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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 一 章 祸起萧墙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 一 章 祸起萧墙 五月初夏。 南北大官道天清气朗,气候温和,是旅客们最惬意的时节,仅偶或下一场暴雨,车马行 驶略为增加一些困难。 以往,这条大官道旅客并不多。 但自从京师从南京北迁之后,三年来旅客增加了十倍,政治中心北移,商业也随之繁 荣,大宗的货物往北运。 大批的移徙富户与贫民,由官兵护送大量北迁,沿途死亡枕藉。 要把京师装饰得与南京一样繁荣,仅把江南的富户迁来是不够的,必须有执役的贫民参 予,所以连贫户也被迁来,而且贫户比富户多几倍。 从引,奠下了北人南养的社会形态。 因此,南北大官道与大运河,便成了南北交通的大动脉,水陆交通空前活跃。 北面,永乐大帝再三北征,深入大漠,扫荡大元帝国余孽,用意就是巩固北疆的边防。 南面,大军仍在越南东征西讨。 南北两面连年用兵,大官道忙碌的交通状况可想而知,军需运输频繁,普通的商旅因此 反而获得安全保障。 沿保定庥至真定庥这段地面,连宵小蟊贼也几乎绝迹,被抓住是唯一的死刑。 旅客如果碰上军运的军队驮队,交通将发生严重的阻塞,必将耽误行程,急于赶路的旅 客,会急得跳脚抱怨,经常会错过宿头。 沿途的市集村镇,皆建有勉可供应小队旅客暂时食宿的小店。 京师北迁仅三年余,这条大官道的市镇日渐繁荣,由于有大批南人北移迁徙(强迫迁 籍),也逐渐改变了北地风貌。 蒙古人在北平建了大都,但那时没有南人北移,因此建都近百年,这一带依然地广人 稀。 以目下的真定庥来说,大明皇朝建国不足五十年,仅在迁都的三年中,人口便增加了十 倍。 增加的几乎全是军户,本地的人口并没增加。 目下的真定府,与大运河旁山东西部的德州府,是两大练兵场。 中军都督府与左军、前军都督府,所属各精锐军卫,调抽官兵十分之一,在这两地集 训。 每年秋后,调到京师接受校阅,个人战技与军伍阵法不及格者,一律降级、罚俸、调 职、转拨边地。 所以把这两卒府城形容为兵城,确是名实相符。 曹世奇单人独骑,从保定城南下,走了六天。 这天近午时分,距新乐县还有三十里,整整浪费了三天工夫,走走停停,无法按脚程赶 宿站。 运气不好,共碰上了五大队南下北上的军运车队。 军运优先,旅客的车与马,皆禁止超越前进,不得不停下等候军运队过境之后才能就 道。 好在他不急于赶路,千里迢迢返回江南,急不来的,急也没有用。 他真有点后悔,应该乘船从大运河(漕河)走的。 真定府以南,交通情况才能改善。 他想到夜间赶路,军运通常不会在夜问行动。 刚到达榆沟集,南面打前站的一队骑军,已经驰抵南集口,几名负责清道的官兵,已开 始吆喝着,要乘车马的旅客暂避,避到道旁不许移动。 集场在北面,距官道约百十步。 今天不是集期,集场冷清清,场四周的食店多数大门紧闭,仅有三两家小食店仍做生 意。
