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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神霄宫外一片广坪上站着三个凹眼深睛年少豹皮短衣汉子,均腰悬一柄金刀,目中怒光闪闪,神态激动。 忽殿内传出金钟三响,宫中鱼贯走出点苍、峨嵋、崆峒三大门派掌门人,后随武林群雄,均是名负一时、望重江湖的英杰,武当名宿胡拙庵也在其内。 宾馆内众人闻得钟声亦纷纷赶来。 片刻之间,广坪上人头聚集,黑压压地一片,却鸦雀无声。 七杀灵官赵蔚与金戟温侯吕剑阳、飞鹰帮少主武东山,及七星帮金鹿堂主曹松奎四人亦在群雄之内,屏息凝神注视在三个豹皮短装汉子身上。 赵蔚低声道:“这三人乃魔宫三英,并非同胞弟兄,却认方天齐为义父,赐名方庆寿,方庆鸿,方庆英。” 说时七女纷纷掠至,立在魔宫三英之后,人长得貌美秀丽,更粉肌玉股,胴体隐约,令人不禁心旌猛摇,血脉贲张。 武东山道:“如此说来,天魔宫主人就是杏花峒主方天齐了。” 赵蔚摇首道:“天魔宫主人乃是女身,方天齐与魔宫主人两者之间究竟有何关系,还是不解之谜。” 点苍掌门人皓首银须,身着一袭八卦道袍,向坪上武林群雄稽首为礼道:“魔宫主人此次目睹武林乱象将萌,为免西南武林受此荼毒,是以托请敝派散发请帖……” 群雄中突传出宏亮雄浑语声道:“这些我等都知道了,无须点苍掌门人再作赘言,目前我等不明了的是魔宫主人是谁?为何须点苍越俎代庖?武林将有何乱象,似捕风捉影,危言耸听?”说时群雄中走出一个黄衣虬髯大汉。 点苍掌门认出是巫山连云庄主破山掌窦人凤,忙道:“窦庄主,这点贫道可解释,敝派未传武林帖之前,天下武林均对天魔宫甚是陌生,故而敝派代发武林帖。目前白衣帝君与紫衣神龙卓天奇有蚕食武林之势……” 方庆寿突接道:“应该说是白衣邪君与紫衣毒神!” 点苍掌门淡淡一笑,续道:“如今两邪均有门下弟子渗入少林为首的五岳门派之内,倘不立谋对策,西南武林无法幸免奴役之辱。” 窦人凤冷笑道:“真人之言虽属有理,但天魔宫三字即是邪道妖名,此不过以暴易暴尔。” 点苍掌门莞尔一笑道:“并非贫道偏向天魔宫,善恶邪正端在一念之间,与名何涉?不然贫道尽可在武林帖上将天魔宫易作天佛宫三字,而贫道在未皈依三清之前亦是催命判官,名列凶神恶煞之内。” 窦人凤哈哈大笑道:“如今真人钟声相召为了何事?” 点苍掌人道:“今日武当名宿胡拙庵施主代武当掌门人驾临敝山提出异议,说是天魔宫其名不彰,难任武林西南盟主……” 窦人凤宏声道:“不错,唯有德望俱重之人才可当此重任!” 胡拙庵重重咳了一声,缓步走出,微笑道:“凡事都不出一个理字,老朽初次上得点苍,即遇上一桩怪事,在宾馆与同室武林朋友言谈之间,偶然涉及天魔宫,魔宫门下竟施展毒手,如非老朽警觉得早,此刻已化作异物了。” 方庆寿大喝道:“有何为证?” 胡拙庵道:“同室之人均皆目击,这些均系无谓之词,武林之内胜者为高,不如以武会友,倘三位武功真个卓绝,我等均俯首听命。” 方庆寿怒道:“如此胡老师请下场赐教。” 胡拙庵微笑道:“老朽不能代表西南武林,而且群雄身手高过老朽之人不胜枚举,老朽更非挑衅残杀,只要今日在场武林高人不持异议,老朽何能固执己见。” 七星帮金鹿堂主突朗声道:“我等并不反对胡老师之见,两日后俟武林群雄到齐后再作定夺似为妥当。” 胡拙庵哈哈大笑道:“若等到两日后,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矣,曹堂主又不是不知,你、我同室,方才亲眼目睹魔宫暗施毒蛊欲加害老朽,魔宫既敢暗算老朽,难保不施及武林群雄。” “对!”曹松奎道,“胡老师一言顿开茅塞,此事应速战速决。” 方庆寿冷笑一声,飞身掠出沉声道:“奉魔宫君上之命,严嘱如非必要,切莫兵戎启衅,此刻为势所逼,不得不尔。” 曹松奎哈哈大笑道:“朋友,口舌之能何以服众?在此之前,天魔宫之名甚是陌生,就凭一封武林帖妄念西南武林盟主之位,头一个七星帮就不服。” 方庆寿冷冷地注视了一眼,“唰”地拔出一把金刀,金光闪耀,刀身逼泛一片无形杀气。 金刀一出,寒意森森,场中气氛立变,鸦雀无声。 方庆寿发出一声狂笑道:“诸位均是武林知名人物,当知昔年快剑鬼刀并称武林双绝,纵横江湖号称无敌,方某这柄金刀今日欲以魔刀称雄!” 狂言甫落,曹松奎之后突扑出四人,刀光电奔袭向方庆寿而去。 蓦地—— 金光大盛,只听一声凄厉惨噑,但见一具身形弹起半空,突中分两截,带出两股鲜血堕地。 武林群雄均未瞧出方庆寿如何施展金刀的,只见金飙潮涌,非但遮蔽了方庆寿身影,而且将攻来四人亦罩住刀势之下。 倏忽之间,金光立敛,方庆寿立在原处,生似未曾动过手一般,面前却倒着三具尸体。 群雄不禁面色一变,饶是他们见多识广,也未曾瞧过如此凌厉的刀势。 曹松奎见状大喝道:“尊驾如此心狠手辣,曹某如不将你废在点苍,我姓曹的从此除名武林。” 方庆寿阴恻恻一笑道:“你倘须与我动手相拚,你只有除名武林了。” 曹松奎闻言不由心肺气炸,目光恶毒,一跃而出,兵刃拔在手中,狞笑道:“今日不是你就是我!” 忽闻一声朗朗大喝:“且慢!”只见胡拙庵抢步掠出,说道:“事因老朽而起,自然是老朽解决,曹堂主暂请退下,如老朽不敌再伸手不迟。” 方庆鸣狂笑道:“胡老师真个干脆。”金刀飞出,寒飙潮涌,罩没了胡拙庵身影。 武林群雄不禁大惊,无不为胡拙庵担心。 只听了一串叮叮金铁撞击声。 突然寒飙疾收,两条身影分了开来。 胡拙庵长衫被割破两处,却神态从容,口角含笑。 方庆寿手执金刀面色煞白。 胡拙庵笑道:“魔刀果然不凡,但伤不了老朽。”右臂一伸,两指揑着一只绿毛小鼠,接道,“毒蛊之术,也非是无往不利,老朽不畏苗疆毒蛊,你是枉费心机了。” 方庆鸿、方庆英两人见状,目中凶光逼射,同时跃出,分立在方庆寿之侧,三柄金刀闪耀眩目。 胡拙庵冷冷一笑道:“三位要联手为敌么?老朽实不愿在点苍妄启杀戒,为点苍带来血腥杀劫,这样吧,我们离开点苍,择一隐蔽之处印证高下,若老朽败死,点苍之会仍然如期举行。” 方庆鸿道:“好,胡老师请!” 胡拙庵转脸笑道:“诸位不可暗随窥视,老朽自信握有胜算。”说着飘身走出,魔宫三英同七女快步随去。 片刻之间,胡拙庵已下得点苍,疾行如风走向一片隆起如小山的乱葬坟岗上。 胡拙庵选了一块平整草地,转面笑道:“就是这里了。” 魔宫三英一跃而出,分占三才方位,把胡拙庵圈在当中,七苗装少女散立在五丈开外,不容胡拙庵作漏网之鱼。 胡拙庵面色一变,道:“片刻之后三位非死不可,三位还有什么遗言?” 魔宫三英闻言大怒,三柄金刀疾挥而出,幻出一片汹涌怒涛,劲势如山夹袭胡拙庵而去。 只听胡拙庵发出长声震天狂笑,一鹤冲天拔起。 魔宫三英刀势才出,忽面色惨变,金刀脱手飞出,身躯连颤,仰面倒地不起。 胡拙庵身飞半空之际,忽十指疾扬。 魔宫七女目睹三英情状,不由花容失色,突感一缕冷风袭体,只觉气血立阻,定在那里做声不得。 胡拙庵轻如落叶飘下,右手虚空一招。 乱葬坟中冒起四个黑衣蒙面汉子,疾如闪电落在胡拙庵之前。 胡拙庵道:“有无江湖人物窥伺?” 一黑衣汉子道:“没有!” 胡拙庵点点头,道:“好!” 那黑衣汉子又道:“启禀主人,七个苗女可否赏与小的四人。” 胡拙庵略一沉吟,颔首笑道:“赏给你们!但稍时老朽尚有话要问,不可过于摧残。” 七女一听不禁雷轰头顶,芳心震碎,只觉生不如死,四黑衣蒙面汉子扑前一手挟起一女,亦有拦腰抱起纵身如飞而去。 胡拙庵目中神光一寒,右手欲伸向方庆鸿腰旁革囊。 忽闻,一声阴沉冷笑道:“住手!” 声虽不大,却震人耳鼓,令人战栗。 胡拙庵别面望去,不由心神凛骇,认出来人是武林怪杰摩云神爪孙道元。 孙道元武功并不使胡拙庵畏惧,令他心惊胆寒的却是孙道元肩后一柄长剑,斑剥苍烂,形式古拙,无疑的是紫电剑。 胡拙庵故作不识,道:“阁下为何喝阻,此三人已然毙命,阁下知道这三人是谁么?” 孙道元冷冷一笑道:“老夫知道,他们是魔宫三英,魔宫主人妄念称尊西南武林,遣三人往点苍……” 言犹未了,胡拙庵哈哈大笑道:“阁下知道就好,他们三人理该受诛。” 孙道元摇首道:“魔宫门下从无恶迹,而且志在联合西南武林抵御白衣邪君及紫衣毒龙,用意良善,尊驾只怕心怀叵测,受命而为!” 胡拙庵面色一变,大喝道:“阁下颠倒黑白,是非不明,竟含血喷人。” 孙道元面色一沉,道:“尊驾冒充武当胡拙庵为何?胡拙庵早墓木已拱,乃老夫亲手殓葬,尊驾究竟是何来历,速从实吐出,否则莫谓老夫宝剑不利。”说时右臂向肩头疾挽,一道紫芒寒电脱鞘而出! 胡拙庵面色疾变,大袖一扬卷出一股强猛罡风,身形冲天拔起,穿空电闪掠去。 孙道元暴喝如雷道:“你走得了么?”疾追而去。 麦熙凤七女被四蒙面黑衣人擒往一处阁楼上,锦褥绣被,宛然闺阁。 四蒙面黑衣人各发出一声淫笑,目注七女半裸胴体不禁欲火猛炽,各脱去衣履,通体裸赤,丑态毕露。 七女不禁魂飞天外,知不免淫辱,“嘤咛”一声惊呼,星眸紧闭,泪流满面。 蓦闻四蒙面人发出一声闷噑,砰然倒地,麦熙凤忍不住睁开两眼,但见四人已然气绝横尸在地,不由大喜,高声道:“何方高人相助,请即现身。” 只听一个清朗语声道:“在下奉命相救,但无法解开姑娘们被制穴道,请稍自忍耐片刻。” 麦熙凤道:“阁下奉何人所命。” “赵蔚!” 麦熙凤绽出如花笑容,道:“原来是唐………”只觉失言,立时噤声。 其余六女闻言不禁一呆,一女诧道:“唐什么?” 麦熙凤冷哼一声道:“小妹说出并无紧要,只怕你们日后以怨报德,惹来杀身大祸。” 窗外忽疾如鹰隼掠入一条身形,正是七杀灵官赵蔚,落指如风,解开七女穴道。 七女弹身跃起行礼致谢。 一脸如银杏苗装少女道:“方才熙凤妹失言,阁下莫非就是唐公子唐梦周么?” 麦熙凤冷笑道:“你倒聪明,就猜出相公真实来历。” 赵蔚笑道;“仗义伸手份所应为,为德为仇在下不计,麦姑娘不必为失言而自怨。”说着面色一肃,“令师兄三人已死在胡拙庵之手,其实武当并无胡拙庵其人……” 麦熙凤诧道:“那么胡拙庵真正来历查明了么?” 赵蔚摇首道:“如在下所料不差,胡拙庵必是白衣邪君化身。” 七女闻言不禁面露惊容。 赵蔚又道:“如果未有在下从中作梗,他毒计已然得逞,胡拙庵此刻在点苍已俨然成为西南武林盟主,不幸为在下所败……” 语声略顿,接道:“更不幸在下为魔宫带来一场血腥浩劫,胡拙庵心怀怨毒,必向魔宫伸手,七位姑娘须急急赶回禀明掌门人布署对敌之策。” 那面如银杏苗装少女道:“胡拙庵果如公子所言侵扰天魔宫,公子怎可见危不救,须知救人需救澈。” 赵蔚笑道:“姑娘不用出言相激,在下一定要去魔宫一趟,但须诸位姑娘相助。” “公子有何所求?” “时至自然明白!”赵蔚道,“在下尚须赶回点苍,容再相见。”抱拳一拱,身如脱弦之弩般穿出窗外,人在半空,猛地鱼鸢倒翻,身如轮转落在屋面。” 屋瓦上早有金戟温侯吕剑阳守候,双双纵身如飞,望点苍扑去。 神霄宫外广坪上武林群雄仍自聚论纷纭,点苍掌门人忽有所见,道:“吕施主他们两人回来了。” 只见七杀灵官赵蔚及金戟温侯吕剑阳双双疾如电奔掠了回来。 但此刻同吕剑阳返回的七杀灵官赵蔚乃真正七杀灵官赵蔚本人,而非为唐梦周化身。 点苍掌门人道:“两位施主有何发现,双方胜负如何?” 吕剑阳尚未回答,殿角上忽腾起一条身影,宛如飞鸟般落在广坪上。 那人正是胡拙庵,目中精芒逼射,注视了赵吕二人一眼,道:“两位竟暗随老朽么?” 吕剑阳笑道:“魔宫门下歹毒凶残,鬼蜮暗算,恐胡老英雄不慎大意,误被所乘,故我等放心不下暗暗尾随。” 胡拙庵心神微震,道:“如此说来,两位都瞧见了。” 吕剑阳傲然一笑,答道:“不错,在下两人均已目击,还同着一人返回点苍。” 胡拙庵大喝道:“那人是谁?” 吕剑阳道:“老英雄心中明白。”伸手一指殿瓦上,接道:“不信老英雄请瞧!” 蓦闻一声宏浑雄亮大笑道:“你还不死心?” 胡拙庵声才入耳,便知是摩云神爪孙道元,不禁脸色大变,翻身双掌猛推而出,身形穿空飞起。 掌出无形罡劲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哗啦啦一声大响,竟摧毁殿檐一角,乱石奔空,尘飞如雨。 尘石弥漫中一条如鸟身形疾射过去,望胡拙庵身后追去。 武林群雄均感莫明其妙,不禁面面相觑。 吕剑阳道:“武当并无胡拙庵其人,真正胡拙庵已死多年。” 曹松奎惊道:“他是何来历?” 吕剑阳道:“白衣邪君!” 群雄闻言不由心神猛震。 点苍掌门道:“追赶胡拙庵的又是何人?” 吕剑阳淡淡一笑道:“摩云神爪孙道元老前辈,白衣邪君武功旷绝,孙老前辈未必是他对手,但白衣邪君所惧的是孙老前辈肩头那柄‘紫电剑’,今日如非孙老前辈,只恐我等俱为白衣邪君所乘。”说着向赵蔚道:“我们走!” 双双转身如飞奔去。 点苍之会就此烟滑云散,而孙道元之名却不胫而走。 …………………… 三更月明,寒风习习,昆明城寂静若水,居民均入梦境,大街上仅有两三只野狗逡巡寻食,远处隐隐传来更梆三声,平添了夜境凄凉气氛。 泰顺祥布庄内忽疾若惊鸿般翩然纷纷掠入数条娇俏身影落在内厅上。 突闻暗中传出一声冷笑道:“夜闯民宅,非匪即盗,你等不畏死么?”房屋中疾闪中一青衣汉子,手横钢刀闪起一道寒芒。 只闻一声娇笑道:“我等是友非敌,尊驾不要误会。” 青衣汉子不禁一怔,听出语音娇嫩,知是少女,忙道:“请问姑娘来意!” 娇笑声又起:“我姓麦,在点苍与贵上唐公子相遇,指点我等来此与我那姐姐麦如兰相见。” 嚓啦声响,青衣汉子煽着了夜行火折点燃案头一盏烛台,映着七个村姑模样装束的少女,却都丰姿绰约,娇美如花,不禁呆得一呆,道:“姑娘所说可是真情实话么?” 麦熙凤道:“尊驾如是不信,尽可将我等绑住双手。” 青衣汉子略一沉吟,颔首道:“好,姑娘之言似非虚假,请随在下入内。” 七女随着青衣汉子走入秘室,拾级而下,只见两个侍婢笑语盈盈并立在甬道中。 青衣汉子急趋数步,低声叙明麦熙凤要见麦如兰。 一侍婢望了七女一眼,道:“随我来!” 麦如兰与严薇薇正在研悟一招精奥剑法,各执着一柄竹剑印证比划,闻得使女禀报,麦如兰芳心大喜,与严薇薇趋迎而出,执着麦熙凤双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两女热泪夺眶涌出,哽咽不能出言,真情流露,无法自己。 严薇薇笑道:“姐妹重逢,此乃喜事,悲伤为何,请入室叙谈。” 两女才止悲为笑,鱼贯入室。 严薇薇命使女速送上一桌酒席。 麦熙凤将同行六女一一为之详介。 麦如兰道:“凤妹真在点苍与唐梦周相见么?他并非本来面目,你是如何辨识的?” 麦熙凤遂将经过详情叙出。 严薇薇叹息一声道:“错非是他,你等危矣。” 麦如兰道:“唐公子说的一点不错,只怕天魔宫此后永无宁日了。” 麦熙凤冷笑道:“魔宫寸寸都是死域,老贼及其门下如果妄逞凶锋,必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严薇薇道:“小妹知老贼甚多,他武功高深不测,今日他能冒充胡拙庵,必可伪作他人,化身千万,防不胜防,须急速赶回重作布署,免罹不恻之祸。” 麦熙凤颔首笑道:“严姑娘说得极是,我所以前来一则须与多年离别兰妹重逢互诉衷曲,再亟须查明两事。” 严薇薇道:“那两件事?” 麦熙凤道:“柏月霞与唐公子什么交情?” 严薇薇道:“金兰之交,乃唐梦周之义妹。” 麦熙凤忽目注麦如兰,嘴角忽泛笑意道:“你不心怀嫉妒么?柏月霞人间殊色,我见犹怜,愚姐为你多担一分心事。” 严薇薇响起一声银铃笑道:“如兰妹妹与唐公子名分已定,还怕被柏姑娘抢走不成,何况唐公子与柏姑娘仅是异姓至友,迄无月前花下,海誓山盟,大可不必妄作杞人之忧。” 麦如兰娇靥绯红,瞠视了严薇薇一眼,道:“说得难听死啦,你还不是一样。” 麦熙凤见状心中不无感触,道:“我等深以未曾目睹唐公子本来面目为憾,故我等赶来守候唐公子返回。” 严薇薇道:“熙凤妹妹只为了这点么?” “不!”麦熙凤道:“还有,但未见着唐公子,我宁可不说。” 麦如兰道:“一定很重要是么?” 麦熙凤道:“不错,很重要。” 严薇薇笑道:“那么就等他回来吧!” 邻室中已摆下一席丰盛酒宴,使女走来催请入席。 宴到中途,忽闻使女禀报唐梦周已然返回。 诸女联袂出室相迎,唐梦周仍然是七杀灵官赵蔚装束,见得麦熙凤七女亦在此,不禁一呆。 麦如兰道:“贱妾已备席与堂姊等接风,官人速盥洗更衣,堂姊还有要事相告咧!” 唐梦周微微颔首,身形迅即消失在甬道尽端。 诸女回座,严薇薇殷殷劝饮。 片刻时分,唐梦周翩然入室。 麦熙凤只觉眼中一亮,暗道:“好人品,如兰妹妹真有福,难怪柏姑娘念念不忘他!” 唐梦周举杯敬了一杯酒后,目注麦熙凤道:“麦姑娘还有何事见告?” 麦熙凤道:“唐公子是准备去天魔宫相救柏姑娘么?” “正是!”唐梦周道,“敢请姑娘指点一条明路。” 麦熙凤道:“前已在点苍与公子说过天魔宫形势,魔宫处于万山丛中险峻异常,深莽毒瘴,随时随地均有生命之危,尤其魔宫之外尚有廿八峒,宛如星罗拱布,外人极难渗入。” 唐梦周微微一笑道:“这个在下自有妙策进入魔宫,但麦姑娘言犹未尽。” 麦熙凤瞟了唐梦周一眼,道:“即是公子能进入魔宫,也救不了柏姑娘。” 唐梦周不禁一怔道:“这话何解?” 麦熙凤道:“据我所知,柏姑娘并未囚在魔宫,究竟囚在何处,只有魔宫君上知道,若公子恃强闯入,非但救不了柏姑娘,反而断送了柏姑娘一条性命。” 严薇薇道:“那如何是好?” 麦熙凤嫣然一笑道:“京师燕尾胡同有一茅坤生,其实并非姓茅,而是此宅主人义子,宅主人在牛市集开设一家典当,家资钜万。茅坤生年少翩翩,游手好闲,在京师有着极宽的交游,眼皮子极广,他却是魔宫君上爱子。”语声一顿,又道,“我说得极是明白,公子睿智过人,要救出柏姑娘,必须擒住茅坤生作为人质,却又不可露出痕迹,诱使君上求公子相助。” 唐梦周剑眉一皱,道:“在下在京师确耳闻有茅坤生其人,蒙姑娘相告,在下自有安排,请问姑娘方天齐究是何人?” 麦熙凤道:“方天齐乃杏花峒主,武功极高,似与魔宫君上有很深的渊源,平起平坐,互不统属,究竟有何关系,至今还是不解之谜。” 唐梦周点点头,缓缓立起,笑道:“在下还有要事待办,无法奉陪,诸位请慢用,在下先行告辞了!”说着翩然离去。 他一入书室,即见一中年化子忧形于色,在内守候。 中年化子目睹唐梦周进来,忙道:“少侠,速随小的去。”一闪而出。 唐梦周知必已危急,但不明何事,急急随着掠出,疾如流星向城郊而去。 ……………………… 距碧鸡山七里之遥断灵崖下十数人影联手合攻着两人,攻势凌厉辣狠,地面积尸累累。 两人正是无忧谷符竹青及傅灵芝,他们已搏斗了一个更次,丧生在两老剑杖之下的有十六名江湖高手,虽神勇无匹,却真力已渐衰竭,守多攻少。 忽闻一声大喝道:“住手!” 双方闻声疾飘开七尺,只见一株巨树之后走出一人,月华似水,符竹青瞧出来人形像,不禁面色一变,诧道:“二谷主!” 颜鸿庆面寒如冰,冷笑道:“今晚之事二位心中当已明白。” 符竹青道:“老朽委实不明白。” 颜鸿庆面色铁青,厉声道:“你们隐瞒了一椿极重要之事,紫电剑被摩云神爪孙道元老怪物攫去,你们两人早已知情,为何不向颜某吐露。” 符竹青道:“二谷主以莫须有之罪相加,老朽还有何话说。” 颜鸿庆狞笑一声道:“柏月霞无故失踪,此乃故布迷阵,只有你们两人知道,速将柏月霞下落吐出!” 傅灵芝冷笑道:“小姐的下落对二谷主有这等重要么?”说着呼的一杖挥出,力逾千钧。 颜鸿庆疾闪开去冷笑道:“两位武功大非昔此,在颜某眼中尚不堪一击。” 傅灵芝满头白发根根竖起,神态骇人,大喝道:“那么你为何不动手?” 颜鸿庆道:“眷念旧交,无法下得毒手,只要两位将柏姑娘下落见告颜某决不为难两位。” 符竹青冷笑道:“小姐常说二谷主有霸尊武林之志,果然不差。” 颜鸿庆微微一笑道:“你家小姐确有知人之明。” 符竹青又道:“小姐更探明二谷主与白衣邪君沆瀣一气。” 颜鸿庆闻言面色猛变,目中泛过一抹杀机,却又倏转笑容,道:“不错,颜某与白衣邪君不过虚与委蛇而已,颜某岂是甘耻人下之人。” 蓦地—— 颜鸿庆两手齐出,拾指疾弹。 符竹青两人猛觉胁间一麻,身形定住,长剑铁杖脱手堕地。 颜鸿庆不由哈哈大笑道:“怨不得颜某心辣手黑,只怪两位不识时务。”说着跨出一步。 忽闻一声刺耳冷笑道:“并非他们二人不识时务,而是阁下自取死亡。” 颜鸿庆不禁一怔,抬目望去,只见是一面目狞恶高大老人,认出是名列三独四凶之内的红发灵官娄威,大喝道:“就凭你能取颜某性命么?” 娄威沉声道:“老朽从不说大话,你我尚未见高下焉知谁胜谁败,但白衣邪君却要你死命,邪君岂能容许心怀叵测叛徒。” 不远处突随风送来一声低沉笑音道:“娄老师足知我心,我岂能容许叛徒消遥法外。” 颜鸿庆闻声,不由面如死灰。 林木翳蔽深处冉冉飘出面目阴森白衣人。 娄威一见白衣人现身,倏地潜龙升天拔起六七丈高下,身如轮转,弹身斜飞遁去。 白衣人对娄威逃去视若无睹,目注颜鸿庆道:“你还有何话说?” 颜鸿庆暗中战栗,欠身答道:“门主怎可轻信他人信口雌黄之言。”说着目光示意属下匪徒一眼。 十数匪徒纷纷抢扑攻出,颜鸿庆身形疾转,窜出一步,欲扑入林荫内。 白衣人鼻中冷哼一声,双袖疾挥。 匪徒攻至中途突纷纷惨噑出声,仆栽于地,气绝殒命。 颜鸿庆身形扑前之际,似遇强阻,震得望后飞去。 白衣人阴恻恻一笑道:“颜二谷主你走不了!” 颜鸿庆自然不甘束手待毙,双手疾扬,打出一蓬飞芒,夹着一股强猛罡风袭去。 白衣人一声怪笑出口,身形不退反进,那蓬飞针距他身前五寸之际,纷纷落地。 只见白衣人五指倏如奔电抓出,颜鸿庆肩胛骨抓了一个正着。 颜鸿庆只觉五指利爪深嵌入骨,禁不住惨噑一声,豆大汗珠冒出,目露惊悸之色。 白衣人阴阴一笑道:“目前我尚不要你性命,如非你屡传假讯,我怎会师出无功!”左手两指飞出。 颜鸿庆应指倒地。 白衣人缓缓转面,两道慑人眼神注视着符竹青傅灵芝两人脸上,道:“颜鸿庆方才之言可是真的么?”语声冰冷阴酷,令人不寒而栗。 符竹青朗声答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颜鸿庆含血喷人,阁下怎能信得过他。” 白衣人阴阴一笑道:“颜鸿庆之言决非无因而发,我心中存疑已久,今晚须水落石出。”右手望后一招,暗中一条黑影掠出,抓起颜鸿庆穿空而去。 符竹青道:“阁下不信,老朽亦无可奈何,只怕要与阁下意与愿违了!” “未必见得。”白衣人淡淡一笑道,“有屈两位暂作舍下佳宾了。”伸指欲待解开两人穴道,突化指为掌,望右侧虚空劈出,顿感无形罡劲被卸了开去,不禁一怔。 只见现出一俊美少年,飘然走来,含笑道:“阁下无疑即是名震武林之白衣邪君!” 白衣人目中神光逼人,冷笑道:“你就是唐梦周么?” “在下正是唐梦周。”唐梦周微笑道,“不料误打误撞竟遇上了阁下。” 白衣人心中甚是震骇,这林周四外均已布下伏椿,唐梦周如何能潜入。 唐梦周似看穿白衣人心事,说道:“阁下随来党羽,均为在下诡计支开。” 白衣人突狞声道:“今晚你非死不可!” 唐梦周面色一沉,道:“不见得,阁下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说着右腕一翻,身形回旋劈出一掌。 白衣人瞧出唐梦周这一掌虽平淡无奇,其实内含无穷变化,神奥已极,不禁心头一惊,身形疾飘开去,冷喝一声道:“倒下!” 唐梦周非但不曾倒下,掌势如附骨之蛆般递出。 白衣怪人右掌挥腕迎出,掌影漫空中化掌为点,戳向唐梦周掌心。 唐梦周掌法奇绝,突望下一沉,五指扣向白衣人“曲池”要穴。 两人均是快打快攻,变化精奇,片刻已交手数十招,只听“轰”的一声,双掌接实,强风猛溢,二人身形疾飘开去。 白衣怪人冷笑道:“能在我掌下接过三招的已属难得,但愿你我后会有期。”身形疾闪如电,瞬眼无踪。 唐梦周迅即解开符竹青、傅灵芝两人穴道,说道:“两位不可相认,柏姑娘下落在下已探明,二位速去京城,在下随后就到。” 不待两人回答,掉面疾追白衣人而去。 天色已然放曙,霜降霏霏,寒意袭人。 唐梦周返回昆明,路经藩邸,只见一骑如飞由藩邸驰出,他目光锐厉,即朗声道:“盛大人尚未去京么?” 骑上人正是盛秋霆,闻声勒住丝缰,呵呵大笑道:“老弟,老朽正要赶返京城。” 唐梦周道:“盛大人请稍候,你我结伴同行如何?” 口口 口口 口口 野绿连空,枫红似火,南陲滇省时序虽进入初冬,却瞧不见凋枝枯干,宛如新秋,景色宜人。 丽日晴空,万里无云,昆明金马门行人熙来攘往,忽见一双骏骑,并辔疾驰而出。 骑上人正是盛秋霆及唐梦周,神态逸飞。 两骑疾驰出五里开外,倏地缓了下来,盛秋霆笑道:“万里征尘,何必匁促,老弟,你知道点苍又发生骇人听闻,震惊武林之事么?” 唐梦周微笑道:“偶有耳闻,点苍风云聚会,代天魔宫出面约集西南武林各大门派结盟,期在明日是么?” 盛秋霆呵呵大笑道:“老弟与盛某一比,可算是孤陋寡闾了,点苍之会已风消云散了?” “这却是为何?”唐梦周诧道,却又赧然面色一红,“江湖中事自有江湖中人管,在下却深深厌恶江湖,只当烟云过眼,不值一顾。” 盛秋霆道:“老弟不是涉入江湖是非中了么?” 唐梦周俊面一红,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此又当别论。” 盛秋霆深深注视了唐梦周一眼,道:“好一个又当别论!” 唐梦周道:“究竟点苍发生什么重大变故?可否见告。” 盛秋霆扼要叙出,如同目睹。 唐梦周心神猛震,此刻证实了盛秋霆就是白衣邪君化身,暗暗警剔自己,不可有丝毫破绽隐露让盛秋霆瞧出,故作漫不经意道:“武当真有胡拙庵其人么?” 盛秋霆道:“如盛某料测不差,武当实有胡拙庵其人,但已不在人世,凶邪假胡拙庵之名无疑心怀叵测,经孙道元一闹,凶邪必暂敛藏不出,徐图为继。” 唐梦周道:“假冒胡拙庵的凶邪真正来历迄未查明么?” 盛秋霆道:“孙道元虽斥指胡拙庵是白衣邪君所扮,但是否真系白衣邪君却不得而知。” “白衣邪君是何来历。” “来历似谜,迄今未明。” 唐梦周笑笑道:“江湖中事你我最好不要过问,徒乱人意,不听为净。” 盛秋霆摇首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等虽供职大内,却奉有密旨,对武林动静须严加注意,毋使发生大变。” 唐梦周微微一笑道:“在下闲云野鹤之身,自不能与盛大人相提并论!” 盛秋霆哈哈大笑道:“虽然老弟这么说,盛某却无法深信老弟千里迢迢就为了相救如夫人而来。” 唐梦周道:“实不相瞒,在下尚为了一事。” 盛秋霆道:“为了何事。” 唐梦周道:“探觅沙青云下落!” 盛秋霆不禁一呆道:“沙青云是个铁铮铮好汉子,盛某慕名已久,老弟必与他相交甚深。” 唐梦周摇首道:“萍水相交,但一见如故,事又因在下而起,在下岂可无动于衷。”说时面色凝肃,眉宇突泛森森杀气,冷笑道:“但愿沙青云安然无恙,倘有不测,在下必报此仇,杀他个鸡犬不留,片瓦无存。” 盛秋霆道:“老弟义重如山,豪气干云,无怪老弟名动九城!”不知为何,脊骨上不由自主地泛出一缕奇寒。 傍晚时分,两骑如飞抵达宣威,入城后即投入客店。 这家客栈在宣威首屈一指,前厅并营酒饭,买卖旺盛,盛唐两人各挑了一间上房,重入前厅落坐。 盛秋霆久走江湖,似是这家客栈熟客,点了四样最拿手好菜,并命送上五斤茅台。 两人腹已半饱,酒酣耳热之际,突见一青衣中年汉子匆匆走入前厅,口唤:“盛大人。”急附耳密语一阵。 盛秋霆面色一变,道:“有此等事!”别面望了唐梦周一眼,“盛某须赶往县署,去去就来,暂且失陪!” 唐梦周笑道:“盛大人有事请便。” 盛秋霆离座与青衣中年人匆匆而去。 唐梦周目光转向邻席一眼,邻席一瘦削老者迅即离座出得店外,尾随盛秋霆两人身后。 他微微一笑,起身飘然走回房内。 盛秋霆与那人的确是前往县署,却由署后掠出,翻越城垣如飞奔向一片深山中。 两人异常留神身后有无可疑人物跟踪,不时后顾,尾随那瘦削老者轻功上乘,形迹隐秘奇巧,任是盛秋霆如何谨慎,竟丝毫未曾察觉…… …………………………… 月明载途,距宣威东郊卅余里独牛凹,虽在官道上却形势险峻,左旁削壁如刃,右临百丈危崖强梁出没无常,行旅均视为畏途,天色未晚均落店投宿,宁可多待一日,大白天里结伴同行。 这晚,独牛凹上冷月凄迷,寒风啸掠,扬起阵阵风沙,空无行人,不胜荒凉。 蓦地—— 远处随风传来一串鸾铃急马奔蹄声,须臾但见两匹快马在独牛凹上现出,骑上两人同地猛勒丝缰,四道冷电眼神巡视良久。 只见一个雄伟背刀,虎月燕颔大汉道:“独牛凹上七下八,过了此处即为坦途,午夜咱们一定可赶至宣威。” 另一肩带一双佛手拐面白无须中年人,微哼一声道:“宣威是咱们地头,一百万饷银交在宣威镇守使衙门内即算是安全,咱们总镖头战战兢兢,总怕出事,最担心就是独牛凹,看来今晚甚是平静,大概不会出什差错。” 只听辚辚车声传来夹着一片奔马乱蹄声,但见一辆辆镖车迤逦推至凹上,少说也有二三十辆。 车旁紧护着镖师九人,突见一骑超越镖车泼刺刺疾驰而来,骑上人约莫五旬,面如朱砂,长须及腹,貌像威武,高声道:“二位贤弟……” 言犹未了,如刃削壁上忽射下三支火箭,疾啸刺耳,插在首尾二辆镖车上,另一支射在一株枯干内,熊熊火光外冒出一蓬浓烟随风飘散。 镖车一行不禁大乱,纷纷拔出兵刃仰面注视。 如刃削壁上竟无动静,但浓烟中却夹着一丝异香,镖局一行不由骨软筋酥,摔跌在地。 忽地崖上腾起一声哈哈长笑,疾如鹰隼飞掠而下数十条蒙面黑衣人,推起镖车下得独牛凹,转入小道而去。 镖局一行眼睁睁望着百万镖银为强徒劫走,心内气极宛如火焚,苦于无法动弹。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劫镖匪徒进入一幢古寺内,将镖银车辆均放置在佛殿上。 佛殿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阴森骇人。 蓦地—— 火光一亮,一个匪徒燃点着两支儿臂粗细牛油巨烛,吐出浓浊语声道:“当家的最快也要等到天明才能赶到,弟兄们久末进食,饱食酒饭后各自安歇吧!” 匪徒早在寺内准备酒饭,便席地而坐大块肉大碗酒,兴高采烈聚食着。 半个更次后匪徒均伏地酩酊,鼾睡如雷,仅有寺外伏桩保持清醒。 但,寺外伏桩只觉脑后一麻,立即气绝毙命,尸体却不倒下,宛如僵尸直立。 阴黑中疾如鬼魅腾起两条黑影,电闪般掠入古寺中落在殴外,正是盛秋霆与青衣中年人。 盛秋霆迈入殿中,只见匪徒个个口流白沫,躯体僵硬,不由泛出一丝阴森笑容,徐徐出声道:“进来!” 青衣中年汉子应声而入。 盛秋霆沉声道:“照原定之计将镖银移置别处外,死者不可移动、一切保持原样。” 青衣中年汉子神色一肃,道:“门下遵命!” 盛秋霆轻笑一声,疾飘而出,身如灰鹤冲天一闪而杳…… 第 二 章 天色未明,唐梦周独自一人拥被而睡,好梦正酣时,忽被一阵喧哗零乱脚步声惊醒,接着门外传来盛秋霆语声道:“老弟睡着了么?” 唐梦周“哦”了一声,披衣下床拨开木栓。 盛秋霆推门入来,目睹唐梦周犹自惺忪双目,不禁朗笑道:“老弟一晚好睡,盛某迄至此刻双目还未曾交睫。” 唐梦周诧道:“这却是为何?” 盛秋霆长叹一声道:“老弟知道天南镖局么?” 唐梦周呆得一呆,摇首道:“在下未曾耳闻。” 盛秋霆道:“岭南雷州天南镖局、燕京振威镖局并称南北双雄,江湖中人见得镖旗均退避三舍,那知天南镖局竟在宣威不远独牛凹上失风。” 唐梦周笑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干镖局这行本就是刀口上讨生活,有赚的也有赔的,盛大人为何关心江湖中事。” 盛秋霆摇首道:“老弟有所不知,天南镖局失去了一百万饷银。” 唐梦周愕然诧道:“官饷为何需天南镖局护送?” 盛秋霆道:“个中微妙不能与外人道也。去年琼崖瑶民作乱,官逼民反,粤藩及督抚均隐匿不奏,自行平乱,用兵及善后动用了百余万库银,粤藩竟向滇藩私借,一年为期,在盐税附加项下归还,这本是私人筹借,当然不能经官动府,所以就落在天南镖局身上。” 唐梦周神色肃然道:“饷银为何方黑道枭雄所劫?” 盛秋霆沉声道:“七星帮!” 唐梦周道:“百万饷银不为少数,并非咄嗟之间可以劫走,难免留下蛛丝马迹。” 盛秋霆道:“即就是在留下的蛛丝马迹判明系七星帮所为。” 唐梦周道:“天南镖局人镖俱失么?” 盛秋霆摇首道:“镖局中人一无伤损,七星帮施展迷魂药物,天南镖局眼睁睁地瞧着匪徒推着镖银从容离去,方才客栈内一片嘈杂即是总镖头多臂哪吒庄士恭率领一干人手落店。” 唐梦周道:“眼前盛大人欲伸手管此江湖是非么?” “不错!”盛秋霆道,“盛某意欲向七星帮索还原镖。” 唐梦周颔首道:“盛大人亲自出面,必可原璧归赵!” “这倒未必见得!”盛秋霆道,“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弟是否有兴趣随老朽前往七星帮宣威分堂?” 唐梦周朗笑道:“在下不愿涉身江湖是非中,盛大人请自便吧!” 盛秋霆道:“那么老弟请等候盛某,以三日为限!” 唐梦周点点头道:“在下就在此多留三日便是,但在下不能枯守客栈,此乃癖嗜难改。” 盛秋霆含笑离去,但他一跨出门槛,面色突变沉凝如霜,即遇上天南镖局总镖头多臂哪吒庄士恭,抱拳躬身道:“盛大人,独牛凹四外镖车辙痕散乱,相距五里之后便突告消失。” 庄士恭面色晦暗,忧心仲仲。 盛秋霆冷笑道:“跑掉了和尚跑不了庙,走,你我同去七星帮分堂。” 两人跨出店外登骑奔向北门。 一出城门,两人只觉不时有飞鸽在头顶掠过,此乃七星帮飞鸽传讯,盛秋霆、庄士恭两人形踪已落在七星帮严密监视中。 盛秋霆嘴角泛出森冷笑意,策骑从容,神威凛凛。 多臂哪吒庄士恭纵横江湖,多大风浪均经历过,无如此次事关巨大,虽无畏生死,心情之沉重使神态显得有点不自然,强咳了一声道:“盛大人,假如七星帮坚决不承认劫镖之事,你我何以自处?” 盛秋霆豪笑道:“庄总镖头放心,你我怎样前去便照样的回来。” 庄士恭苦笑一声道:“草民不是说这个,恐贻七星帮说我等无事生非之讥。” 盛秋霆沉声道:“无妨。”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盛秋霆策骑转入一条畸岖小径,进入一道土崖,忽闻崖上高声道:“两位朋友是何来路?” 盛秋霆道:“老夫大内一等侍卫盛秋霆,花分堂主在么?烦劳通报,就说老夫特来拜望。” 崖上惊哦了一声,道:“原来是盛大人,两位请暂候容小的通禀。” 须臾—— 狭径内疾奔出十六名抱刀大汉,雁翅般分列两旁,接着快步如风走出一个约莫五旬上下,高大雄伟老者,哈哈大笑道:“不知盛大人驾到,花鸿鸣未能立即迎迓,当面请罪。” 盛秋霆抱拳略拱道:“岂敢,老朽来得鲁莽,花堂主海涵!”随即右臂一伸,接道:“老朽与花堂主引见一位朋友,这位是名震南天、纵横江湖的天南镖局总镖头庄士恭老师。” 花鸿鸣双眉猛然一剔,道:“庄总镖头么?你我神交已久,只是缘悭一面,有道是见面胜如闻名,今日得能拜见真乃三生有幸。” 庄士恭不知盛秋霆之言是抬举还是讥刺,不禁泛上满面苦笑,经花鸿鸣再言,老面通红,忙道:“此乃江湖朋友抬爱,浪得虚名,不值挂齿。” 花鸿鸣执礼甚恭,肃客引路领入一幢高墙大屋。 盛秋霆暗中观察此七星帮分堂形势,只觉险峻异常,深藏在万山环抱中,暗忖:“七星帮势力确不可侮,难怪滇藩深以为心腹之疾。” 在议事大厅分宾主落坐后,花鸿鸣即道:“二位到来必有事赐教,敢请见告!” 盛秋霆宏声大笑道:“还是花堂主爽快,天南镖局昨晚在独牛凹失去百万两饷银。” 花鸿鸣面色一变,道:“盛大人莫非疑心是敝帮所为么?” 盛秋霆正色道:“贵帮势力遍及滇黔两省,武林中事一举一动均无法逃避眼目之下,难谓贵帮不知情,老朽来此相恳贵帮助一臂之力,追还饷银。” 花鸿鸣不禁一怔,道:“此事敝帮不曾耳闻,恕花某爱莫能助。” 盛秋霆勃然作色,道:“老朽亲自赶往独牛凹出事之处拾得两件物事,请花堂主一瞧。”说时在腰旁囊中取出两面铁牌。 花鸿鸣接过端详了一眼,颔首道:“此乃敝帮弟兄所悬腰牌,并镌有七星及数号,不过花某何可凭信两面腰牌确在独牛凹上拾得。” 盛秋霆虎目中迸射怒光,厉声道:“花堂主是说老朽以莫须有之罪加诸贵帮么?”眉宇间泛出森森杀机。 花鸿鸣哈哈大笑道:“盛大人,敝帮只讲事理,却不畏权势,大人虽供职大内,花某依然不放在眼中。” 盛秋霆霍地立起,冷笑道:“花堂主这句话为七星帮惹下覆巢之祸。” 花鸿鸣面色一寒,道:“就凭盛大人么?”继又转颜一笑道,“花某敬两位远来是客,不愿失礼。” 盛秋霆冷冷答道:“花堂主是驱客么?” 花鸿鸣道:“话不投机半句多,花某不愿失言开罪两位!” 忽见一匪徒匆匆奔入,禀道:“县城捕头周麒有要事面告盛大人。” 花鸿鸣道:“有请!”身形疾步趋出。 天南镖局总镖头庄士恭自始至终未说一句话,他深恐失言将事弄糟,既有盛秋霆出头,自己不如效金人三缄其口。 此刻,见花鸿鸣离去,咳了一声道:“盛大人,草民只觉此事不宜操之过急,急则生变。” 盛秋霆摇首道:“一个七星帮小小分堂主胆敢出言顶撞,必有后盾可恃,老朽若不严词威吓,岂可能使就范,早早献出失镖。” 庄士恭道:“大人认定是七星帮所为么?” 盛秋霆冷冷一笑道:“老朽如无七分把握,怎敢一口咬定。” 说时,只见花鸿鸣领着一青衣中年汉子掠入。 青衣中年人目睹盛秋霆,快步趋前,抱拳长揖道:“禀大人,小的率领属下搜觅失镖下落,在距独牛凹十余里深山古寺中发现多具尸体,镖车亦在古寺内,但镖银俱已搬走一空。” 花鸿鸣道:“死者谅系劫镖盗匪,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花堂主此言极是有理!”盛秋霆道,“周捕头,死者是何来路,查明了没有?” 周麒望了花鸿鸣一眼,答道:“死者均是贵帮门下。” 花鸿鸣不禁愣住,神色异常难看,冷笑道:“花某不信!” 盛秋霆沉声道:“事实俱在,不容狡辩,你我同往古寺察视便知!” 花鸿鸣道:“好!”立即挑了八名好手,并命传讯总坛,与盛秋霆,庄士恭,周麒等人登骑疾驰而去。 古寺中阴森骇人,大殿内尸体狼藉,二十余辆镖车一辆不少,却饷银一空。 盛秋霆道:“老朽不愿唠叨,花堂主请分辨死者是否为贵帮中人。” 花鸿鸣面色阴冷与八名手下逐一辨认。 只听一人惊骇高声道:“这不是蔡副堂主么?” 花鸿鸣心神猛震,道:“此必嫁祸江东之计。” 盛秋霆冷笑道:“老朽限贵帮三日,追回原镖,逾限莫怨老朽行事狠毒,走!”偕同庄士恭、周麒两人快步如风走出寺外登骑而去。 花鸿鸣如跌在冰窖中,半晌动弹不得,良久长叹一声,道:“本帮大难临头,你等尽速搜觅四外查明劫镖者去迹。” 七人闻命四散掠去,仅留一黑衣劲装汉子道:“堂主,死者共四十七人,俱系罹受极歹毒的手法点上致命要穴毙命,但本帮弟兄仅有五人,属下心疑贼人施展鱼目混珠之策移祸本帮。” 花鸿鸣双眉浓皱,道:“本座亦有同感,但蔡副堂主半月前因事前往内三堂,为何殒命在此,其中必有蹊跷,速传讯总坛禀明一切。” 匪徒领命一跃而去。 花鸿鸣沉思良久,迳往寺后寻觅蛛丝马迹……… 半个时辰后,深山岭脊上现出一条白色人影,疾行如风,面目森冷如冰,狰狞丑恶。 白衣人朝一松柏郁翠深谷中飞掠而下,疾逾飞鸟,身形甫一站实,即见一条身影由松后疾闪掠出。 只见一眇目老者躬身道:“参见门主!” 白衣人冷冷问道:“其余的人呢!” 眇目老者答道:“属下遵门主之命仅留下五人守护洞府,其余人手俱遣回大别山白云峡。” 白衣人鼻中冷哼一声道:“随我进入洞府!”身形走入松柏丛中,向一削壁而去。 削壁如仞,高约数十丈,藤萝密翳附壁滋生。 只见白衣人身形一振,潜龙升天拔起,约莫七八丈高下,陡的身如轮转,两足互弹,向削壁平射而去。 飕的一声,身形隐去,原来翳密藤萝将洞口遮蔽隐没。 眇目老者紧随着白衣人穿入洞内,洞径阴暗曲折,悬着一盏孔明灯,昏暗灯光可辨明洞径。 转了两个弯后,突然一亮,只见毗连五间宽敞石室,壁顶各嵌着一颗鹅卵大小明珠。 眇目老者高声道:“门主到!” 石室内纷纷闪出五黑衣背剑老者,躬身道:“参见门主!” 白衣人鼻中冷哼一声,迈入石室。 最右两间堆积镞银如山,无疑天南镖局失镖移置此处。 他望也不望一眼,迳向最左一间石室走去,室内侧卧着一须发凌乱中年人,似已熟睡,徐徐出声道:“沙青云!” 那人躯体一颤,缓缓四顾,冷笑道:“阁下念念不忘沙某,极是难得!”沙青云受囚已久,面目俱为毛须所蔽,豪气却一如往昔,目中逼泛炯炯怒光。 白衣人冷冷一笑道:“沙青云,你在老朽手中居然活命至今,能不称谓异数,老朽已查明你与飞凤镖局失镖事一无所知,唐梦周也毫无关连,唐梦周现在宣威八达客栈中,老朽也不为己甚,日后只要你不再与老朽为敌,当饶你一条活命。”不待沙青云出言,伸指一点。 沙青云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白衣人回面向眇目老者道:“你送他去宣威城楼上。” 眇目老者低应了一声“是”,倏又嗫嚅道:“纵虎归山,终成大患,属下以为……” 白衣人道:“无妨,沙青云迟早不免一死。” 砂目老者不敢再言,挟起沙青云疾跃而出。 白衣人立在石室中,久久不动,似跌入一片沉思中。 良久,白衣人才飘然走去……… 不知多久沙青云才醒了过来,一片金黄霞彩闪入眼帘,天色已是薄暮,清风习习,拂面清凉。 他翻身坐起,只觉身在城楼上,随处都是鸟粪瓦砾,城厢下屋舍栉此连绵,人声嘈杂昨日种种,宛如梦境。 沙青云猛然一怔,发觉他身旁置有一锭白银,约莫十两,自己独门兵刃亦已摆在手边,他乃老于江湖之人,不以苟全生命沾沾自喜,忖道:“白衣凶邪为何留他活命,何以告诉自己唐梦周现在八达客栈。”不禁悟出白衣凶邪必有所图,利用自己与唐梦周交情套出唐梦周身怀隐秘。 他盘算了一番,已明就理,霍地立起走下城楼,找上剃头挑子清理仪容,之后又去成衣庄换了一套衣履,面目焕然一新,精神奕奕,问明路人路径,向八达客栈走去。 华灯初上,八连客栈前行人如过江之鲫,叫卖之声不绝。沙青云在人群内闪出,望了客栈前高悬着两盏油纸灯笼一眼,喃喃自语道:“是这里了!”一步迈上台阶,只见一个年轻店伙趋出,哈腰笑道:“大爷要住店么?对不住,小店已住满啦!” 沙青云道:“兄弟是找人来了。” 店小二不禁一怔,道:“但不知大爷要找那一位?” 沙青云道:“唐公子在么?” 小二眼中一亮,道:“在,在,大爷尊姓,小的与您通报。” 沙青云道:“兄弟姓沙。” 店小二急急奔入。 唐梦周正与盛秋霆、周麒三人找来四五个粉头饮酒取乐,莺声燕语,喧笑不绝,忽见小二走入,道:“店外有个姓沙的客官要见唐公子。” 沙姓客官无疑是指沙青云,唐梦周闻言眼中逞现愉悦的光辉,“啊”了一声,匆匆立起,道:“此人一定是沙青云大侠,不知他怎知在下宿于此处?” 盛秋霆道:“盛某慕名已久,我与老弟同出相迎。” 双双趋出,久别重逢,唐梦周与沙青云四目相接,面色激动,久久不能出言。 良久,唐梦周才笑道:“沙兄,小弟为你引见大内一等侍卫盛秋霆大人。” 两人互道幸会景仰,把臂进入客栈,摒开莺燕,周麒亦借故离去。 唐梦周道:“沙兄,自大明湖一别,便未知沙兄行踪,风闻沙兄已落凶邪之手,小弟四处打听,迄未获知兄台下落,究竟何处去了?” 沙青云长叹一声道:“愚兄遭受暗算为凶邪所囚一至如今。” 盛秋霆诧道:“凶邪是何来历?” 沙青云目泛怒光,道:“白衣人!其实沙某与贤弟对飞凤镖局失镖之事一无所知,但城门失火,却殃及池鱼。” 唐梦周面色凝肃,道:“沙兄能逃出虎口,真乃不幸中之大幸。” 沙青云冷笑道:“并非逃出,乃凶邪释放。” 盛秋霆闻言一怔,道:“其中必大有文章,盛某耳闻白衣邪君心狠手辣,决无幸免,他破天荒将沙大侠放出是否别有用意,沙大侠能否将详情见告。” 沙青云面色激动道:“沙某被囚,自始至终才与白衣凶邪见面三次,穴道受制,武功暂被消失,只知所囚之处是一洞穴,守护沙某是一眇目老者,白衣凶邪今日突又现身……”说此泛出一丝苦笑,接道,“其实沙某也不知是今日是昨日……” 唐梦周诧道:“此话何解?” 沙青云道:“洞中无分昼夜,沙某受囚已久,莫辨晨昏,凶邪纵释,事出意外,只说贤弟在八达客栈后即点了睡穴,醒来时方知身在宣威城楼上,但可以推想判断为时甚暂,所以沙某才说今日。” 盛秋霆愕然注视唐梦周一眼,道:“如此说来,你我行踪俱落在白衣凶邪眼中了。” 唐梦周淡淡一笑道:“白衣邪君志在紫电剑及乾坤独叟遗珍,他监视我等无非是谨慎从事,不能疏漏细枝末节,以致谬失千里。” 盛秋霆颔首道:“老弟之言不错!” 唐梦周轩眉一笑,道:“白衣凶邪多行不义必自毙,他双手血腥,罪孽如山,据小弟所知,摩云神爪孙道元及独臂人魔冷飞均欲制他死命,沙兄不如将懊恼之事暂且放开,今日再世为人,小弟以酒为庆,来,干一杯。” 沙青云是个豪气干云的汉子,提得起,放得下,举杯一饮而尽,询问唐梦周别后经过。 饮至中途,盛秋霆言说县署有事,道声失陪匆匆离去。 唐梦周提起天南镖局失镖之事,笑道:“小弟并非江湖中人,不愿过问。” 沙青云道:“既有官府出面,最好不要涉入是非中。” 突然唐梦周面色微变,目注门外喝道:“门外是那位朋友?” 只见人影一闪,掠入一个身形高大老者,抱拳含笑道:“老朽花鸿鸣,来此求见盛秋霆大人。” 唐梦阁道:“原来七星帮花堂主,阁下来得不巧,盛大人片刻之前离此前往县衙,贵帮是否已决定送还镖银?” 花鸿鸣面色一肃,道:“劫镖之事敝帮事前一概不知,显系嫁祸江东。” 唐梦周道:“但失事之处及古寺中均有贵帮之人参与,镖车仍在,贵帮很难推得一干二净。” 花鸿鸣苦笑道:“劫镖凶邪既然嫁祸,自然一切均有周密策划,使敝帮背此黑锅,难脱罪嫌。” 唐梦周微微一笑道:“在下并非江湖中人,难言是非,花堂主请去县衙,盛大人必还在署内。” 花鸿鸣深深望了唐梦周一眼,欲言又止,忽笑道:“阁下必是唐公子,花某暂且别过,容有余暇再行拜谒。”抱拳一拱,退出门外。 沙青云道:“此人来客栈志在拜望贤弟,有事相求,但碍难启齿。” 唐梦周道:“倘不出小弟所料,盛大人限期三日过于急促,花鸿鸣知小弟与盛大人交情非浅,欲相求转请盛大人宽限。” “贤弟猜得一点不错。”沙青云道,“天南镖局总镖头庄士恭与沙某肝胆之交,听说亦住在八达客栈内,为何未见。” 唐梦周道:“庄士恭不愿因人成事,率领一干手下出外访觅劫镖凶邪下落,他认定并非七星帮所为,沙兄欲与庄士恭见面,前院必还有天南镖局留守弟兄,一问就知。” 沙青云略一沉吟,离座立起,道:“愚兄去前院一问。”迈步而出。 唐梦周目凝窗外,嘴角隐泛一丝冷笑。 窗外一条迅捷人影一鹤冲天拔起,射入苍茫夜空中。 忽闻门外传来沙沉语声道:“阁下可否容老朽不速之客一见么?” 唐梦周淡淡一笑道:“尊驾请进!” 只见门外现出一身着天蓝锦袍,方面大耳,三绺短须,年约四旬上下气度不凡中年人,面带笑容慢步走入房内,道:“兄弟戴行远,冒昧求见,望请见谅。” 唐梦周神色一惊,道:“原来是七星帮主,不知有何见教。” 戴行远道:“敝帮无故为凶邪嫁祸,戴某自当竭尽全力追查个水落石出,只以盛秋霆大人严限三日追回镖银,过于急促,特来相求唐公子转言盛大人宽限,戴某定有以相报。” 