浪诧道:“连他自己还见不着九娘,如何为我设法?” 焦大娘点头道:“他老人家要见九娘诚然很难,可是如果他见着了就有办法!” 古浪心中一动,正要相询,焦大娘已匆匆说道:“我出来很久了,回头见!” 她说罢此话便很快地沿阶而下,向店外走去。 古浪望着她的背影消失之后,心中混乱到了极点,真有些不知所从。 至于他与童石红的事情,他自己也想不到发展得这么快。 “一切都是命运吧!” 他才想到这里,突听童石红的声音由背后传来,说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古浪慌忙回过头去,见童石红由树丛之中走了出来,神态颓然。 看见童石红这等神情,古浪不自觉地生出了一股怜惜之情,他走了过去,说道: “你……你没有睡觉?什么时候来的?” 童石红摇了摇头,说道:“我来很久了。” 古浪心中一急,问道:“那么刚才我与焦大娘的谈话,你都听见了?” 童石红点点头,一言不发。 古浪笑着安慰她道:“不要为我的事发愁,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童石红抬起了眼睛,很感激地说道:“谢谢你!不过我不愿意为了我,耽误你这么重要的事……” 古浪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你不必说这种话,在我没到此以前,我就知道事情很困难,不过我一定会克服的。” 童石红道:“还是我离开这里好……” 古浪不悦道:“不行!你不能离开我……” 童石红问道:“为什么?” 古浪俊目一红,星目闪出了光辉,说道:“因为……我爱你,我们已经有了婚约了!” 尽管古浪是江湖男儿,到底他才十八岁,一生从没有说过这些话,所以俊面通红。 童石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双秀目中闪着泪光,深情而又感激地望着古浪。 古浪有一种莫大的冲动,他情不自禁地把童石红揽在怀中。 这两个年轻人,这一刻都深深地陶醉在爱情之中,彼此谁也不说一句话,只是紧紧地拥在一起,享受着对方的温情…… 突然,一声尖锐的冷笑,把他们吓得立时分开来,惊慌地望去。 又是那个美丽的魔鬼! 桑燕穿着一身劲装,铁青着脸,怒火在燃烧着她,使得她美丽的脸看来越发恐怖。 古浪及童石红羞怒交集,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桑燕张口欲语,但是她也未能说出一个字来。 古浪冷静下来,先开口道:“姑娘有什么见教吗?” 桑燕的秀目转动了一下,说道:“真是不巧,又被我撞着了!” 她这句话深深地刺伤了古浪和童石红,但又偏偏无话可说。 桑燕冷笑一声,又道:“这才真是倒霉,白天晚上都遇见鬼!” 古浪再也不能忍耐了,喝道:“姑娘!你休要出言不逊!” 桑燕大怒,叫道:“你们大白天做这种事,不是鬼是什么?” 古浪大怒,喝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关你屁事!” 这句话如火上加油,桑燕一步跨了过来,指着古浪的鼻子道:“不要脸!不要脸!” 古浪气得头发昏,极力地忍着说道:“姑娘,我已经再三忍让,你不要再逼我了!” 桑燕又指着童石红大骂:“不要脸!臭女人!” 古浪热血上翻,再也忍耐不住,翻起一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桑燕指着童石红的那只手臂,已经被古浪打下来了。 这一下不得了,桑燕发狂了一般,跳起叫道:“不要脸!你们这对狗男女!” 她双掌如电,向古浪的胸前推来,手法快得出奇,劲力也是非凡。 古浪虽然在盛怒之下,但总是有些顾虑,闪身让开,大叫道:“姑娘!你再不住手,我可要无礼了!” 可是桑燕哪里肯听,换掌如电,怒骂不已,声音传出了老远。 立时惊动了很多人,都纷纷跑了出来,团团围观,急得桑燕连连顿脚。 桑燕虽然身手不凡,又是盛怒之下,但是她的武功到底与古浪相差很远。 古浪虽然也是怒不可遏,但是他终是投鼠忌器,有所顾虑。 桑燕急得不住地顿脚,偏又是没有办法。 正在这时,突听一声大喝道:“燕妹住手!” 桑燕双掌一收,闪开在一旁,指着古浪道:“你别想进我们家门!” 古浪怒道:“我就要进去!” 桑燕冷笑道:“走着瞧吧!” 她很快地跑下了石阶,对着围观的众人叫道:“滚!滚!有什么好看的!” 那些人许是知道桑家小姐的厉害,立时纷纷跑了开去。 古浪见桑燕如此失常和暴虐,真是大出意料,心中的气愤更不用说了。 刚才喝止桑燕的,正是桑鲁歌,他扶着古浪的肩头道:“我们回房再谈吧!” 面对着桑鲁歌,古浪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叹了一口气,对童石红道:“我们上楼去!” 他们一同上了楼,进入古浪的房中,桑鲁歌把门掩上后,说道:“舍妹太任性,刚才多有得罪,还请两位多加谅解!” 古浪叹了一口气道:“唉,都是我不好,致令弄得如此不欢,实在愧憾之至!” 桑鲁歌摇手道:“此事绝不能怪你,舍妹一向冷静温淑,最近不知怎么变了性子,真是教人费解!” 古浪面上一红,心中的话却说不出来。 桑鲁歌又道:“不知这个丫头在姑婆面前说了什么话,我姑婆最是疼爱她……只怕你要见她老人家不太容易呢!” 古浪点头道:“我知道!此来已然历尽千辛万苦,但求能尽力而为,无愧于先师惜爱之恩便是功德无量了。” 桑鲁歌点头道:“古浪,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姑婆她老人家脾气太怪,所以事情到现在很难说……” 古浪见他说话时剑眉紧皱,这才知道自己想见桑九娘,果然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但是事到如今自己也绝无退缩之理,苦笑了一下,对桑鲁歌道:“我尽我的力量就是了!” 桑鲁歌接口道:“我一定尽力协助!” 古浪感激地拉着他的手,说道:“鲁歌,你我萍水相逢,难得你古道热肠,一片友爱,我也说不出什么感激的话来!” 桑鲁歌摇头笑道:“不必说了!我总不能看着这群江湖恶魔对付你一个人吧!” 他说到这里,站起了身子,说道:“现在我还不知道怎么做,等我回去以后,看看情形再说吧!” 古浪送他到门口,说道:“我以后一定设法改善我与令妹的关系,决不再开罪她了!” 桑鲁歌一笑道:“我回去也要教训她!好了,回头见!” 等桑鲁歌去后,古浪及童石红一同回房。 为了避免闲言,古浪便把房门大开,二人商谈着桑家堡的事。 古浪说道:“桑九娘怪癖是意料中的事,不过师父命我前来,一定是事有可为,否则他老人家洞悉前因,是不会如此吩咐的。” 童石红道:“我看我暂时离开一下,或许桑九娘会让你进去也不一定。” 古浪摇头道:“你走了也是一样!” 童石红着急道:“那么我们怎么办呢?” 古浪思忖了一下,毅然道:“我想今天晚上去探一探桑家堡!” 童石红闻言不禁大吃一惊!
第十七章 初临虎穴 古浪与桑燕又发生了新的冲突,并且感觉到,要进桑家堡,竟是困难重重,心中很是烦闷。 他与童石红回到了房间之内,商量对策,但是没有结果。 半晌之后,古浪突然说道:“我决定今天晚上去探探桑家堡!” 童石红闻言不禁一惊,说道:“桑家堡不是个普通地方,你本来是他们的客人,若是这么一来,被他们发现,那就更不好办了!” 古浪摇摇头,说道:“我的想法与你不同,我想如果她真想见我,无论如何冒犯她,她总是要见我的。” 童石红问道:“那么她是不是真想见你呢?” 这时由于房门开着,所以他们说话的声音都非常小,古浪走到门口,向外张望了一下,并没有人。 他这才转过了身子,压低了声音道:“由这一路上她们对我的作为看来,绝不是无缘无故的,否则他们出动这么多人来接应我,算是什么名堂?” 童石红低下了头,用微带伤感的声音说道:“也许他们只是为了你和桑姑娘的亲事……”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绝不是为了这一点,桑九娘有怪癖,一定还有些别的原因。” 他嘴上虽然如此说,但心中还在猜疑,如果桑家堡只是为了婚姻之事接应自己,那么这时自己拒绝了婚事,只怕再见桑九娘,就不是这么容易了。 不过事到如今,就是桑九娘不见,自己也要去硬闯的。 童石红的神情很是黯然,显然桑家堡所提出的婚事困扰了她。 古浪看在眼中,笑道:“你不要为此事烦恼,天底下的事,原没有不费力便可办成的,桑九娘那里还要下些功夫!” 童石红不安地说道:“我看还是因为我的关系,若是我离开这里,事情总会好办些……” 古浪摇头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快不要说这些,即使你离开了这里,还是于事无补,平白增加我的困扰!” 童石红想不到古浪的转变竟是这么快,对自己的感情如此深厚,芳心极喜。 她静静地打量着古浪。 只见他身躯伟岸,俊目扬辉,明亮得如同是天上的星星,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两道浓黑的剑眉,尾梢微微向上翘起,显示出他坚强的性格,鼻梁挺直,薄薄的嘴唇,新刮的胡子,留下了浅浅的两片青印,益发增加了他的男性粗犷美。 这时他手扶窗棂,剑眉微锁,闪亮的目光,射向街心,有丝丝烦恼之情溢于面孔,看上去更加诱人。 童石红觉得一阵莫名的心跳,脸也红了,她忆起了在船头的那一幕,她希望能再度接受他有力的怀抱,倚在他雄壮的胸脯上…… 这一段长久的沉默,古浪觉得有些奇怪,他的目光从街心移了回来,接触到了童石红的目光。 童石红一阵猛烈地心跳,赶紧把目光移开,脸已经是通红了。 古浪也感到一种奇特的意味,他轻轻地站了起来,走到童石红身前,低声说道: “以后不要再说离开我的话,我们不是已经定了亲吗?” 童石红激动地站了起来,目含泪光,扑进了古浪的怀中! 古浪雄壮有力的臂膀,把她紧紧地搂着,童石红紧贴着他温暖强壮的胸脯,几乎喘不过气来,眼中的泪水,汩汩地流着。 良久以来的相思,得到了补偿,她心中充满了感激。 良久,古浪轻轻地把她扶开,见自己的胸脯上,已沾满了一大片泪痕。 古浪不禁笑道:“你为什么哭了?” 童石红红着脸,破涕为笑,低声说道:“我……我不知道,也许是太高兴了。” 古浪缩回了手,笑道:“你回房去休息吧!我要去打听打听桑家堡的情形。” 他们一同离开了古浪的房间,来到了隔室,童石红笑道:“你早些回来。” 古浪含笑点头道:“晚饭以前我一定回来。” 说罢转身而去,童石红一直望着他雄壮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之后,才转身入房。 古浪下得楼来,掌柜的知道他是桑府的客人,巴结得要命,立时丢下了大叠帐簿赶了过来。 这掌柜的年纪五十左右,却是个娃娃脸,头顶秃了一块,穿着件黄铜色的夹袄,一双黑面的布履,看来很是神气。 他老远地弯着腰,笑道:“古少爷!你可是要游船?” 古浪摇头笑道:“我一路坐船才到,哪有兴趣再要游船!” 掌柜的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骂道:“我真该死,怎么忘了你是坐船来的!那么你可是要骑马?你那匹马真好,我们已经刷洗干净了,真像是龙驹一样,格老子……” 说到这里,发现说出了粗话,赶紧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很是尴尬。 古浪笑道:“你怎么老把我往外推?不是叫我骑马就是叫我坐船,我倒想在这里跟你聊聊呢!” 掌柜的连连点头,忙道:“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他立时把古浪让到了雅座,命小二泡上了一杯上好的清茶。 在他认为,这是他接近贵人、拍马屁的大好机会,所以态度愈加恭谨了。 古浪看在眼内,很是厌恶,但仍忍了下来,喝了一口茶问道:“掌柜的上姓呀?” 掌柜的弯下了腰,笑道:“不敢,小的姓何,单名一个旺字!” 古浪点了点头,假作闲谈,问了问他们生意方面的事。 何旺自是一一回答,古浪这才知道,原来这家旅店乃是桑家堡所开。 除此之外,他们还经营了很多大企业,如井盐、造船、丝织等,所以桑家是川省第一富豪,堪称富可强国。 古浪不禁暗暗惊诧。忖道:“想不到桑九娘还有这等雄心和魄力!” 古浪想着便问道:“九娘可常出门吗?” 提到了桑九娘,比提到了皇帝老子还严重,何旺的脸上有一种肃然起敬的表现。 他费力地咽下一口口水,说道:“她老人家可是难得出门,这五六年来,只在这儿吃过一顿饭,我就再没见过她了。”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年纪大的人,都不大愿意出门的!” 何旺吸了一下鼻子说道:“这位老人家可不同,年纪虽大,精神却比谁都好,她问了问帐务,可是在行透了……” 他一说就没完,古浪赶紧打断了他的话道:“他们住的地方你去过没有?” 何旺赶紧摇头道:“那哪是我们去的地方?别说我,连孙太爷都去不得呢!” 古浪问道:“这是为何?” 何旺瞪着眼,说道:“这……我就不晓得了!” 古浪慢慢地喝着茶,又问道:“他们既然这么有钱,住的房子一定很大了?” 何旺的劲儿又来了,吸了一口气道:“乖乖!要说房子,整个‘南山’都是他们的,‘南山村’就在后山……” 才说到这里,突见一个长衣打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何旺的话立时停止。 古浪问道:“南山村?这名字倒不错,地方一定很美吧?” 何旺支吾着道:“是!是……很美……” 这时那长衣的中年人,向何旺招了招手。 何旺立时站了起来,笑道:“古爷!我告个便!” 古浪含笑点头,何旺立时走到那男子身旁,他们低声地谈起话来。 何旺的脸色变了很多,似乎有些惊惶,向古浪这边看了一眼。 古浪心中忖道:“莫非是与我有关?” 他们二人低声地谈论了一阵,那中年男子很快地走了出去。 何旺显得很不自在,余悸犹存地走了过来。 古浪心中已然有几分明白,但是表面并不露出,问道:“那人是谁?好像带来了什么坏消息。” 何旺轻轻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家里出了点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古浪笑道:“那么你再坐下来聊聊吧!” 何旺答应一声,坐下之后,却显得极度地不安,与方才大不相同。 古浪笑道:“他大概还有什么别的话告诉你吧!” 何旺连道:“没有什么!只是闲聊,说是九娘她老人家中午时分往青城出去了!” 古浪一惊,问道:“你是说她今天出门去了?” 何旺面上一红,点头道:“是……是他告诉我的!” 古浪先是惊恐异常,但是他是聪明绝顶的人,继而一想,立时明白了。 何旺一直偷看古浪面色,但却没有什么发现。 古浪含笑自如,放下了茶杯,笑道:“唔,看样子还要过几天等她回来才能见面!” 何旺很快地接口道:“她老人家这一次出门,恐怕一年半载也回不来呢!” 古浪闻言颇为不悦,沉着脸道:“怎么,听你的意思好像不愿意我住在这儿?” 何旺吓得赶紧站了起来,鞠躬哈腰道:“哟!少爷,你是贵人,我怎敢……” 古浪心中很厌恶,挥手道:“好了!好了!快去准备晚饭,待会送到房间去!” 何旺碰了一鼻子灰,连声答应着退了下来,但是看他表情反倒轻松了许多。 古浪心中很是气愤,忖道:“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止我吗?” 他越想越气,拂袖而起,对何旺喝道:“快些送饭来,我要出去,把马也给我备好!” 何旺吓了一大跳,连声答是,古浪很快地走上楼去。 古浪怒气冲冲地登梯而上,当他刚走完这一段楼梯时,突然右边的一间房门打开,走出了一个白发老人。 那老人出得房来,立时哈哈笑道:“唔,古浪,好久不见了!” 古浪一惊,抬头看时,却是久不见面的琴先生。 他穿着一件浅淡青色的长衫,白发飘飘,手中仍然拿着那只竹笛。 古浪不得不停下步子来,点头道:“原来是琴先生,你来了多日了吧!” 琴先生把那支竹笛放在了袖口中,搓着两只干枯手掌,笑道:“可不是!为了能够与你相晤,我已在此住了两日了!” 古浪冷冷说道:“有何见教?” 琴先生笑道:“这岂是三两句说得完的,请到我房中,我作个东,咱们边吃边谈如何?” 古浪摇头道:“对不起,我还有客,明天早上再谈吧!” 说罢之后,不容琴先生答话,扭头而去,匆匆回房。 琴先生笑道:“也好,明天早上再谈!” 古浪心中烦闷,加速脚步回到房中。 他才在房中坐定,立时听得扣门之声,古浪叫道:“进来!” 童石红应声推门而入,她换了一件墨绿色的裙衫,云鬟方理,头后扎着一块紫红色的丝带,出落得淡雅清隽,引人入神。 古浪含笑站了起来,说道:“你可曾休息过了?” 童石红浅浅一笑,说道:“小睡了片刻。” 古浪点头道:“好!他们马上就送饭来了。” 童石红在古浪对面坐了下来,这时他们二人,就如同是一对新婚的夫妻。 古浪暗中打量她,只见她清丽可人,一片纯朴,娇媚之中,还带有几分稚气。 他心中暗暗忖道:“我的选择没有错,她比桑燕要善良得多了!” 才想到这里,童石红问道:“你在想什么?” 古浪惊觉过来,连忙道:“在想刚才的事……” 于是把刚才与何旺所谈的情形,以及遇见琴先生之事,详细地说出来。 童石红秀眉微蹙说道:“这么说来不是麻烦了吗?” 古浪摇头道:“自我投入江湖以来,就没有一件事是不麻烦的,但是我相信总是可以解决的!” 童石红见他说话之时,剑眉飞扬,一脸豪气,心中很是佩服。 她突然说道:“晚上我随你一起去!” 古浪笑道:“这是我第一次去探查,地势不熟,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你还是不去的好。” 童石红笑道:“我与你一样,也是自小就入江湖,经过了不少磨难,是不怕什么危险的。” 古浪想了一下,点点头笑道:“也好,天黑之后我们一起去。” 这时小二开上饭来,二人边吃边谈,把一些不顺心的事搁向一旁,谈谈说说,倒也非常快乐。 古浪心中忖道:“想不到与女孩子在一起,谈谈说说,竟是这么快乐的事……” 饭后,已是初更时分,古浪由窗口望了望天色,说道:“现在天还不够黑,再等一下。” 说到这里,便见何旺跑来,说道:“古少爷!你的马备好了,再不出去天可就晚了。” 古浪双目一转,说道:“天色已晚,我不出去了,你把马卸了吧!” 何旺显得有些不太高兴,但是也无可奈何,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古浪笑道:“这掌柜的是个鬼精灵!” 他们又谈了一阵,天光已二鼓,古浪把灯光拨得如同豆大,对童石红道:“你回房倒扣房门,我们可以走了。” 童石红答应一声,回到房中。 古浪等她走后,把门扣上,窗户推开一缝,左右打量了一下。 寒夜如冰,雅雀无声,凉风嗖嗖,侵入体肤,除了风呼林啸之外,没有一丝动静。 古浪再不迟疑,身子一侧,已如一团云般,飘出了窗口。 但是他的身子并未向下落去,而是点在了窗下的一根横木上。 古浪稳住了身形之后,转身把两扇窗户轻轻地拉上,侧头看时,童石红也正与自己做同样的安排。 他心中不禁很高兴,忖道:“这个姑娘倒是个老江湖!” 他们彼此打了一个手势,只见两条人影,飞弩似的,由小楼之上倒射下来。 这两条黑影,离地面还有六尺之时,双双一个旋转,轻如落叶般地落下了地,时间竟是不差分毫。 古浪对童石红的真功夫素不了解,这时见她有这等身手,不禁惊喜异常,忖道: “看来她倒是个好帮手呢!” 才想到这里,突觉一阵寒风,扫体而过,二人不禁同时一惊! 古浪立时转过了身,双目如电,向四下扫视一遍,但是却毫无发现。 童石红也凑了过来,低声道:“不会是人吧?太快了!” 古浪心中也很怀疑,付道:“如果是人的话,必定是哈门陀一流的人物,才会有这等身手!” 童石红又接口道:“林木在十余丈外,除非是神仙,否则绝对不会有这么快身手!” 古浪摇头道:“别管他,咱们走!” 于是这对少年男女,展开了身形,疾如流星一般,很快地翻上了一片小山坡。 由于停了好几天,这小山坡上的积雪已化,潺潺地流着雪水。 古浪打量了一下地形,向西指了一下,说道:“往这边走!” 童石红答应一声,二人又如流星一般,驰下这片小山坡。 他们所去的方向,正是南山之西,也就是通往桑家堡的正道! 片刻工夫,他们已经跑完了这片山地,地势渐渐平坦。 二人踏上了一条白石砌成的大路,两旁均是住家,夜静如死,有时还可以听见他们的鼾声。 古浪及童石红把脚步放慢了些,各自小心戒备着,因为他们知道,桑家堡高人极多。 尤其是古浪,因为他知道,桑九娘就是前代笔主之妻,连阿难子见了她也要施礼! 一路之上,静静的,二人脚下如飞,但是并未带出一丝声息来。 哑奔了一阵,两旁的住家都消失了,地势渐高,那大块的白石,竟修成了石阶。 古浪停下身子,低声道:“好气派!” 童石红也轻声问道:“这桑九娘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古浪略为沉吟,说道:“以后我再告诉你。” 他打量着这一带的地形,只见正道两旁山林茂密,无路可寻。 古浪思索了片刻,对童石红低声道:“我看除了这条路,没有别的途径可走,我前你后,我们靠着山边向前走吧!” 童石红摇了摇头,答道:“我看还是我们分左右两边,同时向前要好些,你认为如何?” 古浪点头道:“这样也好!我们别再耽误了,路上要加倍小心!” 于是二人分开,由左右两旁,同时向上移动。 他们全神贯注,就是风吹草动,也要观察良久,因为除了桑家堡的人外,他们还要防备那些不曾露面的老人。 刹那之间,已经上来了数十丈,却是一些动静也没有,二人都觉得很奇怪。 又上了十余丈,仍是毫无警兆,二人渐渐安心,行动也不像方才那么小心了。 古浪心中忖道:“这一排石阶,也不知有多高?” 童石红及古浪相距约有两丈,两人平行而进,不时交投一下目光,紧张之中,又有几分奇趣。 童石红忖道:“我真幸福,能够得到他的爱……” 才想到这里,突听远处一个低沉的声音喝道:“什么人?” 古浪及童石红同时一惊,二人不约而同,各把身子一矮,隐在了一丛矮树之后。 古浪由树隙之中望去,只见十余丈外,有一点灯光闪亮。 紧接着,出现了两个年轻人,为首之人,手中提了一盏灯笼。 那后面之人问道:“马哥儿们,你看见什子了?” 姓马的向古浪等隐身之处指了一下,说道:“好像有人,格老子一叫就没有了。” 后面的年轻人道:“妈的,哪个敢来探桑家堡?我看准是你昨儿没睡好……” 姓马的接道:“小姐关照过,出了事哪个担呀!” 古浪闻言忖道:“哼!这个丫头好似算准了我要来……” 那人的话又传了过来:“好好!依你,我们下去看看!” 说着,灯光摇曳,两个人提着灯笼向下走来,后面那人还在低声地唱着四川小调,唱的是:“八月里来呀桂呀花开, 小妹妹高楼绣呀扎袜带儿, 绣到那三更郎还不来哟, 啊哟!郎呀! 你来!你来!你来我给你绣朵大红花儿戴!” 他声音低哑,唱得怪腔怪调,古浪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 打灯笼的也受不了,叫道:“好了!格老子,半夜里真跟鬼叫一样,喉咙好像喝了婆娘尿一样!” 古浪暗笑,忖道:“四川人说话也损得很。” 这时他们已走近了,那人又唱道:“车么妹儿啊!车么妹儿啊!车呀么妹儿……哇!” 唱了一半一声怪叫,原来一阵急风涌来,那盏灯笼立时灭了。 原来他们渐渐地接近了,古浪右掌微扬,一阵急风,把那人手中提的灯笼扫灭,四下立时一片漆黑。 后面那人正唱得高兴,不禁被吓得“哇”的一声怪叫。 马哥儿们也吓了一跳,但是他还算镇静,大声叱道:“格老子你叫啥子?就是你龟儿鬼叫,自己吓自己!” 唱歌的人萎缩着说道:“风……刚刚那阵风……” 马哥儿们气得在他脑袋上给了一掌,骂道:“你他妈,又不是堂客(女人),还怕风吹呀!” 唱歌之人稍微冷静下来,用手摸着脖了,口中唏哩呼噜地说道:“不过,这阵风有点邪……” 才说到这里,马哥儿们又骂道:“邪你妈的头!带火没有?” 那人被他骂明白了,说道:“对!我这有火,先点上灯再说!” 说着掏了出来,马哥儿们道:“给我!” 他接过了火折子,才要打燃,突听树丛之中一片轻响。 马哥儿们一惊,喝道:“什么人?” 话未说完,一条人影自天而降,扑面而至! 吓得这二人同时怪叫,但是马哥儿们还没叫出声来,已经扑通一声,载倒在地,不省人事。 原来这突然现身之人,正是古浪。 那唱歌之人,早已吓得发了昏,痴立在那里,口中发着“啊啊”之声,声音沙哑。 古浪以一只袖子,掩住了脸的下半部,沉声道:“不准叫!” 那人立时戛然而止。 古浪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抖了半天才道:“我……我叫刘勾子。” 古浪心中好笑,忖道:“为什么叫这等名字?” 嘴上又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刘勾子道:“我今年二十四,四川灌县人,家有八旬老母……” 古浪气笑不得,喝道:“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杀你,快告诉我,你在桑家堡做什么?” 刘勾子这才说道:“我是巡哨的。” 古浪冷笑一声说道:“堂堂桑家堡,竟会派你这种脓包来巡哨!” 他说到这里,又望了那倒地的马哥儿们一眼,继续道:“桑家堡在哪里?” 刘勾子伸手向上指了一下,说道:“不远……就快到了。” 古浪又道:“除了你们以外,还有什么巡哨护庄的人?” 刘勾子伸长了脖子道:“有啊!那些护院的师父可厉害,不像我,我最脓包,最没出息,最差劲……” 说到后来,竟一连串地骂起自己来,古浪连忙喝止了他。 古浪又问了半天,却得不到要领,忖道:“像这等不重要的人物,绝不可能知道很多,这桑家堡确是不简单呢!” 他不但不因这两个巡更人的差劲而轻视桑家堡,反而更为担心。 他把马哥儿们提起藏在树后,然后在刘勾子胁下一点,刘勾子立时软麻下来。 古浪把他连灯笼一道,与马哥儿们放在一起,紧靠着,然后笑道:“天气冷,你们‘挤油渣’好了,你可以慢慢地玩你的‘车么妹儿’!” 古浪安置好了他们,童石红也现出身来,二人一连跃上了七八丈,隐在树后密商。 童石红低声说:“这片地方太大,不知道那个姓刘的,说的是不是实话?” 古浪道:“谅他不会骗我……石红,在我们没有了解情况之前,最好能够避免与他们冲突,在不能有什么作为之前,不要让他们认清我们的面目!” 童石红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但又道:“不过他们一定会怀疑到我们。” 古浪接口道:“充其量是怀疑罢了。走!” 一言甫毕,身如清风,已然拔上去五六丈,其快如电! 童石红也连忙追了上去,黑夜之中,这两条人影,就如同是两个幽灵一般,闪跃如飞,刹那之时,已经上来了数十丈。 童石红紧迫在古浪身后,见古浪身形突然停止,闪向一旁。 她也连忙按下了身子,已然到了背后,低声道:“怎么了?” 古浪用手向前指了一下,低声道:“到了!” 童石红拢集目光向前望去,只见巍巍峨峨,好大一片宅子! 大白石墙约有两丈多高,两扇朱漆大铁门,在风灯之下闪闪发光,两个红色的大字嵌在门首,写的是“桑庐”。 这片大宅子深远广阔,气象威严,宛如深宫王府,不可窥止。 古浪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好大气派!” 童石红也是惊诧不已,他们虽然年纪轻轻,但因久走江湖,见过不少世面,却从来不曾见过这么宏伟广阔的私宅。 古浪仔细地打量,不见一个人影,静悄悄的。 天风冷冷,吹得人遍体生寒。 由于围墙太高,古浪等无法看见宅内的情形。 他身躯稍微移动一下,低声道:“这里太亮,我们找个暗处入宅!” 说完这句话,他身形一晃,已然斜着出去了五六丈远,童石红也在后面紧跟着。 二人沿着石墙向西转去,一连出去了数十丈,灯光才照不到。 童石红低声道:“讨厌的灯,这么亮!” 古浪放低了声音道:“我先上去看看,看我的手势你再动。” 童石红点头答应,古浪又仔细地向四下望了望,不见有别的动静。 他又低声嘱咐了童石红几句,这才一长身,扑上了那高有两丈的白石墙。 古浪隐在一株树下,双目如电,向四周观看不已。 果然是一片极大的宅院,院中有白石修砌的甬道,纵横交错。 在数十丈外,有一排修葺甚好的房屋,其中有一间,隐隐透出灯光,其他的几间房都是一片黑暗。 除了这排房外,没有其他的房舍,古浪抬目远眺,其他的房舍都在百十丈外。 他心中忖道:“桑家占这么大一块地,到底住些什么人呢?” 他又细心地察看一阵,这才向童石红作个手势,童石红立时飘然而来。 他们二人聚在一起,童石红问道:“看见什么没有?” 古浪指着那排房屋道:“除了这些房子,什么也没看见。” 童石红打量了一下,说道:“啊!真像皇宫内院一般!” 古浪皱眉道:“这么大一片地方,就算他们没有人护庄,只怕也察不出什么名堂来。” 童石红接口道:“不知道那桑九娘住在什么地方?” 古浪接道:“她住的地方,一定更隐秘了。” 他说着,思索了一下,自语道:“我看只有再寻个人问一下。” 童石红道:“那我们就快行动吧!” 古浪点头道:“好!你紧跟着我,不要跑远了!” 说过之后,身如落叶一般,由数丈高的墙上飘了下来。 他的行动谨慎已极,才一落地立时隐在了大树之后。 童石红心中暗笑,忖道:“他简直把我当成了孩子一般,处处照顾着,好像不会武功一般……” 她虽然这么想着,但是心中也很高兴,因为古浪对她的关爱,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流露出来,使她感到非常兴奋。 这时古浪又在向童石红招手,童石红笑了笑,低声道:“来啦!” 她一语甫毕,如同一团棉絮般,轻飘飘地落在了古浪的身旁。 古浪见她毫不在意,连忙道:“此处能人太多,我们还是小心的好,否则就丢人了。” 童石红心中好笑,嘴上答道:“好!一切听你的就是了。” 古浪这才一笑,说道:“我们过去踩踩那间房子。” 二人同时掩着身形,向那排白石砌成的小房舍逼了过去。 黑夜之中,那间小屋中的灯光,透射出老远。 好在这片大宅子之中,可以掩遮身形的地方极多,诸如树丛、花坛、假山等等。 古浪以极轻快的身形,一连几个起纵,已然扑到了那排小房的背面。 