午膳时光,一家小店前拴了几匹坐骑。 他策马驰向小店,心说:还有和我一样,准备走夜路的人。 那些坐骑的鞍后,有走长程旅客所用的马包,所以他认为是与他一样的长程旅客,知道 不便在军运严重拥塞道路时赶路,避在集上等候天黑再动身。 在拴马桩上拴妥坐骑,踏入店堂便愣住了。 难怪这些旅客避开官道,在这里暂留了。 原来这些有男有女的穿骑装旅客,大半的人佩有刀剑凶器,途中如果让那些军爷看不顺 眼,很可能引起轩然大波,说不定冤哉枉也。 十八岁便外出遨游天下,跑遍了大半壁江山。前后六年岁月,见多识广,精明机警,只 消瞥上一眼,便知道这些人不好惹,全是些刀出鞘剑离匣,流血五步的货色。 那时,移民的政策还没终了,仅数量减少许多而已。 那些往北或往西,以及向云贵迁徙的百姓中,与故乡亲友并没完全断绝往来,亲友可以 前往迁徙地与他们小聚。 因此以家丁、佃户、仆从等等名义,暗中聘请一些武艺高强的人来做保镖。 这些人可以合法地公然携带防身武器,唯一不许携带的是两个力以上的弓箭。在盗贼出 没的危险区,则可携带猎弓。 店中的人,共有十四名男女,分为三桌进食,似乎不是同一路的人。 没错,是所谓家丁、佃户、仆从一类人,其实是保镖、护院、打手,这种人才有合法的 在外地行走路引证明。 但也可能是伪装的不法江湖浪人,有各式各样的伪造证件,有各式各样合法或非法的身 分。 所有的目光,几乎全向他集中。 他年轻力壮,身材修长,满脸风尘,但粗眉大眼线条分明,浑身充满活力,所穿的青骑 装更露出剽悍的鲜明气质,仪表非俗,难怪吸引这些豪客们的目光。 仅管他脸上的神色显得一团和气,也没有令人心慑的凌厉眼神,但有见识的行家,一定 可以看出他不是一个可以欺负,可以任意凌辱的危险人物。 一名店伙上前含笑招呼,将他引到壁角的一张食桌,奉上茶。 “小店茶肴有限,客官请见谅。”店伙客气地先赔不是,“后天才是集期,平时只能张 罗一些菜蔬酱料,请问客官要吃些什么?小店如能张罗,定然让客官满意。” “我这人天生的酒囊饭袋,有什么吃什么。”他笑吟吟一团和气,不会让店伙为难, “烙些饼,来几味酱菜,能把肚子填满就好,哦!不妨来两壶酒。” 店伙是欢迎这种随和的食客,欢欢喜喜地到厨下替他准备食物。 左首近窗的一桌,食客是一位女骑士,一身墨绿骑装显得曲线玲珑,身段极为诱人,青 春年货刻画在脸上、身上。 反正芳龄二八或二九的青春少女,本身就是美的代表,不需装饰夸张就具有可观的吸引 力。 可是,那女郎脸上的神情,可就令不敢领教,平空多出几分令不人敢造次亵渎的神韵, 以冷若冰霜四字形容,极为传神。 女郎冷电似的目光,不时射向对面一桌的四名壮年食客,眼神十分单纯:憎恨。 可想而知,女郎的冷若冰霜神情,必定与这四位食客有关。 四位食客相貌粗野狞猛,所佩的刀剑分量颇为沉重,四双闪烁着暧昧眼神的怪眼,向女 郎集中。 粗豪的怪笑不时入耳,显得他们一直以评头论足的荤话,让女郎听得心里不自在。 女郎也佩了剑,还真像一位身手灵活的女跑解。 女跑解也就是马戏班的女演员,跑遍天下见过世面的江湖女英雄,听惯了各式男人的荤 话,应该不会介意一些不堪入耳的无聊调笑。 但现在不是在跑马场上,说荤中就不上道了,难怪女郎生气,气氛不对。 看清了情况,听了几句下流话,他心说:这几位仁兄再不知趣收敛些,保证会有麻烦 了。 赁他的经验估计,这位年轻女郎决不是省油的灯。表面看所流露的气质,很像在江湖混 口食的女跑解。 但真正内蕴的神韵,却不是一个闯道混世的女光棍,装出来的骗人表象,瞒不了真正的 行家。 