唐梦周道:“此易事尔,在下即往县衙面告盛大人,戴帮主放心就是!” 戴行远道:“唐公子一诺千金,戴某铭感不胜。”抱拳一揖,转身匆匆离去。 唐梦周略一思索,穿窗而出,跃落暗巷中身形疾如电闪奔往县衙。 冷月稀星,山野阴晦迷蒙,一条人影形似淡烟,划空疾逝,穿林而没。 靠崖一株虬柯奇松上隐着眇目老者,独眼中精芒电射,不时巡视四外,虽周近布下奇门遁甲,他却不敢丝毫掉以轻心。 猛感脑后吹来一缕奇寒澈骨微风,禁不住心神一颤,回面一望,空寂寂地并无人影,暗道:“怪事!” 脑门上忽生冰凉感觉,不由自主地抬臂一摸,不禁面色大变,只觉头顶一圈长发已无,触掌滑溜,被割之处有半个巴掌般大小。 眇目老者面色如土,脊骨上泛出一股奇寒,身形疾泻掠下,低喝道:“何物小辈,胆敢戏弄老夫。” 但哪有回音,即是他胆大,也不禁胆寒魂飞,知戏弄自己必是武林高人,慌不迭地望崖洞上掠入,高喝道:“强敌已至,速出御敌。” 四名黑衣老者疾掠至洞径,忙问其故。 眇目老者告以自己所遇,四黑衣老者不禁大惊失声,同声责斥眇目老者不该逃来洞穴,应诱开来敌才是。 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道:“来不及啦!” 笑声寒冰澈骨,五人闻声不由毛发悚立,分辨出来人尚在洞外,纷纷疾射而出落在崖下。 叶翳暗黑下只见一条身影立在三丈开外,那人从首至踵均为一块黑巾蒙住,喉中不时发出慑人阴笑。 眇目老者怒极,双掌劈去,攻出一股阴柔暗劲。 那知暗劲竟消卸于无形,来人衣角却未曾飘动一下,眇目老者不禁大感凛骇。 来人阴恻恻一笑道:“风闻洞内存有藏镪百万,老夫只求半数济助贫苦。” 一黑衣老者厉喝道:“找死!”双手十指箕张,身如电射抓出。 来人一声慑人长笑出口,身形倏地拔起半空,幻化飞鸟带着锐厉指风罩袭而下。 眇目老者瞧出这身法来历,骇然变色惊呼道:“摩云神爪……” 只听一声凄厉惨噑,黑衣老者已萎顿在地。 眇目老者已知来人是孙道元,大喝道:“快走!” 身才离地而起,一道紫虹惊电疾闪了闪,眇目老者一颗六阳魁首离肩飞出,血喷如泉,溅射四分。 其余三黑衣老者均是武林中顶尖高手,闻得孙道元之名,目睹紫电剑虹,不禁魂飞天外,纷纷穿空斜飞遁去。 但—— 三老者身在空中,突喉中各发出一声闷噑,宛如断线之鸢般“叭嗒”坠下,横尸在地。 林外忽疾如飘风掠来七条身影。 黑袍人道:“尸体仍在原处不得移动,守住藏镪,勿使可疑人物入林,如是黑道凶邪格杀无论。”语音未了,人已穿空飞起,迅即身影杳失无踪…… 四鼓未明—— 唐梦周拥被而眠,好梦正浓,忽闻门外传来盛秋霆语声道:“老弟在么?”不由翻身离塌,道:“盛大人尚未睡么?”启门延入。 盛秋霆笑道:“盛某又去了七星帮分堂一趟,返回县署闻得老弟有事相寻,不知老弟何事见教。” 唐梦周诧道:“难道七星帮主戴行远未向盛大人提起么?” 盛秋霆摇首一笑道:“是为了三日之期太短恳请宽限么?老弟与戴行远是旧交怎未听老弟提及。” “谁说在下与戴行远是旧交,在此之前毫不相识。” 盛秋霆道:“盛某仅宽限七日,非是盛某严词逼限,只因兹事重大,万一传入大内,只恐兴起大狱。” 唐梦周点点头道:“大人宅心仁厚,必获上天庇佑。” 盛秋霆赧然一笑道:“盛某料老弟必以‘兴起大狱与你何干’之词见责,那知反蒙老弟期许。”语音一顿,继又道,“沙大侠呢?” 唐梦周道:“他与庄士恭多年旧交,闻得天南镖局噩讯,愿助一臂之力,赶往相寻庄士恭至今未回。” 盛秋霆道:“老弟早点安睡吧,盛某亦困倦异常。”告辞退出房外。 七星帮侦骑四出,分堂议事大厅内灯火如昼,帮主戴行远在厅内来回踱步,忧心如焚。 四个抱刀玄衣劲装中年汉子分立厅角,面色凝肃,无法予帮主分忧。故都心如铅重。 忽传来一声高声禀报:“飞鹰帮武东山少主求见。” 戴行远怔得一怔,忙道:“有请!” 须臾,只听厅外传报:“武少主到!” 戴行远急行两步,只见武东山英风奕奕,昂然迈入大厅,长施一揖,道:“晚辈武东山参见帮主。” 戴行远执着武东山哈哈大笑道:“少主年岁轻轻,便扬名江湖,真是后生可畏,令尊可好?” 武东山惶恐答道:“不敢,晚辈末学肤浅,皆因武林前辈提携抬爱,故浪得虚名,家父托福甚好。” 戴行远暗暗称奇,忖道:“风闻武东山少年气盛,自负不凡,倨傲凌人,如今看来江湖传言似言过其实。”殊不知武东山锋芒顿挫,气质有极大转变。 七星帮主戴行远微微一笑道:“武少主驾临敝舵不知有何赐教?”说着肃客落坐。 武东山低咳一声道:“晚辈只身远来天南是为了查明一事………” 戴行远道:“查明何事,与敝帮有关么?” 武东山道:“家父最近几年频显抑郁之态,无复昔年之豪迈,问他老人家又不说,为人子者岂能不忧,是以晚辈亟欲查明。 迩来武林中动乱、杀劫频频,恩怨纠结,豪夺巧取,这本是江湖中司空见惯之事,但其实不然,晚辈发现内中实蕴有极恶毒重大阴谋,武林中各大门派均有着隐忧,凶邪遥遥控制着……” 戴行远面色微变,道:“武少主不可胡言,哪有此等事。” 武东山淡淡一笑道:“在下前些日曾有点苍之行,与贵帮曹松奎堂主同居一室,帮主谅已闻听曹堂主之言。” 戴行远不禁一怔,道:“戴某听说过。” 武东山道:“如非摩云神爪孙道元老前辈惊走魔宫弟子及胡拙庵,恐今日西南武林不是臣属魔宫就是白衣邪君卵翼之下了。” 戴行远讶道:“这与白衣邪君何干?” 武东山道:“胡拙庵武当实无其人,显然胡拙庵是受命白衣邪君了,不料与魔宫落了败着。” 戴行远笑道:“鹿死谁手,尚不得而知,这是第一回合!” “不错,这是第一回合,还有第二回合。”武东山道:“不过……” 戴行远道:“不过什么?” 武东山望了一望守护在厅中四人抱刀汉子。 戴行远已知其意,立挥手示意退出。 武东山目送四抱刀身影消失在厅外时低声道:“恐第二回合已落在贵帮头上。” 戴行远不禁面色大变,道:“少主即请明言!” 武东山道:“帮主不觉得天南镖局失去镖银百万可疑么?” 戴行远心神一震,呵呵一声道:“戴某怎未想及此处,少主必有所见,敝帮眼前有累卵之危,务请相告,使敝帮转危为安。” 武东山正欲启齿,忽闻厅外传来一声朗笑。 戴行远面色一喜高声道:“卓前辈。”身形趋前。 大厅灯烛一暗倏亮,已多出一身着紫袍中年文士。 武东山虽未见过此人,却已知来人是紫衣神龙卓天奇。 卓天奇道:“老朽因潜赴魔宫一行,遇阻而回,闻讯过迟,所以今晚才赶来……” 忽然随风飘传阴森慑人语声道:“你赶来又有何用?七星帮虽倚你作为护符,依我看来你不过是言过其实之辈。” 蓦闻数声闷哼及身形倒地之声。 卓天奇不禁面色一变,身如脱弦之弩般疾射而出。 戴行远随着卓天奇身后跃了出去。 但见厅外院中立着一个面目森冷如冰白衣怪人,距白衣怪人不远处倒着九具七星帮门下尸体。 七星帮门下多人站立远处为白衣怪人歹毒武功慑住,不敢攻前。 卓天奇冷冷一笑道:“你我久已闻名,却无缘相识,今晚能得觐面相对,其快何如。” 白衣怪人冷笑道:“你错了,今晚相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卓天奇道:“看来天南镖局失镖,嫁祸七星帮,均经尊驾周密思虑,一手安排诱使卓某现身的了。” “不错!”白衣怪人鼻中冷哼一声道,“可以这么说!” 卓天奇微微一笑道:“风闻尊驾武功高绝,能在言笑之间不知不觉致人死命,但尊驾能否致卓某于死尚未必见得。” 白衣怪人喋喋怪笑道:“阁下不怕把话说得太满了点么?”身形倏地飘开两丈左右,双掌护胸倏翻。 卓天奇满面笑容,抬臂舒掌。 四掌虚抵,各以暗劲互拚高下。 两人岸立如山,看来双方半斤八两,互无高下,其实明眼人细心观察,可见两人足下渐渐陷沉。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紫衣神龙卓天奇笑容倏敛,身形倏地穿空腾起,疾如流星曳射,转瞬无踪。 戴行远心神猛凛,道:“阁下胜了。” 白衣怪人冷笑道:“不错,老夫胜了,而且胜得很险,戴帮主,老夫说得明白一点,贵帮若交不出百万饷银该当如何。” 戴行远道:“阁下不妨再说明白一点。” 白衣怪人道:“贵帮倘能听命于老夫,灾祸当消弭于无形。” 戴行远神色镇定如恒,道:“阁下是说独牛凹劫镖是阁下一手所策划的?” 白衣怪人道:“这些都无关紧要,眼前端视戴帮主能否应允。” 戴行远道:“阁下为何如此器重戴某?” 白衣怪人沉声道:“戴行远,你话问得太多了!” 戴行远傲然一笑道:“戴某一帮之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阁下之言恕戴某无法应命。” 白衣怪人厉声道:“那么你就得死!” 应风飘掠,急送来一苍迈语声道:“不见得!”屋面上忽腾起一条身影,紫飙乍闪,化作惊天长虹,爆射漫空流萤,望白衣怪人罩袭而下。 白衣怪人惊震已极,振吭发出一声厉啸,两臂虚张,带起一片排山倒海罡风,向势如天河倒泻紫飙撞去。 “轰”的一声大响,白衣怪人震得飞起半空,身形疾转如轮弹出如矢,曳射掠去。 那漫空紫飙夹着的身影亦被白衣邪君震得倒回屋面,却一弹又起,追向白衣邪君而去。 戴行远瞧得惊心动魄,目瞪口呆。 厅内忽迈出武东山,道:“帮主镇定不乱,令人钦佩。” 戴行远叹息一声道:“白衣邪君武功委实高深莫测,血肉之躯竟敢强撄紫电剑锋,看来敝帮之危谅有增无减,戴某恐无法自全。”说着面色大变,长叹一声道,“戴某不慎,已遭受白衣邪君暗算了。” 武东山面色一变道:“帮主说什么?” 戴行远摇首叹息道:“大丈夫生有时,死有地,戴某死有何憾,只惜死得不明不白。” 武东山道:“帮主不能轻言一死,死有轻如鸿毛重如泰山之别,请借过一步说话。” 戴行远闻言怔得一怔,颔首道:“你我去厅内说话。”喝令帮众清理死者严加戒备。 两人先后步入大厅,戴行远道:“武少主有何话说。”说时面现苦痛之色。 武东山低声道:“晚辈知道眼前只有一人能解救戴帮主危厄!” “谁?”戴行远问道,“孙道元?” “不是!” “那么定是独臂人魔冷飞!” “也不是!”武东山道,“此人能否应允,端视帮主能否说服他,说真的,飞鹰帮与贵帮所行所为令人齿冷,此人最嫉恶如仇。” 戴行远默然须臾,道:“武少主来此就是为了说服戴某么?” 武东山道:“晚辈不敢,言尽于此,晚辈就此拜别。”言毕长施一揖,转身快步走出。 “慢着!”戴行远沉声道,“戴某随少主一往。” 武东山回面正色道:“此行必须守秘,不可丝毫外泄。” 戴行远掠出门外,严加嘱附门下,与武东山急急奔去…… 天色已是大亮,八达客栈喧嚣一片,行旅们各自捆扎行李结账离店上道。 店小二正端着一盆盥洗用水路经过道,忽房门“呀”地开启,唐梦周飘然走出,道:“盛大人呢?” “盛大人昨晚回房,因心中烦闷,不能成眠,他老人家又出去了!”店小二笑道,“公子有事么?” 唐梦周摇首道:“没有,我自去县衙寻他就是。”说着向店外走去。 县衙内当然无有盛秋霆踪影,自在唐梦周意料中,离了县衙转入暗巷。 宣威城内不少丐帮门下高手,均易作小贩布下极严密伏桩。 唐梦周进入小巷内,果摊旁坐着一老汉,目睹唐梦周,忙示一眼色,低声道:“戴帮主已来到候驾多时。” 这一切都是极巧妙的安排,唐梦周推开一扇小门,似是一户人家后院,并无花木,只摆设数盆盆景,墙角种植一株半人高石榴,果实累累,嫣红似火。 他缓缓走向一扇敞开的木窗,只见斗室中床上躺着七星帮帮主戴行远,旁立着武东山。 戴行远额角爆出黄豆般大小汗珠,面色白苍如纸,似不胜痛苦。 武东山霍地立起,道:“唐公子来啦!” 唐梦周含笑走入。 武东山道:“昨晚七星帮分堂一切情形均确如令师所料,令师呢?” 唐梦周道:“家师另有要事离去了。”说着取出一颗丹药喂服戴行远口中。 武东山道:“在下出外,去去就来。”身形一闪而出。 约莫盏茶时分过去,戴行远内腑痛苦渐渐消失,不禁大喜翻身坐了起来,道:“救治之恩,永志不忘。” 唐梦周微笑道:“些许小事,何值挂齿。”继而娓娓倾谈。 戴行远不禁动容,面露愧疚之色。 唐梦周道:“在下先行,半个时辰后可去客栈中相寻在下。”说着走出房门而去。 八达客栈内天南镖局一行已然转返,用完酒饭后均呼呼大睡,盛秋霆、周麒、沙青云、庄士恭四人正在聚饮商谈。 庄士恭双眉愁结,不时长吁短叹。 盛秋霆换了一袭暗绿色长衫,左肩头微微隆起,如非留意仍无法觉察,目睹唐梦周走入,忙道:“盛某听说老弟相寻,所以匁勿赶回,不知为了何事见教。” 唐梦周道:“在下归心似箭,不愿久留……” 不待唐梦周说完,盛秋霆哈哈大笑道:“盛某知道老弟心情,客旅寂寞,人所难免,盛某何能强留,这席酒就算是与老弟饯行吧!” 唐梦周入席就座,殷殷询问庄士恭镖银有否下落。 庄士恭苦笑道:“恐怕天南镖局这个筋头算是栽定了。” 唐梦周道:“庄总镖头不必过于忧虑,在下认为终必转危为安,失而复得。” 庄士恭道:“但愿如此。” 蓦地—— 店伙来报七星帮主戴行远来访。 盛秋霆闻言暗暗心神巨震,忙离座与庄士恭、周麒出外相迎。 沙青云望了唐梦周一眼,道:“贤弟真欲离去么?” 唐梦周答道:“难道沙兄尚须留在宣威?” 沙青云叹息一声道:“愚兄与白衣邪君势不两立,岂能就此作罢,何况愚兄已应允相助庄士恭一臂之力,不能言而无信。” 唐梦周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盛秋霆等三人已相偕戴行远走来过道,步履匆促,鱼贯入得房中,戴行远与沙唐两人寒喧数句,相继落座。 庄士恭道:“戴帮主,失镖有下落么?” 戴行远闻言两道剑眉一剔,目中威棱逼射,道:“有!” 虽只一个“有”字,听在庄士恭耳中不禁精神大振,但盛秋霆无异晴天霹雳。 庄士恭急急问道:“现在何处?” 戴行远道:“落在白衣邪君手中。” 盛秋霆面色微沉,冷笑道:“戴帮主,此事非同儿戏,盛某必须追回原镖,目前罪嫌最大仍是贵帮。” “这个戴某知道。”戴行远朗笑道,“容戴某禀明原委,昨晚紫衣神龙卓天奇与白衣邪君相继先后光临敝帮分堂,各以真实武功印证高下。” 周麒道:“双邪互斗,必然石破天惊,风云变色。” 戴行远摇首一笑道:“四掌虚抵,内力相拚,白衣邪君稍胜一筹,卓天奇不敌而退,那白衣邪君严词胁迫戴某,若七星帮不听命于他则失镖永不能复得……” 唐梦周道:“这无异不打自招。” 盛秋霆沉声道:“未必见得,盛某无法偏听戴帮主一面之词,有何为证?” 戴行远淡淡,一笑道:“不料摩云神爪孙道元老前辈挟紫电剑虹向白衣邪君作迅雷一击……” 庄士恭目露骇容道:“戴帮主可否说得再清楚一点?” 戴行远眉飞色舞叙出双方搏击情形,道:“戴某心想白衣邪君身已受创,要知不论武功多高,也无法强撄紫电剑锋,但白衣邪君武功委实高深莫测,不退反进,全力一击相拚,令人有莫测高深之感。”语声略略一顿,又道,“孙前辈去而复返,谓他知失镖藏处,已命人守护,令戴某赶来客栈会同庄总镖头起回原镖。” 唐梦周忙道:“庄总镖头,走,在下亦相偕同往。” 盛秋霆大笑道:“正如老弟所言转危为安,失而复得!”纷纷离座去往前院登骑奔去。 到达洞府崖下弃骑掠入洞穴,果然原镖百万一毫不少,庄士恭不由大喜过望。 盛秋霆暗察死者五人,不禁心神猛震,忖道:“他竟未死么?” 唐梦周道:“盛大人,五位死者无疑都是白衣邪君羽翼,同死于孙道元摩云神爪之下,可见孙道元功力已臻化境,闻得孙道元行事为人介于正邪之间,昔年曾败在独臂人魔冷飞手下,不知传言是真么?” 盛秋霆颔首道:“一点不假,但眼前所见,却显有矛盾,一死在摩云神爪之下,另一为紫电剑诛杀,一双死者却为冷飞独门暗器九绝催命针丧身,尚有一人致命之伤更令盛某狐疑不解,似是另一武林高手独门掌法,倘盛某料测不差。奇怪,这三人为何到得一处!” 唐梦周诧道:“那三人?” 盛秋霆略一沉思,道:“容盛某推敲后再与老弟细叙。” 正说之间,沙青云森寒着脸孔从一间石室趋出,冷冷一笑道:“沙某被禁囚之处即是这洞穴。” 唐梦周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沙兄不必耿耿于怀,俟凶邪恶贯满盈时终必授首。” 盛秋霆闻言不由心神一颤,暗道:“看来老夫必须改弦易辙了。” 翌晨,唐梦周与沙青云并辔如飞,离了宣威,骑后黄尘漫空飞腾。 两骑一个劲奔出数十里之遥,忽地沙青云“啊唷”一声,右腕紧勒丝缰,马行立时缓了下来。 唐梦周丝缰一提,诧道:“沙兄为何马行放缓。” 沙青云皱眉道:“愚兄心头有句话闷了许久不能不说。” 唐梦周道:“但说无妨。” 沙青云道:“愚兄总觉得那位盛秋霆大人有点不对。” 唐梦周暗暗一震,道:“江湖中人,一入官场,即显得不伦不类,小弟对盛秋霆知之甚深,沙兄不可胡乱猜疑。” 沙青云皱眉摇首道:“愚兄不是说这个!” 唐梦周道:“沙兄请说说看。” 沙青云道:“天南镖局起回原镖之际,愚兄暗中发觉盛秋霆神色可疑,似心中极为不忿,目中隐泛恶毒……” 唐梦周忙朗笑道:“事过境迁,沙兄如相信得过小弟,就请莫再提起此事。” 沙青云呆了一呆,高声道:“好,愚兄从今以后绝口不提此事,但贤弟务须说明为了何故。” 唐梦周道:“到时就知,沙兄何必急在一时。”挥鞭扬空,马行突快。 沙青云亦纵骑前奔。 片刻时分,两骑已到达一红土高坡上,光秃秃地一无草木滋生。 蓦地随风传来一声厉啸。 啸声刺耳,令人不寒而栗。 唐梦周两人双双勒住马行,沙青云面色微变,道:“啸声极为稔熟,一时之间却想他不起。” 厉啸未绝,只见一条庞大身影宛如飞鸟般从空飞落,现出一红面秃额老者,霜眉凤目,颔下银白稀疎短须根根见肉,两道眼神炯炯慑人心魄。 随后又是四条人影相继飞落。 唐梦周认出是五大邪神,想不到竟在此地相遇,不由一怔。 夺命勾魂判乌南辉冷笑道:“沙朋友,真个人生何处不相逢,杀徒之仇不可不报,今日相见也好了结。” 沙青云冷笑道:“沙某接着就是!” 五邪眼神转逼射在唐梦周脸上。 唐梦周淡淡一笑,道:“五位不认识我,是么?” 乌南辉点点头,道:“不错,面生得紧,与沙青云同行之人谅非无名之辈。” 唐梦周道:“你错了,我不过是无名小卒,敝姓唐。” 乌南辉面色一惊,道:“哦,原来是威震玄灵宫的唐少侠。” 唐梦周飘身而下,笑道:“五位不知想明白没有,有我姓唐的在,决不让沙大侠在五位手下有丝毫损伤,何况一对一,五位亦难在沙大侠手底讨了公道去。” 无常天尊时北年厉喝道:“姓唐的,你也不嫌太狂了些么?” 唐梦周放声大笑道:“凭你五大邪神,我姓唐的还未放在眼中。”伸手按向肩头,一道寒光夺鞘而出。 时北年瞧出那是一柄极好的缅钢打铸而成的利刀。 沙青云疾跃下鞍,忙道:“贤弟,冤有头债有主,他们找的是愚兄,倘愚兄不敌你再出手也不迟。” “不行!”唐梦周斩钉截铁地冷笑道,“小弟觉得这五位是受了极高明的指点而来,目的不是沙兄,而是小弟。” 时北年狞笑道:“算你这小辈猜对了。” 寒飙疾闪,时北年身形不由踉跄倒退,面色惨变,一条左臂为唐梦周快剑生生削落,血涌如注。 沙青云及五邪均未瞧见唐梦周是如何出刀的,出刀收刀几乎是同一时间完成,暗感骇然道:“这是什么刀法,怎么如此快。” 乌南辉大喝道:“阁下怎地趁人不备偷袭出手。” 唐梦周大笑道:“现在你可留神点,我可要出刀了。” 乌南辉只觉有生以来头皮发炸,蓄势凝气,双掌护胸,两道眼神凝注在唐梦周刀上。 阴阳叟白襄双手倏扬,各打出一颗银球带出悸耳啸风扑向唐梦周。 乌南辉亦一击出手,掌风如山。 沙青云喝道:“贤弟小心!” 阴阳叟白襄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已无唐梦周身影,双球打空,暗道:“不好!” 只觉脑后一凉,寒光卷体而过,惨噑未出,白襄被迅快凌厉的刀势削成三截,五脏六腑随着鲜血涌出,死状惨不忍睹。 乌南辉双掌打空,迎面刀光疾闪,只觉双肩穴道如被蛇噬,痛极神昏,尖噑一声仰面昏倒在地。 吊客神卜无极,丧门神颜昌见状不禁胆寒魂飞,急急转身图逃。 迎面人影一闪,唐梦周已横刀而立阻在身前,道:“两位尚未赐教,就要离去,未免扫兴。” 双邪厉吼一声,两柄刀光疾如奔雷劈下。 唐梦周冷笑一声,刀虹疾闪。 喀嚓连声,红光迸现,双邪一双执刀手脆生生被砍断,飞出丈外,人亦痛得昏死过去。 沙青云骇然道:“贤弟刀法之奇生平罕睹,不知传自何人?” 唐梦周笑道:“无师自通之学,不堪寓目。” 沙青云摇首道:“贤弟不要骗愚兄,昔年鬼刀庄秋曹刀法名震天下,不过他起手缓慢,招到中途变为迅雷之势,不似贤弟起手亦快。” 唐梦周笑道:“沙兄不必追问,眼前我等须问出五邪是受何人指点而来。” 沙青云道:“对。”身形掠在乌南辉身前,不禁面色大变。 原来乌南辉已气绝毙命。 接着寻视无常天尊时北年,吊客神卜无极,丧门神颜昌三邪。 无独有偶,三邪亦气息冰冷,尸体僵硬。 沙青云不禁呆住,道:“贤弟,他们是自绝而死。” 唐梦周摇首道:“不是,五邪身后之人亦随来此处,他不愿隐秘为乌南辉等泄露,暗中出手一一制他死命,沙兄,不妨察视有无制命暗器。” 沙青云细心察视尸体上下,并无可疑致命暗器痕迹,摇首说道:“无有,沙某只觉死得奇怪,贤弟想想看此人是谁?” 唐梦周淡淡一笑道:“小弟不知,你我走吧!” 双双登骑奔去。 岭上忽现出一条白色人影,怨毒眼光遥送着消失远处的二人二骑…… 白衣怪人眼中神光含蕴着愤怒、焦燥、困惑、惊惧,揉合着甚多复杂的感情,令他傍惶犹豫。 他不疑心唐梦周是摩云神爪孙道元,或是独臂人魔冷飞的化身,而是对唐梦周高深莫测的师承来历有所疑惧,故急于探出。 释出沙青云是他一着妙棋,利用唐梦周纯厚的友情,或能向沙青云知无不言,那知唐梦周仍是莫测高深。 白衣邪君乃思虑周密,谋定后动之人,不打无把握的仗,亦不逞强弄险,但迩来处处竟落了败着,虽未途穷日暮,却动辄得咎,滇藩无故罹犯风瘫之疾,予其严重之打击,难遂其藉滇藩之力图霸武林之私欲。 尤其是天南镖局失镖之事,乃是他一手天衣无缝的安排,怎会被摩云神爪孙道元、独手人魔冷飞找出藏镪洞府,不禁连想到沙青云身上。 因为只有沙青云在洞穴囚禁,但令其不解的是沙青云怎会知道洞穴确址,沙青云被囚及释放均经点上睡穴,其中道理任白衣邪君想破了脑袋无法解透,然而沙青云还是涉有重嫌。 五大邪神受其之命拦劫唐梦周,他推测以五邪之武功虽未必胜亦可全身而退。 但—— 他估计错了。 五大邪神败了,而且败得很惨,几乎全军覆没。 他恐乌南辉等吐露隐秘,杀人灭口,但他失望了,唐梦周武功并非源出孙道元及冷飞,蹊径别走,独特诡奥…… 第 三 章 雪,漫空飞舞,狂风怒吼,凛冽砭骨,白茫茫地卷成一团。 济南城,一片粉妆玉琢,寰宇皆白,大明湖冻凝成一面镜子般,却上面覆盖很厚的雪。 天色暗灰,彤云密布,看上去雪还要继续下,而且下得更大,更厚。 午刻时分,一条灰白人影迅快如风掠入抚署后园,腾上结满水霜一株高枝。 忽闻一人清朗语声道:“朋友,外面风雪凛冽,何不进来围炉小叙。” 后院书房门内飘然走出唐梦周,负手微笑目凝巨干之上。 那灰白人影知无法隐藏,飞身掠落。 唐梦周不禁一怔,原来那人一身皮衣皮帽,仅露出一双眼孔,眼神清澈似水,无疑是一少女。 只听那人发出娇脆语声道:“唐公子别来无恙?”说着身形闪入书房内,揭下皮帽,显出一个娇丽少女。 唐梦周呆得一呆,道:“姑娘………” 是少女嫣然笑道:“公子是贵人多忘事,婢子乃祝夫人侍女燕春。” 唐梦周恍然哦了一声,道:“姑娘请坐,祝夫人现在何处?” 燕春娇笑道:“夫人现在大隆客店中包下一重院落,急于与公子相见。” 唐梦周闻言一呆,道:“那么姑娘先行一步,在下随后就到。” 燕春盈盈一福,道:“婢子告辞了!”戴上皮帽,飕的一闪无踪。 唐梦周沉思了一阵,急急走回内室,与麦如兰严薇薇二女说燕春来访之事。 严薇薇不禁一怔,道:“燕春与公子很熟么?” 唐梦周呆得一呆,道:“不熟,从未交谈,但却是祝夫人使女。” 严薇薇道:“这就令人不解了,祝夫人为何不命与公子熟稔的使女传话,其中必有蹊跷,更以祝夫人为何来到济南,她未必知道柏月霞失陷在魔宫。” 唐梦周神色庄肃,道:“不错,极可能祝夫人受凶邪所制,但在下非去一趟不可。”遂命人备车。 半个时辰后,一辆华丽的马车冒着漫空飞雪砭骨寒风,缓缓驰抵大隆客栈前。 赶车的一身皮衣皮帽,下得车来揭开篷帘高声道:“禀公子,大隆客栈到啦!” 唐梦周跨下车来,迈入大隆客栈内,即见一店伙慌忙趋前,执礼甚恭道:“唐公子么,小的替你老带路。” 大隆客栈乃济南城内首屈一指的客栈,下榻的均是达官富绅,气派格局不亚王侯宅邸,庭院重重,花木扶疏。 祝薇华所居却是最后一重院落,院中遍植腊梅,暗香浮影,沁人肺腑。 唐梦周随着店小二踏入月洞门,只见祝薇华已自率领四婢立在檐下相迎。 祝夫人依然雍容华贵,靥含浅笑。 唐梦周抱拳一揖,道:“夫人芳驾何时到来,恕在下不知,致有失地主之谊。” 祝夫人道:“不敢,外面风寒雪大,去内面相谈吧。”目露霭然光辉。 唐梦周入内落坐。 祝夫人即道:“自那晚滇池一别后,老身即赴黔,途中风闻公子威震玄灵宫,凶邪丧胆,真乃可喜可贺。” 唐梦周一闻听祝薇华言说“滇池一别”,即知内中大有文章,忙道:“在下本不愿涉身江湖是非中,无奈因相救侍妾,逼非得已,但此事可一而不可再。” 祝薇华凤目中忽泛出一抹忧虑之色,道:“公子家世显赫,际遇非常,老身不胜欣羡,自老身因小女无故失踪,恳请公子代为追觅下落,不知有无线索。” 唐梦周正色道:“在下向未与令嫒谋面,实不知兹事原委,道听途说,语焉不详,实使在下难以着手,无如夫人再三相求,碍于情面难却,在下已托大内高手查觅,迄今尚无回音,但在下推测,令嫒可能潜往柏谷主栖隐之处。” 祝夫人叹息一声,道:“柏春彦刚愎而固执,虽其父女之亲亦未必能托以心腹,小女决难知其潜迹之处,话虽如此,却不能疏忽任何丝毫线索,风闻柏春彦潜藏之处疑系东岳,是以老身赶来烦请公子相助一臂之力。” 她口中虽这么说,却心中极赞佩唐梦周聪颖绝伦,不禁忧心已释去大半,料唐梦周已明就里,决不会坐视不顾。 唐梦周略一忖思,道:“夫人言说柏谷主潜隐泰山,决非空穴来风,在下当竭尽棉薄,今日在下尚有两处酬应,明晨再晋谒夫人筹商如何?” 祝夫人面泛失望之色,道:“老身不便强留公子,但明晨不要使老身望眼欲穿。” 唐梦周道:“在下向重然诺,夫人不必疑虑。”说着起身告辞。 祝薇华送至檐前,命燕春四婢代为送出,目送唐梦周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不禁幽幽发出一声叹息,转身走入厅中,不禁一呆。 原来厅内坐定白衣怪人,目中精芒一闪,沉声道:“方才你俩谈话我俱已听明,足见夫人之言并无虚假,唐梦周此子真个不凡,出身富贵世家,表面上风花雪月似纨绔子弟,其实人极方正……” 祝薇华道:“神君莫非动了爱才之念。” 白衣人眼中忽泛异样神采,摇首道:“难!难!” 忽见燕春四婢转回姗姗转入大厅,白衣人忽道:“燕春!” 燕春面色微微一变,道:“神君有何吩咐?” 白衣人沉声道:“老夫有话问你,不可对老夫有所隐瞒。”说着望了祝薇华一眼,道,“夫人四位请暂避!” 祝薇华心神暗震,示意三婢一眼,避入厢房。 燕春心中似如鹿撞胸,七上八下,知一个回答不慎,自己小命非但难保,而且连祝夫人亦将累及,只见白衣人阴恻恻一笑,道:“燕春……” 蓦地耳闻院中随风送入森冷语声道:“原来你也在此,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白衣怪人面色一变,身形猛地离座飞起,坐式不变,忽弹身疾射掠出。 只见一条灰色人影发出一声狂笑,身形腾空刺入漫天飞雪中。 白衣怪人喝道:“那里走!”奔空飞起。 两条身影一前一后奔逐如电,只见那条灰色人影落在大明湖坚硬水块上,身影疾转。 白衣怪人不禁脱口惊呼道:“冷飞!” 灰色人影正是独手人魔冷飞,单袖飘飘,面寒如霜,冷笑道;“阁下奇怪冷某怎不死么?” 白衣怪人狂笑道:“不错,老夫料你必死无疑,不想你的命大……” “住口!”冷飞大喝道,“冷某这几年到处寻觅你的下落,须知恶贯满盈,终须在冷某手下伏诛。” 白衣怪人嘿嘿连声怪笑道:“这个老夫知道,老夫门下在你‘九绝催魂针’之下丧命不少、但你自问胜得老夫么?” 冷飞面色一沉,道:“冷某既然与你见面,自然胜算在握,你当知道另有强敌亦在寻觅你的下落!” 白衣怪人不禁暗暗心惊,道:“还有谁?” 冷飞道:“邵老儿!”说着一掌倏地劈了出去。 白衣人鼻中冷哼一声,身形疾飘开丈外,冷飞掌劲竟削落了他一截袍角,不禁暗中一惊道:“冷老怪物的武功比前更精进不少。” 他目力锐敏,突瞥见远处漫漫风雪中又现出一条身影,竟毫不思索冲天拔起。 那身影来势迅快疾伦,一道眩目紫虹奔电飞出,但已迟了一步,白衣怪人去之已杳。 但听独手人魔冷飞笑道:“贤侄是你么?” 紫虹疾闪而敛,半空中飞落孙道元身影,目睹冷飞不禁狂喜,欲拜伏在地。 冷飞伸臂如电,迅快搀住,低喝道:“贤侄你怎地聪明一世,胡涂一时,目前你以孙老儿形貌怎可向老朽行礼,万一为人瞥见,岂非自露马脚?” 孙道元面色不禁一热。 冷飞笑道:“想不到老朽误打误撞发现老怪形踪进入大隆客栈,追踪而入,他耳目灵敏扑出,为老朽诱来,说真的,老朽未必能胜他,但他亦有逃去之念,恐老朽与令师相偕寻仇。” 说着两道眼神忽落在紫电剑鞘上,接道:“贤侄易作孙道元模样必有事在身,老朽今晚自去寻贤侄就是。”说着潜龙升天拔起,瞬眼无踪。 孙道元怔了怔神,转身飞奔而去。 燕春俟白衣怪人扑出后,惊魂方始收了回来。 祝薇华率领三婢由厢房走出,幽幽一笑道:“燕春,真难为你了。” 燕春鼻中一酸,忍不住珠泪夺眶而出,道:“夫人!那时婢子真想一死了之。” 祝薇华叹息一声道:“一死了之解决不了困厄,难得你镇定如恒毫无破绽,不然老怪还会去而复转。” 燕春道:“老怪一定会同来的,启禀夫人,婢子恐难当此重任,万一………” 祝薇华摇手笑道:“如有万一,我等同归于尽,不过危机已过,至少老怪暂时不敢来了。” 忽闻一声朗笑传来道:“夫人委实料事如神,老怪确不敢来了。” 祝夫人靥含浅笑道:“唐公子么?” 唐梦周已飘闪掠入,手托五粒丹药,微笑道:“夫人与四位姑娘请服下。” 祝夫人神色一惊,道:“公子怎知老身被老怪所制,方才是公子诱使老怪离去么?” 唐梦周道:“在下一见燕春姑娘已明就里,方才诱使老怪离去的乃另一位武林前辈高人。” 祝夫人凤目中露出淡淡哀愁,道:“公子必然知道小女下落。” 唐梦周心知此刻如说了实话,必于事无补,极力抑制感情,道:“在下正在探觅令嫒下落,夫人请勿忧虑,至少已证实令嫒未落在老怪手中,但请夫人留此小住数日,在下尚有数事不明还须求教夫人。”忽地面色微变,迅快转身虚空扬掌,疾如电闪掠了出去。 一条黑影从檐前跌下,唐梦周一手挟起,冲空如电飞去…… ……………………… 久晚,雪下得更浓更密了,北风怒吼如涛,偌大的济南城竟寥无行人。 忽传来一片沉闷的蹄声,只见一骑快马风驰电掣奔向抚衙,蹄声忧然停住,骑上人一跃下鞍。 衙门守卒一闪而出,喝道:“什么人?” 骑上人身着一袭黑袍,目中逼射炯炯威棱,沉声道:“老朽盛秋霆,烦劳通禀公子,就说老朽求见。” 抚署内忽飞掠出一人,道:“盛兄么?快快请人!” 盛秋霆认出是陆宗汉,不禁大喜,道:“陆贤弟,你不在京城,来此必有公干。” 陆宗汉一把拉着盛秋霆进入署中,笑道:“小弟也是午后才到,你我明日可结伴回京了。” 盛秋霆听出陆宗汉话中有因,不由一怔,道:“陆贤弟来去匆匆,必有事故。” 陆宗汉道:“滇藩忽罹重疾,圣上不胜悬念,急于询明详情,盛兄返京必然相召,小弟奉娘娘懿旨须梦周老弟觐见。” 盛秋霆道:“既然如此,明日你我同行就是,梦周老弟呢?” 陆宗汉道:“他去陈侍郎府饮宴,谅不久便要回来了,走,你我先去暖阁共饮一杯。” 两人迈入内院而去。 暖阁内,炉火熊熊,与外面朔寒凛冽判然两个世界,一张八仙大桌已坐了抚署内刑名师爷,钱谷师爷,文案书办等五六人,小酌聚饮,笑谈无忌,目睹陆宗汉盛秋霆掀帘走了人来,纷纷立起。 陆盛两人相继落坐,盛秋霆散了杯酒后,道:“陆贤弟,京中有何见闻?” 陆宗汉笑道:“京城发生了几桩官场轶谈,令人捧腹,容小弟陈说。”正说之间,唐梦周适从陈侍郎府内回署,闻得盛陆二人到来,迳来暖阁相见。 文案书办等人相继借故告辞。 暖阁内只剩下唐梦周、盛秋霆、陆宗汉三人。 盛秋霆道:“盛某明晨与陆贤弟兼程赶回京城,公子何时启程。” 唐梦周略一沉吟,道:“在下意欲三日后动身,但只怕一时间走不了。” 盛秋霆诧道:“为什么?” 唐梦周冷冷一笑,道:“是非缠身,死灰复燃,黄河渡口之事竟又找上了在下,三日来丧生我手底共是十七人。” 盛秋霆神色一惊。 只见唐梦周顿了一顿,又道:“盛大人可曾耳闻过江湖中有祝薇华祝夫人此人么?” 盛秋霆目露茫然之色,摇首答道:“盛某并无耳闻祝薇华其人。” 唐梦周微微叹息一声道:“在下于滇池泛舟与她偶遇,祝夫人雍容华贵,大家风范,礼遇甚周。祝夫人向在下吐露无忧谷主爱女柏月霞实系其亲生,后因事与柏春彦反目离去,但母女连心,甚是思念……” 盛秋霆诧道:“柏春彦竟有此情孽牵缠,闻所未闻,此与公子毫无瓜葛,为何找上你。” 唐梦周俊面微微一红,道:“她说爱女无故失踪,为此四出寻觅竟无丝线索,欲求在下以官府之力相助,在下不愿涉身江湖是非,只得虚与委蛇,并未允诺,那知祝夫人竟来了济南在大隆客栈住下,命使女相请在下叙谈,又提起前言,在下言说柏月霞定是找寻柏春彦去了,夫人何必忧虑。 祝夫人道:‘风闻柏春彦潜隐泰山,老身必须前往东岳一趟,但其女十九不在其父处。’”说着,唐梦周面现无可奈何笑容,接道,“江湖中委实云诡波谲,捕风捉影,那祝夫人不知为何坚求在下相助……” 陆宗汉大笑道:“柏月霞武林第一绝色,风华盖代,美艳天人,祝夫人或是有意寻找一位乘龙快婿。” 唐梦周玉脸一红,道:“陆兄说笑。” 盛秋霆正色道:“盛某认为陆贤弟所言并非无理。” 唐梦周一摇手掌,道:“此乃题外文章,在下这数日来屡遭可疑江湖人物暗袭,其中必有原因,是以在下欲留此三日查明原委。” 盛秋霆皱眉道:“公子何不与盛某同行,避免是非缠身。” 唐梦周冷笑道:“在下向不怕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们如真欲无事生非,别怨在下辣手无情。”说时,一紧手指银箸,自指缝内渗出粉屑及缕缕青烟。 突然—— 一名捕快走入,望唐梦周行礼道:“公子之计果然收效,小的们已擒住一名匪徒。” 唐梦周面色一寒,沉声道:“将他带入,我要亲自问话!” 那捕快道:“恐不能问话了,匪徒牙缝中预先贮置毒丸,被擒时即咬破毒发,小的虽及时制住穴道延缓毒性侵入心脏,只以毒性太烈,已无法言语了。” 唐梦周面色一变,霍地立起,道:“匪徒现在何处?” “已送入死囚牢内!” 唐梦周冷笑道:“走!”举步向阁外迈去。 盛秋霆暗暗心惊,与陆宗汉示一眼色,道:“咱们也去瞧瞧!” 死囚牢潮湿昏暗,一盏孔明灯微弱光芒平添添几许凄凉气氛,进门第一间,一个短装汉子仰横在地,脸泛靛青,眼鼻口内渗丝丝黑血,面目狰狞恐怖。 一双捕快趋迎唐梦周、盛秋霆和陆宗汉三人。 唐梦周一眼瞥见匪徒毒发情状,顿了顿足,喝道:“速速埋葬!”转身之际,瞥见盛秋霆眼中闪过一抹异芒,不禁心内暗暗冷笑。 临去之际,又冷笑道:“匪徒已死风声不可张扬出去,必有同党探询,俾使一网打尽。” 陆宗汉道:“公子查明匪徒来历么?” 唐梦周冷笑道:“如非白衣邪君门下,即是魔宫弟子。” 盛秋霆摇首叹息道:“武林乱象已萌,各大门派决不致坐视不顾,卫道怯魔,我辈有责,待盛某去京后徐图设法。” 唐梦周道:“盛大人交游极广,威望海内,必可消弭祸患于无形。” 盛秋霆捋须微笑道:“公子好说,盛某旅邸尚有一位友人相候,夜深寒重,不便打扰,明晨盛某再来晋谒与陆贤弟同行。” 唐梦周与陆汉宗双双送出衙外,盛秋霆登骑奔去。 暗中忽掠起两条黑影,身法极快,疾逾电奔,追踪盛秋霆去骑,隐入沉沉黑暗中。 盛秋霆奔抵西城宏升客栈,一片门板虚掩着,门隙入映射出一线灯光,他推门迈入,望也不望正在打瞌睡的店小二,飘然走向内面。 一矮小黑影已疾逾电闪腾上屋面,疾似狸奴般由天井上穿下隐伏暗处,只见盛秋霆推开一间灯火明亮上房,忽闻一沙沉语声道:“盛兄回来了!” 盛秋霆道:“有劳久候,明晨盛某尚须赶往京城,你我早点安睡吧!” 那人答道:“也好,小弟困倦欲眠,反正你我同途,有事途中再说吧!” 房中灯火倏地熄灭,只听盛秋霆卧下床板吱喳声响,并长吁一声,便自沉寂如水。 矮小黑影形似淡烟般闪落在窗前,倾听须臾,倏地一鹤冲天而起,疾如电闪望抚署内奔去。 唐梦周仍自在暖阁内与陆宗汉低声叙谈,一个头戴风帽小化子掠入阁内。 小化子拂掉了衣履上雪花,揭下风帽,现出一年约十六七岁,鼻梁挺直,眉目之间逼泛英气的小化子,禀明追踪盛秋霆详情,道:“小化子觉得盛秋霆回至宏升栈后举动可疑。” 唐梦周点点头道:“不错,小侠请说说看,与在下所猜有无出入。” 小化子道:“那有一入房中不向友人交谈便自入睡之理,此乃大悖常情,小化子如所料不差,室中必另有秘径通往另处,灯火熄灭之后盛秋霆已由秘径走出。” 唐梦周双眉一剔,赞道:“小侠心思慎密,料事如神,与在下臆料相同,仍请小侠与贵帮高手将宏升栈严密监视,仅注意出入可疑之人。” 小化子道:“就是如此么?” 唐梦周含笑道:“我等如采取行动,难免伤亡,老怪并非易与之辈,须知棋差一着,满盘皆输,不能不谨慎从事。” 小化子道:“遵命!”疾闪而杳。 陆宗汉低声道:“如白衣邪君真是盛秋霆化身,那宏升栈内同室所居友人必然是老贼亲信心腹,待卑职明日与他们两人同行时,途中设计诱擒此人。” “不可!”唐梦周目露忧虑之色,道,“陆大人千万不能与盛秋霆同行,恐有性命之忧。” 陆宗汉闻言面色一变,冷笑道:“谅盛秋霆天大胆子也不敢谋害卑职。” 唐梦周正色道:“白衣邪君秉性多疑,他必疑心陆大人知道得不少,盛秋霆无须亲自出手,回得京去亦必想好一套说词理由掩饰得天衣无缝。” 陆宗汉呆得一呆,道:“卑职以为不与他同行反使他起疑。” 唐梦周冷笑道:“在下已思得一计可瞒过盛秋霆。”伸手一牵,偕同陆宗汉出得暖阁,身影没入廊庑暗处。 天色未明,唐梦周匆匆自后院走入内室。 麦如兰靥含浅笑迎着,柔声道:“冷老前辈离去了么?” 唐梦周颔首道:“他老人家已离去,一切都安排好了么?” 麦如兰道:“陆大人此刻痛苦难禁,贱妾实不忍下手。” 唐梦周道:“若非如此,岂可使盛秋霆深信不疑!” 忽闻窗外传来三下脆亮击掌声。 唐梦周面色微变道:“盛秋霆已离店来署途中了。”说罢迈出房去,快步如风,走在前衙箭道上。 须臾,署外狂风怒雪中传来急促奔马蹄声,盛秋霆已自跃落马鞍,迈步走入,目睹唐梦周迎着风雪立在箭道上,不禁讶异诧道:“公子似一晚未睡!” 唐梦周淡淡一笑道:“昨晚盛大人离去之后,竟有三名魔宫弟子潜入后园,被在下与陆大人发觉,魔宫门下被追至千佛山下展开激烈拚搏,虽三毙其二,陆大人却不慎为苗疆淬毒吹弩伤中要害,无法与盛大人同行。” 盛秋霆大惊失色,道:“陆贤弟伤势严重么?” 唐梦周道:“经在下悉心施治,已无大碍,但十天半月内恐无法行动自如。” 盛秋霆道:“可否容盛某探望!” 唐梦周道:“自然使得!”与盛秋霆快步走入暖阁。 只见陆宗汉拥被呻吟不绝。 盛秋霆走近榻旁,但见陆宗汉面色苍白,略呈浮肿,双目紧闭,回顾唐梦周一眼,低声道:“伤在何处?” 唐梦周答道:“肩背及腿弯两处,在下已点他伤处附近穴道,不使毒性蔓延,内服紫金丹外敷琼玉膏,但毒性剧烈,施治时已然损及筋络,必须将毒液拔尽生筋活血不可。” 盛秋霆轻轻揭开棉被,审明伤处,果然是苗疆吹弩所伤,虽释胸中疑虑,目中却闪现一抹失望神光。 唐梦周立在身后暗暗冷笑。 盛秋霆突然回面道:“魔宫门下为何向公子寻仇?” 唐梦周道:“魔宫门下潜入后园意向未明,寻仇二字尚无法断言。” 盛秋霆诧道:“拚搏时公子并未喝问来意么?” 唐梦周不由朗笑一声道:“他们闷声不答,风狂雪涌,黑夜之间,眼力再好也难以分辨对方乃魔宫门下,直至陆大人负伤倒地,从死者装束上才知是魔宫门下。” “尚有一人逃去了么?”盛秋霆叹息一声道,“恐后患无穷。” 唐梦周冷笑道:“此人为在下燕尾镖所伤,署内四名护卫已奉命追下,逃之必不远。”说着紧接着又道,“盛大人不可将此风声泄露出去,以免在下迫不得已卷入是非杀劫中。” 盛秋霆暗暗心神一剔,忖道:“是啊!自己如能减少一份阻力,即增加一分成功希望。” 当即答道:“盛某供职大内,自更恐惧卷身武林是非中,稍一不慎,即遭杀身之祸,公子就不郑重相嘱,盛某也要金人三缄其口。” 唐梦周道:“如此在下就放心了。” 盛秋霆道:“陆贤弟未能与盛某同行深以为憾,盛某就此告辞。” 唐梦周恭送出衙,一面走一面说道:“在下三日后决动身北上,泰山之行只有委婉推却,京城乃天子脚下,魑魅魍魉谅不敢明目张胆猖獗横行,在下只有远离是非一途了。” 盛秋霆点点头道:“老弟言之甚是?”登骑疾驰而去。 远处皑皑白雪中腾起多条目力难辨灰白人影,看来盛秋霆北京之行已在严密监视中,饶是盛秋霆心机狡毒,只因棋差一着落人所算尚懵若无觉。 宏升客栈外突来了一大批人马车辆,打着关外锦州天长镖局旗号、镖伙、趟子手、镖头们个个兴高采烈,蜂拥入内,大声吆叫。 店小二忙于接待,送茶送酒,招呼厨房送上馒头牛肉。 天长镖局镖头共是八人,内中连环镖程大刚是宏升客栈熟客,店小二自然认识,笑道:“程达官,您老这趟买卖很大吧!镖局子竟用上八名达官爷。” 程大刚颔首笑道:“对,让你猜对了,我等已送至地头,大伙儿今儿个可得轻松一两日,回到锦州每人赏个千儿八百,足够老婆孩子痛快过年啦!” 由于天长镖局人多,把宏升栈可以住的房间都住满了,仅剩下一间昨晚盛秋霆所住的已上了锁。 程大刚望了店小二一眼,道:“李福,咱们镖局子人多,挤着住委实不好受,为何将没人住的上房锁着。” 店小二哈腰笑道:“回达官爷的话,这间房也有人住啦,不然小的天大胆子也不敢把门上锁。” 程大刚面色一沉,冷笑道:“李辐,你怎忘记咱们是干那一行的,未上线就摸清了底细,这间房,不错,程某知道昨晚有二位客官住下,但今儿个他们两人已赴京城,咱们只住两天,有什么贵重物品谅已寄存柜上,难道咱们算不上熟主顾么?” 店小二不禁面红耳赤,口结舌僵,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旁立一虎背熊腰、豹眉虬须镖师冷笑一声,一翻右掌叭的一声大响,震断了锁房门大开,迈入房中。 忽见店主与一瘦长背刀汉子急急奔来,瘦长汉子目中闪现一抹杀机,阴恻恻地一笑道:“就凭天长镖局就敢强买强住么!” 程大刚怒道:“咱们住的是店,给的是房钱,如何可说强买强住!朋友!这间房是你住 瘦长汉子面色铁沉,道:“不错!” 程大刚身后突抢出一名镖师,放声大笑道:“朋友,光棍眼中不揉砂子,昨晚住的两位已离店赴京,并非朋友你,朋友恃强出头为何?” 瘦长汉子不禁语塞,狞笑道:“没什么?兄弟勒限你等即刻搬出宏升客栈,不然别怨兄弟出手狠辣无情。” 那名镖师大怒,喝道:“朋友想动手么?那行,刀枪无眼非死即伤,朋友得称称自己。” 瘦长汉子怪笑一声道:“兄弟还不把你们天长镖局看在眼里!”霍的拔出肩头一柄雪亮的锯齿钢刀,右腕一振,逼泛森森杀气。 敢情瘦长汉子是内家高手。 程大刚面色一惊。 那名镖师倏地长剑出鞘,出剑奇快,一抹寒星已袭向瘦长汉子“喉结”穴。 瘦长汉子料不到那毫不起眼的镖师竟身负旷绝武学,剑势电奔,自己无法避了开去,更无从封架开去,不由惊叫一声,仰面就倒。 剑势倏沉,划开了一道五寸许口子,鲜血溅飞,伤中胸侧要害,瘦长汉子已痛得昏死过去。 店主及店小二均吓得面色如土。 程大刚面色一沉,喝道:“老四,怎可出手伤人,伤得又重,王二虎,你快将这位朋友搬至后间予他救治。” 一名趟子手飞身抢出,抱起瘦长汉子掠向侧院而去。 那镖师收剑轻笑一声道:“早知他恁地不济事,小弟也不致施展夺命九剑最具威力的一招了!” 宏升客栈无疑是白衣邪君设在济南城一处分舵,但却是一处无关紧要的分舵,白衣邪君心机慎密,在客栈中安排的人手,店主店伙都身无武功,和普通开客店的并无二样,不但门中的事茫然无知,而且只听命一人,即是那瘦长汉子。 店主忠厚老实,虽然这宏升客栈不是他独资经营的,却有两成股份,利润极厚,既不是黑店,瘦长汉子偶而一来店,更少有过问店中事务,只在江湖人强暴在店中生事之际出面,所以客栈生意茂盛。 白衣邪君如此安排,既不惹眼,更不使武林中人注意,可说是极巧妙的一着,但此刻却显露出莫大的缺点,无可补救。 因瘦长汉子乃白衣邪君门下一流的高手,怎料竟伤在天长镖局一个毫不起眼的镖师剑下,无异阴沟中翻船。 瘦长汉子心中明白今日遇上武林顶尖高手,却苦于动弹不得,但店主店伙武功一窍不通,竟忽略了紧要关键,认为瘦长汉子不慎伤在那镖师的剑下。 程大刚装模作样连骗带哄的向店主半赔不是,半怒斥责将事平熄了下来。 王二虎快步走来,道:“程镖头,不妨事了,伤不致命,半天便可行动自如,但此刻尚不能动弹,恐创口重裂。” 程大刚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挥挥手示意店伙准备酒食。 那剑伤瘦长汉子镖师转身迈入房内,两道锐利眼神巡视房中,须臾,只见他冷冷一笑,察觉在床侧一红漆木橱是一道暗门屏障。 搬开衣橱,现露出一斜砌入口,在微微凸成砖柱内侧,由于斜砌的巧妙,更有木橱为屏,在任何方向下却不易察觉。 这镖师同另镖师急急闪入,原来是一道复壁,走出十数丈后,仰面忽现天光。 后随镖师惊诧道:“蓝大侠,昨晚小叫化判断的一点不错,盛秋霆昨晚由此而出的。” “此乃一座烟囱,不明之人怎会猜出烟囱是出入通道,不须瞧了,蓝某已明就里,老贼分舵必距宏升客栈极远,有瘦长汉子在,他自会带路,我等千万不可打草惊蛇!” 两人迅疾转返,将木橱还原,面色平静如常。 原来那蓝大侠就是武林怪杰七柳阁主人降魔客蓝九梅,易作天长镖局镖师模样使人不疑。 后进偏房内三名镖伙轮替看守着那瘦长汉子。 经过半天的时光,瘦长汉子伤痛已平,但仍疲软无力,躺在榻上心怀怨毒,只见一双镖伙对坐酌饮言笑,天南地北,无所不谈,不禁出声道:“朋友,兄弟一事不明可否见告。” 一名镖伙放下酒杯,笑道:“尊驾不可多说话,恐伤口进裂,咱们蓝镖头因一时之愤剑伤了尊驾,尚在愧恨内疚,尊驾再将息个半天一夜也就不碍事可行动自如了。” 瘦长汉子点点头道:“兄弟自知已死不了,说话无妨,想不到贵局网罗武功高强的高手令人难解。”言下极为不忿。 那镖伙哈哈大笑道:“尊驾话中涵意我极为明白,但衅由尊驾而起,怨不得咱们镖局,人多不够住,挤在一处似嫌不舒适,那有出门人不讲究舒服的,空着一间上房竟锁着不叫人住,让人憋在心里怪难受的………” 瘦长汉子闻言双眉一皱,笑道:“朋友,兄弟不是说这。” 镖伙摇手笑道:“别忙,我话没说完,俗语道得好,相骂无好言,相打无好拳,咱们都是江湖中厮混为生,动剑使刀,斗嘴损口本司空见惯常事,我虽是一名镖伙,武功不济,却见多识广,尊驾显然为内家高手,但忒小看了天长镖局,认为天长镖局的镖师均是泛常不堪一击之辈,殊不知蓝镖头武功旷绝,来头更大。” “蓝镖头!”瘦长汉子诧道,“蓝字是怎么写法?” “蓝天白云的蓝!”