他这里才扑到,童石红也紧跟着来到,她才要张口说话,古浪已摇手止住了她。 古浪向她作了个手势,要她跟在自己身后,不可妄动。 童石红只好点头答应。 古浪丝毫不敢大意,因为他知道强敌太多,丁讶又不在自己身旁,而自己还要维护童石红的安全。 看到童石红这等不在意,古浪忖道:“这个姑娘真是不知厉害,早知道还是不要带她来的好……” 他轻身提气,沿着这排长长的石舍向前走去。 那一间间的房舍都是黑暗的,古浪也曾窥视一二,但是都关得极为严密,也听不见有人熟睡之声。 但是他并不敢大意,快走到那透有灯光的小房间时,却听到了一阵阵水声。 古浪一怔,忖道:“莫非有人在洗澡?” 古浪判断,如果有人洗澡,不可能是女人,便向童石红示意。 童石红也明白了,立时止步不前,古浪偷偷掩了过去,凑在窗缝中向内偷窥。 他一望之下,不禁吓了一大跳! 窗内灯光昏暗,照耀着一个坐在石床上的人。 他并不是在洗澡,但是腿前放着一只木盆,木盆之中满盛着水。 这坐在床上的人,是一个七旬左右的老者,他满头白发,面容消瘦,一双精光四射的大眼睛,不时地闪出光芒。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衫,非丝非绢,闪闪发光,足下也是一双白鞋,看起来全身都白,很是怪异。 这时他的双袖高卷,露出了枯瘦的两节手臂,向下平伸,小指不住地在那水盆之中颤动,发出一阵阵“哗哗”的响声。 古浪注目望去,只见那盆水,变成了无数根小小的水柱,由水盆之中立了起来,接着又落了下去,不时地发出声响。 古浪猛然间想起江湖中一种久已绝传的,名叫“千线钩鱼”的功夫,不禁大为吃惊! 这种武功已经绝迹了数十年,很多老一辈的人物,也只是在传说中听到,想不到现在自己竟然开了眼界! 更想不到的是,在自己进入桑家堡之后,第一眼所看到的人,就是这等人物! 他向童石红点了点首,童石红立时凑了过去,一望之下,也是惊骇不已。 二人正在心惊之际,突听远处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地传来。 古浪及童石红同时一惊,但是古浪镇静如恒,他判断那脚步声,是由房子的正面传来,立时向童石红示意,叫她不要移动。 童石红与石浪也是同样心理,二人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那脚步声愈来愈近,终于停在了这房舍之前,室内的老者也停止了练功,把长长的袖子放了下来。 接着,便听一人说道:“金爷爷,你还没有休息?” 古浪一听心中稍微安定,原来这说话之人,正是桑鲁歌! 那姓金的老人,抬目向门口望了望,用苍老而又哑涩的声音说道:“歌儿,这么晚还来,有什么好消息吗?” 桑鲁歌在门外说道:“金爷爷,让我进来说可好?” 古浪闻言忖道:“看样子这金老必是个非常人物。” 想到这里,便听金老说道:“门未上拴,你自己推就行了!” 接着桑鲁歌推门而入,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长衫,英气勃勃,很是俊逸。 他入房之后,立时向金老行了一个大礼,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金爷爷!” 金老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摆了摆手,说道:“自己寻个座儿吧!” 桑鲁歌答应了一声,坐在了他的对面,望了望地上的那盆水,脸上带着异常的笑容,目光之中,也有一种希冀的神色。 金老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桑鲁歌的目光移到了老人的脸上,说道:“金爷爷,你可要传我新功夫?” 金老说道:“倒是有这个意思……” 话未说完,桑鲁歌已兴奋地叫道:“谢谢你!金爷爷,你真好!” 金老摇了摇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先别谢我,我还没有说现在就传你呢!” 金老的话,使桑鲁歌很是失望,一双俊目盯在老人脸上,张口欲语,但又说不出话来。 金老缓缓地说道:“世界上的事,那是有来有往,我一再地传你工夫,你难道不为我办事吗?” 桑鲁歌低声道:“我每天都在关心你的事……” 金老问道:“上次给你讲的话,你可曾向九娘提过?” 桑鲁歌说道:“我当时就向她说了,后来又问过好几次。” 金老双目一闪,急切地问道:“她怎么说?” 桑鲁歌显得有些丧气,低下了头,说道:“姑婆不答应!” 金老闻言霍然而怒,他用力地拍了一下床板,愤然地站了起来。 桑鲁歌似乎吓了一跳,也紧跟着站了起来,不安地望着他。 金老操着破铜般的嗓子,叫道:“妈的!她真当我怕了她?我如果不是为了当年的诺言,早他妈的拂袖而去了!” 桑鲁歌见他发这么大的怒,在一旁也不敢接口,双目跟着他的身子打转,显得很是焦急。 金老又接着骂道:“这个老婆子,占山为王,越来越他妈脾气怪,你去告诉她,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我立时就走!” 看样子他似乎有不少积怨,这时一齐发泄了出来。 他来回踱了两步,又道:“听说这几天有人要进桑家堡,可是丁讶又来了?”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他也认识丁讶?” 桑鲁歌摇摇头,说道:“不是丁老。” 金老哼了一声说道:“不是他是谁,我先告诉你,若是丁讶来了,你叫他来看看我,我有话要跟他说!” 桑鲁歌面上益显焦急,说道:“金爷爷,真的不是丁老来,来的另有其人!” 金老转过了头问道:“谁?除了他谁还敢进你们的皇宫内院?” 桑鲁歌面上一红,说道:“金爷爷,你尽挖苦我们……来的是‘春秋笔’下一代笔主!” 金老似乎吃了一惊,说道:“怎么,阿难子已经找到传人了?” 桑鲁歌道:“是的!” 金老走到了桑鲁歌的面前,问道:“这一代笔主是什么样的人物?阿难子可是也要来?” 桑鲁歌道:“阿难子已经在青海坐化了!” 金老啊了一声,古浪忖道:“看样子这金老在此一定住了很久了。” 桑鲁歌又道:“新的春秋笔主是个年轻人,名叫古浪,比我还小。” 金老的眉头一皱,自语道:“这么年轻?想来他必定有些超人的地方,否则阿难子不会看上他!这就难怪了……” 他说着,有意无意之间,目光向窗户看来。 当古浪及童石红接触到他闪亮的目光时,不禁都立时闭上了眼睛。 这时又听金老说道:“你回去吧!传你功夫的事以后再谈!” 桑鲁歌哀求着道:“金爷爷!这事又不能怪我,你不要把对姑婆的气,出在我的身上……” 话未说完,金老已道:“别说这么多废话,反正你们都姓桑,这总不是假的吧?” 桑鲁歌无可奈何,默默地站了一会,这才施礼而退,显得怏怏然。 等桑鲁歌走远之后,古浪心中忖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姓金的,看来大有来头……” 才想到这里,便听金老自语道:“外面的事变化可真不小,阿难子已然坐化了,真叫我惭愧呀!” 古浪闻言忖道:“如此看来,他与阿难子倒像是早认识了……” 想到这里,便见金老对着窗户,说道:“春秋笔主驾到,请到舍下一晤,不必在外面受风寒之苦了!” 古浪大惊,这才知道金老早已发现了自己,不禁怔在那里,不知进去好还是不进去好。 金老又接口道:“不必多疑,我若与你为难,也不容你窥探这么久了!” 这时童石红也向古浪示意,意思叫他进去,而自己留在室外。 古浪忖道:“这样也好,省得她一个姑娘家跟着我,叫我不好解释!” 他想到这里,便道:“老前辈如不嫌扰,晚辈自当拜见!” 金老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原是我邀你,怎么嫌扰?前门未上,你快些进来吧!” 古浪只好转到了前面,推门而入。 室内一团暖气,古浪行了一礼,说道:“晚辈不能多留,少时有人望见了,有些不太方便……” 金老摇手道:“不要紧!我这里他们是不敢随便来的!” 他说着话,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古浪。 他看到一个年轻健壮、英俊清秀的少年奇士! 古浪穿着一件深黑色的长衫,足下是一双薄底的软靴,长身而立,剑眉飞扬,俊目扬辉,果然是天地间难得的英才。 金老像是欣赏一幅古画,又像是品玩奇珍异宝似的,把古浪由上望到下,仔细地看个不停。 古浪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含笑道:“老前辈召唤,不知有何见教?” 金老这才满意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唔,阿难子果然慧眼独具,能寻到你这等人才,‘春秋笔’必可光耀于天下了!” 古浪笑道:“老前辈过奖了!” 金老坐在了床上,说道:“我一点也没过奖,你坐下来!” 古浪便坐在方才桑鲁歌所坐的那张椅子上,面对着这个古怪的老人。 古浪也趁此机会,仔细地打量他,只见他长得慈眉善目,面貌清秀,忖道:“他年轻的时候,必定是个英俊的男子!” 这时金老已说道:“天这么晚了,你到桑家堡来做什么?” 这句话问得古浪无言以对,支吾着说道:“这……” 金老笑了笑,很快地接着说道:“可是桑九娘这个婆娘不肯见你?”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先师阿难子也曾说过,要见九娘不是容易的事,所以我先来看看!” 金老点了点头道:“阿难子叫你来,必然有些嘱咐吧!他可曾提到什么人可以助你?” 古浪摇头道:“没有呀!” 金老奇道:“这就怪了……他是怎么交待的?” 古浪心中奇怪,便把阿难子坐化前后的情形,大略地告诉了金老。 金老笑道:“原来如此,他的遗谒你可曾都看过了?” 一言提醒了古浪,这才想起,阿难子曾留下三封遗谒,第一封已经看过了。 第二封遗谒,注明要自己到了此地后拆开,想不到竟忘记了。 这时被金老一言提醒,古浪不禁出了一身汗水,忖道:“啊呀!我真该死!若是误了事,那可怎么办!” 金老笑道:“我与阿难子乃是数十年道义之交,你不必顾忌我,快拿出来看吧!” 古浪还在犹豫不定,金老站了起来,由书架上取过一本书,翻出一页,递与古浪,笑道:“你看看这本书就放心了!” 古浪接了过来,只见其中夹着一张白纸,由于时间过久,已经发黄。 纸上写的是: “旭光吾兄大鉴: 昨日之晤快慰平生,兄之欲言未言者,弟已洞悉,所约之书必不爽言,来日自可证实,弟明日即返青海企求仙业,小成之日,即‘春秋笔’出世之时!有我遗言着其拆谒。 行程匆匆,不便面辞,再次把晤,当在九天以外,速来速来! 弟 阿难子于亥子六月” 古浪看罢,惊喜交集,按照时间算来,已是十年以前的事,但是笔迹苍劲,果是阿难子所写无疑。 金老接过了书,笑道:“孽障!我为你延迟了飞升呢!” 古浪连忙倒地而拜,金旭光含笑扶起,说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古浪毫不迟疑,立时打开了小包,取出了阿难子的第二封遗谒。 打开之后上写: “字示古浪: 桑九娘生性怪异,护犊尤甚,曾有允婚传技之说,然余默察未来,你与桑姑娘无缘,则入桑家堡见桑九娘必多困扰,想已应验。 余有一老友金旭光,居于桑家堡西石屋,可助你成功,宜往见之! 师字” 古浪看过大喜过望,连忙捧与金旭光看,金旭光看罢,就着灯火烧了,笑道:“前天你就该来,我见你不来,以为阿难子误算,准备明日离开此地呢!” 古浪吓了一跳,笑道:“好险!幸亏我今天赶来了!” 金旭光突然向窗外望了一眼,说道:“刚才与你同来的是什么人?” 古浪面上一红,说道:“是……是一个朋友!” 心中忖道:“金老好厉害,他一眼就可看出几个人。” 金旭光接道:“她现在已走了!” 古浪一惊,急道:“啊!这里地势太大,她若是走失了还得了?我要去找她回来!” 金旭光拦道:“不必寻她,这一带没有什么人敢走动,你把她找了来,我们谈话反倒不方便。” 古浪虽然不放心,但是听金旭光如此说,也无可奈何。 金旭光又问道:“你要见桑九娘,可有什么计划没有?”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如何见她,今天夜里来,就是想看看她住在什么地方。” 金旭光笑道:“孩子!桑九娘岂是这么容易被你找着的?你知道这一块地方有多大,你到哪里去找她?” 古浪皱眉道:“那我怎么办?桑鲁歌他们又不肯为我引见,我只有自己找!” 金旭光皱着眉头,自语道:“这个婆子真可恶!现在连我见她也不容易了!” 古浪听他这么说,不禁发起愁来,双目怔怔地望着金旭光。 金旭光沉吟了片刻,抬起了头,说道:“她这里每天都有一个负责接待的人,明天午后,你准备好拜帖,正式投拜,先搬到里面来住,我会为你安排。” 古浪闻言甚喜,但是转念想到童石红,很是为难,半晌才道:“可是……我还有个朋友,是否也可以一起住进来?” 金旭光笑了笑,说道:“看来你这个朋友是个女朋友了?” 古浪面上一红,点了点头,低声道:“乃是后辈的未婚妻子!” 金旭光啊了一声道:“难怪桑燕那丫头捣鬼,原来你把未婚妻子都带来了!” 古浪的脸又红了,金旭光笑道:“这是正当的事,没什么好害羞的,明天你在拜帖上写好,一块带进来好了。” 古浪闻言大喜,再三称谢。 这时金旭光走往窗前,把窗户推开,向外望了望,说道:“你可以回去了,我还要趁这个时候,去查看两个地方!” 古浪也惦记着童石红,立时施礼告退,当他走到门口之时,突然想起一事,转身道: “金老,你可认识丁讶?” 金旭光一喜,说道:“怎么,你也认识他?” 古浪笑道:“不但认识,还熟得很呢!” 金旭光立时又把古浪给按了下来,说道:“快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现在来了没有?” 古浪便把自己结识丁讶的大概情形,告诉了金旭光。 金旭光闻言沉吟道:“他坐了桑家的船来了?我怎会不知道?不会!他一定还在外面……” 他自语不已,又对古浪道:“你若是见了他,请他快来一趟,你外面还有这么多强敌,还是快些搬进来的好!” 古浪这才二次告退。 金旭光跟到门口,说道:“他们查更的就快来了,你还是不要多留,有什么事明天进来之后再谈。” 古浪连声答应着,辞别了金旭光,天已将近四鼓。 他把这一块地方都转遍了,却是不见童石红的芳踪,心中好不奇怪。 他忖道:“必是她已先回到店里了……” 古浪想着,又寻找了一遍仍是不见童石红的踪影,在这种情况下,他又不能大声呼叫,只得在疑虑不安之中,向旅舍赶去。 这一路上,古浪真个是比飞还快,这几天的相处,已使他对童石红产生了极深的感情。 只见他如同腾云驾雾一般,一泻千里!由南山之上,飞行而下。 不一会工夫,古浪已经赶到了“青山店”,他飘身越过了院墙,来到后院之中。 他身子才一着地,突见五六丈外,一棵树桠上,坐着一个黑衣老者。 虽然是黑夜无光,但这个人古浪太熟悉了,一眼便看出是哈门陀! 古浪大吃一惊,怔在当地。 哈门陀坐在树枝之上,寒风传过来他冷酷而又严峻的声音:“哈门陀恭迎春秋笔主!” 古浪听他这么说,心头不禁一震,但事到如今,自己无法再否认了。 他只好一言不发,静静地站在那里。 哈门陀冷冷说道:“不知春秋笔主可肯接纳我这江湖野老吗?” 古浪昂起了头,说道:“你以前是我师父,现在是我师伯,若有训示,我自当恭聆!” 一语才毕,哈门陀如半天之鹰,飘然来到他的面前。 古浪已经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哈门陀的面孔上,涌着一层愤怒。 哈门陀只是不住地冷笑,入耳惊心。 半晌,他才说道:“你说得真好听,先为师父,后为师伯,这么说我们倒是一家人了?” 古浪提着声道:“是的。” 哈门陀压低了声音,断喝道:“住口!你这不义的畜生!” 古浪心头一震,却不回话,双目注视着哈门陀的一举一动,谨防他猝然下手。 但是哈门陀并没有下手,咬着牙,继续骂道:“好个阴险的奴才!我太过信你,想不到你随我学艺之时,已经暗随阿难子学艺!” 古浪虽然愤怒,但是自己却无话说,错在自己当初误投了这个恶师。 哈门陀又接着说道:“你不必害怕,现在我绝不会伤你一根汗毛,可是……嘿嘿……” 他说到这里,发出了一连串阴狠的笑声,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他笑过之后,又接着说道:“等到了那一天,‘春秋笔’到了你的手中,我再与你算算总帐!” 古浪闻言心道:“万幸!他不知道‘春秋笔’就在我手中,不然的话可就危险了。” 哈门陀又道:“你现在有什么话说没有?” 古浪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话说!” 哈门陀鼻中哼了一声,说道:“哼!谅你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现在我问你,那桑九娘到底是做什么的?” 古浪心中好不惊奇,忖道:“他居然不知道桑九娘是做什么的,这可奇怪……” 古浪想着,嘴上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阿难子要我来找她!” 哈门陀似乎很信他的话,点了点头,说道:“无怪你不知道,连我也没听说过此人,不过我会很快查出来的。”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哈门陀脸上的表情,似是又痛苦,又愤怒,同时更充满了惋惜之情。 半晌,他才说道:“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古浪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他像是逃避鬼怪一般,极快地离开了哈门陀。 当他走出十余丈时,再回头看,哈门陀已不知去向。 古浪不禁吐了一口气,自语道:“好难缠的怪物!” 他仰起了头,见自己与童石红的房间,都是一片漆黑,也拿不准她是否回来了。 他双足微微用力,身如巧燕般,拔上了七八丈高,向自己房间飞去。 他人在半空之际,已然一掌打开了窗户,人如穿檐之燕,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这时,远处的谯楼,恰好打四鼓。 古浪匆匆把长衣脱了,用手指轻轻地弹着墙板,低声道:“石红,你可在房内?” 问过之后,并无回音,古浪心中一惊,把声音提高了些,又道:“石红,我是古浪,我已经回来了!” 但是隔室仍然静悄悄的,古浪忖道:“练武之人,绝不可能睡这么死……” 想到这里,不禁大为惊骇,立时翻身而起,拉门奔了出去。 他跑到童石红的门前,略为用力,那门栓已经被他推断了。 古浪入房后,只见室内空空,心头不禁大惊! 石红还没回来,还没回来! 古浪心中想着,头上也冒出汗来。 “一定是在桑家堡有了意外……” 可是,他并没有听到一些声息,那么莫非她跑到别的地方刺探去了? 想到这里,古浪不禁颇为生气,忖道:“这个丫头,真是不知利害,我再三嘱咐她,她还是到处乱跑!” 古浪空自发了一回恨,回到了自己房内。 童石红没有回来,使得他心神不宁,坐在窗前胡思乱想。 突然之间,他想到了况红居,忽有所悟。 古浪忖道:“必定是况红居把她逼走了!” 想到这里,心中略为安定,因为况红居与童石红是祖孙,绝不会对她如何,同时,古浪也相信童石红总是有法子由况红居身旁逃开的。 一直到天亮,古浪都无法入睡,心中总是惦记着童石红的下落。 直到五鼓天亮,古浪才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已近午,古浪吓了一跳,赶忙爬了起来。 他想到与金旭光约好之事,慌忙叫来小二侍候着净面漱口,匆匆吃了些东西。 童石红依然没有下落,使得古浪焦急不堪,看看午时已过,势难再等。 古浪便留下了一封书信交付柜上,大意说她回来请速到“桑家堡”报名求见。 留好书信之后,古浪命小二备好马,临行付帐,店家却是死也不收! 古浪知道是桑家堡开的店,便也不再推让,给了些赏钱便走了。 阴霾的天空,似要压在人头顶上来。气候严寒,冻得人手脚生痛。 古浪满怀心事,不知此行是福是祸,但是最令他宽心的是,在桑家堡有一个接应他的老人。 此外,现在他才感觉到,童石红在他心中,占了如何大的分量,由昨夜开始,他脑中一直放不下她。 马儿不急不缓,寒风吹着他的脸庞,感觉到为“春秋笔”的事,已经伤透了脑筋而该急于了结了。 古浪想道:“办完了这件事,我要安定下来,成家……” 想到这里,一阵喜悦,脑中又涌上了童石红清秀的面影。 “唉……但愿好事莫成空!” 他把马儿加快了些,踏着冻得生硬的大白石头,发出了阵阵清脆的声响。 快到桑家堡大门时,有两个人在巡逻,古浪看时,不禁笑了起来,自语道:“这两个宝贝!” 原来这两个正是昨夜的马哥儿们和刘勾子。 古浪快到面前时,刘勾子大手一扬,喝道:“哥子!这是啥子地方,还不下马!” 古浪忖道:“这小子好大的忘性!” 古浪想着便道:“刘勾子,你不认识我么?” 由于昨夜深夜之中,古浪又以手掩面,所以他们认不出来。 刘勾子大为奇怪,说道:“哥子!哪条线上的?怎会知道我刘勾子的万儿?” 古浪差点没笑出来,忖道:“这时倒摆起谱来了!” 古浪还未说话,那马哥儿们也赶了来,大模大样地说道:“勾子!叫他先下马再说话,哪来这么大架子!” 古浪闻言诧异,忖道:“哟,这两个小子到了白天简直变了一个人了!” 刘勾子点头道:“对!下马!孔老夫子见了人还要下轿,你算什么,下马!” 古浪好气又好笑,说道:“要我下马可就不好看了!” 刘勾子挺上一步道:“你说啥子?狗X的!” 话未骂完,“啪”的一声,已经挨了一个嘴巴,打得他一路怪叫。 古浪沉声道:“不准叫!昨天晚上的事你忘了么?” 刘勾子及马哥儿们这才知道煞星来了,吓得脸上变色。 刘勾子抚着脸道:“好……你有种!你又来了!” 古浪一笑道:“以后见面时候多得很!” 说罢把马一带,由他们身旁撞过。 马哥儿们叫道:“反了!反了!快吹笛!” 说罢一阵尖笛声传来。 古浪心中好笑,忖道:“真是蠢才!” 刘勾子和马哥儿们还真卖劲,笛子吹得满天响,桑家堡大门外拥出了十余个壮丁。 古浪大喝一声,直冲过去,吓得众人纷纷躲让,古浪已然冲入了桑家堡的大门!
第十八章 画屏观竹 古浪不顾那大群人的呼喊,抖动缰绳,快马冲入桑家堡的大门! 这实在是桑家堡难得一见的情形,围在门口的数十壮丁,立时一片混乱,口哨之声,响个不停。 进入大门之后,古浪自动地把马放慢,端坐马背,静候主事人出现。 这时那数十壮丁,又纷纷地拥进门来,把古浪围在中央。 古浪微微含笑,低头望着他们,见他们一个个年轻力壮,看来都有些武功底子,忖道:“桑九娘真个是占山为王,手下这多喽罗兵,要想造反倒很容易……” 古浪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听一个嘹亮的声音喝道:“什么事这么吵?” 此言一出,众人的声音立时停止了,古浪举目望去,只见一排雅房之侧,转出了一个二十五六的壮汉。 他穿着一件浅青色的两截便装,足下草履,看来精神奕奕,且显得一片朴实。 那人一眼望见古浪,似乎显得很惊奇,立时快步走了过来。 他边走边道:“你们都让开!各人干各人的活去!” 古浪听他说的是北方口音,心中很是奇怪,忖道:“看样子他是这里的一个小头目呢!” 思忖之际,那年轻人已经走到了面前,只见他混身黝黑,结实得如同钢铁一般的健壮。 黑面年轻人向古浪拱了一下手,口角挂起一丝浅浅的笑容。 古浪仍然骑在马上,略为弯腰,含笑答礼。 那黑脸汉子含笑道:“在下罗光时,敢问仁兄大名,来此何事?” 古浪见他态度好,便下了马,含笑道:“小弟姓古,单名浪字,来此拜见九娘的!” 古浪报出了名字,罗光时显得很惊讶,立时说道:“啊!原来是古兄,我们久仰多时了!” 古浪心中忖道:“如此看来,桑家堡的人,均知道我要来了!” 罗光时已然转过头去,招呼一个少年,把古浪的马牵去,古浪便把包裹取下,道了声谢。 罗光时笑道:“能与古兄相晤,真乃是快事,请到客房小坐待茶。” 古浪笑道:“忒也打扰了!” 说着,二人走向那排雅房的第一间,古浪入内略一打量,只见这间房很大,分三处摆着桌椅,乃是一色藤子编就,漆上了白色,看来很是悦目。 在正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中堂画,画的是山水写生,青山翠谷,云深万里,极具功力。 另外挂着幅条幅,写的都是诗词歌赋,清新隽雅,悦人心神。 靠西边是两大扇落地大窗,卷有席帘,想是因为隆冬的关系,所以深绿色的窗布垂下,在窗户之前,摆着一张巨大的屏风,黑底金漆画着修竹菊花,并有诗句,真个是美不胜收。 古浪望着这等摆设,不禁暗暗称妙。 罗光时笑笑道:“古兄请坐,待我备茶!” 古浪也不客气,靠窗坐了下来,道了声:“打扰!” 他游目在那扇大屏风上,仔细地欣赏这一片花卉树木。 那些修竹,有的青枝吐芽,欣欣向荣,有的老而强坚,纵横交错,但均是挺秀俊拔,英气勃勃。 突然,古浪发现有一行小字,写的是:“桑鲁歌仲秋戏笔”。 古浪不禁吃了一惊,忖道:“想不到桑鲁歌还有这一手功夫,真是比我强多了!” 他再看那些菊花,有的花瓣怒放,有的含蕾半吐,神态各异,色泽亦别,很是有趣。 其下另一行小字,字体甚是绢秀,写的是:“桑燕补菊,时年十六。” 古浪更为惊讶了,他想不到这兄妹二人竟擅丹青,并且是多年以前的作品,现在想必更是精进了! 他正在遐思之际,罗光时已然捧了茶来,古浪称过了谢,笑道:“桑氏兄妹真个是多才多艺,这一笔丹青真是羡煞人了!” 罗光时笑道:“他们兄妹倒是喜欢这些,并且还能吹弄管萧,高歌吟诗呢!” 古浪心中很是佩服,也感到很惭愧,因为他自幼孤苦,以致没有机会来研究这些。 他们又谈了些闲话,古浪由身上取出一件红色的拜帖,递给了罗光时,笑道:“现在拜帖在此,烦请罗兄转陈九娘过目吧!” 罗光时含笑接了过去,笑道:“古兄来得实在不凑巧呢!” 古浪心中一动,说道:“怎么?” 罗光时笑道:“你若早来一日便可见到九娘,她老人家已经于昨日出门去了!” 古浪心中忖道:“果然不错,她不见我!” 想到这里便道:“小弟因有急事,不得不见九娘,但不知她何时可以回转?” 罗光时摇了摇头,笑道:“这话可就难说了,需看她老人家的兴致如何,如果她兴致好,说不定玩上一年两年才回家呢!” 古浪闻言很是气愤,正要说话,罗光时已接着说道:“不过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故,她老人家半年之内就可回来了,我看古兄还是以后再来吧!” 古浪冷笑一声道:“罗兄,你说得好轻松,我千里迢迢赶来此地,叫我就此离去,实在令人为难,既然她出了远门,我便在此等她!” 罗光时闻言面有难色,沉吟了一下,说道:“此事在下不能作主,古兄请坐坐,我去请我们少爷来!” 古浪冷冷说道:“你最好请他来!” 罗光时一笑站了起来,对一旁的小童道:“小邓,给古少侠送水果点心!” 小童答应而去,罗光时笑道:“古兄请用些点心,我立刻就来!” 他说着,拿着古浪的拜帖走了。 古浪心中虽然气愤,却又不能发作,只得闷闷地坐在那里。 正在气闷之际,突见旁门处,走进一个白发老者,古浪一见大喜! 来人正是昨夜所见的金旭光,他穿着一件葛色的长衫,长袖拂地,拖拖拉拉的。 古浪才站起来,金旭光连连向他使眼色,暗示他再坐下来,却是一言不发。 古浪心中虽然奇怪,但是知道他这么做,必然有些道理,便坐了下来,装着不相识。 金旭光径自走到古浪身后,古浪略略回头,这才看见,在屏风之后,有一只大书架,上面摆满了线装的古籍,为数甚多。 金旭光一面翻找着书籍,一面低声说道:“古浪,少时鲁歌安排你的住处时,你要坚持住在南楼,知道么?” 古浪心中一惊,低声道:“为什么?” 金旭光低声道:“自然有道理。” 才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专心地找书。 古浪知道事出有因,便把头转过来,假装欣赏那张屏风。 果然,房门开处,罗光时又走了进来,他笑着说道:“古少侠,我们少爷就来了……” 说到这里,他一眼望见了屏风旁边的金旭光,面上神色微变,赶紧走了过去,躬身道:“金老爷子,您怎么也来了?” 金旭光转过了身,没好气地说道:“怎么,我又不是囚犯,到哪去还要先向你报告不成?岂有此理!” 罗光时碰了个钉子,赔笑道:“金老您说笑了!我是想您老需要什么,只要吩咐一声,何劳您老人家亲自跑这么远呢?” 金旭光的火似更大了,瞪着眼道:“你少拍马屁!我还能动,用不着你们孝顺!” 罗光时在古浪面前,连碰了两个钉子,弄得面红耳赤,苦笑着退了下来,说道: “好吧!由您吧!” 他说着又对古浪道:“古兄,你稍坐,我看看点心怎么还没送来……” 古浪连忙笑道:“不必费心了,我没那个习惯。” 但是罗光时仍然走了出来,接着室外有人低声地谈话,一会工夫,桑鲁歌推门走了进来。 古浪连忙笑道:“桑兄,我来得太鲁莽了吧?” 桑鲁歌笑了笑说道:“我还想到店里去看你呢,想不到你已然来了!” 他言下之意,似乎有些责怪古浪,不该贸然而来。 古浪装着听不懂他的意思,一笑坐了下来。 桑鲁歌径自走到金旭光身旁,低声道:“金老,你找什么书?” 金旭光头也不回,说道:“你别管!” 桑鲁歌笑道:“您要看什么书,可以开个条子,少时我给您送过去……” 话未说完,金旭光已经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又是这一套!我自己看书自己找,用不着别人费心!” 桑鲁歌一笑不再说话,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 片刻之后,金旭光左手抱了数十本古书,转身而走,他边行边道:“我看几本书,也跟防贼一样地防着,这地方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说到这里,恰好罗光时送来点心水果,金旭光用右手拿了个脆梨咬了一口,推门而出。 罗光时与桑鲁歌对了一下目光,彼此苦笑一下,并未说话。 罗光时放下水果之后,立时出房而去。 古浪随口问道:“这位老爷子是谁?倒怪有意思的。” 桑鲁歌接口道:“他是教我们读书的老先生,脾气古怪得很,与我们练武的人处不来。” 