果其不然,不远处一桌的三位中年食客中,有一位真正的行家,用一声轻咳吸引那四位 仁兄。 “太行四彪。”中年食客相貌堂堂,声如洪钟,“你们如果再嘴皮子上大放狗屁,大概 只能活到这么大的岁数了。” 四个人全都踢凳而起,怒形于色。 “去你娘的多管闲事。”为首那位眼似铜铃的,嗓门像打雷,“你认识咱太行四彪,显 然不是不知死活的阿猫阿狗,我大彪却不知道你是老几。” “我排行三,江湖上当然没有我老三的地位。我认识你,你当然不知道我是老几啦!” 中年食客修养到家,似笑非笑讽刺味十足,“我是为你好,你这混球却不知好歹,真是狗咬 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去你娘的!你是为我好?混蛋!”大彪满口粗话,三句话就有两句骂人。 “不但是为你好,也是为大家好。”中年人仍然一团和气,对挨骂并不计较。 “什么意思?”大彪沉声问。 “这条路上管制有如军区,出了事故军方都会抢先一步处理,带入卫所关起来。那些军 爷们是不饶人的,不像州县衙门,处事是大事化小那么简单,你们如果被杀死,咱们这些人 谁也脱不了身。” “你混蛋!你能杀死咱们太行四彪?” “我不能。你们很了不起,是大庙的神佛,我哪敢惹你?” “那……” “这位小姑娘。”中年食客指指女骑士。 女郎冷森的目光,似乎更为冷森了。 “一剑三奇,没有你的事。”女郎冷冷的说。 太行四彪全都脸色大变,被一剑三奇的名号吓了一跳,凶焰尽消,神气不起来了。 一剑三奇欧阳虹,大名鼎鼎的江湖游侠。 而太行四彪,只是保定府西面,山区中颇有名气的屯主,屯垦区其实并不在太行山深 处。 地方之豪与天下之豪,不能相提并论。太行四彪只能算地区性的豪霸,一剑三奇却是天 下之豪。 大彪打一冷战,目光回到女郎身上。 女郎刚才向一剑三奇说话的口气,任何人皆可听出含有托大味。 “你们最好仔细看清记牢。”一剑三奇稍停片刻接着说,“她就是这两年来,名动江湖 的武林新秀之一,剑术神鬼莫测,勾消了不少魔道名宿邪道高手,名列武林三女杰的幻剑飞 仙尚绿云姑娘。阁下,好好记住了。” 大彪抖了一下,乖乖转身落坐低下头进食。 曹世奇一直就留心事故的变化,颇感惊讶! 原来这位年轻美丽的女郎,是近两年来名动江湖的女杰幻剑飞仙,剑术惊世轻功超绝的 女英雄。 他久走江湖,听说过这位女杰的成名传闻,从未一见庐山真面目。 天下大得很呢!成名的人物上千上万,能萍水相逢的人并不多,在一起打交道也无此缘 分。 今天,他看到这位名动江湖的女杰了。自然而然地,他向幻剑飞仙善意的一笑。 很不妙,这一笑坏了。幻剑飞仙正在火头上,自然而然地以恶劣的心境,来衡量他的 笑,毫无疑问地把好意误解成恶意。 “你也要对本姑娘无礼?”幻剑飞仙找上了他,明亮的凤目冷电再现。 两张食桌相邻,相距最近,找最近的人出气,是正常的反应。 见面的第一印象最为重要,显然幻剑飞仙对他的第一印象差透了。 他对幻剑飞的第一印象,起初印象十分良好,后继的变化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油然产生 反感。 如果是早两三年,他会立即产生过度的反应,很可能会反唇相讥,被误解势将怒火上 冲。 现在,他已不再年轻气盛,二十三四岁的青年,智慧该已圆熟自制。