镖伙答道,“尊驾曾耳闻武林中有一蓝九梅大侠么?” “降魔客蓝九梅!” “不错!”镖伙扬眉傲然一笑,道:“咱们蓝镖头就是蓝大侠嫡侄儿,一身武功已臻化境,尊驾败在蓝镖头手下有什么不心服的。” 瘦长汉子不禁一怔道:“原来是蓝大侠的侄儿,弟兄败得心服。”言毕缓缓闭上双目。 镖伙也不理他,仍自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午后,程大刚及那自称降魔客蓝九梅侄儿先后探望瘦长汉子数次并致歉忱。 薄暮时分,天长镖局纷纷外出寻欢作乐,宏升客栈仅留下数名老年镖伙掷骰为戏。 瘦长汉子只觉伤势已无碍,离榻而起,走出宏升客栈,冒着汹涌风雪身影没入暮色沉沉中。 他身后竟尾随着条灰白人影,身形疾闪,如同鬼魅。 只见瘦长汉子出得城外,跨入一幢道观,迎面殿庑下立着一个头戴九梁冠,棱眼鹰鼻面目阴冷的老道,森森一笑道:“邹施主往何处去了?贫道等人等侯多时,门主已有密谕到来,命速搬出赶往燕山分堂。” 蓦地—— 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笑声不高,却慑人心魄,令人不寒而栗。 老道与瘦长汉子不禁面色大变。 循声望去,只见一白眉白须背剑老者,身着一件灰白长衫,眼中精芒电射,低声喝道: “你等门主现在何处?他可是白衣邪君么?” 瘦长汉子大喝道:“阁下是追踪邹某而来的么?” 老者阴阴一笑道:“你错了,老夫已寻觅你们门主甚多天了?偶在城外发现你形踪鬼祟,不觉暗随而来,果然听得你两谈话,已证实老夫胸中之疑不错。” 瘦长汉子原也疑白须老者系天长镖局羽党,闻言不由心中大宽。 老道冷森森一笑道:“施主请明言见告来历,等候门主为了何故?” 白须老者道:“两位谅对天魔宫必有耳闻,老夫乃魔宫勾魂使者,魔宫与贵门主势不两立,是以两位莫怨老夫心辣手黑。”说时迅疾拔剑出鞘。 寒星一点,疾逾电奔。 瘦长汉子瞧出银须老者剑势与宏升客栈所遇降魔客蓝九梅侄儿剑招如出一辙,不禁面色惨变,道:“阁下莫非就是……” 言尚未了,剑芒已洞穿咽喉,惨噑半声,已自仰身横尸倒在雪地,如泉鲜血飞喷而出。 老道不禁心神猛骇,殿中突扑出七八条身影。 观外一株巨干之上忽射下一蓬银芒飞针,扑出匪徒立发出闷噑,三条身影仆栽在雪地。 只听一声哈哈大笑,五条人影飞疾如鹰隼电泻飞落,迎着匪徒截住搏斗。 此刻,白须老者剑势倏斜,一点寒芒飞向老道胸前七坎死穴。 老道心神一震,一件道袍突鼓胀隆起,无形罡炁已运护全身,叮的一声,将攻来长剑震得弹了开去。 银须老者不由呵呵大笑道:“瞧你不出,还有点道行。”剑势一变,力劈华山砍下,夹着一片潮涌劲风,剑势宛然石破天惊,蛰龙撼山。 一剑击实在布满罡炁道袍上,嘭的一声,老道身形踉跄倒出数步,内腑已受重伤,哇的吐出一口鲜血,面色惨白如纸。 一袭道袍立时如泄了气的气球般偃了下去。 银须老者呵呵大笑道:“观主火候究竟差了一点,不堪老夫一击,老夫要得罪了。” 老道闻言不禁胆寒魂飞,猛萌逃念。 剑飙疾闪,老道一只右臂已应剑堕地,倏见剑势突变,化作三点寒星飞落在道者身上,轰然倒在雪中昏死过去。 其余匪徒纷纷就歼,尸体狼藉在地。 银须老者喝道:“走!” 身形如魅,瞬即杳入一片漆黑夜色中。 不知多少时候,老道忽悠悠醒转,身上已积着一层厚厚的积雪,风寒砭骨,右肩断处痛彻心睥,忍不住呻吟出声,只见眼前一片漆黑,昏死过去约莫已有二个时辰。 老道但觉右肩断处仍继续溢血,挣扎坐起,试运真气封住穴道,真气运行无阻,止住行血外溢,暗暗叹息道:“侥幸!” 他认为银须老者只道自己在剑下丧生,并未审视才能免去一死。 老道功力深厚,倏地弹身立起,如箭离弦般掠入殿内,燃着了灯火,映现出他孤寂的身影,目中迸射怨毒怒光,顿了顿足道:“贫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迅疾走入静室中服下三颗灵丹,换了一袭道袍,带了随身之物弃观离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大隆客栈内两个店伙蹲坐着,面前烧着一只木架火盆,薪炭炽旺,店门已然拴好,仍禁不住外面狂风撼动得格格作响。 一个店伙搓搓手道:“好冷!”拿起火钳添加了两块薪炭拨动一下盆边热灰。 灰内正煨着两只红薯,热香四溢,那店伙笑了笑,揑起一人一只。 另一店伙撕剥了皮,呈现出红亮薯肉咬了两口,嚼食着道:“天已交三鼓,外面风狂雪浓,该没人来了,我等食完也该睡啦。” 正说之间,店外传来奔马声响,继又响起宏亮吆喝声道:“客官,大隆客栈到了。” 一个店伙慌忙站起,扳开门拴,扑面轻风掠得身形踉跄退后,只见一头戴小帽,面色红润,浓眉黑须老者跨了进来,一辆马车奔驰离去门前。 这人穿着华丽,蓝黑织缎皮袍,外罩貂皮短袄,手提着一长形包袱,年岁不算大,约莫四旬六七年岁,浓黑长眉披拂几乎掩蔽了双目,气度不凡。 一双店伙关好了大门,道:“小的带路,您老请。” 那人鼻中浓哼一声,随着一店伙走入,另一店伙忙道:“您老要否酒食,小的去厨下送来。” “有什么现成的赶快送来,这么晚用不着你们再招呼,自去睡吧!”那人随手取出一锭白银,接道:“寄存柜上,我要打住三四天。” 店伙接过谢了一声,急急往厨下而去。 那人随着店伙进入一间宽敞洁净上房,道:“好,就是这间吧!” 片刻,另一店伙送入一壶暖酒,两盆菜肴一大碗羊肉泡喂,躬身退出。 后院灯烛明亮如昼,祝夫人与四婢仍自未睡,围炉低语,燕春道:“夜深了,夫人请睡吧!” 祝夫人幽幽发出一声叹息道:“我这几晚从未好好睡过,心中老是惦念霞儿!” 燕春道:“夫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老贼已被孙老前辈吓得远遁无踪,奇毒禁制已被解开,唐公子说柏姑娘定无凶危,夫人你太多虑了。” 祝夫人道:“唐公子言说他今晚定来大隆客栈,他乃一诺千金谦诚君子,不会不来,但时逾三更未至,莫非另遇变故不成,为此悬心不下……” 忽闻窗外檐下起了落足微声,祝夫人不禁一怔,倾听须臾,面色一变,道:“什么人!”素手疾扬,一线寒芒电飞射出,穿过窗纸打去。 只听一声冷笑道:“不问情由,就敢出手,如非老朽岂不是伤在暗器之下!”啪的一声大响,震开了窗门,一条身影掠入,落地悄然无声。 祝夫人定睛望去,只见来人身穿皮袍,外罩貂袄,长眉蔽目,面色红润,颔下三缯短须,肩披一柄带鞘钢刀,气度威严。 燕春喝叱一声,二指疾向来人“天突”穴点去。 来人目蕴怒光,右掌一招“柳絮迎风”斜拂而出。 祝夫人瞧出来人掌式神奇莫测,疾右腕一翻,将燕春撞得倒退两步,喝道:“燕春,不可胡乱出手!”说着目凝来人,“阁下请示来历?深夜闯入老身所居为了何故!” “在下姓贾!”那人目光一直望着祝夫人,道:“冒昧造访,自然有重大事故,请屏退四婢,容在下详告一切。” 祝夫人道:“四婢俱是老身心腹人,但说无妨,阁下请坐!” 来人望门侧一把太师椅坐了下来,嘴角泛出一丝笑意。 祝夫人突面色一变,寒如严霜。冷笑道:“原来是你!” 四婢眸中突泛迷惘之色。 贾姓中年人微笑道:“不错,夫人眼力好厉害,居然能瞧出老朽?” 祝夫人冷笑道:“你就是烧化成灰,我也能认得出来是你!” 贾姓中年人微微一笑道:“你我多年不见,何必唇枪舌剑,一见面便不愉快。” 祝夫人面寒如霜,右掌一伸,道:“拿来!” 贾姓中年人不禁一愕,道:“拿什么来?” 祝夫人寒声道:“拿我女儿来!” 贾姓中年人莞薾一笑,道:“老朽来的就是为了这个,我不问夫人,夫人倒问起老朽来了。” 四婢恍然悟出来人正是无忧谷主万胜刀柏春彦。 只见祝夫人道:“你我分手后,女儿一直归你抚育,住在无忧谷内,一旦无故失踪,不明去迹,我不问你问那个。” 柏春彦微笑道:“夫人不可作违心之论,霞儿虽住在无忧谷内,但夫人每月均暗中探望霞儿,以为老朽不知道么?母女天性,尤其霞儿大了,女儿家的事许多老朽不便过问,夫人莫以为老朽对霞儿冷漠无情。” 祝夫人冷笑道:“你说得倒也好听,你向春秋隐者借取紫电剑,为何派遣霞儿前往,又何故风声外泄,万一霞儿丧命凶邪之手,你虽百死也难赎罪愆。” 柏春彦哈哈大笑道:“此乃黑天冤屈,借剑之事父女已商妥如何行事,殊不知颜鸿庆心生叛异,事前老朽又不知,待霞儿行至中途时老朽才得知,老朽正功行在紧要关头,无法分身莫可补救,天幸霞儿安然无恙,但不知为何紫电剑会落在摩云神爪孙道元身上。” 祝夫人淡淡一笑道:“你来此就是为了这事么?” 柏春彦道:“主要是向夫人问霞儿下落,夫人绝不可能不知道?” 祝夫人摇首答道:“不知!” 柏春彦呆了一呆,道:“夫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祝夫人斩钉截铁答道,“你问了这么多,让我问几句话好么?” 柏春彦道:“自然可以。” 祝夫人道:“你最近所作所为,故予人莫测高深之感,莫非有为恶武林之意。” 柏春彦不禁一怔道:“夫人,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祝夫人冷笑道:“你还是正人君子么?” 柏春彦长叹一声,道:“事实未至水落石出之际,老朽不愿多事辩白,但有一点夫人须知道,老朽急于到手紫电剑为制止武林即将发生前所未有之浩劫。” 祝夫人冷笑道:“就算你有此心意,但我最知你心性为人……” 柏春彦手掌一摆,道:“你我莫再提起当年之事,徒招不愉,希望夫人能告诉老朽当日霞儿失剑经过。” 祝夫人正色道:“我从未与霞儿见面,霞儿也不知有我这母亲,我如何知道详情?” 柏春彦目中充满一片迷雾,喃喃自语道:“这就奇怪了……” 忽闻院中响起阴沉语声道:“君上有命,祝薇华出见。” 祝薇华闻声面色大变,眸中射出两道寒光。 柏春彦道:“谁?” 祝夫人面色冷漠如冰道:“这你不要管!”身形缓缓走去。 四婢迅疾跟着祝薇华身后走出。 只见灯影摇曳下映着一头大如斗,环眼燕颔老者手持一根木杖怪人立在漫空飞雪下,嘴角泛出一丝冷森笑意。 祝夫人面色平静,淡淡一笑道:“区护法,你能找到我可算难能可贵,我两年前就郑重宣布退出贵门了。” 环眼老者冷笑道:“祝薇华,你这是一厢情愿,君上应允了么?” 祝夫人道:“我并非卖身投靠。” 环眼老者放声狂笑道:“但也不能由你要来则来,要去则去,君上有命,你若不返本门,即予自绝。” 柏春彦立在春燕之后,闻声横跨而出,冷笑道:“她自绝不自绝这也由得你么?”说时,刀光闪了一闪,拔刀还鞘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完成。 环眼老者瞪目蕴怒,却未说话,但躯体栽仆在雪地中;忽中裂成两半,鲜血泉涌溢出。 祝薇华面色一变,道:“你的刀法又精进不少,却为我带来一场杀身危难,你走吧,算是你我今晚未相见一般!”说着挥了挥手。 柏春彦面色肃然道:“这是驱客令么?” “不错!” 柏春彦目中泛出一抹异样光芒,道:“老朽知道夫人有所隐瞒,但愿夫人不要后悔。”言罢身形冲天而起,一闪即杳。 祝薇华面色惨淡,道:“燕春将化骨散把尸体化掉。”转过身去,走向房内。 片刻,四婢走入,只见祝薇华坐在榻上,似在沉思,不由面面相觎,想不出用什么言语劝慰夫人。 燕春忽柔声道:“夫人,您也该睡了。” 祝薇华淡淡一笑道:“我能睡着么?你们睡吧!” 四婢同声道:“婢子们不困。” 祝薇华长叹一声,道:“好,我睡!”身形侧卧而下。 燕春知夫人体贴她们,异常感动,心头有很多话虽须向夫人问明,却只好闷住…… “叭”的一声微响,一团白球般物由穿破窗纸疾飞而入堕地。 燕春不禁一怔,伸手拾起,见是白纸揉成一束纸团。 祝夫人矍然翻身站了起来,接过就着灯光之下展开一瞧,上书麻麻密密蝇头小楷,详视了一遍,不禁绽开笑容,胸中一块大石方始消释,忙递与四婢示意看完即用火烧毁,以免留下痕迹。 第 四 章 蒙蒙曙光,雪停下来了,寰宇皆白,放眼看去,只是一片琉璃世界,分不出那是天那是地。 狂风劲吹,刮起一阵阵雪尘冰屑,迷蒙若雾,比下雪时分更寒意砭骨。 一晚飞雪,大隆客栈门前积深尺许,只见人影一晃,现出一个面目冷漠的年少化子,一身单薄短装,这么寒冷的天气,却无一丝畏缩之感。 他自言自语道:“门关了,我小化子自己翻墙入内。”身形一晃掠入,不避形迹疾步迈入后院。 忽闻祝薇华喝道:“什么人?” 小化子停身止步,道:“夫人!是小化子斯人红。” 只听祝薇华哦了一声道:“斯少侠,请进!” 一扇木门呀地开启,小化子一闪而入。 祝薇华道:“老身托少侠办的事怎样了。” 斯人红道:“幸不辱命,小化子费尽周折才取得五粒解药,足够夫人用了,白衣邪君已匆匆逃离济南……” 祝薇华诧道:“老贼因何而逃?” 斯人红道:“白衣邪君昨晚在大明湖不幸与冷老前辈相遇,邪君功力再高,亦无法与紫电剑相抗,两位前辈现已追踪前往。” 祝薇华叹息一声,道:“少侠,老身爱女下落不知探得了没有?” 斯人红摇首答道:“此事很难,据小化子所知,令嫒并未被白衣邪君门下掳去,因柏谷主之突然潜隐与乾坤独叟之死大有关连,白衣邪君如掳获令嫒,必散布风声诱使柏谷主自投罗网………” 厅外一条人影潜隐在阴暗处,闻言暗暗点首道:“此言极有道理?” 只听祝薇华语音颤急道:“然则小女身在何处?” 斯人红答道:“夫人不必忧急,小化子前日奉夫人之托,也曾率领同门弟兄搜觅泰山,几乎将整个东岳都走过了,证实了夫人心疑柏谷主潜隐东岳,令嫒赶往探视柏谷主之言全系捕风捉影之词,但吉人自有天相,也许合嫒因缘际遇,为武林隐世高人收归门下。” 祝薇华叹息一声道:“但愿如此,这是最好的想法,事实未必尽然……” “不错!”斯人红道:“要寻觅令嫒的下落,必须尽悉前因,再抽丝剥茧,方可明白其中症结所在,小化子并未放弃寻找令嫒,目前为止,小化子只探悉令暖当日失剑详情……” 祝薇华诧道:“与失剑有关系么?” “自然有关!”斯人红道,“小化子须明了令嫒事前事后全部原委,还要找到令嫒最亲近之人问明查证,自不难探出令嫒下落。” 祝薇华道:“小女最亲近之人乃乳媪傅雪芳及随身八卫之首符竹青。” “符竹青现已找到!” “他现在何处?” “恕小化子暂难奉告!” 房门忽为一股强风吹开,一条人影疾落电闪掠入,屋内多出一个面色红润肩披钢刀中年人。 燕春四婢面色大变,认出是无忧谷主柏春彦。 祝薇华凤目中泛出怨恨神光。 柏春彦目光沉凝注视在斯人红面上,沉声道:“符竹青现在何处?” 斯人红神态冷傲,冷笑道:“尊驾是何来历?” 柏春彦沉声道:“休要多问,你只答覆符竹青现在何处就是。” 斯人红望了祝薇华一眼,道:“此人必与夫人是旧识?” 祝薇华道:“少侠不必问明,恕老身有难言之隐,但老身与他风马牛毫不相涉。” 斯人红眼中神光一闪,似已明白,目光转注柏春彦道:“恕我难以奉告。” 柏春彦微微一笑道:“依老朽相劝,少侠最好能明言相告,不要连累贵帮。” 祝薇华突冷笑道:“江湖之大,能人辈出,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不要太小觑斯少侠了。” 柏春彦哈哈笑道:“丐帮高手辈出,武功奇奥,这话老朽倒也深信,但言过甚甚,老朽不相信斯少侠可以接下老朽一刀。”说着身子疾快无比迈出门外雪地中。 斯人红与祝夫人相继闪出。 四婢立在檐下,神色忧危。 祝夫人怒道:“你如此做未免轻举妄动,为你带来一场杀身大祸。” 柏春彦冷笑道:“须知老朽非往昔可此。” 祝薇华面色一寒,道:“你也太目中无人了,恐后悔莫及!” 斯人红神色依然冷傲无此,足踏子午步,右手一按腰际,铮的一声,倏地弹出一支寒光匹练般缅钢软剑,右腕疾振,长可三尺二寸的缅钢软剑抖得笔直并幻出朵朵寒点,剑气逼人。 柏春彦眼神一惊,道:“难怪少侠这么狂,年岁轻轻居然有此功力委实难能可贵,少侠请出招吧!” 斯人红冷冷答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柏春彦道:“好,你我同时出招。”左手一搭刀柄,大喝道:“接着!” 蓦地—— 只见剑虹交迸,铮铮连鸣,刹那间,剑刀已互接过七招,斯人红蹬蹬退出两步,目中神光依然冷傲无此。 柏春彦眼中充满惊异之色,委实不信斯人红能接下他七刀。 只听斯人红冷笑道:“好,在下告诉尊驾,符竹青现在抚署中唐公子座上作客,尊驾自去找他好了。”说着双肩一振,穿空如电飞去,转瞬无踪。 祝薇华冷冷一笑道:“如何?” 柏春彦困惑一笑道:“老朽不信他是丐帮门下。” 祝薇华道:“他确是丐帮后起之秀,却遇极高明传授,你不要认为,你刀法万胜无敌,鲁抚公子唐梦周身手之高,比斯人红犹过之无不及。” 柏春彦诧道:“唐梦周老朽已有耳闻,但夫人怎知得如此清楚?” 祝薇华冷冷一笑道:“为寻霞儿下落,在昆明滇池泛舟无意邂逅唐公子,玄灵宫之事英名四播,我想求他相助一臂之力遭拒,为此无颜再请相见,是以托斯少侠从中斡旋,不幸为你误事。” 柏春彦哈哈大笑道:“如此老朽就去拜望唐公子!”身形一闪腾空而去。 祝薇华靥泛笑窖,道:“燕春,我们可以安心了。” …………………… 唐梦周端坐暖阁内浅啜了一口香茗,仰面出神,忽见一皂役匆勿进入禀道:“公子,署外—位自称姓贾的背刀中年人慕名求见。” 唐梦周微微一笑道:“说我有请!” 皂役急急转身而去。 片刻之后,阁外传来步履沙沙踏雪声。 只见皂役领着面色红润,气度不俗的中年人走入暖阁。 唐梦周含笑道:“请坐!” 来人正是无忧谷主柏春彦,目睹唐梦周气宇,心中暗惊,忖道:“此子气质不凡,品貌绝俗,与霞儿正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佳藕,莫非夫人已有此意。”当即抱拳微拱笑道:“公子已谅知老朽来意?” 皂役已献上一盌香茗,躬身退出。 唐梦周道:“不错,在下方才已闻听丐帮斯人红少侠面告一切。” 柏春彦深深注视了唐梦周一眼,道:“风闻公子才华卓绝,谅必知道老朽是何来历?” 唐梦周微微一笑道:“此与在下无干,在下又何必过问,但在下已猜出八九。” 柏春彦神色微怒道:“公子请说无妨。” 唐梦周道:“阁下显系祝夫人旧识,斯少侠讲阁下刀法迅快奇绝,霸气太重,武林中除了无忧谷主柏春彦并无第二人。” 柏春彦心神一震,道:“公子料事如神,老朽正是柏春彦。” 唐梦周冷冷一笑道:“柏谷主,黑道凶邪无不在寻觅谷主行踪,谷主及早现身只怕隐忧无穷。” 柏春彦傲然一笑道:“老朽不惧。” 唐梦周正色道:“柏谷主武功卓绝,再出江湖更非昔年,但莫以为天下无敌,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柏春彦目中神光一闪,道:“老朽闻听昔年因误会而仳离之内人言说公子武功奇绝……” 唐梦周忙摇手笑道:“在下微末技艺,难比谷主中天皓月,谷主来此是否要见符竹青老英雄么?他昨晚因事离去,恐短短时日难以返回……” 柏春彦神色一变,道:“公子莫非有意相拒?” 忽闻阁外传来一声刚脆冷笑道:“你来到抚署中,尚敢盛气凌人么?积习难改,早晚招来杀身之祸。”接着又道,“公子,恕老身不经通报闯入,可容老身一见么?” 唐梦周朗笑一声道:“夫人请进?” 暖阁外盈盈走入祝薇华,唐梦周执礼甚恭。 祝薇华一眼不望柏春彦,目蕴怒光。 柏春彦心知祝薇华怨恨自己,却当作视而不见,紧接着咳了一声,道:“公子是拒绝符竹青与老朽相见么?” 祝薇华冷笑道:“老悖昏庸,你倚仗无忧谷主,武林高手身份,就敢在抚署中猖狂无忌么?” 柏春彦面色冷漠道:“化外之民,别说在此小小抚署,就是紫禁大内老朽也是一样!” 祝薇华气得粉脸通红,叱道:“你莫非要造反了么?” 柏春彦淡淡一笑道:“为了霞儿,老朽不惜粉身碎骨。” 祝薇华冷笑道:“说得好听,看来你认为霞儿是唐公子所掳的了,以你如此不明是非,本末倒置,真乃无耻之尤。” 唐梦周一直在旁含笑不语,此刻用手一摆,道:“两位不要争执,柏谷主,你何以非需与符竹青见面不可,说真的,令嫒下落已探明一丝线索,不过谷主不能前往,徒然为令嫒引来杀身之危。” 柏春彦闻言呆得一呆,道:“公子是说凶邪以霞儿性命为挟,迫使老朽就范,这点老朽已想到了,老朽身份只有两位明白。” 唐梦周微笑道:“柏谷主刀法虽奇奥精绝,但仍未臻尽善尽美……” 话尚未了,柏春彦面色一变,已自冷笑道:“听公子口气,莫非有轻视老朽之意?” 祝薇华笑道:“万胜刀并非天下无敌,不要自讨无趣。” 唐梦周道:“看来,言辞并不能说服谷主,在下只有领教谷主刀法了,暖阁外好施展手脚,请。”伸手取下壁上悬挂着一把钢刀。 柏春彦哈哈大笑,转身快步向阁外走去。 祝薇华眉泛重忧随着唐梦周身后。 唐梦周拔出长刀,道:“请!” 柏春彦目睹唐梦周竟不亮刀式护在胸前,暗道:“好狂的年轻人。”伸手一按刀柄,缓缓拔刀出鞘,一片无形刀气展了开来,森森逼人。 突见唐梦周举刀一横,式作一元太极横掠,柏春彦不禁面色大变,只觉无隙可寻,不能轻易出刀,但感祝薇华之言并非言过其实。 柏春彦大喝一声,刀光疾闪,势如雷电下击,长虹惊天,威势骇人。 他出刀快,唐梦周出刀更快,只见刀影如轮飞出,幻化“孔雀开屏”,爆射出万点流芒。 双刀交击,震出叮叮一串密音,火花直迸,两条身影疾分。 柏春彦道:“好,果然不凡。”突发觉祝薇华两道眼神凝视在自己身上,不禁一怔。 祝薇华冷冷说道:“岂止不凡而已!” 柏春彦闻言情知有异,低眼一瞧,发觉袍上肩腹等处显露出十数处粟米般大小刀孔,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面色大变,道:“公子师承可否见告?” 唐梦周面色肃然道:“在下师承歉难奉告,但谷主刀法之高在武林中除寥寥可数之外罕有其匹。” 柏春彦微喟一声,似无限感触,道:“老朽亦知可与老朽匹敌者为数寥寥,但还猜不出有谁?” 唐梦周朗笑一声道:“谷主乃违心之语,闯荡江湖多年,自不能与在下后生末学相提并论。” 说着语音略略一顿,又道:“令嫒行踪下落在下已查出一丝端倪,谷主如不愿令嫒有性命之危,最好不要现身明言指名索放,令嫒可能被魔宫主人所囚。” 祝薇华大惊失色道:“她陷身魔宫么?公子是如何知道的,唉,老身早该料到的!” 唐梦周微微一笑道:“两位来此无非欲与符竹青见面,追查令嫒去迹下落,此刻令嫒下落已明,在下还身有要事,一二日内尚须赴京,恕难奉陪!”说着高声传命送客,抱拳一揖,转身向暖阁走入。 柏春彦一谷之主,平日颐指气使已惯,那曾受过如此奚落,顿时满面通红,目中杀机逼闪。 祝薇华冷笑道:“用不到气成这付模样,你那无忧谷主,一方之雄,在他眼中尚不屑一顾,须知唐公子与当今皇上弟兄相称,他如此相待你我算得上优容宽忍了,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桩好好的事,经你一搅兀至不可收拾。”莲足一跺,快步如风望署外走去。 柏春彦不禁一呆,高声道:“薇华!” 祝薇华充耳不闻。 柏春彦叹了一口气,飞身追出。 祝薇华倏地转面,面色如凝寒霜,冷冷说道:“你我已分道扬镳,如无相涉,追来则甚?” 柏春彦正色道:“不错,你我已成陌路,但往事已矣,在真象未明白之前,老朽决不望你冰释误会,眼前却为了霞儿,老朽不得不低声下气求你。” 祝薇华冷笑道:“你求我什么?” 柏春彦道:“老朽未闭关潜修之前,尚未听说过武林中有魔宫一脉,听你口气似知魔宫甚深,可否见告。” 祝薇华鼻中冷哼一声道:“你就是为了这个么?” “不错!”柏春彦道,“我要救出霞儿!” “胡说!”祝薇华厉叱道,“霞儿的事你少管为妙,倘霞儿性命误在你手,我誓必把你挫骨扬灰。” 柏春彦亦反唇相讥道:“霞儿是吾女儿,为何不关我事?” 祝薇华冷笑道:“我来问你,如非傅嬷嬷这十数年来教养霞儿,你尽了一丝父责么?我知道你易地秘修,是为了一块心病,也是为了避开仇家,以免杀身大祸。” 柏吞彦淡淡一笑道:“原来你知道了。” 祝薇华道:“此乃忖测之词,我知道什么?但人同此心,武林中人对你也不外如此猜测,然你的刀法虽精奇迅厉,却不能纵横天下。” “不!”柏春彦傲然一笑道,“老朽毫无气馁之心。唐公子那手刀招可算得独步武林奇绝天下,刚好克制老朽刀法,但世无第二个唐梦周,老朽又不用来行恶武林,你不必言语嘲讽相激。” 祝薇华凤目中闪出惊异光芒,诧道:“前后不过一刻,你思想上竟有如此大的转变。” “是的!”柏春彦淡淡一笑道,“老朽已想通了,物物相克,信如你所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何况老朽从来就未作天下第一人梦想。” 接着柏春彦深深注视了祝薇华一眼,道:“不知霞儿与这位唐公子是否相识?” 祝薇华冷冷答道:“这与你何干!” 柏春彦仰面打一个哈哈道:“老朽不是什么糊涂人,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对我有所隐瞒,别人不说,老朽最知夫人为人,你那个性执拗偏激,此老朽有过之无不及,绝不会贸然相求唐梦周相助。” 祝薇华冷冷笑道:“你知道就好,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来救霞儿,只要误了霞儿性命,我不与你拚命才怪。”言毕转身腾空而去。 柏春彦忙道:“且慢,你……” 祝薇华已走得无踪无影,柏春彦不禁顿了顿足,身形疾闪迅杳。 大隆客栈后院梅傲飘香,玉琢银白,除窗纸振风猎猎作响外人声寂寥。 一条身影由墙外飞掠而入,悄然落下,现出祝薇华,黛眉深锁,面无喜容,伸手一推房门,纤指正欲触及,突迅疾缩回,暗道:“这几个丫头,昨晚一夜未睡,想必却睡着了。”低唤道:“燕春!” 只听燕春道:“夫人回来了么?”似梦中惊醒。 祝薇华暗道:“果然都睡了。”伸手一推房门,疾闪而入,不禁面色大变,原来四婢均倒身在地,显然被制住穴道。 忽闻门侧阴恻恻笑声送入耳中,道:“祝妹子别来无恙!” 祝薇华闻得语声入耳心神一震,忖道:“她怎么来了?”旋面一顾,只见一形貌丑恶,发鬓斑白的布衣老妪,目中棱芒逼射立在门角,忙道:“郭大姐,你因何离宫前来。” 布衣老妪狞笑道:“这个要问你了。” 祝薇华愕然答道:“小妹何事有差,自两年前小妹离开魔宫,从未向人吐露过魔宫隐秘……” “住口!”布衣老妪喝道,“两年前你坚欲离去,向主人禀白欲报父兄之仇,主人为偿你心愿勉为应允,那知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祝薇华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郭大姐,你难道不知小妹苦衷么?” 布衣老妪面色一冷,道:“昔年你父兄惨遭杀害,不明仇迹,惟柏春彦发现你父兄丧身之处,但言语闪烁,你心疑柏春彦有意隐瞒,为此反目仳离……” 祝薇华双眉一皱,怒道:“大姐不用说了,小妹两年来已查出真凶另有其人,柏春彦未必目击当时情形,即是有所隐瞒也有其不得已之隐衷,所以小妹决心独自查明真凶来历。” 布衣老妪冷笑道:“狡辩无益,主人曾派出三拨门下请你回宫,但派出三人俱未回宫,不言而知遭你杀害。” “胡说!”祝薇华声色俱厉道,“大姐不要含血喷人,小妹始终不知此事。” 布衣老妪喋喋怪笑道:“此次我与区护法同行,已探明你的下落在大隆客栈内,我因有事耽误,区护法先来,因何只见其来未见其返……” “不好!”祝薇华面色一变,道,“小妹迄未与区护法相见,但小妹深信区护法已遭了白衣邪君毒手。” 布衣老妪不禁一呆,道:“你怎知道。” 祝薇华道:“点苍之会,武林中人皆尽知,胡拙庵武当无其人,乃白衣邪君化身。” 布衣老妪道:“你怎知这般清楚?”语言森寒无比。 祝薇华道:“小妹父兄实白衣邪君所杀,为此天涯追踪……” 布衣老妪冷冷笑道:“你要报仇么?委实自不量力,与他为敌无异以卵敌石,螳臂挡车。” “父兄之仇,不共戴天,岂能不报。”祝薇华面色一变,沉声道,“此乃小妹私仇,大姐不但不与相助反出言奚落,此乃何意?” 布衣老妪面色一冷道:“愚姐奉主人之命,令你返宫,不知其他。” 祝薇华道:“郭大姐真是铁石心肠,小妹若不允返山呢?” 布衣老妪道:“你不要后悔。” 祝薇华毅然道:“小妹决不后悔。” 布衣老妪忽长叹一声道:“柏月霞是你女儿么?她现在魔宫,主人爱她根骨,意欲收作衣钵传人,授她仙术,她若能习成可制白衣邪君死命,怎奈她抵死不从……” 祝薇华大惊失色道:“霞儿怎在魔宫?” 布衣老妪道:“你女儿因缘际会,才得主人青睐,只有你可以说服她。”忽面色一变,身如电闪掠出,翻掌疾拂。 只听一森冷笑声道:“这点微末道行,也敢班门弄斧。” 祝薇华闻声暗惊,飞跃出房外,只见柏春彦面覆一方玄巾立在檐下,布衣老妪目光怨毒逼视着柏春彦。 柏春彦冷冷一笑道:“魔宫弟子自不量力,胆敢与本门为敌,如非门主要事在身,久覊关外,魔宫早就鸡犬不留,片瓦无存。” 布衣老妪厉声道:“好大的口气!” 柏春彦哈哈大笑道:“你如不服,稍时你我见个高下。” 布衣老妪冷笑道:“现在老身就要领教。” “不行!”柏春彦面向祝薇华喝道,“是你杀了老夫师弟谈灵么?” 祝薇华认出是柏春彦蒙住面目,故弄玄虚,暗自惊疑猜测他为何要返回之故,闻言不由心神猛震,忖道:“他为何知道谈灵,看来他城府深沉,所知必多,他此举必有用意,旦不管他,解开眼前危急要紧。”冷笑道:“不错,是我杀的。如非是谈灵,那白虹剑岂能为凶邪得去。” 柏春彦暗道:“夫人机智老朽自愧不如!”喋喋怪笑道:“血债血还,你不如自绝,免得老夫动手。” 祝薇华面色冷凝如霜,道:“阁下自问比谈灵何如?”长剑出鞘,幻出三朵碗大寒星攻向柏春彦要穴,奇奥绝伦。 柏春彦身形疾飘开去,呛啷啷簧吟过处,刀光夺鞘冒起…… 只听祝薇华喝道:“郭大姐快走!”飕地身形穿空窜上屋面。 柏春彦大喝道:“贱婢,你逃得了么?”一鹤冲天拔起。 布衣老妪急拔腾空追出。 寒风如割,茫茫云野中只见三条身影前后相距不过三丈,布衣老妪猛吸了一口真气,身法加快距柏春彦身后不过丈余,猛然伸出两手拾指,箕张如钧,疾如奔电望柏春彦双肩抓去。 柏春彦闻风知警,身形稍顿,钢刀回旋疾挥,啸风电动,寒芒过处,兢擦一声,布衣老妪一条左臂离肩生生削断,鲜血飞溅而出。 布衣老妪闷哼一声,身形斜冲出去,面色森厉。 柏春彦冷笑一声,回面急赶祝薇华而去。 布衣老妪练就一身太阴气功,浑身金铁不入,尤其两臂拾指更硬如坚钢,怎知会为柏春彦寻常长刃所断,不由气极冲心,哇的满口喷出一滩鲜血,仰面昏倒雪中。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布衣老妪悠悠醒转,只觉躺在一茅屋内,断处奇痛,低面一瞧,不禁呆住,原来断臂已然续上,用一方蓝布层层捆扎,突闻一个清朗语声传来道:“老人家不要动弹,你那断臂为在下秘制独门‘续断琼玉膏’接上,两三日后便可痊愈运用自如,但不能施展武功。” 窗檐立着一个俊美少年,宛如临风玉树,风度翩翩,布衣老妪不禁一怔,道:“阁下为何相救?” 那少年轩眉一笑,神采迷人之极,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人家臂断血流不止,倒在冰天雪地中,在下如不及时救治,老人家你必僵毙雪中。” 布衣老妪双目中不禁闪过一抹感激之色道:“难得阁下仁德为怀,老身日后必有以报,阁下尊姓。” 少年微笑道:“在下唐梦周。” 布衣老妪似想起一人,面色微惊道:“阁下就是武林盛传的威震玄灵宫唐少侠?” 唐梦周淡淡一笑道:“在下是去过玄灵宫一趟,威震只是江湖上讹传罢了,老人家可否将姓名来历赐告?” 布衣老妪呆得一呆,道:“少侠真不知老身来历么?” 唐梦周神色一肃,眉宇间英气大盛,正色道:“在下随家父客居济南任所,只因迩来武林人物频频在济南现踪,用意不明,在下因此出外侦查,无意路经此处发现老人家身受重伤,断了一臂昏睡在雪中,焉能知道老人家姓名来历。” 布衣老妪点点头道:“少侠所言显然是真,老身叫郭素芳,乃天魔宫一级香主。” “天魔宫!”唐梦周不禁惊诧道,“魔宫距此甚远、郭香主不辞万里迢迢,奔波跋陟来此则甚?” 布衣老妪摇首一笑道:“奉命追踪本宫强仇,歉难奉告!” 唐梦周微微一笑道:“在下远行在即,不能在此久待,郭香主调息片刻后只要不运用伤臂,便可行走自如,在下告辞。”说着抱拳一揖,转身出得茅屋而去。 布衣老妪眉稍皱了皱,高声道:“少侠请转!” 唐梦周刚跨出门外,闻言疾又转了回去,道:“郭香主还有何赐教?” “不敢!”布衣老妪道,“少侠方才言说远行在即,但不知要去何方?” 唐梦周道:“在下日内即将赴京,探望亲友,事了或许去关外一行。” 布衣老妪略一沉吟道:“江湖中事无不息息相关,老身相信少侠日后终必去魔宫一行,大德不足言报,届时老身当稍尽心意。” 唐梦周暗中一怔,道:“世事沧桑岂能预料,在下日后或身不由己卷入江湖是非中,为友为敌难知,郭香主亦未必能帮得上忙。” 布衣老妪笑笑道:“老身虽帮不上大忙,略尽棉薄总可以。” 唐梦周谢道:“如此,在下先行言谢了。”长施一揖,疾闪而出。 无忧谷主柏春彦刀伤了布衣老妪,追上祝薇华道:“你为何传声相阻不可杀死老虔婆,只能伤她是何缘故。” 祝薇华回面冷冷一笑道:“你不是想救霞儿么?” 柏春彦道:“不错!” “那就是了!”祝薇华道,“杀了她于事无补,反而有害!重伤她,她可逃回天魔宫说我被白衣邪君门下追踪甚急,就是她自己亦被白衣邪君门下断去一臂。” 柏春彦赞道:“好,嫁祸江东,老朽怎没想到。” 祝薇华冷冷一笑道:“你亦可追踪他身后上得天魔宫,救出霞儿,岂非一举两得!” 柏春彦皱眉道:“老朽这一刀伤中要害,她恐未必留得性命在,何况她现在尚在原处否,叫老朽如何追踪。” 祝薇华冷笑道:“你太小觑了天魔宫!魔宫高手均擅接肢之术,只要不死,必可接合复愈,可惜的是魔宫人手不多,假以时日,当成一方雄主。” 柏春彦目中神光一闪,道:“那么你我转回追踪而去。” 祝薇华道:“要去你去!” 柏春彦诧道:“难道你不去相救霞儿么?” 祝薇华嘴角泛出一丝森冷笑意道:“你我已成陌路,为了霞儿逼非得已和你说了这么多话,你还有何求,我还要赶回客栈救治四婢,你我就此分道扬镳吧!”转身一跃而去,转瞬身影如豆。 柏春彦长叹一声,老怀怅惘,腾身穿空拔起无踪。 口口 口口 口口 一辆双骏马车缓缓驶出了济南城,车辕上高坐着一个英悍壮年车把式,头戴着三块瓦皮帽,帽檐覆得很低,几乎遮没了他那又浓又黑的眉毛,虎目炯炯,上身穿着皮袄,腰束鹿皮板带,环腰插有六支短剑,长仅七寸,一袭扎脚棉裤,足登牛皮长靴,长鞭不时飞扬划空劈啪脆响。 车前车后另有四骑随行,均披着大氅,内着劲装捷服,肩头丝穗飘扬。 茫茫云浮,如不是官道上尚遗留着车马行人去迹蹄痕,那还分辨得出路径。 车骑本快,到达德州已是薄暮时分,进了城缓缓驶抵一家规模不算小的客栈门前停住。 骑上人纷纷落鞍下马,客店中早抢出三个店伙分头笼住缰绳。 车帘一掀,跨下神采飘逸的唐梦周。 一个店伙抢着说道:“公子爷里请!” 唐梦周目光锐利,察觉门上曾留有丐帮独有标记,遂微微一笑道:“你带路吧!” 店伙领着唐梦周一行六人走入一所跨院,两明两暗,中间一座大厅。 一个劲装汉子道:“够住了,你吩咐将酒食送上后,这里的事便不用你等招呼了。” 店伙喏喏连声而退。 酒菜送上,六人闷声不响,俟吃喝已是半饱时,一个矫健壮年的劲衣人霍地立起,在腰旁取出一付面具戴上,立变为麻面中年汉子,道:“少侠,在下去瞧瞧。” 唐梦周颔首道:“阁下要小心了。” 麻面汉子换戴了一柄护手钢钩应声疾闪而出,两足一点,跃上屋面,飞掠至隔墙跨院屋面伏下,揭动屋瓦目光下觑,只见灯光通明下六个面目怪异,老少不一的匪徒正在聚饮,语声甚低。 但闻一狮面老者低声道:“这几日我等禁足不能外出,闷得发慌,老朽委实憋不下这口乌气,门主只严命谨防强敌不得败露行迹,违令者死,又不说明强敌是谁?” 另一人说道:“那还要问,准是摩云神爪孙道元。” “孙道元虽亦是一时之雄,昔年咱们门主尚不把他放在眼中………” “此一时彼一时尔,何况孙道元老贼紫电剑在手,不啻如虎添翼,门主耿耿于怀者就是紫电剑,一着之差到手之物竟被失去。” 此刻,狮面老者饮了一口酒后,又道:“强敌未必一定是指摩云神爪孙道元,我等在此守候阎监堂到来听命行事。” 忽闻门外传来一轻微的语声道:“阎监堂到!” 语声虽低,却极为清晰。 伏在屋瓦上麻面汉子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房门悠悠开启,一条庞大身影疾飘掠入,现出阎尹。 狮面老者六人纷纷起立相迎。 阎尹回手关上了门后,微一摆手道:“各位请坐。” 狮面老者道:“监堂只一人前来么?” 阎尹坐下后,答道:“本座奉命率领十六星宿赶来,他们留置在城外候命行事!”森冷月光扫视了座上六人一眼,长叹一声道:“一年来,本门连番受挫,粤闽赣浙四省门中高手惨遭诛戮,精英殆尽,竟连仇家的影子俱无法见到……” 狮面老者冷笑道:“这令人无法置信。” 阎尹沉声道:“你等知道仇家是谁么?门主只知一佛门老僧及另一江湖怪杰。” “门主无法探出此二人来历姓名么?” 阎尹摇苜答道:“门主心疑佛门老僧系当年死敌阎罗独掌邵宫虎,江湖怪杰乃独手人魔冷飞两人。” 狮面老者等六人不禁骇然变色。 阎尹顿了一顿,又道:“门主只以无暇分身,又以同道离心背德,暗中掣肘,使本门穷于应付,故门主不得不改弦易辙。” 狮面老者等默然,却眼中神光隐泛不忿之色。 阎尹又道:“六位天明之前离此起程,本座在城西锦桃岭相候。” 狮面老者道:“尚望监令明示,以便属下们心头有个准备。” 阎尹略一沉吟,道:“也好,本座奉命在锦桃岭约晤飞鹰帮主武耀煌,迫使飞鹰帮不敢不听命本门,昔年武耀煌虚与本门委蛇,阳奉阴违,此次决不重蹈覆辙。” 狮面老者神色一惊,道:“飞鹰帮势力浩大,高手如云,武耀煌桀傲自负,恐未必能如愿。” 阎尹冷笑道:“武耀煌有人质落在本门手中,不怕他不就范,你等紧遵天明之前才可动身,不得违命。”说时一闪而出,掠上屋面,四巡了一眼,腾身而起,几个起落,翻出城外,身形隐入了茫茫雪野中。 这时雪野尽头现出多条豆大般身影,疾逾电奔,虽是月黑风狂,却可藉着白雪反映,隐隐可见来人正是魔宫护法布衣老妪郭素芳,身后率着八个魔宫弟子。 布衣老妪忽闻随风传来一声呻吟,不禁一怔,循声跃去,只见一人倒在雪地中,另一乃蹲在伤者身旁与他包扎伤处,阴阴笑道:“你们两人是何来历,为何在此?”随喝道,“速亮火!” 一魔宫门下手擎一杵形之物,啪的声响,首端突冒出碗口般大火焰,迎着狂劲寒风却不熄灭,不知是何物。 蹲着的那人慢慢立起,现出目光森沉,麻脸短须汉子,望了布衣老妪一眼,冷冷笑道: “郭护法,你也忒多事了,为何不速速回转苗疆,不惧葬身中原么?” 布衣老妪暗暗身躯一震,目中威棱逼射,喝道:“尊驾你能认出老身来历?” 麻面汉子哈哈笑道:“你我非敌非友,明言相告无妨,在下两人均听命于唐公子。” 布衣老妪闻言,面色立转和善,道:“老身本欲赶返苗疆,怎奈途中相遇同门,魔宫三女与他们同行竟无故失去踪影,是以急于搜觅三女下落。” 麻面汉子面色一变,道:“定是白衣邪君门下所为。” 布衣老妪呆了一呆,道:“老身也是如此想法?两位是……” 麻脸汉子淡淡一笑道:“不用问了,在下同伴也是白衣邪君门下所伤。” 布衣老妪道:“那么尊驾定然知道匪徒巢穴了。” 麻睑汉子道:“由此望西锦桃岭中不知何处乃白衣邪君属下德州分堂,明晨,匪徒在锦桃岭上约晤飞鹰帮主,必有一场龙争虎斗,唐公子亦已赶去,只是郭护法行踪必须谨慎,中原道上尚无认魔宫为友的门派。”说着挟起同伴疾闪奔去。 只听一苍老语声道:“郭护法,你认为此人之话可信么?” 布衣老妪颔首道:“绝不会假的了,走!”火光一灭,人影如魅影凌风而杏。 暗中又闪出麻面汉子,目凝魔宫门下去向,嘴角泛开一丝笑容,忽面色立肃,身形倏转,高声道:“来的可是贾老师么?” 暗中一条人影如飞落下,两道眼神炯炯电射,道:“你是谁?” 麻面汉子答道:“在下姓江,奉祝夫人之命在此相候贾老师。” 来人正是无忧谷主柏春彦,惊诧道:“她怎走在老朽前面来了!” 麻面汉子笑道:“祝夫人与随身四婢俱乘骑千里良驹,贾老师怎比得上。” 柏春彦急急问道:“她有何话说?” 麻面汉子道:“明晨在此有匪徒多人路经此处,贾老师只需在此守候,仅留下一人性命,那人自能够贾老师至需往之处?” 柏春彦大恐困惑不解道:“尊驾之话老朽无法明白。” 麻面汉子道:“贾老师不是奉命尾蹑魔宫高手行踪么?” “不错!”柏春彦道:“魔宫虔婆鬼祟,有几次老朽险被她甩脱……” “但终于被她甩脱了。” “未必!”柏春彦冷笑道:“那老虔婆途中与魔宫门下多人相遇,结伴同行,老朽已听得他们欲在德州昌记老店投宿。” 麻面汉子微微一笑道:“可惜他们一行竟转道而去了。” 柏春彦不禁愣住,他在祝薇华面前海口自夸,独自一人暗蹑布衣老妪之后潜入魔宫,必能救出女儿,那知会将人追失,顿感脸上无光,赧然一笑道:“真的么?” 麻面汉子冷冷一笑道:“祝夫人谓贾老师刚愎自用,看来此言并非无稽,相信与否悉凭尊裁。”说着一鹤冲天拔起,穿空斜飞而去。 柏春彦心中将信将疑,麻面汉子语焉未详,但祝薇华行事为人刁钻机智是他深知,麻面汉子神情又似作伪,由不得他不信是受祝薇华所遣。 于是—— 柏春彦决定在此守候,忍受着扑面如割寒风,盘坐在雪中闭目行功调息。 渐渐只见柏春彦身外弥漫出一重热气,白烟如雾,冰雪消融…… 第 五 章 天色甫放一线曙光,那密布彤云的长空又瑞雪飘飘飞降,漫空翔舞。 无忧谷主柏春彦忽倏地弹身立起,目光沉凝,望着德州城方向一瞬不瞬。 果然—— 雪野尽头忽现出五六个豆大身影,身法迅快如风,转瞬已至近前不远。 柏春彦忽高声道:“来人上步。” 为首之人是一狮面威猛老者,右掌疾拂,厉喝道:“滚了开去!” 一股雄厉如山无形潜劲逼袭柏春彦而去。 那知狮面老者立时面色大变,只感无形潜劲逆撞了回来,不由身形倒退了一步,情知遇上武林奇人。 柏春彦冷笑道:“白衣邪君门下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不问情由,便敢出手伤人,速领老夫去见你等门主,否则莫怨老朽心辣手黑。” 言尚未了,狮面老者身后忽扑出一双身影,寒芒电奔中夹着一蓬暗器凌头袭下。 另一双人影疾绕至柏春彦身后,四掌倏翻。 突闻柏春彦一声如雷大笑,刀飙疾闪,威势如怒潮奔涌,凄厉惨噑中四人已倒仆在血泊中。 只见四具躯体分成八段,散飞堕地,惨不忍睹,狮面老者及另一匪徒不禁骇然猛震。 柏春彦刀势未歇,寒芒一闪,另一匪徒已惨遭毕命,仅剩下狮面老者一人。 狮面老者不禁胆寒魂飞,几曾见过如此神奇的刀法,强自镇定,厉声道:“阁下与本门有何强仇大恨,出手恁般辣毒。” 柏春彦哈哈大笑道:“是谁先出手的?何况老夫与贵上仇深似海,势不两立,杀之无亏。” 狮面老者沉声道:“阁下把话说错了,难道本门中人个个与阁下都仇如海深么?” 柏春彦嘴角咧了一咧,道:“你等为虎作伥,茶毒武林,难道不该死么?” 狮面老者心神猛震,淡淡一笑道:“江湖生涯,本是弱肉强食,胜者为高,也是在下命该如此,夫复何言。” 柏春彦瞧出他色厉内荏,心中暗笑,摇首答道:“老夫不杀你,留下你一条性命,带老夫去见贵上。” 狮面老者面色一变,道:“阁下纵然杀了在下,也无法应命,因在下委实不知敝上去处!” 柏春彦知他所说乃是实情,道:“你等多人意欲何往?” 狮面老者微一踌躇,知不说实话也是不行,遂朗声道:“奉监令阎尹之命赶往锦桃岭,但不知为了何事。” 柏春彦忽道:“那面有人来了!显然是你的同道。” 狮面老者情不自禁地旋面后望,忽感脑后两处穴道疾麻,面色惨变。 只听柏春彦喝道:“死罪虽免,活罪难饶,阎尹必知贵上去处,速带老夫去锦桃岭!” 狮面老者亦是一时之雄,无奈为柏春彦威猛刀势所慑,怨毒在胸,眼珠疾转了一转,故作长叹一声,望锦桃岭而去。 大雪封山,鸟兽绝迹,只见白茫茫地一片,长空仍是漫漫飞雪,朔风啸掠山谷雷劲潮鸣,寒气砭人。 蓦地—— 无垠白雪远处突现出如麻豆大黑影,犹若弹丸飞掷,疾掠如风,渐瞧出为首来人乃身裁高大,貌像威武黑须老者。 斜里忽窜出一身着灰白长衫少年,拦阻老者去路,高唤了一声:“爹!” 老者目睹少年,面色一变,大喝道:“畜生,你还敢来见我!”巨灵右掌一抬,目中杀气大盛,欲一击毙命。 忽闻随风传来清朗语声道:“掌下留人!” 雪丘之后疾冒起两人,一前一后如飞泻落。 老者认出来人是降魔客蓝九梅,黄海钓叟席仲廉,不禁双眉一皱,右掌同撤。 降魔客蓝九梅笑道:“虎毒不食儿,武帮主何故欲击毙令郎。” 飞鹰帮主武耀煌抱拳略拱,道:“两位别来无恙,劣子东山一再忤命,置敝帮危如累卵,武某如舐犊徇私,将何以服众,两位无须与这不宵之子求情。” 降魔客蓝九梅大笑道:“帮主何不向令郎问个清楚明白,如若该死,我等决不多言。” 武耀煌道:“武某实有难言隐衷。” 蓝九梅微微一笑不语。 黄海钓叟席仲廉双眼一翻,冷笑道:“如无令郎,飞鹰帮早就冰消瓦解了,你是非不明,枉为一帮之主。” 武耀煌大怒道:“此乃武某私事,与两位何干!” 蓝九梅望了席仲廉一眼,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罢,罢,罢,他自要杀子,怪我等何事,休看他率领座下廿八宿,照样送死无疑,我等与他相交一场,稍时前往锦桃岭收尸便了。” 武耀煌不禁一呆,道:“原来两位知道了!” 席仲廉冷笑道:“为何我等不能知道。” 武耀煌长叹一声,回面向随行之廿八宿喝道:“你等散开,隐伏暗处。” 飞鹰帮众立时四散飞掠,一霎那间已无踪影。 蓝九梅知武耀煌不愿属下听见他胸中隐秘,微笑道:“武帮主,时刻无多你我长话短说,但不知武帮主何故听命于白衣邪君。” 武耀煌赧然苦笑道:“为势所逼,不得不尔,两位知道白衣邪君杀害了多少武林高手,手段辣毒,毁尸灭迹,这些死者都是自视极高,刚愎任性,白衣邪君为了除去异己,不为所用,悉遭惨死!” 席仲廉冷冷一笑道:“惨遭白衣邪君杀害的高手想必武帮主定知如数家珍了,武帮主亦非贪生怕死之徒,何畏白衣邪君如此之深?” 武耀煌老脸一红,道:“席兄且莫讥刺武某,若易身相处,谅席兄亦不例外。”说着略略一顿道,“白衣邪君昔年与武某攀交时,伪貌忠义,谈吐不俗,武某钦佩他那一身超凡绝俗武学,不禁引为知己,他又故作清高,诡秘行迹,故武某与他相交仅彼此二人外,敝帮无有他人知情,之后他更隐在暗处解救敝帮数次危难……” 蓝九梅道:“武帮主因此更视他如莫逆肝胆之交了。” 武耀煌颔首道:“事实上武某亦是如此想法,一日。他约晤武某于九华绝顶,论及武林大局,隐有图霸武林之志,询武某愿相肋否,武某自然一口应承……”说着忽仰面长吁了一声,接道,“屈指算来,那该是七年前的事了,盛暑炎伏,武某突奉他密书相召赶往九华绝顶,抵达后已有八人先在……” 席仲廉道:“那是什么人物?” 武耀煌苦笑道:“均是诡秘本来面目,默不作声,白衣邪君忽现身,手持九道锦囊,每人分发一道,书明去处,到了地头才准拆阅,并言为了整个武林,不得不慎重从事,希我等见谅,他已准备一席盛宴与我等饯行。” 