听了他的话,古浪心中暗笑,忖道:“你倒真会说慌,还当我不知道呢!” 这时桑鲁歌递上了水果,古浪见其中种类甚多,便取了一枚青枣。 桑鲁歌笑道:“你的拜帖我已经看到了……” 古浪笑道:“那么就烦你给九娘过目一下。” 桑鲁歌面上微红,停了一下,说道:“很是不巧,九娘已于昨日出门了!” 古浪听桑鲁歌也这么说,心中很是愤怒,冷笑一声说道:“那么我只好在此等她了!” 桑鲁歌面有难色,说道:“我看你还是住在店里好……” 古浪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此番就是住在店里住坏了,九娘出门,我连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他的话把桑鲁歌说得脸上发红,强笑道:“也好!你住在这里,我们兄弟也可以亲近些……不过,童姑娘如何安排呢?” 提到童石红,古浪不禁颇为担心,但是他面上绝不露出,说道:“她有事已经走了!” 桑鲁歌笑道:“其实舍下房舍颇多,童姑娘若是愿意,可请她一并搬过来。” 古浪接道:“谢谢你,她回来之后,会来此地找我的。” 桑鲁歌笑道:“舍下空旷得很,我们还是住在一处,否则我真怕照顾不好你这位贵客呢!” 古浪笑道:“你住在哪里?” 桑鲁歌道:“住在东楼,只我一人,清静异常……” 古浪打断了他的话道:“不!我最好住在南楼!” 此言一出,桑鲁歌大为惊讶! 他望着古浪,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这儿有‘南楼’?” 古浪笑道:“你们既然有东楼,必然也有南楼了,再说这四川境内的人,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你们南楼的。” 桑鲁歌将信将疑,望了他一阵,说道:“难道就是为了这个,你才要住南楼?” 古浪虽然难于应对,但是他脸色依然,含笑说道:“这‘南楼’乃是桑家堡胜地,我难得进来一次,是想瞻仰瞻仰,他日离开此地,也算是我古浪一分莫大的荣耀呢!” 桑鲁歌一双发光的眼睛,一直盯在古浪脸上,正色道:“古兄,你坚持要住南楼?” 古浪这时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词,故意作出伤感之状,正色道:“桑兄,不瞒你说,昔日阿难子老师飞升之时,是这么嘱咐我的。” 听古浪这么说,桑鲁歌始默然无语,他垂目不语,似在思索。 古浪心中很是诧异,忖道:“看他样子很是为难,莫非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不成?” 想到这里,已听桑鲁歌说道:“既然你一定要住南楼我自然为你安排,因为你是我们桑家堡中的贵客。” 古浪道:“这么说实在使我受宠若惊了。” 桑鲁歌皱着眉头,继续说道:“不过……你住在南楼,我却不能担保你的安全呢!” 古浪闻言大为诧异,问道:“这是为什么?” 桑鲁歌摇了摇头,说道:“对不起,这事牵涉得太多,有些我也不清楚,恕我无法告诉你。” 这些话听在古浪耳中,越发觉得奇怪,一双俊目不解地望着桑鲁歌。 桑鲁歌一笑道:“我看你还是陪我住在东楼,等我姑婆回来,我立时安排你们见面……” 古浪打断了他的话,摇头道:“鲁歌兄,听了你刚才那些话,我倒越发地动了心,我看还是住在南楼吧!” 桑鲁歌面上笑容顿失,点头道:“好吧!不过那句话还是说在前面,若是万一出了什么事,恕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古兄,我们一见如故,这些话绝非出于无故的,还请三思。” 古浪不禁有些不悦,正色道:“鲁歌兄,你的话我实在不明白,我古浪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可是混到现在,仍是单枪匹马,从无倚仗他人之心,照你这么说我入桑家堡,若是没有你的保护,就是死路一条了?真令人费解!” 听他这么说,桑鲁歌不禁面上一红,笑道:“这……话不是这么说,我方才说错了话,请勿介意。” 古浪虽然满腹疑惑,却也无可奈何,接道:“再说我此来是十二万分的诚意,府上诸位虽然与我陌生,但亦无仇恨,总不会一定要置我于死吧!” 桑鲁歌先是一怔,继而笑道:“你说笑了,我们为你来此,还忙碌了一阵呢!” 这时罗光时正好进来,桑鲁歌叫着他道:“光时,古少爷住在南楼,你赶紧去收拾收拾!” 罗光时闻言面色微变,说道:“南楼?” 桑鲁歌挥手道:“不必多问,快去!” 罗光时满面疑色,转身而去。 这些情形古浪看在眼中都装着未见,等罗光时出去之后,桑鲁歌又道;“舍下占地甚广,你初来地势不熟,最好少活动,免得走错了路,我每天会去探望你的。” 古浪连声答应着,心中却有些不服气,忖道:“难道这桑家堡就是龙潭虎穴不成?” 他们又谈了些闲话,罗光时进内道:“少爷,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桑鲁歌站起了身子,笑道:“古兄,我领你去休息休息吧!” 古浪点头称好,随着桑鲁歌走了出客房,他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那南楼离此远么?” 桑鲁歌接口道:“不算太远,不过也不算近。” 古浪关心着自己那匹马,说道:“那么我这匹马怎么办?” 桑鲁歌笑道:“在这里面,是用不着骑马的,我们这儿有专人饲养,你放心吧!” 古浪却还是不放心,把罗光时叫到前面,详细地嘱咐了一阵,这才随桑鲁歌而去。 他们踏在白石铺成的山道上,寒风习习,吹得人很是难受。 古浪笑道:“你们这片大院子,恐怕要不少人来整理吧!” 桑鲁歌道:“还好,这两天雪停了,不然更费事呢!” 谈话之际,二人沿着这雪白的石板路,向南面折去,古浪心中忖道:“他果然带我到‘南楼’去了!” 他又想到金旭光,忖道:“不知他为何一定要我住在南楼,真个想他不透!” 这时,石径廷入一排丛竹之中,古浪见这一片竹林,占地极大,虽是隆冬,仍然枝叶茂密,不知他们如何栽培的。 桑鲁歌用手指着这片竹林,笑道:“我们一家人都爱竹子,所以种植了这么大一片,这块地方叫‘青竹坡’。” 古浪问道:“现在已是深冬,天寒地冻,虽说竹子耐寒,也少有生长得如此茂密的,莫非你们有什么特别方法不成?” 桑鲁歌笑道:“古兄果是慧眼,这园内的花木,都是我们用药物培植的。” 古浪这才恍然,忖道:“怪不得他这里花木茂密,原来是用药物培植的。” 约有半盏茶的时间,才走出了这片竹林,古浪心中暗暗惊异,并且紧紧记着地势。 出了这片竹林甬道,左边竟是一大片寒潭,满生着莲荷藕枝,有的竟是含苞待放。 古浪益发惊异了,笑道:“这里真是人间仙境,莫说你们一家人均有超人的武技,就是凡人在此住久了也会成仙呢!” 桑鲁歌大笑,说道:“你实在太夸奖了!” 他们二人谈着闲话,谁也不提正事。 古浪心中很是遗憾,因为在他没有入桑家堡以前,他与桑鲁歌可谓一见如故,无所不谈,而自己进了桑家堡之后,双方都变得虚假了。 谈谈说说,不知走了多久,地势也越来越高,沿途亭台楼阁,美不胜收,古浪也无心观赏。 这时两人的位置,是在这座小山的极南山弦,长江就在脚下,金沙滚滚,极是壮观。 桑鲁歌手指着前面,笑道:“古兄,南楼便在那厢!” 古浪心中一动,举目望去,不禁吃了一惊,暗道:“好险的地势!” 紧紧沿着山边,在拐角之处,耸立着五六株合抱的巨木,每根都在十余丈外。 在诸树之间,有一幢青竹编成的小房子,凌空而起,架在一枝枝的横枝上。 古浪不禁停了下来,说道:“鲁歌兄,这座小楼建筑得真是别出心裁啊!” 桑鲁歌笑道:“我们堡内建筑极多,都是姑婆和我们兄妹设计,千奇百怪样样都有,可是我们都最喜欢这座小楼。” 古浪问道:“这座小楼设计得确是出奇,尤其借着这万险的地势建成,更是匠心独具,不知是何人设计的?” 桑鲁歌不答他的话,却道:“我们走快些!” 说着当先而行,这时所行的白石路,由于面积太仄,已经改用碎石铺成。 二人健步如飞,沿途树枝低沉,似要压到头上,很是难走。 片刻之后,二人接近了那座凌空小楼,古浪这才看清了,这座小楼,竟是很大的一幢楼。 在这山边与南楼之间,竟然还隔着一条三十余丈的悬崖,有一株支持着南楼的巨树,竟长在对面崖口的边缘上。 每当山风猛烈时,满山呼啸,那座小楼也是摇摇欲坠,令人心惊胆战。 古浪实在料想不到,是这么怪异的一个建筑,心中诧异万分。 这时桑鲁歌已说道:“这‘南楼’虽然时常有人整理,可是很久没有人住了,本来有一座桥,为山洪冲断,一直没顾得修,现在我们只好自行设法过去了。” 古浪打量那五六棵巨树,每一根都是笔直入天,十丈以内绝无杂枝,而十丈以上,则是巨木横枝,恰好用以支持房屋。 但是两涧相隔,三十余丈,毫无凭借,轻功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凌空虚渡。 古浪心中很是诧异,忖道:“莫非他要考验我的轻功不成?” 才想到这里,便听桑鲁歌说道:“我先过去!” 古浪忖道:“我正要看你弄些什么名堂!” 这时桑鲁歌已然振臂而起,平空拔上了五六丈高,落在一株大树的横枝上。 古浪见他双手在树枝上动了半天,突然之间,他偌大一个身子,如同箭弩一般射了出去。 古浪骇然,忖道:“他能纵这么远?” 古浪诧异之际,见桑鲁歌已然飞出了三丈以外,身临悬崖。 这时古浪才看清楚,原来他手中持了一根儿臂粗细的葛藤,这根葛藤约有三丈多长。 古浪很是诧异,忖道:“这么短的藤子有什么用?” 一念未毕,桑鲁歌已由于索尽而落了下来,他的身子,如同猿猴一般荡了回来。 他好像荡秋千一般,来回了好几次,古浪这才恍然,忖道:“原来他是利用摆荡之势,来增加他的冲力!” 桑鲁歌每次荡回来,双足便在树干上用力一踹,身子又射了出去。 如是好几次,那藤索竟然越来越长,古浪这才注意到在树干之上,有一个活环套着那藤索,每次用力就会向外伸出三尺。 古浪心中忖道:“这树离地不过十余丈,等到绳索放在十余丈时,他荡回来不是要碰地了么?” 古浪实在不太了解,这时藤索慢慢放长,已经有几丈长了,所以每次桑鲁歌荡回来,双足离地面不过几尺而已。 他最后一次荡回来,双足在树干上用力一踢,大喝一声:“去也!” 等到藤索用尽时,他双手一放,身如一股急箭一般,由半空射了出去! 古浪见他本来已出去十丈以外,再加上这藤索的助力,又射出了十丈左右,加起来一共出去了二十余丈,但是距离对岸仍然还有十丈左右。 只见桑鲁歌落下之时,恰好够着对岸突出的一个大树帽,他伸手之间,又抓住了一根藤索,一摆之际,已然落在了那株大树之上! 两下的距离配合极好,古浪忖道:“原来他们一直都是用这办法过涧的!” 这时桑鲁歌在对面的大树上,把所用的那根藤索,放回了原处,叫道:“古浪!对不起,现在只有用这个方法过来,你可以照着我刚才那样……” 因遥遥相对,桑鲁歌大声地叫道,古浪也提高了声音答道:“好!我就照你这样!” 说过之后,他一连几个纵身,已经到了这株大树的树顶。 古浪抓过了刚才桑鲁歌所用的藤索,提起看时,这根藤索差不多有十丈多长。 古浪略一思忖,想道:“我一次就可越出十丈左右,不必像桑鲁歌那样费事了!” 想到这里,抬头向对面望去,见对面那株大树,遥遥相对,方才桑鲁歌所用的藤索搭在那里,索头被染成了红色,很是显眼。 古浪估计好了距离和位置,他双手握住了索头,叫道:“我来了!” 语声未毕,身如飞弩般射了出去! 古浪的轻功果然高些,他一次便纵出了十丈左右,力尽下降,荡了回来。 当他荡到了树边时,古浪双足用力在树干上一踹,再次荡了出去。 这一次荡得更猛,一次便到了尽头,古浪竟不再荡回,立时把手一松。 也像桑鲁歌一般,身子凌空,疾射出去,半空之中,如同一只巨大的飞鸟一般。 古浪眼中看准了那节红色的索头,但是万料不到,他一次就松了手,摆力不够,加上他比桑鲁歌壮些,身上又背了个包袱,所以一纵之下,只纵出去了九丈多远。 当古浪力尽下落时,他赶忙伸手去抓那根索头,但是两下相差尚有一尺多远。 古浪一把没有抓住,身子急速下降,心中大为惊恐,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观望的桑鲁歌,也吓得叫道:“啊呀!” 古浪惊慌之中,目光扫中一物,他拚命地把身子一扭,凌空转过了一尺。 但是那索头在上,已然抓不住了,但是身旁却有一支颇细的软枝垂在足下。 古浪心中大喜,他拚命地提足真气,身轻如燕,右足点在了那拇指粗细的软枝上。 他足下有物,立时化险为夷,就借着这软枝之力,身子反弹上来六尺多高。 这一次古浪不敢大意,一伸手就抓住了那节索头,身子荡了过去。 他也像方才桑鲁歌一样,身子划起一道弧线,反弹着抽了过去,恰好落在了桑鲁歌的身旁。 古浪死中求活,几乎吓掉了魂,一张脸成了煞白色,额角涔涔有汗。 他心中忖道:“一个人真是不能逞强啊!” 桑鲁歌还弄不清楚,不知道古浪是真的失手,还是故作惊人,但是见他一次摆荡,就过了崖来,心中好不惊佩。 那座小楼还在数十丈外,桑鲁歌笑道:“古浪,你好俊的功夫!” 古浪面上一红,含混道:“一时大意,差点葬身谷底呢!” 桑鲁歌指着那座小楼道:“我们就由树上过去好了,不然少时还是往上爬。” 古浪点头答应,桑鲁歌在前,有如戏枝猿猱,纵跃如飞,古浪在后,如同穿林之蜂,紧紧跟随。 不一会的工夫二人已先后越上了“南楼”,停在一道小檐廊下。 当古浪落脚之时,突觉脚下一软,身子似乎向下沉去,不禁吃了一惊! 但是他的双足,只是微微一沉,发出了“吱”的一声轻响,并未向下沉去。 古浪这才恍然,原来这整个的一座楼,均是由细藤和竹片编成,人行其上,载沉载浮有如水上之舟,并且不时地发出轻微的声响。 古浪好不惊异,说道:“这座小楼建筑得真怪异,是我生平仅见!” 桑鲁歌笑道:“我们胡乱想出来的,请莫见笑!” 二人正说之际,由走廊的另一端,走来一个短装的孩子,年约十五六岁,生得黝黑健壮,这么寒的天,还是赤足短裤,露着膀子。 他见着桑鲁歌,立时施了一礼,笑道:“少爷,客人来了么?” 桑鲁歌笑道:“你没看见就在我旁边么?” 说着转头对古浪道:“这个童儿叫浦儿,是在这儿照顾你的。” 古浪笑道:“太费心了。” 这时浦儿已道:“少爷,房间都整理好了。” 桑鲁歌点点头,问道:“可是东厢房?” 浦儿点了点头,桑鲁歌笑道:“好得很!我们进房去看看吧!” 古浪对这个浦儿很是奇怪,因为他完全是一副渔童的打扮,又不太爱讲话,显得古里古怪的。 他们在浦儿的引导下,一直向东厢房走来,足下起落之间,发出了阵阵“吱吱”的声响,使古浪感到很不舒服。 古浪暗中注意,靠东走廊这一排,一共有三间房间,房门是木制的,但是都被漆成了青绿色,并且勾出了轮廓,乍看去好似也是由竹片编成似的。 这里本是一片高地,房屋又在树顶之上,风极大,吹得满楼吱吱发响。 古浪忖道:“这可真是怪事,这种房子造出来有何用处?” 思忖之际,已经来到了东边第一间厢房,浦儿伸手推开,古浪尚未入房,鼻端已经嗅着一股淡香。 桑鲁歌微一皱眉,笑骂道:“浦儿!是谁作的主?你怎么把老夫人的冷柚摘了来?” 浦儿龇牙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由于他皮肤很黑,所以看来特别滑稽。 他笑着说道:“你说是贵客,我当然去采冷柚!老夫人不会怪,她方才……” 才说到这里,桑鲁歌忙道:“好了,别多说啦,茶泡了没有?” 浦儿接道:“早泡好了‘白绒茶’,也是老夫人那里拿的!” 方才虽然桑鲁歌很快地喝止了浦儿,但是古浪耳尖,已听出桑九娘并未离开,桑鲁歌果然是骗他的。 他心中大喜,忖道:“只要桑九娘在此地,总不怕见不着她!” 古浪这么想着,但是面上一丝也未露出,慢慢地打量这间房间。 房中的布置和景色的衬托,真可以说是人间仙境,令人叹为观止了! 这间房子很大,约有三丈见方,靠着两边甬道,对开着两扇很大的窗户,窗前不远便有一只攀藤老枝,丝丝垂挂,随风而飘。 室内一张编制甚妙的竹床,铺着雪白的床垫和床单,一个四方的竹枕头,和一床新疆毛毯。 床前有一只小巧的木柜,为放置衣物所用,漆成了雪白色。 另外一边,放着一个书架,却是空的,看来是为客人自带书籍所准备。 在靠窗之处,设有一张茶案,两把竹椅,茶案之上,除了器皿之外,还摆着一个翠绿色的古瓶,插着些粉红色的梅花,翠红相间,益增美艳。 这间房间的特色是,并无一幅字画点缀其中,但却挂了些古董,看来古雅清隽。 古浪看过之后,不禁赞道:“真是人间仙境!” 桑鲁歌笑道:“过奖了,你认为这房间布置得如何?” 古浪笑道:“妙极!最难得是色泽的配合,三色相间,不沾一点俗气,想必是你的杰作吧?” 桑鲁歌摇摇头,指着浦儿道:“南楼归他掌管,一切都是他设计的呢!” 古浪大为惊奇,他料不到这个憨浑浑、渔郎般的小童,竟还有这等眼力。 浦儿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古浪,微笑道:“请多指教!” 古浪忖道:“此子将来一定是江湖中不得了的人物呢!” 桑鲁歌又陪他谈了些话,说道:“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浦儿,我还有事,今天晚上或许不能来看你了!” 古浪笑道:“我没什么事,你请便吧!” 桑鲁歌作别而去,古浪留心他去的路线,见他并未由来时的树顶越过,反而转向了后山,心中很是疑惑。 忖道:“如此看来,必然还有捷径通往前山,否则他若是绕过这片大山回去,岂不要天黑了?可是方才为什么又要由树顶过来呢?” 他思索了一下,不得其旨,又想到金旭光要自己到这里住,到底为的是什么? 正思忖间,浦儿走来道:“古少侠,可要看看景色?” 古浪正在沉思之际,冷不防被他吓了一跳,转身看时,那黑小子双目愣愣地望着自己。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是不是桑鲁歌派这个黑小子来盯我?” 他想到这里,不禁对浦儿笑了笑,那黑小子立时又露出了一嘴的白牙。 古浪笑道:“好的!我正想把这小楼转一转。” 浦儿又道:“随我来!” 他转身出房,古浪紧跟在他的身后。 出房之后,他们立时转到了东厢房外的走廊上。 古浪扶栏观望,只见远天含愁,乌云片片,老树枯藤,长江蜿蜒如带。 尤其是小风吹过之时,雾丝如凝,迤逦而过,立于小楼之上,使人有置身世外、心神空灵之感。 古浪立在风口,寒风凛冽,吹得他衣衫飘拂,但是古浪却好似没有丝毫感觉,因为他已经完全陶醉在这片绮丽风光中。 浦儿也看出了古浪的神情,他一言不发,半晌才指着那如带之流说道:“这条河就是你来时的水路,由这条河转出去就接着长江,可惜此山不够高,不然还可以看见长江呢!” 古浪点点头,仍然一言不发神游在这片景色之中,看来如同痴呆一般。 过了半晌,古浪仍是不言不动,浦儿忍不住了,说道:“古少侠,我们到那边看看吧!” 古浪摇摇头,低声道:“等一下……” 等到他目光把这一带每一个角度都游遍之后,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上天造物真是神奇啊!” 浦儿笑道:“我们转着看看吧!” 古浪这才惊觉过来,笑道:“啊呀!我都忘了小兄弟你了,真是罪过!” 浦儿笑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一直从早看到晚呢!” 古浪依依不舍地转到了南边,只见青山翠谷,叠叠层层,羊肠小道,蜿蜒如蛇,偶有几个樵子,担柴提斧,山路朗朗,再加上天边的几阵寒鸦,另成一片奇景。 古浪感叹道:“这里真是胜地,‘移步换景’用在这里,诚然不虚!” 等到古浪转过一遍,有如游了一阵仙境,他又停在了东廊。 浦儿看出了古浪独爱这寒山远水、大江东去的奇景,他就摆了把座椅,并把古浪的茶端了来。 古浪好不高兴,笑道:“有劳小兄弟!” 浦儿笑了笑,一言不发。古浪伸手握住他的膀子,只觉坚硬如铁,不禁笑道:“浦兄弟,你必然有一身很好的武功吧?” 浦儿笑道:“我学过几年粗功夫,要是与你们比起来,可就差远了。” 古浪摇头道:“不见得吧?” 浦儿一笑不再说话,古浪细细地打量他,见他虽是黑了些,但是品貌、骨格无一不是上乘,心中很是诧异,忖道:“他怎么会在此作起小厮来?” 古浪本想问他,但是转念一想,事不关己,何必多问,何况就是问他也未必肯说。 浦儿坐在古浪对面,一直观察着他,目中也透出一种好奇的神色。 古浪忖道:“我何不探问一下桑家堡的事?” 想到这里含笑说道:“浦兄弟,你的功夫是谁教给你的?” 提到练功夫,浦儿的兴趣很浓,他舔了一下嘴唇,笑道:“我的师父就住在桑家堡里,可是他不准我说出他的名字来。” 古洛忖道:“如此看来,桑家堡的能人不少呢!” 想到这里浦儿问道:“你的师父是谁呢?” 古浪笑道:“我的师父有好几个,最早的师父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浦儿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提高了声音道:“对了!他们说你的第二个师父最厉害!”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不知他说的是哈门陀还是阿难子?” 想着便问道:“你说的是谁?” 浦儿睁大了眼睛道:“阿难子呀!” 古浪笑道:“你也知道他老人家?” 浦儿挺了一下胸,说道:“我怎么不知道?他是春秋笔主,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的。” 古浪忖道:“这小子知道的倒不少!” 浦儿又接着说道:“你能够得到他的传授,武功一定很高吧?” 古浪苦笑道,摇了摇头,说道:“不见得,我的武功很平常呢!” 这时,他想到自己虽然有幸拜在天下奇人阿难子手下,但是由于相遇太晚,未能得到阿难子的一身绝学,等于入了宝山,空手而回,真个是平生的一大憾事! 二人正在谈话之时,浦儿双眉微皱,说道:“咦,这时会有谁来?” 古浪也觉得,小楼之上发出了些轻微的声响,知道是有人来了。 古浪笑道:“或许是桑鲁歌吧?” 浦儿摇了摇头,说道:“不会,他才回去不久……” 他说着站了起来,准备去查看,却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浦儿,是我!” 古浪闻言心中一惊,原来那正是桑燕的声音。 他心中忖道:“这个姑娘莫非又是来缠我?” 浦儿似乎也感到有些意外,说道:“姑娘,这么晚了你还来这儿干吗?” 只见走廊一端,转出了桑燕,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衫裙,长发垂在肩后,用一块白色的丝绢包扎着,显得风姿冷然,仪态万千。 她款款地走过来,说道:“怎么,我不能来么?” 浦儿怔了一下,说道:“不是这么说,九娘曾经关照过我……” 才说到这里,桑燕连忙打断他的话,说道:“别说了,我有话告诉你!” 浦儿好似有些不乐意,缓缓地走了过去,桑燕立时把他拉向一旁,叽哩咕噜地说了起来。 浦儿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桑燕则好似在与他商量,说好话似的。 古浪把头偏过一旁,欣赏景色,显示出并不注意他们讲些什么,心中却想道:“看来‘南楼’是归浦儿掌管,任何人来此,都要先得到他的同意呢!” 他们二人叽咕了半天,才听浦儿道:“好!要是九娘怪起,可没有我的事!” 说完之后这才转身向后走去。 桑燕便缓缓向古浪走来,古浪本来想不理睬她,可是转念想道:“我一个男子汉,何必与她们女人呕气?” 想到这里,便站了起来,向桑燕拱了一下手,含笑说道:“桑姑娘,你好。” 桑燕浅浅一笑,点头道:“很好……” 她说着坐了下来,神色显得有些不自然,古浪面对着她,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二人沉默了一阵,桑燕先打破了沉寂,说道:“听说是你自己选在‘南楼’的?” 古浪点点头,说道:“是的!姑娘有什么见教么?” 桑燕并未回答他的话,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这儿有座‘南楼’的?” 古浪含混说道:“我在四川境内住过很久,早就听说‘南楼’景色,今天能在此作客,真是平生快事!” 桑燕并未深问下去,笑了笑,目光投向了远处。 二人又沉默了下来,古浪看得出,这个姑娘有着满腹心事,却又说不出口,而自己实在没有什么与她谈的,忖道:“这个姑娘必定要提到石红……” 念头尚未转完,桑燕已经说道:“童姑娘呢?” 古浪心中好笑,答道:“她暂时离开这里了。” 桑燕站起,走向一旁,扶栏远眺,用一种异常的口吻说道:“你们这一阵,不是一直在一起么?” 古浪听出他话中有话,但也不加理会,点头道:“是的!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当我刚到青海时,我就认识了她!” 桑燕霍然回过了身子,双目如电,盯视着古浪,面上有一种怨愤之色。 古浪倒被她吓了一跳,忖道:“这个姑娘真是太任性了!” 桑燕瞪着古浪,良久才道:“你告诉哥哥,说你们早订过亲了,这是真的么?” 古浪很是不悦,本想损她几句,可是想到自己犯不着与她冲突,忍下了怒火,笑道: “是的!这是不久的事。” 桑燕显得更是愤怒,她满面涨得通红,双目似要射出火来。 古浪厌恶地忖道:“她也未免太忘形了!” 但是,意外的,桑燕却把怒火压了下去,换上了一脸不可理解的笑容,说道:“你可知道童石红到哪里去了么?” 古浪闻言一惊,自从童石红入桑家堡之后,就失去了踪迹,此事古浪一直放心不下。 听桑燕这么一说,古浪更是满腹疑云,强自镇定着,说道:“她没有告诉我,难道你知道?” 桑燕似有深意地一笑,故意拖长了声音,说道:“我么……我怎么会知道?” 古浪心中很是愤怒,虽然疑心桑燕,但是他不愿追问,冷冷道:“管她到哪里去,我现在自己的事还没办完,办完之后再说!” 桑燕笑了起来,说道:“你真的放得下心么?” 古浪大怒,冷笑道:“那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也许你知道的比我多,既然不准备告诉我,就不必再提,我绝不会希望你告诉我些什么!” 古浪的话,说得桑燕面色一变,她轻轻地咬着嘴唇,说道:“好!你狠!我走了!” 说罢跺脚而去,疾如飞弩! 古浪望着她的背影,很快地消失在山楼之上,心头如同蒙上了一层阴影,感到非常的烦恼。 他细想桑燕方才说的话,仿佛童石红有什么闪失似的。 想到这里,古浪不禁一阵心惊,忖道:“啊!莫非石红那天晚上陷在了桑家堡内?” 这时古浪再也坐不住,他在走廊之上,来回踱步,思忖桑燕的言中之意。 古浪越想越觉可疑,因为童石红绝不可能不辞而别,更何况她的衣物还留在“青山店”中。 “那么她真的被囚在桑家堡中不成?” 古浪这么想着,心情非常浮躁,也更增加了他对桑燕的怨恨。 他忖道:“想不到桑燕貌美如花,却是这么无耻之人,如此看来,桑家堡的人在江湖之中,也只是空担了侠义之名而已!” 古浪越想越气,他大声地叫道:“浦儿!浦儿!” 浦儿很快地由一间房中钻了出来,满面诧异地问道:“古少侠,什么事?” 古浪怒气冲冲地说道:“桑鲁歌呢?” 浦儿答道:“他不是走了吗?” 古浪接道:“快把他找来,我有话告诉他!” 浦儿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桑家堡这大一片地方,我到哪里去找他?” 古浪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说道:“好,那么我自己去找他!” 说着便要离去,浦儿却把他拦了下来,说道:“算了吧!这大地方,你初来怎么会找得到他?还是等他来吧!” 古浪把他推开,说道:“不行!我有要紧的事非要找着他不行!” 浦儿说道:“你不要忙,我有办法!” 说罢之后,转身飞奔而去,古浪不知他弄些什么玄虚,只得恨恨地等着。 不一会的工夫,浦儿又跑了回来,手中拿着一只雪白的鸽子,笑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古浪说道:“这只鸽子管用么?” 浦儿扭眼一瞪,说道:“我养的鸽子不管用?你等着看吧!” 说罢之后把手一松,那只矫健的白鸽,振翅而飞,啪啪作响。 古浪及浦儿抬头望时,那只白鸽已飞出了十余丈高,却突然斜着向右方落了下去。 浦儿大感意外,叫道:“白儿!飞呀!飞呀!” 但是那只鸽子,却是怎么也飞不上去,越发地向下沉去。 古浪及浦儿都知道事情不对了,浦儿大声地骂道:“他妈的!哪个龟儿子开玩笑!” 才骂到这里,便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叱道:“小王八蛋,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此言一出,古浪及浦儿具都惊喜交集,原来那声音正是金旭光的声音。 浦儿的脸吓白了一半,伸了伸舌头,低声道:“糟了!我骂错了,他是我师父!” 古浪一惊,说道:“啊!原来你是他徒弟!” 话才说完,便见十余丈外的大树之上,站起了一个白发老者,那只白鸽子正落在他的掌心中。 浦儿连忙叫道:“师父!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金旭光哼了一声说道:“哼!大胆奴才,少时再算帐!” 说罢之后,只见他身躯一晃,偌大一个身子,如同一只怪鸟般,凌空而来。 才一眨眼的工夫,已落到了小楼之上,恰似一片落叶,连一点声息也未发出。 古浪好不骇然,忖道:“看他的功夫,不在哈门陀之下!” 金旭光把鸽子脚上的条子取下丢掉,右手向上一送,口中喝道:“回去睡觉吧!” 那只白鸽立时振翅高飞,发出了一阵咕咕的叫声,很快地消失了。 古浪连忙施礼,说道:“金老您好。” 浦儿睁大了一双眼睛,用手指着古浪道:“咦?你认识我师父?” 金旭光已摆了一下手,说道:“给我送杯茶来!” 他说着坐在了椅子上,笑道:“古浪,你也坐下!” 古浪坐定之后,金旭光笑道:“我早就要来,路上看见桑丫头,所以避开了,她可是又来纠缠你?” 古浪苦笑道:“这次倒好些,总算没有动手。” 金旭光笑了笑,又道:“你们刚才的谈话我都听到了,这个姑娘也是,被她婆婆宠得没个样……” 说到这里,浦儿送上茶来,金旭光停住,对浦儿说道:“好了,你到一边去,有事我会叫你。” 