他摇摇头苦笑,不 再理会埋头进食。 右首的一桌,是两男一女。两个男的年约半百,身材修伟,但脸孔和流露在外的气概, 平平凡凡毫无特点。穿的是直裰平民青布服,佩了平平凡凡的剑,像许多在路上南来北往的 四方贾(小行商),毫不出色。 女的似乎也有四十上下,眼角有显明的鱼尾纹,表示芳颜已逝,相貌也平平凡凡,粗青 布两截衣裤,也青蛙是景况不佳的贫妇。佩剑外面加了布囊,看不出剑的外形和品质。 “小兄弟,你的修养不错。”那们留了大八字胡的中年人,扭头向他和气的说。 “人有时候必须识趣。”他放低声音,表示他不想再生枝节,“也必须在某种时候,放 弃一些坚持;在某种场合,承认某些强权;这也是无奈,并非胆小怕事。如果对任何芝麻绿 豆的小事,也斤斤计较保护自尊,日子是非常难过的。” “这……” “前辈,你该比我懂。” “小兄弟,你的日子很好过吗?”中年人含笑问,眼神中却有不同意不以为然的神情流 露。 “大多数是很好过的,我对这世间要求不多,这世间也没欠我什么?” “像你这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有此豁达宿命看法的修养,确是少见。贵姓?” “小姓曹,曹孟德的本家。请问前辈贵姓?” 在外游荡的人,通名攀交以表示友好,但如果仅通姓,就表示不想进一步结交。 “姓张。”中年人泰然介绍同伴,“敝同伴姓李,这位大嫂姓王,咱们是知交,一同前 往河南访友。曹小哥似乎身无长物,不像是闯荡江湖的同道呢!” “小可是行商,也算是半个江湖人吧!”他心中明白,这三位男女前辈,不可能真姓张 姓李姓王。更重要的是,那位王大嫂决不是大嫂,化装术极为高明,易容术更精深。 化装术与易容术是两码子事,难易的程度相去霄壤。化装术仅凭各种小器物而改变外 型。易容术不需外物,便可改变全身形态。 化身术与隐身术,层次更高,已经不属于传统市场易容术的雕虫小技范围了。 不论化装易容术如何高明,但在光天化日之下,有些器官的改变,是无所遁形的,一双 少年的眼睛,与过了数十年风霜的老人双目,是瞒不了人的。 他也是行家,所以知道那位王大嫂,其实是一位芳龄不超过双十的大姑娘,传统市场易 容术确是高明,可异流露在外的神韵气质,并不符合大嫂的身分。 “你会是行商?”姓张的笑问,讽刺味十足。 “不折不扣的小行商,还算规矩的南来北往安分四方贾。”他正经八百表示。 “是吗?” “是的。”他叹了一口气,“就算是家道中落吧!怨天尤人无济于事。” “但有感慨,有怨恨。” “当然有一点。” “怎么一回事?” “苏州绸缎常州布。” “对,天下闻名。” “我家在常州,本来有农庄有机房,是常州的富家,颇有名气……”他信口胡扯一番。 “糟糕!”姓张的抢着说。 “三四年前,京师还没北迁,刚大建宫殿,便大迁江南富户。那时我不在家,返家后农 庄易了主,机房换了人,留下的一些亲友都很穷。” “被迁了?” “没错。”他苦笑。 “小兄弟,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南京、凤阳,都先后迁来了十万富户。远溯到远代以 前,大汉皇帝就曾经迁十万富户入关中。咱们的第一代皇帝,都喜欢把有钱人迁到皇都装点 门面。咱们的大明皇朝也不例外,难怪你有点感慨有怨恨。” “还有更糟的事。” “糟到什么程度?” “记得唐佛母的事?” “佛母或活神仙唐赛儿?” “是呀!