蓝九梅道:“宴无好宴,谅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 武耀煌抬目一笑道:“被蓝老师说对了,当时不曾发觉,到了地头拆阅锦囊如命行事,并限于下月月圆时分准时赶回九华绝顶。” 蓝九梅道:“但不知奉命办何事。” “除掉雷州三霸!” 席仲廉道:“杀得好,雷州三霸罪恶如山,擢发难数,但三霸并非易与之辈,武功怪异,爪牙甚众,武帮主独自一人,恐难成事吧!” 武耀煌点点头道:“本难如愿,幸遇追命华陀匡华阳暗中相助,侥幸将三霸除掉,匡华阳在旅邸忽谓武某身罹奇疾,最多活不了十日之期,武某心中盘算日期,十日之后即是月圆时分,不禁骇然,也不说破,只恳求匡华阳相救。 匡华阳当时面有难色,经不起武某苦苦相求,遂察视武某脉象,突握住右臂疾掠而出,一口气奔往深山内,其快无比,中途又不准缓气,直至两腿紫肿才行停住,迅点了两处穴道并命卧下。” 蓝九梅微笑道:“匡华阳医技通神,无异华陀再世,可惜多年来竟不知他音信,恐已仙去。” 武耀煌接道:“匡华阳不知在何处抓来一条黄鳞毒蟒,将他触怒,在武某左腿上猛咬了一口,竟命武某行功逼驱蛇毒,又解了两处穴道,此时身受之苦使武某恨不得即死,如此足足有两个时辰,匡华阳哈哈大笑道:‘好啦!’即欲离去。武某忙出言暂请留步,恳嘱请其勿宣泄治疗武某伤毒之事。 匡华阳略一沉吟,笑道:‘匡某并未问武帮主如何罹受毒伤的,自然也不会向外人提及。’言毕飘然离去。” 席仲廉道:“之后呢?” 武耀煌道:“武某详算日期,只有两天赶至九华绝顶,此事经武某慎重思考,只觉无法避免,倘躲开避不见面将为飞鹰帮及家小带来覆巢之祸,是以日夜不停,兼程赶奔,到达九华绝顶时已延迟了半个时辰,武某藏身暗处暂不与他相见……” 说着似忆起前情,目中微露骇悸神光,长叹了一声,接道:“武某藏身之处因居高临下,瞧得极为清楚,八人业已先已到达,白衣邪君不知说了什么,那八人似张惶失措,转身逃奔,但身才一跃出,忽惨厉嘶噑一声摔跌在地,并破口大骂白衣邪君。 白衣邪君面泛恶毒狞笑,并斥八人至死不悟,直指八人真实姓名及伪善罪行。 所以武某才知他们真实来历,这八人受尽痛苦,油尽髓枯,身化一滩黄水,直瞧得武某惊心骇魄。 这时白衣邪君忽目中泛出焦燥不宁之色,自然是久久不见武某返回之故,须臾武某才绕道绝顶那片平坦洼地,白衣邪君目睹武某返回,眼中闪出一抹骇异神光……” 蓝九梅道:“他骇异武帮主为何不毒发身死。” “不错!”武耀煌道,“他是这样想,但他不得不和颜悦色询问武某为何延误约定时刻,心疑武某先到已窥见方才情景。 武某胸有成竹,神色泰然,说出此行详细经过,幸不辱命将雷州三霸除掉,赶返途中行至骑田岭中不幸为一怪蛇所噬…… 白衣邪君顿时面色一变,道:‘是何怪蛇所咬!’ 武某答道:‘是一黄鳞毒蛇,此蛇平生罕睹,武某怒发将蛇劈毙后,一阵头重目眩倒地,显然毒发,只觉血行加速,全身胀裂,渐渐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苏醒过来,月明在天,已是深夜,挣扎立起,但感虚软乏力,见蛇尸仍在,捡拾囊内蹒姗离了深山,择村野而行,幸相遇一走方草药郎中,即求治蛇咬之方,并取出蛇尸一瞧。 那走方郎中一见蛇尸,不由大惊失色,连称奇怪,谓此蛇稀少难见,毒性强烈无比,噬后见血立死,蛇胆虽可解救,但怎来得及,称武某不死是谓异数,临行留了一味草药,服下可培元益气,只以蛇尸为值,是以武某迟迟才至此处。 武某尚恐他不信,显露蛇噬之处。 白衣邪君一见噬痕犹在,不由不信,询问黄鳞毒蛇形状甚详,对武某雷州之行慰勉有加,不知为何他竟打消除去武某之心,流连甚久,订后会之期才作别而去。’” 席仲廉冷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此獠留下武帮主你性命,便于查证武帮主此言是否真实,他自认奇毒难解,居然武帮主误打误撞被黄鳞毒蛇所噬,蛇毒竟克制他所施的奇毒,既然如此,奇毒已无可凭恃,不得不改弦易辙。” “对!”武耀煌一翘拇指赞道,“席老师说得一点不错,但两位须知他与武某见面时,并非目前盛传之白衣邪君形貌装束,此贼可谓千变邪君,然武某胸中了然已久,一而二,二而一,根本同是一人。” 说着望了武东山一眼,忽摇首长叹一声道:“自武某那次返山后,心中不时警剔,勤练武功,研创奇学,却为犬子察觉武某暗中背人忧虑,留下心来,屡屡背地釜底抽薪,使武某每次行事功败垂成,殊不知武某逼非得已,欲取信于邪君才这样做,又不便与犬子说明隐衷,怎不令人痛恨。” 席仲廉冷冷说道:“此乃令郎一番孝心,你怎地如此老悖昏庸。” 武耀煌泛出一丝苦笑,忽道:“天色不早,武某还要赶至锦桃岭。” 蓝九梅道:“令嫒被妖邪劫持么?谅未必落在白衣邪君手上。” 武耀煌惊道:“武某直至如今尚不知小女落在何方妖邪手中,蓝老师怎知是白衣邪君。” 蓝九梅淡淡一笑道:“蓝某不过是猜测之词而已。” 黄海钓叟席仲廉哈哈大笑道:“不用再唠叨了,武帮主已是魂不守舍,走!武帮主,你我同去瞧一场热闹去!” 武耀煌不禁一怔,诧道:“往何处瞧热闹?” 席仲廉道;“你不是去锦桃岭么?席某料定令嫒并非落在白衣邪君手中,不妨试探而已,但须接即退,不可妄逞一时意气!” 武耀煌心中将信将疑,嘬嘴吐出一声尖锐哨音。 座下廿八宿纷纷如风由四外奔集。 蓝九梅席仲廉率先一跃奔去,武耀煌父子等鱼贯追随两人身后。 到达锦桃岭山麓,突闻朗朗大喝道:“来的可是武帮主么?” 冰阜雪堆之后,疾闪出监令阎尹等十四人。 阎尹高声道:“武帮主何必劳师动众?敝上命兄弟恭候多时了。” 武耀煌接过,即闻武东山蚁语传声道:“爹,暂不可拆阅,收置怀中,问明妹妹下落!” 当下略一沉吟,收藏怀中,道:“小女现在何处,阁下可否领武某前去。” 阎尹见武耀煌不即拆阅,暗中双眉一皱,闻言笑道:“令嫒美貌,途中险为妖邪所污,幸遇敝上相救,只以男女有别,敝上托付一位清修老尼收归门下,不久自回。” 武耀煌两道浓眉耸了一耸,道:“为何贵上来函内未提及此事?” 阎尹笑道:“此乃数日前之事,敝上事先又不知情,武帮主你还信不过敝上么?” 武耀煌道:“如此武某暂且别过了,阁下请回覆贵上,武某照书行事不误。”右臂一挥,转面率众电疾风飘退去。 一个匪徒大怒,道:“武耀煌无礼,我等不如给一点颜色与他瞧瞧。” 阎尹忙道:“且慢,他们人多,众寡悬殊,只恐弄巧成拙,反而不美,让他去吧!飞鹰帮迟早必成本门囊中之物,何况武耀煌命在旦夕,我等不可自乱方针。”说着目泛忧虑之色,道,“刘非他们尚未到达,莫非途中发生变故么?” 另一匪徒道:“监令说得一点不错,五路人手一个也未见到来,不然,怎可容武耀煌等安然离去。”说着面色一变,接道,“看来我等反落入飞鹰帮所算了。” 阎尹沉声道:“目前本门面临强敌甚多,你等不可胡乱猜疑。”突见一条身影从雪地中目出,向自己身前奔来,瞧清那是德州分堂高手狮面天王刘非,不禁一呆,忖道:“刘非为何一人前来?”心知有异。 只见狮面天王刘非至相距身前三丈,忽仆栽雪地中,躯体突中分两半,血水涌出。 阎尹等人见状不禁骇然变色。 蓦池—— 十数丈外现出一商贾模样中年人,首戴一顶三块瓦皮帽,身着一袭葛呢旧袍外罩嵌肩,,面色红润,三绺短须,气度不俗,肩头钢刀丝穗飘扬,微微含笑飘然走来。 阎尹大喝道:“死者可是阁下所杀的么?” “不错!”那商贾模样中年人笑容非但未敛,反而越加展了开来,道,“在下万里经商将本图利,与人无怨,只因身旁携带一颗夜明珠,不慎被死者等人瞧见妄启觊觎之念,出手歹毒欲制在下于死地,若非在下薄技在身,岂不是作了他乡之鬼。” 弦外之音,狮面天王刘非等一行俱遭惨戮身亡,阎尹面上立涌起森厉杀气,暴喝如雷道:“老朽眼中不揉砂子,阁下并非买卖中人,本门与阁下何怨何仇竟斩尽杀绝!” 那人呵呵大笑道:“尊驾倒是干脆,在下欲拜望贵门主,斗胆相求尊驾带路!” 阎尹身后忽掠出一双匪徒,各持兵刃,双双大喝出手,刃光电奔,迅厉无比砍向那商贾中年人。 蓦地—— 只见那中年商贾肩头忽飞涌出一股刀气,寒飙疾闪,一双匪疾噑声未出,拦腰斩成两截,飞堕在地,鲜血喷溅了几乎三丈方圆。 中年商贾肩头钢刀并未现离鞘模样,嘴角含笑,神色自若。 阎尹面色大变,前迈了一步,右手掣出一柄钢页折扇,足有一尺七八,冷笑道:“阁下刀法着实不凡,老朽愿领教数招绝学。” 商贾哈哈大笑道:“何止不凡而已,尊驾倘接得在下三招,在下掉面就走。” 阎尹道:“好大的口气,阁下请赐招吧!” 商贾抬臂按肩身躯疾旋,刀飙狂吐,势如飞虹电掣飞出,刀气重逾山岳。 阎尹心头一惊,身法奥妙,疾闪开去,手中铁扇霍地展开,幻出漫天扇影夹着耀目生眩寒光攻出。 只听一片密集金铁交鸣撞击声,阎尹身形踉跄倒退出三步,血涌气逆,骇然猛凛。 商贾大笑道:“好,还有两招。” 言出刀出,刀势如山,啸风雷贾奔。 阎尹铁扇迅急煽开,一片光影中飞出肉眼难辨芒雨飞针。 只见两人身影猛地如飞跃了开去。 商贾面色肃凝,虽未被阎尹扇中发出牛芒飞针所伤,但心头暗感骇然,他不惊异阎尹能接下他三招,却悸惧阎尹身后的白灰邪君,恐非敌手,冷冷一笑道:“尊驾居然能接得在下三招,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在下说话不能不算,请带话贵门主,就说有在下这么一个人要找他!” 阎尹道:“老朽记住了。” 商买中年人微微一笑转身快步走去。 阎尹面色惨白,忽张嘴喷出一口黑淤血。 匪徒们大惊失色,纷纷趋前扶住道:“监令怎样了。” 阎尹摇首泛出一丝苦笑,道:“不妨事!”在怀中摸出三粒朱红丹药吞下,长叹一声道:“我们走吧!” 忽闻风送入耳,声如枭呜喝声道:“慢着!”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阎尹等人此刻宛如惊弓之鸟,闻声面色一变。 只见一个貌如鸠母的布衣老妪,身后紧随着八个面目怪异,装束不似中原人物门下,不知何时,已立在六七丈开外皑皑白雪中。 布衣老妪身如飞鸟,一跃落在阎尹之前,目睹雪地中倒着四截及身分两半狮面老者尸体,目中闪出一抹骇异神光,道:“死者是何人所杀?” 阎尹定了定神,道:“女侠真欲知道么?” 布衣老妪道:“老身不敢当女侠之称,却欲知晓死者为何人所杀?” 阎尹描叙中年商贾穿着模样。 老妪冷冷一笑道:“原来是他!” 阎尹面露惊喜之色道:“女侠知此人来历么?敢求赐告如何?” “你我并非同道,恕难相告!”布衣老妪面色一沉,冷冷笑道,“你等是否白衣邪君门下。” 阎尹闻言心神暗震,道:“不错,老朽等俱是白衣神君门下。” “神君!”布衣老妪喋喋怪笑道,“好大的口气!” 阎尹道:“请问女侠是何来历。” 布衣老妪冷笑道:“天魔宫。” 阎尹暗道:“怎的今日如此晦气,频频遇见辣手劲敌,看来本门是楣运当头了。”暗叹了一声,道,“本门与魔宫井水不犯河水,找本门做甚。” 布衣老妪面色铁青,道:“魔宫三女风闻已落在你等手上,快快放出,不然别怨老身辣手无情。” 忽闻格格娇笑传来:“郭香主,我等安然无恙!” 布衣老妪猛地转面,只见三个短衣豹裙苗装少女一列横身屹立在不远处,藕臂雪股裸裎,明眸皓齿,秀发披肩,风姿嫣然。 阎尹等群邪瞧在眼内,虽身在险中不由心神一荡。 布衣老妪呆得一呆,道:“你们怎会在此处。” 中立一女疾若惊鸿飞掠面前,嫣然娇笑道:“香主,我们三人遇险不错,与他们似不相关连。”挨近布衣老妪身侧附耳叽叽喳喳说了一阵,背地手持一物递与布衣老妪手中。 布衣老妪目中闪过一抹异芒,低声道:“此物你借了来么?” 苗装少女点点头。 布衣老妪森寒目光扫视了阎尹等人一眼,道:“老身欲查问数人,望诸位自动报出万儿。” 群邪下禁怒形于色。 阎尹右掌一摆,诧道:“这是何故?” 布衣老妪道:“魔宫三女险被凶邪所算,所遇者均是黑衣蒙面,三女仗着机智武功幸能逃脱,凶邪等却穷追不舍,三女藏身隐处甩脱,窥见群邪聚饮,耳闻数人姓名甚真,是以查问。” 阎尹虽是黑道巨擘阴险狠毒,换在平日那能按忍得下,无奈身受重伤,抑制着一腔怒火,微微一笑道:“老朽阎尹。” 群邪一见监令自动报出姓名,纷纷高声自道来历。 布衣老妪回顾那苗装少女道:“有么?” 苗装少女秀眉一扬,道:“似有董亮这姓名。” 一个黑面老者疾闪而出,戟指喝道:“姑娘莫无中生有,老朽董亮生平从未与姑娘谋面。” 布衣老妪冷笑道:“她从来不会无中生有,董亮,还不纳命来。”左手疾伸,五指迅如电光石火向董亮抓去。 不知为何,董亮身形摇晃一下,闪避过迟,一把抓了一个正着,五指锐厉钢爪竟穿胁而过。 董亮咧嘴惨噑出口,七孔鲜血冒涌,横尸在地。 阎尹瞧出董亮死前有异,面色疾变,喝道:“快走!”走字出口,与群邪已飞出七丈外。 布衣老妪枭声怪笑道:“阎尹,你还要逃么?” 只见阎尹身形猛地疾落,双肩一阵摇晃,又腾身穿空飞起,去如电闪,瞬眼无踪。 苗装少女诧道:“香主为何用左手。” 布衣老妪面色一变,长叹道:“老身途中为人所算,右臂已被斩断,如面对面,各以真实武功相拚,老身未必是他对手。” 其他二女闻声一惊,跃身掠前争问此人是谁。 布衣老妪手指狮面老者三人尸体道:“此人刀法迅厉精奇,不知是何来历。这三死者无疑毕命在此人刀下,想必他片刻之前尚在此处。” 一女道:“香主不欲报仇么?” 布衣老妪面色铁青,道:“仇深似海,怎能不报!” 那苗女道:“我们愿追随香主天涯追踪。” 布衣老妪叱道:“胡说,老身尚须回宫覆命,而且了了恩仇仅老身一人,要你们则甚?”三女相视一笑。 布衣老妪忽低声道:“你们三人忒胆大妄为,怎么偷取公主之物,若被发觉,定罹断手刖足之罪,老身也救不了你们。” 一娇媚如花苗装少女笑道:“香主知道我们是何用心么?” 布衣者妪微泛笑意道:“谁知道你们腹中藏的什么坏水。” 那娇媚如花苗装少女嫣然笑道:“我们三人去了济南一趟!” 布衣老妪诧道:“去济南做甚么?” 少女附着布衣老妪耳朵低语道:“去找唐梦周,风闻他美如潘安宋玉,挺拔脱俗,与公主正好是一双佳偶……” 言犹未了,布衣老妪笑骂道:“胡闹,那唐梦周是何等人物,要你们三个丫头做媒?走!”率着魔宫门下如风离去…… …………………… 雪地中忽又涌现飞鹰帮主武耀煌父子,降魔客蓝九梅,黄海钓叟席仲廉五人。 蓝九梅道:“武帮主,方才情景你都瞧得真切么?” 武耀煌点点头道:“武某看得一清二楚。” 席仲廉道:“白衣邪君身处困境,已穷途末路,贵帮大可不必虚与委蛇,免贻助纣为虐之讥。” 武耀煌道:“敝帮从未助纣为虐,但不知那中年商贾是何来历,刀法神奇绝伦,无忧谷主柏春彦以万胜刀法震慑武林,但与此人一此,无异霄壤之别。” 蓝九梅道:“此人刀法虽然神奇,却似异源出于万胜刀。” 席仲廉诧道:“真的么,为何席某怎未瞧出!” 武耀煌道:“更令人骇异的却是天魔宫布衣老妪出手抓毙董亮之前,董亮似神智迷失,身形摇晃,才为老妪洞穿左肘,如武某所料不差,这必是诡异魔法。” 蓝九梅席仲廉不约而同颔首道:“我等也有同感。” 武耀煌道:“那中年商贾暗随布衣老妪一行而去,分明此人对天魔宫有所图谋,若此人与天魔宫联手对白衣邪君,则武林幸甚!” 蓝九梅瞧出武耀煌对白衣邪君似不胜畏惧,不禁暗暗叹息。 武耀煌忽道:“现在容武某展阅白衣邪君密谕中何事相嘱。” 武东山道:“爹,可否让孩儿先过目。” 武耀煌面色一沉,喝道:“这却是为何?” 蓝九梅微笑道:“武帮主不可辜负令郎一片孝心,蓝某心疑函内淬有奇毒,若一展阅,心神立为所制。” 蓦地—— 只见一骑如飞奔来,骑上人挺拔绝俗,蓝九梅席仲廉二人认出来人是唐梦周,却故作不识。 唐梦周飞身跃下。 武东山迎着抱拳道:“公子别来无恙。”立与其父引见。 武耀煌面露惊容,道:“原来是唐公子,老朽失敬。” “不敢!”唐梦周道,“风闻白衣邪君有密缄付与帮主,如帮主不见疑,可否借与在下一阅。” 唐梦周威震玄灵宫,武耀煌自有耳闻,又察觉蓝九梅席仲廉武东山三人神色似甚赞同,叹息一声道:“自然可以,但蓝大侠言说恐函中淬有奇毒,公子不可不防。”说时由怀中取出密缄。 只见唐梦周微微一笑道:“帮主无须疑虑,这早在预料中。”右手一伸接过密缄。 他未即拆阅,但缄函一触及唐梦周五指,立时升起缕缕青烟随风飘散,送入鼻中令人生出怔忡晕眩之感。 武耀煌不禁面色大变。 唐梦周道:“果然不出在下所料,请诸位距离稍远一点。” 蓝九梅等四人身形退了开去。 唐梦周缓缓拆开缄封,抽出笺函,但见一蓬淡红烟雾在纸上袅袅升起,不断如缕,片刻才无,只是纸笺渐变灰黄陈书,冷笑道:“此獠不除,当成大害,现在毒尽已不妨事了,武帮主先请过目。” 武耀煌胸中已是了然,知恐自己误中奇毒,面色激动,叹息一声道:“武某何德何能,敢蒙诸位如此厚爱。”目中泪光眩然。 席仲廉哈哈人笑道:“武帮主不必迂腐,你本是性情中人,帮众虽是良莠不齐,邪君却看出你雄才大略,不失为一有力臂助,函中必有歹毒阴谋,速速展阅为是。” 武耀煌一瞧函中,不禁面色大变,怒道:“此贼怎地如此歹毒,几置武某人万劫不复之地。” 武耀煌将缄由与席仲廉蓝九梅两人过目。 蓝九梅接在手中,暂不观看,目注武东山道:“少主,可先为老朽两人引见唐公子么?” 武东山忙道:“小侄怎么如此失礼。”继为蓝席两人一一为之引见唐梦周。 蓝九梅道:“函中内情,公子定知之甚详。” 唐梦周道:“不瞒两位大侠,在下出身官宦世家,席丰履厚,绮襦纨绔,锦衣玉食,论理该与江湖中事绝缘……” 席仲廉道:“这个老朽等都知道,公子根骨秉赋均不同凡俗,文武兼资,才华盖代,而且与当今有着不寻常渊源。” “两位过甚谬奖,使在下不胜汗颜。”唐梦周似不胜感慨,道,“历朝之变,皆因朝政失德,豪强皆茁起草莽。今皇上贤明仁厚,励精图治,故有司责重任繁,天下各省除庶政外,凡莠民强暴成群结党,图谋不法一动一静无不专折奏报,江湖帮派更不例外,是以白衣邪君之事在下较诸位知之犹深……” 武耀煌闻言不禁心神猛剔。 只见唐梦周微微一笑道:“白衣邪君虽尚不知其真实来历,但其党羽被系者不少,供词内察出邪君有叛乱颠覆之志,故致武帮主之函中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不外乎请武帮主招兵买马,厚结乡里,待时而动。” 武耀煌大惊失色道:“公子说得一点不错。” 唐梦周道:“帮主放心,只要武帮主佯为恭顺,他不至时机成熟,决不敢轻举妄动,但时机绝不会对他有利。” 说着微微一笑,道:“倒是天魔宫邪术诡异,使在下引为杞忧,董亮武学并不逊布衣老妪,但似心神迷乱,是以惨遭屠戮。” 黄海钓叟席仲廉道:“白衣邪君与天魔宫目前已形若水火,积不相容,与整个武林未必无利,紫衣神龙卓天奇及七星帝君亦与白衣邪君势不两立,此贼已是穷途末路……” 唐梦周突发出一声冷笑道:“这倒未必!” 席仲廉瞪着两眼,诧道:“公子这话何解!” 唐梦周道:“人急悬梁,狗急跳墙,白衣邪君心计之高,极为罕见,如今虽到处碰壁,他还必留有最厉害的一着棋不可不防,就拿他致函与武帮主请暗中整军经武,厚结乡里,心术之高便可见一斑,幸亏在下偶获机缘,窥察凶邪隐秘,为未雨绸缪计,已布署了数着棋子,但仍须仰仗各位前辈高人鼎力协助。” 蓝九梅席仲廉连称不敢。 忽地,又是一双人影疾奔而至,只见是丐帮奇人活报应司空奇及金鞭韦护沙青云,相见之下又是一番寒喧。 武耀煌忽目注沙青云,道:“风闻沙大侠陷身七星帮匪穴,不知传闻是否属真。” “那倒不假。”沙青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沙某被囚在白马山红叶岭,七星帮主尚以能礼相待,却不料又被白衣邪君门下劫持而去,囚在深山洞穴中,后经摩云神爪孙道元前辈救出。” 武耀煌诧道:“为了何事需劫持沙大侠,莫非为了黄河渡口飞凤镖局失镖之事。” 沙青云道:“正是,沙某遭此无妄之灾,是以非找一个水落石出。” 唐梦周忽笑道:“在下尚有事不能久留,容再相见。” 蓝九梅忙道:“老朽等日后如何寻觅公子。” 唐梦周略一沉吟,道:“无须寻找在下,有事找老化子就是。”说时腾身而起,落在骑上,飞驰而去,片刻,人骑如豆,消失在茫茫白雪远处…… 口口 口口 口口 北京帝都,龙蟠虎踞,雄伟巍峨,气象万千。 久雪初晴,阳光四射,却寒意更重,风如欲割,大街小巷中车马行人践踏雪泥污秽,泥泞一片。 天桥是京城龙蛇杂处之地,一排矮屋尽头是一幢鸽子笼般木屋,门首悬着一方布幔,上书“赵瞎子铁板神数,灵验如神。” 赵瞎子坐着窗侧一方小木桌上,面向门外,一双鱼肚白眼睛似乎是失明全瞎,面庞清瘦焦黄颔下蓄有三绺短须,约莫五十上下年岁,膝上放着一只篾镶煨火泥炉,双手冻僵了般不停在炉上抚摸。 瞎子听觉比常人格外灵敏,似听出屋外有人走来,左手提起篾炉,人也慢慢站了起来,嘴角浮泛一丝亲切和霭的笑容。 果然—— 门帘一掀,一条人影如风掠入,来人头戴一顶绒帽,帽沿由于被拉下,覆蔽着来人面庞,仅露出两个眼孔。 不待赵瞎子说话,来人抢着说道:“赵先生么?在下姓唐,从济南而来,请问申屠宗兄现在何处?” 来的无疑是唐梦周,用六合传音之术送入赵瞎子耳中清晰无比。 赵瞎子面色一惊,道:“阁下请伸手让瞎子一摸!” 唐梦周微微一笑,伸出右手。 赵瞎子手指触及唐梦周斑指上,身躯不由一震,道:“果然是唐公子!瞎子今天也无须做生意了,公子请随瞎子寒舍坐坐。”说时右臂一收。 唐梦周笑了笑,退出门外。 赵瞎子落出门外,反身锁好了门,领着唐梦周朝屋后小巷走去。 赵瞎子眼睛虽瞎,但由于轻车熟路,步履甚快,领着唐梦周走入一重四合院子。 四合院住的人更是八方龙蛇,有做买卖的,有卖膏药玩把式的……反正各色各行的都有。 唐梦周来的正巧,正挑上了个好时候,大白天里却去找生活去了,妇道人家却缩着房内,显得静悄悄地寂冷异常。 穿过四合院,赵瞎子推开一扇狭窄脏旧侧门,一块方广不及十丈遍植梅兰菊竹小园呈现眼前,庙南朝北砌了一楼一底,檐下打扫得极是干净,只听赵瞎子笑道:“瞎子半生卜卦营生,才挣来这点基业,公子莫要见笑。” 唐梦周道:“好说!” 赵瞎子推开厅门,屋内陈设极是雅洁,迎出一眉清目秀小童,大叫一声道:“爹。”扑进赵瞎子怀中,两只又圆又大眼珠骨碌碌不住地望着唐梦周。 只听赵瞎子道:“虎儿别淘气了,快请欧叔叔就说有嘉宾来访。” 小童应了一声,连奔带跳入内而去。 随听赵瞎子道:“公子请坐!” 唐梦周脱下绒帽,欠身坐下,微笑道:“赵先生双目并未全部失明,如在下所料不差,先生亦是一位内家高手。” 赵瞎子面色一惊,点点头道:“公子委实眼力如神,瞎子居此几乎二十年,就从未有人察出,即是拙荆小儿也无法知晓,公子是如何察觉的?” 语声甫落,即闻一个爽朗笑声传来,一条身影快步由内迈出,正是五毒堡主申屠宗,趋在唐梦周身前殷殷致问。 寒喧了数句,申屠宗向赵瞎子笑道:“瞎子,你我打赌有没有准儿?” 赵瞎子笑道:“准!准!两位请坐,瞎子去去就来。”抱拳一拱,起身入内走去。 申屠宗目送了赵瞎子一眼,道:“公子说的一点不错,赵瞎子昔年亦是武林内家名手,只因个性偏激,闯荡江湖不免结怨,遇上一双极厉害的仇家伏袭,施展阴毒细小暗器戳中两目,赵瞎子临危不乱,拚死逃出了追袭,找上了兄弟……” 说着赧然一笑道:“兄弟那时尚未掌理五毒门户,偕同赵瞎子恳求李师叔施治,侥幸治好,尚能见一线光明,但仅可瞧清十丈方圆内景物,赵瞎子已是心满意足,兄弟偕同他天涯寻觅仇踪,一年以后恩仇了了,他灰心江湖生涯,来到京城就此卖卜为生,也真难为他了。” 唐梦周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接着又道,“赵先生见到在下时,并不相信在下真为唐梦周。” 申屠宗轻笑一声道:“兄弟隐居其家,他不能不慎重,公子形貌赵瞎子虽然熟知,为防易容假冒,但一见那斑指准保错不了。” 唐梦周道:“两位倒是心细如发。” 申屠宗摇首苦笑道:“不是细心,这四合院龙蛇杂处,兄弟从赵瞎子处闻及有人探听兄弟与李同康师叔行踪下落,无疑是白衣魔头命手下查访……”说着双眉一扬,接道,“公子还不知李师叔亦隐在近处么?” 唐梦周闻言大喜道:“他也来了么?” “正是!”申屠宗答道:“师叔与兄弟甚少露面,外出时必须易容,等侯的也就是守公子到来。” 说时,赵瞎子与虎儿已双双由后进走来,手提一食盒,在八仙方桌上摆下杯筷,端出热腾腾菜肴,笑道:“寒舍无物款待,命小儿在前门饭庄叫了数味当令时肴,同饮数杯,望勿见却是幸。” 唐梦周道:“初次登门就要叨扰……” 一条人影疾掠而入,现出一青袍老者,正是李同康,笑道:“扰瞎子一顿也并没什么不应该,日后瞎子仰仗公子之处仍多。” 不道他们聚饮之事,且说盛秋霆在他私邸面色阴沉,来回踱步,心头如压着一块铅石般,郁闷难舒。 他接获的噩讯太多了,胸头充满都是拂逆不快,面色铁沉,不显一丝欢愉。 “砰”的一声,盛秋霆关上了书房门,只觉无计可施。 复壁内忽转出一青衣中年文士,白皙圆圆脸膛,气质温文带有书卷气,望了盛秋霆一眼,低声道:“大人最好敛蓄一些,不然易启人疑猜。” 盛秋霆叹息一声迹:“我知道,你有什么事么?” 青衣文士道:“前日是鲁抚五旬大庆,皇上与娘娘赐赏了一份极厚的寿礼,学生亦替大人办了一份专骑送往抚署,蒙唐公子亲自延待,并带信大人说他日内即动身来京,必踵门致谢。” 盛秋霆点点头道:“这位老弟也真是,口风瞒得如此紧,不然我在济南时必亲见鲁抚祝贺,照算他也该到京啦,我先还有点奇怪,既然如此我则错怪了他,但你何处得知的呢?” 青衣文士道:“学生在宫门内李大人处获知,这两天大人正忙着,学生私自代大人作了主张,望大人恕罪。” 盛秋霆笑道:“办的好,我那能见怪,只是皇上三次见召,垂询滇藩病情甚详,以十万火急驿寄珍药,皇上又不是不知三藩有叛乱异图,竟未提及一言半句三藩举动如何,越是如此越为可虑。” 青衣文士道:“皇上对大人动了疑虑之心么?” 盛秋霆摇摇首道:“这倒未必,我在想兵部尚书王大人今晚为何召宴,你知道王大人擅于词令,机智雄辩,稍一应对不善,必露出破绽,深以为忧。” 青衣文士微笑道:“大人有件事尚不知道,王大人今晚并非单独召宴大人,派往外藩封疆之大内侍卫均已调回,均今晚应王大人之邀宴。” 盛秋霆面色一惊道:“此事我怎么一丝不知情。” 青衣文士道:“若大人知道还算什么机密。” 盛秋霆暗暗一震道:“你委实手眼通天,如此说来,削藩之事势在必行。” 青衣文士颔首道:“大人之见与学生不谋而合,圣上必藉大人等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赴晋滇粤削藩,使三藩措手不及。” 盛秋霆轻哼了一声,道:“天机真不可测,看来我还得更谨慎小心。” 青衣文士道:“蛰龙在渊,俟机而动,大人理该如此。”说着在袖中取出三道招帖递与盛秋霆,恭身而退。 盛秋霆独坐案前,一一披阅,面色凝萧,似作沉思。 此刻,唐梦周已早离了赵瞎子寓邸,由秘道进入皇宫内院。 两个时辰后,兵部尚书王大人匆匆出宫乘轿回府。 华灯初上,王尚书府内冠盖云集,邸外车水马龙,华宴盛张,不下数十桌,有一点青袍文士未曾探明,王尚书不仅邀宴大内侍卫,三公六部九卿均在被邀之列。 寒风凛列,子夜时分,盛秋霆酒意醺醺返转府内,进入了书房。 青衣文士自复壁中飘然走出,道:“大人回府了。 ” 盛秋霆道:“文武百官均不知王大人为何召宴,备极铺张,争相询问,王尚书均笑而不答,只道日后自知,宴散后每人送了一盒礼物……” 青衣文士神色一惊道:“礼盒内有何物?” 盛秋霆手指案头道:“尚未拆开,你打开吧!” 青衣文士抬目望去,只见案上有一盒状之物,外覆泥金大红上品贡纸包妥,略一迟疑,上前打开,呈露一盒礼饼,饼下压着一封密缄,上书:“盛大人密启!” 字体遒劲,笔力万钧,乃王尚书亲笔手书。 青衣文士不禁一怔,取出缄函,道:“大人亲阅,学生不可擅专。” 盛秋霆双眉微皱,接过缄函拆阅,不禁面色大变,宛如败灰。 青袍文士见状不禁心神猛震,道:“大人为何这等模样?” 盛秋霆顿了顿足,道:“你拿去瞧吧?” 青袍文士接过一阅,也为之面色猛变,原来函中谓皇上已得自风闻,外藩勾结内廷侍卫有不法情事,但皇上以仁厚为念,不获确证,不得罗织成罪妄兴大狱,降下谕旨以王尚书为首,二品以上大员十五人在武英殿组成衙门审理此案,得以专折办事。 更令盛秋霆惊心骇魄的就是王府召宴,酒菜已放入一种慢形奇毒,仅一种特有药草可救,另无他药可解,若妄投他药,四肢渐僵硬萎缩,所赐二饼,子午二时各食一口,可供六十天之用,希各侍卫忠勤办事,勿擅自离京。 盛秋霆面色异样难看,饶他机智如狐,此刻亦是张皇失措,无计可施。 青衣文士定了定神,道:“无疑是皇上亲自定计,已有万全布署,大人切不可轻举妄动,若自乱方针,必欲盖弥彰,误投罗网。” 盛秋霆啪的一声掌击案角,道:“对,我怎不想及此处,但我总不能束手待毙,设法查出解药是在宫内或在何人手中。” 青袍文士淡淡一笑道:“大人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盛秋霆两目微瞪道:“我怎么糊涂了。” 青袍文士道:“大人是否觉祭身已中了奇毒,学生心疑酒中放毒是一圈套。” 盛秋霆不禁愣住,半晌发出一声长叹:“这一着委实毒绝,你说的对,我先要查明是否这是圈套!” 不错,这一着委实毒绝,盛秋霆宛如哑巴吃黄莲,无处诉苦,大内侍卫威权虽重,却彼此互相监视,稍一不慎即罹杀身惨祸,不过,盛秋霆却做得一丝痕迹不露,与滇藩暗通款曲的仅只他一人。 坏也坏在此处,大内侍卫便无人可寄以心腹。 盛秋霆唯一可托之人,就是青袍文士,两人商量了一阵,青袍文士道:“大人之计尚可一试,但不宜操之过急,学生告辞了!” 青袍文士退去后,盛秋霆神态更是阴森骇人…… 这叫棋差一着,缚手缚脚。 谁叫盛秋霆艺逊一筹呢? 翌晨—— 盛秋霆入内当值。 一片银白洁雪下,紫禁大内景物格外绚丽,不同的是气氛显得有点异寻常。 疑心生暗鬼,这是盛秋霆心中一块疙瘩,他总觉有点不对,休看他武功绝伦,却一样感觉浑身不自在。 玉带桥上迎面走过来一修长的身影,盛秋霆认出是二等侍卫莫沧波,忖道:“昔年自己有恩与他,不如问他昨晚赴宴之事,可解胸中疑虑。”遂道:“莫贤弟!” 莫沧波不禁怔得一怔,道:“盛大人有事吩附?” 盛秋霆微微笑了笑,道:“昨晚莫贤弟吃醉了么?” 莫沧波闻言面色大变,忙道:“卑职忠心耿耿,家有老母妻儿,不想惹来杀身大祸,大人请勿与卑职谈及昨晚之事。”抱拳一拱,快步走去。 盛秋霆心神大震,这一天,他吞食不下,怔仲不宁,放值同家,急与青袍文士商谈。青袍文士道:“大人这一着又差了,不该去问莫沧波关于大内昨晚的事,必惹上结党之嫌。据学生所知,昨晚受邀大内侍卫无一幸免。” 盛秋霆目中怒光逼闪,沉声道:“看来我非要铤而走险不可!” 青袍文士望了盛秋霆一眼,道:“若大人一击不中呢!” 盛秋霆不由颓然若丧,长叹了一声。 青袍文士略一沉吟,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大人不如忍着点,学生已想出一步棋,必要时不妨一试,但尚未至其时。” 盛秋霆道:“请问何计?” 青袍文士道:“天机下可泄漏,恕学生现在不能说!”接着又道,“学生得获传讯,唐梦周决定明晨动身来京。” 盛秋霆双眉扬了扬,道:“他与我情不薄,到京时或可由他设法解救,不过你要传讯,唐梦周由鲁来京所经各处,咱们的人不准惹事生非。” 青袍文士道:“学生这就办去!” 盛秋霆点点头道:“你去吧,举动小心一点,万不可让人察出。” 青袍文士退去。 盛秋霆端坐椅上,不禁跌入沉思中,前尘往事,纷至沓来,他生平行事阴狡,算计旁人,被算计之人无不堕入术中不能自拔,如今,自己反为人所乘,无异阴沟内翻船,心头有说不出的难受。 子时,他尚未就寝,只觉丹田内升起一缕灼热刺痛感觉,无法遏止,迅快流行,疾变为麻痒,宛如万蚁穿身,这滋味委实不好受,额角爆出黄豆般汗珠。 这痛苦滋味,任是盖世枭雄,也无法忍受,迅忙自屉中取出王尚书厚赐的喜饼噬食了一口。饼的味道着实香甜腴美,此刻他无法品尝,但确是仙丹妙药,蛇蚁噬咬感觉渐渐消失。 遍体汗湿的盛秋霆长吁了一口气,急急击掌三声。 青袍文士从内壁道飘然现出,道:“大人何事见召。” 盛秋霆道:“我有一事请教。” “不取!”青袍文士道,“大人但请赐告!”两眼眼神凝注在汗流满面的盛秋霆脸上,心中恍然是什么一同事。 盛秋霆道:“我在武功方面以何种武学见长?” 青袍文士毫不思索,答道:“大人剑掌双绝!” 盛秋霆苦笑一声道:“眼前来说,这倒未必,除了武功方面我以何精擅。” 青袍文士面无表情道:“用毒!” 盛秋霆黯然一笑道:“这话被你说对了,我精擅用毒当然也能解毒,是以我想解开身罹之毒。” 青衣文士默然须臾,道:“若大人服下解毒之药,未能解开所罹之毒,反使恶化则应如何?” 盛秋霆不禁一怔,张大着双目,厉声道:“难道束手待毙不成。”霍地立起,冷笑道,“我欲潜入尚书府中,找出解药藏处,我无法受人所制。” 青袍文士冷冷答道:“大人若欲固执已见,学生未便置词,王尚书之冀求,大人不是不知,也许王尚书府内正张弓结网,守候大人自投入伏。” 盛秋霆心神暗震,道:“我易容而入,凭他们这班庸手还挡不住。” 青袍文士摇摇头道:“兹事体大,关系大人威望,大人武功再高,也无法稳操胜券,譬如用毒,紫电白虹双剑,昏君只求达到目的,不在乎所擒的是否盛秋霆,这话谅大人必然胸中明白。” 盛秋霆不由嗒然若丧,面色苍白,半晌长叹一声道:“看来只有用你移花接木,嫁祸江东之计了。” 青袍文士道:“此计虽未必能成,至少大人可置身局外。”话略顿一顿又道,“并非学生危言耸听,大人不妨遣一门下能手试图潜入尚书府内,至多牺牲一条性命而已。” 盛秋霆一拍案角,霍地立起,目中精芒电射,道:“好!你我就去。” 相偕隐入复壁中…… 四更时分,一条鬼魅般身影形若淡烟般转入戒备森严的兵部尚书府内。 宅门外,却静悄悄地一无人影,与往常一股。 蓦吔—— 府中腾起一声噑叫。 只儿那鬼魅般身影冲起半空,飞转如轮欲翻出宅外。 猛的一道惊天紫虹飞卷划空,正巧划过那条轮转人影,凄厉惨噑过处,尸分两截,叭叭堕落宅外暗巷内。 那道紫虹倏地寂灭,宅内亦无一人追出。 夜,除北风吼啸外,仍旧那样的平静,约莫盏茶时分过去,伏在二十余丈外屋面腾起两条淡淡身影,穿空电飞瞬眼无踪…… 第 六 章 第四天—— 大雪飘飞中一辆华丽马车风驰电掣在盛秋霆府外停住,这么冷的天,车把式却赤着上体,下着一件皮裤,热汗如珠滚下,咧着一张大口,吆喝一声,道:“公子爷到啦!” 车帘一掀,跨出一个俊公子,微微一笑道:“辛苦你了!”说时已迈上台阶。 只见一青衣老仆目睹来人,不禁一怔,忙道:“原来是唐公子,咱们大人现在厅内,公子您请进吧!”话声一落,急转身躯,三步并作两步先行通报。 但闻大厅内传出盛秋霆宏亮笑声,身影迎出,接着唐梦周道:“老弟,你真的入京来了。” 唐梦周车马一行远在京城三十里外他就获讯,更知唐梦周并未在他处停留,迳往自己寓邸而来。 唐梦周抱拳一揖,道:“家君五旬寿诞,蒙大人端使厚礼祝贺,愧不敢当,特踵门致谢,在下恐来京后酬应太繁,无暇分身,是以迳谒尊府,恐大人责在下厚彼薄重。” 盛秋霆大笑道:“那里的话,这是老弟瞧得起盛某,请进厅内叙话。” 两人进得大厅落坐,尽谈些无关痛痒寒喧话,坐了片刻,唐梦周起身告辞。 盛秋霆道:“老弟,盛某也不留你,这次下榻何处。” 唐梦周道:“还是老地方,九门提督父子坚邀在下住在他府中,生不如熟,盛大人如有暇,请至宣提督府中找我。” 盛秋霆送出府外。 唐梦周登车而去。 车转了一个弯,忽见车后遥随着一个短装汉子,步履如常,手提着一包东西,似是购物路人,一点不显影迹。 九门提督府相距盛秋霆寓不远,短装汉子自然也无须紧随急行,目的是在探明唐梦周是否迳向九门提督府。 螳螂在前,黄雀在后,短装汉子身后亦遥随着一条身影…… 九门提督府花园一幢精榭内,唐梦周与丐帮后起之秀追风无影申子超相对晤谈。 申子超道:“少侠,您知道车后暗随的是谁么?他并非武林人物,却有两三手巧活儿,市井之徒畏之如虎,德胜茶园跑堂老大白庚长,混号灵蛇老白。” 唐梦周笑笑道:“申老师,你在灵蛇老白身上找出主儿,那主儿定是魔头心腹亲信,在下深信此人从未在武林露面,机智心术并不在魔头之下。” 申子超点点头道:“少侠所见不差,申某这就去。”他已换去化子装束,易作常人模样走出,冲空拔起,转瞬无踪。 德胜茶园买卖正旺,他这一家园子前后三进,一楼一底,又兼营酒饭生意,可算是日进斗金。 楼面上已上了八成座,楼底忽吆喝一声:“看座。” 只见申子超同着一中年人踏上楼面,迎着申子超的正是跑堂老大灵蛇老白。 灵蛇老白哈腰笑道:“小的给您老两位……” 申子超手一摆,道:“不用麻烦了,就是这儿吧!”即走向一方空桌面笑道:“郑兄请坐!” 邻座正有四个武林人物兴高采烈笑谈豪饮。 申子超似不经意地望了四个武林人物一眼,微抬双目望着灵蛇老白。 灵蛇老白忙道:“两位要用些什么?” 申子超道:“给我们送上你们园子里最拿手好荣,有六样就够了,另添一只涮锅子,在酒菜未端来前,速冲上一壶毛尖。” 在他说时,只听邻座一人道:“兄弟今儿个遇上了一桩惊心动魄之事,如今余悸犹存,三位怎么也猜不着兄弟无意瞧见了紫电剑!” “什么!”其他三人不约而同的诧道,“紫电剑!” 这人急压低嗓音道:“不要嚷!本来兄弟欲隐忍不言,只要三位不宣泄出去料也无妨。” 灵蛇老白闻听此言,竟忘了向申子超应喏,急用手招来了另一位跑堂,吩咐送上申子超所唤的酒菜,自己则沿着过道绕行。 只听那人低声道:“兄弟今晨前往后山洼子……” “你去后山洼子则甚?此处滨临无定河港汊,罕有人迹,尤其在这数九寒天,狼群出没,有何所为?” 那人冷冷一笑道:“兄弟就是后山洼子附近土生土长,今为访一名总角之交故友,此人是一渔户,向他索取几尾鲜鱼,港汊内还有野鸭子,正当脂厚肉厚季节,三位深知兄弟最是嘴馋,不料竟遇上七名武林高手联手合攻一老者,那老者似不耐缠战,腾身奔空拔起,施展龙泻九天之式,只见一股紫飙势如天河倒泻罩袭而下。七人中一人惊呼道:‘紫电剑!’话音甫落,惨噑续起,雪地中横尸七具。 老者目凝七尸冷漠道:‘卓天奇委实胆大包天,敢动我老人家紫电剑念头。’随即将剑回鞘,倾出销骨化尸粉,七具尸体转眼间化为一滩黄水。” 另一人惊道:“那老者必是摩云神爪孙道元。” “不错,七尸无疑为紫衣神龙卓天奇所遣。” 灵蛇老白急急望楼下走去,望德胜茶园外而出。 不料灵蛇老白身后遥随一条身影,不显形迹,亦步亦趋。 灵蛇老白是走向八大胡同,寒风送来阵阵管弦之声。 巷首只见一幢极为气派宅院,八字门墙,设若不是“琼玉院”三字,几疑是王公宅第,灵蛇老白似是熟门熟客,迈步跨了入去。 一个青衣短装大汉正坐着,目睹灵蛇老白走入,浓眉一挑,笑道:“老白,这两日你跑得好勤,有事么?” 灵蛇老白道:“别胡说,田爷在么?” 短装大汉道:“田爷还在,你去吧!” 却在此刻,一个年约四旬,身着一袭葛缎白狐皮袍文士面含笑容走入。 短装大汉连忙立起,高喝道:“客来!” 文士瞥见老白匆匆走去,高声道:“那不是老白么?” 灵蛇老白不禁暗暗一震,转面望去,顿时面露笑容道:“贺老爷,您也来啦?小的有事,等会见再来拜望贺老爷!” 文士笑道:“你有事快去吧!”只见檐下已现出一老鸨,堆起满面笑容道:“老爷里面请!” 文士回面神色一肃,目注短装大汉道:“你也来,我有话吩咐!” 那汉子忙躬身答道:“小的遵命,贺老爷请!” 贺姓文士气度雍容,迈入大厅,他似是章台柳巷熟客,风月场中老手,从他从容神态中便知,昂然落座,四顾了一眼,赞道:“果然是好地方,不错,我虽然未曾光顾过你们琼玉院,却久闻其名,今见晚上在此摆上三桌酒席,贺某须与两位朋友洗尘,更有事干托户部,常客当然是户部那些老爷们。” 说着取出一锭黄金递与鸨儿,道:“准备三桌上好的酒菜,事成后还重重有赏。” 事成二字别人不明白,鸨儿那有不知之理,接过黄金,笑道:“贺老爷放心就是。” 费姓文士望了短装大汉一眼,道:“有请帖没有,贺某要劳驾辛苦出外跑上一趟投送请帖。” 大汉道:“有,有。”转身取来一叠请帖,接道:“小的与老爷磨墨。” 须臾,墨磨均匀,贺姓文士濡笔挥毫,写妥两份请帖后,似不即书写,忽抬面微笑道: “那德胜茶园老白也是琼玉院中常客么?” 大汉忙笑道:“老白怎配,敝院一夜缠头之资,少说也须花费十两白银,他来此是寻一位田先生。” 贺姓文士愕然道:“田先生是何许人?” 敢情这汉子也不知田先生隐秘,道:“小的只知这田先生在一致仕大吏府中充西席幕宾,文墨极好,是敝院胡二姑风尘知己,手面又大,胡二姑现在不见客了,甘愿为田先生外室。老白系田先生乡亲,只要手头紧,必来向田先生索借。” 贺姓文士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贺某几乎错怪了老白。”言毕微微一笑,继续书写请帖。 片刻,十四张请帖书完,贺姓文士在怀中取出一锭白银,笑道:“这锭银子赏与你,辛苦跑上一趟吧!” 银子是白的,眼睛是亮的,大汉不料贺姓文士出手如此大方,不禁喜笑颜开,道:“小的这就去。”接过银子,拿起请帖,急急转身奔出厅外而去。 鸨儿立在厅角已久,向贺姓福了福,笑道:“老爷还是什么吩咐?” 贺姓文士略一沉吟道:“琼玉院久闻其名,但久闻不如一见,你领我随处走走吧,选个摆酒之处。” 老鸨喏喏连声…… 就在此刻,德胜茶园楼面忽见一个面目森冷如冰,高瘦黑衫中年汉子走上,后随灵蛇老白。 追风无影申子超忙向邻席四武林人物投了一眼色。 但见其中一人道:“酒醉腹饱,我等也该走了,王贤弟你意欲何往?” “后山洼子河港中,三位如无事,不如随小弟同往,小弟知道对河有一极好的去处。” 三人欣然允诺,惠了银两,蹬、蹬、蹬,下得楼去。 那面目森冷高瘦汉子,向灵蛇老白道:“我那友人不知为何未来。”竟向楼下而去。 灵蛇老白礼数却极为周到,哈腰高声道:“爷台务请下次再来光顾!” 追风无影子申子超同着友人亦起身离座而去。 郊外积雪茫茫,一片银白,四点身影疾行如飞奔向后山洼子。 片刻,王姓汉子突然身形停住,道:“就是此处!” 三人身形微俯审视其言真假,一人面色一变,喝道:“王贤弟所言一点不假,我等微末武功不可招惹是非,走!” 四条身影弹空而起,远曳身杳。 此处地势不平,雪阜之后倏地闪出瘦长黑衫中年人,阴冷目光逼射如电,果然发现销化尸体之处积雪并非原来,而系别处移置。 那中年人蹲了下来,拨开覆雪,一股淡淡腥臭扑鼻送入,足证所言无讹。 此人细心得很,七具化尸之处均一一发现,并寻获两支兵刃,疾逾飘风掠去,约莫奔出三里之遥,只见雪地中聚立五黑衣人,身形顿住,道:“不错,此人并非虚言。”将自己发现告知。 另一人道:“看来,孙老鬼定还潜隐京师,此人不除乃本门无穷隐患!” 蓦地—— 只闻一声阴冷笑声随风传来道:“你等六人是否卓天奇遣来?” 笑声冰寒刺耳,令人战栗。 六人不禁面色大变,循声望去,但见一豹头燕颔貌像威武灰衣老者屹立在五丈开外,虎目威棱逼射。 灰衣老者并非传言中的摩云神爪孙道元,肩后一支长剑无疑也不是紫电剑。 瘦长黑衫人胆气立壮,冷笑道:“我等脸上刺了字不成,尊驾为何张冠李戴?” 灰衣老者仰面哈哈大笑。 笑声宏烈,随风远播,震耳欲聋,六人面色大变。 瘦长黑衫中年人一身武功已臻上乘,如非奉命不得妄自逞强,早就以独门阴毒武功出手一击了,此刻强自抑制,却目中怒光闪射。 老者笑声一定,沉声道:“你心中不忿么?不论你等是否卓天奇门下,我老人家一望就知你等并非善类……” 一言未了,已激起一匪徒怒火,矮身猛地扑出,双掌疾打出六支旋棱透风蜂铃镖,十指箕张如钩挟着阴柔真力抓去。 那镖乃风磨铜与缅钢淬合打铸,宛如螺旋,由于中空,一经打出,蜂鸣锐响,镖势更非直线,尤其六镖齐发,非但无法闪避,而且惑人心神,辣毒已极。 此人亦是黑道中佼佼不群人物,镖不轻发发必有中,只见灰衣老者面色一变,竟然不退反进,身形猛然飞起迎向蜂铃镖而去,一袭宽大灰衫倏地隆张,布满无形罡气坚逾精钢。 只听一片叮叮声响,透风镖悉被震飞堕在雪中,匪徒双手拾指亦猛戮在坚逾精钢布衫上。 一声凄厉惨噑腾起,双手拾指根根折断,身躯嘭地堕地,灰衣老者发出一声狂笑,右掌一沉劈下。 四条身影忽飞空扑出,厉喝如雷,欲抢救同党免于一死。 瘦长黑衫中年人瞧出灰衣老者为武林顶尖高手,恃强猝袭同党必遭无幸,一见四人扑出,暗道:“糟了!” 突闻灰衣老者哈哈大笑,一道强烈眩目白虹挥出,寒气飕飕逼体如割,不由魂飞胆寒,暗惊道:“白虹剑!”凌空倒翻而出,穿空电射遁去,耳中犹闻惨噑凄厉,灰衣老者宏烈笑声送入耳中,只觉胸中一阵奇痛。 瘦长黑衫中年人一迳飞奔,头也不回,逃至城郊,已是薄暮时分,察知灰衣老者并未追来,心神方定迈入城中…… 盛秋霆在宫内正散值返寓,面色如罩上一层阴霾,可怜他胸罗奇学,渊博浩深,竟无计可施,这日显得六神无主,张惶失措,频频发出长吁短叹。 复壁中青衫文士忽疾闪现出。 盛秋霆一见青衫文士,即道:“你来得正好,我方才散值返归,得自风闻,已有三名侍卫伏诛!” 青衫文士道:“那三人伏诛,大人知否?” 盛秋霆摇首苦笑道:“处于如此恶劣情势下怎还敢探听,我若一旦脱除奇毒禁制,必将紫禁大内夷为平地。” 青衫文士默然须臾,道:“学生须禀明一事。”继低声详细叙出。 盛秋霆骇然色变,大惊道:“白虹剑亦露面了么?你传命下去,门下若胆敢故违,逞强出手,不论功过,立于赐死。” 门外忽传来高声道:“唐公子来访!” 盛秋霆倏地起身,道:“说我出迎!” 青衫文士一闪隐去。 盛秋霆面色一整,迈步出室,迎着唐梦周进入书房落坐道:“老弟入京酬应甚繁,盛某原欲设宴为老弟洗尘,无奈不得其便,又恐老弟分身乏术,是以屡屡作罢,望老弟见谅!” 唐梦周朗笑道:“你我相交莫逆,如此反显得有点生分了,在下来京深以此为苦,仅昨晚入宫觊见片刻,即叩辞而出。” 盛秋霆道:“老弟今晚有暇否?” 唐梦周摇首答道:“稍时尚须应巩御史邀宴。” 盛秋霆道:“老弟可算是布衣王侯,礼遇极隆,宠信有加,令人不胜欣羡。”说时似胸中无限感慨,发出一声长叹。 唐梦周望了望盛秋霆一眼,道:“盛大人莫非有什么难言隐衷?” 盛秋霆道:“老弟是真的不知,还是明知故问?” “那要看盛大人所说何指!” “朝廷有削藩之意。” 唐梦周不禁一怔,道:“这事由来甚久,因圣上仁厚屡屡恐伤兄弟友爱而作罢论,此乃国家大事与大人职责无关,为何……” “老弟误会盛某用意了。”盛秋霆忙道,“圣上疑心内廷侍卫与外藩勾结,是以……” 忽转面长叹一声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岂可因一粒鼠屎搞坏一锅羹。” 唐梦周正色道:“此正是圣上仁厚处,不为内廷侍卫极少数不肖份子与外藩勾结,而兴起大狱,如是桀纣之君,定悉数处死,斩草除根永除后患,盛大人胸怀坦荡,时至自然澄清,何须耿耿在心。” 说着语音略顿,又道,“在下入京不久便已风闻,但圣上及娘娘竟只字未提,一介布衣不能议论国事,天怒不测,在下不想惹来灭门大祸。” 