浦儿不乐意地说道:“我们是师徒,还有什么可避讳的……” 话未说完,金旭光正色叱道:“滚开!刚才的帐还没算呢!” 古浪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浦儿一溜烟似的,跑回了房间。 金旭光这才说道:“我想你放这鸽子出去,定是要寻桑鲁歌来。” 古浪点头道:“是的,我有急事要……” 金旭光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知道,你是要问童姑娘的下落。” 古浪奇道:“是的,你怎么知道?” 金旭光一笑道:“我昨天晚上见到了她!” 古浪大喜,忙道:“她在哪里?” 金旭光道:“她在桑家堡内!” 古浪笑道:“她一定是看了我留的条子,不知道他们是否也把她安排在‘南楼’?” 金旭光笑道:“安排倒是早安排了,可惜不在南楼!” 古浪听他话中有话,疑惑地问道:“你是说……她早已在桑家堡内?” 金旭光点点头,说道:“不错!她现在可没你这么舒服……” 才说到这里,古浪已倏然站了起来,说道:“那么石红是被他们囚禁了?” 金旭光说道:“不要急!她只是被软禁,除了不能自由活动外,一切都很舒服的。” 古浪怒火冲天,咬牙道:“好!好!姓桑的,你们实在欺人太甚!” 金旭光却道:“这事其过在你,你们黑夜探户,自落入手,他们把童姑娘另案办理,不与你扯在一起,就算你见了他们,也是无话可说的。” 古浪思忖了一阵,说道:“他们囚禁石红到底是何用意?” 金旭光道:“你坐下来,我们慢慢谈!” 虽然古浪满脸怒火,也只好坐下来,懊恼不已,说道:“真想不到桑家堡空有侠义之名!” 等古浪的怒火略消之后,金旭光才道:“你此来是为了接承‘春秋笔’的大业,敢莫为了这点小事就想大乱章法么?” 古浪被他说得脸上一红,低声道:“我只是气他们有些仗势欺人!” 金旭光笑道:“童姑娘的事好办,现在只谈你的事吧!” 古浪问道:“他们说九娘出去了,我想一定是谎言,不知他们何故如此?” 金旭光道:“来此就不能讲理了……” 才说到这里,突然叱道:“什么人?” 古浪非常诧异,顺着金旭光的目光向前望去,便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这多年了,你的精神还是十分健旺!” 古浪闻言大惊,原来这声音,是他日夜挂念的丁讶所发! 金旭光也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唔,真个是天外高人!快来!快来!你不知我老金是如何想你!” 丁讶摇摇晃晃地由走廊尽头出现,这些日子不见,他似乎显得更消瘦了。 古浪早已迎了过去,笑道:“丁老,你怎么现在才来?” 丁讶笑道:“你也不过才到,我来得还算晚么?” 这时金旭光已叫道:“浦儿!快来拜见高人!” 话还没说完,浦儿早已推门出来,无限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满脸病容的高人。 金旭光似乎很兴奋,说道:“快来拜见了师爷!” 浦儿施了一礼,说道:“你老就是‘扬沙掌’的鼻祖么?” 古浪忖道:“这孩子知道的居然比我还多!” 丁讶含笑扶着他的膀子,说道:“那是少年时代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浦儿笑道:“是师父告诉我的。” 丁讶把浦儿仔细看了看,转脸对金旭光笑道:“老朋友,恭喜你得此佳徒,一身奇技不愁没有传人了!” 金旭光高兴得大笑道:“好说!好说!” 浦儿早已搬来椅子,端上香茶,丁讨喝了一大口热茶,笑道:“这南楼景色还是依然,可是我却更衰老了!”言下唏嘘不已。 金旭光道:“我知道你还要来,却不知道你是哪一年来,害我每年秋天都盼望你!” 丁讶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九娘还是那么怪吗?” 金旭光哼了一声,说道:“哼!更怪了,连我都有三年没见着她一面了。” 丁讶接道:“我也就此一次,见得着见不着都是这一次,以后再没这精神了!” 古浪虽然满腹心事,想要与丁讶畅谈,可是看到他们两个老人,久别相逢,自己也不好插口。 所幸丁讶立时转过了脸,对古浪道:“古浪!你这一路的情形我都知道,料不到因为桑燕的事,九娘竟连面都不肯见!” 古浪接道:“我不管,一定要见着她,哪怕在这里住上十年也行!” 金旭光笑道:“十年?怕你等得她等不得了!” 古浪皱着眉头笑道:“丁老,现在我该怎么办?” 丁讶笑道:“金老要你住在‘南楼’,必然有他的高见,你为何问起我来了?” 金旭光接道:“九娘并未出山,她最近定了个规矩,凡是外来要见她的人,必须要在她不备之时,窃取她一件东西,她才接见。” 丁讶笑道:“以她那身功夫,天下有几个人可以在她身上窃取东西?” 金旭光笑道:“你可以呀!” 丁讶一笑不语,金旭光又说道:“一般外人别说取她身上东西,就连她影子也找不到,这桑家堡如此之大,就算给你一年时间,恐怕也寻不着她。” 古浪不禁皱了眉头,说道:“那……见不到她如何偷她东西呢?” 金旭光笑道:“所以我把你安排在南楼呀!” 古浪听得有些胡里胡涂,金旭光又道:“桑家堡内美丽非常,各处有各处的奇妙,但是却无一处比得上‘南楼’。” 丁讶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古浪急道:“可是我一点也不明白,金老,你快说吧!” 金旭光笑道:“九娘近年来极少外出,可是‘南楼’却是她每日必来之处。” 古浪闻言惊喜交集,说道:“那………今天她来过没有?” 金旭光摇头道:“她每天夜晚及凌晨来此,白天是不出来的。” 古浪觉得很紧张,说道:“她今天会不会来?” 金旭光道:“一定会来,不过你不可操之太切,一切我与丁老为你安排。” 古浪轻轻地点头,金旭光又道:“她身上饰物极少,没有随手携带之物,除了头上有根翠针……” 古浪颓丧道:“谁能从她头上取下东西来?” 金旭光笑道:“说的是呀!恐怕连丁老也没有把握吧!” 丁讶笑着摇头道:“不行!不行!我这些年身弱体病,气也虚了,哪还有这等身手!” 古浪不禁皱眉道:“连你老人家都不成,我更不成了!” 金旭光道:“你不要急呀!我自会给你设法。” 说到这里,丁讶打断了他的话道:“她现在不挂‘凤尾’么?” 古浪一怔,忖道:“什么叫‘凤尾’?” 金旭光笑道:“你说得不错,她还是老样子。” 丁讶抚掌笑道:“我明白了!你定是要在她‘凤尾’上弄手脚!” 金旭光也笑了起来,说道:“可不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古浪被弄得莫名其妙,急道:“你们到底说些什么呀?什么凤尾凤尾的?” 丁讶接过了他的话道:“九娘此人怪异得很,自她成名江湖之后,自己便设计了一套奇特的衣服,数十年来没有换过样子。” 古浪略有所悟,说道:“那么这衣服一定是很长了?” 丁讶点头道:“不错!才开始的时候,她那衣服,裙后拖有十条彩带长达丈余,快行起来,随风飘摇,极是美观,所以江湖上称她‘千尾凤’。” 古浪自语道:“千尾凤!好雅的名字……” 丁讶继续道:“后来她年纪大了以后,爱美之心不如从前,嫌彩带太麻烦,才减少成为五条,一直到现在。” 金旭光接道:“现在又改了,只有三条啦!” 古浪思忖了一下道:“可是她彩带上有饰物?” 金旭光笑道:“这一次算你猜对了,她的饰物极多,但是最近也减少了,不过每条带子上,也有三样饰物。” 丁讶接道:“现在惟一可想的办法,就是你要在她彩带上取下饰物来。” 古浪觉得这很容易,但是金旭光又接着说道:“你也别以为太容易了!像她这种人物,你略为一碰她便知道,所以没有我们帮助,你还是不能到手的。” 古浪心中暗惊,忖道:“想不到她竟有这么高的功夫,岂不成了神仙了么?” 金旭光又道:“这桑家堡内,除了桑氏兄妹外,能够接近九娘的,只有我这个黑小子!” 他说着指着浦儿,浦儿笑道:“看来要我帮忙了?”
第十九章 绝岩窥奇 金旭光及丁讶谈论桑九娘的生平,古浪听得神往不已。 他这才知道,桑九娘是这么一个怪异和少见的人物。 金旭光望了浦儿一眼,说道:“在桑家堡内,除了桑氏兄妹外,惟一能够时常接近九娘的,只有一个孩子了!” 说着用手指了浦儿一下,浦儿笑了笑,露出了一嘴雪白整齐的牙齿,说道:“看来要我帮忙了……” 话未说完,金旭光瞪了他一眼,叱道:“你少臭美,用不用你还不一定呢!” 说着转脸对古浪道:“方才我已经说过,九娘每日夜晚及凌晨必来南楼,现在由于你住在此地,或许头几日不会来,但是她酷爱此处景色,憋不了多久就会来的。” 古浪问道:“她每次来,都是到‘南楼’来么?” 金旭光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一定!她有时会立在悬崖半腰,观赏云雾之姿,有时会站在树梢上等待日出……总之,她武功极高,什么怪花样都有。”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如果她是这么怪异的话,要想见她就更不容易了。” 金旭光又接着说道:“浦儿这孩子,由于天赋特异,人又天真,所以一般老人都很喜欢他,九娘虽然怪僻,但到底也是人,对浦儿极是喜爱,必要的时候,只有借重他了。”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九娘既然对浦兄弟如此厚爱,我不愿意为了我的事情使他为难,我一定要凭自己的力量办成!” 古浪这番话倒是出乎金旭光意料之外,不由把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注视着古浪。 丁讶在旁笑道:“这孩子你尚不了解他,不要见怪,要不是他有这股豪气,阿难子焉会看重他,以‘春秋笔’相授?” 金旭光仍然有些不悦,说道:“年轻人有豪气自然是好,可是他如今遭遇的对手,是何等人物?若是一味逞强,误了大事,岂不有负阿难子之托?” 古浪赔笑道:“晚辈自然尽力而为,但我认为这‘春秋笔’并非是晚辈一人之事,不但与九娘有关,也关系江湖正邪两派甚大,我不明白九娘为什么要刁难!” 说到后来,古浪不禁有些激愤。 金旭光拍了一下腿道:“就是因为这个关系,我们才出面相助,否则我又何必管这闲事!” 丁讶笑道:“其实九娘脾气虽怪,并不是不知是非的人,只是她不愿意这么轻易地见人而已……” 金旭光正要说话,丁讶摇手止住了他,笑道:“金老,阿难子要你相助,并非光指九娘而言啊!” 金旭光双目一闪,说道:“怎么,还要对付什么人物?” 丁讶笑道:“自然还有人,并且这些人物还都是惊天动地的人物,如今都来到了‘黄角桠’。” 金旭光的精神可大了,催道:“是些什么人物,快说!” 看他那么情急的样子,好似闷得太久了,恨不得找些人来打架似的。 丁讶自然看出他的心情,笑道:“放心,这一次准能让你过瘾,我先说几个人物,看你还记不记得……谷小良、石怀沙……” 金旭光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这两个老儿早已败在我手上,算不得什么人物!” 丁讶笑了笑,接着说道:“还有别人呢!我刚才说的那两个老儿,都已经死了!” 金旭光双目眨了眨,说道:“已经死了,还提他作甚!” 丁讶道:“现在把没死的人告诉你吧,已经到了这里的,有莫云彤、况红居、琴子南……” 听到这些名字后,金旭光轻轻啊了一声,说道:“这三个人物比较厉害些,那琴子南更是棘手。不过你放心交给我们师徒就行啦!” 丁讶点头,说道:“还有一个人物更厉害……” 才说到这里,浦儿插口道:“难道他还会比琴子南厉害?” 古浪心中很是诧异,忖道:“他小小年纪,怎么会对江湖上的人如此熟悉?” 想着便说道:“当然,此人比琴子南厉害多了!” 浦儿双目一闪,急问道:“是谁?” 丁讶笑道:“小兄弟,此人你是不知道的。” 金旭光在一旁急了,催道:“你们怎么尽说废话!到底是谁?他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么?” 丁讶笑道:“你自然是知道的了,此人就是哈门陀!” 此言一出,金旭光大为惊讶,说道:“啊!竟会是他!” 由他的表情看来,足见哈门陀是个非凡的人物,浦儿问道:“哈门陀是谁呀?” 金旭光不答他的话,反问丁讶道:“他已经跟到黄角桠来了么?” 丁讶点头道:“就在附近,这个老儿最为棘手……” 才说到这里,浦儿不服气地说道:“他到底怎么厉害?难道我们还对付不了他么?” 他一双俊目睁得大大的,一派豪气,真个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丁讶拍拍他的头,笑道:“哈门陀还是交给我吧!你们爷俩对付其他三个就行了!” 浦儿很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望着金旭光,显得非常诧异,那意思是说:“哈门陀这么厉害?连你也应付不了么?” 丁讶看出了浦儿的心意,笑道:“并不是说你师父对付不了他,只是你师父与他有些交情,在这种情形下不便出面罢了。” 金旭光点点头,说道:“哈老儿是个怪人,但是与我还有一段交情,所以此事由丁老去应付最好,其他三人就交给咱们爷俩办吧!” 古浪闻言很是感激,称谢道:“只怪晚辈自己不小心,引来这多强敌,如果不是两位前辈仗义,晚辈真不知道怎么应付!” 金旭光笑道:“别说这些,你自己好好地想法子接近九娘就是了。” 丁讶站了起来,说道:“老金,咱们该走了。” 古浪赶忙问道:“丁老,既然九娘每天都到‘南楼’来,你何不住在这里见她一面?” 古浪的话似乎刺痛了丁讶,只见他苦笑道:“孩子,我的事你不用操心了,我虽然能够见着她,可是她若是一言不发,仍是无济于事。” 说到这里,回过头去对金旭光道:“走吧!我们到你那边再好好聊聊!” 金旭光笑道:“对!我还藏着好酒,咱们老哥俩十年不见,少不得要痛饮一番!” 古浪问道:“丁老!你什么时候再来呢?” 丁讶笑道:“放心!我每天都会来一趟。” 这时金旭光也把浦儿拉向一旁,低声地嘱咐了一阵,然后两个老人下楼而去,很快地就消失了。 古浪发着怔,寻思应该用什么方法,才能被桑九娘接纳,又想到桑燕和童石红,不禁一阵心烦,忍不住长叹一声。 一旁的浦儿笑了起来,问道:“为何事叹息?”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很多事,一时也说不清。” 浦儿接口道:“反正现在没事,你何不把详细的情形告诉我,我也可见机行事!” 古浪想了想,觉得告诉他没有什么不好,便把自己赴青海“达木寺”,以及以后发生的事,大略地告诉了浦儿。 浦儿轻嘘了一声,说道:“唔,好热闹,可惜我没有赶上。如此看来,桑姑娘一眼看见你就动心了!” 提起桑燕,古浪就觉心烦,摇头道:“不要提她了!我心里烦得很!” 浦儿笑道:“那是自然!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烦!” 古浪虽然忧心忡忡,闻言也不禁被他逗笑了,说道:“你还早呢!还得有几年才尝得到这种滋味!” 二人谈笑了一阵,古浪心中闷气渐舒,这才知道,浦儿原是孤儿,系桑九娘在钱塘江发现带回来的。 最初仅传他桑家的基本功夫,因浦儿天资极高,进步甚速,所以深得桑九娘的欢心。 于是,便把桑门本派的心法,悉数传给了他,直到最近几年,桑九娘由于年岁太大,才停止传授。 但是浦儿却得到了金旭光的欢心,收为再传弟子,所以别看他小小年纪,已经学成了两派绝技,而这两派功夫都是江湖中一流的功夫。 古浪很是感慨,点头道:“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等造诣,相形之下,真是令我惭愧!” 浦儿大笑道:“你才不过大我三四岁,便老了不成?我还羡慕你呢,不到二十就作了春秋笔主,成了武林的泰山北斗,比我强太多了!” 不久,天近黄昏,云雾渐浓,整个的南楼,几乎被云雾所笼罩,虽然寒风阵阵,却是吹他不散。 浦儿燃起了廊上的两盏白油灯,浓雾之中,光华如银,极是美观。 古浪望着这一片奇景,不禁忘记了心中的烦恼,发起怔来。 浦儿一连催了他好几次,古浪才入房用饭,饭后二人继续闲聊。 古浪问道:“浦兄弟,你住在哪里?” 浦儿指了一下道:“就在隔室,有什么事你招呼我就行了。” 古浪笑道:“你何不搬过来睡,我们也好聊天。” 浦儿拍了一下腿,说道:“好主意!” 不一会的功夫,他就抱了毯子过来。 夜来天气酷寒,二人虽是练武之人,也觉得不胜其寒,于是披着毯子,喝着热茶,天南地北地扯着,倒也别有情趣。 他们一直聊到二更才睡。 高处寒重,古浪半夜被冷风吹醒,他爬了起来,见窗户大开着,刺人的寒风,阵阵吹了进来。 他转头看了看,见浦儿裹着一条毛毯,睡得甚是香甜,不时发出鼾声。 古浪心中忖道:“真是有福之人。” 他轻轻地下了床,走到窗前,抬头看时,天不过四更左右,由于寒风凌厉,吹得附近的树木,发出一阵阵的呼啸。 古浪轻轻地将窗户拉上,由于这一阵寒风猛吹,古浪不禁睡意全消。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饮了几口冷茶,更是透心之凉,忖道:“这里要比平地冷很多呢!” 他推开了房门,绕到避风之处小解一回,正要回房,突听远处传来一声低叹! 夜深人静,天寒风冷,那声低叹犹如来自鬼域,深沉悲惨,令人毛发悚然。 古浪不禁吓了一大跳,轻轻地搓着自己的小臂,忖道:“这等绝地,有什么人深夜悲叹?” 念头尚未转完,又是一声低叹。 这一次听得更真切,古浪如触急电一般,不由全身微微一颤。 他脑际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忖道:“莫非是桑九娘?”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是紧张,又是高兴,沿着走廊,轻轻地往前移动。 这时除了风声和树涛外,四下宁静如死,古浪聆听了一阵,忽告断绝。 他不禁深深的懊悔,忖道:“金老曾经告诉过我,九娘深夜会来此地,我怎么不早注意呢?” 他暗恨自己大意,又等了半盏茶的时间,那叹息之声,却不再出现。 古浪感到很失望,忖道:“空山渺渺,我向哪里去寻她?” 才想到这里,突然听得有人在后行动,因为这地方也是竹藤混合编成,有人行动,立时可以觉查出来。 古浪心中一惊,急忙回头,见是浦儿摇摇晃晃地走来,在廊边解了一泡小便。 古浪也不叫他,浦儿小解之后,睡意略消,看见了古浪说道:“我说你到哪里去了……” 话未说完,古浪已摇手止住了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要讲话!” 浦儿抱着肩膀,凑到了古浪跟前,低声道:“怎么回事?” 古浪低声回答道:“我刚才听见两声叹息之声,很是可怕,不知道是谁。” 浦儿闻言微微一笑,说道:“你跟我来!” 说着拉住古浪的手,向后转来,古浪很是诧异,但是知道浦儿如此动作必有道理,便紧紧地跟着他。 浦儿一直到了小楼之东,才放开了手,低声道:“我带你去看!” 古浪闻言又惊又喜,问道:“到底是谁?” 浦儿则含笑不答,有一种天机不可泄漏的味道,使得古浪越发感觉到诧异。 浦儿蹲下了身子,在甬道的竹栏旁,双手一阵摸索,古浪低声道:“你在做什么?” 浦儿扬起了脸,答道:“你马上就知道了!” 古浪低头看时,见浦儿由一枝粗大的树干上,放下了一根很粗的长绳。 他笑着对古浪道:“我们到下面玩玩。” 古浪略一打量,如果顺着这条绳索垂下去,便是万丈深渊。 心中忖道:“这下面必定有落脚之处……” 一念未毕,浦儿已经说道:“你跟着我,这条绳子够结实,可以承得起我们两个!” 说着他已然由栏杆下钻了出去,双手拉着绳子,仰头道:“照这样跟着我下来,到了下面不要讲话!” 古浪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笑道:“我知道了,你快下去吧!” 浦儿点点头,身子向下坠去,古浪等他坠下一段距离之后,立时跟了上去。 寒风凌厉,吹得二人彻骨寒凉,黑暗之中,向那万丈深渊下坠去,更有一种阴森森的恐怖感觉,当风力增强时,二人的身子,便随着那根绳索,不住地来回摆荡,益发感到惊心动魄。 洞内一片黑暗,一任古浪运尽目力,也不过只看出了两三尺远,忖道:“若是没有浦儿在前,我还真不敢下来呢!” 这时浦儿已是一言不发,双手交错,很迅速地向下落去。 古浪极力地打量着四周的地形,虽然夜黑如墨,但是他仍然可以看出三尺左右,他发觉身旁不远,全是一块块突出的嶙石,水湿淋淋,寒气逼人。 这时浦儿突然向右一闪,人已脱绳而去,落在一丈以外。 古浪虽然看不见是什么地方,但知道浦儿必然地势极熟,所以也学着他的样,提了一口气,身子轻如鸿毛一般荡了过来。 他落下之时,恰在浦儿身旁,见是一块突出的大石,由于水气湿重,甚是滑泞。 古浪把身子站好之后,正想向左跨出几步,但他才一举足时,浦儿突然拉住了他,低声道“小心!” 古浪再低头一看,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忖道:“好险!” 原来他们所立身之处,不过是一块七尺见方的大石,大石边缘便是万丈深渊。 古浪好不惊骇,想到刚才自己放心大胆地纵过来,若是稍有偏差,岂不葬身谷底? 想到这儿,不禁瞪了浦儿一眼,低声道:“好险!你刚才怎么不说?” 浦儿却笑了起来,说道:“反正你跟着我没错,刚才若是告诉了你,或许你就不敢过来了。” 古浪气笑不得,说道:“好了,现在我们做什么?” 浦儿道:“你不是要寻那叹息之人么?” 古浪四下望了望,说道:“怎么,那人可是在这里?” 浦儿一屁股坐在那水湿湿的石头上,说道:“你等着瞧吧!坐下来歇歇!” 古浪低头看看那水湿泥泞的石头,不愿意坐下,但是浦儿却道:“这有什么关系? 我能坐你就能坐,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古浪气笑不得,只得坐在了他的身旁,摇头道:“与你们孩子在一起,真是没得话说。” 二人低声地闲聊着,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仍是毫无动静。 寒气越来越大,一股股的冷气,由四面八方袭了过来,使人有些耐不住。 古浪轻轻地搓着手,低声道:“怎么还没有动静?” 浦地答道:“快了,不要说话!” 古浪也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得耐着心,一言不发,静静地等候。 片刻之后,仍是没有一丝异状,古浪实在有些不耐烦了,正要开口,浦儿突然轻轻地拉了他的衣袖一下,低声道:“你看!” 古浪心中一惊,抬目望去,一望之下,不禁大为震动,心头乱跳。 原来在对面悬崖上,站着一个锦衣的白发老婆婆。 由于她手中提了一盏昏黄的小风灯,所以古浪能够把她打量得很清楚。 只见她白发如雪,卷成发髻,穿着一件织锦长衣,并有三根极长的丝带缀在身后,恰似三条凤尾,在夜风之中,不住地飘摇。 她的面孔很清秀,并没有很多的皱纹,但是灯光之下,却现出可怕的惨白色。 古浪大为震动,忖道:“啊!这就是桑九娘……” 浦儿已然伏在他耳旁,低声道:“这就是九娘,刚才叹息之人就是她!” 古浪轻轻地点着头,目光紧盯在桑九娘的身上。 他目睹着这个神奇的人,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敬仰。 桑九娘在他的心目中,似乎是一个神化了的人物。 良久,桑九娘站在那里,不言不动,寒风吹动着她手上的小风灯和身上的衣服,在静夜之中,发出呼呼的声响。 古浪凝视良久,才低头对浦儿道:“难道九娘不会发现我们?” 浦儿摇了摇头,说道:“大概不会,我选的这地方隐秘得很!” 古浪觉得很诧异,问道:“你好好地找这么一块绝地来观察桑九娘,可是有什么用意?” 古浪问过之后,浦儿迟疑了一下才道:“我想她时常到这里来,必有缘故,说不定在练什么厉害的功夫,所以才找了这么个地方……” 古浪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是想在这里偷学几招?” 浦儿点点头,说道:“不错!像她这种人物,只要能偷学上一招半式,这一生就受用不尽了!” 古浪又问:“你在这地方呆了多久了?” 浦儿道:“一年多了!” 古浪笑道:“你一定学了不少绝技吧?” 浦儿却摇了摇头,苦笑道:“谁知这一年多来,她不是叹气就是作诗,连一招半式也没有练!” 古浪笑道:“你只要耐心等下去,总有一天可以如愿的。” 浦儿摇头不语。 在他们二人谈话之际,桑九娘仍是不言不动,静立在岩石之上,双目望着深沉阴霾的天空,似在沉思又似在幻想。 古浪望了她半晌,低声道:“真是个奇怪的老婆婆!” 浦儿接口道:“人一老,就怪里怪气,像我师父就是这个样子。” 这时桑九娘身躯稍微移动一下,把手中的小风灯,插在了岩石之间,然后双手下垂,缓缓地走了几步。 古浪低声道:“她总算移动了!” 一语未落,桑九娘发出了一声低而深沉的叹息,入耳凄凉! 这一声叹息,犹如来自万里天庭,空空渺渺,又如来自地狱中心,深沉悠长,使人不敢卒听! 古浪与浦儿对了一下目光,彼此谁也不曾说话,很快地又把目光转回到桑九娘的身上。 这个奇怪的老婆婆,临渊深叹,由于她年纪太大,所以她的叹息之中,恨事独多,听来令人悲切。 桑九娘叹息过一声之后,良久,她才用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说道:“已是风火烛年,却是不能安心自理,莫非这也是因果不成?” 她语声低沉,音调凄凉,听来很是不适。 古浪忖道:“看来她是很不快乐的……” 一念未毕,桑九娘又自语道:“言牙,言牙,既是无缘,何苦相见?”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果然,她与丁老有一段恋情,虽然未能结合,到了晚年仍然伤情!” 这时浦儿低声地说道:“我老听见她说这个人,这言牙不知是何人物?” 古浪低声道:“就是丁讶,言牙是他的号!” 浦儿睁大了一双眼睛,低声道:“啊,就是丁老……原来他们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这时桑九娘又开始低语了,她低哑的声音,阵阵地传了过来:“扬子江风浪依旧,钱塘江夜潮不改……峨嵋金顶,日月光华,岳阳酒楼,烟雨蒙蒙……往事犹在,华年已逝,此恨悠悠,言牙呀……” 她似在追忆以往与爱人的游踪,充满了怀念与悲切之情。 这种话,出自如此一个老婆婆之口,使人听来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浦儿自语道:“他们年轻的时候,倒玩了不少地方!” 古浪闻言想笑,但是望见了桑九娘的神情,却是笑不出来,忖道:“真是人生恨事多!如此看来,桑九娘也是深切地怀念着丁老,却又处处躲避着他……” 方想到这里,又听桑九娘低吟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她方吟到这里,突然一声尖叫:“什么人?” 古浪及浦儿同时大吃一惊,以为自己的行藏败露了,很是惊慌。 但见桑九娘衣袖一拂,那盏小灯,已被她取到手中,身形一晃,如同鬼魅一般凌空而起,极快地消失了! 浦儿低声道:“她看见我们了。糟糕!以后再见她可就不容易了!” 古浪皱眉道:“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一语未毕,便听桑九娘的喝叱之声,遥遥传了下来,喝道:“大胆畜生!” 浦儿慌忙道:“啊!她没有看见我们,而是来了外人,我们快去看!” 话才说完已然腾身而起,飞出一丈余远,伸手抓住了那根垂下的长绳。 他是走惯了这条路的,所以毫无困难,古浪却有些担心,因为他根本就看不见那根绳子。 浦儿知道古浪的困难,说道:“你过来扶我的膀子就行了!” 古浪提一口气,身轻如燕,向浦儿飞越过去,伸手抱住了浦儿的身子,差点滑了下去,慌忙用力,才把身子稳住,已然吓出一身冷汗! 浦儿被他用力一坠,也吓了一跳,吐舌道:“乖乖,好重!” 他们二人飞快地向上攀去,耳旁听得桑九娘的喝叱之声隐隐传过来。 “老畜生!这是你自寻死路!” 古浪心中一惊,忖道:“莫非是丁老?” 这时他们已经攀上了崖顶,寒风阵阵,四下一片寂静,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生事情一样。 古浪与浦儿二人相对不语,等了片刻,仍是毫无迹象,浦儿道:“九娘一定走了!” 古浪道:“刚才她在喝叱,不知道来了什么外人?” 正说话间,西面树丛之中,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之声,古浪及浦儿同时吃了一惊。 那呻吟之声,越来越大,也更显得凄厉,古浪再也忍耐不住,说道:“我们过去看看。” 说罢之后,顺着声音寻了过去,浦儿也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除了那痛苦的呻吟外,别无其他声音,所以二人很容易地判断出,桑九娘已经走了。 由于那呻吟之声,连续不断,所以古浪及浦儿很容易地寻到了。 夜暗如漆,只依稀可以看见,一个白发的老人,倒卧在丛树之下,不住地呻吟和颤抖,那景象很是怕人。 古浪心中嘭嘭跳个不住,他不知道这身受重伤的老人到底是谁,但是他几乎可以确定这老人必是他认识的。 他匆匆取出了火折子,迎风一晃,红色的火焰冒了出来。 这时他们看清了,一个白发苍苍的灰衣老人,倒卧在地,双目圆睁,不住地颤抖。 古浪大吃一惊,叫道:“莫老师,竟是你!” 看来这受伤的老人,正是莫云彤! 莫云彤看清了古浪之后,又是一阵猛颤,呻吟着说道:“古……古浪!” 古浪把火折子交给了浦儿,蹲下身子,扶住了莫云彤的右手,欲待把脉。 莫云彤却用力地把手抽了回来,费力地说道:“快……快点……丹……丹田穴……”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要昏绝过去,古浪不敢迟疑,慌忙在他腹下“丹田穴”点了一下。 莫云彤这才暂时地复苏过来,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道:“江湖生涯,到此终了……” 古浪惊道:“莫老师,你的伤势怎么样?” 