她在山东造反,山东遍地狼烟,移民船队刚过武城,接近德州,如 果……” “遇盗,我知道。”姓张的叹了一口气,“那时,漕河整整断航了半年。” “船队受到洗劫,十室九空,四百家富户,仅有二十七家死伤过半,人财皆空的人到达 北平。” 永乐十九年正式迁都,那之前称北平或俗称燕京,那是永乐大帝的封藩老家,迁后迄今 仍称行在,正统年间才将行在取消。 “那二十七家残破的人中,没有你家?” “没有,所以,我经常南来北往,做小行商一面糊口,一面打听家人的消息。” “哈哈!小兄弟,你露出马脚了。”姓张的大笑。 “怎么啦?” “打听家人的下落,是不是该走漕河?该到山东地境去找?” “漕河还能走?山东比真定府还要乱。” “哦!我倒忘了。”姓张的摇摇头苦笑,“哪一带又有某些人造反的风声。” “不是风声,是事实。”他正色说。 “也话吧!安乐州汉王府。” “那位汉王殿下,我在南京见过他。”他虎目中神光 一闪即逝,“天纵神武,天生的异种鸷龙,身高八尺,两膀有万斤神力,刀枪不入,马前无 一合之将。当年血战南京浦子口,当今皇上被中山王徐辉祖兵围十重。这们二世子殿下,率 一千铁骑直透十万重围,中山王的兵马望风披靡他马舅舅老爷徐辉祖的脑袋吹下来。” “老实说,当今皇上天下,确是汉王殿下一手开辟的,从北往南大小血战无役不与,再 三替皇上解厄。小兄弟,你不觉得,皇上该传位给这位二殿下吗?大世子到底曾经建了多少 汗马功劳?” “那是皇朝的家务事,与平民百姓无关。”他双手掩耳,一脸惶恐,“张前辈,你这些 话如果落在锦衣卫的爷们耳中,你活的日子不多了。来,我敬你一杯。” 不管对方是否领情,他一口喝干了怀中酒。 这种犯忌的事,任何人都必须绝对避免触及,他也不例外,这可是抄家来族犯天条的大 罪。 正要离卒会帐,避嫌颖溜之大吉。 来不及了,五个衣着华丽,佩了刀剑的中年人,昂然踏入店堂,五双凌厉的怪眼,轮番 打量在卒的十五名男女食客,眼神极为慑人心魄。 店外,有二十名以上健壮剽悍的大汉把关。 连名震江湖的一剑三奇三个人,也心神不安流露警戒的神色。 太行四彪自以为是气大声粗的豪霸,也被这五个人的冷峻的神情所震慑。 五个人像在审视囚犯,片刻便到了幻剑飞仙的桌旁,目光更为冷厉,更为阴森。 为首的人目光如刀,逼视着神情镇定的幻剑飞仙,似想用慑人的眼神,探索姑娘的内心 隐秘。 幻剑飞仙更为沉着,冷然端坐,也用冷森的眼神回敬。 “哼!”为着的人先冷哼了一声,语音冷厉刺耳,“你从山东来?” “来自京师,南下徐州府。”幻剑飞仙出奇的镇定,“你管得着本姑娘的来去吗?” “任何人在下皆可以管。”为着的人傲然地说,“而且任何一个人,也休想在我面前撒 谎。当年妖妇唐赛儿在山东造反,她的十大仙女统率十队神兵,事后走脱了六名,据说已投 奔了某一个人,五天前,她们便尽夜兼和潜抵这附近,你是哪一位仙女?” 四年前佛母唐赛儿起兵举事,也不时改以女仙面目出现,她身边的十队女兵人数不足三 千,但战力比其他数万党羽更强悍善战。 山东北部地瘠民贫,造反的本钱先天不足,仅支撑了半年,便风消云散。 唐赛儿被擒,她的忠心女弟子星荼逃匿。她三上法场而刀斧不伤,无法行刑。 最后在死囚牢演出惊世的妖术,在众目睽睽下破枷碎锁,赤条条飞出死囚牢,从此鸿飞 杳杳。