之后又微微一笑道,“据在下所知,三藩已动身来京了,皇上也不究既往,另赐藩第,也是一样逍遥自在,颐养天年,至于那些武林败类什么白衣邪君,紫衣神龙,天魔宫主人,藉三藩之势掀风作浪,意图称霸武林,但千百年来仍是邪不胜正,无庸置虑。” 盛秋霆惊道:“三藩动身来京了。” “不错!”唐梦周颔首答道,“在下方才在通政司沈大人处获知,三藩回京,那些武林魔头已无所凭藉,未必不在江湖中到处生事。” 盛秋霆点点头道:“江湖中事自有江湖中人管,但也够辣手头痛的,我等出身武林,总不能坐视不问。” 唐梦周道:“在下知道盛大人心情,但亦须俟此间之事澄清了再说。”随即立起告辞。 盛秋霆恭送出门外,面色顿罩上一重阴霾,快步走向书房。 青衫文士已在书房内守候。 盛秋霆道:“倘唐梦周所言是真,我不耽心别个,就是恐惧滇藩之疾并非真的,而系昏君遣人算计……” 青衫文士道:“大人之意恐滇藩入京后在他身上解除禁制供出真情,与大人有大大不利。” 盛秋霆点头叹息一声道:“滇藩虽未必知盛秋霆就是武林中传言最盛之人,是一而二,二而一,却不能不防万一。” 青衫文士冷冷答道:“大人是否有半途派人刺杀滇藩之图,学生断以为不可,换在别人此策可行,杀人灭口学生可布署得天衣无缝,但滇藩来京,他们更有万全防范,若事机不密,反弄巧成拙为大人引来杀身大祸!”语音一顿,又道,“也许三藩已到了京师,此种传言乃故弄玄虚之词。” 盛秋霆面色大变道:“对,唐梦周莫非已知我来历。” 青衫文士略一沉吟,道:“这倒未必,大内志在诱使可疑人物自露马脚,大人不可轻举妄动,寻求解药乃当务之急。” 盛秋霆挥挥手道:“你去探明三藩来京之事是否属真,最要紧的是三藩来京沿途行程。” 青衣文士转身隐去。 盛秋霆脸色更阴沉了 琼玉院中盛张华宴,灯光如书,管弦悠扬,腾笑喧哗夹杂莺声燕语,旖旎风光不言而知。 贺老爷原订三桌酒席,但客人众多已增至五席,索兴将琼玉院整个全包下来了。 只见贺老爷搂着一个美艳照人的少女低声说了一句。 那少女柔声一笑道:“贱妾献丑了!”纤手一扬示意靠着画壁坐着的乐师们。 但闻—— “叮咚”一声。 宴客立时肃静下来,琵琶管弦乐韵揭开,少女轻启樱唇唱出: 忆郎还上层楼曲 楼前芳草年年绿 绿似去时袍 回头风袖飘 郎袍应已旧 颜色非长久 惜恐镜中春 不如花草新 歌喉珠圆玉润,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赢得满堂欢赞。 不道贺老爷盛会,且说后园一间小楼上廊下站着一高瘦黑衫中年汉子,似有所待。 前院随风送来管弦不缀,此人神色不宁,只在楼廊上来回踱步。 房中灯光仍亮着,忽听得一声娇笑道:“你急什么?田爷迟早总要回来的,我因倦极欲眠,不请你进房坐了。” 黑衫中年人嘴角咧了一咧,道:“二姑,你请安睡吧,兄弟在此等候田爷回来就是。” “那么委屈你啦!” 黑衫中年人笑笑不言。 忽地—— 楼下一条黑影疾如飘风般掠了上来。 黑衫人不禁一怔,道:“田爷您回来啦。” 来人正是青衫文士。 黑衫中年人紧接着禀道:“禀田爷,咱们宛平分堂给人挑破了?” 青衫文士不禁面色大变,低喝道:“是谁!” 黑衫中年及道:“六扇门中人。” “什么!”青衫文士道,“六扇门中人如何发现宛平分堂。” 黑衫人道:“不知。宛平分堂中弟兄个个自绝而亡,绝无丝毫把柄落在六扇门手上。” 青衫中年文士呆得一呆,道:“好,你立即去见监令阎尹,命他探明三藩回朝事急速禀明门主!” 黑衫人低应了一声,穿空掠去。 青衫中年文士沉思须臾,身似飞鸟腾起,落在巷内,向宛平县奔去。 去宛平县须经天下闻名的芦沟桥,此桥横跨永定河,长百丈,芦沟晓月,为燕京八景之一。桥建自辽金,凡十一孔,共百四十柱,柱下各伏一狮,镌刻十分精巧,狮体毛中,隐有小狮,游者数狮之多寡,往往不易明了,而狮形状,百无一同,尤为奇观! 深夜酷寒,滴水成冰,朔风狂啸,芦沟桥上两条疾行如飞身影迎着一起。 只听一人道:“少侠来得正好,宛平县内大鸿客栈内今晚来了九个可疑人物,面首均为黑套罩住,只露一双眼孔,莫辨来历,因形迹过于诡秘,为之心疑,所以蹑随窥探。” “探出了什么?” “九人似为八男一女,来自天魔宫。” “天魔宫来至京师则甚,莫非也为紫电白虹?” “不是,天魔宫遣出高手甚众,志在探明武当胡拙庵下落,他们已去武当,但武当称胡拙庵早就不在人世了,分明是有人假冒。” “对,胡拙庵本来世无其人。” “天魔宫因而判断出胡拙庵乃白衣邪君易容伪扮,风闻白衣邪君已来京师,但魔宫遣出数拨高手赶来京城途中,竟失踪多人。” “无疑罹遭白衣邪君暗算,失手被擒!” “不!魔宫弟子却非如此想法,不知他们从何处得讯,失踪同门均为官府捕获,被囚在宛平县狱中,九人准备明晨劫狱。” “此乃白衣邪君移祸江东之计。” “据化子所知,宛平县狱确有四魔宫门下囚在狱内。” “移祸借刀之计至为显然,你我这就赶去,必须分头行事,以免酿成大变。” 两条身影疾如离弦之矢般奔向宛平县,翻入城内,一蒙面黑衣少年迳自翻入大鸿福客栈,落在一座宽广不及五丈小院落内,有意使足下出声。 只见屋中灯光忽地熄灭。 来人忽朗声道:“九位可否容在下这不速之客冒昧趋访么?” 但闻一森冷语声答道:“尊驾来历可否见告?” 来人道:“眼前恕难奉告,在下与贵门虽无渊源,但并无敌意,九位拒不见纳,似有失待客之道。” “呀”的一声,木门开启,迈出一个面首罩住的黑衣人,两道目光一望院中来人,不禁呆住。 原来来人与自己一般装束,呆了一呆道:“尊驾是……” 来人已抢口接道:“可否让在下入内叙谈。” 黑衣人目光凝注在来人身上,点点头道:“好吧,请!”身子一侧。 来人昂然跨入房中,只见房中已端坐了八黑衫蒙面人,竟然一动不动,气氛显然肃森骇人。 随后进入的黑衣人道:“尊驾请坐吧!何妨干脆利落说明来意。” 来人咳了一声道:“其实九位用不着如此诡秘!” “尊驾不也是一样么?” “在下有不得已的苦衷。” “难道我等没有隐衷么?” 来人轻声一笑道:“九位自投入大鸿福客栈,即为白衣邪君探悉,九位来历亦已知系天魔宫所遣,连九位今晨意图劫狱无不知情,请问九位有何隐秘可言。” 九人霍地立起,目中迸射杀机。 来人用手一摆,道:“诸位稍安忽燥,在下亦与白衣邪君势不两立,更与贵宫郭护法相交莫逆……” “且慢!”黑衫人道,“敝宫郭护法面冷心冷,甚少知交,尊驾年岁轻轻,妄言与郭护法莫逆,似嫌言过其实。” 来人微微一笑道:“阁下返宫后,询问郭护法雪地相救于她之人,便知在下之言不假。” 说着顿了一顿又道:“这些并无关宏旨,倒是九位劫狱之举系堕入白衣邪君歹毒恶计,慢说是宛平县狱已布下天罗地网,纵然得手亦难逃过黄雀之后。” “尊驾所说黄雀是指白衣邪君么?” “不错,但今晚白衣邪君不会亲自前来,奉命而来的是他门下第一高手。”说着忽面向窗外虚空拍去。 窗外立起了一声闷噑,重物摔跌在雪地。 隔着一层窗纸,那窗纸竟然无损,来人功力之高可想而知。 九人心神暗震。 黑衫人疾逾闪电窜出门外,须臾,提着一个青衣汉子进入。 青衣汉子忽面目惨变,七孔流出黑血,气绝身死。 来人倏地立起,道:“事急矣,在下无暇言说,如九位相信在下,立郎动身佯作劫狱,忽转向奔出城去,布下陷阱将匪徒一网打尽,不过要瞧九位是否有此能力。”说着身形向房外走去,去势极快,一闪杳然。 只听九人中一个甜脆语声道:“此人来意未明,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等快走吧!” 九人立时闪出门外,越墙而出,奔向宛平县狱,到得中途忽转向施展极快的轻功掠出城垣奔往郊外而去。 须臾,隐隐可见多条鬼魅身影疾追天魔宫门下身后,其中一人正是田姓青衫文士。 追出甚远,只见是一片覆盖冰雪的矮林中,但已失去天魔宫九人踪迹,青衫文士诧道:“天魔宫匪徒为何突然改弦易辙。”忽然面色一变,阴恻恻冷笑道:“原来你等已在此布好奇门。” 右手一扬,一声微响落地,雪中忽冒起一团绿色火焰,并发出嗤嗤声,火圈渐渐扩大了开来,照映所及几达数十丈圆。 魔宫九人匆促之间布好一座奇门禁制,各自占伏方位,静待青衫文士等入伏,那知青衫文士突然止步不前,只见惨绿光辉映着青衫文士面上,嘴角泛出一丝森冷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一条人影疾逾电闪飞落在一魔宫弟子身侧卧下,低声笑道:“速传声示警,那绿色火焰蕴有奇毒,屏住呼吸,再挨过顿饭光景,他见诸位不现身便可自动退去。” 那魔宫弟子见来人伏在身侧,不禁一震,低声道:“尊驾是姓唐么?”语声娇柔,接道:“恕我无此功力,他们武功不弱,必有所提防。” 来人正是唐梦周,急取出一粒丹药,道:“姑娘速噙在口内!” 青衫文士率来人手下廿余人,森冷眼神频频巡视四外,忽闻远处传来一声低哼,面色疾变右手一挥,身后立时窜出四人,扑向那哼声传来之处。 只见一株矮树后闪出一魔宫弟子,一道眩目寒飙疾闪过处,惨噑腾起四具尸体拦腰断成八截。 青衫文士目睹手下惨死,不禁骇然,两手一挥,大喝一声道:“将他碎尸万段!” 匪徒纷纷扑去。 此刻—— 魔宫弟子相继现身拦截匪徒。 只有唐梦周拦着那魔宫女弟子不即现身。 盏茶时分,匪徒伤亡过半,八魔宫高手各挥缅刀,劈势迅厉辣毒,但身形摇摇欲倾,显然身罹奇毒已发作。 青衫文士大喝道:“你等速退转返总舵候命,只留下三人!” 匪徒闻声转身身疾跃退出飞奔而去,留下三玄衣劲装老者退在青衫文士身侧不远。青衫文士瞧出魔宫高手必不支踣地,忽惊噫一声道:“尚有一人呢?” 魔宫八高手果如青衫文士所料,身躯一阵颤抖,踣倒之际,疾将手中缅刀飞掷出手望青衫文士等四人袭来,之后轰然栽倒。 八柄缅刀强劲无比,飞掷手法更是诡异,交相飞舞,寒芒眩目!后发先至;青衫文士面色一惊,同着一人倏地拔起。尚有两匪闪避不及,各发出一声凄厉惨噑,为八柄缅刀交叉卷体而过,尸分数截,惨死刀下。 青衫文士飘身落下,厉喝道:“尚有一人漏网,速速搜觅。” 只听一声朗朗大笑道:“不用找了,在下在此。”只见一面首罩住黑衫青年慢步走了过来。 蒙面少年步履看似缓慢,其实神速已极,转瞬之间,已距青衫文士不及两丈。 玄衣劲装老者厉喝道:“你在找死!” 声出剑出,九朵碗大剑花袭向蒙面少年要害重穴,剑势雷奔。蒙面少年冷笑一声,身法奇幻无此避开来剑,右手两指迅如电光石火点在玄衣劲装老者“玄机”穴上。 玄衣劲装老者声犹未出,应指倒地。 青衫文士尚未瞧清,蒙面少年身法奇快已闪在身前,右掌挟着一片劲风袭来。 他武功极高,右掌一封,左手五指望蒙面少年胁下抓去,忽感一阵异香扑鼻,暗道:“不好!”不禁天昏地眩倒下地去。蒙面少年冷冷一笑,拍开玄衣劲装老者,道:“非是在下饶你不死,因需你转告贵门主,天魔宫与贵门势不两立,随时恭候大驾光临。” 玄衣劲装老者弹身立起,目露怨毒神光,狞笑道:“敝门主到天魔宫之日,也是天魔宫瓦解血洗之期。”右手五指疾向青衫文士抓下,意欲将其带走。 蒙面少年右掌如刃,倏地望玄衣劲装老者右臂砍去。 喀嚓一声,老者右臂宛如刀削一般,应掌落地。 劲装老者大叫一声,抱着一只血淋淋断臂如飞奔去。 魔宫少女忽疾闪掠出,嗔道:“看你不出还会移祸东吴,借刀杀人。” 蒙面少年笑道:“不得已尔,还请见谅,如在下不赶至,姑娘亦是无法幸免。” 魔宫少女道:“看来,我倒要谢谢你啦!” 蒙面少年道:“这倒不必,姑娘你我易地叙谈,在下尚有事请教!”抓起青衫文士,偕 不过片刻,奔入一座村庄内巨宅中。 灯火一亮,两人双双对坐一幢朱楼内,现出庐山真面目,唐梦周笑道:“姑娘为何瞧出在下姓唐?” 少女娇笑道:“少侠一至大鸿福客栈内与我等见面,贱妾就有点心疑是少侠,点苍匆匆一面,少侠虽易容扮作另一人,事先却闻得熙凤姐姐谈及,来时又蒙熙凤姐姐郑重叮咛,故而冒叫一声。” 唐梦周微微一笑道:“姑娘心细如发,看来在下逃不过贵宫女同门慧目。” 少女发出一声银铃悦耳长笑。 唐梦周道:“姑娘此次奉命来京志在为何?” 少女略一沉吟,道:“还不是为了向白衣邪君寻仇!” 唐梦周笑笑道:“这话在下相信。”说着深深望了少女一眼,褪下自己面罩,露出俊美面庞,接着道,“姑娘,诡秘面目似嫌闷气,姑娘何妨除去。” 少女娇笑一声,揭下面罩。 唐梦周只觉此女面貌清丽,娇小玲珑,逗人喜爱,微微一笑道:“寻仇二字,在下认为还不是极为重要。” 少女道:“不瞒少侠,紫电白虹双剑再度现迹,喧腾江湖,敝宫志在必得。” 唐梦周期笑道:“消息传得很快啊!在下不信姑娘能在短短两三日内由苗疆赶至京城。” 少女玉靥一红,道:“贱妾看来是瞒不了少侠,不过即是说出亦于事无补。” “这倒未必!”唐梦周摇首朗笑道,“天魔宫主人野心勃勃,不但有席卷武林之意,而且有入主中原之志。” 少女闻言花容失色,道:“少侠是如何知情的?不过贱妾所知不多,除了主人外,并无第二人知悉真实内情。” 唐梦周道:“在下相信必有第二人知情。” 少女水汪汪双眸瞪得又圆又大,道:“少侠是指魏护法么?她也不知。” 唐梦周微微一笑道:“在下如所料不差,姑娘必深获天魔宫主人喜爱,但姑娘须慎重三思,要知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 少女“哟”了一声,道:“少侠说得如此严重,贱妾只不过是一个侍婢身份,无足轻重。” 唐梦周淡淡一笑道:“等到茅坤生身登大宝时,姑娘身份就不同了。” 少女面色顿泛青白,眸中充满骇异之色。 唐梦周又笑道:“在下不敢说茅坤生无异行尸走肉,日后必遭凌迟磔尸之祸,天魔宫亦将烟消瓦解,姑娘岂不知覆巢之下必无完卵。” 少女面色黯淡,凄然一笑道:“贱妾自知命薄,焉能痴心妄想,无奈身不由主。” 唐梦周点点首道:“这个在下知道,魔宫主人有席卷武林之志,但畏忌武林尚有身负奇学高人在,紫电白虹双剑亦可制他死命,是以魔宫主人心机很深,非但不联合黑道凶邪,反而处处予凶邪惨重打击,以取得武林正派同情。” 少女嫣然一笑道:“不错,被少侠猜着了。” 唐梦周微喟一声道:“魔宫深藏在崇山峻岭内,榛莽深林,古木参天,瘴烟奇毒,人迹罕至,易守难攻,魔宫主人御下阴柔,却施展毒蛊以防门下背叛,解药只魔宫主人一人知晓,故在下不敢轻涉雷池一步。” 少女笑道:“少侠倒有自知之明,除了魔宫门下无人能至,即是误入,也无能生还。” 唐梦周道:“姑娘必须回转魔宫么?” 少女闻言凄然一笑道:“贱妾虽愿改邪归正,长侍少侠身前为婢为奴,情愿足矣,但蛊毒无人能解,如不返回魔宫定罹惨死。” 唐梦周道:“倘在下能取得解药呢?” 少女展露如花笑靥,道:“请问计将安出?取得解药,此无异登天之难。” 唐梦周道:“在下知道甚难,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姑娘何时回苗疆不误限期?” 少女略一忖思,道:“尚有四十七日之期。” “好!”唐梦周倏地立起,道,“取得解药端在所擒的青衫文士身上,不过定须姑娘与在下合作不可。” 少女盈盈立起一福道:“贱妾唯少侠之命是遵。” 唐梦周击掌三声,厅后转出一双青衣女婢。 一双女婵望了少女一眼,向唐梦周检袵一福道:“公子有何吩咐?” 唐梦周道:“好好款待这位姑娘。”随即向少女微笑道,“姑娘不妨在此暂桓数日,在下须赶往京城一行,明晨即回。” 少女嫣然一笑道:“少侠请便!” 唐梦周身影已杳。 在少女眼中只觉天下美男子不是没有,但似唐梦周气质丰采却如凤毛麟角,芳心中顿时泛起一股无名感触…… 夜色如墨,冰雪载途。 唐梦周冒着刺骨寒疾奔如飞,迤逦龙蛇般芦沟桥隐隐在望。 河神祠旁一条黑影刺空腾起,望唐梦周身前落下,低声喝道:“少侠么?” 唐梦周认出是神行无影申子超,道:“申老师一夜辛劳未睡,在下甚感歉疚不安。” 申子超微微一笑道:“少侠言重,申某怎比得少侠辛劳,河神祠内现有一位佛门高僧欲与少侠晤面。” 唐梦周不禁一怔道:“佛门高僧!” “正是!”申子超答道,“申某请他赐告来历,只说与少侠系夙识,见面就知。” 唐梦周略一迟疑,道:“在下这就去,有劳申老师在祠外守望。”跃掠而去。 河神祠内燃着一盏昏黄油灯,神龛盘膝坐着一霜发银须老僧,瞑目合十行功。 唐梦周瞥明老僧形貌,目露惊喜之色,屈膝拜伏在地,道:“恩师!” 原来那佛门高僧正是独掌阎罗邵宫虎。 邵宫虎睁开眼帘,现出慈霭笑容,伸手抚摸唐梦周头顶,道:“孩子你起来,坐在为师身侧,时刻无多,无暇细说,天亮,为师须离此面壁苦修,恐永无相见之期了。” 唐梦周立起张口欲言。 邵宫虎摇手阻止,道:“为师无意参透图形,寻着了离恨生,蒙他深明大义,偕同为师历尽艰险,破去禁制,才获得乾坤独叟胸中隐秘,”说着用手一指梁上,“为师决定全部赐给你。迩来为师已耳闻你所行所为,极是难得,一切均靠你的智慧了。” 唐梦周不由抬面望去,只见梁上悬着一包袱,再一望恩师时,邵宫虎已无踪影。 他不禁骇然,腾起解下包袱,迈出祠外,申子超衣袂飘忽立在不远处。 申子超道:“那佛门高僧是何来历,尚在祠内否?” 唐梦周摇首道:“他老人家走了,匆匆两语,去如神龙。”心头油然泛起依依怅惘之感。 “走了,”申子超吃了一惊道,“怎么申某未见?” 唐梦周道:“申老师也该歇息了,在下告辞。”身影消失在夜色沉沉中。 他返归宿处,点亮了独火,打开包袱…… 天明时分,门上响起轻微敲击声。 唐梦周道:“进来!” 一个老仆推门进入,向唐梦周躬身道:“盛大人遣使持函求见公子!” 唐梦周略一沉吟道:“你只说我尚在梳洗,命他在前厅稍候。” 老仆低应了声是,躬身退出。 约莫顿饭光景过去。 唐梦周飘然慢步走入前厅,见一约莫五旬上下学究老儒模样之老者端坐椅上,笑道:“有劳久候了!” 那人忙立起躬身长揖道:“学生董树帆,敝上今晨因需入值禁卫,故命学生持函求见。”说时双手捧着一函递与唐梦周。 唐梦周接过,道:“阁下请坐!” 拆开来函,略一过目,不禁笑道:“难得贵上故人情深,在下原定今午离京返鲁,昨晚入宫觐见,在下义姐坚留,决再勾留七日,请回覆贵上不及作书,明午在下当造府晋谒。” 董树帆道:“学生这就告辞了。”言罢躬身一揖。 唐梦周微微一笑道:“恕不恭送!”目送董树帆离去后,只听苍老笑声传来道“如此看来,盛秋霆有八成是白衣邪君无疑了。” 转面一望,只见丐帮奇人司空奇由偏房走了出来。 唐梦周笑道:“老前辈来得正好,不论盛秋霆是否真是白衣邪君,六十日之期他禁制在身,使他寸步难移,在下可专心对付天魔宫了。” 司空奇道:“老弟何时动身?” 唐梦周道:“七日之后,在下离京远行苗疆,有劳诸位前辈费心策划,务使凶邪宵小敛迹。” 司空奇大笑道:“老弟一切均布署停妥,万全无虑,穷叫化等萧规曹随,请放心就是。” 唐梦周道:“在下此刻需扮作魔宫弟子与茅坤生相见,或可探悉魔宫些许隐秘。” 司空奇颔首道:“老弟须小心,茅坤生心术机智并不在白衣邪君之下,与老弟可说是瑜亮并称。” 唐梦周道:“在下紧记!”一闪而出。 午刻时分,那魔宫少女独坐房内,百无聊耐之际,忽见唐梦周走入,不禁妩媚一笑道:“公子回来了!” 唐梦周道:“姑娘尚未用食么?” 少女道:“尚未,贱妾名唤春芙,公子日后以春芙之名呼唤贱妾就是。” 唐梦周微微一笑,忽用浓浊川东语音道:“我急欲偕同姑娘去见茅坤生,如何?” 春芙闻声不禁惊得呆了,诧道:“苗凯还未死么?公子为何能模仿苗凯语声如此神似?” 唐梦周川东语音未变,答道:“他未死,姑娘对苗凯当知之甚详,还请见告,以免茅坤生瞧出破绽。” 春芙面有难色,道:“并非贱妾胆怯,茅坤生是魔宫少主,工于心计,武功已臻化境,眼力如神,细微破绽立招杀身之祸,贱妾虽知公子武功奇绝,万一弄巧成拙则无可补救。” 唐梦周微笑道:“无妨!” 一双青衣侍婢走入送上酒食。 两人轻酌浅饮,唐梦周倾听春芙叙说苗凯来历举止及魔宫隐秘。 入晚,天色如墨,寒风汹涌,大雪纷飞,蹄声得得,一辆马车驰抵前门外一条暗巷内。 忽闻车内响起一娇脆语声道:“到啦!” 车行忧然停住,车帘掀处只见一男一女穿着连帽乌呢披风,帽檐罩覆双眉。 那女的伸手敲击窄旧木门。 木门开启,探出须发如猬老者半身,目光炯炯望了两人一眼,道:“两位敲门要找人么?” 女的伸手递出一长短不过三寸的竹制织梭,低声道:“烦劳通禀,说婢子春芙有紧要大事求见少主。” 老者虎目一瞪,精芒逼射,沉声道:“少主为避免形迹败露,严令你等不可再来,少主的性情你是知道的,执法严酷,到时无人解救,你有什么话老朽代你转告少主也是一样。” 春芙道:“不行!” 老者呆了一呆,鼻中发出一声微哼,道:“你既坚持,老朽当代为通禀。”转身入内而去。 第 七 章 片刻—— 老者返回神色有点异样,道:“少主命你等进去。” 春芙谢了一声,偕同黑衣人走入。 那黑衣人似行动不便,左腿显得些微颠跛。 穿过一小天井,侧屋内窗纸映现灯光,只听清朗语声传来:“进来!” 春芙伸手推门,鱼贯走入,只见书案后坐着一衣着华丽少年,年约二十五六,面目清秀,两颊瘦削。 这时,春芙、苗凯同道:“参见少主。” 茅坤生面色一寒,道:“春芙,你们要见我为什么?” 春芙道:“婢子等九人在宛平县郊外遭遇伏袭,婢子见机不敌逃去,苗凯死里逃生,其余七人均遭惨死。” 茅坤生不禁一怔,道:“遇上何人?” “白衣邪君门下高手!” 茅坤生目中泛出一抹杀机,微笑道:“那只怪你等败露行藏,怪得了谁!” 春芙心中一寒,忙道:“这不怪婢子等,只怪本门藏有白衣邪君奸细,属下等行踪白衣邪君无不知情。” 茅坤生怒道:“那有此等事情!” 苗凯忙道:“是属下佯装已死,耳闻匪徒谈话,为首之人系监堂阎尹,他说本宫弟子已有五人被收买,意欲偷取君上独门秘制解药处方,一俟邪君攫有紫电、白虹双剑,三月之内大举进袭本宫。” 茅坤生面色大变,道:“此话可是真的么?” 苗凯道:“属下怎敢谎言,只要丝毫不真,属下愿意领死!” 茅坤生道:“我要瞧瞧你等遭遇伏袭之处,你俩先行,我随后就到!” 春芙、苗凯两人应了一声,双双转身走出。 天井内立着须发如猬老者,目中闪出惊诧神光,道:“你们两人算是命大!” 春芙柔媚一笑道:“谢谢老爷子关心!”双双登车而去。 车行本快,过了芦沟桥不远,春芙命车把式停下,付了车钱,冒着狂风怒雪徒步行去,苗凯虽然负伤,却比常人为快。 走出约莫四五里之遥,春芙身形停住,望了四外一瞥,道:“是这里了!” 蓦闻茅坤生阴冷语声送入耳中道:“准没错么?” 一条身影疾逾飞鸟到至。 苗凯迅快拨开积雪,七具尸体一一呈露。 茅坤生霍地煽开夜行火折,汹涌强风之下犹自升起一道急晃强烈火焰,细心察视尸体。 须臾,茅坤生证实春芙、苗凯之言不假,忖道:“天魔宫距京万里长途,春芙、苗凯回山如不幸途中为对方截击,隐秘难保不外泄。”胸中突萌恶念,将两人一击毙命杀之灭口。 蓦地—— 天际遥处忽传来一声刺耳锐啸,夜空中闪现眩目白虹。 春芙不禁失声惊道:“白虹剑!” 茅坤生忙道:“你等两人速赶回本山。”身形一晃,穿空如电飞去。 苗凯向春芙微微一笑,双双奔回屋宅内,褪换衣履,现出本来面目。 春芙妩媚一笑道:“茅坤生回去如何行事?” 唐梦周道:“转返家内首先传讯魔宫,查明吃里扒外奸细究竟是何人,他自己更自敛束防人起疑。” 说着朗笑一声道:“茅坤生奉其母之命,于明年秋闱之前在京广交游,礼贤下士,俟殿试谋取博得官职,此乃魔宫君上第一步好棋,魔宫君上一面予白衣邪君、紫衣毒龙等凶邪为敌,使之在明秋之前无法结合武林,依附三藩称兵作乱……” 春芙嫣然笑道:“公子怎么如此清楚?” 唐梦周道:“天魔宫倚仗六百里蛮荒瘴毒,崇山峻岭,天险屏障,江湖凶邪惮忌却步,集结各峒尊为盟主,兵力雄厚,一俟三藩称变,茅坤生即上书请缨平乱……” 话声未了,即闻门外传来司空奇笑声道:“不错,老弟说对了!茅坤生平定三藩之乱,顿成功勋彪炳大臣,谋夺大宝不费吹灰之力。” 唐梦周笑道:“前辈也来了!” 活报应司空奇迈步而入,道:“如今迹象渐明,京城有老化子等人依计行事,共谋对策,谅可无虞,老弟何时动身赶往苗疆?” 唐梦周道:“七日后动身,有劳前辈传话沙青云大侠等在良乡相候在下。” 司空奇道:“老化子这就去。”忽闻狂风送来两声哨音,不由面色一变,疾掠而出。 唐梦周忙道:“姑娘不可外出,在下去去就来。”一闪无踪。 茫茫雪野中,只见五蓝衣人联手合攻一黑衣老妪及灰衫老者,不远处燃着一团熊熊火焰,似是油脂,映及十数丈方圆。 老妪一支镔铁拐杖寒光闪闪,杖影满空,灰衣老者长剑招术精奥,虹影狂卷力敌五人无惧。 双方均是武功高强,一时之间难分高下。 相距十丈开外,并肩立着一蒙面人及一老儒负手观战,忽闻两声哨声入耳,老儒面色一变,大喝道:“住手!” 五蓝衣人倏地疾撤兵刃弹身而起。 老儒忽高声道:“傅灵芝,非是我等不敢施展辣手,只望你俩能和我等合作。” 老妪正是傅灵芝,另一黑衣老者无疑是符竹青。 傅灵芝目中逼射慑人寒芒,满头白发根根竖立如猬,冷笑道:“老身与你等夙不相识,休想在老身口中掏出半句话。” 老儒笑笑道:“傅灵芝,老朽知道你想取回紫电剑,两位急急赶路必然探明内情,不知可否见告,识时务者是为俊杰,目前两位处境恐凶多吉少。” 蓦闻一声冷笑道:“只怕未必!” 蒙面人及老儒转面望去,只见身后不远立着老化子活报应司空奇、降魔客蓝九梅、黄海钓叟席仲廉及一面目森冷如冰的青袍少年。 老儒面色一变,厉声道:“原来是你这老化子,但不要把话说得太满了,依老朽之劝,及早抽身,免招无妄之祸。” 司空奇哈哈大笑道:“如老叫化所料,阁下必是久未露面江湖的九幽居士韩无忌,那蒙面朋友是否卓天奇?” 蒙面人发出一声轻笑,扯下蒙面乌巾,道:“老化子眼力不错,正是卓某。” 韩无忌道:“江湖上推崇你老化子及蓝席二位老师武学渊博,称之当代一流高手实受之无愧,韩某却无意与三位为敌,但亦未惧怕三位。”弦外之音,不啻明告老化子三人不堪一击,那面目森冷少年更不屑一顾了。 蓝九梅冷冷一笑道:“好说,无如无忧谷主手下也是我等亟需寻获之人,为了避免有伤和气,两位不如割爱。” 司空奇哈哈大笑道:“依老化子看来就如此决定了吧!” 天下那有此一厢情愿说法,韩无忌目中怒光泛闪。 突然—— 傅灵芝及符竹青身形一跃穿空而去。 原来他们两人已得自面目森冷少年施展佛家无上心法“须弥六合”传音指点逃走方向,听出那是唐梦周语声,不禁心头狂喜。 这时五蓝衣人纷纷大喝道:“站住!”腾身追出。 降魔客蓝九梅身法奇快,落在五蓝衣人之前阻住。 黄海钓叟席仲廉只身望傅灵芝两人身后疾逾流星追去。 蓝九梅剑已出鞘,寒飙惊空流星电奔,五蓝衣人措手不及,闷哼声中纷纷倒地。 最令人惊骇的是五蓝衣人伤的均是同一部位,不爽分毫,溢出一缕殷红夺目鲜血。 卓天奇剑眉猛剔,冷笑道:“蓝老师心辣手黑,嗜杀成性,怨不得卓某了。”说时右手三指捏着一粒紫芒流转雷珠。 司空奇漠然无动于衷,两道目光却凝向卓天奇身后,喃喃自语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话委实不错,看来老化子该遭劫数了!” 卓天奇韩无忌不由心中一动,回首一望,只见一白衣怪人同着一身着五彩长衫中年汉子立于七丈开外远处。 韩无忌不禁面色大变,认出是威震江湖的白衣邪君和大凉山五毒堡主申屠宗。 白衣邪君左手捏着一粒与卓天奇同般大小的雷珠,目光阴森,一瞬不瞬逼视着卓天奇韩无忌两人。 司空奇忙道:“让他们两败俱伤,走!” “走”字出口,三条人影如电穿失在暗黑如漆空中。 五毒堡主申屠宗冷笑声方出口外,卓天奇、韩无忌亦腾空拔起,去如流星划空迅即杳然。 白衣怪人右臂大袖一挥,狂飙涌出带起一片雪层,那堆熊熊烈火顿时熄灭 …………………………… 第七日。 一辆陈旧马车疾驰在冰天雪地中,远近一片灰白茫茫无际,分不出那是天那是地,寒风如割,呵气成云,真够冷的,车把式却是一中年面目黧黑汉子,挥动着长鞭叭叭击空脆响,雄纠气昂,一丝不畏寒冷。 车厢内坐着春芙与唐梦周两人,唐梦周扮成苗凯模样,他自上车起就瞑目如睡。 春芙剪水双眸中流露出无限怜爱的神采,频频顾视,虽知唐梦周意有所属,蒲柳之姿焉可匹配,但却情不自禁,俗语说得好,男想女、隔重山,女想男,隔层纸,此情此景委实一点不错。 唐梦周睡着了么? 不! 一点没睡! 万里长途,少年男女共乘一辆车内,日久难免情愫自生,唐梦周防着了这点,春芙胸中亦是恍然。 其实,只说对了一半,唐梦周趁此在车内研习一宗深奥武功。 车抵涞水县城,天已黑了,车抵一家客栈门前停下。 门前檐下悬着两盏油纸灯笼,在风中不住地摇晃旋转,昏黄灯辉可见嘉宾客栈四个红字。 一个店伙进出,高声道:“是苗老爷么?” 车把式应道:“不错!” 店伙忙哈腰笑道:“快请,快请!” 车帘一掀,苗凯、春芙先后跨下。 店伙又道:“有劳赶车大哥将车辆拢在大院中。”抢步前导,领着两人进入客栈。 这家嘉宾客栈前半截俱为雄武镖局包下,镖局子人多,闹哄哄地一片,目睹苗凯、春芙两人走入,一霎那间均静了下来,数十道目光蕴射敌意。 苗凯心中暗暗纳罕,身入后进跨院后,雄武镖局众人又渐扬起语声。 片刻之后,后院门疾逾电闪翻出两条身影,绕至店门前,须臾,同着车把式昂然跨入店内。 客栈前半有一极宽敞川堂,摆着十数张白木桌儿,供过往及投宿旅客酒食,川堂内已上了六成满,均坐着镖局的镖师、镖伙、趟子手,雄彪鸷悍,英气勃勃。 三人跨入川堂,立时又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车把式三人在怀有敌意目光下,大刺刺地坐了下来,一根长长马鞭仍挽在手中,冷冷笑道:“有目无珠,你等不要错认了人。” 另外两人身着蓝袍,三绺短须,面色凝肃。 忽闻一冷笑声道:“朋友,你骂何人有目无珠?” 车把式两目一瞪,瞧明是一身高八尺,虎目庞肩,面如重枣大汉出声,不禁哈哈笑道:“达官爷,赶车的又未骂你,为何起疑多心,就是冲着你们雄武镖局说的,又怎么的!” 休看那镖师人高马大,显然是个一根肠子直到底浑噩汉子,闻言大怒,霍地拔出肩后厚背钢刀,暴喝道:“朋友,你是存心上门找碴儿来的,恕兄弟不吃这个。”手臂一扬。 车把式冷笑一声,右腕倏振,手中那根鞭箭般犇出,“叮”的一声,鞭梢击中钢刀。 那镖师如受千斤重击,虎口裂开鲜血淌下,一柄钢刀“当啷”坠下地来,人也震得跄踉倒退。 镖局中人不禁纷纷大惊变色,猛的立起。 车把式倏地收鞭,哈哈放声大笑道:“你们倚仗人多想群殴么?” 蓦闻传来一声朗朗大喝道:“休得莽撞!” 只见一年约四旬,三绺长髯,气度有着一股威严的中年人,急步由过道中走出,向车把式抱拳微拱,含笑道:“方才敝局弟兄冒犯之处,望乞海涵见谅!” 车把式淡淡一笑道:“不敢!” 一个蓝袍中年汉子缓缓站了起来道:“濮总镖头,你我别来无恙。” 濮姓中年人不禁一怔,目中神光注视蓝袍中年汉子有顷,忽转惊喜,急道:“我濮武雄真个有目无珠,阁下是金……” 蓝袍中年人忙示一眼色。 濮武雄立时会意,大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此地不是谈话之处,不如去至濮某室中一叙。” 蓝袍中年人颔首道:“也好!” 濮武雄忙命手下吩咐店小二送上酒菜,前导带路,进入一间陈设清幽雅洁房内落坐。 蓝袍中年汉子手指另一蓝袍人道:“金某为濮总镖头引见,这位是金某同门弟兄申子超,人称神行无影就是。” 濮武雄双肩一耸,“啊”了一声,抱拳道:“金大德、申子超武林尊称丐帮双秀,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濮某早该想到,失敬了。” 申子超微笑道:“不敢!” 金大德继引见车把式道:“这位是威震关外的沙青云大侠。” 濮武雄神色一惊,道:“怎么……” 金大德忙道:“沙大侠已易容,濮总镖头慎勿泄露,即是贵局弟兄也不例外,恐为贵局带来一场危难。” 话声略顿后,又道:“金某发现贵局中人神态不宁,莫非有什么事故即将发生?” 濮武雄不禁长叹一声道:“濮某此次亲身护送,这趟镖货俱是珍贵药材,价值不下十万,一俟送达太原交割后,即兼程赶关外度岁,那知途中忽闻警讯有人劫镖!” “劫镖!”金大德双眉一皱,道,“但不知是何黑道人物?” 濮武雄苦笑道:“劫镖尚无关紧要,干镖局这一行那有不冒风险的,即是不能追回原镖,濮某倾家荡产也赔得出,那知对方竟欲将敝局全部葬身埋骨他乡,几经探听,才知对方是天魔宫,欲在前途下手。” 沙青云诧道:“天魔宫与贵局曾结下深仇宿怨么?” 濮武雄道:“没有!” 沙青云道:“这就奇怪了,既无仇怨,天魔宫远在南荒,为何迢迢远来劫夺贵局之镖,何况贵局镖货未有武林中人觊觎之物,不过是参茸等药材,此事沙某无法理解,莫非传讯传错了么?那传讯人是谁?” 濮武雄摇首道:“传讯人不知是谁?途中此人屡次暗中示警,敝局也频频发现可疑人物蹑踪,故尔敝局弟兄憋着一腔怨气,竟冒犯了金老师。” 沙青云轻笑一声道:“无知冒犯到不要紧,万一是对头人物,而又衅自你启,那更是授人以隙了。” 濮武雄面色一红,道:“敝局弟兄认为与其在途中杯弓蛇影,草木皆兵,饱受惊恐,反不如挑明了来,所以在涞水打住。濮某并命人赶往五台求援,他们认定三位乃天魔宫高手,恐夜长梦多欲在此动手,当然濮某并非草率武断,途中种种迹象均对敝局大大不利。” 沙青云目露诧容道:“濮总镖头认定在途中蹑踪贵局的凶邪确是天魔宫中之人么?沙某看来未必。” 濮武雄注视沙青云一眼,目中闪出一抹异采光芒,低声道:“沙大侠扮作车把式,必负有极难钜任务,车内一男一女似为苗疆人物。” 沙青云微笑道:“总镖头委实目光锐利,不错,他们是苗疆人物,而且是天魔宫高手,不过并非真的,此事须总镖头守秘,不然恐遭不测奇祸。” 濮武雄神色一惊。 沙青云又道:“依沙某看来,其中必有蹊跷,贵局明晨尚须继续赶程么?” 濮武雄道:“濮某意欲打住两日,因濮某师门与五台渊源颇深,业已修书命人赶往五台求援,一俟返回后立即上路。” 沙青云望了申子超、金大德一眼,道:“此必是借刀杀人之计,沙某去去就来。”言罢一闪而出。 金大德道:“总镖头请出吩咐贵局手下,不可庸人自扰,务须镇定如常,如此凶邪才无隙可寻。” 濮武雄道:“金老师之言极是,濮某这就去吩咐他们。”言罢急急而出。 片刻—— 濮武雄、沙青云两人先后进入室内。 沙青云道:“凶邪途中频频现踪,但又不出手劫夺,其中必有诡计,恐意在恫吓贵局约请助拳能手,俾能掀起一场血腥惨劫,遂其移祸江东之计。” 濮武雄道:“沙大侠断定必非天魔宫么?” 沙青云点点头道:“不是!此刻,凶邪党羽必在客栈四外密布眼线,监视贵局一举一动,不如将计就计,诱使凶邪露面。”说着低声商量步骤。 申、金二人知是唐梦周之计,濮武雄闻言大喜,快步如飞迈向店堂而去。 雄武镖局中人目睹总镖头现身,均纷纷离座立起。 濮武雄面现欣悦笑容道:“我等援手已赶至,只是似嫌单薄,无法稳操胜券,濮某意欲修书一封,赶往百里外求见一位武林前辈奇人,请其出面相助,若五台高手赶来,我等此行必高枕无忧,不知那两位可愿前往?”语声宏亮。 立有两名镖师应声愿去。 濮武雄正色道:“天魔宫眼线密布,两位此行凶险异常,濮某现即修书请随我来。” 一双镖师随着濮武雄走入。 约莫顿饭光景过去,两条身影潜龙升天拔起,穿空掠出客栈外,沾足即起,腾上屋面,疾如电闪往茫茫雪野中奔去。 朔风狂劲,涌起雪尘漫天,一双人影如飞疾掠着,突然消失在暗黑中。 蓦地—— 三条魅影自不同的方向疾逾闪电相聚在一处,一人惊噫出声道:“怎么雄武镖局一双镖师会失去踪影,莫非我等中了诱敌之计不成?” 另一人冷笑道:“雄武镖局俱是酒囊饭袋,我等之志又非雄武镖局,他们怎知我等妙计。” “贤弟,别把话说得太满了,一双镖师在你我三人之前突然失踪总是不争之事实,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来我等还应小心为上,不要出了岔子。” 此人语声方落,忽闻同伴两人各发出一声噑叫,轰然摔在雪地中,不禁大惊,心胆俱寒,腾身欲起之际,猛感脑后一阵锥心奇痛,昏死倒地。 不知多少时候,那人才悠悠醒转,脑后仍感头痛欲裂,睁目醒来,只觉置身在一座茅屋中榻上,一张木桌前坐定一须发斑白凌乱的老者,自酌自饮,一双虎目炯炯逼注着自己道:“乖乖的躺一会,你真是白捡来一条性命。”说完鲸饮了一口酒,咀嚼出声。 那人欲待挣扎坐起,怎奈脑痛致四肢乏力。 老者两目一瞪,冷笑道:“你怎不听话,想死么?” 那人苦笑道:“老人家,在下那两同伴呢?” 老者目中忽闪出惊异神光,诧道:“你汉语说得这么流利,一点不像苗疆来的,大概你也是汉人吧?” 那人竟忘怀了自己扮作天魔宫弟子之事,不禁面色大变,支吾不语。 老者冷笑道:“你还问起同伴呢?他们死了,而且死得很怪。” 死就死—— 人生自古谁无死,竟谓死得很怪,出自他的口中,更透着稀奇古怪。 那匪徒闻言面色更是一惊,瞠目望着老者。 老者伸箸挟起一块肉塞入口中,又饮了一杯酒,冷冷笑道:“你想问我老人家为何说‘死得很怪’么?他们两人同死于苗疆天魔宫歹毒兵刃天狼锥下!同室操戈,箕豆相煎,委实使我老人家理解不透,你虽暂捡来一条性命,却丧失了一身武功。” 匪徒闻言心胆皆寒,苦笑道:“其中原委实难言说,在下只是奉命行事,真实内情在下也不清楚。” 老者淡淡一笑道:“最好你不清楚,就是清楚要向我老人家说明内情,我还懒得听哩!算你命大,正好遇上我老人家去街上沽酒回来途中发现,一念之仁将你带来此处,你恢复体力后即速离去吧!”言毕自酌自饮,望也不望匪徒一眼。 一盏茶时分过去。 匪徒方从口中迸出语声道:“在下还忘怀了谢谢你老人家救命大恩呢!” 老者头也不抬,道:“甭谢了,谁教你没死碰上了我老人家,天狼锥下从无不死之人,你能挨过三天才算是活定了,何况你能不能立起走回去尚未必一定呢!” 匪徒猛感脑后裂痛增剧,不禁凄然一笑道:“生死二字自有定数,在下不怕死,但求你老人家一事,不知可否应允。” 老者两眼一瞪,道:“什么事?你倒说说看。” 匪徒道:“相求老人家带一口信。” 老者大摇其头,道:“不行,我老人家一生消遥自在,与人无尤,何必拿老母鸡往黄鼠狼窝中送礼!” “不瞒你老人家,在下也是侠义道中人,并非如你老人家心目中所想像的那些匪恶奸邪。” 老者闻言一怔,继而摇摇首道:“不管你正派也好,邪魔外道也好,我老人家绝不招惹是非……” 匪徒闻言大急,苦苦哀求。 老者双目一翻,道:“好吧!瞧你面像诚厚,我老人家就破例一回与你捎一口信就是。” 匪徒强忍着奇痛,道:“涞水县城西有一姑姑庵……” 老者大叫道:“姑姑庵我老人家知道,是尼姑住的地方,侠义道人物怎会与尼姑混迹一处?” 匪徒苦笑一声道:“老人家别误会,其实姑姑庵现在并无尼姑在内。” “好吧,你快说,以便我老人家速去速回。” “请你老人家去庵中找一姓阎的武林朋友,在下周恭,就说在下遭不明仇家狙击,已受重伤。” “就是如此么?”老者道,“谅姑姑庵中不仅姓阎的一人,万一被你同道误认我老人家是对头人物,不分青红皂白,纷纷出手,惹恼了我老人家真火,恐难善了。” 匪徒极艰难地在身旁囊中取出一支鹅毛,长仅五寸,却染成朱红绽蓝各半,道:“此乃信物,他见了必然相信。” 老者接过,一闪而出。 门外人迎着相偕电奔离去。 时值深夜,相距嘉宾客栈一条街安丰老店内投宿着甚多江湖高手,有的熟睡入梦,却有三人围火聚饮,低声谈论。 蓦闻瓦面一声喀咛响声,其中一人警觉面色突变,转身疾扑出去腾身拔起。 夜空中寒飙疾闪,卷呼而过,只听一声凄厉惨噑,尸分两截堕地,一条黑影宛如流星曳射远去,带出一串阴恻恻入耳心惊的长笑,随风消逝。 尚余两人亦已先后扑出,见状大惊,欲待追去,但闻一声沉喝道:“不要追了!亮火。” 屋角现出一淡淡人影,蓦然火光一亮,映出那人面像,正是紫衣毒龙卓天奇,面色森寒如冰,目光逼注在尸体上。 那声惨噑惊醒了睡梦中同伴,纷纷掠至,见状面色都不由一变。 卓天奇道:“淬毒苗刀锋利歹毒无比,来人显然是天魔宫高手,风闻魔宫中人在京师外频频现踪,用意不明,莫非萧昆与此人结有宿怨么?” 忽见一瘦小黑衣劲装人道:“萧昆是否与魔宫中人结有仇怨,属下等均不知真情,但属下却探得嘉宾客栈后院内一双天魔宫男女投宿。” 卓天奇鼻中冷哼一声道:“好,我去问他!” 忽闻一声阴沉笑声传来道:“不用去了,问老朽就知真情。” 暗中冉冉走出一高大背剑老人。 卓天奇面色一变,道:“孙道元!” 老者冷冷一笑道:“不错,老朽正是孙道元。” 卓天奇道:“方才杀害卓某手下,孙老师亲眼目睹么?” 孙道元道:“老朽就为追踪他而来,自然当场目击,此刻老朽已明了内情。” 卓天奇不禁一呆,诧道:“什么内情?” 孙道元断然接道:“移祸东吴,借刀杀人。” 卓天奇聪明过人,目露讶异之色道:“孙老师是说来人并非天魔宫,那么是谁?” 孙道元面寒如冰道:“白衣邪君门下!” 说着略略一顿,又道:“此话阁下未必能信,白衣邪君年来屡遭拂逆,已知整个武林均与他为敌,无奈尚无制胜把握,又畏忌卓老师你及老朽等几个老不死的怪物,他探知天魔宫亦有霸尊武林野心,是以移祸东吴,使他得以有喘息之机遂黄雀之志。” 卓天奇道:“如此说来,卓某倘此刻前往嘉宾客栈后院,正好堕入这魔头术中了。” 孙道元颔首道:“可以这么说,卓老师明日意欲何往?” 卓天奇注视了孙道元一眼,长叹一声道:“卓某此去……” 突然一黑衣人咳了一声道:“令主!”示意卓天奇不可吐露。 卓天奇已知其意,微微一笑道:“无妨,孙老师,卓某与白衣邪君誓不两立,倘非五毒堡主申屠宗叛异,白衣邪君早就墓木已拱,骨化成灰,这话甚属多余,眼前卓某得讯无忧谷主柏春彦由这条路上现踪,似欲路经五台返回华山,卓某与柏春彦有过段交情,所以急着要与他晤面。” 孙道元似恍然大悟道:“老朽明白了,那魔头委实心机歹毒无比。方才遣人用苗刀残杀你门下,知卓老师必去嘉宾客栈,天魔宫一双男女本非卓老师敌手,明晨再设伏途中假天魔宫之名寻仇。” 卓天奇身后一黑衣人冷笑道:“孙前辈为何见告?” 孙道元面色一寒,道:“你道老夫故意示惠么?哼,老夫深恐你等死得不明白,进了枉死城还是一个糊涂鬼。” 卓天奇沉声道:“在孙前辈前不可失礼!” 黑衣人躬身应了一声是,退后半步。 孙道元目中精芒逼射,扫视卓天奇门下一眼,道:“老朽说了半天,谅尚难全信,卓老师,你我赌一个东道如何?” 卓天奇怔得一怔,道:“赌什么?” 孙道元淡淡一笑道:“卓老师现在就去嘉宾客栈后院向一双苗疆男女寻仇,只须用普通暗器杀男的不重要之处,任魔宫少女带伤者逃去,老朽在东门外长亭守候卓老师,带卓老师等前往白衣邪君设伏之处……” 声犹未了,黑衣人接道:“孙前辈有意使我等自投网罗。” 孙道元冷笑道:“不,我等先他们而至,便知老朽所言不虚,若老朽的话句句厉真,卓老师必须与老朽联手除去白衣邪君,不然老朽愿将肩头所带紫电剑输给卓老师。” 卓天奇双眉一剔,笑道:“好,你我一言为定。” 黑衣人道:“孙老前辈,久闻紫电剑之名,可否让晚辈等一开眼界。” 孙道元手指墙角一株碗大口径积满冰雪常青树,道:“自然可以!”话落人起,夜空中紫飙狂卷,只听一声远去的长笑,紫虹疾去无踪。 卓天奇等定睛一瞧,但见那树只剩下一光秃秃的树干,不禁面色一变,低喝道:“三人同我前往嘉宾客栈,其余之人均在东城外守候。” ……………………… 嘉宾客栈后院灯火俱无,谅苗凯及春芙均已入睡。 一黑衣人疾落在院中,右腕疾扬,“噗”的一声,一粒细小之物穿破窗纸射入。 突闻屋内传来大喝道:“什么人?” “砰”的一声,房门大开,先后窜出一男一女,正是苗凯、春芙。 那黑衣人喋喋一声怪笑,发出五线寒芒,身形腾空拔起。 苗凯右掌一挥,将五线寒芒磕飞,冷笑道:“朋友,你所为何来?” 黑衣人掠上屋面,阴恻恻怪笑道:“在下来此寻仇,此处动手恐误伤无辜,两位如若有胆,不妨随在下去至郊外一拚高下。” 苗凯道:“兄弟想不出与朋友何怨何仇?” 黑衣人道:“两位是天魔宫门下么?” 苗凯呆得一呆,道:“不错。” “那就错不了。”黑衣人冷冷笑道,“在下已制住贵宫五名门下,此刻已是生不如死,其余的话在下不说两位想已猜出。” 苗凯望了春芙一眼,大喝道:“朋友你留下。”话出身起,寒光电奔卷袭黑衣人双腿。 黑衣人滑溜无此,倏地一鹤冲天拔起。 苗凯、春芙双双追向黑衣人而去。 掠出郊外,落在皑皑雪地中,黑衣人突身影不见。 春芙叹道:“我等中了他诱敌之计了。” 苗凯摇首道:“未必见得,此人并非全无来由,他能喝破我等来历必有所为,逃避不是善策,何况天魔宫亦不能被你我坏了名头,你我就是要逃也未必能逃得了。” 暗中突随风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道:“对,尊驾倒有料事之明。” 火光猛然一亮,一团熊熊火焰自三丈外雪地中燃起,竟是愈燃愈旺,在强风中呼呼火舌高张摇晃。 四外忽现出四条身影,其中一身着紫衫中年儒者,面寒如冰,右手三指捏着一颗紫芒流转雷珠。 春芙不禁面色大变,惊呼道:“紫衣毒龙卓天奇!” 卓天奇嘴角噙出一丝笑容道:“亏你还认得出卓某,你们速俯首就缚,随卓某回去,卓某有话问你们两人。” 苗凯面色疾变,左手迅扣住春芙右臂,低喝道:“咱们走!”身形离地而起。 “走得了么!”卓天奇喝声出口,左手一支银镖电奔打出,“笃”的一声打中苗凯左肩头,鲜血外溢。 苗凯身形一沉,猛的旋身,右手疾扬,一掌铁蒺藜漫天花雨般袭向四人,手法奇诡,攻其必救。 卓天奇眉头一皱,四人迅疾飘开两丈外。 春芙疾带着苗凯腾空拔起,去如流星,远杳无踪。 卓天奇忙道:“速去东门长亭。” 他们四人身法迅快无比、片刻时分已赶至东郊,会合属下如风电闪般到达长亭。 长亭外摩云神爪孙道元似守候甚久,目睹卓天奇率众而来,道:“诸位才来,天色放曙不远,恐白衣凶邪手下已先到了,咱们快走!” 寒风汹涌锐啸,扑面如割,众人飞奔而去,天,呈现一丝蒙蒙灰白,孙道元猛地止步,道:“咱们到底来迟了一步,卓老师请瞧!”伸手遥处一指。 卓天奇目光锐厉,凝眼远望,果然见雪野遥处有多条黑影掠奔如风,不禁面色微变,道:“真是他们么?” 孙道元笑道:“我等近前窥探,即知匪徒布伏情形,再逐处击破,一鼓歼灭,卓老师莫非怕了么?” 卓天奇两道剑眉猛然一剔,冷笑出声,似经不起孙道元出言相激,率众奔去。 孙道元微微一笑,展开绝乘轻功追上。 就在孙道元现身在安丰老店之际,涞水县姑姑庵前那条巷中突闪落一黑衣短装老者,目光炯炯若电。 蓦地—— 黑衣老者手掌一扬,冷笑道:“朋友太小家气了,不打招呼就喂暗青子,老朽如不受人所托,才不屑来此咧!” 忽闻传来,森冷语声道:“阁下受何人之托?” 老者沉声道:“老朽受周恭之托,来此需面见一位姓阎的朋友。” “周恭!” “不错!”老者沉声道,“正是他!” “周恭现在何处?” 老者双眼一瞪,怒道:“这不是废话么?周恭自然在老朽处,他如能自己来,我老人家那能冒着这么大的风跑到这姑姑庵。”说着将眉毛一扬,又冷笑道,“姓阎的见是不见,老夫可不耐烦等。” 暗中闪出一黑衣人,抱拳笑道:“阁下不要见怪,在下带路!” 老者鼻中冷哼一声。 黑衣人领着老者快步进入姑姑庵一间清净禅房,敦请落坐,献上香茗,哈腰笑道:“敝上不久即回,请阁下稍待。”随即击掌两下。 一双劲装大汉奔入。 黑衣人道:“速送上酒菜。” 老者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这才是待客之道。” 