莫云彤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的伤是无救了,我中了‘冷寒指’,内腑已然全毁!” 古浪大吃一惊,暗道:“桑九娘的手段好毒辣!” 莫云彤喘息着又道:“古浪,在我死前我要问你两个问题,希望你能告诉我,否则我死难瞑目!” 古浪忙道:“莫老师不必如此说,你的伤或许有办法……” 莫云彤用力地摇着头,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华陀再世也是无救了,少时我死后,把我尸体抛在崖下即可……” 说到这里,又猛烈地喘息起来,古浪也不知说什么好,默默地望着他。 莫云彤喘了一阵,又道:“刚才我的话,你答应吗?” 古浪点头道:“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莫云彤点了点头,说道:“第一,我希望你告诉我,‘春秋笔’的下落你是否知道?” 古浪不禁有些为难,迟疑了一下,未曾回答。 莫云彤急急地问道:“我已是要死的人了,你还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唉……” 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古浪犹豫了一下,忖道:“反正他快要死了,我还顾忌什么?” 想到这里,压低了声音道:“我就是春秋笔主,自从阿难子圆寂之后,‘春秋笔’一直在我身上!” 听到古浪的话之后,莫云彤身子一阵震动,如果不是受伤太重,他几乎要坐起来。 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真是没有想到……‘春秋笔’竟然一直在你身上!” 古浪接口道:“是的,从青海,它一直在我身上!” 莫云彤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可应了‘有缘居之’这句话,我为这只笔用了数十年的心机,却连一面之缘均无……” 古浪问道:“你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莫云彤闻言双目发出异光,说道:“刚才与我动手,置我于死的老婆婆是谁?” 古浪诧道:“她是桑九娘,难道你不知道?” 莫云彤轻轻地重复道:“桑九娘,桑九娘……” 古浪和浦儿静静地望着他,他一直把这个名字念了好几遍。 最后,费力地说道:“我行走江湖数十年,从未听说过此人,今天死在她手中,未能知道她是什么人物,真是死不瞑目!” 古浪皱眉道:“如果你不知道桑九娘是什么人物,我更不知道了!” 莫云彤闭上了眼睛,默念道:“桑九娘……四川境内哪有这么厉害的人?” 他似乎在回忆一生在江湖中所听到的人物,希望知道杀他的到底是谁。 半晌,他睁开了眼睛,说道:“这一定不是她的真名!近百年的人物,我没有不知道的。她可有外号?” 古浪尚未回答,浦儿已经抢着说道:“她的外号叫‘千尾凤’!” “千尾凤”这三个字,如同是一把飞针一般,刺在了莫云彤的心上! 他奋然地坐了起来,叫道:“啊!千尾凤!是她!是她……” 古浪吓了一跳,扶着他问道:“你知道她?” 莫云彤连连地点着头,说道:“知道!知道……我死在她手中,也算不得丢人了!” 古浪很是诧异,忖道:“桑九娘在江湖中必定是厉害无比的人物!” 这时莫云彤却突然地笑了起来,声音沙哑,极为骇人。 古浪吃了一惊,问道:“莫老师,你怎么了?” 莫云彤叫道:“千尾凤!千尾凤!” 喷出了一口鲜血,倒了下来,寒凉的夜,很快地把他的体温夺去,剩下了一具僵冷的尸体! 夜寒如冰,血腥扑鼻,这白发的老人,在火折子昏弱闪烁的光线下死去。 良久,古浪才托起了他,低声道:“我们照他的话,把他葬了吧!” 浦儿也吓傻了,说道:“我们把他葬了吧!” 他们托着尸体,走向绝崖。 天亮了很久了,古浪醒来,见浦儿已不在房内,房间也已洒扫一清,花瓶中也换了两枝新梅。 想起昨夜发生的事,犹如一场噩梦,古浪感喟颇多,忖道:“又是一个老人殒灭了!” 他想到一个人,自幼苦学,然后在江湖中出生人死,挣下了一点名气,到老来如果这么默默无闻地死去,这一生又算什么呢? 然而,石怀沙、谷小良、莫云彤不都是这么死去了的么? 想到这里,古浪不禁把未来的事,看淡了许多,也感到自己战战兢兢地维护着这支‘春秋笔’,不知是否有价值。 古浪在床头痴想了一阵,才下床穿衣,见自己的脏衣已然不在,而换了一套黑丝的长衫。 案头上摆着早餐及漱洗器皿,古浪不禁笑了笑,忖道:“浦儿这孩子倒是怪会做事的!” 他洗漱已毕,换上净衣,见早食菜肴精美可口,不禁把一小锅稀饭及两个花卷全吃完了。 吃饱之后,精神旺盛,方才那些悲观的想法都不存在了。 古浪一个人徘徊良久,不见浦儿的踪迹,也不见桑鲁歌等到来,感到很是无聊。 他手扶栏杆,忖道:“像这个样子住下去,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事办完?” 虽然他心中焦急万分,但是却无计可施,如果桑九娘执意要拖延下去的话,自己只有耐心地等了! 他忖道:“我虽然住在‘南楼’,可是他们并不能限制我的活动,我出去看看!” 想到这里,他回房给浦儿留了一张纸条,然后借着两崖之间的绳索飞渡过去。 那条白石铺成的路,可以直通正门,古浪心中暗自寻思,忖道:“如果碰见了桑鲁歌等,行动又有不便,我干脆择小路走,若是他们碰见了,我只说游玩,无心而至,也许可以多看看桑家堡的情形!” 他拿定主意后,见旷野四下无人,即展开身形,人如轻风,飞逝而去。 不一会的功夫,古浪便翻上了这片小山头。 出乎古浪意料之外,山头那边,原是桑家堡辟下的梅林,无数的梅枝,红白相间,香光似海,沁人心肺。 古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忖道:“怪不得身在南楼,闻得阵阵清香,原来这儿有这么一大片梅林!” 那千树梅花,有的老梅已开,有的含苞待放,粗枝嫩芽,相映成趣。 古浪漫步其间,宛如置身仙境,心旷神怡,好不舒适。 他忖道:“桑家堡犹如仙境,桑九娘不来欣赏,却夜半对崖深叹,真是辜负了天地间的胜景!” 他缓步在梅下花间,目光突然接触到边上一间石筑的小屋。 由于那座小屋恰在数株老梅之间,所以落英缤纷,红白相间,把那小屋几乎覆盖住,令人看来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古浪起了好奇之心,忖道:“能够住在这里,必然不是平凡的人物,我且过去看看。” 他避开了正面,向小花屋的侧面掩去,很快地就扑到了近前。 许是很久没有人来,花泥积聚甚厚,古浪来到石屋之后,见有一个小指粗细的石孔传出了昏暗的灯光。 古浪不禁吃了一惊,忖道:“这房子好生怪异!” 他全神贯注,放轻了脚步,向那小孔欺近过去。 由于不知深浅,古浪不敢贸然由小孔中向内窥探,他把耳朵贴在石壁上,全神聆听。 或许是由于石壁太厚,或许是室内无人,古浪的耳朵冰凉了一阵,并未听见任何声音。 他忖道:“室内想是堆置杂物之所,待我看看!” 古浪想着,缓缓地将身子移动到石孔之下,慢慢地凑了上去,他一看之下,不禁大为惊诧! 室内灯光昏暗,在墙角一隅,倒卧着一个少女,古浪的目光接触到她的时候,不禁一阵震动! 原来那倒卧之人,正是童石红! 古浪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忖道:“石红竟然被他们禁在这里!” 他不禁怒气冲天,暂时忍着,轻声道:“石红!石红!” 听到古浪的叫声,童石红如触急电,她慌忙地爬了起来,叫道:“古浪……”才叫了一声,眼圈一红,似要落下泪来。 古浪见她如此狼狈,不禁怒火中烧,强自忍耐着,说道:“你不要伤心,告诉我怎么回事?” 童石红道:“那夜我在外等着你,被人用药物迷倒,醒来已到这里,原来是桑姑娘,她逼我不再理你,才肯让我自由……” 古浪咬牙骂道:“无耻的贼人!你且告诉我,门在哪里,先把你救出来再说。” 童石红摇摇头,说道:“这间房子,四周都是石头,我也不知道开关在哪里!” 古浪的目光,由石孔中打量这间小屋,只见室内摆设极为简单,除了一桌一几,一灯一椅外,别无长物。 四周都是整块的大石砌成,不见一丝痕迹。 古浪益发愤怒,骂道:“真个无耻,用这种下流的手段!我古浪拚着‘春秋笔’不要,也不能受他们挟制!” 童石红摇头道:“你不可太意气用事,好在她对我尚无加害之意,还是暂且忍耐……” 古浪摇头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不行!我怎能忍受下这口气?” 才说到这里,面色微微一变,说道:“且慢!有人来了,我先看看是谁,你还像刚才那样躺着好了!” 说罢之后,他身如飞箭一般,闪电般地退了回来,躲在一株大树之后。 不久,山头之上,飘飘落下一人。 古浪定睛看时,不禁怒火中烧! 真个不是冤家不聚头,来人正是古浪恨之入骨的桑燕! 她穿着一身翠绿的长衣,娇美如花,身轻似燕,一路飞纵而来。 古浪心中忖道:“桑家堡怎会出这种不肖的女人!” 桑燕的速度很快,不一会的功夫就来到近前,她折向了石屋之后,就着圆孔向内张望。 静静地看了一阵,只见她发出一两声轻佻的笑容,用娇甜的声音说道:“童姑娘,这两天的时间你可想清楚了?” 童石红并未回答,桑燕发出了一声轻笑,接道:“看来我要好好与你谈谈!” 古浪忖道:“他妈的,你若是敢折磨童石红,看我不宰了你!” 以古浪的脾气,本就忍不住要冲出来给她一阵毒打!可是他暂旦忍耐着,为的是要看清楚,桑燕如何启门入房。 这时桑燕由身上取出了一把光亮的小刀,把身子贴在石墙上,用小刀在石缝之中拨弄。 虽然古浪伸长了颈子,但是由于桑燕的身子挡着,所以看不见她在弄些什么。 古浪正想偷偷地换到侧面去观察,就在他还未移动的一霎那,只见一片大石一动,整个地翻了一个面,而在室外的桑燕,竟不知如何,随着这块大石翻到了房内。 古浪大为惊讶,怔怔地望着那座石屋发呆,室中已经传出了桑燕的声音:“童姑娘,我已经进来了。” 古浪忖道:“只要知道她是怎么进去的,少时就好弄了!” 他身形一展,扑到石窗外,只听童石红冷冷的声音传了出来:“你来做什么?” 桑燕冷笑一声,说道:“我们约好了今日谈判,难道你忘记了?” 童石红冷笑道:“与你没有什么好谈的!” 桑燕轻笑一声,说道:“童姑娘,对于古浪你还是痴心不改么?” 童石红提高了声音,骂道:“无耻贱人!我与他已有百年之约,你趁早死了这颗心!” 室外的古浪闻言忖道:“骂得好!” 意外的,桑燕并未愤怒,室中传来她一连串的笑声,并言道:“童姑娘,你这铁石之心,很是叫我佩服,只可惜你白多情了!” 童石红问道:“你此言何意?” 古浪也把耳朵凑近了些,只听得桑燕说道:“我本不愿告诉你,不过事情既已如此,也用不着瞒你,虽然你对古浪有金石之心,他却未必……” 古浪心中暗笑,忖道:“我且看她造些什么谣!” 童石红未曾答言,桑燕又接着说道:“他昨天见过了我姑婆,已经答应与我结婚了!” 听到这种话,古浪真个气笑不得,忖道:“这丫头真是无耻之极!” 童石红冷笑道:“哼!桑姑娘,你把我当作了三两岁的孩子了,这些话岂能骗我!” 桑燕紧接着说道:“古浪此番是为‘春秋笔’而来,难道你以为你比‘春秋笔’还重要不成?” 童石红冷笑道:“既然如此,你还把我关在这里做什么?” 桑燕沉吟了一下,说道:“古浪不愿来见你,要我带话给你,如果你答应从此离开,我立时送你还乡,否则只好让你终老于此了!” 童石红冷冷说道:“谢谢你,我看我还是终老此间的好!” 童石红此言似乎大出桑燕意料之外,她哪里知道古浪刚刚来过,自己扯了一个有天大漏洞的谎! 但是她并未生气,冷冷道:“好吧!看样子要他自己来你才能死心,明天此时我请他来好了!” 古浪知道她要离开,身形一晃,又隐在了刚才那株树后。 他这里身形才藏好,石板一翻,桑燕已出了石屋。 她面上有一层盛怒,静静地站着。 古浪忖道:“初见她时,我还爱上了她,谁知她竟是这等人物,真是叫人难以置信!” 他同时也在怀疑,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打动了她,以至于她这么痴心地爱上了自己。 桑燕静静地站了一阵,然后一扭身,以极快的速度向来路而去。 她去得甚快,等到桑燕的身影消失之后,古浪立时向小石屋扑去! 古浪才到了窗下,童石红立时迎了上来,说道:“刚才她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古浪点点头,说道:“真是无耻!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来,即使她长得如天仙般,也是一钱不值了!” 古浪感叹了几句,又道:“我先设法把你放出来!” 他说着,由身上取出了一只小刀,学着桑燕的样,在石缝之中探索。 但是他把这一片石头整个地敲击一遍,却是没有丝毫反应。 古浪渐渐地有些耐不住气了,他双掌抵着石墙,用尽全身之力,拚命地推去。 可是那石壁坚硬如铁,仍然纹丝不动,古浪不禁急道:“咦!这是怎么回事?方才桑燕轻而易举地就推开了,我怎么推它不动?” 童石红也显得有些焦急,说道:“你多找些地方试试看!” 一言提醒了古浪,他沿着这座小石屋,把四周的墙壁都推遍了,仍然毫无所得。 童石红皱着眉头道:“怎么样?怎么样?该死的桑燕!” 古浪思忖了一下,说道:“你不要急,我就住在山头那面,与我同住的,有一个桑家堡的小孩,他在桑家堡内住了十几年,找他来或许有些用处。” 童石红忙道:“那你快些找他来!不然桑燕又有花样了。” 话才说完,突听一个响亮的口音传来道:“你好大胆!” 古浪及童石红同时一惊,转身看时,三丈以外的大树之后,站着一个身躯健壮的黑衣少年,正是浦儿。 浦儿的突然现身,使古浪又惊又喜,连忙迎了上去,说道:“浦儿,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 浦儿笑道:“莫非你要我帮你拆房子么?” 古浪道:“不要胡说了,我有个朋友被困在这里,看你是否能帮我救她出来。” 浦儿笑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古浪见他稚气未脱,气笑不得,放低了声音道:“是我的未婚妻子。” 浦儿笑了笑,说道:“怪不得你这么急呢!” 古浪由他说笑了几句,然后道:“你到底能不能帮忙呀?” 浦儿缓缓地走到石屋之旁,笑道:“这座小屋是我建造的,我怎么会不能帮忙?” 古浪闻言大喜,拉着他的手:“好兄弟,你快把门打开!” 浦儿却有些犹豫,说道:“若是桑姑娘知道了……” 提到桑燕,古浪就是满头火,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必顾忌她,一切有我承当!” 浦儿笑道:“其实我也不是怕她……” 他说着走近了石墙,使手摸索了一阵,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然后轻轻一推,立时推开了半人高一块大石。 古浪又惊又喜,说道:“啊!你果然是不同一般!石红,快出来!” 童石红由石孔中出来,浦儿把手一放,那块大石又合拢了上去,严丝合缝,看不出丝毫痕迹来。 古浪指着浦儿道:“石红,这是浦兄弟,快谢谢他!” 童石红施礼道:“多谢浦少侠……” 浦儿慌得连忙让开,说道:“童姑娘快莫如此!” 由于童石红在石室中困居了两日,所以形态狼狈,浦儿打量了一下,说道:“童姑娘需要些衣服来换,待我去取!你们先回‘南楼’去,省得有人看见了又是麻烦。” 古浪道了劳,翻过了这座山头,回到“南楼”,所幸这一带极为隐蔽,所以一个人也未碰着。 上楼之后,二人各述经过,童石红虽然只不过在小石屋中待了两天,但是两天来,桑燕却是不胜其扰,千方百计地要她放弃对古浪的爱。 古浪闻言忖道:“想不到她对我竟有这番深情,只可惜缘分不够!” 不一时浦儿回来,带了几件女人衣服,童石红沐浴更换,入房休息。 古浪及浦儿闲谈着,心中浮而不定,想着未来之事,很是伤神。 但是能够找着童石红,把她安排在这里,总算了却一桩心事。 古浪问道:“桑鲁歌今天来不来?对于我的事,他们到底准备怎么样?” 浦儿道:“听说他今天要来,对于你这件事,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呢!” 古浪站了起来,气道:“我倒要看看他们对我如何处置!” 话才说完,突听一阵急风凌空之声,紧接着竹楼之上一片吱呀。 浦儿霍然而起,说道:“来了外人啦!” 说罢便要出外观察,却听得一阵大笑,由高处传了下来,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口音说道:“古浪,寻得你好苦,你却在此隐居了!” 浦儿望了古浪一眼,说道:“你认识他?” 古浪已经由口音中,听出是娄弓,点了点头,说道:“那群孤魂怨鬼,总是纠缠不清!” 浦儿双眉一扬道:“他在北面,我们过去……” 古浪拦住了他,说道:“他既然来此,不会马上就走,何必急着寻他?” 这时娄弓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古浪,你可听见我说话!” 古浪提高了声音道:“娄老师,别来无恙,房上风大,何不下来谈谈?” 说罢之后,一条灰影由顶上翻过,落在了走廊之上,是一袭灰衣的娄弓。 古浪拱了拱手,说道:“娄老师好精神,千里迢迢追我至此,真叫我有点不明白!” 娄弓笑了笑,说道:“你装胡涂的功夫倒是高人一等,事到如今,我们倒要好好谈谈。” 古浪点点头,说道:“好吧!” 娄弓冷笑一声说道:“好!我也不多罗唆,你是‘春秋笔’的这一代传人,我已经知道了!” 古浪冷冷说道:“知道的人太多了,何用你说?” 娄弓面色一变,喝道:“好!那么‘春秋笔’到底藏在哪里?这桑家堡内是些什么样的人物?” 古浪双目炯炯,注视着娄弓,说道:“桑家堡尽是奇人,你自己慢慢地看吧!至于‘春秋笔’……” 说到这里,古浪提高了声音,用手拍着腰际,朗声道:“‘春秋笔’就在我身上,娄老师,你意欲何为?” 娄弓气得面色煞白,喝道:“小子!且看我收拾你!” 说着,一双蒲扇大的手掌,向古浪胸前抓来,掌风呼呼,甚是惊人。 一旁的浦儿挺身便要迎上,古浪喝道:“浦儿让开!” 话才出口,人如疾风迎了上去,一双虎掌舒展而出。 就在这四掌将接触之时,古浪倏地收了回来,身子一个大摆,已然到了娄弓左侧。 他毫不迟缓,右掌闪电下沉,向娄弓的腰眼猛击过来。 娄弓方才那一招不过是投石问路,所以他几乎是在同时收回了双掌,这时古浪右掌击到,力激掌快,不可轻视。 娄弓冷笑一声,大袖一摆,身如旋风闪了开去,他长臂猛吐,疾如闪电般,大张五指,向古浪的头顶抓到。 古浪正欲闪躲,突听一声悸人长笑传至耳际! 古浪等同时一惊,一齐住手闪开,只见十余丈外,一株老树之上,坐着一个白发老人。 他笑着说道:“古浪!这是我的靶子!” 这白发老人的突然出现,使众人同时吃了一惊,古浪及浦儿一眼看出,此人正是金旭光。 娄弓自然不认识他,但是也感觉出他是一个极度不凡的人物。 他望了金旭光两眼,喝道:“你可是桑家堡的人?” 金旭光摇着白头笑道:“桑家堡内没有我这一号,你可是娄弓,外号叫‘万手琵琶’?” 娄弓大怒,喝道:“老畜生,既知我大名,你又是什么人物?” 金旭光仍然笑道:“我记得你是个出家的道士,什么时候换了这身打扮,莫非是犯了清规,被逐出门墙了?” 娄弓闻言一惊,因为他原是道土,却不知金旭光为何如此清楚,当下大喝道:“你是谁?” 金旭光不理会他,继续说道:“想当年你火焚‘大清观’,弑杀师兄,犯下了滔天大罪,老夫有渡你之心,却是找你不着,今天得遇,真是天网恢恢了!” 娄弓面色煞白,他数十年前的罪状,被金旭光宣布出来,怎不使他面白心冷! 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你到底是谁?你这老畜生!” 金旭光双手一按树枝,说道:“今天我要为‘大清观’清理门户了!” 一语甫毕,身起如隼,凌空飞渡过来,一身长衣,两只大袖,在空中发出了呼噜噜的声响。 他身手如电,就在众人惊诧的一刹那,金旭光已如一朵乌云般落在了走廊上。 虽然这座竹楼编织得如此精巧,但是金旭光落下之时,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看到金旭光这等身手,娄弓已然吓掉了魂,他心中忖道:“罢了!看来今天我是凶多吉少了!” 金旭光落下之后,收敛了嬉笑之态,面上如同罩上了一层寒霜,使人看来不寒而栗! 这时的空气,似乎是被冰冻起来了,显得空前的宁静。 金旭光望了古浪一眼,说道:“古浪!这外面的事交给我,你不用管了!” 古浪道:“金老!他是来找我的……” 金旭光喝断了他的话,说道:“那天已经讲好,一切外扰由我应付!” 说着目光在娄弓身上一扫,用冰冷的声音又道:“这位娄老师与我还有些过节,我要好好地与他谈谈!” 在他们谈话之间,娄弓已经神色数变,他知道这是自己的生死关头。 他转过了身,对金旭光道:“好吧!既然你知道这么多,我可不能让你活着离开此地了!” 金旭光闻言笑了起来,说道:“哈哈!好厉害!不愧是‘大清观’的弟子,你们观中之人,均被你谋弑一空,只有我这方外之交,代他们清理门户了!” 娄弓似知末日已到,神情黯然,冷冷地向金旭光拱了一下手,说道:“既然你与‘大清观’有关,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物?” 金旭光点点头,说道:“自然要告诉你……也许你太健忘了,我在数十年前曾在‘大清观’作客……” 说到这里,娄弓面上霍然变色,说道:“啊!你是……” 金旭光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知道就好,只要记在心里,不必说出来。” 说到这里,转身对古浪及浦儿说道:“这类江湖中的丑事,我实在不愿意让你们听见,古浪不要离开,少时会有人来。” 他又对娄弓说道:“这件事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去谈谈吧!” 娄弓似乎知道逃不过这一关,狠狠地跺了一下脚,说道:“好吧!凡事终要有个了结!” 说罢之后,凌空而起,跃上了那株大树,再一晃身,已经失去了踪迹。 金旭光向古浪等说道:“我去去就来!” 说毕一晃而去,急似闪电,两条灰影,在寒风之中,很快地消失了。 古浪望空而叹,说道:“想不到娄弓竟是这么罪恶滔天之人!” 浦儿说道:“他这一去是必死无疑了!” 古浪惊问道:“怎么?你怎么知道?” 浦儿道:“每次我师父要杀人的时候,我都看得出来。” 古浪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也是他作恶多端,自食其果!” 二人等了一阵,不见金旭光回来,也听不见任何声息。 古浪忖道:“方才金老说有人要来,却不知是谁?” 才想到这里,突听浦儿“啊”了一声,扑向栏杆向远处张望。 古浪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浦儿用手指向远方说道:“九娘在召唤我,不知有何事。” 古浪顺着他的手势望去,只见远处有一缕粉红色的烟雾,冉冉而起。 浦儿又道:“九娘每次找我,都是这个样子!” 古浪笑道:“这倒是稀奇的法儿!” 浦儿道:“我要去了,你少时告诉童姑娘,无论谁来都不要出房!” 说罢之后,很快地离身而去! 古浪觉得很奇怪,观望了一阵,然后跑到了童石红的房外,轻声唤道:“石红,你醒了么?” 童石红答应了一声,古浪道:“不必起床,少时无论谁来,不要出房,也不要出声,知道么?” 童石红答应了一声,说道:“知道了,出了什么事吗?” 古浪道:“没有什么事,只是浦儿如此关照,说是少时有人前来。” 童石红嗯了一声,又道:“刚才是什么人在此?” 古浪怕她关心,便道:“是堡中的一个老人,不关事的,你好好地休息,吃饭时我再叫你!” 童石红不再说话,又沉沉睡去。 古浪坐在走廊之中,静静等候。 半晌过去,金旭光及浦儿均未回来,右浪等得有些不耐烦,忖道:“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人都不来?” 他了望远方,那粉红色的烟雾,已经消尽,也看不出有什么动静。 古浪正在纳闷,突见一条黑影,闪电也似,由极远的地方飞奔而来。 古浪目力甚佳,一眼便看出,来的人正是浦儿,由于相隔太远,不便招呼。 看到他那种慌张的样子,古浪很是诧异,忖道:“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片刻工夫,浦儿已经跑到了对岸,他爬上了那株大树,叫道:“九娘要来了!” 古浪闻言又惊又喜,说道:“怎么,她要来?” 这时浦儿已经用绳索荡了过来,他跑得甚快,所以喘个不住。 古浪急不可待,连声地催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呀!” 浦儿用力吐了两口气,说道:“九娘问了我许多话,突然说要见你,所以我特别回来准备!” 说完奔向一间小房间,古浪追问道:“她怎么突然要来?” 浦儿道:“我也不清楚,你不要吵我,我要忙着准备呢!” 说着拖出了一堆桌椅器皿,均是罕世古物。 古浪忖道:“她好像王母娘娘似的……”想到‘春秋笔’之事可以作一交待,不禁又紧张,又高兴。
第二十章 南楼会客 古浪在“南楼”静坐,等得实在不耐烦时,浦儿突然跑了过来,说是九娘要亲访。 古浪不禁又惊又喜,见浦儿忙前忙后,取出了很多极为珍贵的杯盘器皿,忖道: “这桑九娘像是王母娘娘一样,谱可真不小!” 浦儿见古浪一直追着自己问长问短,实在有些不耐烦,笑道:“你老跟着我做什么? 我要忙着做点心,你快去外面等着接驾吧!” 古浪笑道:“看不出你还会做点心!” 说着走到前廊,抬目望去,只见远处山径上,簇拥着来了好几个人。 由于两下相隔很远,所以看不清是些什么人物,只见有骑马的,也有坐轿的,一群人浩荡而来。 浦儿抬出一张紫木桌,摆了四把椅子。 古浪见那紫木桌,镶着大理石,极为珍贵,笑道:“桑九娘哪里来的这些珍贵木器?” 浦儿道:“多着呢!九娘富可敌国,有很多珍奇玩艺儿,连皇宫里都没有呢!” 古浪闻言越发称奇。 浦地笑道:“她们已快到了,你别尽跟我说话。” 说着又急匆匆地转向后面去了,古浪回头遥望,那一群人相距已然不远。 古浪见这一行约有十余人,包括桑鲁歌及桑燕在内,他们骑马当先,后面则是一乘大轿,有围帘遮着。 看见这种情形,古浪心中很是诧异,忖道:“九娘突然来访,又带了这么多人,真不知是何缘故?” “莫非她就这么轻易地打消了成见?” “难道桑姑娘不再恨我了?” 这一连串的问题,涌向古浪的脑际,使他有一种不知祸福的感觉。 那一群人终于接近了,四个壮汉把轿子放了下来,桑鲁歌等也是一起下了马,垂手立在轿前,神态极是恭敬。 古浪心中忖道:“这个老婆婆来头可真不小!” 一念未毕,桑燕已经趋前把轿帘掀开,一个白发老太太,弯身走了出来。 古浪见她一身黑衣,发白如霜,右手握住一根碧色的拐杖,仙风道骨,神采奕奕。 虽然两下相隔颇远,但是仿佛由她身上感觉出一股压力,忖道:“桑九娘果然有几分慑人之威!” 桑九娘似乎向桑鲁歌问了几句话,然后吩咐了几句,桑燕及桑鲁歌连连地点着头。 只见桑九娘在桑燕的搀扶之下,沿着一条小路走了下去,很快地就消失了。 桑鲁歌则回身吩咐了几句,那些抬轿子和骑马的人,都躬身答应着,然后退到了林中。 古浪见状忖道:“如此看来,这‘南楼’必然另有通道!” 桑鲁歌却未随桑九娘而去,仍然向崖顶走来,想是要用凌空之技飞越过来。 古浪转回了身,浦儿已经收拾干净,摆上了四色鲜果,有的切成了小片,用牙签串着。 他问道:“怎么样,他们到了么?” 古浪点点头,说道:“已经到啦!” 浦儿“啊哟”一声,说道:“我得赶快去准备点心!” 说着匆匆地跑到后面去,古浪暗笑道:“看来今天倒是‘南楼盛会’了!” 一语方毕,竹楼呼的一震,桑鲁歌已然落在了走廊上。 古浪迎了上去,笑道:“鲁歌,你来得好不惊人!” 桑鲁歌笑道:“算是你运气不错,九娘竟会于昨日回来了,听说你已到此,立即就来看你!” 古浪也弄不清他们心意为何,一笑说道:“原该我去拜望九娘,怎么敢劳动她老人家的大驾呢!” 桑鲁歌笑道:“看来也许你与九娘有缘分,以往不论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她老人家一概不见,更不要说是亲自造访了!” 古浪道:“那我真的太荣幸了!” 说到这里,后楼一阵脚步之声,桑鲁歌道:“九娘已经来了!” 古浪虽然日夕盼望,能够早日晤见桑九娘,但是这一天来临时,他又显得紧张异常。 桑鲁歌望他两眼,说道:“我们到后面去迎接一下吧!” 古浪点点头,随在他的身后,沿着走廊,才转了一个弯,便见一白发老婆婆,手执竹杖,姗姗而来。 古浪连忙躬身为礼,说道:“晚辈古浪拜见桑老前辈!” 桑九娘望了古浪两眼,用很平静的声音说道:“不必多礼!” 说过之后,径自由古浪身旁走过,在桑鲁歌的引导下,就坐在那张方桌之前。 古浪跟了过去,桑九娘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也坐下。” 古浪施了一礼,说道:“晚辈告坐!” 说着与桑鲁歌同时坐下,两下相距甚近,古浪见桑九娘年岁已在八旬以外,白发白眉,双目奕奕有神,那两道不算太细的白眉,微微向上扬着,显示出一种坚强的性格。 她的面色很好,微现红润,皱纹也不多,或许是由于保养得法之故。 桑九娘的目光,并未射在古浪的脸上,她缓缓说道:“以后不要叫我老前辈,江湖上一般人,无论识我不识,都称我九娘,你也这么叫好了。” 古浪点头答应,这时才注意到,她身后拖有三条丈余长的彩带上,上缀金珠珍宝,光华灿烂。 这时桑九娘才把目光抬了起来,射在古浪脸上,静静地观看着。 古浪被她看得有些不太自然,又听九娘道:“你把头抬正!” 古浪虽然有些不乐意,却也无可奈何,把头仰了起来,二人目光相对。 古浪这才感觉,桑九娘的目光好不凌厉,几乎使人不敢逼视。 但是他镇定着,保持着他平视的视线。 桑九娘看了他半天,点了点头,似乎是用喟嗟的口气道:“唔,果是一表人才,仙风道骨,阿难子总算没有看走眼!” 