她上法场也是赤条条裸身押出的,刀斧及体即折。 结果,山东包括三司大员在内,下迄负责行刑的刽子手,反而因失职而上了法场丢了脑 袋。 结果,山东、京师南部,所有的和尚、尼姑、道士、道姑,数万个男女出家人,全被械 送南京审问、清查,要找出她和所有的男女着要弟子加以处决。 那是浪费时间的重要表现中,毫无结果。万名出家人与男女玄门弟子,遭了池鱼之灾。 事故已过了四年,追缉令仍然雷厉风行。 幻剑飞仙绰号是仙女,如果她从山东来,那就麻烦大了,唐赛儿(也称林寡妇)的十大 女弟子也称仙女。 后来山东响马造反,最有名的女骁将是经娘子刘寡妇。似乎山东的女强人,比男人出 色。 为着的人声称,走脱了六名仙女,据说已投奔了某一个人。 这某一个人,意指安乐州的藩王汉王朱高煦,当今皇上永乐大帝的次子,一个每天都在 打立意宰掉老哥(太子)的阴谋家,以便升任太子准备接掌在宝。 这位汉王二殿下,本来封藩云南,他拒绝前往,在南京招兵买马,私养死士三千之众, 随时准备动手夺嫡,不断派刺客对付他的老哥。 这就是声威动江南的三千虎贲,有最令人害怕的神龙密谍。 当年永乐大帝谋夺乃侄的江山,订下震惊天下的飞龙在天计划,遍布天下的谍队,名称 就叫飞龙密谍,首脑是大功臣活神仙姚广孝。 汉王二殿下的神龙密谍,也是专用来谋夺皇位的工具。 永乐十五年,汉王的阴谋被揭露,三千虎贲溃散,神龙密谍转入地下。汉王二殿下被贬 安乐州,目下谋夺篡位的大计正如火如荼进行。 唐赛儿在山东蒲台举事,盘据益都、诸城、安州、莒州、即墨、寿光、安丘,纵横半 载。 汉王二殿下拥兵作壁上观,暗中招纳溃散了的妖人,他的九个儿子,倒有五个暗中豢养 杀手谋士。 他的三个女儿,据说也建立了女兵。这三们郡主(亲王的女儿封郡主),似乎比儿子们 更出色。 这些阴谋,当局知道,地方官也知道,江湖朋友更知之甚详,因为神龙密谍有三分之二 的人物,皆从江湖的杰出人士中所网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位为首的人,话中之意已明白表示,所来的人都是官方办案的高手干员,负责搜捕从 山东来的杀手秘谍,怀疑幻仙飞仙是仙女余孽。 “我知道你所指的是什么人,要找的是谁?”幻剑飞仙显然了解处境,警觉地沉着应 付,“可惜你找错了人,与我无关。” “是吗?”为首的人阴笑,“我怀疑。” “不必怀疑。”幻剑飞仙郑重地说,“我绰号称飞仙,不是仙女。” “飞仙?”为首的人一怔。 “幻剑飞仙,那就是我。” “我听说过你这号人物,可惜不知道你是真是假。”为首的人打出手势,向门外叫, “全部带走。” “门外的人一拥而入,刀出鞘剑离匣。 太行四彪倏然而起,意图反抗。 “谁敢妄动,一律先废双手。”为首的人厉声沉叱,声震耳膜,“如果你们是清白的, 用不着害怕,任何反抗的举动都会枉送性命。” 近窗的一桌,一个中年人拍破窗户往外跳。 电芒破空,一把飞刀急剧翻腾而到,奇准地贯入了那人的背心砰的一声撞翻在窗台下。 “就是有人胆敢忽视警告。”为首的人,目光扫过所有的男女食客,“还有谁敢再试 吗?” 谁还敢再试?全食厅已被有效地控制了。 两个对付一个,缴掉所有的兵刃暗器,鱼贯将人押出,向集西走了。 曹世奇中唯一没带兵刃暗器的人,押送的人对他不怎么留意。 