黑衣人道:“寒夜寂冷,喝上两盅祛寒暖身也是好的。” “不错!”老者道,“朋友请不要以毒酒毒菜给我老人家用,误了你们大事不是玩的。” 黑衣人面色一变,道:“阁下说笑了。” 老者冷冷答道:“那就好!” 一双劲装大汉已送上酒菜,侍立一旁。 黑衣人举杯相敬,干了一杯道:“周恭遇上何事,请阁下见告。” 老者略一沉吟道:“周恭严嘱老朽一定要向贵上说,贵上是否姓阎。” 黑衣人道:“敝上正姓阎。” 老者笑道:“那就恕老朽不能吐实,酒菜甚好,朋友,老朽也敬你一杯。 ” 黑衣人满腹疑云,相与畅饮,言谈之间旁敲侧击,始终无法在老者口中套出一句真言,又不知老者是友是敌,深恐把事弄僵,不由心内暗暗焦急。 约莫一个更次过去,屋外忽传来一声朗笑道:“佳客光临,阎某有事外出,有失迎迓,请海涵是幸。”语声中监堂阎尹飘然疾闪而入,抱拳含笑为礼。 黑衣人慌忙离座快步走出室外。 老者立起哈哈大笑,道:“岂敢!岂敢,阎朋友么?快来请坐,菜好酒更好。” 阎尹欠身落坐,道:“请问阁下,周恭遇上了何事。” 老者道:“老朽在蜗居左近雪中发现两具躯体,二死其一,只有周恭一人尚有一口气在,老朽抱回蜗居救治,本来老朽久已绝意江湖,渔樵自耕,与人无尤,但经不起周恭再三苦求,托老朽捎一口信带交阎朋友。” 阎尹神色一变,道:“仇家是谁,阁下可否见告?” 老者摇首答道:“这就不知了,老朽并未当场目击,周恭伤势似为苗疆天魔宫绝毒暗器天狼锥所伤,但老朽来时曾发现甚多可疑武林人物寻觅周恭下落。” 阎尹诧道:“他们为何寻觅周恭?” 老者饮了一口酒后,道:“这个老朽也不清楚,但无意窥听得他们似发现周恭等人扮作天魔宫门下嫁祸江东,意欲寻出真象。” 阎尹心神暗震,道:“他们是何来历。” 老者答道:“紫衣毒龙卓天奇门下,周恭似已探得甚多隐秘,因老朽局外人,他未便向老朽吐实,只托老朽带信给阎朋友,慎防卓天奇暗袭。”说着霍地立起告辞。 阎尹忙道:“阁下请带我去见周恭。” 老者摇首断然拒绝道:“不,老朽岂能领阎朋友前去,万一误投罗网,老朽岂非罪孽深重。”抱了抱拳,跨步出室,一鹤冲天穿空飞去。 阎尹面色凝肃,如风掠出。 黑衣人一闪而现,低声道:“属下已命人追踪,监堂是否要去。” 阎尹沉声道:“走!悉数撤离!” 老者轻功上乘,一路飞奔,却不料身后遥遥紧随六条身影。 他抵达茅屋外,轻轻推开木门,重燃着一盏油灯。 榻上周恭昏睡沉沉,却面现苦痛之色。 老者望了周恭一眼,叹息出声道:“蜗牛角中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似我老人家多么消遥自在。”言下大有世人沉醉我独醒之感。 他转身走向竹橱中取出一壶酒一大盆卤汁牛肉放在桌上,去在灶内生着了火,将卤汁牛肉滚熟,草屋中弥漫着肉香。 须臾重又盛放在盆中,壶酒自酌,怡然自乐。 片刻时分过去,屋外突响起阎尹语声道:“阁下真个雅兴不浅,酒食自娱。” 老者面色一惊,道:“阎朋友么?咳,你何必来此,快请!” 阎尹推门掠人,落在周恭榻前,凝视了一眼,伸手点下,周恭极为痛苦的呻吟出声,睁目醒来,目睹阎尹立在面前,凄然一笑道:“监堂,卓天奇已知我等扮作天魔宫门下,请速离涞水以免祸生不测,还有……”语意未尽,已自气绝死去。 蓦闻户外随风传来数声凄厉惨噑,接着起了一片金刃劈风及喝叱声。 阎尹面色一变,转身扑出。 只听户外猛生震天霹雳,火光眩耀了夜空,夹着一片嘶叫惨噑。 老者漠然无动于衷,坐在桌上仍然自酌自饮。 天已大明。 茅屋外雪地呈现一片狼藉情景,断肢残腿,血肉模糊,数十丈方圆内,遗下廿余具尸体,惨不忍睹,独不见监堂阎尹,生死不明。 口口 口口 口口 嘉宾客栈雄武镖局一行已登程上道。 一辆双驹马车停在客栈门首,那沙青云依然扮作赶车把式高踞车辕上。 只见苗凯掺着春芙跨入车厢内,长鞭破空脆响,蹄轮飞动而去。 车郊外,迎面只见两骑如飞奔至,骑上人面目森冷,大喝道:“停住!” 赶车的一手真不含糊,长鞭挥空,猛的轮蹄纹风不动,钉住了一般,车把式冷笑道:“二位须秤量秤量自己,挡道生事把性命赔上,似有点不划算。” 一个瘦削如柴汉子面目一瞪道:“赶车的别废话,叫车内一双狗男女滚出来回话。” 车把手哈哈狂笑,笑声震耳,随风四播,声震云空。 两个匪徒不禁色变,厉喝道:“笑什么?你在找死!” 车把式面色一沉,冷笑道:“坐车的就是我衣食父母,两位想砸俺的饭碗无异自取死路。”说着长鞭呼的一式“乌龙出穴”挥了出去。 鞭势疾逾奔电,一匪徒料不到车把式出式如此迅快,左肩头被鞭梢击了一个正着,如中斧钺,痛彻心脾,不禁狂叫一声摔下鞍去。 车把式鞭势奇谁,疾变“乌云狂卷”,另一匪徒为长鞭卷束身躯,心神大骇,忽感一股奇猛无比的大力将他震飞起半空。 在车把式哈哈大笑声中,匪徒被长鞭卷带出十数丈外,“吧哒”一声堕在雪地中昏厥过去。 忽闻一声阴沉笑声道:“看你不出,一个车把式能有此份功力!”话声未落,如风闪电般掠十数条身影。 其中一人正是紫衣毒龙卓天奇。 车把式目中露出一抹骇然神光。 蓦见车后腾起一条灰大人影,形如巨鸟飘落在卓天奇之前,道:“卓老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卓天奇瞧出来人却是摩云神爪孙道元,诧道:“怎么是卓某不对了!” 孙道元道:“你我应同心戮力,合谋歼除白衣邪君,不该再节外生枝,何况车内并非阁下所需之人,而是老朽同道,奉命此去,志在挑破白衣邪君一处分坛!” 卓天奇似是不信,双眉微皱道:“真的么?” 孙道元微微一笑道:“两位请出!” 车帘一掀,走出一个中年文士,紧接着又跨出一中年贵妇,满头珠翠。 卓天奇神色愕然。 孙道元道:“白衣魔头现尚隐在京城,要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虽迭遭重挫,实力仍在,五毒堡主申屠宗已投归他门下效力,如老朽所料不差,日后他必化明为暗,卓老师属下慎防为他毒害。” 卓天奇双眉一耸,道:“有备无患,料也无妨。”说着忽闻远处传来一阵奔马蹄声,转面一瞧,只见一青衣劲装捷服汉子风驰电掣而至。 青衣劲装汉子一跃下鞍,道:“禀令主,留守四人不知为何突然倒毙,形销骨化而亡。” 孙道元冷笑道:“如何?” 卓天奇面色大变。 孙道元又道:“他显然四处寻觅卓老师下落,倒不如化整为零,你我前往京城歼戮他羽党,予魔头惨重打击,较各行其事为上。” 说着哈哈一笑道:“老朽肩头紫电剑是他食不甘味,睡不成眠之物,是以老朽更须形迹隐秘,卓老师,芦沟桥河畔再行相见。”语落人起。 穿空似电,去如流星,转瞬无踪。 一双中年男女面色沉肃,转身跨上车内,放下车帘,车把式扬鞭挥空,四轮飞动而去。 青衣劲装汉子目光灼灼,道:“令主,我等为何不一击出手,全力施为,将紫电剑取在手中,孙道元武功再高,雷珠威力无匹,必炸成肉泥。” 卓天奇面色一沉,冷笑道:“你能稳操胜算么?除了孙老儿不说,眼前三人无一是弱者,难免附近尚隐有武林高手。” 远处云阜之后忽传来一声阴冷笑声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青衣劲装汉子循声身形激射扑出。 才至半途,身形凌空之际,顿感一股重逾山岳无形潜劲撞上身来,不禁闷哼一声,倒翻回去摔跌在地一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卓天奇脸色一变,眼中闪出两道骇人神芒,倏地收敛,淡淡一笑道:“自不量力,走吧!” 一双门下扶起青衣汉子,片刻之间走了个一干二净…… 第 八 章 长江三峡“西陵峡,巫峡,瞿塘峡”天险,旅途商民视为畏途,谈之色变。 三峡中以巫峡最称奇峭,自巫山县至渡口八十余里,重岩叠嶂,隐蔽天日,非停午时分不见曦月,江流曲折,蜿蜒漩洄,春多水减,林寒涧肃,夏秋水涨,急滚而至,澎湃而下,景致壮观。 其时正值严冬,两岸霜雪皎白,江中一只三桅乌木巨舟溯水而上,纤夫们背负着巨索而行,山歌高唱,此起彼落。 停午时分,舟傍一小村镇,船夫们蹲在舱板上用饭,舱中唐梦周、春芙、沙青云三人正在聚饮。 春芙嫣然笑道:“舟过三峡即须弃舟登岸,卓天奇没料到公子未循陕晋,而舍近就远,取道三峡,但行程遥远,至少非半月时光才可赶至苗疆。” 唐梦周摇首答道:“不,我等仍乘舟而行。” 沙青云、春芙闻言不禁呆住。 春芙诧道:“逆水缓慢,两月之期未必可以抵达。” 唐梦周微微一笑道:“不妨,在下尚须上岸,十日内准可赶至苗疆。”说着立起,出舱上岸而去。 他避开人迹之处,取出一张面具戴上,易成一中年文士,身形飘若行云走入深山中,竟是愈走愈快。 远处山凹内现出一稠密人烟村庄,约莫二千余户,自成街道。 唐梦周走入一酒店,天气寒冷,店内已有十数人正在喝酒。 由于他是陌生人,衣着华丽,不约而同投目注视。 唐梦周面含微笑,将身坐下。 店小二趋前笑道:“客官要用些什么?” 唐梦周打着纯正川音,道:“三斤泸州陈年大麯,两斤熟牛肉,一碟酱干,一碟卤汁花生。” 小二忙道:“小的就送上。” 咄嗟之间已端了上来,酒本是暖好的,热香四溢,唐梦周斟满了一杯,一饮而尽,啧啧称赞道:“好酒!” 小二尚立在桌前不走,欠腰笑道:“客官是省城来的吧!” 唐梦周抬目笑道:“不错,兄弟在省城将军府内当差。” 小二面色一惊,道:“原来是官大人,小的失敬了。” 唐梦周夹起四五颗卤汁花生放入口中嚼着,道:“你们这儿不是望山村么?” 小二道:“正是望山村。” 唐梦周颔首道:“兄弟有一童年之交,他祖籍就在此望山村,不知是村内村外,昔年兄弟受他救命大恩,后因各奔前途,劳燕分飞,屈指算来已有二十余载未见面了,兄弟此刻已家成业就,打听恩兄下落始终未有音讯,不禁耿耿于怀,所以才来贵村打听,不知恩兄是否已回籍居住。” 小二笑道:“大人所说那位恩兄姓甚名谁,小的或能知道。” 唐梦周道:“姓黎名叫大星。” 小二闻言思索良久,摇首苦笑道:“敝村未有黎大星此人,恐怕大人徒劳跋涉了。” 唐梦周朗笑道:“兄弟原无找着打算,想恩兄是个放荡形迹又不耐久居之人,是以兄弟只想寻访贵处里正,打听他那祖籍所居之处,或可从他亲友身上找出我那恩兄下落。” 说着微微一笑,接道:“兄弟用饱后,当须小二哥相助领见里正,不知可否?” 小二连连答道:“自然可以。”躬身退下。 唐梦周好整以暇,轻酌浅饮。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三斤酒已饮罄,唐梦周唤来店小二,取出一锭纹银,道:“多下的 小二千恩万谢,喏喏应声,向柜上招呼一声,领着唐梦周走出酒店,转过两条小巷,只见一砖造二进大屋,小二趋前敲击门上铜环。 门内应了一声打开,探首而出一个布衣老妪。 小二笑道:“省城将军府来了一位大人,要拜望钱里正。” 老妪吃了一惊,笑道:“大人请进,拙夫正在堂上。” 小二道:“大人请进,小的要回去了。” 唐梦周谢了一声,随着老妪走入厅屋。 只见一发须斑白老汉手握一炉火取暖,尚有二三稚龄童子嘻笑欢乐,见着唐梦周,老汉不由立起。 唐梦周自道来历。 老汉面现肃然敬意,抱拳揖礼,延客上坐,吩咐老妪献茶。 唐梦周俟老妪及幼童们走出后,由身旁取出一封海捕文书及一枝令箭。 老汉不由骇然变色。 唐梦周低声道:“里正勿惊,兄弟向你打听一人。” 老汉答道:“不知是何人!” 唐梦周道:“崔子云是否住在这望山村么?” 老汉闻言面色一变,道:“不错,是有崔子云这人,但崔子云徒众甚多,他常年均在晋藩之邸内效力,是一炙手可熟人物,常人无法得见他本人。” 唐梦周诧道:“崔子云在晋藩手下办事么?” 老汉忙道:“不是,是崔子云徒众,崔子云和蔼可亲,这一两年来小民只见过他一面,莫非他犯了案么?” 唐梦周面色一肃道:“兹事重大,不可走漏,你只说我来此探听一总角之交黎大星……”说着面色忽变,右掌疾向门外两指飞弹而出。 门外忽传来一声冷哼,重物堕地之声。 唐梦周疾步跨出厅外,领着一个獐头鼠目、形态猥琐短小中年汉子走入,拐着一只腿一跛一颠地,似挨了一下重的不胜痛苦,面带惶恐之色。 钱里正目睹中年汉子随入,神色不由一变。 唐梦周面色一寒,沉声道:“此人翻墙而入,窥听你我说话,非奸即盗,钱里正,你识得此人么?” 钱里正忧急答道:“大人,此人名叫黄得虎,是望山村人。在本村充任团丁,大概见得大人面貌陌生,故暗蹑窥探,其中必系一段误会,大人请不要见怪。” “胡说!”唐梦周脸色如同罩下一层严霜,慑人震栗,冷笑道,“他必然是我所要擒捕归案的江洋大盗手下狐群狗党。” 钱里正道:“黄得虎,你惹下滔天大祸了,大人乃省城将军府所遣,带来海捕文书缉拿一名大盗,你妄自翻墙进入,罪嫌难脱,恕老汉救不得你。” 黄得虎面色如土,屈膝跪倒叩头如蒜,道:“小的一时好奇,无知冒犯大人,望大人念在下不知之罪,饶小的一条蚁命。” 唐梦周一指虚空点出。 黄得虎仆咚倒地昏死过去。 钱里正不禁一愕。 唐梦周道:“抓了小的,自有大人出面。” 钱里正恍然大悟,低声道:“黄得虎的头儿,正是崔子云次徒,大人委实心细如发。” 蓦地—— 大门外起了一阵鼓点子敲打之声。 钱里正双眉一皱,道:“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小民开门去,大人请坐。” 唐梦周颔首微笑了笑。 钱里正走出厅外。 唐梦周正襟危坐,眉宇泛现傲然神态,只听得启门声后起了一片窃窃低语声。 接着钱里正领着一个锦衣大汉进入,黄发黄须,豹眼如铃,蒜鼻海口,神态魁武,有着一股威严。 黄发人抢步上前朝唐梦周深施一揖,道:“草民花凤林拜见大人。” 唐梦周大刺刺地右掌微抬,嘴角咧了一咧道:“免,请坐。” 花凤林暗暗不怿,忖道:“好大的架子。”面色仍是诚惶诚恐陪笑道:“大人在此,那有草民座位。” 唐梦周目光微抬,眼中逼射两道慑人寒芒,道:“此处并非官署,随便的好,尊驾还带得有人,何必站在檐下饱受风寒之苦。” 花凤林神色一惊,忙道:“是,大人宽厚,草民唤他们进来就是。”面向屋外,低喝道:“进来!” 门外走入一双铁塔般大汉,向唐梦周抱拳为礼,退在壁角。 唐梦周望了花凤林一眼,淡淡笑道:“尊驾既是武林人物,大概欧阳瑞之名谅不陌生吧!” 花凤林骇然色变,道:“欧阳瑞乃铁卫士首领,大内一品侍卫,胸罗奇学,高深不测,武林中人尽皆知,草民那有不耳闻之理。” 唐梦周点点头道:“我就在欧阳大人面前当差,去岁四川将军问欧阳大人要个人,欧阳大人便推荐我,因情面难却,我又是川人,就在十一月中去将军府混碗饭吃。”说着笑了笑。 花凤林道:“大人尊姓,可否见告?” 唐梦周道:“我姓严。” 花凤林神色一凛,道:“严震武大人!” 唐梦周微笑了笑,道:“我此次前来,只因兹事体大,不愿多为人所知,决以将军府之力缉盗归案,以免打草惊蛇,更不愿借重武林人物。” 花凤林道:“盗匪就潜在望山村么?” 唐梦周道:“我没有这么说,但根据线索就潜藏在三峡一带,在此三峡方圆数百里内尚有将军府人手缉访。” 花凤林向唐梦周一抱拳,道:“草民本想助大人一臂之力,看来有草民等反而碍手碍脚,大人如蒙不弃,草民想晚间在舍下与大人洗尘。” 唐梦周道:“尊驾礼数太周到了,倘今日不走,一定过府叨扰。” 花凤林道:“务望大人光临,草民告辞。” 唐梦周微一起身,道:“将黄得虎一并带走吧!” 花凤林率着一双大汉挟起黄得虎退了出去。 唐梦周忽霍地立起,附着钱里正耳内密语数句。 钱里正忙道:“小民理会得。” 眼前一花,唐梦周已不见影踪。 花凤林等人走出巷口,将黄得虎一掌震醒,喝道:“滚回去,不得在人前吐露半句,否则要你死命。” 黄得虎惶惧答道:“是!”狼狈离去。 花凤林望了一双铁塔大汉一眼,道:“这位严大人谅非志在我等,在严大人未离去走前严令他们不得惹事生非。” 一双大汉领命离去。 花凤林快步如风走向一座砖造大宅,推门而入,一个黑衣带刀汉子躬身为礼。 庭园深深,冰雪载枝,景物异常萧瑟。 花凤林独自一人走上台阶,进入一间静室。 静室内一青衣瘦小老人盘坐在蒲团上,瞑目合十,炉香飘缈,弥漫沁人。 花凤林咳了一声。 瘦小青衣老人缓缓睁开双目,沉声道:“你为什么又来。” 花凤林阴阴一笑道:“只望你能回心转意。” 老人冷笑一声道:“老夫宁可从此失传,也不愿付之匪邪,贻害无穷。” 花凤林目中杀机一闪,道:“我是匪奸邪恶么?” 老人淡淡一笑道:“欺师灭租,天理难容,你自认算得什么?” 花凤林叹息一声道:“何必多受非人所能禁受的痛苦,我以为不值如此做。” 老人瞑目不答。 花凤林狞笑了笑,转身而出。 那青衣带刀汉子恭送花凤林离去后紧闭重门,就在侧屋中自酌自饮。 稍时,他渐感眼皮沉重,不由自主地伏案熟睡。 静室内瘦小老人忽闻一清朗语声送入耳中道:“崔老前辈。”不禁一怔,睁目望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中年文士,面色不由一变。 中年文士含笑道:“崔老前辈请不要惊慌,在下受友人之托,带交一封书信与老前辈,过目后便知在下来意。” 崔子云接过书信拆阅,面色激动频频,长叹一声道:“申屠宗回头是岸,改邪归正,尚念及我这不成材的老朽,怎奈老朽已身不由己,恐无法为阁下相助一臂之力了。” 中年文士道:“在下此来就是救老前辈离此,为何身不由己?” 崔子云凄然一笑道:“阁下知否拜魇之术么?” 中年文士不禁一怔,思索须臾,道:“在下听说过,拜魇之术乃湘西祝由科精擅,但历代相授仅传授一人,老前辈为何提起拜魇之术。” 崔子云叹息一声道:“老朽已为拜魇所制,只恐老朽仅走出望山村五里外,便遭惨死。”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无妨,老前辈能否说得清楚点,老前辈受魇之处设在何地。” 崔于云道:“在劣徒花凤林府内天心阁上,神龛内扎束一具草人,背上附有符箓,载有老朽生辰八字,胸腹手足等处戮有九支银针,尚有多项禁制,守护严密,老朽风霜余年,生死二字已淡然于怀,阁下不必为了老朽以身涉险。” 中年文士道:“老前辈只管放心,在下这就走了。”身形倏地隐去无踪。 崔子云张大着两眼,怔怔地,暗诧道:“怪事,天下竟有如此快的身法!”心内默默纳罕不已。 花凤林宅第气派非常,在望山村里堪称殷实富厚之家,五进大屋,侧庑廪仓,院落宽敞,后园饶具亭台楼阁之胜。 一间宽敞大厅内摆下七张大桌面,花凤林侧坐在太师椅上吩咐仆从布置打扫,今晚接待将军府严震武侍卫大人。 在京城除了欧阳瑞外,就数盛秋霆、严震武两人盛名炙手可热,所以花凤林大张盛宴极尽巴结为能事,日后倘获机缘也可藉严震武之力平步青云。 忽见走入一铁塔般大汉。 花凤林道:“请帖送去了么?” 大汉道:“属下亲手面交严大人,严大人再三推辞言说公事在身,不便叨扰,经钱里正劝说,属下又言届时敝上还要亲自前来劝驾,严大人只得应允。” “办得好。”花凤林笑道,“严大人与钱里正在做什么?” 大汉道:“似在绘一地形图,属下得见所绘之处疑系野鹤岭。” 花凤林嗯了一声道:“严大人找对了人,钱里正年少时本是猎户,地形极熟,野鹤岭更是了如指掌。” 大汉又道:“属下更探得严大人确是只身前来,并无捕役仆从。” 花凤林点点头道:“看来严大人此来并非志在花某,先前花某还揑着一把冷汗。” 大汉忽笑道:“主人今晚款待严大人,倘获严大人赏识及荐举提拔,能巴结到一个三品侍卫,川东地面那还不是主人的天下。” 花凤林嘴角泛出一丝笑意,道:“花某心思均被你猜破了。”说着立起走出厅外,望一重高阁走去。 高阁上布设着一座经堂,却又并非是诵经之处,连个木鱼清罄都没有,唯独有一盏长明油灯,黄幔神龛内更无神佛全身,却扎束着一具草人,四肢胸腹等处刺有铁针,草人两侧侍立两具勾魂摄魄恶鬼,狰狞恐怖,这阁楼上景物一切有着浓重阴森气氛,使人生起毛骨悚然之感。 花凤林偕同一猴形短装老叟走入,猴形老叟恭敬无比,但见花凤林两道目光笔直注视在草人身上,久久才发出一声轻喟。 猴形老叟低笑道:“祖师爷还是不允传授主人么?” 花凤林点点头,叹息一声道:“你最知我并非池中物,久欲趁时而起,但格于形势,须知武功一道比我更高明的不胜枚举,所以非须特异才能不足以更上层楼。唉,这老匹夫倔强已极,他说宁可绝传,不能传之匪人。” 猴形老者道:“祖师爷还不知受拜魇之术所制么?” “不知道。” “那就好办了,”猴形老者笑道,“不妨试用锥心针,祖师爷自知生机无望,或能改变心意,倾囊相授也未可知。” 花凤林略一沉吟,颔首道:“今晚三更时分我再来。”说时步下楼去。 猴形老者在神龛一角取出一盘酒食,席地而坐,自酌自饮,怡然自乐。 片刻时分—— 猴影老者忽两眼笔直,只听蚁音入耳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汉荀万兴。” “拜魇之术是何人所为?” “是老汉。” “莫非你是祝由科传人。” “不是!” “那么你为何习得拜魇之术。” “老汉偶然在湖南深山中救治一名垂死老人,无意谈起老汉为避祸离家,他无可答报,临别之时留下两道符箓,并授以拜魇之法,但仅能施用一次……” “原来如此,解除禁制之法你明白么?” “那容易,只须在草人身上拔下铁针,焚去符箓便可无碍了。” 须臾—— 草人身后亮闪火光,显然符箓已焚毁。 荀万兴嘴角流涎,昏睡在地,一付酩酊大醉模样。 高楼人静,阁上起了变化,却无人知情。 入晚时分—— 花凤林亲身前往钱里正寓所迎接严震武、钱里正两人过府饮食。 华宴盛张,灯火如昼。 夜深更静,花凤林亲送严震武两人返回,半途中,一黑衣短装汉子惶恐奔来禀道:“主人,屋内起火了。” 花凤林面色大变,辞别急急奔回,只见宅内火光烛天,人影纷窜,汲水扑灭火势。 起火之处正是天心阁,骇然猛震,喝问起火原因。 救火的人丁也不明起火之因,答称谅系荀万兴酒醉倾倒油灯,燃着神幔,风助火旺,以致燎原不可收拾。 花凤林猛然想起那具草人,霍地纵身扑入一片火海中,仆从喝阻之声充耳不闻。 不到顿饭光景,整座高楼轰然塌下,仍然火势猛烈,却不见花凤林扑出。 不言而知,花凤林已葬身火窟,欺师灭祖奸恶之徒,理该遭报。 ………………………… 舟中沙青云与春芙两人秉烛倾谈,蓦地烛光一暗忽亮,舱中多出唐梦周及崔子云两人。 唐梦周与沙青云春芙两人引见道:“此位乃排教祖师崔子云老前辈,沙兄谅有耳闻。” 沙青云久仰崔子云之名,连称久仰。 唐梦周道:“有崔老前辈之助,明晚一夜顺风可抵川滇边境,我等可歇息了吧!”即引崔子云去前舱就寝。 口口 口口 口口 一夜顺风,舟顺长江转入嘉陵,经岷江驶入横水抵云南老鸦滩。 阳光射入舱隙,春芙抵窗外望,不胜惊异,笑道:“再有一晚便可送至元江了。” 沙青云已自岸上返回,抱着大包小包食物走回舱内,笑道:“来,咱们大伙快吃,恐打从今儿个起就无法如现在这么安稳了。” 唐梦周淡淡一笑道:“沙兄定有所见?” “不错!”沙青云道,“沙某方才发现了无忧谷主柏春彦形迹,料不到他在天南竟隐伏了甚多党羽。” 唐梦周淡淡一笑道:“他也该到了。” 沙青云道:“这个沙某知道,他应该继续赶程才是。”话音略略一顿又道,“祝夫人也赶釆了,还有紫衣魔头卓天奇门下高手频频现踪,甚至有天魔宫弟子……” 唐梦周忙道:“不管如何,我等明晨必须赶至元江。” 沙青云望了唐梦周一眼,也不再言,打开买来食物,船夫也送来酒饭,与春芙、崔子云、唐梦周三人相与食用。 半个时辰过去。 船头上忽传来一语声道:“唐爷在么?” 唐梦周目中神光一亮,朗声道:“请进!” 人影一闪,舱外掠入一个十四五岁眉清目秀小化子,目睹唐梦周,不禁展颜笑道:“果然是唐公子,昨晚才得传讯说是公子座舟方经巴东,怎么如此之快,难道会飞不成,莫非传讯有误么。”说着蹲了下来抓起一只羊肉杂碎包子塞在嘴里。 唐梦周微笑道:“传讯无误,不过我等倒是飞了来的。” 小化子脸一红,道:“公子真会说笑,就是会飞,也无这么快,不过……”目露茫然不解之色,接道,“这条船……” 唐梦周自然不能说,就是说出也不能令小化子相信,笑道:“小侠请坐吧,不用费心猜测了,反正在下已在此处决错不了。” 小化子名叫罗思云,是穷家帮年轻的一代中最杰出之秀,机智武功无一不是上乘之选,闻言尴尬地笑了一笑,也不客气坐了下来,索取一付杯筷,饮了一杯酒后道:“公子,这老鸦滩有名守备世袭镇守,管辖川滇康黔四省边陲九县,丁卒逾万,权势之盛不亚藩镇。” 唐梦周道:“守备大人是谁?” “涂鼎!”小化子罗思云道:“涂守备年逾花甲,养尊处优,并不可惧,所惧者乃其子飞天鹞涂元庆,结纳江湖豪雄,俨然一方霸主,公子这条座舟太惹人眼目……” 唐梦周道:“小侠是说涂元庆爪牙会找上船来。” “不错。”小化子道,“这倒不惧,他找上船来自有苦头吃,但小化子却目睹祝夫人进入涂元庆府内,眉目间隐泛忧虑之色,恐凶多吉少!” 唐梦周闻言暗暗一震,知小化子之言并非捕风捉影,其中必有蹊跷,但丝毫不动声色,道:“祝夫人武功机智上乘,她敢去自有退身之计,来,小侠,在下敬你一杯。” 小化子也是豪放不覊人物,竟自大吃大喝起来。 片刻时分—— 岸上忽起了粗鲁喝声道:“这条船从那儿来的。” 小化子噗嗤一笑道:“狗腿子来啦!” 沙青云霍地立起,穿舱掠出,只见一横眉怒目大汉后随一群打手,在喝问船夫,哈哈大笑道:“兄台问得委实古怪,船行江河,自然打从水路来的,还会天上掉下来不成。” 那大汉经沙青云一顿抢白,不禁脸色羞红泛紫,怒芒逼吐,冷笑道:“朋友好一张利嘴,你知道老鸦滩规矩么?” 沙青云两眼一瞪,道:“在下一生走南闯北,吃的江湖饭,那有不懂规矩之理,但不知是何规矩。” 大汉冷笑道:“须献纳五十白银,才可停泊舟楫。” 沙青云面色一沉,道:“老鸦滩又非通都大邑,那有这重的规矩,可有官府的告示么?” 大汉勃然大怒,猛一挥手示意打手们,暴喝道:“打!拆了这条船。” 立时十数条人影腾起,扑向舟中,足尖方踏沾船舷,蓦闻沙青云发出一声震天长笑,只见那群打手被震得飞向半空,坠回岸上断臂折腿,口喷鲜血不起。 大汉见状骇然猛凛,面色苍白。 岸上围观如堵,人群中忽响起洪亮语声:“无量寿佛。” 人群中分,走出一背剑道者,发梳麻冠,马脸高颧,面目阴森,颔下疎须根根见肉,身后紧随着八个短装汉子,张弓拉箭,引弦待发,簇上涂有黄磷,射中竹木立即燃烧。 沙青云高声道:“涂元庆结交匪类,豢畜奴犬无法无天,看来传言并非无稽了。” 突自船舱内穿出一条黑色人影,疾逾闪电射向岸上,身法奇快绝伦,只听一片闷哼腾起,八张拉弓箭汉子纷纷轰然倒地。 麻冠道长瞧清来人是一面目肃沉,气度威武的黑衫中年人,冷冷笑道:“施主出手辣毒,显然武功极为高明,贫道有幸领教。”右手疾挽,一道寒光夺鞘而出。 黑衫中年人渊渟岳峙,面色平静毫无所惧,只两道森冷慑人目光注视在麻冠道人长剑上。 麻冠道人只觉黑衫人目光所及,几乎无所不及,毫无暇隙可寻,使自己剑势无法攻出,不禁面色大变,寒意直冒,身不由主地退了两步。 沙青云一跃而上,双手将一块叠好黑绸递向麻冠道长,冷笑道:“道长不妨瞧瞧这个,再动手不迟。” 麻冠道长惊疑地望了一眼,左手缓缓接过,轻轻一抖,展出一面三角小旗,黑底白字,织书:“钦命御前带刀一等侍卫严。” 寥寥仅十一字,麻冠道人不禁色如败灰,道:“严震武大人么?” 那黑衫中年人忽面色一沉,目注沙青云道:“你给我惹来麻烦了!” 沙青云笑道:“严爷,这比较省事,涂鼎年迈昏庸,纵子为非作歹,请王命就地正法最好,何必严爷亲自出手。” 麻冠道者战栗面无人色,躬身施礼道:“传言有误,无知冒犯,稍时再来请罪。”说着急急转身狼狈逃去。 守备不过是七品武职,芝麻点官儿不足称道,但在边陲又是世袭却威风够大了,喧赫不可一世,在老鸦滩不啻南面王,府邸私寓金碧辉煌,重檐飞甍,气派宏伟。 狗子飞天鹞涂元庆闻讯不禁震惊异常,其父涂鼎大发雷霆,怪责其子惹下灭门大祸。 府中爪牙个个噤若寒蝉。 涂元庆冷笑道:“好汉做事好汉当,真是严大人,孩儿愿意领罪,决不连累父亲,只恐未必真是严大人。” 涂鼎不禁一怔道:“何以见得!” 涂元庆道:“一面小旗尽可随意织造,何能证明他便是严震武!” 涂鼎并非全然老悖昏庸,怒道:“你也不能说他是冒名混充的呀!” 飞天鹞涂元庆默然忖思一阵,道:“有两件事孩儿理解不透。” “那两件事。” 涂元庆道:“自宜宾至老鸦滩水道上沿途均有关卡设阻,严震武船行来此为何均无发现,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涂鼎冷笑道:“舟随水行,自必经过关卡,那只怪守关之人日久玩生,纵情玩乐,怎还顾得办正事。” 飞天鹞涂元庆虽不以为然,却不敢对其父顶撞,冷冷一笑道:“那严震武为何来在老鸦滩,其中必有缘故!” 涂鼎面色一变,厉声道:“你知道什么?还不是为了滇藩之事,速命人备上四色厚礼送去,为父随后就到。”说着高声唤道,“高奎官何在!” 一青衫老者应声而出。 涂鼎道:“去年你奉命入京,李侯爷寿诞之期你宠邀赐宴,可曾见过严震武大人。” 高奎官答道:“小的邻席坐有五位一等侍卫大人,严震武大人也在,小的尚能忆及严大人貌像。” 涂元庆望了麻冠道人一眼。 麻冠道人会意,描叙那黑衫中年人衣着形像一番。 “不错。”高奎官道,“正是严震武大人。” 涂元庆道:“你记得不错么?” 高奎官道:“这么大的事小的怎敢胡说。” 涂鼎道:“你快去准备四色重礼送去。” 高奎官躬身领命快步离去。 涂鼎望了涂元庆一眼,冷笑一声道:“不中用的东西!”迈步出得大厅。 麻冠道人急趋在涂元庆身前,低声道:“看来这两日少主应谨慎小心为是。” 涂元庆点点头,道:“严震武只要不是冲着祝薇华而来便不妨事了!”说着长叹一声,“你我均知祝薇华乃柏春彦离异之妻子,虽然如此,旧情仍在,柏春彦隐秘她必然知道不少,何况门主传讯务必擒住祝薇华。” 麻冠道人道:“贫道知道,这是一个饵,但少主须探出严震武来意,如非为此而来,暂且延缓放出风声。” 涂元庆道:“这个我知道,稍时老爷子必亲自拜望严震武大人,道长随侍察其虚实。”说着转身走向后厅转入极狭窄暗径,此径通向地室石牢。 石牢阴森昏暗,仅悬着一盏昏黄气死风灯,弥漫腐臭中人欲呕气味。 一连七间牢室,每间只六尺见方,石墙毗连,外以铁栅蔽断,隐隐可见六间石牢中祝薇华及五婢被囚,眸中泛出忧急神光。 牢房外坐着一四旬年岁肥胖妇人,一脸横肉,掌如蒲扇,凶神异煞,目光不时扫向六女,忽目睹少主人涂元庆走入,慌忙立起检袵万福,谄笑道:“参见少主!” 涂元庆轻哼了一声道:“你没难为祝夫人么?” “小的天大胆子也不敢难为祝夫人。” “那就好。”涂元庆道,“你出去,我要与祝夫人说话。” 肥胖妇人喏喏连声退了出去。 涂元庆飘然慢步走近祝薇华牢栅前,微笑道:“祝夫人!” 祝薇华寒着一张脸,端坐榻上不答。 涂元庆仍自笑容不减,道:“识时务者乃为俊杰,夫人倔强未必是福,到时在下也无法保全,在下以为夫人及五爱婢危。” 祝薇华冷笑道:“死则死尔,何必饶舌。” 涂元庆哈哈一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在下不是说这个,请问夫人不能保全清白,那时又如何?” 祝薇华不禁面色一变,一股莫名紧张恐怖泛袭心头,忖道:“这贼子用心歹毒。”暗暗焦急不已,仍自闷声不答! 涂元庆见祝薇华听而无闻,浓眉猛剔,泛出森厉杀机,但倏又转微笑,道:“在下从不为己甚,夫人还请三思,权衡利害,在下告退。”转身慢慢走出地牢。 一婢唤道:“夫人……” 祝薇华叱道:“不要说话。” 只见肥胖中年妇人提着一只食盒走来,分送菜饭递入牢栅,道:“夫人请用吧,饿坏了身体太不合算。” 祝薇华理也不理,她们有两日未进食物,腹中饥如雷鸣,却防菜饭中渗有药物,故而滴水未曾入口。 肥胖妇人还多着一份,嘻嘻一笑道:“你们不吃我吃。”嚼食得津津有味,片刻间风卷云扫而尽,碗底朝天。 突然—— 肥胖妇人但感眼皮沉重倦极欲眠,不久竟然鼾呼如雷熟睡过去。 祝夫人忽闻一细微语声道:“夫人还安好否?” 语声就生在面前,却未见人影,语音甚熟,不禁目露骇异神色道:“你是何人?” “在下唐梦周。” 那不是唐梦周语声是谁,祝薇华不禁又喜又惊,道:“公子现在何处?” “夫人暂不必问,只是夫人等何处守制。” “缩穴功公子可曾听过否?强行解穴,恐弄巧成拙。” “是涂元庆狗子所为么?” 祝薇华道:“只知是一名戚寿山之人。白衣邪君对戚寿山亦敬畏有加,看来戚寿山一身武学并非等闲,但江湖上亦无此人。” “好,在下这就去找戚寿山,解铃还须系铃人,夫人但请宽心,送来饭食无毒,可放心饮用。”祝薇华只闻唐梦周之声,却不见唐梦周其人,不禁大感凛骇。 口口 口口 口口 却说飞天鹞涂元庆出得地牢走入一处小院落,天南边陲,四季如春,院中花木扶疏,丹桂飘香,沁入心脾。 屋内传出一苍老语声道:“老弟台么?” 涂元庆朗声道:“正是在下。” “请进!” 涂元庆推门进入。 只见一秃顶绛袍老人盘坐在矮脚木案后,目光炯炯凝视着涂元庆。 案上摆一铜鼎,檀香飘缈,散发着一室淡香,鼎侧卷书放置,老人微微一笑道:“老弟台似是从地牢而来。” 涂元庆呆得一呆,道:“戚老前辈真料事如神。” 戚寿山道:“柏月霞武林绝色,老弟台真有娶他为妻之意,大可不必将祝夫人囚在地牢,老朽缩穴手法武林独步,祝夫人纵身插双翅也难飞去!” 涂元庆笑道:“在下私心,老前辈明察,但门主之命却不敢故违。” 戚寿山捻须微笑道:“这个无妨,祝薇华无法逃去,而且心有顾忌,老弟台须下点功夫才是。” 涂元庆脸色一红,赧然笑道:“在下遵命,回头在下就将祝夫人移住琼花轩,不过老前辈的缩穴手法天下无人可解么?” 戚寿山目中粗芒逼闪,道:“老朽不敢自诩,除门主及独掌阎罗邵宫虎外,无人可解。” 涂元庆不禁露出欣羡之色。 戚寿山知其心意,不禁哈哈大笑道:“老弟台资质根骨无一不好,非是老朽吝不相授,却因老朽武功怪异,与众不同,除非老弟台废了一身武学,从头开始方可有成,不然无益有害。” 说着手指案上书卷,道:“这卷书内所载武功怪异,老朽浸淫几二十寒暑,尚只能习得十之六七,他人更不必说了。” 涂元庆道:“缩穴指亦载于其内么?” 戚寿山颔首笑道:“在,你就拿去也无用,强行习练必喷血而死。” 涂元庆闻言心中顿感怏怏。 戚寿山大笑道:“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老弟台,老朽决尽力撮合这段姻缘就是,走!去园中聊聊天解闷,老朽知你有满腹心事。” 涂元庆道:“在下委实心乱如麻,老前辈知否京中一等侍卫严震武乘坐官船已然来至老鸦滩了,偌大的官船,沿途关卡均无发现,竟然人不知鬼不觉如同天外飞来。” “严震武!”戚寿山心神微凛,道,“老朽久闻其名,风闻他业师隐居在长白山秘壑内,却非长白门派中人,一身武学已臻化境,老弟台是否探明他的来意?”说着立起偕同涂元庆走往院中倾谈。 案上留下的那册书卷竟无风自动翻展。 须臾,书卷寂止不动。 院落中涂元庆方说完严震武与他属下动手之事。 戚寿山道:“这就是老弟不对了,你尚未探明严震武的来意,就纵容手下无事生非,令尊做得对,最好这两日能约束手下,须知小不忍则乱大谋。” 涂元庆赧然一笑道:“谁又能料是严震武呀!” 戚寿山叹息一声道:“滇藩此次晋京定然有去无回,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辐,正当盛年有为之际,突罹风瘫不语之疾,风闻启程时病情大大好转。” 涂元庆面色一变,道:“老前辈断言滇藩不能转返么?” 戚寿山点点头,道:“目下之计非须改弦易辙不可。” 说着娓娓倾谈大计…… 舱内沙青云与崔子云聚精凝神对奕,落子丁丁。 春芙一侧旁观,霞靥不时泛起如花笑意。 人影一闪,翩然现出唐梦周身影。 沙青云一推棋局,道:“方才涂鼎老贼遣一高奎官欲送四色厚礼,愚兄矫命严大人拒见,礼物璧回。” 唐梦周笑道:“办得好!” 沙青云道:“如愚兄所料不差,那涂鼎还会亲自前来。” 唐梦周道:“小弟正要他来!” 沙青云道:“贤弟探出祝夫人下落么?” 唐梦周道:“狗子府内豢养着一位武林高人,深谙奇门遁甲之学,府内布设不亚天罗地网,小弟潜入侥幸得逞,非但探出祝夫人下落,而且尚查明一宗重大隐秘。” “什么隐秘?” 唐梦周道:“涂鼎在此云贵川康边陲十三县久居世袭之职,这地域内五族杂居,所辖廿七名土司,人烟不下数十万户,而且涂鼎藉狗子涂元庆之力,拥兵三万,训练有素……” 沙青云大惊道:“莫非他有造反意图么?” “不错!”唐梦周道,“滇藩倘兴兵作乱,涂鼎乃一支强大的主力,但涂鼎却有他意,与天魔宫暗通款曲。” 沙青云哦了一声道:“愚兄明白了,涂鼎其实暗助茅坤生,他知滇藩天潢贵胃,事成后必不容他,鸟尽弓藏,兔死狐悲,他倒有先见之明,不过三藩事败,他愿望落空了。” “未必。”唐梦周道,“一俟茅坤生高高得中后,他就以官逼民反之计,苗峒倡乱,蔓延开来,涂鼎一面告急一面拥兵自重,那时茅坤生必为朝臣之荐率师南下平乱。” 春芙娇笑道:“想得真好!” 岸上忽传来高唱道:“涂守备来拜!” 唐梦周微微一笑道:“说我有请!” 崔子云、沙青云、春芙迅即退往邻舱。 唐梦周正襟危坐舱内。 只见舟子领着一身穿武官服饰发须花白老者走入,一见唐梦周单膝一跪,道:“下官涂鼎参见严大人。” 唐梦周伸手一扶,笑道:“不敢,你我不相统属,何必行此大礼,严某奉旨查访南五省民情。涂大人,你须约束令郎不得无事生非,倚势欺人。” 涂鼎面色惶恐道:“下官已将劣子重责,劣子如有违法情事,请大人严加治罪。” 唐梦周微微一笑道:“严某风闻令郎颇有微词,谓严某系冒名顶替。”说着忽高声道,“拿来!” 邻舱沙青云应声而出,手捧四样物事摆于案头。 涂鼎一眼看真那是“上方宝剑”,“黄绫御旨”及一方“如朕亲临”金牌,更有一道镶金嵌玉“钦命一等带刀侍卫严”腰符,不禁骇然变色,汗出如浆,忙道:“劣子该死,下官情愿领罪。” 唐梦周微笑道:“令郎无知,何罪之有。”说着端茶送客。 涂鼎起身告辞。 唐梦周相送出舱。 涂鼎面色如土,战栗不安返回寓邸,发现府外密布暗桩,如临大敌,忙喝问其故。 一青衣带刀汉子道:“小的们奉少主之命行事,大人一问少主即知。” 涂鼎鼻中浓重发出一声怒哼,身形才跨入门中,突闻门外街上腾起喝叱争执声。 原来对街现出一中年商贾,面团团的气度不俗、却背着一柄虎头钢刀,目睹涂鼎返回,面上立时涌泛一片杀气,快步冲了过来,大喝道:“涂……” 喝声甫才出口,面前人影连闪,一劲装汉子及两名卫卒拦住,劲装汉子右手兵刃一扬,冷笑道:“朋友意待如何?” 中年商贾两眼一瞪,怒道:“我有话要问涂鼎,不行么?” 劲装汉子大喝道:“那是我家大人,你在找死!” 一双卫卒高声喝打。 这在老鸦滩本司空见惯之事,土著居民避得远远地注视着这边。 中年商贾冷笑道:“一个守备芝麻点大官儿,有什么耀武扬威,闪开点。”右掌一晃。 “叭、叭”两声脆响,一双卫卒颊上均挨了一下重的,哎哟惨呼声中轰然倒地,嘴角淌溢殷红鲜血。 劲装汉子面色一变,兵刃出手,寒芒一闪,劈向中年商贾,刀沉力猛疾如电奔,狠辣至极。 第 九 章 中年商贾冷笑一声,身形一侧,右掌五指“金豹露爪”疾探而出,一把扣实在劲装汉子腕脉上。 只听“喀擦”一声,劲装汉子腕臂已被中年商贾拧折。 劲装汉子张嘴发出一声凄厉惨噑。 中年商贾手内已多出一柄钢刀,寒芒过处,劲装汉子头颅离腔飞起,堕向街心,鲜血泉喷,商贾左脚一抬,尸体被踢出老远。 此刻—— 涂鼎已转身走出府门,领着七名武师快步走来。 一名武师杀气满面,抢越涂鼎之前,不料涂鼎暍道:“混蛋,还不回来。” 中年商贾明明瞧见涂鼎走来,却视若无睹,把夺来钢刀抛弃地下。 那名武师闻得涂鼎喝声,悚然一怔,停身不前。 涂鼎走在中年商贾身前,抱拳一笑道:“尊驾为何用刀杀人?” 中年商贾眼中逼射两道慑人寒芒,冷笑道:“阁下就是涂守备么?” “不错。”涂鼎眉头一皱,道,“老朽正是涂鼎!”在此老鸦滩上无人敢当面直呼其名,数十年来这是头一遭,无奈让严震武这一来几乎吓破了胆,不敢再节外生枝,累及眼前性命。 中年商贾淡淡一笑道:“守备大人未曾目击你那手下动刀行凶,在下迫于自卫出手,要知刀枪无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有什么不对?” 涂鼎强自按抑着一腔怒火,回面喝道:“将尸体清除,不许再无故生事。” 一双武师快步抢出,将尸体头颅踢去。 涂鼎只望了中年商贾一眼,率同武师转身走去。 “慢着!”中年商贾冷笑道,“事情还未了咧!” 涂鼎及诸武师不由面色一变,旋身转面,冷笑道:“尊驾既占了理,还有什么话说?” 中年商贤淡淡一笑道:“涂守备尚未询问在下为了何事与死者发口争执。” 涂鼎呆得一呆道:“为了何事?” 中年商贾道:“死者拦阻在下求见守备大人。” 涂鼎面色一变道:“求见老朽为了何事?” 中年商贾冷笑道:“在下有一同伴周大旺,两日前在杏花楼喝酒取乐,不料你那孽子涂元庆正大张盛宴将整个杏花楼包下,驱逐周大旺离去,竟发生争吵,你那孽子仗势欺人,把周大旺带走囚禁府内不放,在下为此前来索放。” 屋漏又遭连夜雨,行船又遇顶头风,涂鼎面色惨自如纸,目注一名武师道:“有这等事么?” 那武师心神暗震,躬身答道:“小的不知,大人要问少爷。” 涂鼎目注中年商贾道:“老朽回府查明,如真有其事立予释放。” 中年商贾道:“在下意欲同往。” 涂鼎也是老来运悖,几曾遇过如此拂逆,尽管肝肺气炸,此刻亦不得不忍气吞声,略一沉吟,颔首道:“好,尊驾请。” 中年商贾微微一笑,大模大样迈步前行,自有职司迎宾管事接待导入前厅。 管事献上香茗后,方欲询问中年商贾姓名来历,却见中年商贾瞑上双目,面上升布一层严霜杀气,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溜到口边的话又缩了回去。 约莫顿饭光景过去,才见涂鼎偕同一面目森冷如冰的华服少年走入。 中年商贾两目猛然睁了开来,射出两道栗人寒芒。 华服少年含笑抱拳道:“尊驾想是误听谣诼,兄弟涂元庆,前日兄弟未去过杏花楼,更没有遇见周大旺其人。” 中年商贾冷笑道:“如此说来,在下来此显然是有意无事生非了?” 涂元庆道:“兄弟并没如此说。” 中年商贾道:“那就好,在下只求索放,谁是谁非并不过问,在下还明言相告,在下与周大旺自京城来此,奉命办案,守备大人可以想到在下是何身份。” 涂鼎父子不禁相顾失色,其实是有周大旺这么一个人,却被涂元庆手下一群恶徒拷打死在狱中,如今怎放得出周大旺,只有坚不承认,推个一干二净。 涂元庆道:“兄弟实未见周大旺其人。” 中年商贾断然冷笑道:“在下不信!风闻涂府内有一地室石牢,囚犯不下数百人,涂少主是怕在下罗织成罪,故碍难释放,只有坚不承认一途。” 涂元庆心神一凛,笑道:“那有此事。” 中年商贾道:“口说无凭,在下要去地牢查明。” 涂鼎道:“自然可以。” “那么少主前导,在下随后。”中年商贾身形疾闪在涂元庆之后,暗蓄真力平掌护胸。 明眼人均可瞧出中年商贾不放心涂元庆。 飞天鹞涂元庆面色平静前导,却有五名武师紧随在中年商贾后面。 守备府建地极广,石室地牢自然不小,分为东西南北四牢,囚房数百间毗连相通。 中年商贾随着涂元庆之后走下地牢,只觉阴风惨惨,寒气逼人。 随闻涂元庆喝道:“点灯!” 地牢中立时火光一闪,燃着了两盏灯,照耀得十丈远近光明如昼。 中年商贾察觉每一囚房中都关有犯人,一个二个不等,而且囚栅上编得有号,囚犯形貌枯槁如鬼,不禁面现冷笑。 良久巡视四牢已毕,却不见周大旺其人,更不见祝薇华主婢五人,心中暗暗惊疑。 中年商贾显然正是无忧谷主万胜刀柏春彦,闻讯施展此计相机救出祝薇华主婢。 周大旺确有其人其事,为涂元庆囚禁更非谎言,但却非柏春彦同道。 此刻,涂元庆道:“尊驾现在相信了吧,敝处并无周大旺此人。” 中年商贾冷冷一笑道:“焉知你少主不把周大旺移置别处,更难说周大旺已死。” 涂元庆面色疾变,怒道:“尊驾不要血口喷人,高奎官!” 中年商贾之后一双武士拔刀出鞘,交叉劈下,出手之疾宛如闪电。 那知两股刀光之中疾现一抹寒飙,只听两声惨呼,一双武师已自倒卧在血泊中,尸横两截。 中年商贾似刀未离鞘,若无其事般。 无疑柏春彦已施展迅快绝伦的刀法,但涂元庆却未察觉柏春彦是如何出刀的。 涂元庆不禁骇然色变。 三武师亦心神猛凛,悚然退步。 涂元庆冷笑道:“尊驾太辣手了。” 中年商贾淡淡一笑道:“辣手的并非在下,而是少主,设若在下脑后未长眼睛,岂非尸横三截,血溅地牢么?” 涂元庆咳了一声,道:“尊驾还要瞧瞧么?” “当然要瞧!”中年商贾左掌疾如闪电飞出,印在涂元庆胸后命门穴上,厉声道,“今日在下非要见着周大旺不可,活的没有,死的也行。” 涂元庆长叹一声道:“想不到尊驾固执如此,你们三个前面带路吧!” 三名武师闪身超前,迈步走入一条深邃甬道,前行数十丈后已至尽头,一方石壁绪死。 只见一人伸指按向右壁暗钮。 一阵隆隆响声过处,石壁洞开四尺许门户,黑漆漆地瞧不清门内是何景物。 三名武师跨入门中,涂元庆柏春彦紧随入内。 暗中火光一闪,柏春彦却手掌一空,涂元庆及三武师均形影消失无影。 火光一闪又暗,柏春彦发现后路又被封死,只觉被关在一间石室中。 忽听一声苍老笑声道:“此乃尊驾一意孤行,自不量力之过,莫怨涂鼎父子心狠意毒。” 柏春彦道:“阁下何人?” 苍老笑声又起:“老朽是涂府长客,尊驾还是不要问的好,在尊驾未死之前,老朽命涂元庆不可亏待尊驾。” 柏春彦哈哈大笑道:“涂鼎父子不要打得如意算盘这么好,在下还有后援,见在下久久末出,必驰驿去京,哼!一个芝麻大点儿七品世袭守备,竟敢如此无法无天,难道他不惧族诛之祸么?” 石室中寂静如水。 片刻,才闻得苍老语声又起:“看来尊驾真是京中遣来奉命办案的官差了。” 柏春彦发出一声冷笑道:“不错,须知擒虎容易纵虎难,在下要瞧涂鼎父子如何收拾。” 只听老人长长一声叹息道:“此真是一难题,放之不可,囚之更难,老朽也无能为力,只有听凭尊驾的造化了。” 柏春彦冷笑道:“在下造化大,决死不了,不用阁下费神。” 邻室涂元庆目视戚寿山,面现极其忧虑之色。 戚寿山道:“此事要怨贤父子欠考虑,这人说得好,他同行决不会问贤父子要人,只驰驿去京,定获族诛之祸。” 涂元庆道:“在下奇怪周大旺至死未说出半句是由京而来的。” 戚寿山面色微沉,道:“贤侄从来有让人说话之度量么?” 涂元庆默然无语,尴尬一笑道:“老前辈责斥无用,此事必须转圜,务请老前辈设法。” 戚寿山冷笑道:“贤侄有否探出此人姓名。” 涂元庆摇首道:“他拒不见告。” 戚寿山道:“无疑他奉命查什么案也未探明了?” 涂元庆点点头。 戚寿山长叹一声道:“那只有将此人软禁在此,美酒佳肴不可或缺,待以嘉宾之礼,一切逆来顺受,俟严震武离去后,徐图釜底抽薪。” 涂元庆顿顿足道:“只有这么办了。” 蓦地—— 一青衣劲装捷服汉子疾奔掠入,禀道:“祝夫人主婢逃走了,不知所踪。” 常言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儿个涂府上竟是一波三折。 