桑鲁歌及古浪均是一言不发,桑九娘目光转了回来,说道:“春秋笔在你身上么?” 古浪肃然答道:“是的!” 桑九娘点了点头,又道:“阿难子要你来此之时,可还有什么交待没有?” 古浪这时猛然想起,阿难子曾经留了一封信,这一段日子来,由于忙乱给忘记了。 这时被桑九娘一言提醒,不禁暗骂道:“该死!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忘记了!” 他连忙由身上取出了书信,双手递给了桑九娘。 桑九娘用尖尖手指接了过来,把书信拆阅后,放在了袖筒中,问道:“除了书信外,还有什么信物没有?” 古浪心中一惊,忖道:“那粒红珠我已经借给了丁老,这怎么办?” 古浪不敢迟疑,怕桑九娘看出自己心意,所以只得摇头道:“除了这封书信,没有别的了。” 桑九娘一双白眉微微皱起,思忖道:“这就怪了,莫非他把它给了别人不成?” 她自语了一阵,突然说道:“你把‘春秋笔’请出来吧!” 古浪一惊,点头答应。 这一段日子来,古浪全力维护着这支“春秋笔”,已经自然的养成了一种警戒性。 即使是现在,在桑九娘的面前,古浪要把这支“春秋笔”取出来,也是有些惊疑不决。 桑九娘见状笑道:“在我面前还拘谨什么?” 古浪站了起来,由身上取出了“春秋笔”的盒子。 桑九娘及桑鲁歌同时站了起来,桑九娘面色颇为激动,但也显得极度地严肃。 她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春秋笔”,然后用微颤的手,将笔盒打开。 立时,一蓬金色的光华散了开来,照映着雪白的眉发! 这支威振武林的“春秋笔”,把桑九娘带入了回忆,使她脸上涌现了一层浓厚的伤感。 这三个人的面色都极度地严肃,桑鲁歌更是初见这支名笔,满面的羡慕之色,很想凑近去看个分明,但是他却抑制着。 桑九娘凝视了良久,才轻叹了一声,说道:“真难为你!这一路护着这件至宝,竟能不出差错!” 说着,她把“春秋笔”放在了桌案上,深深一拜,古浪及桑鲁歌也跟着她一拜。 拜过之后,桑九娘把盒子盖上,然后坐了下来,说道:“好了,你们现在可以坐下了。” 古浪及桑鲁歌同时坐下,古浪眼望着“春秋笔”放在桌上,桑九娘没有说话,自己也不好收回,心中很是担心。 因为这是他接受“春秋笔”之后,第一次把它公开在众人之前。 桑九娘等坐下之后,浦儿献上了茶,九娘道:“浦儿,你到后面去,我有事自会唤你。” 浦儿答应而去,桑九娘喝了一杯香茶,说道:“本来外人要见我,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可是我今天自动来看你,有三个原因。” 说到这里,作了个手势,古浪端起细瓷茶碗,喝了一口,不禁赞了一声:“好茶!” 桑九娘微微一笑,接着说道:“第一个原因是,我想看看,阿难子所选的到底是什么杰出的人物!” 古浪面上一红,桑九娘接道:“第二个原因是,我思念故物,很想看一看这支‘春秋笔’,此笔曾追随先夫二十余年!” 说到这里,面上有一种伤感和得意之色,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小盒子,又道:“第三个原因是,听说你这一路下来,引起不少江湖的孽障,数千里追踪,竟敢追到我桑家堡来,所以我要问问你,到底是些什么人物!” 她的语声低沉而坚定,有一种很大的威力,使人感觉到她是一个非凡的人物。 这时,桑九娘突然侧耳向旁,少顷,脸上挂上一丝不可理解的笑容,低声说道: “大胆的孽障,果然来了!” 古浪等均知来了外人,一念未毕,一条庞大的身影,如同狂风一般扫了过来,两只巨大的手掌抓向桌上的“春秋笔”,古浪不禁大惊! 这人来得如同疾风暴雨,好不惊人,那一双惨白色的手,眼看就要抓到“春秋笔” 了。 古浪受惊非浅,大喝一声,双掌向来人的胁下推去! 但是,紧接着一声大喝,古浪眼前一阵晃动,自己的双掌扑了个空,而桌上的“春秋笔”及桑九娘都不知去向! 古浪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目光一转,见桑九娘立于自己身后五尺以外,左手托着“春秋笔”,这才把一颗倒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在走廊的远处,站着另一个白发老人,正是久不露面的琴先生! 古浪又惊又怒,冷笑道:“哼!原来是琴先生……” 才说到这里,桑九娘已经摇手止住了他,用冰冷的声音说道:“古浪把‘春秋笔’收起来!” 古浪连忙接了过来,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慌忙把“春秋笔”收入怀中。 桑九娘望了琴先生两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语气严峻,态度傲慢,使人很是难堪。 琴先生冷笑着道:“若是道上朋友,不知道我的可就太少了……” 话未说完,桑九娘已经不耐烦地说道:“什么道上不道上,我没有时间听你罗唆! 快把名字告诉我!” 桑九娘的话,气得琴先生面色发白,他由袖筒中取出了那只竹笛,迎风一扬,说道: “见了我这件信物,你还不知道么?” 桑九娘目光在他的竹笛上停留了一下,白色的眉毛微微皱起,说道:“近数十年来,江湖上使用这等兵器的名人,我没有不认识的,却从没有见过你,我看你还是把名字报出来,省得我生气!” 琴先生闻言气得微微发抖,怒喝道:“好狂的老妪,难道连我琴先生的大名都不知道么?” 桑九娘闭目思忖了一会,点点头,说道:“是了,我记起了,江湖上有个小辈叫琴子南,大概就是你了!” 琴先生大怒,喝道:“老鬼!你到底是什么人?” 桑九娘道:“你没有听见他们都叫我九娘么?” 琴子南紧问道:“你姓什么?” 桑九娘淡淡道:“我姓桑。” 琴先生思索了一阵,说道:“无名之辈!我琴某从未听说过有你这一号人物!” 桑九娘却是不怒,微微一笑道:“谅你不知……” 说到这里,她把衣服略提,露出了身后的三条彩带,用手指着说道:“你若是孤陋寡闻,也该听你的师长说过,看见我这三条彩带,总得有些明白了吧!” 琴先生惊诧地打量着桑九娘的装束,突然之间,他面色大变,用发抖的声音说道: “你……你是千尾凤?” 桑九娘点点头,说道:“还算你聪明!” 这时琴先生神态大异,先前的骄狂之气已然一扫而尽,代替的是一种极度的恐慌! 古浪看在眼中,忖道:“如此看来,桑九娘以前在江湖中,不知有多么厉害呢!” 琴先生半晌说不出话来,神情之间,如同大祸临头,变得木讷了。 桑九娘冷冷地说道:“十余年来,我桑家堡就不曾有外人闯入,你竟然毫不顾忌,已然是犯了死罪,刚才居然想在我面前抢夺“春秋笔”,胆子也忒大了!” 琴先生铁青着脸,用微颤的声音说道:“这……这事与你无关,我是为古浪来此,原是阿难子背信,再说我又不知你住在这里……” 话未说完,桑九娘已然喝道:“住口!你这大年纪,不好生休养,一再地贪图珍物,我是不能让你再活下去了!” 琴先生虽然久闻千尾凤的威名,但是从来未见过面,这时听桑九娘如此说,不禁激起了怒火。 他冷笑了一声,说道:“久闻你心肠如蛇,今日听你讲话果然如此,我琴某出世虽然比你晚,可也是威振武林,从来没人敢动我!桑家堡我来得自然去得!” 一语甫毕,桑九娘发出了一阵冷笑,说道:“琴子南!你若是不信,你就试试看,你若是能离开南楼一步,我桑九娘自绝而死!” 她语声坚定,豪气凌人,有一种莫大的权威! 琴先生听她如此说,心中虽然不服气,但一时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怔了一下,说道:“在‘春秋笔’没有到手之前,我岂肯离开?” 桑九娘道:“大胆孽障,你居然还敢说这种话,待我把你打发了吧!” 说罢身躯欲动,琴先生面色一变,全意提防。 但是就在桑九娘身躯未动之际,突然一条黑影,巨鸟一般自天而降,带出了一大片风声。 双足未落地,已然叫道:“九娘!这是我的差事!” 接着,那团灰影落在了走廊上,长身而立,正是白发苍苍的金旭光! 望见了金旭光,桑九娘笑道:“金老师,你又管起闲事来了!” 金旭光笑道:“这是我的正事,怎说是闲事?琴子南这个小辈,与我有些过节,今天自动前来,到省了我不少工夫!” 金旭光的突然出现,使琴先生又吃了一惊,因为这个老人起落之间,已显出了他傲世奇功! 桑九娘道:“金老师,这件事你一定要伸手么?” 金旭光望了古浪一眼,笑道:“自然!自然!” 他说罢之后,转身对琴先生道:“走吧,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琴先生双目圆睁,望了金旭光半晌,说道:“你是什么人?” 金旭光简单地说道:“金旭光!” 这三个字,又如同是一柄铁锤一般,敲在了琴先生的心弦上。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忖道:“怎么这些数十年罕迹江湖的人都出现了?” 虽然心惊,但却点头道:“好!我先会会你这只家狗!” 说罢之后,转身飞出了南楼,金旭光向桑九娘一笑道:“老姐姐,我今天又要杀人了!” 说罢一闪,立时失去了踪迹,真个是来如龙,去如风。 等他们都走了之后,桑九娘若无其事地对古浪说道:“你坐下,我还有话问你!” 古浪依言坐下,桑九娘道:“这一路上有多少人跟着你?” 古浪道:“很多!很多!一路上已死了好几个,现在还剩下三人了!其中之一便是琴先生。” 桑九娘道:“他是死定了,不必算,另外两个是谁?” 古浪道:“一个是况红居,不知九娘可知道?” 桑九娘似乎很诧异,说道:“啊?况红居也是这等模样?大概她不知我住在此处,否则她是不敢冒犯我的。” 古浪问道:“九娘认识她么?” 桑九娘点头道:“自然认识!那另外一人是什么人物?” 古浪想到了哈门陀,皱眉道:“这一个最厉害。” 桑九娘似乎很感兴趣,说道:“啊?难道说比琴子南还强么?” 古浪点头道:“他比琴子南强得多!晚辈初抵‘达木寺’时,一时不察,还随他学过艺。” 桑九娘更感兴趣,说道:“这么说来,还有人够得上会我一会,他叫什么名字,你可知道?” 古浪才要张口,便听一声苍老的声音,由头顶传了下来,说的是:“阿弥陀佛?正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古浪等同时一惊,就连桑九娘也有些吃惊,显然此人如此逼近,连她也未曾发觉! 他们都知道此人在房顶之上,桑九娘提高了声音说道:“听你如此说,莫非是旧相识?” 那苍老的声音又传了下来道:“不但是旧相识,一度还是生死之交呢!” 桑九娘益发动容,站了起来,说道:“既是好朋友,请下来用茶吧!” 古浪早已听出是哈门陀的声音,心中更是恐慌。 桑九娘说过之后,便听一声长笑道:“如此我就下来了!” 语音方歇,一条淡影,清风也似扫入了走廊,一个僧衣老人,已然站在桌前。 桑九娘一眼望见了他,不禁面色大变,脱口说道:“哈兄弟!是你……” 来人正是哈门陀,他微微一笑道:“九嫂子还认识我,我真太高兴了!” 桑九娘虽然抑制着,但是神情亦不如方才平和,她面上似有一种伤感之色,用微颤的声音说道:“哈兄弟!此生还能见着你,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哈门陀轻叹一声道:“我原说过,人生何处不相逢!” 桑九娘稍微镇定下来,笑道:“坐下再谈吧!” 哈门陀也不客气,坐下之后,说道:“十七年前,我被九哥逐出府门,原想一生不作秦、桑二家之客,却不料误打误撞的,又作了你的客人!” 桑九娘被他勾起了往事,显得很伤感,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初你九哥也是性子火爆,我为此事一直感到不安,今日见到你实在太高兴!” 哈门陀吁了一口气,说道:“唔,往事不提也罢!” 古浪等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他们以前是什么交情,但听他们的谈话,必是极近的朋友。 桑九娘望了他一阵,问道:“哈兄弟,你还没忘‘春秋笔’么?” 哈门陀很凄凉地笑了两声,说道:“哈哈,应该早就忘了……” 说到这里,望了古浪一眼,接道:“我此来一是因为阿难子师弟,选在‘达木寺’开坛,似是故意激我……” 说着目光停在古浪身上,接道:“二则这个孩子背信忘义,我不得不追下来弄个清楚!” 说着目射寒光,古浪不禁凛然一惊! 桑九娘的目光,也射在了古浪的身上,说道:“啊!我明白了,原来古浪曾作过你的再传弟子。” 哈门陀脸上涌上了一层怒色,说道:“我生平未收徒,见他之后,也是一时爱才心切,才把本门的功夫传了他,不料他暗随阿难子学艺,我与阿难子同一师承,所以只是惊于古浪的进展神速,才发觉他是两师之徒!” 古浪虽然理屈,但由于处在那种环境下,也是身不由主,这时有口难言,因为无论如何,对哈门陀来说,总是有叛师之罪。 桑九娘望了古浪一眼,说道:“这件事我也不好说话,你自己有何打算?” 这两个老人的目光,是时盯在古浪身上,使他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但在这种情形下,却又不能说话。 哈门陀见他不言,喝道:“说呀!且看你怎么说!” 古浪正色答道:“我现受阿难子恩师之托,来此办理‘春秋笔’之事,既然哈老师认为我有叛师之罪,等‘春秋笔’告一段落之时,静候发落!” 哈门陀冷笑道:“哼!你说得容易!” 古浪无可奈何,说道:“那么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哈门陀立时被他这句话所激怒,变色道:“我知道怎么办!” 说着便要站起来,却被桑九娘拦道:“哈兄弟,天大的事我都不管,不过在我这块小地方,还请你暂时缓缓手。” 哈门陀又坐了下来,说道:“若不是因为你的关系,在琴子南之前,我早就宰了他了!” 桑九娘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说道:“恕我说句无礼的话,若不是你,换了任何人,我也不容他攀登‘南楼’呢!” 桑九娘的话,使得哈门陀沉默下来,半晌,才说道:“九嫂子,我不愿为这个孽障伤了感情,但愿你不要过分出头才好!” 哈门陀语调虽然很客气,但是已表明了态度。 桑九娘略为沉吟,说道:“春秋笔虽然已隔了两辈传人,可是这一次情形特殊,古浪甚至连笔法还未学会,我当初与阿难子曾有口约,不知你是否能等我把此事了结之后,你再与古浪了断,那时就与我不相干了!” 哈门陀摇摇头,说道:“我不能任他如此万般如意!” 桑九娘面色很是难看,说道:“你的老脾气还是未变?” 哈门陀望着桑九娘笑了笑,说道:“我看你的脾气也还是老样子啊!” 桑九娘很勉强地笑了笑,说道:“这就难了!我们二人脾气都未改,只怕谈不出什么结果来。” 古浪在一旁看着,见他们谈话已快闹僵了,很想插嘴,但又不知桑九娘的心意到底如何,只得忍着。 哈门陀还未说话,桑九娘又接着说道:“这件事我们暂时不谈,明天晚上我为你在‘青山厅’设宴,私谊叙毕再谈公事如何?” 哈门陀思索了一下,点头道:“也好!那么我先告辞,明日再谈!” 说着站了起来,桑九娘等也跟着站了起来,问道:“你可知道‘青山厅’在何处?” 哈门陀笑道:“可是‘梅庄’之东?” 桑九娘忙笑道:“我这桑家堡想你已走遍了。好吧,明日再谈!” 哈门陀向桑九娘略一拱手,又望了古浪一眼,身躯晃时,御风而去。 哈门陀走了很久,桑九娘还站在那里沉吟,古浪等也只好跟随站着。 桑九娘转过了身,对古浪道:“你竟惹上了这个魔头,且看你怎么办吧!” 古浪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由他好了!” 这时桑鲁歌在旁插口道:“这个哈门陀到底是什么人物?” 桑九娘缓缓说道:“此人武功盖世,生性怪异,他是上一届笔主阿难子的师兄!” 她说着坐了下来,桑鲁歌闻言不禁吓了一跳,咋舌道:“乖乖!那谁能打得过他?” 桑九娘皱着眉头,说道:“即使是金老师,或者是我,也不能牵制于他!” 桑鲁歌在旁接口道:“那么现在没有人能降伏他么?” 桑九娘道:“哈门陀最得意的一套功夫是‘弥陀掌’,自习此掌之后,他便自称为‘门陀和尚’。” 古浪这才恍然,忖道:“原来是这个缘故!” 桑九娘又接着说道:“这套‘弥陀掌’法,乃是空门奇人大云禅师所创,招式精奇,独步江湖。” 古浪闻言道:“那么江湖没有人能抵得过他这套掌法么?” 桑九娘道:“太少了,据我所知,只有两个人可以完全制服他!” 古浪不禁抽了一口冷气,桑鲁歌接问道:“难道连你也胜不过他么?” 桑九娘摇摇头,古浪接道:“那两个人是谁呀?” 桑九娘道:“一个是他师弟阿难子。” 古浪啊了一声,忖道:“怪不得哈门陀如此恨阿难子!” 他想着,紧接着问道:“另外一个是谁?” 古浪问了这句话,桑九娘的面色突然凝重起来,面上的神情很是怪异。 桑鲁歌及古浪都很诧异,怔怔地望着桑九娘。 桑九娘沉默了半晌,低声说道:“还有一个人……此人绝少在江湖走动,他是不会再出现的了!” 古浪心中一动,立刻想到丁讶,正要询问,桑九娘又接着说道:“不妨事的!我虽然未必能胜过哈门陀,他也不能不顾忌我,既在桑家堡中,便是我桑九娘的事,你们不必操心了!” 说到这里,一阵脚步之声,走廊的一端,桑燕姗姗而来。 她穿着一件浅黄色的衣服,面上微有怒容。 古浪望见了她,立时把目光避开,忖道:“恐怕她又要为我带些纠纷来。” 桑九娘问道:“燕儿,你到哪里去了?” 桑燕狠狠瞪了古浪一眼,说道:“我到梅林去了!” 桑九娘点点头,桑燕又接道:“囚犯已经不见了!” 桑九娘啊了一声,又目射在桑燕的脸上,静听下文。 古浪知道她是说童石红已然出险,听她称童石红为“囚犯”,心中好生不悦。 桑燕气冲冲地说道:“房子早就空了!我不相信凭她自己能够逃得出来!” 桑鲁歌似乎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问道:“怎么回事?谁逃走了?” 桑燕道:“没你的事!” 桑九娘说道:“或许是你进进出出,被她看出破绽来了。” 桑燕连连地摇头道:“绝不可能!一定有人在外面捣鬼!” 她的目光射在古浪的脸上,古浪忖道:“只要她不明说,我就与她装胡涂!” 桑九娘早知道桑燕的心意,但是她不说出,故作诧异地问道:“那么你看什么人敢在我桑家堡如此妄为?” 这件事整个说来,桑燕自己理屈,当着古浪的面,更是不好出口。 她生了半天闷气,冷笑一声,说道:“哼,这还用我说出来么?” 她的目光,狠狠地盯着古浪。 他不禁气从中来,冷冷道:“桑姑娘,什么事?” 桑燕冷笑道:“你自己心里明白!” 古浪面色一沉,说道:“姑娘不说明,我一点也不明白!” 桑燕涨红了脸道:“是不是你把童石红救了出来?” 古浪怒道:“是我又如何?” 桑燕气得叫道:“姑婆!你看果然是他!这种人我们还帮他的忙做什么?” 桑九娘却是一言不发,古浪怒道:“姑娘,你错了,我此来只是为了完成阿难子恩师的遗嘱,并非来此避祸躲灾,我古浪一向是生死由命,从不怨天尤人的!” 古浪这一段话,把桑燕说得羞愤交集,粉脸涨得通红,骂道:“不要脸!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古浪怒道:“她非贼非盗,何用藏躲!” 古浪愤怒之下,回过了头叫道:“石红,你出来见见桑家堡的主人!” 童石红果然推门而出,桑九娘等大出意外,桑燕更是怒不可遏,破口骂道:“好不要脸!你们两个……” 才说到这里,古浪已然喝道:“住口!你血口喷人不怕失身分么?” 桑燕欲待还骂,桑九娘已然怒道:“你们都住口!” 桑九娘喝叱之下,桑燕及古浪都不说话,但是彼此都是怒目相视。 桑九娘打量了童石红半晌,说道:“你过来!” 童石红略为迟疑,但是仍然走到桑九娘面前。 桑九娘好像看一幅画似的,上下把童石红看了半天,点了点头,自语道:“果然出落得可人,莫怪古浪对你情有独钟了!” 童石红被她说得玉面绯红,默然不语。 桑九娘面色一变,语气也变得严峻起来,冷冷地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童石红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 桑九娘又道:“你不登门求见,反而夜半私入,可知犯了我桑家大忌?” 童石红默然不语,古浪见状道:“九娘,此事与她无关,是我……” 桑九娘喝止了他道:“没有问你!” 古浪好不生气,暗道:“就是拚着翻脸,我也不能让石红受辱!” 桑九娘咄咄逼人,追问着童石红,童石红不知怎么回答好。 她一直沉默着,但是态度仍很镇定,并未显出丝毫惊慌不安。 桑九娘提高了声音道:“你倒是说话呀!” 童石红仍默然不语,桑九娘怒道:“你若是不说话,我可要按我们桑家堡的规矩来治你了!” 古浪这时再也忍耐不住,霍然站了起来,把童石红拉向一旁,昂然说道:“九娘! 什么事情请问我,不必为难她一个女孩子!” 古浪语气激愤,桑九娘不禁生了气,喝道:“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竟敢这么大揽大包?” 古浪怒道:“我虽不是什么人物,可是事情由我而起,我绝不退缩!” 桑燕在一旁叫道:“姑婆!他竟敢顶撞您……” 沉默了良久的桑鲁歌,这时却怒喝道:“住口!都是你一个人惹的事,还在这里火上加油!” 桑燕颇出意外,叫道:“你也向着他,你到底姓什么?” 桑鲁歌一步跨前,大喝道:“你再胡说看我不收拾你!” 他这里一发怒,桑燕却不敢说话,她眼圈一红,退到了桑九娘的身后。 桑九娘道:“小鲁,你是怎么了?” 桑鲁歌似是过于激动,大声道:“行走江湖的人,要讲究侠义忠孝,女孩子要端庄稳静,像燕丫头所作所为,我早就看不惯了,现在竟然为古浪的事,迁怒到童姑娘身上!” 桑九娘双眉一扬,说道:“啊,你倒教训起我们来了!” 桑鲁歌却是不顾,说道:“我话还没说完……婚姻之事,原是天定,丝毫也勉强不得,你们用这种方法,就是三岁孩童,也不会就范,江湖上传闻出去,我们桑家堡成了强盗窝了!” 他的话大大地激怒了桑九娘,拍桌道:“大胆畜生!你在向谁说话?” 桑鲁歌仍然不顾,径自道:“若是他们二人有丝毫的损伤,我桑鲁歌老死不入桑家堡!” 说罢之后,急速地由走廊后面转去。 桑九娘被他气得脸色发白,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古浪及童石红大感意外,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但是他们心中都很感激桑鲁歌的仗义执言。 桑燕显然料想不到,桑鲁歌突然地发了一场脾气,弄得非常难堪。 那白发老婆婆,静坐在椅子上,双目半垂,似在深思,由她脸上的表情看来,愤怒之中,又显有无限的伤感。 桑燕嘟着嘴说道:“哥哥太不像话了……” 才说到这里,桑九娘摇手道:“好了!都是你惹的事,别说了!” 桑燕满面通红,一言不发。 桑九娘又静思了一阵,对古浪说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你既然来到桑家堡内,我绝对不能容外人伤害你,且等把哈门陀的事情弄清楚之后,我们再慢慢谈吧!” 她说到这里,站了起来,对桑燕道:“燕儿,我们走吧!” 桑燕虽然有些不乐意,也只好答应一声,狠狠地瞪了古浪一眼,扶着桑九娘走了。 这时只剩下古浪及童石红二人,他心头烦恼异常,想到桑九娘的跋扈和桑燕的骄狂,心中很是愤怒。 童石红也很不是味,说道:“都是因为我的关系……” 古浪打断了她的话,摇头道:“不关你的事!我倒要斗斗这一家子,难道她们还能把我活埋不成!” 童石红见古浪盛怒之下,剑眉飞扬,目射奇光,看来甚是怕人,也不敢再说什么。 古浪双手扶着栏杆,向远处了望,不一会的工夫,桑九娘那乘大轿又抬了出来,飞快地在山径上行走着。 童石红也凑了过来,二人站在一起,见桑燕的那骑骏马,紧跟在大轿之旁。 这时桑燕正好仰头看来,当她看到古浪及童石红并肩而立时,不禁怔了一下。 两下相隔虽遥,但是古浪和童石红,似乎可以看见她满含怨愤的目光。 她一直怔怔地望了半天,才纵马而去。 童石红不禁轻叹了一声,说道:“桑燕深深地爱着你……” 古浪断然道:“我不爱她!” 听古浪这么说,童石红很是安慰,她默默地望着这个英俊健壮的少年奇人,心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甜蜜。 古浪沉思了良久,转过身来对童石红道:“最近几天来,你一直没见过况红居?” 童石红摇头道:“我在石室中住了两天就到这里来了,一直没有见过婆婆!” 古浪剑眉微皱,说道:“你婆婆到底要怎么样?” 童石红面有难色,沉吟了一下,说道:“她不准我与你在一起,为这件事,我与她吵了很久。” 古浪怒道:“这些老婆子真是奇怪,专门爱管这种闲事!” 童石红用试探的口吻问道:“春秋笔的事情解决之后,你准备做什么?” 古浪眉头略舒,说道:“阿难子恩师还交下了很重要的任务,我要继续他未完成的工作。” 说到这里,望了童石红一眼,笑道:“当然,我们先成亲,然后双双行侠江湖。” 古浪的话,说得童石红一阵娇羞,但是面上却绽开了欢乐的笑容。 她秀美的眼睛移向别处,长长的睫毛闪动着,抑制着内心的兴奋。 古浪心中一荡,拉住了她的手,说道:“那时海阔天空,我们行侠天下,做一双江湖传颂的侠侣……” 童石红的脸上,又添上了一层红晕,她用力地推着古浪。 但是古浪紧紧地不放,反而用力把童石红拉向怀中,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把她拥住。 童石红羞喜交集,她用力地挣扎着,低声道:“快放手!有人来了……” 在这种情形下,古浪那里会放手,他那两只手臂,就如同是铁环一般,把童石红紧紧地钳着。 童石红整个的身子,拥在古浪的怀中,她接触到一个铜铸般火热的身子,极度地羞喜,使得她血脉沸腾,瘫软在古浪的怀中。 古浪拥着她温暖的娇躯,鼻端闻得阵阵温香,有一种梦寐般的快乐。 他一阵冲动,低头向童石红吻来。 四片嘴唇,刚接触在一起时,突然一阵大笑,一个嘹亮的声音说道:“哈哈!好亲热!” 古浪及童石红吓了一大跳,慌忙分了开来,原来是浦儿。 童石红立时面红过耳,飞快地躲进了房中,惹得浦儿又是一阵拍掌大笑。 古浪也是羞愧异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浦儿笑道:“这若是让桑姑娘看见,那还得了!” 古浪笑道:“不要胡说了!你方才到哪儿去了?” 浦儿笑道:“我在准备点心,不料九娘这么快就走了,这样看来你们谈得不太愉快吧!” 古浪摇了摇头,苦笑道:“糟透了……我真不了解,九娘的意思到底如何?难道她一定要我娶桑姑娘?” 浦儿点头道:“大概不会错吧!这是她自己定的规矩,要把桑姑娘嫁给‘春秋笔’的得主。” 古浪气道:“就是我不要‘春秋笔’我也绝不娶她!” 浦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有志气!” 古浪瞪了他一眼,浦儿又道:“桑姑娘虽然娇惯了些,可是人却是不错的!” 古浪摇头道:“算了吧,这种女人我宁死不要!” 他的话说得浦儿笑了起来,接道:“她本来很文静的,就是最近才变得粗俗起来,实际上她人品、武功、姿色无一不是上乘!” 古浪冷冷地道:“既然这么好你娶她算了!” 一句话说得浦儿一瞪眼,闭口不语。 古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不要提她了,这两天你看见丁老没有?” 浦儿摇头道:“没有。” 古浪这时渴望能见着丁讶,因为他已经与桑九娘见过面,并且处于僵境,弄得不知所从,很希望丁讶能给他拿个主意。 这时浦儿好似突然想起一事,说道:“对了!这两天我老看见一个白发婆子,在树林中探头探脑的。” 古浪闻言一惊,追问道:“可是年约七十多岁,长相很是怪异?” 浦儿道:“是呀!原来你认识,难怪她老在附近窥探。” 这时童石红也推门出来,说道:“我知道她一定会寻来的。” 古浪略为沉吟,说道:“不必管她!等她出面时再应付吧!” 才说到这里,便听一个尖锐的声音老远地传来,叫道:“丫头,你给我过来!” 三人同时一惊,转向后廊望去,只见数十丈后的树林中,站着一个白发婆婆,正是况红居。 古浪剑眉一扬,说道:“倒是巧得很,一个个都来了!” 况红居又叫道:“丫头,你听见没有?” 古浪道:“你别动!待我去会她!” 童石红道:“不!还是我去,她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古浪却是执意不肯,况红居尖锐的嗓子,不住地叫着,甚是刺耳。 童石红道:“还是我去,不会有什么事!” 古浪终是不放心,浦儿一旁道:“不要紧,我陪童姑娘去,两个人总好一些。” 古浪本来不答应,可是童石红坚持不要古浪出面,古浪只好让浦儿同去。 他们二人沿索而下,飞快地奔向树林之中。 立时,况红居大声的叱骂声,阵阵地传了过来,使得古浪很是担心。 他再也捺不住,飞身而下。 他沿着绳索,飞快地落下了小楼,向那片树林飞奔而去。 这时他耳中听得阵阵喝叱之声,不禁越发心急,循声飞快奔去,忖道:“莫非他们已经动起手来了?” 古浪心急之下,纵跃如飞,闪电似的在林木中穿越着,不时来到近前。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童石红并未动手,倒是浦儿与况红居打在一起。 况红居好似怒极了,一眼看见了古浪,立时发出了一声长啸,腾身飞开。 她怪笑着说道:“哈!你果然来了……” 不料说到这里,浦儿竟追了过来,喝道:“想逃吗?” 他双掌迅似沉雷,向况红居的背后击了过来! 别看他年纪轻轻,这双掌之力,竟也有龙虎之威,直逼况红居背心! 况红居大怒,闪身让开,喝道:“你找死么?小鬼!” 古浪连忙喝道:“浦儿,你且退下!” 浦儿好似不太乐意,古浪又喝道:“浦儿,我有话要与况婆婆谈,你先停手!” 浦儿这才不再进招,但是他仍然没有退下,双手插着腰,紧紧地盯着况红居。 况红居气得脸色发白,骂道:“讨厌的东西!” 浦儿也不生气,只是全神贯注在她身上,仿佛只要她一动手,立时便要接上似的。 况红居对古浪道:“古浪,你有什么话对我说?” 古浪含笑道:“况婆婆,我与童姑娘的事,想你已经知道了!” 况红居闻言面色一变,叫道:“什么事?我怎么会知道?” 