大官道中军队的车马蚁群,军队与驮队不徐不疾向北涌,占住了四分之三路面,因此允 许徒步的旅客行走,平民的车马一律禁止通行。 集西有一条小径,串连各村落,四十名剽悍大汉,押着十五名男女食客,沿官道向西南 行,不久便进入一座村落。 一座大宅有人出迎,看穿着打扮,便知是一路的人,而且人数沙,可知这座大宅,是这 些人的活动指挥中心,负责附近一带的监视与搜捕可疑要犯。 主要任务,可能是留意里外的大官道有何动静,警戒的人,站在村口的栅门楼上,便可 以看到官道的景况。 官道附近,也必定有人监视,所以知道榆沟集的小店中,有可疑的人物活动。 现在,三个人对付一个。 十五名食客,有四位是女的。十五个人分列在大院的东面,每人相距三四步,整齐成列 席地而坐,其中一个人了尸体,是唯一没有人看管的食客。 食客是被飞刀杀死的,用不着派人看管了。 五个人身分高的人,坐在北面的条凳上,充任主审官,由负责看管的人问口供,十四名 食突破口分别同时进行审问,第一件事是彻底搜身。 没有人知道这些凶神恶煞,到底是何方神圣,但决不可能是办案的公人捕快,也不像是 真定府军卫的便衣军密探。 负责讯问曹世奇的三个人,态度相当粗暴。 身上的携带物品,皆陈列在地上,包括身分证明路引以及腰囊荷包中的银子、制钱,小 额的官会票和庄会票,商场间往来的一些契约、税单、收据等等财物杂物,没有任何可疑的 违禁品。 三个人将他的所有物品,仔细地再三检查,用急促凌厉的口气,再三盘诘他的家世、行 事、来踪去迹、在京都的一切活动经过。 他诚怕诚恐地一一从实叙述,真真假假地他心中明白,良好的合作态度,总算平安过 关,没吃苦头。 一剑三奇与太行四彪,以及另三名食客,多多少少挨了几记狠揍,这与他们强硬的性格 有关。 幻剑飞仙受到三名女骑士的严厉搜查、盘诘,合作态度自然不佳,好像也挨了几记耳 光。 中年人张、李与化装易容的女郎,似乎也没受到惩罚,三人的态度也不亢不卑,没有令 人可疑的携带物品,所携带的兵刃也极为平常。 搜查他的人,终于将他的物品拨到他面前是,打出让他收拾的手势。 “你像是没有嫌疑,你只是一个平凡得无足轻重的人。”那人在失望中,显得不耐烦, “不久之后,我们会释放你。” “那些人呢?”指指一剑三奇那些人,一面收拾一面信口问。 “他们都是携有刀剑,武功高强的人,难脱嫌疑,恐怕得扣留作进一步追查。” “你们要注意武功高强的人?” “是的,一些胆大包天的亡命,可能来自山东,也可能从京都来。” “如果我也会武功……” “你就不会如此幸运了。”那人对他冷笑,“也幸好你不会武功,你这种身材体形显得 单薄,不是练武功的材料。你看我,虎背熊腰,一稳马步,千斤力道撞击也撼动不了我。” “那两个人,是不是更壮实更高强?”他向大院子的西面一指。 西面是厢房,厢房的屋顶,不知何时并肩出现两个巨熊般的大汉。 两个高近八尺,腰大数围,像熊更像屹立的铁塔,挟在胁下的特制刀匣,一看便知是剑 刀或板刀一类沉重砍刀。 审问他的人吃了一惊,发出急促的警哨。 “哼哈二将。”有人惊呼。 大宅外派有警卫,这两个巨人竟然出现在宅内,长驱直入无声无息,警卫可能已遭到不 幸了。 四十余人先是一阵乱,片刻便列阵相候,十四个食客,皆被赶到一旁,派了五个人看 管。 两个巨人屹立屋顶,一直不言不动,两双怪眼凶光闪烁,无形的杀气慑人心魄。 “用暗器把他们弄下来。”