涂元庆闻报不禁大惊,面色如土,飞掠而出,奔入前厅,只见其父涂鼎面无人色,目睹涂元庆竟破口大骂,涂元庆也不分辩,迈步出外,召集人手四出缉拿祝夫人主婢…… ……………………… 且说唐梦周等人坐在舟中聚饮,沙青云探身入得舱头,微微一笑道:“涂鼎真是此处土皇帝,岸上、水面上到处都是他的狗爪子,我等均在他严密监视中。” 唐梦周道:“不论如何,我等今晚必须离此。” 沙青云道:“走得了么?” 唐梦周点点头道:“如小弟算计不差,今晚二更时分必可离此。” 蓦地—— 舱外船舷上起了落足微声。 唐梦周道:“小叫化来了。” 话音甫落,小化子罗思云疾如电闪掠入舱中,抓起酒壶骨嘟嘟暍了几口酒,抓起一只鸡腿大嚼。 三口两口嚼食已尽,只剩下一块鸡骨头抛弃舱外,用衣袖拭净油嘴,笑道:“公子,祝夫人主婢已逃出涂府,此刻已出得百里外。” 唐梦周双眉一剔,道:“好消息!” 罗思云道:“在祝夫人主婢逃出之际,那无忧谷主柏春彦竟自投罗网,久久未见其出,看来凶多吉少!”并叙出柏春彦在府外动手寻衅经过。 沙青云道:“柏春彦一定听到风声,祝薇华主婢陷身魔窟,藉周大旺之事欲探出祝夫人被囚之处藉机相救。” 唐梦周道:“不错,正如沙兄所料,此刻柏春彦被困在涂府内,但有严震武在,涂鼎父子不敢加害于他。” 罗思云道:“小化子得自传讯,盛秋霆已逃出京城。” 唐梦周不禁面色大变,道:“他是如何逃出的。” 罗思云道:“盛秋霆自觉岌岌身危,无法坐以待毙,竟被他找出一位久未悬壶年逾古稀的隐医,虽未解开身罹奇毒,却予压抑不使发作,在府中留有遗书,说他病入膏盲不久人世,择地隐秘深山作埋骨之处,司空祖师爷一步去迟,盛秋霆已无影踪。” 唐梦周闻言,沉思良久,附耳向罗思云授以密计,并道:“亡羊补牢,各大门派应小心谨慎。” 罗思云疾闪而出。 唐梦周霍地立起,道:“沙兄,随小弟前往。” 两人先后离舟登岸。 唐梦周发现一短装汉子偷觑着他们,不禁微微一笑,反而走向那汉子面前。 短装汉子不由面色一变。 唐梦周神态从容,道:“尊驾可否领我等去涂守备府。” 短装汉子正要说不知。 沙青云右手一伸,抓住短装汉子肩胛,朗笑道:“我等初至宝地,街道不熟,尊驾住此已久,带带路又何妨。” 短装汉子只觉半身酸麻,胸前气血狂逆,不禁骇然失色,忙道:“小的这就带两位前去!” 沙青云微微一笑,五指倏放,道:“劳驾了!” 短装汉子业已胆寒魂落,唯唯领前带路。 沙青云向唐梦周传声道:“盛秋霆这一逃去,必掀起一场血腥浩劫,贤弟为何似无动于衷。” 唐梦周道:“小弟忧心如焚,怎会无动于衷,只有命罗小侠赶回禀明司空老前辈釜底抽薪,并探明盛秋霆去向,天魔宫之行不能终止,我等只望速去速回。” 片刻,已至守备府外。 短装汉子道:“这就是了,小的可告退么?” 沙青云谢了一声,抬面望去,只见守备府气象森严,规模宏伟,不禁笑道:“小小守备衙门好大的气派。” 跨前两步与卫卒道:“烦劳通禀守备,就说京城严大人来拜。” 卫卒闻言心神咚的一跳,望了严震武一眼,面色大变,忙道:“您老请稍待。”仓皇撒腿奔往内面。 须臾,府内起了一片传叫之声,大开中门,涂鼎身着官服疾趋出迎。 严震武呵呵大笑,手挽着涂鼎双双进入,沙青云紧随身后。 大厅分宾主落坐,献上香茗后,涂鼎执礼甚恭,请问沙青云姓名来历。 严震武笑道:“严某尚忘了为大人引见,这位是王差官,现在刑部衙门当差。” 涂鼎悚然一惊,道:“原来是王大人,下官失敬了,望请海涵。” 严震武正色道:“此次朝廷为整顿吏治,严惩贪黩,已颁下数十道密谕,命我等查访民情,自然还须办案,仅南陲五省,除严某外尚大有人在。” 说着转颜一笑,接道:“严某查办之案件重大,虽与涂大人无关,但望涂大人有所警剔,毋自贻罪责,灭门抄斩之祸非轻。” 涂鼎面如土色,连道:“下官怎敢!下官怎敢!” 严震武淡然一笑道:“这样就好,但严某风闻一钦命差官为令郎诱擒,囚在府内,难道大人不惧革职问斩么?” 涂鼎心神巨震,暗忖:“坏了!”究竟姜是老的辣,面色平静,说道:“莫非严大人风闻有误?并无这等情事。” 沙青云突面色一沉,冷笑道:“这位差官随从周大旺前日在杏花楼饮宴,令郎涂元庆亦去杏花楼请客,将食客驱逐离去,周大旺不服逐起争执,,令郎人多势众将周大旺架入府中,今日那差官登门索放,只见其入,不见其出,难道王某说错了不成!” 涂鼎忙道:“劣子在外无法无天,实是下官治家不严之过,下官这就去查明,但不知这位差官姓甚名谁,王大人可否见告。” 严震武大笑道:“涂大人做官做了这么久,连这个都不懂,我等均奉密旨前来,岂能随便宣扬,王差官怎可说出。” 继将柏春彦穿着服饰形貌详细说出,又道:“万不能领他来此相见,于你我颜面有关,尽可释之离去故作不知,不要节外生枝。” 涂鼎喏喏连声,连奔带跑出得大厅而去。 蓦地—— 厅外随风传来苍迈笑声道:“严大人别来无恙?” 严震武不禁一怔,望了沙青云一眼,知戚寿山前来,冷冷答道:“何人呼唤严某,请来相见!” 话声甫落,戚寿山已飘然而入。 严震武缓缓起身离座,目中神光一亮,抱拳道:“原来是戚老英雄,不知有何见教?” 戚寿山凝注严震武良久,捋须笑道:“你我长远不见,严大人与老朽反而显得陌生了。”他只觉严震武语气神情似有可疑,但又瞧不出丝毫破绽,不由暗暗纳罕。 唐梦周与严震武交相莫逆,是以对严震武一切熟知能详,更模仿神肖,此刻唐梦周已知戚寿山生疑,冷冷答道:“严某奉有王命在身,无法与武林人物交往,以避瓜田李下之嫌,请戚老英雄见谅。” 戚寿山摇首笑道:“无妨,这是老朽自己找上严大人的,老朽可断言昔日所见之严震武似非今日之严震武。”眼中逼射两道慑人寒芒凝注在严震武面上。 沙青云心头大感骇凛。 蓦地—— 严震武跨前一步,与戚寿山面对面对立着。 戚寿山只觉一股杀气逼上身来,不禁“啊”了一声。 眼前严震武突然消失无踪。 戚寿山、沙青云不禁目瞪口张。 一股澈骨裂痛自戚寿山背脊骨上升起,接着血行散乱,窜走如蚁,戚寿山面色惨变。 严震武身影自戚寿山之后现出冷笑道:“戚兄,这是你自恃过甚,怨不得我严震武心辣手黑。” 戚寿山自知不免,长叹一声道:“严大人说得很对,当年你我论武印证时,老朽较严大人尚胜一筹,不料严大人武功日益精进,在何处习得移经换脉手法……” 严震武冷冷笑道:“戚老师知道么?” “当然知道。”戚寿山道,“移经换脉手法武林旷绝奇学,天下仅独手人魔冷飞精擅。”说时头上冒出黄豆般大汗珠,似不胜痛苦状。 “戚老师知道太多了。”严震武手起一掌,疾按在戚寿山命门穴上。 戚寿山张嘴惨呼一声,全身经络根根寸断,眼耳口鼻内鲜血齐冒,身形倾摇了摇,轰隆仰面倒地。 严震武右手疾出,在戚寿山身旁搜出一册书卷。 此刻,涂鼎已立在厅门外,见状不禁呆住。 严震武望了涂鼎一眼,沉声道:“涂大人知罪么?窝藏匪类,令郎为非作歹,皆戚寿山之过。” 涂鼎躬身道:“下官知罪,回禀严大人,那位差官已离去。” 严震武微微一笑,道:“我等告辞!”面上泛起一层秋霜。 涂鼎坚留再三,身躯战栗不安。 严震武不允,偕同沙青云出得涂府。 两人相偕缓步而行,指点街景。 严震武正行之间,忽斜出一步,遮在沙青云身前,只闻破空锐啸,两支利箭疾射而至。 只听严震武闷哼一声,两箭射在胸膛上,严震武两手急忙抓住,面露痛苦之色。 沙青云不禁大惊。 忽见严震武双手疾扬,两支利箭反射而出,疾如雷奔。 屋面上腾起一声凄厉惨噑,一条身影冒起,倒摔在街心上,横尸在地。 沙青云趋前寻视,原来是狗子涂元庆。 严震武面色一变,喝道:“速回舟中!”抓起涂元庆尸体。 两人疾如飘风奔回江边,只见江边舱面上人影纷飞,兔起鹘落拚搏猛烈。 严震武大暍一声:“住手!” 袭攻严震武座舟的均是涂元庆徒党及苗峒高手,目睹严震武手抓着涂元庆尸体,知大势已去,纷纷如鸟兽四散。 沙青云飞身上舟,穿入舱中,却不见崔子云及春芙二人踪影,骇然大惊失色道:“老前辈!” 只听崔子云答道:“老朽在此。” 身影倏现,显出崔子云、春芙两人,一身灰白粉尘。 崔子云笑道:“老朽情非得已,施展排教小术半遁藏身。” 春芙织手弹了弹云鬓,道:“匪徒袭舟,其中有天魔宫弟子在内,贱妾防为他们认出,误了公子大事,故而置身事外。” 严震武飞步入舱,叹息道:“涂元庆因柏春彦之故,岌岌自危,迫使铤而走险,事成与否均驱使其父涂鼎不得不反,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其情可悯,其行可诛。” 沙青云道:“就如此放过了涂鼎么?” 严震武摇首微笑道:“片刻就知。” 稍时,即闻讯涂鼎畏罪饮鸠自尽而死。 口口 口口 口口 距元江县西南五十余里,山道中的的答答转出两匹小毛驴,毛驴黄中透黑,鞍上骑着苗装男女,女的俏丽美艳,靥含浅笑,策骑前导,男的一脸病容,无精打采,两眼发愣。 蓦地—— 道旁闪出三个佩着柳叶刀汉子,其中一人嘿嘿发出淫邪笑声道:“好漂亮的妞儿,给大爷抱抱好么?” 但一眼瞧真后随一骑上的汉子,不禁脸色大变,惊呼道:“那不是苗副香主么?” 春芙面一寒,叱道:“瞎了眼的东西!” “叭”的一声脆响,那出言轻薄汉子嘴上挨了一下重的,顿时左颊紫肿老高,口角溢血,蹬蹬跌出两步。 另一汉子抱拳躬身道:“姑娘是……” 春芙叱道:“姑娘名叫春芙,君上身侧廿四金钗你听说过么?” 忽从不远处传来宏亮笑道:“姑娘回来啦,他们三个无知冒犯,你就原谅这一遭吧!” 一个面如黄腊,蚕眉蛇眼,长须及腹,年约四旬,身着一袭灰色长衫中年人疾步而至,目睹苗凯,神色一惊,道:“苗副香主别来无恙?” 春芙笑道:“佟舵主,苗副香主恐认不得你了,他身受重伤,神智迷失,须调治旬日半月才可恢复。” 佟姓中年人闻言呆得一呆,道:“这却是为何?” 春芙道:“说来话长,非一言可尽,而且非向君上一人禀明不可,佟舵主,请速准备一 “有,佟某备两乘就是。”佟姓中年人一瞥手下示意速去,继又问道,“姑娘同行还有人呢!” 春芙面色一寒,道:“死了,死得很惨!” 苗凯突出声道:“佟南甫,你问得太多了!” 呆滞目光忽泛现一抹杀机。 春芙忙道:“你目前切不可动气,防伤势转剧。” 苗凯鼻中微哼一声,双目眼帘缓缓闭合。 佟南甫惊得面色惨白如纸。 这时八个精壮慓悍汉子分挽着藤兜放下,春芙掺着苗凯下骑坐在藤兜上,回面向佟南甫娇笑道:“佟舵主切莫放在心上,苗副香主神智不清,时好时坏,暴爆易怒,不过佟舵主谨防强敌来袭……” 佟南甫面色转和,欠身笑道:“佟某怎敢!” 春芙坐上藤兜,纤手疾扬,喝道:“走!” 八个精壮汉子倏地抬起,健步如飞而去。 山势险峻,苗凯默记形势,沿途险卡伏桩见了春芙自然放行。 哀牢山均是合抱参天古木,榛莽深林,雾瘴弥漫,更隐藏毒禽猛兽险恶无比,人迹难至。 天魔宫既屏藩险恶,寸寸有险,步步死域,外人更难一至。 费了半日时光,方至一处激流腾湍,虺奔如雷涧谷前停下,苗凯忽闻春芙传声道:“对涧就是天魔宫了。” 只见春芙纤手一扬,掷出一弹丸状物,半途爆散五色云彩。 蓦地—— 水面下疾冒起数十支铁柱,错落横斜,不规则已极,那抬兜健仆猛然挽起走下铁柱步法有致,丝毫无有错失,而且迅快如飞。 过了涧流,两乘藤兜便放了下来,即闻一声朗笑道:“春芙贤妹回来啦,愚兄望眼欲穿已久。”说时崖角忽转出一英气勃勃苗装少年,约莫廿五六,腰间佩带一柄软钢缅刀。 苗装少年长得虽不英俊,眉目间却逼泛豪迈英气。 春芙面色一红,嗔道:“锻羽而归,待罪之身生死未卜,招舵主还有这心情说笑!” 苗装少年不禁一怔,又见苗凯神色惨淡,诧道:“副香主?” 春芙道:“他认不得你了。” 只见苗凯注视少年艮久,喃喃出声道:“招英杰!” 苗装少年情知有异,道:“两位请上路吧!芙妹,愚兄找个机会再与你晤谈吧!” 春芙白了招英杰一眼,转面与苗凯双双走去。 沿途山径险嗽,伏桩隐隐,约莫顿饭光景,前途现出一幢大宅院。 春芙低声道:“到了!” 苗凯道:“这就是天魔宫么?” 春芙道:“不是,此所宅院乃天魔宫外总堂,苗凯也住在此,一入其内,贱妾就无法予公子照顾了。” 苗凯点点头道:“这个在下知道,一切照原定之计行事,姑娘更须小心,再说招英杰是个人物,姑娘莫辜负他一片深情。” 春芙玉靥一红,娇羞道:“贱妾与他并无什么,公子不要管他。” 此刻,大宅院内纷纷走出廿余人,老少不一,显然他们已获有传讯,只见一身着绛红长衫广颐浓须老者走出一步,沉声道:“苗副香主,你知罪么?” 苗凯神色木然。 春芙冷笑道:“廖香主,我花了多大力气才将苗副香主带回总堂,就为的送与廖香主治罪么?” 绛红长衫老者吃春芙一阵顶撞,不禁面色煞白,呆得一呆,道:“春芙姑娘,你这话是何意?” 春芙道:“廖香主知否我等所遇强敌是谁么?哼!就是十个廖香主你也照样死无葬身之地,苗副香主能全身回来,那是天大幸运,君上也未必将他治罪,廖香主说此话未免言之过早。” 绛色长衫老者不禁哈哈大笑道:“老朽没有什么不是,何须姑娘如此动怒。” 春芙急趋在老者身前附耳密语数句。 老者面色微变,道:“老朽自有道理!” 春芙道:“那么我回宫覆命去了!”纵身一跃,疾逾惊鸿般无踪。 老者牵着苗凯手腕,和颜一笑道:“贤弟一路辛苦,早点休息吧!”并肩相偕而行。 苗凯神情茫然,暗中察看宅内形势,只觉门户重重,错综岐异,隐含奇门,廖姓老者送苗凯入得一重院落第三间居屋。 廖姓老者问了几句话。 苗凯只痴痴地一笑,木然不答,老者长叹一声退了出去。 一个年约三旬青衣妇人,婀娜走入带着一盒酒食放置案上,忽回眸嫣然一笑道:“这么多日来你辛苦了!” 苗凯默然不答,四顾茫然。 青衣妇人面色一变,道:“你……” 室外忽响起廖姓老者沉声道:“苗副香主身受重伤,神智丧失,你不要烦扰他,防君上怪下罪来,谁也不能救你。” 青衣妇人低应了一声是,疾闪不见。 苗凯端坐榻上,目光呆滞,一动不动,暗道:“这青衣妇人是谁,分明与苗凯异常亲蜜,春芙怎未向自己说明。” 他茫然地立起,做作得很像,坐在案头自酌自饮。 良久,忽闻传来廖姓老者道:“苗凯弟,总坛有人来了,君上传你晋见。” 门外突掠入一双蒙面黑衣人,迅疾取出一块黑巾将苗凯面目扎住,脑外点了一指。 殊不知苗凯精擅移脉封穴旷绝武学,并未昏迷,神智依然清楚,只觉一双黑衣人架起双臂走出门外。 他依希辨明已出得大宅登上车辆,一双蒙面黑衣人分坐两旁,四骑飞奔。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路程不近,车行倏地停住,苗凯被驾下马车,又为一个黑衣人挟起,只觉两耳风生,身形犹如腾空驾雾般,那黑衣人轻功迅快已极。 渐感黑衣人身法缓了下来,须臾停住,身形放下。 只听一冰冷澈骨慑人女声道:“解开穴道。” 苗凯感觉脑后又落了一指,指法极重宛如铁锤敲击。 冰寒澈骨慑人女声又起,喝道:“你俩速退,春芙,解开苗凯蒙面乌巾。” 春芙俯身小心翼翼将蒙面乌巾解开,只见苗凯角溢出一丝淡淡黑血,目光仍然呆滞,低声道:“苗副香主起来吧,快参见君上。” 苗凯缓缓爬起直立着,两道无神呆滞目光望去,只见上面端坐一黑衣人,那袭黑衣是一袭宽大发亮黑绸把首脚蒙住,仅留出两个眼孔,难辨面目。 春芙目露忧急之色道:“启禀君上,苗副香主神智丧失,请饶恕他无礼,婢子一路而来费尽周折,雇了一辆马车,乘坐时点他睡穴,除外一应照顾均由车把式护持。” “那车把式呢?” “杀之灭口。” “嗯!办得好。” 天魔宫主忽倏地离坐掠出,伸指抓住苗凯腕脉,只觉苗凯血行散乱,六脉逆冲,须臾,冷冷出声道:“春芙,你说对了,苗凯罹受一宗极厉害点穴手法所制,血行滞阻已久,体内脏腑受伤沉重。” 春芙道:“因为苗副香主探出隐秘甚多,君上非将他留在宫内不可,避免漏泄风声,而且婢子知道白衣邪君党羽已然渗入天魔宫……” “你说什么!”天魔宫主一身黑衣似一阵颤撼,沉声道,“不要捕风捉影,淆惑视听。” 春芙目露惶恐之色道:“婢子怎敢胡言乱语,苗副香主未受制之前如此说过,而且少主也决非无的放矢。” 天魔宫主心神一震,道:“你们与少主见过了面?” “见了,少主严嘱婢子等不可再去找他!” “他还说了什么?” 春芙摇首答道:“无有!” 天魔宫主略一思索,取出一只翠绿瓷瓶倾出两颗黑色丹药,道:“你们服下。” 春芙接过吞下一粒,另一粒送在苗凯唇近,道:“苗副香主!” 苗凯望了春芙手中丹药一眼,伸掌接过放入嘴内。 春芙道:“婢子告退。” 天魔宫主道:“你去歇息吧!千万不可吐露少主之事。” 苗凯仍是呆呆地立在大殿中,毫不挂念春芙离去。 天魔宫主击掌两声,发出清脆的掌音。 殿侧飘闪入来两条魅样的黑衣蒙面人,躬身立在天魔宫主身侧。 天魔宫主久久不发一声,似在作重大决定。 苗凯只觉天魔宫主有种逼人无形的杀气,使这整个大殿弥漫着寒栗气氛。 他还发觉一双黑衣人四道眼神落在自己面上,虽是一掠而过,却隐泛恶毒煞气,猛觉一怔,忖道:“莫非正如所料,天魔宫内渗有白衣邪君羽党。” 半晌—— 只听天魔宫主发出冷峻语声道:“将苗副香主送往偏殿内歇息,这是例外恩典,如有失闪惟你们是问!” 黑衣人道:“君上是指……” 天魔宫主道:“苗副香主身受重伤,我片刻之后须为他施治。” 一双黑衣人低声称是,转身走向苗凯身前,带着苗凯走去。 苗凯只觉被领入一间石室,这室内仅有一尺许径口圆窗,一扇铁门,室内陈设朴雅,石壁坚厚,除铁门外无由出入,暗道:“这倒可以便宜行事,无虞行藏败露!” 但闻一黑衣人森冷语声道:“苗副香主,你有甚需要,只须击掌,我等立可前来听候吩咐。” 苗凯茫然不答。 一双黑衣人相视了一眼,转身退出门外。 “碰”的一声大响,苗凯重重地关上了铁门,但并未落拴躺在榻上,不久他喉中发出痛苦的呻吟,身形转侧不停,面额上冒出豆大汗珠。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铁门被推开,天魔宫主走入将门掩好,两道眼神注视苗凯良久,手中把着一只茶碗及一枚鲜红的果子,比桃还大,清香扑鼻,放在案上。 苗凯虽在痛苦中,高声道:“君上么?恕属下不能行礼。” 天魔宫主道:“这不能怪你。”五指疾伸,抓住苗凯腕脉察视体内血行变化,须臾接道,“欣见你神智恢复,但内腑罹伤过久已呈溃烂,若不疗治必难活命,来,挺熬住坐起!” 苗凯竭力挺身坐起。 却浑身颤抖,面泛青紫,汗溢如珠。 天魔宫主拿起鲜红珍菓,道:“快服下,此乃千年芝杏,功能起死回生,脱胎换骨。” 苗凯目中突泛惊喜之色,接过芝杏,三口两口嚼食一尽,只觉入嘴就化,甜如蜜醴,满口芳香。 天魔宫主手指盖碗一下,冷冷说道:“这是参浆,你也服下。” 苗凯取起盖碗,一饮而尽,芝杏参浆服下宛如立竿见影,汗流渐止,面泛血色,痛苦骤减,迅疾伏地叩谢救治之恩。 天魔宫主缓缓落坐于瓷墩上,道:“风闻你武功机智并不比秦堂主为差,无如秦堂主身膺内四堂之职,所以此行以秦堂主为首,不料秦堂主功未成却身已先丧……”说着语声略略一顿,“这且不谈,你将此行及探出隐秘详细禀明!” 苗凯略一思索,答道:“君上命属下等随秦堂主去京,但此行任务只有秦堂主知情,属下等一切听命于秦堂主,但由此去京万里长途,频频发现可疑武林人物遥蹑身后,由是可见如非属下等不慎败露形迹,即是本门潜伏有奸细在内,将属下等行踪泄漏……” 天魔宫主冷笑道:“这不可能,此行任务除秦堂主外只有我一人知道。” 苗凯抗声道:“属下以为可能。” “何以见得?” 苗凯正色道:“至少本门遣出廿七名高手,此乃不争之事实。” 天魔宫主不禁一怔,点点头默然无语。 苗凯又道:“属下等虽发现蹑踪可疑人物,却无法知他们是何来路,鬼祟行藏,似奉命不与属下等为敌,却意图获渔翁之利,一至宛平郊外雪野中,秦堂主忽察觉身陷重伏,有性命之危,忙将此行任务密嘱属下,并命属下与春芙择处隐藏,不论情势如何,均不得露面……” 说着面露凄楚神色,黯然一笑道:“果然属下与春芙方藏身在厚密冰雪中,立即现出一背剑灰白人影,而目模糊不清,喝命秦堂主等率众归降……” “此人是谁?” “白衣邪君!” “判明无误么?” “事后才知,千真万确是白衣邪君。”苗凯道,“秦堂主大怒,猛挥双掌扑向白衣邪君,属下藏身雪穴正巧对准他们动手相搏之处,瞧得异常真切,那白衣邪君屹立不动,秦堂主堪堪扑至近前,忽扑势衰竭“嘭”的一声栽仆在雪中,余人大惊,扑前抢救,那知邪君肩后的却是白虹剑,只见匹练狂卷,寒飓惊天,惨噑声中,身首异处者至少有七八人。血肉之躯怎敢强樱其锋,幸见同门四散奔去。 白衣邪君仍站在原处不动,把剑回鞘。 须臾,四方八面疾掠而至,邪君门下挟着本门逃去弟子,只听白衣邪君森冷一笑,道:‘秦羽留下带回,老夫还要讯问口供,余众俱点了死穴,毁尸灭迹。’ 片刻之间凶邪匪徒走得一干二净,死者尸骨销化无存,匪徒临去之际移来积雪掩覆,再无痕迹可寻。 属下与春芙急窜出雪穴随后蹑踪,随在燕京城脚下一所大宅中,为春芙力阻不可涉险,转而拜见少主,恳求设计相助救出秦堂主,怎料为少主严词斥责,说属下等恐为他带来一场危机,死者已矣,岂可为了秦羽一人,误了大事……” 天魔宫主颔首道:“他说得对。” 苗凯目泛迷惘神色,长叹一声道:“也是属下之过,坚须救出秦堂主,只身潜入那所大宅中……” “那所大宅是否就是白衣邪君潜藏之处?” “不,” 苗凯道,“是那魔头门下隐藏之处,他本人并非住在宅中,属下潜入此宅,只觉戒备并不严密,在旁屋中窥听得两人聚饮叙话,谓属下等未出总坛已得传讯,并知属下等共是廿七人,可惜未悉数歼戮,尚有二人漏网,分明本门总坛已隐伏有魔头卧底奸细。” 天魔宫主心神一震,冷笑道:“真的么?” 苗凯道:“属下天大胆子,也不放无中生有。” 语声略顿,又道,“继又闻秦堂主现在大厅中正被白衣邪君与五毒堡主申屠宗逼问口供……” “怎么,五毒堡主申屠宗亦为这魔头卵翼么?” 苗凯道:“申屠宗与属下曾有数面之缘。属下忙掠上大厅屋面,揭开两片屋瓦观望下去,厅内光亮昏暗,只听其声不见其人,不错,果是申屠宗语声道:‘门主,我等何不先发制人,兼程赶往天魔宫,内应外合,将天魔宫瓦解或收伏作为臂助?’ 白衣邪君道:‘一来老夫尚未把紫电剑得手,只须将孙道元老鬼探明,迟早紫电剑终必为老夫所有,再则老夫生平行事谋定后动,天魔宫中虽布伏几着狠棋,但老夫仍未尽明天魔宫隐秘,尚有顾忌。’ 继而哈哈大笑道:‘若紫电白虹俱得,再有申屠堡主相助,自可傲视武林,天魔宫何足为惧。’ 申屠宗道:‘孙道元行踪门主探明了否?倘短短时日内不能取得紫电剑,武林风云幻变无穷,对我等恐大大不利。’ 白衣邪君道:‘老夫成竹在胸,破天魔宫易如反掌,申屠堡主无庸挂虑,不过……’忽地忧然止口不语。” 天魔宫主诧道:“他为何不语。” 苗凯道:“属下也是这么疑心,原来秦堂主就躺在他们两人身前,动了两动。 白衣邪君道:‘秦羽醒来会感觉生不如死,天魔宫隐秘不愁他不吐实!’ 申屠宗道:‘依属下看来,秦羽醒转还要半个时辰。’ 白衣邪君诧道:‘这却是为何?’ 申屠宗道:‘秦羽身蕴蛊毒,属下用毒攻毒逼向空穴,依照周天血行计算时刻,尚须半个时辰醒转。’ 正说之际,忽见一青衣劲装人奔入禀道:‘启禀令主,孙道元下落已得。’ 双邪闻言倏地疾掠而出,属下未遑寻思,只觉机不可失,急于救出秦堂主,窜入大厅抓起秦堂主,忽感一股异香扑鼻袭人,不禁手足酥软跌翻在地。 突闻一声阴寒刺耳冷笑入耳,抬目望去,只见双邪立在身前,白衣邪君伸指点了属下数处穴道,沉声道:‘尊驾上当了!老夫料知尊驾必来相救秦羽,果然中计。’ 属下闷声不答。 白衣邪君冷笑道:‘秦羽在宛平郊外雪野中已死,他死得其时,但尊驾眼前求死不得,却生不如死,尊驾当明白老夫话中涵意。’” ………………………… 苗凯说此,忽目注天魔宫主道:“君上谅知白衣邪君在属下身上所施展的是‘阴火搜魂’手法?” 天魔宫主似身躯一震,怒道:“这魔头也太以狠毒!” 苗凯凄然一笑道:“属下渐感五内逆翻,宛如万蛇攒心,只听白衣邪君逼问属下吐露隐秘。” 天魔宫主道:“他问什么?” “魔头已知本门在京城布伏了一名高手,却不知那是少主,逼问属下吐实有何图谋,此其一,其次逼问柏月霞囚在魔宫何处,第三逼问天魔宫一切布署及图谋。” 天魔宫主道:“你说了么?” 苗凯道:“属下自然不能说,事实上属下也知道得不多,其时属下所受之痛苦只求一死而已。” 白衣邪君见属下坚不出声,面色一变,暴泛杀机,冷笑道:“尊驾也太不聪明了,天魔宫内已有老夫卧底之人,尊驾以为坚不吐实,就当老夫永远无法探悉天魔宫内蕴秘么?” 属下道:“敝宫上下一心,忠贞不二,阁下此话未免无稽,若真个如此,阁下相逼似嫌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白衣邪君狂笑道:“老夫之言并非欺人之谈,派往天魔宫卧底之人每半月均有传讯到来,老夫可以拿真凭实据给尊驾一瞧便知不假。” 苗凯说此忽面色惨变,额角汗珠不停渗出,两道眼神却瞧着房门外似有所觉。 天魔宫主情知有异,悄无声息掠至门首,伸手开门疾闪而出,几乎是同一时间之事,迅快已极。 只听两声凄厉惨噑腾起,不忍卒闻。 身影一闪,天魔宫主再度掠返室内。 苗凯已倒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满面冷汗,似痛苦不禁。 天魔宫主伸手一搭脉象,察觉残余蛊毒未净,为白衣邪君所施的奇毒封闭在一处空穴内,千年芝杏及参浆灵效亦未能攻入此一空穴,忙舒左掌抵住苗凯后胸命门穴上,右手戟指向“将台穴”戳下。 只见苗凯身形一震,面色渐转,道:“属下叩谢君上恩典。” “这倒不必了!”天魔宫主道,“你说的不错、宫内果有那魔头奸细渗入,你身蕴蛊毒未净,将门拴好睡上些时,本座晚间再来问话。”转身缓缓走出门外。 苗凯立起将铁门拴住,抬面望了望圆窗一眼,身影忽消失无踪…… 第 十 章 两声凄厉惨噑惊动天魔宫内高手,却不敢近前,遥遥窥视,只见天魔宫主飘然而出,高声道:“银燕!” 一苗装少女应声掠至。 天魔宫主道:“你命他们把两具尸体抬至宫外焚化,速唤春芙来。”言毕走去。 银燕用手招来四人,抬走两具七孔流血狰狞恐怖尸体,一面向宫外走去传唤春芙入见。 天魔宫主心情沉重走入内殿,她耳目聪敏已极,似有人暗随身后,但别面回顾却并无可疑影踪,暗道:“莫非疑心生暗鬼所致?” 她所经之处,禁制森严,布伏之暗桩均是绝顶高手,竟是越走越快,迳入所居密室。 四壁均以晶壁夺目,五彩缤纷玉石嵌砌五行八卦太极九宫图形,陈设华丽,衬以八颗拳大夜明珠,更绚烂鲜艳。 只见天魔宫主走近太极图形,双手将两珠望内旋推七下,复望外旋转九下,但闻一阵轻微响声,图形左侧墙壁望内陷去,推现一橱分为三格,每格陈列三只琥珀颜色瓷坛,形状大小一模一样。 天魔宫主伸手取下第二格最右之瓷坛,拿开坛盖取出三粒黑色丹药,与之前春芙、苗凯二人服下的无异。 瓷坛送还橱格内,太极二珠再行旋转两次,一切趋归原状。 突闻室外传来一娇媚语声道:“春芙到!” 天魔宫主道:“唤她进来!” 春芙领命走入,见得室内景物,不禁目迷神眩,呆得一呆向天魔宫主盈盈一福,道:“参见君上。” 天魔宫主道:“难得你耿耿忠心,一路将苗副香主带回,从现在起命你为穿宫巡使之职。” 春芙不但不以宠异非常欣喜,却面露惶恐之色,道:“婢子武功才智均不足以担当重任,何能称职,请君上收回此命。” 天魔宫主摇首微笑道:“你根骨秉赋不差,我只略加指点必有大成,而且我意已定,决无更改之理。”说着叹息一声道,“可惜苗凯受毒过深,此行探出隐秘尚未言竟,复又发作……” 春芙花容失色道:“苗凯香主有性命之危么?” “没有,不过须继续服用解药,调治旬日必可痊愈。”天魔宫主道,“十日之期不短,在此期间,本门恐有惊人巨变,途中是否听苗副香主与你叙及所探出隐秘么?” 春芙摇首道:“未曾,苗副香主守口如瓶,婢子也不敢问,防壁缝有耳,但苗香主均录之成卷,密藏怀中,如有不测,即交付婢子带回。” 天魔宫主点点头道:“苗凯倒也忠贞,我将升以秦羽之职,他所录之卷册还在么?” 春芙道:“婢子两人一抵元江,苗副香主知生命已然无虞,如释重负,所留笔录俱以火焚化。” 天魔宫主略一沉吟,道:“你们两人今后责任重大,本宫有白衣邪君党羽渗透在内,但不明是何人,你俩务须查明以免变生肘腋。” 春芙似有话禀明,却欲言又止。 天魔宫主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春芙道:“婢子有句不当之言,不知该说不该说。” 天魔宫主道:“你说吧!我决不怪罪与你。” 春芙道:“婢子欲救出苗副香主时,正遇摩云神爪孙道元、独手人魔冷飞等人来犯,白衣邪君凶忙于应敌,婢子才能纵火,声东击西救出苗副香主,婢子心想苗副香主未必能探得潜伏在本宫内奸细真实姓名……” 天魔宫主点点首,道:“不错,我也是这么想。” 春芙道:“白衣邪君目前急务却不在侵袭本宫,而在救出柏月霞,用来逼使柏春彦就范,因柏春彦手中有件东西乃白衣邪君制命之伤。” 天魔宫主道:“这个我都知道。” 春芙道:“君上命婢子及苗副香主查明奸细究竟是谁?恐缓不济急,而且防不胜防。” 天魔宫主道:“依你之见呢?” 春芙道:“只有釜底抽薪一策,君上何妨将贴身之亲信及内三堂重作布置,使奸细无隙可乘。” 天魔宫主默然良久,似已有所动,道:“我自有道理!你到总护法处报到去吧!” 春芙低应了一声是,转身走出门外。 天魔宫主忽走向八卦图形前,转动坤卦,突然石案倏地移动,现出一通往地底石级,天魔宫主拾级走下,一条笔直甬道两侧各有十数间石室,壁顶珠光照耀,无异白画。 柏月霞及四婢住在两间异常宽敞石室中,门户相通,布置雅洁,一应陈设俱全。 五女以对奕为乐,正在指指点点,门首人影一闪,现出天魔宫主。 柏月霞面色一寒,道:“你又来做什么?” 天魔宫主语声冰寒,冷笑道:“我以姑娘此举甚为不智,那紫电剑上一块玉玦姑娘究竟藏往何处,只须实话实说,我立予释放。” 柏月霞冷冷说道:“姑娘不是说过剑玦俱失,你不去找夺剑之人,反问姑娘岂非舍本逐末。” 天魔宫主目中杀机暴泛,缓缓抬起右臂。 柏月霞及四女面色镇静,无动于衷。 天魔宫主意念倏转,右臂垂下淡淡一笑道:“姑娘你将后悔莫及!” 柏月霞冷笑道:“姑娘绝不后侮。” 天魔宫主身影倏地一闪无踪。 苗凯室外两端均布有一黑衣劲装捷服汉子守护着,目光炯炯,森冷慑人,两人在甬道来回巡走着。 天魔宫主忽在一端现身走来,问道:“苗副香主好些了么?” 一双黑衣劲装汉子不禁一怔,答道:“属下并未敲门探视,但苗副香主室内并无痛苦呻吟之声,谅已熟睡。” 天魔宫主疾行在前,唤道:“苗凯!” 只听屋内床板起了转侧之声,苗凯应声道:“君上么?属下开门。” 拔拴启门,现出苗凯。 天魔宫主凝目望去,只见苗凯面色苍白如纸,额上仍微沁汗珠,双目惨淡无神,不禁问道:“你此刻感觉如何?” 苗凯躬身答道:“属下只觉好多了,已可熟睡,再有几天谅可痊愈,君上关注之情属下虽肝脑涂地亦难报于万一。” 天魔宫主飘然走入,道:“目前本宫内忧外患,正须用人之际,你只宜速愈。”说着取出一只千年芝杏及三粒黑色丹药,命苗凯速速服下,并说出春芙釜底抽薪之策。 苗凯道:“属下亦赞同此策,春芙禀明之言一点不假,如非孙道元、冷飞侵袭,群邪忙于应敌,春芙纵火乘隙救出属下。”语声略略一顿,又道,“白衣邪君认属下无法逃出,言明甚多本宫隐秘为他探明,虽未说明渗入本门奸细是些什么人,但宫内禁制已为他探明小半,只是无关宏旨,因未曾衔接一贯,所以白衣邪君认尚有阻难,按兵不动。” 天魔宫主忙道:“你倒说说看!” 苗凯想了一想,言明甚多处厉害的禁制及破解之法,并道:“甚至连君上贴身亲信均有白衣邪君卧底之人。” “这个我却不信!” 苗凯道:“有两件事属下必须禀明君上,白衣邪君谓柏月霞所囚之处似在君上所居秘宫地下山腹深处,虽有一通风空穴及一送饮食孔径衍连,却无由可入,出入之处似在君上所居近侧……” “还有一件呢?” 苗凯道:“魔头言君上不能以德服人,却以蛊毒驾驶门下不敢妄启背叛之念,只须觅获解药,天魔宫立时人心涣散土崩瓦解,他已探明解药就藏在君上居室太极图形之侧,内贮九坛丹药,只是未明解药存在何坛内及启闭之法,可见君上贴身亲信内有他党羽渗入。” 天魔宫主身形急剧地一阵撼震,深信苗凯之言不假,因为苗凯所说的都是真情,料不到贴身心腹均有出卖他的人,那真是可怕极了,顿了顿足沉声道:“苗凯,从现在起你就接替秦羽之职,可以不受总护法调遣,除我及总护法、天地二堂外,生杀予夺。” 苗凯闻言不禁面色大变,道:“君上,属下决不敢接受!一来人心不服,再者属下武功不济、恐带来杀身之祸。” 天魔宫主沉声道:“我意已决。”说着取出一束卷敕,道,“速往总护法处报到,稍时我还有吩咐!”转身飘然而出。 苗凯知计已售,不禁欣喜无比,定了定神,迈出门外,见一双黑衣汉子尚立在两端,咳了一声道:“那位领在下去总护法处?” 一瘦削汉子身形飞跃而至,道:“属下带路!” 苗凯随着瘦削汉子穿殿越宇,七转八弯,到达一座极其宏伟庄严大屋之前,门楣上竖立一匾,朱书:“司天殿!” 八个捧刀大汉雁翅般分立两侧。 瘦削黑衣汉子高声道:“君上已有敕命,外堂副香主苗凯奉命晋见总护法。” 一个大汉望了苗凯一眼,急望殿内走入,须臾迈出,宏声道:“传苗凯!” 苗凯微微一笑道:“有劳了!”手执卷敕昂然迈入,抬面望去,只见大殿上首一把虎皮交椅上坐着高颧凸顋皓发银须老叟,凤目蒜鼻,两眼开阖之间精芒如电,慑人心魄。 两侧各分陈廿四把虎皮交椅,但仅有五人坐着,年岁均在六旬开外,面目森冷如冰。 上坐老叟道:“你就是苗凯么?” 苗凯躬身道:“属下正是苗凯!”手捧敕命急走近前双手递与老叟。 老叟接过解开卷敕展阅,面色一惊,倏地立起,抱拳行礼道:“原来尊驾奉命接掌人虎堂堂主,老朽失敬了。” 苗凯道:“不敢!”他早知座上五人是谁,一一寒暄为礼。 老叟将卷敕传五人。 五人面色一惊,一麻面老者面露笑容,道:“恭贺苗老弟得此异数,老朽领你前往人虎堂与你属下相见。” 苗凯知麻面老者乃天魔宫刑堂堂主天南屠夫钟伯年,执法甚严,含笑抱拳道:“有劳钟堂主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月明星稀,和风拂面。 苗凯出得人虎堂闪入暗处,身影倏地消失不见。 一处如仞峭壁之上并肩立着两人叙话。 只听一个低沉语声道:“小弟选择此处说话,因四无屏障,无虑窥听,顷奉门主传讯我,等再不可各自为政,须相互策应,以免被逐个击杀。” 另一语声答道:“不错,自苗凯返来,本门高手两人即被天魔宫主毒手残害,如此看来,苗凯燕京之行莫非为他探出本门甚多隐秘不成?” “决无此可能,秦羽身负绝学,精明干练,尚且身遭惨死,一个名不见经传外堂副香主何能探得。” “哼!方才闻讯苗凯已接充秦羽之职,有道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忽目露惊恐之色,“噫”了一声,“方才老朽只觉有人摸了后颈一把。” 另外一人猛感后腿弯为毒虫所噬,痛得神魂皆颤,面色大变,急道:“快走!” 两人一鹤冲天而起,月夜之下,如同两只飞鸟,曳射掠空疾杳。 苗凯身影倏现,嘴角噙出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暗道:“我如何将天魔宫主骗出宫外,方可入得地室与柏月霞相见。” 寻思一下不由计上心来,飞身掠回天魔宫外一幢侧屋,目睹一扇窗内灯光明亮,两指轻敲棂木,低声道:“郎兄在么?” 但闻一尖锐语声道:“什么人?” “在下苗凯。” 房门忽地开启,苗凯疾若惊鸿般闪了入去。 只见一面目阴鸷三旬中年汉子,神色不安躬身道:“属下不知堂主驾到,请恕未即出迎之罪。”苗凯望了桌上尚有酒食,不禁低声笑道:“苗某久闻人虎堂郎老师机智干练,意欲郎老师代苗某办一件事不知可否。” 中年汉子道:“堂主说那里话来,如有差遣郎廷虎在所不辞。” “好!”苗凯颔首微笑道:“你速前往元江县城北门口茂记老店找一姓卜老板,在下有两样物事寄在他处,均是君上必须要亲眼目睹之物。”说着面色微沉,接道:“此事极其慎秘,不可泄露,否则当罹寸磔死罪,在下也救不了你。”说时取出一封密缄及一支令箭,眼中逼泛慑人寒芒。 郎廷虎不禁一颤,忙道:“属下敢不小心办事!” 苗凯道:“郎老师能够不用令箭最好不要出示。” 郎廷虎闻言不禁一呆。 苗凯微微一笑道:“郎老师当知君上掌毙两名高手之事,本宫已有强敌奸细卧底,所以能够不出示令箭最好。”郎廷虎恍然大悟,道:“属下明白了,最迟明日薄暮属下可赶返。”接过密缄令箭收藏怀中躬身窜出。 苗凯展齿泛出愉快的笑容,目中发出湛然光辉。 郎廷虎并非苗凯夙识,又非心腹知己,苗凯为何对郎廷虎如此推心置腹,而且郎廷虎又是一个心机狡毒无耻小人,不惧他起疑将寄缄献与天魔宫主么? 但苗凯已想好了对策。 郎廷虎倘向天魔宫主告密,谓苗凯可疑,苗凯即谓已然瞧出郎廷虎是白衣邪君遣来卧底奸细,有意使他离山,他必然奔往元山县白衣邪君临时秘密分舵,如果奉命而行,茂记老店并无卜老板,却有丐帮高手除他。 苗凯心有成竹,面带笑容飘然走入天魔宫。 果然—— 廊柱之后忽闪出一清秀少女,嫣然含笑道:“君上有命,苗堂主晋见。” 苗凯轻笑一声道:“在下正要晋见君上,请问君上是独自一人还是有其他人在?郎廷虎去了么?如果是他,请姑娘密禀君上最好遣开郎廷虎。” 那清秀少女睫毛眨了眨,不胜惊诧道:“原来苗堂主你却知道了。” 苗凯道:“此乃在下有意如此!” 清秀少女星眸睁得又圆又大,道:“看来郎廷虎是白衣邪君派来奸细么?” 苗凯点点头,微笑道:“姑娘委实聪慧无比。” 少女妩媚一笑,道:“婢子带路。” 苗凯随着少女走向一条白石小径,经入圆洞门,月华如水下,衣影婆娑,浮香袭鼻,沁入肺腑,只见一所精舍灯光外映,少女旋面嫣然一笑,翩若惊鸿般疾闪入内。 须臾,少女疾掠而出,道:“苗堂主,君上有请!” 苗凯昂然跨入,只见天魔宫主仍是一身黑衣端坐在一把交椅上,忙躬身道:“参见君上!” 天魔宫主道:“苗堂主少礼,你真认为郎廷虎是那魔头派来卧底奸细么?” “千真万确?” “那为何不杀了他?你有何证据?” 苗凯说出北崖削壁悬崖之上无意窥听两人低声叙话,并说明两人形像。 天魔宫主闻言目中暴泛杀机,冷笑道:“原来是他们!” 苗凯道:“属下不知两人姓名,只听一尖锐语声道:‘只待风声稍懈,小弟即命郎廷虎去往山外与费五爷联络,传讯门主。’所以属下先发制人。” 天魔宫主诧道:“你此举有何用意。” 苗凯道:“属下交与郎廷虎密缄是一张白纸,他出得山外必先往费五爷处,绝不致去茂记老店,其实茂记老店亦无卜老板其人,属下如此做,志在查明魔头布伏山外密舵,暂无须打草惊蛇。” 天魔宫主颔首赞许道:“办得好,你先往隔壁房中暂坐。” 苗凯欠身施礼走往隔壁房中而去。 天魔宫主重重双掌交击了一下。 清秀少女闪身而入。 天魔宫主道:“唤郎廷虎来,不可与他说话。” 片刻,郎廷虎晋见。 天魔宫主道:“苗堂主是我最亲信之人,照他的话行事,不得有丝毫舛错,快去快回。” 郎廷虎面色如土,喏喏称是退了出去。 天魔宫主起身走入隔壁房中,只见苗凯正在调息,功行周天后,发现天魔宫主,忙霍地立起,天魔宫主微笑道:“苗堂主感觉好些了么?” 苗凯道:“再有两三日便可痊愈了,蒙君上厚赐珍药,属下没齿难忘。” 天魔宫主取出一本薄而纸色黄旧小册,道:“册内详载本门三种旷绝武学,拿去参悟,五日后还我。” 苗凯肃然致谢、抱拳躬身辞出。 他走出月洞门,身影倏地消失不见。 但见天魇宫主身形如魅,疾若闪电掠向宫外而去,料知她必率领总护法天地二堂主暗蹑郎廷虎之后,不禁微微暗笑…… 柏月霞自囚居地室中,只觉度日如年,珠泪偷弹,每欲自绝,均为四婢力阻劝慰。 这晚,柏月霞芳心闷闷不乐,侧卧榻上闭目假寐,前尘往事纷至沓来,一一涌现脑际。 忽闻四婢同声怒叱道:“你是何人?”倏地惊起,凝眸望去,只见苗凯跨入室中,含笑道:“霞妹别来无恙。” 四婢面色一变。 柏月霞听得语声入耳,惊喜不胜道:“你是梦哥?” 苗凯点点首,却示意禁声! 柏月霞宛如骤见亲人般,也顾不得男女之嫌,抢步上前,飞燕投怀一把将苗凯抱住,嘤嘤啜泣,道:“快把我五人救出。” 苗凯不禁面红耳热,低声道:“霞妹不可操之过急,愚兄费尽心机才能混入天魔宫,极获信任,岂能因小失大,何况霞妹身罹蛊毒,功力全失,待愚兄偷得解药使霞妹功力全复再相机设法如何?” 柏月霞幽怨一笑道:“真的么?你不可骗我。” 苗凯伸手捉住柏月霞玉腕,笑道:“愚兄几曾骗过霞妹。”五指倏紧察视柏月霞脉象,又为四婢一一察视,但感与春芙所罹无异,忙道:“愚兄去去就来。”一闪无踪。 柏月霞五女憔悴容颜立时一扫而空,玉靥生春,莺声燕语,娇笑之声不绝。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 苗凯匆匆闪入,取出十五颗丹药,向柏月霞附耳低语一阵又道:“依愚兄所授吐纳之法,三日后当可恢复功力,愚兄施展借刀杀人之计,俾使天魔宫主不疑,愚兄告辞了。”话落人杳。 柏月霞芳心顿泛一片惆怅。 口口 口口 口口 山道上郎廷虎一路飞奔,迎面山嘴暗卡中忽响起一声大喝道:“郎舵主何往。” 一条庞大身影忽现,掠出一个身挽九环刀苍髯老者。 郎廷虎道:“在下奉了苗堂主之命,巡视各分舵暗桩,谭老师辛苦了!” 老者笑笑道:“是苗凯么?想不到他时来运转得接掌大位,不过他那几手武功实不足以担掌内三堂堂主之位。” 郎廷虎道:“谭老师,你不知苗堂主获君上信任之专已凌驾过总护法及天地二堂,至于一身武功已蒙君上另授绝学,却非昔日吴下阿蒙咧!” 说着哈哈一笑,身如飞鸟腾空掠去。 老者摇摇首自言自语道:“真是时来风送膝王阁,运去雷轰荐福碑。” 郎廷虎一路过关越卡,天色微曙,元江县城垣已隐隐在望。 他却不望元江县城而行,身形猛然停住,四面巡了一眼,然后朝东掠去。 片刻时分,可见一片翠篁修竹围绕着人烟稠密村庄,阡陌田野中已有人迹,郎廷虎身形放缓了下来。 村中小巷道窄污秽,郎廷虎转过两条小巷望一所矮檐土屋而入,低声道:“费五爷在么?” 果然为苗凯料中,郎廷虎真是白衣邪君遣来卧底奸细。 厢房内忽迈出一个村农模样老者,皱纹满面,沉咳了声道:“郎老弟为何前来?” 郎廷虎示了一眼色,双双避入房内叙话。 老者闻听郎廷虎叙明详情,面色大变,道:“一月前门主传讯命我等蛰伏不动,防形迹败露,自此以后就未再接本门传讯,看来本门定有巨变,不然苗凯为何探知本门甚多隐秘。” 郎廷虎道:“究竟苗凯探得本门什么隐秘,除了天魔宫主及苗凯外,无人得知。” 老者道:“最好你能获得苗凯信任,或能探出个中真情。”说着索取密缄。 郎廷虎取出那封密缄。 老者接过小心翼翼用唾涎湿开封口,抽出信笺一瞧,不禁心神巨震,骇然道:“郎老弟,你瞧!” 原来是一张白纸。 郎廷虎张口结舌,面色如土。 老者道:“如老朽臆测不差,郎老弟身份已然败露,苗凯故施诡计诱你上当,他料知老弟必将这封密缄送来老朽处。”说着面色一变,喝道,“我们快走!” “慢着!”郎廷虎摇首苦笑道,“郎某决不相信身份已经败露,否则真如费五爷所言,我等亦来不及了,或许这张白纸中大有文章,郎某还是去茂记老栈试试。” 老者凝神倾听门外有无异样,良久方道:“也许老朽料错了,老弟说得对,不妨去茂记老栈试试。”说时将密缄照样还原。 郎廷虎接过收藏怀内,慢步走出,并无可疑人物发现,暗中冷笑道:“费五爷太多疑了!” 但缄中却是一张白纸,令人费解,无论郎廷虎如何狡诈多智,也无法想透其中道理。 进了元江县城北门,不远处就是茂记老栈,门板已卸下,厅堂内五张方木桌已有食客饮酒,柜台内坐着六旬老头捧着一筒水烟呼噜噜吸着,眯着一对小眼打量街景。 郎廷虎一步跨入茂记老栈,即有店小二迎着笑道:“大爷是住店还是吃点什么?” 只见郎廷虎一屁股坐在板凳上,道:“给我打一斤酒,两斤牛肉,一碟卤花生米。” 店小二忙道:“是,小的即刻送上。” 郎廷虎小心异常,不急于找卜老板,细心观察,如有可疑即逃之夭夭。 食客均是泛常之辈,并无可疑,不由宽心了一半。 须臾酒菜均已送上。 郎廷虎斟了一碗,一饮而尽,只觉芳香醇冽,牛肉鲜腴爽口,不禁暗赞道:“好,瞧不出这毫不起眼的茂记老栈,居然有此好酒好菜!” 这时店小二已退在柜旁,抱臂倚立,两道眼神凝注在郎廷虎背上。 原来郎廷虎领口下拖着一根黑线头,仅两寸许,但毫不起眼,似是缝织之处断了线缝,看在店小二眼中却不是这般。 店个二同面向柜内老头示了一眼色。 老头端着水烟凝视了郎廷虎一眼,不由面色微变,起身离座进入内面。 片刻之间,郎廷虎面前酒肉一扫而空,意有未尽,高声道:“小二,再添三斤酒五斤牛肉来。” 店小二闻言疾趋厨下一一送上,笑道:“小店陈年老酒远近驰名,芳香甘冽,卤汁牛肉更好,都是选得上肉,可说得是闻香下马,知味停车。” 郎廷虎微笑道:“如此说来,宝号买卖旺盛,日进斗金了。” 小二两目一张,答道:“大爷别瞧小店门面破烂,一天要卖出近百坛老酒咧!” 郎廷虎点点头道:“这话不假,在下如要尽量,可以喝十来斤。”说着又斟了满满一碗,仰饮而尽,接道:“听说宝号老板姓卜,是么?” 小二笑道:“正是姓卜,出外办货去了,片刻即回,大爷要找他么?” 郎廷虎夹了一块牛肉入口,道:“不是柜房内坐着的那位么?” 小二答道:“那是帐房,卜老板表亲。” 郎廷虎长长哦了一声,也不言明来意,只顾自酌自饮。 店小二也忙于张罗别的食客。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郎廷虎面前酒肉已去了大半,忽然店外走入个年约一半百老者。 店小二迎着笑道:“老板回来啦!” 老者答道:“稍等他们送东西来,你招呼挑入后院堆栈。”说时飘然入内而去。 郎廷虎忽高声道:“小二哥,有上房么?”手持一绽纹银起身交与柜上,道:“在下离店时再行清结。” 店小二疾快趋前,道:“大爷要住店么?有上房,请。” 郎廷虎被领入一间洁净上房后,即道:“在下奉友人之托,带来一封书信要面交卜老板。” 店小二不禁一怔,道:“小的就去禀明!” 不久,布衣老者走入,含笑道:“客官要找老汉么?” 郎廷虎伸手揣怀,取出密缄,道:“尊驾瞧过这封信,就知端的。” 布衣老者接过拆开缄封,抽出信笺,微微笑道:“客官原来是受苗大爷之托取去寄存之物,说出来客官也许不信,笺上并无何字迹,只是一张白纸,但却是苗大爷与老汉约定之信物。” 郎廷虎道:“苗大爷在此歇息几晚?” 布衣老者道:“只有一晚,其时苗大爷似患重病,幸有一美貌姑娘在旁护侍,寄存之物谅极贵重,病重之躯带着极为不便,所以留存老汉处,老汉就去取来。”说罢告辞而出。 郎廷虎暗道:“苗凯行事委实莫测高深,难怪受天魔宫主器重,但不知寄存何物。” 忽感一阵头晕目眩,蓬的倒在榻上。 茂记老栈外忽走入一个中年青衣人,四方脸膛三绺短须,店小二迎着青衣人,哈腰笑道:“客官要住店,还是要吃些什么?” 青衣中年人含笑道:“久闻贵店酒菜脍炙人口,自然是来此大快朵颐。” 店小二笑道:“客官夸奖。” 青衣人坐下,道:“伙计,劳驾拣现成的送上。” 店小二忙道:“客官未免太客气了,小的实在担当不起。”说着忙送上酒菜。 那青衣人饮了一口酒后,颔首赞道:“嗯,好酒,该有十五年以上了。” 店小二咧嘴笑道:“不错,客官究竟是行家,这酒已有二三十年了,不过客官请慢慢喝,后劲很足呢!” 青衣人又喝了一口,道:“老板姓卜么?” 店小二咧着摇首笑道:“小店老板祖孙三代单传,姓王,客官是从那儿听来的?” 青衣人不禁面色一变,道:“什么?