古浪仍然含笑自如,说道:“我与童姑娘已经订了终身……” 话未说完,况红居大叫道:“啊!真有这等事?” 古浪正色道:“我绝不骗你,你可以问童姑娘!” 况红居一步跨到重石红面前,尖声问道:“石红!真有这么回事?” 童石红低头不语,况红居大怒,骂道:“好个不知廉耻的丫头……” 才骂到这里,古浪已经喝道:“况婆婆!婚姻乃是正事,何耻之有?” 况红居被她说得面上一红,怪叫道:“你还敢教训我?” 说着衣袖一摆,已然到了古浪身前,其实她并不准备动手,只不过走近了些,一旁的浦儿却会错了意,他叫道:“老鬼!这边还没完!” 掌随话出,右掌以万钧之力,拍向况红居的肩膀。 况红居大怒,喝道:“这孩子真是找死了!” 她身子一晃,已然躲过,大袖一指,一股莫大的劲力,向浦儿当胸涌了过来。 浦儿似乎也知道厉害,怪叫道:“哟!功力倒不错!” 随着这声怪叫,他已经飞出了一丈以外。 况红居欲待追上,古浪已拦了上来,说道:“婆婆何必与他一个小孩子生气?” 况红居也感觉到,自己这把年纪,与浦儿动手也实在不像话,只得强自忍住,怒道: “这孩子胆子忒大,竟敢对我如此无礼!” 这时浦儿转了回来,竟还要动手,古浪把他拦住,作色道:“浦儿,你这是怎么了!” 浦儿闪动着一双大眼睛,说道:“你们住在南楼,我就有保护你们的责任!” 古浪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好兄弟!谢谢你,不过这位老婆婆乃是自己人,没有事的。”_ 浦儿这才退向一旁,说道:“如果她再动手,我可不准人再拦我了!” 况红居见平空冒出这么个黑孩子,莫名其妙地缠着自己,气得连连摇头道:“这孩子,这孩子……” 古浪正色道:“况婆婆!你在江湖上侠名昭著,不像其他那些老人,希望你能明白阿难子前辈的心意,不要与我为难。” 古浪的话说得况红居一怔,她沉默不语了。 古浪接着说道:“我与童姑娘彼此互爱,患难之中,承蒙她委身相随,此情实在可感,尚请况婆婆成全我们才好。” 况红居望了童石红一眼,问道:“你们已成了亲么?” 她语气虽然略软,但是面色未露,看来仍是令人莫测喜怒。童石红摇了摇头,低声道:“还没有……” 况红居的面色这才稍好,哼了一声道:“一个女孩子,竟这么不知自重自爱,我苦苦地追着管你,还不是为的你好?” 古浪听她口气已软,心中甚喜,接口道:“况婆婆,我与石红虽然订了亲,可是彼此极为敬重,绝不敢有丝毫不当的行为,请你放心!” 事到如今,况红居有火也发不出来了,她发了一阵怔,突然问道:“还有那个姓桑的女孩,跟你死缠活缠的!” 古浪连忙接道:“桑姑娘虽然逼婚,我已全力拒绝了!” 这时浦儿在一旁接口道:“这话可是不假,我知道得最清楚!” 况红居回头瞪了他一眼,理也未理,浦儿气得直翻眼皮。 况红居又问道:“这个桑燕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古浪奇道:“这宅子的主人桑九娘,难道您不知道么?” 况红居道:“桑九娘……我不曾听说过她呀!” 古浪很是诧异,说道:“方才九娘说与你是旧相识呢!” 况红居仍是摇头,说道:“不可能的!我并不认识什么桑九娘!” 这时古浪突然想起,很多老人都不知道桑九娘,但是提起她的别号来,却是无人不晓。 古浪想着便道:“她早年行侠江湖,有个别号叫‘千尾凤’!” 这三个字出口,况红居也像那些老人一般,大为震惊。 她啊了一声,说道:“啊!是她!原来她还在人世!” 童石红在一旁问道:“婆婆,你认识她么?” 况红居连连地点着头,一言不发,神情很是怪异。 古浪又道:“她就是桑燕的姑婆,所以桑燕才这么有恃无恐!” 况红居点了点头,说道:“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幸亏我与她有旧,不然我闯入此地,就有一场麻烦呢!” 才说到这里,突听浦儿喝道:“是谁?” 众人一同循声望去,只见林隙之间,走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笑着招呼道:“浦儿,是我!” 浦儿笑着迎了上去,说道:“呀,好久不见你了!” 那少年说道:“我有公事,少时再聊天!” 他说着,走到了况红居的面前,施了一礼道:“这位想就是况老师吧?” 况红居点点头,说道:“不错!你是什么人?” 那少年道:“在下名叫石泉,跟着九娘作事的,这儿有请柬一封,是九娘派我送来的。” 况红居慌忙接了过来,打开看了看,笑道:“多谢九娘,你回去代复,明日准到!” 石泉施礼而退,拉着浦儿聊天去了。 况红居道:“九娘明天设宴呢!” 古浪道:“况婆婆,关于我与石红的事……” 况红居道:“等你本身的事了结后再谈!我明日宴后,会来访你一谈。” 说罢越林而去。 第二天平静无扰地过去了,古浪和童石红,在中午时分,也接到了桑九娘的请帖。 二人就此事讨论起来,童石红道:“桑九娘设宴,怎么会连我们也请?” 古浪思索了一阵,说道:“她一定是要把问题当面解决,这样也好,省得我闲居在此!” 童石红双手托着腮,担心地说道:“不知道她会把我们怎么样?” 古浪笑道:“放心,她是成名人物,当着况婆婆和哈门陀,绝不会作出悖理之事。” 童石红道:“我担心桑姑娘不会如此罢休的。” 古浪气道:“她能怎么样?她若是再闹下去,可就是太没有廉耻了。” 二人正谈说间,浦儿匆匆跑来,说道:“准备好没有?咱们该走啦!” 古浪笑道:“现在就走么?” 浦儿道:“现在还早么?你们两个只要一谈,仿佛什么都忘了似的,真奇怪!” 古浪及童石红被他说得面上一红,古浪笑道:“好吧!我们走吧!” 这时古浪已换好了一身玄青色长衫,显得英俊挺秀,神采奕奕。 童石红则穿了一身淡绿色的裙衫,翠袖飘摇,婀娜多姿。 当他们二人同时站立时,浦儿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连连点头,古浪见状叱道: “你做什么怪?还不快走!” 浦儿笑着转过了身子,自语道:“真个是郎才女貌……” 古浪等气笑不得,跟在浦儿身后,走下了这座风光绮丽的“南楼”。 古浪问道:“青山庄可是山下那家酒店?” 浦儿摇头道:“那叫青山楼,青山庄是在堡内,九娘似乎特别喜欢‘青山’两个字,很多地方都被她取名叫‘青山’呢!” 傍晚时分,寒风阵阵,出奇地寒冷,浦儿缩着脖子道:“看来还要有场雪下呢!” 古浪算了算,离开“青海”已经好几个月了,事情还未弄出头绪,心中很是焦急,忖道:“管它是好是坏,但愿今天能够有个结果!” 他们在白石铺成的小路上,缓缓向前走着,古浪见这么大一块地方,都被桑家堡修葺过,心中很是佩服。 他们高明的地方,是善于利用地势,保持天然景色,虽然有很多巧妙的安排,但是不着丝毫匠斧之痕。 等走完了这一列白石铺成的小道之后,右边有一条很宽的道路,通向后山。 浦儿道:“往这边走!” 他们顺着这条大路走去,山坡之下,有不少的房舍,住着很多人,都在举炊煮饭。 古浪很是诧异,问道:“这些人都是做什么的?” 浦儿笑道:“他们原是山中的土著,由于九娘买山之后,不愿把他们驱走,便把他们集中起来,建与房舍,要他们整理这片山林。” 古浪点头道:“这倒是好办法!” 越过了这一片房舍之后,景色更是清幽,那条大路静悄悄地躺在两排寒林之间,有一种独特而又无法形容的风光。 童石红感叹道:“若是有这么一块胜地居住,谁还愿意再到江湖中走动呢?” 他们一路赞赏着,突然面前一片清绿,举目望去,青山碧碧,林木茂密。 古浪不禁大为惊奇,说道:“这分明是一片春山图,哪里寻得出冬天的味道来?” 浦儿接道:“只有这一片山,是特别经过药物培植的,所以是终年长青,也是九娘最喜欢的地方!” 古浪道:“这个老婆婆真是享尽人间清福了!” 这时远远已经望见一排青绿色的房舍,不少下人正在忙进忙出。 古浪问道:“那就是‘青山庄’么?” 浦儿点头道:“对啦!我们来得正是时候,赶上用茶,你们可以尝尝桑家堡的‘青山茶’!” 二人听他这么一说,越发神往不已,立时加快了速度。 不一会来到了近前,这片房舍极大,除了不少的单间外,中间有一间大厅,想必就是所谓的“青山厅”了。 浦儿与门口一个忙碌的小童说了几句话,转身对古浪道:“请你们先到侧厅休息用茶!” 古浪及童石红便随在浦儿身后,转向一间小房而去,才到门口,便见桑鲁歌推门迎出,笑道:“为何不早些来?我已等了多时了!” 古浪连忙称谢,随着桑鲁歌进了这间雅房。 进房之后,古浪及童石红不禁颇为惊讶,原来这间房间很小,开着大窗户,光线十分充足。 房中的布置,摆设得真个是“青一色”,除了青色以外,再也找不出别的颜色来。 桌上切着几盘水果,也全是青皮青肉,让人叫不上名字来。 三人坐下之后,古浪立时称谢道:“多谢桑兄昨日仗义执言,但愿不要为此影响了贤兄妹的感情才好。” 桑鲁歌一笑道:“不会的!到底我还是堡中唯一的男主人!” 这时浦儿亲自送来了茶,所用茶盘、茶碗,都是碧色,那杯中之茶更是碧绿清澈芳香入鼻。 桑鲁歌笑道:“这茶是姑婆自已栽培的,二位尝尝!” 古浪及童石红端起了杯子,略一呷试,果是芳香满口,沁入心脾,不禁赞道:“这真是仙人之饮了!” 他们闲谈着,桑鲁歌却是绝口不提宴会之事。 古浪虽然很想探听一下宴会的虚实,但是又不便开口,只好耐心地等待着。 桑鲁歌只是亲切地接待他们,谈话之间,总是回避着很多问题,弄得古浪满腹狐疑。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浦儿又推门进来,在桑鲁歌耳旁低语几句。 桑鲁歌笑了笑,说道:“好了!我们到大厅去吧!” 古浪等随着他出了这间小房,沿着走廊折入了那碧绿色的大厅。 这间大厅十余丈见方,布置得美仑美奂,也是全一色的绿色。 在一大扇竹屏风之后,摆着一张大圆桌,也是漆成了青色。 桑鲁歌笑道:“我桑姑婆特别喜欢自己的姓,所以这里全是青绿色。” 他们在竹椅上坐下,几盏巨大的吊灯,发出了浅青色的光芒,把室内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 古浪看着这等情景,心中好不惊讶,忖道:“这种安排要用多少人力物力啊!” 除了忙着工作的小童外,只有古浪等三人,其他的人一个也未出现。 古浪正要询问,却见金旭光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个黄色大袍子,精神很是旺盛,老远就笑道:“哈哈!你们比我还饿!” 古浪等连忙站起招呼,金旭光坐下之后,左右看了看,说道;“他们还没来么?” 桑鲁歌道:“就要来了,金老,你这一天到哪去了?” 金旭光道:“有个死约会,忙了一天,总算弄完了!” 古浪心中一动,问道:“金老可是为琴先生的事……” 金旭光抢着说道:“可不是!这老儿的功夫进步得惊人,真是出我意料之外!” 古浪问道:“不知结果如何?” 金旭光正要说话,桑九娘等一群人已进入了大厅!
第二十一章 天从人愿 金旭光正要说话,桑九娘等一群人已进入大厅。 为首的是桑九娘,身着玄色裙衫,身后的三条彩带,衬着淡青色的光芒,上缀的金珠珍宝,闪闪发光,双目坚定,不怒而威,身侧站着桑燕,穿的是浅红色的衣服,双目不时地瞧在古浪身上,又从身后转出许多人,其中一五十多岁老妪,手捧一玉盒,盒上光彩四射,面色凝重。 桑九娘含笑跟在场的每一位点头,随后落坐在一张大竹椅之上,不徐不急地道: “今天承各位好友来参加这个宴会,我非常感谢诸位,谨以此宴来欢迎各位朋友,也好了却许多往事。” 桑九娘说着,便命下面的人即刻上菜,一时,本来很宁静的“青山厅”变得热闹起来,每一道菜都是山珍海味,加上种类繁多,式样怪异,味道奇特,众人无不交口称赞。 古浪看了一眼狼吞虎咽的金旭光,说道:“金老,琴子南可是被你解决了?” 金旭光抬了一下眼,吐出嘴里的骨头,说道:“解决倒谈不上,这老鬼的功夫非常怪异,若非我功夫一日也没搁下,还真不容易打发呢!” 金旭光又吃了一口菜接道:“这老鬼求功甚急,一掌败于我,此时恐已在百里之外了。” 古浪心中忖道:“琴先生的功夫已是了得,这金旭光的功夫更是高强啊!” 古浪正在想的时候,无意接触到桑燕的目光,后者正用一种说不出的复杂表情看着自己,不由想到:“不知我有何长处,值得她如此爱我,若不是脾气太坏,倒也是才貌双全!” 正当古浪想得出神的时候,忽听桑鲁歌道:“古兄弟,一代笔主,可喜可贺,小弟仅以水酒祝贺你与童姑娘!” 古浪与童石红大方地站了起来,古浪满怀感激地说道:“这一路承蒙桑兄的照顾,小弟铭感五内,但愿以后长相共处,与桑兄一起行侠江湖。” 桑鲁歌看了一眼古浪,颇为深意地含笑不语。 古浪看到桑九娘仍是一语不发,下面的人不断地上菜,每菜她只尝一筷,并饮着好几种不同颜色的酒。 古浪不由忖道:“这老婆婆真是享尽人间之福,这等雅店,这等饮食,难怪她终老此间,不肯再出江湖了。” 突然古浪发现哈门陀也在席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古浪不由惊道:“呀!这老鬼又来了,丁讶又一直未现身,桑九娘尚惧他三分,今日怕无人对付得了。” 古浪低下了头,又随意地吃了一些,把目光转向别处,古浪突觉一只柔滑温腻的手,握住自己的手。 古浪转脸一看,童石红一双深情的大眼正灼灼地看着自己,古浪把她的手反握在手中忖道:“石红真是纯洁可爱,待春秋笔之事一解决,早日与她共缔鸳盟才好。” 正当古浪想得发呆的时候,桑九娘突对大家言道:“承蒙各位对我桑家堡异常厚爱,我想借此机会了却一桩公事和我自己堡里的事。” 桑九娘说完,示意旁立的妇妪,妇妪捧了那玉盒,走至一案前,把玉盒摆在案上,点燃了两只巨烛,然后又退至桑九娘身后。 桑九娘又道:“案上摆的是‘春秋笔图谱’,这一代春秋笔主已产生,春秋笔向以行侠仗义,行走江湖,有德者居之,桑家堡不容贪奢之人。” 桑九娘神情肃穆地说完了这些话,环目四周,只见哈门陀仍是自斟自饮,丝毫未当作一回事。 桑九娘又转向古浪,说道:“古浪,你出来!” 古浪整理了一下衣衫,非常镇定地走了出来,站在桑九娘的面前。 桑九娘缓缓地又说道:“古浪,你是阿难子选出的这一代笔主,阿难子的眼光大概不会错,只看你的造化如何。” 桑九娘说完之后,又声色俱厉地道:“你私自进入梅园放人,一意孤行,目无尊长……” 古浪正想回口的当儿,只见桑鲁歌很快地到桑九娘身前俯首讲了几句话,桑九娘顿时又道:“今日念你年少无知,一方面也是燕丫头作怪,私自监禁,我向来是恩怨分明,少时再命燕丫头向你及童姑娘赔不是也就罢了!” 这实在是大出古浪意料之外,忖道:“外人都道桑九娘脾气怪异,尤其护短,不知今日何以对我这么宽大,想是桑鲁歌仗义执言!” 古浪想到这里,道:“我一路至桑家堡也多有不该,九娘原谅已属万幸,道歉之事千万不可!” 桑九娘却是不肯答应,转向桑燕说道:“都是你一人惹出来的祸,还不斟酒去向童姑娘赔不是!” 只见桑燕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往常的泼辣刚烈作风已不复存在,缓缓地走至童石红的面前,说道:“童姑娘,都是我的不是,不该这样对你,是我一时……只盼你能原谅我才好,现在以水酒一杯,聊表道歉之意!” 桑燕说完了,然后一口气把酒喝了下去。 古浪不由忖道:“这桑燕能够一改平日作风,毫无忸怩之态,也算是难能可贵的了。” 桑燕又姗姗地向古浪走来,然后说道:“都是我不该,希望能原谅……” 桑燕讲完了这些话,眼圈一红,几乎落泪,飞快地回到了桑九娘身后。 古浪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觉得自己亏待桑燕甚多,不由得有些内疚。 此时,桑九娘说道:“好!燕丫头已道过歉了,你们该不会与她一般见识吧!” 这时酒菜又上来,古浪归了坐,这时所上之菜都是清一色的素菜,香味扑鼻。 古浪看了这些奇特的菜,不由暗想:“恐怕王母娘娘也未必有这等享受。” 这时金旭光已在旁边吃得呷呷有声,好似很久没有尝到这等滋味,一抬眼看到古浪注视自己,不由笑道:“看什么,还不吃!机会难得呢。快吃!” 说完了,也不待古浪回话,又埋头大吃起来。 古浪才来时,因心中有事,未能开怀痛饮,此时桑燕的误会一解除,心中释然,与童石红也就开怀大饮起来,烦恼暂抛脑后,一口一口地吃起菜来! 古浪这时看到哈门陀也在慢慢地啜饮,不时地把目光飘向案上的“春秋笔图谱”。 再一看桑燕,正红着两只眼睛,羞涩地看着这边,看到古浪又把头转向别处。 古浪奇怪桑燕何以有这么大的转变,不由想道:“这桑燕看来对我仍是一往情深。 唉,不知如何来摆脱这些烦恼。” 突然浦儿跑来说道:“嘿!快!我拿了一瓶百年老酒!” 古浪笑道:“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偷来的!” 金旭光接过了酒瓶,一下就喝了小半瓶,舔了舔嘴唇,埋怨地对浦儿说道:“你这个小子,是不是从‘东楼’地窖里取来的,才弄来一瓶,真是!” 然后回过头对古浪说道:“这是九娘亲自酿造的‘冻梅酒’,是用雪水酿造的,这小子拿起来倒怪方便!” 浦儿气得大叫道:“这是九娘让我拿来待客的,你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差不多都给你喝光了!要不是古兄在场,你想喝都喝不成!” 浦儿说罢,分别敬了每人一杯,古浪一尝,果然味道奇佳,一种清凉之香,味似梅又似麝,一看童石红,也已饮得脸红红的。 古浪看九娘对自己如此好,由衷谢道:“谢谢九娘,这等佳肴,我还是第一次尝到。” 九娘笑道:“这算不了什么,还有更好的酒,只是比较难酿,费事罢了!” 古浪看着席间所坐的,都是一些名震江湖的人物,不由心中忖道:“不知何日才能扬名天下?自己一心学武,志在替天行道,何日才能达成愿望?以后的折磨还不知有多少!” 桑九娘此时与况红居闲聊,她们好似许久未见的老姐妹,一谈就没完! 桑九娘低声对况红居说道:“老妹妹,咱俩也不是外人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喝你侄女的喜酒?” 况红居笑道:“石红这丫头,背着我就跟古浪定了百年之约,好在古浪不是浪荡子弟,等他‘春秋笔’技艺学成之日,就给他们完婚。” 桑九娘又道:“老妹妹,我还有一事相求,请你务必答应才好!” 况红居不由奇道:“老姐姐,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好了,只要我能办到,绝不会推辞!” “如此甚好!” 桑九娘把声音更放低了一些,俯首过去,只见况红居频频点首,最后说道:“这也无妨,我一定成全的!” 桑九娘又道:“那就麻烦了,只看燕丫头她造化如何。” 这时酒已过三巡,大家都已有饱意,这时桑九娘又对大家说道:“请大家休息休息,等会儿还有菜!” 古浪心中忖道:“乖乖!吃了这么久还没有完,少时还有佳肴,‘满汉全席’也不过如此了!” 这时客人三三两两地都走到庭园之中,古浪与童石红、浦儿也到了外面,园内奇花异草,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尤其是童石红更是高兴万分。 古浪看见桑鲁歌与桑燕在说话,桑燕不时地点头,再一看哈门陀,已不在了。 况红居走了过来说道:“石红我有话要同你说!” 童石红过去,只看况红居与她说了一些话,童石红似感为难,又感欣喜的样子。 突然金旭光对浦儿说道:“嘿!小子,下面的酒席还没开出来,你再去偷一瓶酒来喝喝如何?” 浦儿笑道:“要喝酒也行,老规矩!你得教我一套功夫才行!” 金旭光笑骂道:“你这猴小子,就会敲诈,压箱底的一点功夫,全给你学去啦!” 浦儿气道:“要教就教,不教就没酒喝!” 金旭光转脸对古浪道:“这小子,知道我生性好酒,就出了这么一个歪主意,真是拿他没办法!” 古浪也笑道:“金老,你就教他一手,借此也可让我们开开眼界,你说如何?” 金旭光笑着对浦儿说道:“好了!好了!我教你一套暗器手法,叫‘三花吐蕊’,你可要看清了,我不教第二次!” 金旭光说着,就在园中摘了一朵不知名的小花,拿在手上,然后把花甩在了半空,接着就看见金旭光食、无名、中指急速地弹了三下,那朵花好像被什么力量牵扯住似的,一连飞出去几丈,落在了地上。 浦儿赶忙拾起一看,只见花朵丝毫未损,只是其中三根花蕊没有了,再一看这三根花蕊插在了对面的一棵树上,浦儿不由暗惊道:“好家伙!这种功夫,不要说见过了,听也没听过呀!这玩意还要学会了‘隔空点穴’和‘借力使力’才能练这暗器功夫!” “金老的绝技,真是使晚生大开眼界了!” 古浪看了之后,与旁立的人同时赞美着。 金旭光玩笑着说道:“雕虫小技,算不得什么,只不过骗杯酒喝喝,倒叫各位见笑!” 古浪心中想道:“这老鬼的暗器功夫,真是练到家了,不知以他的功力比哈门陀如何?若他能打败哈门陀的话,倒也了却我一件心事。” 古浪一想到哈门陀,不由得又在人群中寻找,可是哪有人影,而且连桑鲁歌及桑燕也不知去向。 这时几个小童,分别端来了香喷喷的热茶。 古浪自习武以来,从未有过这等享受,想不到在这个时候,却能得到这么一份安逸的情趣! 古浪心中又忖道:“且不管它以后的烦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了不起的!” 古浪正在沉思之际,忽见桑鲁歌与桑燕由后转来,桑燕站到了桑九娘身后,桑鲁歌却一直地向自己走来,并且对古浪说道:“古兄弟,我有一件要事与你相商,不知可否借一地方说说!” 古浪笑道:“有何不可!桑兄既有事相商,我们就到那棵大树后的假山石旁,你看如何?” “如此甚好!” 古浪与桑鲁歌避开了人群,走到了假山旁,桑鲁歌对古浪言道:“我有一不智之请,希望古兄弟尽弃前嫌,答应才好!” 古浪心中虽然不停地在狐疑,可是桑鲁歌沿途一直照料着自己,日前又仗义执言,万万没有回绝的道理,因此笑对桑鲁歌道:“桑兄有话请说好了,只要我古浪能够办到,绝不会让桑兄失望就是了!” 桑鲁歌看着古浪说道:“我知道古兄弟会给我这个面子,只是此事很难启口……” 古浪心中暗想道:“奇怪!桑鲁歌一向豪气大方,像这样吞吞吐吐,还是首见,莫非真是疑难之事不成!” 古浪心中想着,笑对桑鲁歌道:“桑兄但说无妨,小弟愿听差遣。” 桑鲁歌沉吟了半天,最后始道:“古兄弟!你看我们这桑家堡如何?” 古浪不知他为何提出这个问题,于是接道:“桑家堡人多园广,遍植奇花异卉,可以说是人间仙境了!” 桑鲁歌又接道:“你看我姑婆与我桑鲁歌如何?” 古浪更是摸不着头脑,含笑答道:“九娘一堡之主,恩怨分明,不愧为武林领袖人物,桑兄英俊爽朗为人热忱,对小弟更是恩重如山,实是难以寻得的好朋友!” 桑鲁歌又沉吟了一会道:“过奖了!古兄弟,你看我那燕妹如何?” 古浪心中一动,略有所悟,想了一下道:“令妹天真浪漫只是刚愎自用……” 桑鲁歌突然道:“我向古兄弟提一门亲事如何?” 古浪不由一惊,忙道:“桑兄,我已与童姑娘订下百年之盟,桑兄何出此言?” 桑鲁歌显得很不好意思,叹了一口气道:“唉……你当知舍妹,她想到以前所做实在不对,不由得心中懊悔,且对你钟情已深,我看她日来痛苦异常,手足情深,禁不住有此不情之举,尚望古兄莫予见怪,是否……” 古浪一时倒说不出话来,心中忖道:“这桑鲁歌倒是性情中人,此意分明是提亲,回绝也不好,不回绝也不好,桑燕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我,我又何尝不明白?这门亲事,总下能冒冒失失就认了下来,再说对童石红也无法交待,还是拖几日再说!” 古浪想到这里,便对桑鲁歌说道:“桑兄所提之事,我一时也无法决定,再说‘春秋笔’之事尚未了结,哪能又论婚嫁,容小弟考虑几日,再来回答,你看如何?” 桑鲁歌笑对古浪言道:“当然!当然!只希望古兄若不是过分勉强的话,千万赏我个脸面吧!” 桑鲁歌说完之后,又回到厅内,去忙下一顿大菜! 古浪想不到半途却出了这等事,心中毫无主意,想那桑燕并无大恶,只是这一阵子交恶已久,再说自己也实无此意。 这实在是给了古浪一个很大的难题,顿时使他变得没有主意了。 古浪想着想着,又回到了人群之中,看着童石红坐在一石凳上发呆! 古浪走上前去问道:“石红!你有什么事,况老师可是与你谈些什么?” 童石红一看到了古浪,显得非常高兴,说道:“刚才婆婆与我谈了许多,她虽然怪我不听教训,但她并没有坚决反对,只说要等到你‘春秋笔法’习完之后才能谈婚事。 另外,她还附带一个条件!” 古浪不由笑道:“只要况婆婆能够答应,已属万幸,我这就去问她有什么条件。” 古浪说完了,便绕着花园,去找况红居了。 古浪终于在一排矮树旁找到了况红居。 没有等到古浪开口说话,况红居已道:“古浪!我等你很久了!” 古浪接道:“况婆婆找我,可是为了童石红之事吗?” 况红居笑骂道:“别装傻了,你来找我,还不是为了石红的事!” 古浪对况红居道:“这里先谢谢况婆婆的成全,只不知况婆婆附带的条件是什么。” 况红居道:“其实这个条件,也不是对你无益的,你要想开点,其实这也是为你好!” 古浪道:“况婆婆,有什么事,请说好了!” 况红居道:“你‘春秋笔法’习成之后,与石红结为夫妇,自是很好,可是你可曾想到另外一个女孩子的心情?” 古浪惊道:“什么!” 况红居道:“这女孩子爱你如痴,难道还要我说出她的名字?” 古浪说道:“唉!你不讲,我也知道是谁了,你说的是桑姑娘!” 况红居道:“是的,她不是一直爱着你吗?” 古浪叹了一口气道:“方才桑鲁歌已向我提过了!” 况红居笑道:“你答应了没有?” 古浪回答说道:“我告诉他,我要考虑几天,等问过了石红再回复!” 况红居又道:“我看你也不用考虑了,桑姑娘虽然野些,但是品貌俱佳,爱你亦深……” 古浪正色道:“况婆婆此言差矣,我古浪并非滥情之人,婚姻本靠缘分,我与桑姑娘既无缘分,也只好辜负她的用情了!” 古浪看了一下况红居的脸色,接着又道:“况且这时诸事未了,心情很乱,实在无心再去谈这些!” 况红居点了点头,说道:“好!你有此心胸,我很佩服,以前倒把你看错了,不过你可以仔细地想想,能够不辜负桑燕对你的爱心才好!” 古浪心中很是紊乱,桑鲁歌及况红居先后向自己提起此事,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耳旁又听况红居叮嘱道:“你考虑一下再说吧!” 古浪告别了况红居,很想找到童石红,与她商量商量这事。 可是古浪却偏找不着童石红,正当古浪走在了一排竹林前,忽听得喁喁的谈话声,古浪进内一看,只见童石红正在和桑燕低低地私语。 桑燕一见古浪,突的脸颊飞红,转身隐入林中。 童石红也是含笑不语,双目注定着古浪,古浪不由奇道:“你怎么会与她一起聊天?” 童石红笑道:“我与燕姐姐正在谈些事情!” 古浪心中暗想道:“这倒怪了!半天的工夫,童石红会与桑燕这么好,不知是为何原故?” 古浪正在忖思的当儿,童石红开口问道:“我婆婆刚才与你谈的条件如何?” 古浪看了一眼童石红,正色道:“没想到你婆婆出了这么一个难题,那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童石红感激地看着古浪,说道:“你还是答应吧!” 古浪啊了一声,颇感惊奇地问道:“你忘了,她把你当作‘囚犯’关在梅林之中吗? 你有没有想到以后还可能发生这种事?” 童石红答道:“那是以前的事了,再说燕姐姐也不是作恶多端的人,她所做一切,还不是为了你,她实在也没有什么大的罪过,再说刚才酒宴之间,她也向我们道了歉,我们不应再记前嫌,你说是不是?” 古浪看着童石红的一片纯洁,胸无城府,心中不由爱极,一把把童石红抱在了怀中! 童石红扭怩地道:“快放开!等一下让人看见了,多难为情!” 古浪轻轻抚弄着童石红的头发,低声说道:“你现在可以容纳桑燕,你可知桑燕容得下你吗?” 童石红抬头说道:“燕姐姐为了你也是花了不少心血,再说她本心也不坏,现在再让她不爱你,那就太难了!” 古浪心中一想,虽说桑燕一切的事情,均是出于爱自己,奈何自己已情有所钟,心中已难容纳别人。 古浪转脸对童石红说道:“你与桑燕刚才谈些什么?你们可是相处得很融洽,你想要我怎么样?你干脆说出来好了!” 童石红听了古浪的话,正色道:“我与燕姐姐现在相处得很好,你不必担忧,而且我婆婆又以此为条件,我看你就答应了吧!” 古浪心中忖道:“石红如此说,只因是况红居以此为条件,再说又牵扯到这么多人情,本想石红会与我一样想法,不想她却催着我应允,我若是应允,只怕以后难得清静了!” 古浪想到这里,便对童石红说道:“我心中早已有决定,不必再争论了!” 童石红一呆道:“啊……古浪,没想到你会这样固执,婆婆的条件怎么办呢?燕姐姐对你的爱意又如何呢?” 古浪与童石红也谈论不出一个结果,一会儿浦儿跑了过来,急忙地道:“快!快! 吃饭的时候又到了!” 古浪见浦儿猴急的样子,不由笑骂道:“看你馋得那个样子,说不定等会盘子都给你吃了下去!” 古浪与浦儿说笑着,进入了大厅。 只见人聚齐了正等着吃饭,再一找哈门陀,已不见踪影,古浪不由嘀咕起来。 金旭光早已坐在了原来的位置,一副等吃的样子,一见浦儿,急忙问道:“嘿!小子!你酒可拿到没有?” 浦儿嘻笑道:“那还会错得了,你没看我衣服里面鼓鼓的吗?” 金旭光喜笑颜开道:“来!来!坐在我身边,一块吃!” 古浪看了之后,忖道:“这老小二人,真不知是怎么长的,馋成这个样子,等到菜上来,不知该是一副什么德性!” 金旭光又对古浪说道:“最精彩的就是这后半桌酒席,都是桑家堡的名菜,所以我前一桌没有吃什么!” 古浪不由暗暗好笑道:“乖乖!还说没有吃什么!要真吃还得了!” 桑九娘仍与桑燕、桑鲁歌坐在一起,古浪见桑燕收起任性的作风之后,倒也显得端庄不少。 况红居这次坐在了离九娘不远的一张桌子旁,桌子旁坐的全是一些不知名的老者,想来大概都是些三山五岳的人物吧! 不一会,出来了一些穿青衫的童子,高矮都一致,服务得也异常周到,端菜、下菜全都是他们的事,衬着这青山厅更是显得幽雅! 每一桌都先摆了四盘鲜果,都是应时水果,削好了皮,插上牙签,古浪尝了一块,果然清凉淡香,余味无穷,不禁又连吃了好几块。 又耽搁了一会,这批童子一一地上菜,上的菜都是珍禽异兽,奇怪已极! 古浪心中想到哈门陀的事,心里总是放不下,心想桑九娘尚惧他三分,不知如何才能应付过去! 金旭光见古浪呆呆地想着心事,便说道:“古浪!你有什么事告诉我,我也可替你拿个主意解决一下!” 古浪忖道:“金旭光应付琴子南已感吃力,恐不能应付哈门陀,不过告诉了他,到时多一个帮手也好!” 