姓王,我与友人同行,因有要事我暂与他分手,他言说须往茂记老栈找卜老板,受人之托转交一封书信。” 店小二张大的双眼,诧道:“客官友人是否……”继叙明郎廷虎形貌穿着。 青衣人目中神光一亮,道:“对,正是他,现在何处?走了么?” 店小二笑道:“客官这位朋友也是向小的探问卜老板,经小的答称无有此人,不禁大感失望,只因他饮酒过量,烂醉如泥,现仍躺在小店客房内。” 青衣人倏地立起,道:“快领我前去。” 店小二领着青衣人进入郎廷虎房中,只见郎廷虎四平八叉躺在榻上鼾睡如雷,口角流涎,酒气醺醺。 青衣人伸手探向郎廷虎怀内,那封信仍在,缄内白纸依然,不由呆了一呆,复又放还原处,回面笑道:“让他睡吧,我自去前面喝酒。”飘然走向前堂。 邻座已坐了一个气度不俗中年商贾,却肩头背了一柄连鞘钢刀,五色丝穗鲜艳耀目。 店小二急趋上前招呼中年商贾。 青衣人一眼便瞧出中年商贾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大概为了那柄钢刀太刺眼。 中年商贾正是无忧谷主万胜刀柏春彦,他身怀绝学却也不敢丝毫大意,越近天魔宫越是凛凛于怀,他亦瞧出青衣人有点异样。 青衣人自酌自饮,片刻时分,只见郎廷虎惺忪红眼,满脸醉意,摇摇晃晃走出,忙丢了一块银子,拉着郎廷虎道:“郎兄醒了,我们走。” 郎廷虎双目一睁,道:“回天魔宫?不去!兄弟还要喝酒。” 青衣人色变,不由分说,手腕加力拉着郎廷虎奔往店外而去。 中年商贾立时丢下一块碎银,疾蹑两人身后。 郎廷虎浑然忘记前事,浑浑噩噩身不由主地被青衣人拉着奔出北门外。 青衣人发觉中年商贾蹑随身后,心神一凛,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心中一阵发毛,只道郎廷虎酒醉未醒失去常态,未曾察觉郎廷虎神智已然迷失。 一至郊野,突觉眼前人影一闪,中年商贾现出横身阻住去路,冷笑道:“两位要去天魔宫么?” 青衣人面色一变。 郎廷虎口中发出一声大喝道:“尊驾是在找死么?”说着双掌一式“推波助澜”劈出,掌劲宛如怒涛奔流,力逾千斤。 中年商贾哈哈大笑,身形疾侧让开掌力,右手五指迅如电闪,一把扣在郎廷虎腕脉上。 青衣人忽身形拔起,一鹤冲天,半空中变换身法,曳空电射远遁而去。 中年商贾不禁一怔,料不到青衣人竟不顾同伴而逃,五指微一使劲。 只听郎廷虎惨噑一声,眼耳口鼻内鲜血齐冒,颓然倒地气绝毙命。 柏春彦勃然色变,显然为青衣人杀人灭口,怒哼一声,疾如闪电追去。 …………………… 青衣人身形如飞掠至一片竹林中一双黑衣劲装带刀汉子背立凝神蓄势守望,见状不禁一怔,忙道:“邬舵主为何这等形状?” 那青衣人道:“有强敌赶来,你等须严加截备,君上呢,费老贼尚未就擒么?” “费老贼已是网中之鱼,君上只待他同党赶来,立可一网成擒。” 青衣人疾掠入村而去。 此刻,柏春彦已落在林外,两道炯炯眼神注视着竹林瞧出内隐奇门遁甲,禁制玄妙,似有顾忌,嘴角泛出一丝冷笑,心念疾转,身形一闪隐去。 且说那矮檐土屋内村农装束的费五爷自郎廷虎离去后,只觉心神不宁,寻思郎廷虎那封密缄内白纸分明必存蹊跷,却不解其故。 门外人影一闪,费五爷心神大震,低喝道:“什么人!” “是我!”一面目森冷马脸中年汉子疾步跨入,诧道:“费五爷,莫非有甚变故么?” 费姓老者神色略定,言明郎廷虎到来之事。 马脸汉子略一沉吟,道:“依兄弟看来,郎廷虎身份并未败露,否则郎廷虎哪还有命在。” “老朽也是这么想。” “至于密缄内那张白纸么,并非故弄玄虚,分明是苗凯与茂记老栈卜老板约定的信物,只有卜老板心里有数,别人得去无用。” “对!”费姓老者颔首道,“除此以外别无更好的解释,若郎廷虎取来苗凯寄交之物定然珍贵异常,必回至老朽处。” 说着双眉一皱,接道:“非是老朽多疑,郎廷虎只觉眼跳耳热,似感警兆,我等防患之心不可无。孔兄弟,费神巡视林外有无可疑迹象,再传讯本坛弟兄赶来商议,一定要午刻,不能早也不能迟!” 马脸汉子闻命转身跃出,掠向村外,细心巡视绕行了一圈,复又闪向村内而去。 敢情白衣邪君党徒均住在村内。 村子里有一条短短青石板小街,宽仅丈许,街口不远即可见一家两开间永丰米粮什货店,柜外陈放着五谷杂粮油盐香烛等物,开门七件事,可说一应俱全。 柜房内坐着一头顶半秃,蓄着两撇鼠须老者,眯着一对小眼看书。 蓦地—— 一个满脸微麻灰衫陌生人跨入永丰什货店,抓起一把白米,道:“老板,多少钱一石。” 鼠须老者抬目望去,面色微变,放下书卷道:“尊驾真的要买米么?” 陌生人面色微愠,笑笑道:“你开的是店,我照价付钱自然是要买,哪有什么真假。” 鼠须老者道:“话可不是这样说的,老汉在本村土生土长,从也就未见过尊驾,邻里照顾小店的均是升斗求赊,一年三节结账,尊驾外地人,总不该……” 话没说完陌生人笑道:“如此说来,老板认为我是逗着你玩的吧?” 鼠须老者忙道:“老汉没这么说?” 陌生人道:“那是说我有钱也买不到米了?”说着手掌向柜板一放,一把白米粒粒嵌入板内,平整已极。 鼠须老者面色平静如恒,微笑道:“到底尊驾明白露了一手,来意不言而知,不错,老汉昔年是武林人物,并未树敌结怨,眼前却是个规规矩矩生意人,不知尊驾找上门来为了何事?” 陌生人哈哈大笑道:“老板很会说话,你真是个规规矩矩生意人么?那要看费老五怎么说。” 鼠须老者面色一变。 店外忽扑入三条人影。 陌生人冷笑一声,右掌旋张疾扬。 三条身形顿时弹飞出去,如断线之鸢般叭叭堕向街心,气绝殒命。 陌生人旋面一掌便把三人震飞在街上,倒地不起。 永丰杂货店老板见状不禁面色一变,迅疾绝伦翻出柜外,手中多了一杆亮银嘴旱烟棒儿,抢步挥腕往陌生人胁胸点去,手法奇诡,震出一抹寒星,冷笑道:“尊驾是天魔宫所遣?” 陌生人哈哈大笑道:“不错,被你猜着了。”掌中倏地探出一把铁扇子,一式“飞虹射月”,叮的声响磕开了旱烟棒。 蓦然哗啦一声,铁扇子展开,一道眩目闪光中三点红线疾射而出。 永丰杂货店老板不知怎的身躯一震,神色大变摇摇欲倒,惨厉惊呼道:“蛊………” 陌生人冷笑道:“你知道就好!” 蓦地—— 又一黄衣人飞掠而至,道:“看来,这村中十有三四都是费老贼的党羽,无法一一除尽。” 陌生人道:“君上之意,令我等在午刻之前能杀多少就杀多少,不过一到午刻我等就要分头撤回杏花峒。” 黄衣人道:“那费老贼呢?” “此刻君上已将费老贼擒住了。”陌生人仰面望了望天色,“午刻已届,你我走吧!” “慢着!”暗巷中忽掠出一气度华贵中年商贾,冷笑道:“光天化日之下,杀害黎民无辜,两位最好随同在下去见官府!” 陌生人面色一变,右手疾扬。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寒芒疾闪,陌生人一只右腕被生生削落,血涌如注,身形轰然倒地。 黄衣人不禁骇然,双足一顿,欲穿空逃逸。 “你逃得了么?”刀涌寒星,罩向黄衣人。 黄衣人闷哼出声,全身气穴多处均为刀罡点破,面色惨白,冷汗宛如雨下,狞声笑道: “尊驾太心辣手黑。” 中年商贾微微一笑道:“难道你们手下就不心狠手辣么?” 黄衣人听出中年商贾语气并非白衣邪君门下,道:“尊驾既是武林中人,总该知白衣邪君此人。” 中年商贾面色一冷,点头道:“听说过!” 黄衣人怪笑道:“那就好,死者均是白衣邪君门下,难道不该杀么?” 中年商贾面如寒永,道:“杀之无亏,但你们天魔宫门下亦非善类。” 黄衣人道:“天魔宫并未为恶武林。” 中年商贾沉声道:“但天魔宫与在下有仇!” 黄衣人倏地默然无语。 中年商贾嘻嘻一笑道:“你怎么下说话了。” 黄衣人道:“尊驾既言与天魔宫有仇。甚么话也别说了。” 中年商贾眼中突暴射两道慑人寒芒。 黄衣人不由打了两个寒噤,暗道:“怎么此人如此重的杀气。” 只听中年商贾冷笑道:“恐怕由不得你了。” “不错,只怕由不得我自己了,何况在人檐前下,怎能不低头。”黄衣人傲然一笑道,“恐怕尊驾枉费心机了。” 中年商贾呆得一呆道:“这未必见得,你想死也死不了。” 黄衣人道:“我知道,尊驾留下我这么一个活口,无非是欲从我口中问出实言,可惜尊驾走错了一步棋。” “何以见得?” 黄衣人笑笑道:“尊驾杀死这人乃天魔宫内堂高手,魔宫隐秘他比我知道为多,我未必对尊驾有何帮助。” “拣你所知的说吧!” “尊驾要问什么?” 中年商贾道:“天魔宫主是否就是杏花峒主。” 黄衣人略一躇踌,点头道:“不错。” 中年商贾目中闪泛一抹异芒,怒道:“果然是她这贱婢!”语声一顿又道,“她亦来了么?” 黄衣人道:“来了!” 中年商贾道:“她现在何处?” 黄衣人道:“此刻她早已离去了。” 中年商贾面色一变,冷笑道:“在下不信!” 说时只见黄衣人身形仰倾,蓬然倒地七孔流血死去。 中年商贾不禁一怔,知黄衣人着了暗算。 忽闻风送入耳阴冷笑声道:“他说得不错,尊驾来迟了一步,与在下一般,天魔宫主已走了!” 中年商贾循声望去,但空荡荡地并无人影,沉声道:“阁下鬼祟行藏,何不现身出见。” “尊驾真要见在下么?”黑影疾闪,一个蒙面黑衣人从屋角迅疾飘掠而出。 中年商贾心头大感震惧,武林中尚有寥寥数人使他畏忌,眼前黑衣人虽不知来历,身法却太以诡奇,不言而知是武林绝顶高手,忖道:“莫非此人便是他么?” 黑衣人见他踌躇,朗笑一声道:“尊驾见了在下又何以不说话?” 中年商贾淡淡一笑道:“阁下知道死者是什么人么?” “这个在下知道。”黑衣人答道,“是天魔宫门下,是吧!尊驾认为此人是受在下暗算而废命的,但其实不是,此乃天魔宫主控驭其门下辣毒手法!” 中年商贾道:“难道此人是自绝而死?” “不是!” “是什么?” 黑衣人道:“天魔宫主为防止其门下叛异,在其体内预置无形毒蛊,尊驾如欲生擒,必须审明八处穴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下,惜被尊驾刀尖点破其他穴道,气血凝阻,蛊毒浓结发作而死,不过……”黑衣蒙面人似微微一笑,“尊驾也问不出什么!” 中年商贾暗暗一震,道:“看来阁下知道天魔宫隐秘甚多!” 黑衣人摇首道:“不多,所以在下尚不敢轻举妄动,一踏入魔宫辖境即步步有险,防不胜防。在下倘是尊驾,决不致孤身涉险!”说着哈哈一笑,转面欲待离去。 “且慢!”中年商贾跨出一步,“阁下尚未见告来历?” 黑衣人冷冷答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尊驾此问未免多余,就看在下这身打扮便不问而知。” 中年商贾腕中刀倏地一扬,迅快已极,寒芒疾在黑衣人眼前掠过,敢情他想挑去黑衣人蒙面巾。 刀芒只差丝毫触及黑衣人面巾,蓦然人影滑失不见。 中年商贾骇然色变,自语道:“这是什么身法,难道遇上邪魔外道不成?” 突闻身后响起一声冰冷澈骨笑声道:“尊驾刀法堪称快迅霸绝,可惜还差了一点,奉劝尊驾,还是别去天魔宫,谋定后动,否则无异自投罗网。” 中年商贾忽长叹一声,缓缓转过面来,只见黑衣人立在三丈开外,道:“阁下是否武林人称紫衣神龙卓天奇?” 黑衣人冷笑道:“在下倘是卓天奇,尊驾那还有命在。” 中年商贾摇首道:“阁下既非卓天奇,又非白衣邪君,你我就该同仇敌忾才是。” 黑衣人略一沉吟点点头道:“说得也是,但此非其时,倘蒙不弃,三日后午刻时分可在元江县城北门街茂记老店相晤。”说着身形一闪,疾如脱弦之弩而去。 中年商贾一鹤冲天拔起,身影迅即杳然。 天魔宫外广坪上,倏地如鸟纷纷飘落四条人影,此刻已是日沉西山,暮瞑四合,却隐隐可分辨出是天魔宫主,总护法及天地二堂堂主。 只听天魔宫语声冷峻道:“我看费姓老贼等人所知隐秘甚多,你们三人设法使他吐露真情。” 三人躬身应了一声是,转身飞掠而去。 一条娇小玲珑身影从天魔宫内掠了出来。 天魔宫主道:“小娟么?” “君上,正是婢子小娟。” 天魔宫主忽道:“苗堂主呢!” 小娟答道:“苗堂主方才尚在宫内巡视,此刻谅已去北崖,他行事似高深不测,却谨慎异常,婢子不敢问他。” 天魔宫主道:“如非是他,我此刻仍在梦中,这两天你得注意宫内异动。”说着闪身入宫,匆匆进入地穴秘室,只见柏月霞五女花容憔悴躺在榻上彼此叙话,即冷冷一笑道:“柏姑娘!” 柏月霞缓缓翻身坐起,冷笑道:“你又来作什么?” 天魔宫主道:“我是爱惜你一身根骨,所以留你等一命。” 柏月霞冷笑道:“你要我拜你为师,除非日出西山,你不如杀了我吧!” 天魔宫主淡淡一笑道:“柏姑娘,你虽不惜死,可是我还想留你活命,因为你是最好的饵,虎毒不食儿,柏春彦虽冷酷无情,谅不致坐视不顾。” 柏月霞面凝寒霜,默然无语。 天魔宫主喋喋发出一声怪笑道:“柏春彦若自投罗网,我必将他磔骨碎尸不可!”言毕掉面疾闪而杳。 “小姐,老鸠婆与谷主有何深仇大恨?” 柏月霞忽嫣然一笑道:“谁知道,我们已解了蛊毒,赶紧勤习唐公子所授的吐纳归元心法。” 天魔宫主匆匆回至外殿,即见总护法入禀道:“君上,本门弟子十三名俱丧生在那村中,罹受霸道的刀法致命。” 小娟亦同时随着总护法进入,闻言诧道:“总护法断定是刀么?剑创与刀创有何分别?” 总护法面色一沉,怒道:“你是何等身份,竟敢在此胡乱言语。” 天魔宫主摇手道:“小娟说得有道理,总护法是亲眼目睹么?” 总护法赧然一笑,道:“是查舵主发现有十三人未回,即去那村中寻视,但他亦未亲眼目睹。” “这就是了!”天魔宫主道,“莫非孙道元老贼也来了天南蛮荒么?传令下去不得松懈防守,倘发现可疑人迹,格杀勿论。” ——请看下册—— 第十一章 总护法领命转身趋出,只见苗凯匆匆进入,总护法眼中泛出一抹异芒,瞥了苗凯一眼。 苗凯倏地停住,冷冷一笑道:“总护法。” 总护法旋首后顾,道:“苗堂主有何话说?” 苗凯道:“苗某自问并无开罪总护法之处,为何总护法方才目中竟怀有敌意?” 总护法料不到苗凯有此直率一问,不禁呆住。 苗凯冷笑道:“本门目前处于内忧外患之境,共为本门效力,何能同床异梦,苗某甘愿重回外坛。” 总护法虽怒火如沸,却不敢形于颜色,赧然笑笑道:“苗堂主误会了,老朽并无此意。” 苗凯微笑道:“那就好!” 总护法道:“如此老朽告辞了。”急步迈出宫外。 天魔宫主忽道:“苗凯,你是否瞧出总护法有可异之处么?” 苗凯躬身道:“总护法追随君上有年,忠心不二,君上知之甚深,属下不敢如此说。” 天魔宫主道:“你方才此举必有深意在内。” 苗凯略一沉吟道:“北崖属下发现那两宵小,已在属下严密监视中,他们二人已知处境甚危,螫伏不敢轻举妄动,但属下眼前却不愿打草惊蛇,因小失大,至于总护法地位祟高,属下怎能以无中生有之词中伤,不过……” “不过什么?” 苗凯道:“君上所居隐秘何以能外泄,属下百思莫解,最好君上七日之内谨慎一二,能不启动禁制为是,以便属下可从容查明端倪。” 天魔宫主默然点点首。 苗凯告退而出,迳奔外坛原来居住之处。 只听一声荡笑,一条娇俏人影投怀送抱而至,将苗凯紧紧抱住。 苗凯为之面热心跳,急低声附耳密语一阵。 那青衣少妇回眸媚笑道:“你不骗我么?” 苗凯道:“你速去人虎堂我居住之处等我,我还有事。” 青衣少妇双手一放,穿空掠去。 苗凯如释重负长吁了一声。 欲待转身之际,只听一声哈哈宏笑道:“苗老弟,你我甚久未晤面了。” 苗凯听得语音甚熟,不禁一怔,别面望去,只见是一皂袍中年人立在天井外堂檐下,三角长脸上丰下锐,浓眉如刷,鹰鼻隆隼,三绺短须,面目森冷如冰,目睹苗凯眼中有异,不禁一怔,道:“苗老弟不认得愚兄了么?”继又道:“如今老弟已升为内三堂堂主,权高位尊,莫非认为愚兄大逆不敬。” 苗凯骤见此人分明眼熟,却忆不起在何处见过,猛然忆起那晚在华阴县外松林内荒庙中所见以密缄残杀僧道七人的皂袍中年人,遂笑道:“奉君上严命,须查明数宗疑案,不幸兄台亦被牵连其内,使小弟大感为难。” 皂袍中年人不禁面色大变道:“愚兄有何牵连,真乃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苗凯略一沉吟,道:“事出有因,小弟不能妄入人罪,可否请兄台去分堂内自书供状,小弟研审内情,倘非有心,小弟愿在其中斡旋,最好能小事化无。” 皂袍中年人闻言大为感激,道:“苗堂主需属下供述什么?”神色虔敬,口气立变,心内惶惶不安。 苗凯右手一摆,望分堂大厅内率先进入,只见大厅内已有数人在,见得苗凯,均肃立起迎。 皂袍中年人面色惨白如纸,紧随苗凯身后入内。 苗凯望了数人一眼,朗声道:“诸位请退出堂外,容苗某办事。” 那数人纷纷疾趋出堂外而去。 两人据案对坐,在皂袍中年人面前摆好笔墨纸砚,苗凯神色一冷,道:“兄台可否将华阴县外一幢荒庙内以密缄毒杀僧道七人详为叙供。” 皂袍中年人闻言面色惨变,张口欲言,但目睹苗凯凛凛如神,不禁胆寒,叹息一声,执笔伏案状叙详情。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皂袍中年人供状叙毕。 苗凯接过详阅,眉头频皱。 皂袍中年人宛如小鹿撞胸,如坐针毡。 只听苗凯发出一声冷笑,道:“卢兄,你身为外堂弟子,何能奉君上之命携去密缄?” 皂袍中年人闻言呆得一呆,道:“不瞒苗堂主,属下携去密缄系受火云峒主方天齐所托,但密缄却是君上交舆方峒主。” 苗凯望了皂袍人一眼,道:“真的么?倘不是君上交与方峒主,卢兄不免惨死之祸。” 皂袍中年人机伶伶打一寒噤,面色如土道:“确系方峒主交于属下,至于是否君上交方峒主则非所知。” 苗凯低声一笑道:“卢兄受骗了,方峒主如奉君上所命,岂能假手予人,其中必有蹊跷。” 皂袍中年人额角冒汗如雨,显然内心震惧已极,四处巡视了一眼,低声道:“事到如今,属下不敢隐瞒苗堂主,但属下所知不多,当据实相陈。” 苗凯道:“卢兄只实话实说,小弟必为卢兄脱罪。” 皂袍人想了一想,道:“属下知方天齐有篡夺天魔宫之意。” “这话怎说?” “方天齐与君上乃堂姐弟,但方天齐昆仲共是三人,均是一母所生,方天翔、方天平和方天齐,而方天齐暗中毒害其兄两人,却又不落痕迹,外人只道方天翔、方天平患病而亡!” 苗凯不禁惊诧道:“只有卢兄一人知得隐秘么?” 皂袍人不禁色变,咳了一声道:“属下还是近日才知,方天齐酒后吐露真情,待他酒醒后属下亦不敢问他,恐罹杀身之祸,但方天平之女方亚慧似已动疑,密访秘查,却为方天齐所囚……” 说及此,苗凯道:“方天齐为何毒害其兄长两人。” 皂袍人道:“倘不如此,火云峒主之位岂会是他。” 苗凯点点首道:“风闻方天平有二女,长女亚芬,次女亚慧?” 皂袍人摇首答道:“属下只知方天平仅有一女名方亚慧。” 苗凯闻言不禁一怔,只觉内中大有文章,道:“方天翔并无后人么?” 皂袍人道:“有,方天翔独生一子,甚蒙君上喜爱,已收作膝下蟆蛉,难道堂主在天魔宫内并无见过少主么?” 苗凯闻言,已知其中曲折,遂笑笑道:“苗某在内堂时日太短,难谓一一知情。”说着面色一肃,接道:“苗某念在昔日交情份上,必为卢兄脱罪,但卢兄不得再与方天齐助纣为虐,只可虚与委蛇及立即密报与苗某知道。” 皂袍人大喜,抱拳揖谢。 苗凯眉头浓皱道:“苗某尚不知那僧道七人与此有何关连?” 皂袍人道:“他们七人无意知悉方天齐毒害两兄阴谋,是以方天齐杀人灭口。” 苗凯道:“如此卢兄危矣,必不可与方天齐亲近,方亚慧囚在何处卢兄知否,苗某决查明此段公案。” 皂袍人道:“风闻囚在火云峒,但不知确处,容属下探明回报。” 苗凯道:“此事甚急,明天午刻之前可否探明。” 皂袍人略一沉吟,道:“属下立即前往火云峒,不过………”忽止口不语,而有异色。 苗凯道:“卢兄有何为难之处,苗某必竭力相助。” 皂袍人道:“方天齐眼目密布,别处不说,就是属下这一路就有三人,彼此互相监视。” “谁!” “除属下外,还有伏九寒、戚修。” “他们武功如何?” “与属下不相伯仲之间。”皂袍人暗道,“你的武功不过如此,未必有此能为制伏戚修、伏九寒。” 苗凯淡淡一笑道:“有劳卢兄去请他们两位前来,就说苗某有要事相商。” 皂袍人道:“属下遵命。”起身迈步走出堂外。 苗凯收起皂袍人供状揣入怀中,身形倏地消失不见。 皂袍人快步如风走入一所花木扶疎小院,坐北朝南仅两间屋室,门窗紧闭。 只见皂袍人朝一扇门上轻轻敲击数声。 忽闻室内起了一粗暴语声道:“什么人?” 皂袍人低声答道:“是我,卢少扬。” 木门“呀”的开启,只见伏九寒、戚修两人桌上摆有数味下酒小菜,皂袍人哈哈大笑道:“两位雅兴不浅,卢某奉苗堂主之命,敦请二位有要事相商。” 戚修凶睛一瞪,冷冷笑道:“苗凯么?他一朝飞上高枝啦,哼!他那两手何能高踞内三堂主!” 伏九寒忙道:“戚贤弟,话可别这么说,运来玩铁成金,这是他的造化,但苗凯请我等前去究竟为了何事?” 皂袍人也是聪明人,权衡利害,深知方天齐恶孽太重,终久成不了大事,微笑道:“在外堂中卢某与苗凯颇相莫逆,他初登大位,权高位尊,但无有得力助手,欲借重我等倚为臂助。” 戚修道:“真的么?” 皂袍人道:“卢某方才与苗凯已密谈片刻,虽言词隐约,但弦外之音一听便知。” 伏九寒道:“那么,我等速速前去。” 三人鱼贯而出,疾步走入大厅。 只见苗凯仍坐在原处,目睹三人走入,忙起身相迎笑道:“苗某初掌内三堂,人单力薄,深知三位机智武功无一不是上乘卓绝之选,欲有所借重,调三位在本堂效力。方才已与卢兄谈过,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皂袍人不禁一呆,忖道:“他怎么与我不谋而合。”不禁油丝泛起一股奇寒,暗感苗凯并非如自己所料般平凡。 伏九寒、戚修相视了一眼,抱拳躬身道:“堂主提拔,那有不愿之理。” 苗凯颔首道:“很好!”手指桌上三封缄函,接道:“有劳三位分头办事,如何行事均在缄中书明,子时以前来此覆命,苗某领三位前往内堂。”说着将密缄一一递与,又道,“三位可取出一阅,不明之处询问苗某就是?” 三人一一抽出信笺。 伏九寒首先映入眼帘,只见是:“勾结方天齐,叛异君上,着即赐死。”知已受愚,面色惨变掉面飞身窜向堂外而去。 戚修面色一变,双掌疾望苗凯胸前一式“怒云奔岳”推出。 皂袍人身形疾飘开三丈。 “叭”的二声大响,戚修双掌击了一个正着。 苗凯不闪不避,屹立如山。 戚修双掌如撞金石,只觉痛澈心脾,胸头气血逆翻,张嘴略噑一声,望后倒去,掌腕打断血涌如注。 伏九寒仅差一步掠出堂外,忽势衰力竭,仆倒在地,翻了两翻,眼耳口鼻内黑血目涌。 皂袍人卢少扬见状不由胆飞魂落,悚目惊心,半晌说不出话来。 苗凯微微一笑,收回两封密缄用火焚化,目注皂袍人卢少扬道:“有劳卢兄费心,明日午刻苗某在此相见。” 皂袍人呆住,迟疑了一下道:“苗堂主不该将他们一一人制死,方天齐也会动疑。” 苗凯摇首道:“无妨,你就说他们二人心中不忿苗某升任内堂堂主,傲慢无礼,双双出手,是以受苗某诛戮。”言毕飘然而出。 皂袍人面色苍白,高声唤人进入清除尸体,自有一番议论。 ……………………………… 天魔宫侧殿间室内灯烛辉煌,小娟正与姐妹低声谈笑,忽闻敲门声响,问道:“谁!” “苗凯!” 小娟起身开门,诸女婢纷纷告辞。 苗凯举步走入,目中示了一眼色无须关门。 小娟会意,嫣然笑道:“这两日苗堂主辛苦啦!” “与君上分劳何言辛苦二字!”苗凯说着长叹一声,欠身坐下道:“不料戚修、伏九寒两人亦被白衣邪君收买,趁在下不备双双暗袭出手,在下一怒而诛。” 小娟面色一惊道:“他们也是奸细。” 苗凯颔首唏嘘一声道:“你我决不能打草惊蛇,半月之内在下必查出首脑是谁!再抽丝剥茧一网打尽。”说着目注小娟一眼,又道,“姑娘这两日未见招英杰么?” 小娟闻言不禁娇羞不胜,叹道:“苗堂主提他则甚。” 苗凯笑笑道:“招英杰对姑娘用情甚深,姑娘不可辜负于他。” 窗外一条黑影形如淡烟疾闪而杳。 苗凯忽倏地立起,道:“在下须向君上禀明一事。”说时疾掠而出,匆匆入宫而去。 待苗凯出得天魔宫外时,已是明月在天,松涛低啸,白云飘浮如常,衬着青山秀谷,夜空似梦,令人神醉,又谁知在此苗岭峦壑中隐藏着血腥杀劫,一触即发。 苗凯踏着月色,在花丛中踯躅漫步,忽闻不远处传来一苍老咳声道:“苗堂主!” 正是那总护法白宇天,神色庄肃,亦在花间小径中飘然慢步。 苗凯道:“总护法。” 白宇天手指身旁两块大石,微笑道:“你我坐下谈谈。” 苗凯点头坐下。 白宇天长叹一声道:“君上近来性情变得异常烦燥不宁,你我同是属下,宜以分忧解恨才是。” 苗凯嘴角泛出一丝苦笑道:“就是不能分忧解恨,所以苗某忧心如焚,总护法,擒来的费姓老贼等人不知吐实也未?” 白宇天摇首道:“他们坚不吐实,再说他们也所知不多。” 苗凯道:“本宫病不在外而在内,无奈苗某人微言轻,德又不孚众望,行事难免遭事倍功半之讥。” 白宇天道:“此事老朽已蒙君上谕知,目前苗堂主探出了多少?” 苗凯道:“他们掩饰得很好,依苗某之见目前尚不应打草惊蛇,不过苗某探出本宫廿七峒均有敌方高手渗入……” 白宇天不禁色变道:“真的么?” 苗凯道:“怎么不真!总护法,苗某决非贪功恋位无耻小人,所苦的是,此刻苗某竟是形单影只,手下无一可用之人,甚至敝堂人手……唉,这话很难说。” 白宇天笑道:“苗堂主心情烦重老朽最是知道,但苗堂主燕京之行,老朽可得洗耳恭听否?” 苗凯点点头,娓娓叙出燕京之行,由于他并非此行之首,无法参与机密,事后亦仅能猜得其中梗概,前因后果却毫无破绽。 白宇天先是见苗凯初掌内三堂人虎堂主,神态冷傲,居然见了自己及天地二堂堂主亦不屑理会,不禁怒火如沸,此刻听得苗凯解释,影射除了天魔宫外,无一人能避开串同白衣邪君卧底之嫌,即是苗凯本身亦不例外,由不得心中胆寒,误会消释。 两人又谈了片刻,作别分手而去。 花间小径突现出黑衣蒙面的天魔宫主,她对苗凯更坚定信心,反之对总护法白宇天心头却蒙上一层阴影,她此刻日夜劳心,点察内三堂人手形迹,心知苗凯已掠往外堂,身形一闪无踪。 岂料苗凯又去地底秘穴,面见柏月霞五女。 柏月霞目露幽怨之色道:“小妹在此度日如年,梦哥岂忍心束手不管么?” 苗凯摇首笑道:“逃出秘穴容易,贤妹能逃出天魔宫外么?” 柏月霞不禁默然。 苗凯微笑道:“贤妹稍安勿燥,目前只宜恢复功力为宜,待愚兄安排善策,使贤妹脱逃得天衣无缝,不过……” 柏月霞妩媚一笑道:“不过什么?” 苗凯道:“令尊令堂均已来到元江县城,无疑有侵袭天魔宫之意。” 柏月霞神色一冷,道:“他们怎么到得在一处?” 苗凯道:“桥归桥,路归路,各不明身份,只有愚兄识破!” 柏月霞道:“她们住在元江县么?” 苗凯摇首道:“恕愚兄尚未获确讯,令尊令堂远来苗疆,不辞劳苦……” 柏月霞冷笑一声道:“他们未必远来苗疆真的是为小妹吧!” 苗凯微微一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愚兄局外人难以明白。傅嬷嬷与符老等人均在山外恭候贤妹出险。”说着取出一本手抄笔录,接道,“愚兄不能久留,阅后请即焚化。”交在柏月霞手中,身形一闪而杳。 柏月霞眸露迷惘神色道:“我真不知他用什么方法可进入天魔宫君上秘穴来去自如。” 一女婢娇笑道:“当日戏弄群邪于股掌之上,紫电剑瞒天过海安然携回无忧谷百泉崖,还不是仗着唐公子那份过人的胆智。” 柏月霞不禁发出一声喟然曼叹,勾起她那久隐心底的感伤…… 午刻已到,苗凯已早回至其任外堂副香主之居室,自有其高朋满座,华宴盛张,一张大桌面上坐了九人,猜拳行枚,兴高采烈。 宴到中途,皂袍人卢少扬进入。 苗凯哈哈大笑道:“卢香主来晚了,罚酒三杯。” 卢少扬春风满面,道:“属下领罚。”入席抓起酒杯连尽五杯。 邀宴三人均是苗凯当年同道僚侪,笑谈轶闻,绝口不提魔宫内外所发生之事。 良久,卢少扬竟以好酒贪杯,酩酊大醉。 苗凯扶之榻上酣睡。 其余三人坐了片刻纷纷告辞退出。 卢少扬其实酒醉心明,翻身一跃而起,道:“方亚慧被囚在方天齐居住处对河锦元豹子梁豪家中,还有方天齐最迟今晚至天魔宫求见君上,其目的无非是与堂主晤面。” 苗凯略一沉吟,道:“也好,苗某即回魔宫,卢兄不妨在此小睡片刻。”说着迈身走出房门。 回至人虎堂不久,即见一青衣女婢来邀请道:“君上要见堂主!” 苗凯倏地立起,随着女婢同往,只见天魔宫主与一老者叙话。 老者无疑是火云峒主方天齐。 方天齐两道眼神逼视在苗凯脸上,道:“这位就是苗堂主么?”身形缓缓立起。 天魔宫主道:“苗堂主,我给你们引见……” 苗凯忙道:“属下在外堂时已见过方峒主,只是……” 方天齐呵呵笑道:“苗堂主,幸会,幸会!如非君上慧眼识人,老朽几乎失之交臂,不知可否前往敝峒作一夕之勾留,你我两人可好好地作一长谈。” 苗凯尚未作答,天魔宫主己自说道:“苗堂主,你就作火云峒座上嘉宾,反正你也要去火云峒!” 方天齐亦道:“敝峒辣烤全羊堪称天下美味之最,苗堂主可以大快朵颐。” 苗凯道:“恭敬不如从命,苗某当明晨赶达。” 天魔宫主冷冷说道:“有事么?” 苗凯道:“方才获讯,山外又发现数批神秘人物,形迹飘忽难以捉摸,但所经之处均有武林高手在其剑下丧生。” 天魔宫主目中神光逼射,道:“你何不说明丧生者均死在紫电剑或白虹剑下。” 苗凯道:“属下是有此疑,但并非亲眼目睹,故不敢断言其是。” 天魔宫主点点头道:“你们去吧!”身形一闪而杳。 方天齐目注天魔宫主身影消失的去向,叹息一声道:“君上一定前往山外了!” 苗凯目露迷惘神色摇首道:“眼前天魔宫声势如日中天,君上武功神奥莫测,足可傲视武林,但苗某委实不明白君上何必一定非欲取得紫电剑不可?” 方天齐笑笑,道:“君上行事高深莫测,非我等所能料测,苗堂主,你我起程吧!” 苗疆化外之地,却处处都是桃源胜境,火云峒虽藏在蛮瘴深处,但山明水秀,景物绝佳。 火云峒广幅九十余里,但得天独厚,平畴绿野,溪流纵横,物产丰饶,又群山为屏,易守难攻,在天魔宫所辖廿七峒中火云最称富庶。 方天齐大张盛宴,火云峒中能为较高之武士均应邀作陪,肉林酒海,场面浩大。 辣烤全羊实名不虚传,滋味之佳,无与伦比。 锦衣豹子梁豪亦在座中,暗觉苗凯神态傲慢,甚感不忿,与邻座等人低声谈论。 忽地锦衣豹子梁豪一跃而起,笑道:“老爷子,风闻苗堂主武功高强,可否让我等一开眼界。” 方天齐满面笑容,目注苗凯欲启齿,却不料苗凯正色道:“武功一道端在防身,眩露骄妄终召祸殃,在下不敢自诩武功高强,委实难以从命。”神色更森冷如冰。 梁豪道:“非是兄弟执意相求,只恐苗堂主有贻滥竽充数之讥。” 方天齐面色一变,道:“怎可向苗堂主无礼。” 梁豪躬身笑道:“事实也是如此!” 苗凯双眉一剔,放声发出慑人长笑,道:“诸位既然恃强好斗,苗某敢不奉陪,不过话可要说明在先,苗某向来手辣心黑,何况苗某接掌人虎堂时君上有命,授予生杀之权,可别怨我出手无情。” 锦衣豹子梁豪,右臂一振,幻出漫空指影,向苗凯身前罩去。 苗凯冷笑道:“好指法。”左手一晃,只听梁豪发出一声惊呼,身形奔空而起,突又断线之鸢般摔下,“嘭”的一声响仆栽于地,倏又弹身跃起,但却摔得气血逆翻,眼冒金星。 方天齐等人大感骇异,均未瞧出梁豪为何落败。 甚至梁豪本人也不明不白,不知苗凯施展何种手法将自己腕脉扣住甩起半空,只觉武功宛如失去,摔跌在地后,武功突又恢复。众目睽睽之下,情何以堪!锦衣豹子梁豪面色铁青,目如喷火,一声大喝出口,再度强攻出手。 苗凯却身法奇奥无比飘了开去,目注方天齐皱眉道:“苗某不想伤人。”语声甫落,梁豪已自挟着一股如山劲风袭来,苗凯冷笑道:“自不量力。”右掌猛迎,“叭”的击实在梁豪胸脯上。 梁豪闷哼一声,颓然倒下昏迷不醒。 方天齐大惊失色。 苗凯道:“他只睡卧上两个时辰,便可恢复自如了,在下酒食已饱,多谢峒主宽待,意欲先离席回房,诸位不妨慢用。”嘴角虽泛笑容,却语声冰寒澈骨。 方天齐大感面上无光,赧然苦笑道:“手下无知,为了要见识堂主旷绝奇学,致有冒犯,望乞海涵,老朽奉陪堂主去宾舍。” 苗凯道:“不敢,在下还记得路径。” 方天齐呵呵大笑道:“老朽身为地主,岂能如此无礼。” 两人并肩离去,进入宾舍后,苗凯即道:“在下为何执意告辞回房,峒主手下可能有奸细渗入,梁老师落败,他们会利用仇恨心理,挑起一场轩然大波。” 方天齐微笑道:“其实苗堂主太多虑了,敝峒个个忠心不二。” 苗凯冷冷一笑道:“真的么?”神态冷漠无比,接道,“峒主请便吧,在下需小睡片刻!” 这无异是逐客令,使方天齐大感难堪,但姜是老的辣,面色平静微笑道:“堂主劳累,请早点卧息,老朽也不打扰了。”说着告辞退了出去。 方天齐越想越不是味道,本来让锦衣豹子梁豪杀苗凯骄锐之气后,再用手段笼络收归己用,却不料苗凯武功竟然高深莫测,已臻化境,反弄巧成拙,无法转圜。 蓦见迎面人影一闪,现出一苗装中年汉子,禀道:“禀峒主,宾舍附近已布下十三道伏椿,却已为苗凯所发现……” “什么?”方天齐面色一变,喝道,“这是何人吩咐?” 那中年汉子目露悸容道:“梁爷吩咐的!但方才峒主告辞退出后,苗凯似又有什么话欲向峒主面告,开门后却发现我等下布伏桩,面色立现冷森杀机,属下忙道奉命防护,以免意外。苗凯面色略霁,道他睡卧时不许惊扰于他,否则格杀勿论! ” 方天齐目光眨了眨,道:“此人甚受君上宠信,言出法随,暂不可触怒于他,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梁豪他已醒了么?” 中年汉子道:“峒主与苗凯离座后,梁爷即已醒来。” 方天齐略一沉吟,快步走去,只见锦衣豹子梁豪坐在檐下一角,面色阴沉不愤,忙笑道:“梁豪,你怎么如此想不开,我等既定之策便是把苗凯收归我用,为何定须结怨不可!” 梁豪立起道:“属下总觉苗凯神态冷傲,似永不致为我等所用。” 方天齐哈哈笑道:“这个毋庸挂虑,你先回去吧!” 锦衣豹子梁豪怏怏不乐,返回所居。 四更将残—— 梁豪宅中忽冒起多处火头,转瞬烈焰冲天,浓烟弥漫,整个大宅浸入一片火海中。 更奇怪的是宅中竟无一人逃出来。 那大的火早就惊动了方天齐,派出甚多人手赶去救火,一面急急望苗凯所居走去,暗命高声救火惊醒苗凯。 果然—— 苗卧室内灯火一亮,只见苗凯启门走出,冷笑道:“你等在此胡叫什么?” 暗中方天齐咳了一声,慢步现出,道:“苗堂主,不要错怪了他们,你抬眼望望夜空便知。” 苗凯抬目望去,面色一怔,道:“那是何处失火?” 方天齐道:“对河锦衣豹子梁豪家内,老朽已命人赶去扑救,只是这火起得可疑。” 苗凯不由一怔,道:“什么可疑,分明火烛不小心,或是酒醉失慎,溅泼烛油所致。” 方天齐摇首叹息道:“绝无整个庄宅没入火中之理,分明有人纵火无疑。” 苗凯道:“纵火之人必是外来奸细。” “那是当然。” “如此说来贵峒在防守上不无可虑,纵火奸细视火云峒如无人之境,来去自如……” 方天齐皱眉摇首道:“老朽无法理解。” 两人同行至庄外,火势已扑灭了大半,只见一面目森冷高瘦汉子如风掠至,道:“禀峒主,这场火烧得着实奇怪,八十余人未有一个活着性命逃出。” 方天齐面色大变,喝道:“梁豪呢?” “不见!”高瘦汉子道,“火窟中被烧死之人无从可辨,俱已成为焦炭,但愿梁爷吉人天相。” 苗凯忽道:“在下猜测贼人纵火动机,不外有两点,其一是梁豪手中有他们必须取得之物,处心积虑之下,今晚已然得手,所以纵火以遂灭口;其次更可遂其移祸江东、淆惑眼目之目的,因为今晚在下与梁豪有不愉快……” 方天齐颔首道:“此乃老朽始料不及,但梁豪家内并无什么珍异之物……” 倏地—— 又是一条身影疾如星泻掠至,禀道:“山外一处暗椿六人丧命,只有一人奄奄一息,叙出乃飞鹰帮主武维扬等人所为,在梁爷家内救出其女武红玫。” “武红玫!”方天齐目中怒光迸射,厉喝道,“梁豪真正该死!” 苗凯道:“武红玫是何人?” 方天齐道:“飞鹰帮主武维扬爱女,哼,红颜祸水,梁豪自取其死……” 苗凯道:“武维扬目前相助何方?” 方天齐呆得一呆,道:“白衣邪君。” 苗凯道:“看来,火云峒已潜伏白衣邪君党羽,里应外合,不然武维扬怎可来去从容。”说着又道,“在下意欲赶回天魔宫禀明君上。”略一抱拳举步走去。 方天齐不禁面色微变,忙道:“苗堂主不能稍留片刻么?” 苗凯道:“在下留此无用,而且在下也作不了主。” 方天齐道:“如此老朽相送。” 苗凯道:“不必了!” 方天齐哈哈大笑道:“老朽既未尽地主之谊,更何能慢客。”执意送出山口外作别而去。 苗凯放足疾行,约莫离火云峒十数里外,迎面道上忽闪现五貌像鸷狞,手持兵刃的玄衣劲装人拦住去路。 一蛇眼汉子右手三光刀寒光一闪,冷笑道:“尊驾可是苗凯么?” 苗凯冷冷一笑道:“不错,在下正是苗凯,五位拦住去路为了何故。” 蛇眼汉子道:“那很好,有劳苗老师随我等去见一人。” “去见何人?” “苗老师见了自然知情。” 苗凯狂笑道:“在下不愿见呢!” “只怕由不得你苗老师。” 苗凯面色一变,右掌虚扬。 蛇眼汉子猛地怪叫出声,身形弹起五六尺高下,宛如断线风筝般堕地,肝肠寸裂,七窍黑血溢冒惨死。 其余四人见状不禁大怒,倏地纷闪四象方位,只听一阴阳脸汉子冷笑道:“尊驾太手辣心黑。”说着左手两指揑出一颗紫芒流转雷珠。 苗凯目中精芒四射,高声道:“原来是紫衣毒龙卓天奇门下,益发饶你们不得。”说着“飕”的如电般拔空而起,倏忽之间,身化飞鹰攫兔之势,挟着一片令人窒息如山的潜劲迎头压下。 四匪徒只觉胸前一闷,眼中发黑,口中纷纷发出闷噑,跪倒在地气绝而死。 苗凯细心搜索五尸遗物,收置一革囊内后身形如飞而去…… ………………… 天色蒙蒙放出一线曙光,元江县城却蒙上一重薄薄的轻雾,小巷中忽传起卟卟竹折声,接着只听一声高喝:“豌豆羊蹄!” 薄雾内现出一挑子,炉火正旺,香味扑鼻。 一家住户忽然开启,一苍头探出半身道:“老陈,送十豌羊蹄。” 挑子旁五旬老者应声道:“马上送来!”显然是熟主顾。 俄顷之间,豌豆羊蹄一一送入门内前厅。 厅内密密麻麻坐着江湖人物,其中有一布衣裙钗少女,脂粉不施,容颜憔悴。 忽见一年少化子笑道:“姑娘,你就将就用一些吧,我等并非坏人。” 那少女冷笑道:“谁知道,这年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化子笑道:“姑娘一竹篙打翻一船人,我等费了千辛万苦将姑娘救出虎穴所为何来。” 那卖豌豆羊蹄老者忽快步走入,低声道:“沙大侠已然赶至。” 群雄闻言精神一振,只见一条矫捷身影迈步跨入前厅,两道湛澈眼神却注视在布衣少女面上,须臾,低笑道:“方姑娘别来无恙?” 少女不禁一怔道:“阁下是谁?” 沙青云微微一笑道:“姑娘,你仔细寻思一下,便可想起在何处见过我这人。” 少女摇摇首道:“我想不出在何处见过阁下。” 沙青云笑了,也不再枉费唇舌,便在少女对首坐下,叫了一豌羊蹄,另斟了一碗酒,吃得津津有味。 食用既饱,厅内之人纷纷散尽,仅剩下沙青云及布衣少女。 沙青云道:“姑娘,当日在黄河渡口也曾与沙某相见,为何说是陌不相识,莫非姑娘有难言之隐?” 少女闻言抬起双眼注视沙青云有顷,似依希相识,神色微变,诧道:“阁下莫非就是唐公子之友?” 沙青云颔首道:“不错,姑娘究竟想起来了。” “那么唐公子呢?” 沙青云道:“姑娘乃唐公子救出,如今他仍留在魔宫,不久即可与姑娘见面……” 少女立刻绽出嫣然一笑。 沙青云又道:“姑娘暂请住在此处,不可露面,沙某尚须赶去接应唐公子。”说着抱了抱拳走向屋外而去,并倏地戴上一人皮脸具。 正行之间,沙青云忽遇上三面目森冷的怪人,一列横身拦住沙青云去路。 沙青云怒道:“三位可是有意冲着在下而来。” 其中一人喋喋怪笑道:“不错,我等也不瞒你,方才我等巡守在蛇坑谷外时,目睹尊驾掠出蛇坑谷,分明是……” “慢着!”沙青云不待此人说完,已自喝阻道,“三位莫非是天魔宫属下?但不知三位身属何舵。”说着迅自取出一块腰牌递与三人。 三面目森冷怪人目睹腰牌,不禁一惊,道:“原来尊驾也是同门弟兄。” 沙青云道:“不错,兄弟在内三堂人虎堂苗堂主面前效力,本来兄弟尚不愿显露身份,为恐三位误会伤了和气,三位当是外堂弟子……”说着右手一指甫开门的一家茶馆,接道,“此处叙话不便,去茶园内一叙。” 敢情沙青云腰牌显露身份比他们三人都来得高,怎敢不奉命唯谨,随着沙青云进入茶园一付雅座。 沙青云立道:“三位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在下姚朋、燕铭九、司马南。” 沙青云微微一笑道:“三位拦住兄弟真正用意是为了查明什么?” 姚朋脸色一红,道:“奉紧急传命,昨晚魔宫逃出了极重要的点子……” 司马南忽低喝道:“姚朋……” 沙青云面色一冷,道:“兄弟乃内三堂遣出,三位说与不说均无关宏旨,但三位办事已铸大错。” 燕铭九大惊失色道:“我等做错了什么?” 沙青云冷冷一笑道:“总坛内逃走极重要的点子,就该查明线索,循踪追查,力求一网成擒,怎知三位乱碰乱撞,无事生非,幸亏在下亦是本门中人,不然三位哪有命在!” 姚朋三人不禁满脸通红。 沙青云又微微一笑道:“在下有容人雅量,稍时苗堂主赶来时,恐无如此好说话呢!” 姚朋等躬身施礼道:“我等知罪。” 沙青云点点头道:“三位请自便吧!”姚朋等如逢大赦,急趋而出。 沙青云不禁展齿笑笑,忽见一小巧身影掠入。 只见是一身着洗濯得极为干净百绽补衣的小叫化,道:“看来,柏姑娘已逃出魔宫了。” 沙青云点点头道:“不错,逃出魔宫了,但接应之人不能出错,否则全功尽弃。” 小化子道:“对,沙大侠目前应如何?” 沙青云道:“按兵不动,静待少侠指示。” 小化子身逾飞鸟,一闪无踪。 ………………………… 天魔宫外广坪上呈尸四具,血淋淋的惨不忍睹。 但无人敢收尸,血凝成紫,死者皮肤绉缩,无复本来形状,令人汗毛悚立。 远处立着一双抱刀苗装汉子,巍然状若天神,一动不动。 山道石径上突冒出人虎堂堂主苗凯,身形踏入广坪见状不禁一怔,用手一招两抱刀大汉,道:“这是什么事?” 一人躬身答道:“禀堂主,不知为了何事,君上大发雷霆,气极连毙了六名弟兄。” 苗凯不胜惊讶道:“君上现在何处?” “尚在宫内!” 苗凯快步走入魔宫,只见魔宫处处都立着三三两两高手,低声交头接耳,面色惊悸恐惧,议事殿外滴水檐前站立着总护法白宇天及天地二堂堂主窃窃私议,目睹苗凯走来,白宇天即道:“苗堂主来得正好,君上正在盛怒之际,你我应设法使其平息才是。” 苗凯怔得一怔道:“君上何事盛怒?” 白宇天道:“苗堂主还不知道么?” 苗凯道:“奉君上之命前往火云峒才回,究竟为了何事?” 白宇天道:“苗堂主最好问明君上。” 苗凯略一沉吟,昂然跨入殿内,只见天魔宫主坐在一把宽敞虎皮交椅内,虽默不作声,但黑衣外却逼泛一片杀气寒意,气氛凝结如冰,使人不寒而栗。 天魔宫主冷冷说道:“你回来了么?” 苗凯躬身答道:“属下赶回来了,但火云峒发生了一宗变故。” 天魔宫主神情一震,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苗凯道:“方峒主对河锦衣豹子梁豪宅子痛遭回禄,尽付一炬,梁豪及其手下家小八十余口俱无幸免。” 天魔宫主默然须臾,道:“总坛昨晚亦发生一件大事,柏月霞等五女已然逃去,鸿飞冥冥不知所踪。” 苗凯闻言不禁呆住,面色苍白,道:“柏月霞等从何处逃去!” 天魔宫主道:“果然,你的话不错,总坛已藏有奸细,柏月霞囚处仅寥寥数人知道,但只我一人知禁制开闭之法……” 苗凯道:“启禀君上,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她们逃去并不远,君上请下令搜捕。” 天魔宫主点点头道:“好,代我传令下去。” 苗凯闻言转身趋出,白宇天迎着询问,苗凯即道:“总护法传令下去搜捕柏月霞等一行,在下去敝堂派出门下,务在其未逃出山外之际擒回,不过你我应分配路线,不可乱了章法。” 白宇天颔首道:“这是当然。”匆匆议决,人虎堂选了北路,苗凯一跃而起奔回人虎堂而去…… 距天魔宫东八十余里崎岖山道上,浓枝密叶中隐隐现出柏月霞五女及符竹青、乳媪傅嬷嬷。 她们七人均都改易形貌,黑巾扎额,骤睹之下不易分辨男女。 蓦地——— 不远处一支响箭冲天飞起,发出悸人破空锐啸,只听传来一声阴森冷笑道:“来人止步!” 山道险口上纷闪出三个手持蓝汪汪毒刀面目猂鸷苗装大汉。 符竹青身形抢前,沉声道:“你等已接获总坛传讯么?” 一个阴阳脸汉子道:“已获传讯。” 符竹青冷笑道:“我等奉了总护法之命,搜捕逃出总坛奸细,你等有否发现。” 三人猛然愣住,阴阳脸汉子不禁面色变了变道:“诸位何时离开总坛?” 符竹青道:“天未明即已动身,现总坛已遣出数十拨人手搜捕逃婢。” 阴阳脸汉子道:“请出示信物,我等不敢阻难。” 符竹青身旁取出一支银符。 阴阳脸汉子接过端详了一眼,立即交还符竹青,道:“请!” 柏月霞诸女率先掠过山口,符竹青殿后越过隘径。 片刻时分—— 山道上忽现出一中年商贾。 忽闻一声森冷笑声道:“无知鼠辈,胆敢妄闯本山禁地!”三条人影扑出,各挟着一抹蓝汪汪光华袭向中年商贾,中年商贾哈哈大笑,凌空腾起,右腕疾震,飞虹狂卷,只听叮叮金铁交击,接着三声惨噑,那三苗装汉子均倒卧血泊中各断去一臂。 蓦地—— 一个冰冷澈骨笑声生自中年商贾身后,道:“尊驾在此逞凶撒野,你道天魔宫无人么?” 中年商贾猛的旋身后顾,抬目望去,只见一面色金黄,目中神光逼人的中年汉子立在三丈开外远处,大喝道:“你是谁?” “在下苗凯,内三堂堂主。” 中年商贾面色一寒,道:“阁下既是内三堂主,老夫要向你打听一个人。” “打听什么人?” 中年商贾忽右腕一弹,刀光电奔望苗凯胸前砍去,势道之快无与伦此。 苗凯神色一凛,道:“好刀法!”身子毫无闪避,五指直抓而出。 中年商贾喝道:“找死!” 只觉虎口一震,一柄钢刀已为苗凯五指扣住,心神大感凛骇。 苗凯冷笑一声,左手五指飞出。 中年商贾不禁胆寒,弃刀身形倏地腾空拔起,穿出十数丈外。 他身法奇快,几个起落,身形已隐去。 却闻身侧不远传来一声轻笑道:“尊驾为何不听话轻身涉险。” 中年商贾大惊失声,凝目望去,只见浓叶丛中走出一黑衣人。 那黑衣人道:“你我已约好午刻时分在茂记老栈见面,难道尊驾忘记了么?” 中年商贾定了定神,道:“方才情景,阁下均已窥见么?” 黑衣人颔首道:“如非在下及时诱开苗凯,尊驾必逃不了。” 中年商贾目露迟疑之色道:“阁下为何赶来相助。” 黑友人冷冷一笑道:“彼此皆有所求,尊驾如不得在下之助,恐永无法进入天魔宫。” “为什么?” “午刻再说如何?” 中年商贾略一沉吟,道:“好,我在茂记老栈恭候大驾就是。”语落人起,去如流星,转瞬杳失在万峰岭路中。 黑衣人微微一笑,身影倏即隐去。 那三苗装汉子倒卧血泊中,仅断去一臂,却未死去,呻吟不绝。 一条飞快人影掠来,正是苗凯,将三伤者扶起命服下伤药一一疗治。 阴阳脸汉子道:“如非堂主赶来,属下等必死在那人刀下。” 苗凯正色道:“本门已有奸细渗入,你们三人什么话也别说,不然恐罹不测之祸。”接着又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属下陶雷、索方、成金虎。” 苗凯面现漠然之色,道:“记住,什么话也别说。” 蓦见对面岭脊上现出多条人影,疾逾飞鸟掠来,为首者正是总护法白宇天,目睹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