古浪心里想着,便对金旭光说道:“我一路到这,有不少厉害的人物跟随着我,其中一个最厉害的,我当时还误投他为师,唉……” 金旭光一看古浪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道:“这厉害的人物比琴子南怎样?” 古浪沉吟了一下道:“比琴子南还要厉害三分!” 金旭光不由气道:“啊!如此厉害的人物,来时我倒要会一会。” 古浪听罢,微微一笑,便与金旭光及浦儿举杯共饮起来! 不一会,大家都开始敬起酒来,顿时整个“青山厅”又变得热闹非凡,偶尔也有猜拳行令之声。 古浪一直保持着惊觉性,突见桑鲁歌及桑燕,遥遥地向自己这一桌走来! 古浪与童石红连忙站起来,只听桑鲁歌说道:“我兄妹二人谨代表桑家堡向二位敬酒!” 古浪连忙说道:“不敢!不敢!理当我们敬贤兄妹才是!” 桑燕一直是羞涩地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一副楚楚可人的样子,奈何古浪早已心有别属! 桑鲁歌敬完了古浪他们,又转到别的桌子敬酒去了! 古浪于是对童石红道:“石红,我们也去敬九娘!” 说完了,古浪与童石红双双走到了九娘面前,深深一揖说道:“九娘!谢谢您对我们的款待,我们敬您一杯酒,祝您永远健康快乐!” 桑九娘听了这话,露出了一丝和蔼的笑容,说道:“谢谢你们二位了,简陋得很,多多吃……” 古浪敬完了桑九娘之后,又去敬况红居! 只见况红居笑嘻嘻地说道:“你们两个真是郎才女貌!” 古浪不好意思地称谢道:“况婆婆过奖了……都是婆婆的成全,晚辈感激不尽!” 况红居听了古浪的话又道:“先别说谢!还有许多事未作了断,你可不要忘了,磨难总是在后面的!” 童石红应道:“婆婆说得是,不过,我想古浪会成功的!” 古浪与童石红敬完了酒,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古浪不时地用眼睛环视四周,担忧着哈门陀的出现! 厅前巨烛燃着,案上摆的是春秋笔图谱,对古浪发出莫大的吸引力,案前站的两个老妇,虎视眈眈地守护着,由她们神情上看,定是高手无疑,古浪不由摸着自己怀里的“春秋笔”,幻想到技成之后,行侠江湖的情景! 突然,一小童唤道:“面前的这位,可是古相公吗?” 古浪答道:“不错,有什么事?” 小童连忙一揖到地,恭敬地说道:“九娘有事要与古相公相商,烦请相公过去一下!” 古浪一听是桑九娘找自己,心想一定是关于自己的事,忙应道:“我马上就到九娘那里,烦请转告一声!” 古浪刚刚离开桌子,刚才那小童又回转来,说道:“九娘已在书房相候,特命我来带领相公!” 古浪拱了拱手,便尾随童子之后,经过了许多回廊,来到了一个所在,古浪轻轻地敲了敲门,便听到九娘在内应道:“是古浪吗?门没有下闩!” 古浪一推开门,只见一间不算小的房子,四周墙壁全是书架,所存之书,不下千部之多,中间有一大条案,九娘坐在案后。 古浪见了九娘,深深一礼道:“九娘叫我何事?可是有关春秋笔之事吗?” 九娘摇了摇头说道:“春秋笔之事,暂且勿提,我另外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古浪心里想到,恐又是桑燕之事,反正自己已有决定,任她怎样问,我也是这么回答! 不过事情却出乎古浪意料之外! 九娘问道:“古浪!你来见我时阿难子可曾给你我的信物?” 古浪听罢,不由大吃一惊,不知如何作答。却又不擅于说谎,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九娘又缓缓地道:“那是一颗红珠……若不是给了你,难道是遗失了?或是给了别人了?” 古浪一听桑九娘如此说,心里忖道:“事到如今,九娘又逼问我,我就是隐瞒也隐瞒不了,不如告诉她吧!” 于是古浪低下头说道:“阿难子师父把红珠给我了!” 桑九娘一听,不由奇道:“那你见我时,为何不拿出来?快给我看看。” 古浪慢慢地说道:“我把它送给了一个人!” 桑九娘一听,不由大怒道:“你把它送给了什么人?” 古浪连忙应道:“我把它送给了一路上照料我的人……他的名字叫做丁讶!” 桑九娘一听古浪这样说,急忙问道:“你说的丁讶,可是瘦瘦小小,而功夫奇大?” 古浪点头道:“不错,就是他!” 桑九娘听罢古浪的话,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沉默良久,始低低地自语道:“言牙、言牙,你这是何苦?” 突然,又对古浪说道:“他现在人呢?” 古浪小心地答道:“我一路下来,都是与他在一起的,一直到了这里,就再没有见到他了!” 桑九娘一时倒是无话,喃喃道:“唉!躲亦难躲,天意如此,唉……” 古浪知道桑九娘曾与丁讶有一段情,不知九娘会不会迁怒到自己,于是说道:“都是我不该……” 桑九娘看了一眼古浪说道:“事到如今,也不必再说什么了,你说的丁讶就是现在唯一能应付哈门陀的人,只是我不愿他在此现身!” 古浪一听桑九娘这话心中忖道:“呀!除了阿难子,只有丁讶可以应付哈门陀,怪不得一路上……只是到现在未现身,真让人心焦!” 桑九娘也在想着心事,久久地不讲一句话,整个书房,就是掉下一根针也听得见。 桑九娘许久才抬起头来对古浪说道:“好了,你可以回去了,只是万勿对人提起!” 古浪告退出来,边走边想道:“这桑九娘与丁讶,年轻时一定是一对爱侣,由他们的表情看来,他们一定彼此相爱很深!” 古浪回到厅内,只见厅内仍是乱哄哄的,看样子,这一顿酒席不到天明是完不了的。 童石红看到古浪闷闷不乐的样子,忙道:“九娘叫你去有什么事?” 古浪摇摇头,说道:“没说什么……只是问了我一些事!” 童石红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因桑九娘在场,因此大家又随意吃了一些便散了。古浪与童石红出了青山厅,往回走,古浪不由心中忖道:“看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桑九娘才会把‘春秋图谱’交给我!” 一宿无话,翌日只见堡中丝丝地下着小雨,像淡云,像轻雾,笼罩着青翠的山峦,充满了朦胧的美。 古浪看着窗外的情景,不由地看呆了,闷闷地想着自己的心事,经过了这几个月,古浪已显得消瘦,但是精神依然很好! 一会,童石红走了进来,手里端了一杯热茶,那份关怀与温情,真令古浪感动! 童石红幽幽对古浪道:“你可又是想哈门陀的事?” 古浪答道:“我要是怕了他,也不会背叛他了,即使他来了,不得已的时候,我拚了命也要会他一会,只是事情没有一个了断,真让人心急!” 童石红连忙安慰古浪道:“你也不要心急,吉人自有天相,哈门陀再厉害,我相信还是有人能够对付得了他的!” 古浪答道:“并非我心急,只是桑九娘若不满桑燕之事,故意留难那就……” 童石红停了一下道:“我想不会的,九娘在席上不是说恩怨分明吗?假如你要回绝燕姐姐之情,我想……九娘也不会拿这来留难你的!” 古浪忖道:“也对,九娘既如此说,是不会再找麻烦的,不过现在哈门陀与丁讶均未现身,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古浪正与童石红谈话之际,忽听有敲门声,古浪一开门原来是浦儿在外。 古浪笑问道:“浦儿,有什么事吗?” 浦儿一面走进来,一面说道:“当然有事,九娘命我来告诉你,今日晚上,就在‘青山厅’举行仪式,到时你就是‘春秋笔主’了。” 古浪一听不由兴奋地道:“还是像昨日一样的大宴宾客吗?” 浦儿说道:“哪有这么好的事,连我都差点没有份呢!” 古浪称谢道:“谢谢你了,浦儿,这一阵子你真是帮了我不少忙!” 浦儿回道:“这算不得什么,本来都是我份内的事!” 三人又闲聊了一阵子,天气仍然阴晦,只是雨却小了,花木之上绿油油的,给人一种清新之感,偶尔吹来一阵凉风,特别使人舒服! 过了不久,浦儿与童石红都出去了,古浪临窗,一个人在寻思着,古浪想了一些事,怅然地回到了房中,把窗子关上,盘膝坐在榻上,练起功夫来! 正当古浪练得起劲的时候,忽听窗外“叭”的一声石响,古浪想定是有人窥探。 古浪一长身,推开了窗,人已到了园中,只见一箭之远,有一条人影迅速的向山崖之处奔去,这桑家堡占地颇大,古浪不知是友是敌,也施展轻功,一路追了下去! 前面的人影,好似对道路很熟,时隐时现! 古浪一直跟到了一个宽阔的崖上,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古浪不由纳闷起来! 古浪正在奇怪的时候,由石后转出一个人,古浪看见原来是桑燕,古浪不知她有什么用意,而桑燕正用一双幽怨的眼睛看着古浪! 古浪开口问道:“桑姑娘把我带到此,可有事吗?” 桑燕却是一句话也不说,久久,突然掩面痛哭起来。 古浪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顿时没有主意,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过了许久许久,桑燕才开口道:“古浪,我恨你!” 古浪听了这话,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桑燕又幽幽地说道:“自第一次见到你,我不知为何……占据了我整个的……没想到你是这么绝情的人,我桑燕对你有何深仇大恨,你这么狠心地对我……” 古浪还是第一次听到桑燕亲口讲出此话,不由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桑燕又道:“我为了你不知受了多少气,吃了多少苦,如今你却还在埋怨我……” 古浪正色对桑燕道:“桑姑娘,一切皆有天定,我古浪不是记仇之人,姑娘之话差矣……” 桑燕一听古浪这样说,气道:“好!就算是我自取其辱,可是我们的事,终不会完,等我习艺回来之后,再来会一会你的‘春秋笔’。” 桑燕说完了话,便向山下冲去,几个纵身,已不见了身影,古浪顿时醒悟,急忙赶了上去,早已不见了! 古浪心中忖道:“唉!这一下又多了一个磨难,这桑燕性情偏激,此去江湖学艺,看样子以后还真有麻烦……” 古浪想着,回到了房内。 古浪真没想到,这以后还不知会带来些什么祸事,真是祸不单行。 桑燕这一走,不知桑家堡会不会怪罪自己,更增加了内疚! 不一会浦儿进内,看到了古浪,说道:“你刚才到哪里去了,找了你半天……” 古浪一想还是不告诉他好,说道:“刚才一时无事,到那远山边去赏雨景去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浦儿把声音放低道:“丁老爷来了,找你找了半天了!” 古浪一听,喜出望外,忙道:“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 浦儿答道:“不急!不急!丁老爷让你等一下自己去找他!” 古浪不由奇道:“我到何处去找他,他可是已在堡里了?” 浦儿笑道:“此时恐怕正与金老在下棋呢!” 古浪不由笑骂道:“这老先生的雅兴倒不小,人家急成这个样子,他却逍遥自在!” 古浪把衣服收拾停当,便向金旭光处走去。 要从南楼到金旭光住的地方,非经过那断崖,才能到达! 古浪出了南楼,从大树的横桠之中,穿行而走,不久又来到了大涧旁。 古浪因来时,一时大意,差些儿葬身谷底,因此这一次非常小心! 那大大的树帽之上,那被漆成红色的索头,仍然搭在那里,古浪用手拉了一拉,然后学第一次来时那样荡来荡去,到了第三次,古浪双手一放,笔直地飞了出去,然后抓到另外一根悬藤,终于过了崖! 古浪心里想道:“这种设计,真是巧夺天工,配合得如此之妙,真可以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了!” 还没等古浪到达金旭光的住室,罗光时已经看到了古浪,忙迎道:“古相公过涧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古浪回答道:“昨日金老爷子在酒宴上,答应借我两本书看看,你告诉我,金老爷子住在哪儿。” 罗光时一听,忙应道:“既是借书看……您请吧……就在这第二栋大房之上!” 古浪谢道:“有劳了!” 古浪循罗光时所指,很快地来到了金旭光的屋前。 古浪敲了敲门,叫道:“金老爷子可在里面吗?” 便听得屋内人答道:“进来吧!把门关好!” 古浪推门一看,果然金旭光与丁讶正在下棋,此时大概正是高潮的时候,显得非常紧张! 古浪也不好惊扰他们,于是站在一旁观看! 只见金旭光的气势很猛烈,但是丁讶却往往危中求安,化险为夷,下了半天,难解难分,时间一拖长,金旭光可耐不住了,口里吼道:“好了!好了!就算是和棋吧!古浪进来半天了,也该和他聊聊了!” 丁讶也笑着站起对古浪道:“这一下你可不必担心了,春秋笔非你莫属了!” 古浪气道:“你说你每天都来一趟,这几天都不见你人影!” 丁讶笑道:“你以为我躲到哪里享福去了?我一直都在你周围,帮你监视哈门陀那老儿!你怎会知道!” 古浪一听丁讶如此一讲,倒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又听丁讶道:“你也不要急,事情总会解决的,我不现身反而比较好些!” 金旭光在一旁道:“你们老小谈谈,我找点水果去,这些家伙真是懒透了!” 金旭光说完,便走了出去,顺手把房门带上。 金旭光刚刚出去,丁讶连忙问道:“你可见到了桑九娘?” 古浪笑道:“当然见到了,而且见了好几面!” 丁讶忙追问道:“她可曾问及红珠子的事?” 古浪笑答道:“当然问过了!我告诉她我送给了一个人……送给了……言牙。” 丁讶气道:“呃!小孩子不懂事,言牙岂是你叫的……你怎知我的名字?” 古浪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样子答道:“是我无意之中从九娘口中听到的!” 丁讶又瞪了一眼古浪说道:“你说你把红珠子之事告诉了九娘,她可说了什么没有?” 古浪正色道:“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人呆呆地想着,一直不停地自言自语……” 古浪看了一眼丁讶的脸色,继续道:“看九娘的样子,似乎与你有很深的感情,丁老,能不能讲出来让我听听?” 丁讶感伤地答道:“唉!这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了,提起来真是令人伤感!” 丁讶咽了一口唾沫,继续说道:“不过告诉你也无所谓,你只准听,不准开口问,更不能对外人随意提起!若是你做不到,我就不讲了!” 古浪连忙答道:“丁老!这是什么话,替人保密是应该的,我怎会做不到!你快告诉我吧!” 丁讶看了一眼古浪,感慨地说道:“在五十多年以前,我也像你现在一样的年轻,我有一个师兄,一个师妹,在这三个人之中,我的功夫算是最差的,就因为我功夫差,我师父也就不太喜欢我,却很器重我师兄!” 丁讶谈到这里似乎已回到了以前,又道:“我师妹功夫也比我好,那时在我眼里没有人再比我师妹更漂亮的了,只是她的脾气捉摸不定,我与她从小长大,至今仍然摸不透她的心!” 丁讶很激动地说完,停了一下又道:“正因为我师父对我不好,相反的师妹却对我很好,年轻时候的我们,彼此都已有了爱意,唉……那时我们行走江湖,无忧无虑,长江、钱塘江、峨嵋金顶……往事如烟,时光过得好快呀!” 丁讶叹了一口气,低低地追述道:“等我回来之后,师父却把师妹嫁与我师兄,也就是上一代春秋笔主,我因爱师妹过深,因此与师兄大打起来,当然师兄把我击败了,后来我负了伤找到了我师妹,把事情告诉了她,让她跟我一起走,不想她却说道:‘你不应该与大师兄打起来,我更不能随你走!’。” 丁讶又提高声音,说道:“我听她这么一说,更是怒火中烧!便与她争吵起来,那是我们第一次吵得这么厉害,到后来她讥嘲我功夫不行,连她都不如,讲了许多使我心碎的话!于是我默默地离开了她,离开了我师父与师兄,我心里下定了一个愿望,那就是练的功夫要比师兄高,然后我才回来!因此我不顾一切地离开了!” 古浪想不到丁讶还有这么一段往事,看着丁讶悲伤的面孔,正显示他内心的痛苦! 丁讶用一种异乎平常的声音又继续说道:“后来我吃尽了苦,过着不是人的生活,只想一心一意把功夫练得更高!因此我得了这气喘的病,在千辛万苦之下,我的功夫终于练成了,我一出山就遍访我师兄,不想他已过世了,后来我才知道桑九娘就是我师妹…… 我一出山,桑九娘就知道了,她处处躲避着我,不肯见我,可是我知道她不是不爱我,只因当时太年轻……因此我要得到她的信符,才能见她!我非见她不可万!” 丁讶说到这里似是很累的样子,靠在了椅子上! 古浪看到丁讶这样,心中不由忖道:“唉……爱情二字真是害人非浅,想不到桑九娘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听丁讶言语,真是阴错阳差,非人力所及了!” 看着丁讶那个样子,谁又相信他曾经是一个美少年,他为了桑九娘弄到如此地步,也真非常人所及了! 古浪安慰着丁讶说道:“丁老,你莫再伤感了,有些事是不能预料的,你的愿望不是快达到了吗?” 丁讶苦笑道:“我几十年等的就是今天,等仪式一开始的时候,我不会露面,由金老陪同,要早到,恐怕你不能得到‘春秋笔图谱’了,若九娘一躲我,谁还来主持仪式?” 古浪与丁讶又扯了一些别的事情,浦儿跑来说道:“古少爷,仪式快开始了,金老与童姑娘都在外面等你了!” 丁讶便对古浪说道:“你去吧!少时定有磨难,我会暗中助你!” 古浪走了出来,只见金旭光与童石红早已在外面相候,古浪随着浦儿来到了“青山厅”。 只见厅内与先前稍有不同,桌椅尽都撤走,留下一块很大的空地。 那一册“春秋笔图谱”仍然摆在案上,盒上光芒四射,显然那个盒子也非普通之物! 不久,桑九娘一行人也来到了大厅,只见少了桑燕,桑鲁歌站在桑九娘身后,桑九娘道:“你们都来了。很好,我们可以开始了!” 桑九娘话一说完,便见两个老妪把火烛点燃起来,顿时整个“青山厅”都笼罩在淡淡的青色光幕里! 桑九娘的表情肃然,面上看不出一点表情,使人望而生畏,畏而生敬! 桑九娘过了一会对古浪道:“古浪!你过来!” 古浪走到案前,金旭光及童石红一些人在旁观看。 桑九娘对古浪道:“现在,你可以把你的‘春秋笔’请出来了!” 古浪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从怀中取出了春秋笔,交与桑九娘! 桑九娘接过了笔,大声道:“古浪已定为这一代春秋笔主,春秋笔代代相传,行侠江湖,不得有一丝怠忽,你可知道?” 古浪慨然答道:“弟子知道!” 桑九娘说了声“好!”,把春秋笔也摆在了案上,然后很肃穆地又对古浪道:“跪下!” 古浪知道这是最要紧的时候,很谨慎地跪在了案前,面对着“春秋笔”! 一会,古浪行了大礼站了起来,只听桑九娘对大众宣道:“从现在开始,古浪正式成为一代‘春秋笔主’!” 古浪这时心中的高兴,可以说到达极点了,吃尽了千辛万苦,终于到了桑家堡,见到了桑九娘,一直到今天才成为正式的“春秋笔主”! 这时又听桑九娘说道:“我们都相信阿难子的眼力不会错的,希望你技成之后,以‘春秋笔’施恩天下,铲除不良,替天行道……” 古浪这时听桑九娘如此一说,不由雄心万丈道:“我古浪定以‘春秋笔’除尽天下之恶徒!” 这时童石红心里也充满了兴奋,看着古浪能有今日之成果,不由得也替古浪高兴起来! 不但童石红如此,每一个在场观礼的人均是如此,他们看到古浪这么年轻就承继了‘春秋笔主’的地位,尤其是桑鲁歌,除了羡慕之外,更是钦佩! 这时桑九娘又对大家说道:“这‘春秋笔图谱’外的这个盒子,是‘千年寒主’所制,非用‘春秋笔’开它不可!” 浦儿不信道:“哪有打不开的道理,只要用力一点不就开了?” 桑九娘笑道:“以我的功夫尚且打不开,更何况你!不信的话,你就试试好了!” 于是浦儿取了一把利剑,走到了案前,然后提聚所有的力气,往玉盒上一砍!只见玉盒被砍得飞了起来,然而丝毫未受损害,倒是浦儿的宝剑崩了一个大缺口! 浦儿不由咋舌道:“乖乖,这盒子这么硬,看样子打开它还真不容易呢!” 古浪把盒子拾起,完好无损,桑九娘把“春秋笔”取了过来,在盒的四周,轻轻地划了一圈,然后一击,只见盒盖立刻跳起,盒中所装是一套四册的“春秋笔图谱”,古浪捧着玉盒更是高兴万分! 正当这个时候,一股绝大的力量向古浪冲来,只见金旭光大叫一声:“鼠辈敢尔!” 只听“轰”的一声,一股惊天动地的掌风,顿时把厅内的蜡烛熄灭了一半。 古浪一看,桑九娘拿着“春秋笔”站在了几尺之外,金旭光手上捧着“春秋图谱”。 再一看,哈门陀站在他们二人之间,古浪想不到在这时候,哈门陀会突然出现,至于哈门陀是怎样袭击自己,金旭光怎样出手,自己却是茫然不知! 哈门陀等三人久久没有开口,后来还是哈门陀先开口说道:“金老,想不到你会在这里!” 金旭光笑道:“原来是哈兄弟,我也没想到……” 金旭光又接道:“前次听九嫂子说你来了,我还不相信,却不想今天果然见着了!” 哈门陀笑道:“等‘春秋笔’之事一了,我就要办我的正事了!” 桑九娘半天没有开口,这时道:“哈兄弟,你也太不该了,你是我请的宾客,又何必……” 顿了一顿,又缓缓地道:“你还是老脾气未改呀……这么久了,你还是不忘‘春秋笔’……” 哈门陀不好意思地答道:“九嫂子,话虽是这么说,但是我不容有人叛离我,背着我做两师之徒!” 哈门陀说完了这话,目光狠狠地落在了古浪身上! 古浪虽然知道哈门陀的机诈与狡猾,但是心里并没存丝毫的恐惧! 哈门陀又厉声地说道:“像这种背信忘义之徒,身负叛师之罪的人,也配做‘春秋笔主’,岂不贻笑武林?” 古浪昂然答道:“只因我初到‘达木寺’,一时不察,误投你为师,并非是心甘情愿的,‘春秋笔’之事,也是受阿难子师父之托!” 哈门陀大声吼道:“住口!你暗随阿难子习武,已犯了武家大忌,尚敢巧辩!” 古浪冷笑道:“既然你一定要如此说,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哈门陀缓慢地行了两步,然后凶狠地说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算清这笔帐吧!” 古浪不敢大意,暗把真气注于双臂,双目注定了哈门陀,不放松他的一举一动! 正当这个时候,桑九娘说道:“哈兄弟,我上次就说过了,天大的事我不管,可是在我这块小地方,还请你缓缓手!” 哈门陀转脸对桑九娘说道:“九嫂子,这事与你无关,再说我决不能让这小辈万般如意!” 停了一下,又说道:“九嫂子,希望不要为了这点小事而伤了多年的交情,我是绝对不让这小辈再活在世上的!” 桑九娘说道:“我当初曾与阿难子有口约,须留他在堡内把‘春秋笔法’学成,届时你再来找他不迟!” 桑九娘口气虽然婉转,可是态度已表示得十分明显! 哈门陀没有想到桑九娘的态度这样硬朗,不由把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道:“如此看来,九嫂子是非出头不可了?” 桑九娘缓缓地说道:“哈兄弟!我话已说完,希望你勿再为贪欲缠身,若你执意如此,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哈门陀仰头一阵大笑道:“事隔这么多年,想不到九嫂子的脾气仍是这样,九嫂子既如此说,想是近来功夫更为高深,小弟不自量力,倒愿在九嫂子手下领教一二!” 哈门陀说完了,蓄足了气,说道:“九嫂子,有请了!” 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儿,金旭光突道:“哈老弟,我看你还是给九嫂子一个面子吧!” 哈门陀耐着性子道:“金老哥,你不要劝我了,很久之前我就这么决定了,没想到九嫂子介入其中,这也……” 金旭光接道:“如此看来,你是执意如此了?” 哈门陀正色道:“不错!正是这样!” 金旭光想了一下,然后又道:“哈老弟,我承九嫂子看得起,在此居住了几十年,既然老弟你执意如此,那我就代九嫂子会会你!” 哈门陀没有想到金旭光也要蹚这浑水,诧异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出头的好,我意已决,你又何必为这孽障伤了感情?” 金旭光诚恳地说道:“哈老弟!你还是改改老脾气吧……此举是对你有害而无益的!” 哈门陀不由怒极反笑道:“好!好,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你功夫精进到什么地步!” 哈门陀说完了话,脸上带着愤怒之色,双目注定着金旭光! 金旭光把“春秋笔图谱”交给了古浪,暗运功力,布满全身,眼睛不放过哈门陀的一举一动! 哈门陀看着金旭光,冷冷笑道:“老哥,小弟有僭了!” 说着,翻掌带起一股雷霆万钧之力,向金旭光击来! 金旭光还未接触到掌风,已感到连呼吸都显得困难,忙也一挥双臂用了八成功力迎了出去! 只听“轰”的一声,整个“青山厅”也随之摇摆不定,哈门陀退后了三步,而金旭光却退出了四步,显然哈门陀的功夫高些! 哈门陀微微一笑道:“金老哥!好厉害的掌力!” 金旭光脸一红道:“哈老弟,看样子你的功夫更是精进了,久闻你‘弥陀掌’独步江湖,我不自量力,可否让我开开眼界?” 哈门陀不由一惊,暗想道:“看样子非速战速决不可了,既然金旭光要自寻死路,我也只好成全他了!” 哈门陀想到这里,便阴笑着说道:“既然金老哥要看,小弟哪有藏私的道理!” 金旭光知道哈门陀“弥陀掌”厉害,丝毫不敢大意,集聚全身功力,目不转睛地看着哈门陀。 哈门陀却若无其事地看着金旭光,但是神色之间,也可以看出他的紧张,显然他们二人的功夫,原本相去不远! 桑九娘却是一言不发地注定场中,面色凝重! 古浪不由忖道:“为我一个人的事,牵扯到这么多麻烦,只怪我当时一时不察……” 正当古浪默想的时候,突见哈门陀有似一只灰鸟飞了起来,双手作爪状,向金旭光抓了过来! 金旭光早有防备,闪开了哈门陀正面的攻势,也用了十成功力击向哈门陀胁下! 哈门陀未等他掌势砍到,整个人凌空旋转了一圈,然后笔直地向金旭光颈项切下,掌未到,掌风已呼呼作响! 古浪还是第一次看到哈门陀使出“弥陀掌”,只觉天衣无缝,威力十足! 这时金旭光猛一闪,又到了哈门陀背后,中、食、无名三指连吐,击向哈门陀的“肩井”、“玄机”、“脑后”三穴,哈门陀却好似耳后长眼一般,急速地三个旋转,金旭光又落了空。 哈门陀转到了金旭光侧面,然后用了十成功力,使了一招“弥陀进香”,向金旭光击来! 金旭光正想闪躲,但四周好似有坚强的墙壁阻挡着,这才知道“弥陀掌”果然厉害! 于是也运起全力,向哈门陀迎去,只听“啪”的一声,二人的手掌顿时胶粘在一起。 古浪没想到他们二人居然以内力相拚,这种内力相拼,只要一方落败,非死即伤! 桑九娘也是没有想到,但是像哈门陀与金旭光这种功力,自己是无法解救的,不由得也着起急来! 这时哈门陀和金旭光用尽平生之力,硬拚起来,金旭光觉得哈门陀的内力,一阵一阵地涌来,于是也把内力强逼了过去! 过了良久,两人额头都已出汗,二人的双掌都已成了赤红色,显然拚斗已经到了顶点。 又过了良久,两人不约而同地坐在地上,盘膝而坐,金旭光忽觉哈门陀的内力更一阵一阵地加强,自己已只能勉强应付! 又过了一会,金旭光显然是吃不住了,面孔涨得通红,双掌已被逼退到了自己的胸前,眼看就要落败,桑九娘及古浪不禁着急万分! 眼看金旭光就要落败,突听门外有人大吼一声道:“我来也!” 一条人影疾闪而入,又吼了声:“撒手!” 立刻便见金旭光退出去好几步,哈门陀也一连退出去一丈远,古浪不禁暗捏一把冷汗! 桑九娘一见来人,转身就要离去,可是看到来人左手托着一颗红珠子,正是自己的信物,只好留下来! 古浪不由大喜道:“丁老!原来是你!” 金旭光也喘息着道:“原来是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而此时丁讶好似没有听到两人说话般,双目看着桑九娘,流露出一种激动已极的神情! 桑九娘也是一样,如醉如痴,幽怨地注视着丁讶! 二人相对着,久久不说一句话。 就在这时,哈门陀却说道:“原来又是你,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丁讶这时才转脸对哈门陀说道:“你的‘弥陀掌’真是厉害啊……” 哈门陀气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管我的闲事,我不愿与你为敌,你为何还要来这里惹麻烦!” 丁讶咳嗽了一下,嘻笑道:“我这个人啊,就是不识相,就是喜欢管些闲事,找点麻烦!” 哈门陀一听大怒道:“好个不知死活的老小子,你自寻死路,可怪不得我了!” 哈门陀说完,翻掌发出一阵罡风,向丁讶袭来! 丁讶好似没事人一般,等哈门陀双掌到了面前,才突地一个转身,反而到了哈门陀背后! 哈门陀正击向丁讶,忽地不见了对方,连对方用的什么身法都未看清,不由暗忖道: “今日算是遇见了劲敌!” 丁讶在哈门陀背后笑道:“算了!我看你还是不要妄起贪念的好!” 哈门陀气得连眼珠都红了,举起双掌,又向丁讶面门击来,看来缓慢,可是劲道比前一掌更强十倍! 丁讶巧使“迷魂步”,闪开了哈门陀的双掌,右手并以一记“倒打金钟”击向哈门陀的胸前! 哈门陀有意试探丁讶的功力,因此不闪不避,硬接来掌,只听“砰”一声,沙土飞扬,丁讶与哈门陀各退了五步! 哈门陀怒极反笑道:“好掌力!” 哈门陀说完,又立刻提气,施展“弥陀掌”,向丁讶攻来。“弥陀掌”招招新奇,招招击向丁讶的要害! 丁讶却好像蝴蝶一般地在哈门陀的四周转圈子,哈门陀的掌力都落了空,有时,丁讶也还击两掌! 此时二人愈打愈快,愈转愈急,到后来连身形都分不清了,丝丝的掌风,把旁边的烛火弄得闪烁不定! 他们二人一直打了很久,仍旧未分胜负! 哈门陀心里忖道:“我怎没听说有这么一个人物,如此厉害,看样子我不施杀手是不行了!” 哈门陀想到这里,立时招式就缓慢下来,把内力全逼到双手之上,然后一招“弥陀推山”,击向了丁讶! 丁讶一看,便知是厉害招式,忖道:“这老儿,若不给他点厉害,他是不会醒悟的!” 但却丝毫不敢大意,暗运功力于双臂,双掌皆赤,硬接哈门陀的双掌! 只听得震天价的一声巨响,旁立的古浪被掌风逼退了好几步,哈门陀一直倒退了好几步才跌坐在地上,丁讶也退了几步! 显然!哈门陀的功夫不如丁讶! 哈门陀狼狈地站了起来,阴笑道:“好!好!算你胜,可是我绝不会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