领队的人沉声发令,“死活不论,我负全责。” 院口人影纷现,一拥而入。 宝蓝色骑装的美丽女骑士,像男人一样大踏步进入院子,右手轻指着名贵的彩色马鞭, 骑装外又添加了一件装饰用的轻绸披风,走动时披风微扬,另有一种高贵、飘逸的动人风 采。 后面跟着十名穿月白色绣红色云蕾花边,佩剑挂囊的年轻女骑士,一个比一个美丽出 色。 身材一般高,美丽的面庞,也概略相似,打扮全同,甚至走动时步伐也整齐一致,矫健 婀娜,令人目眩。 两个巨人,也无所畏惧地一跃而下,如此沉重的身躯,跳落时居然响声甚小。 “罗百户,你想向我的人行凶?”美丽女骑士秀丽的现庞固然可爱,但亮晶晶的明眸中 放射出来的冷电,可就令人心惊胆跳了。 “这里不是山东,他们不该来的。”为着下令向两巨人袭击的罗百户,指着走近的两个 巨人说,“三郡主,甚至你也不该来。” “本郡主带了家将,前来真定卫探访亲友,有什么不对吗?你,大胆!” 曹世奇看到这位美丽女骑士,并不怎么感到吃惊,却感到诧异,也觉得意外。 郡主,指亲王的女儿。 两方面的人,都曾经提及山东。山东目下有两位藩王,鲁王在兖州府。 后来大明皇朝覆没,在福建金门监国的那位鲁王,世系就出于这一支,目下已两传,由 鲁靖王当政。 鲁王这一代,是太祖皇帝的第十个儿子,庶出。小老婆的儿子,所以封在小小的兖州 府。 汉王在安乐州,世系属于永乐大帝这一支。山东青州府本来还有一位藩王:齐王。太祖 的第七个儿子,也是庶出。 这位王爷暴虐戾恶,无法无天,建文元年撤藩废为庶人。 永乐无年又袭封,四年再夺爵,恶性不改,被安置在庐州软禁。后来,在宣德三年暴 毙。 汉王本来封在青州府的,他拒绝前往。反迹查有实据,这才被强制到安乐州就藩。 藩王的部属,通常是禁止越境的。真定府属京师,远离山东安乐州数百里以外了。 哼哈二将,是汉王的亲军护卫,跑到真定来是犯禁的,所以罗百户不买帐,要下毒手。 可是,有这位三郡主出现,罗百户慌了手脚,他天胆也不敢向金枝玉叶的郡主撒野。 “无所谓大胆。”罗百户硬着头皮分辩,“职责所在,必须尽忠职守。兵马即将出京, 遗诏将昭示天下,这条大道务必不许任何奸宄活动,本官务必以雷霆手段,保障沿途安全。 三郡主,请勿……” “少给我费话,休想用任何言词恫吓我。”三郡主打断罗百户的话,声色俱厉,“限你 立即带了你的人滚,滚!立即,不然……你知道结果。” “当你还是一个小女孩时,南京城的人就知道你厉害了。”罗百户恨恨地说,打出撤走 的手势。 “你带来的人都留下。”三郡主制止罗百户的人把十四名食客带走,“那具尸体不必带 走,寻阳我应该处理的善后问题。”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 二 章 大巧若拙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 二 章 大巧若拙 五十余匹坐骑,分两路小驰。 “长上,那些食客中,一定有三郡主的人。”并辔小驰的骑士悻悻地说,“真该采用最 原始有效的办法,把所有的人都毙了,宁可错杀一百,不可纵错半个逆犯。” “我们不能这样做。”罗百户道,“我知道那些人中,有汉府的杀手在内,所以三郡主 急急忙忙赶来救援。但在三郡主赶到之前,咱们并不能证明哪些人可疑,伤害无辜毕竟于心 不忍。” “他们怎么可能来得那么快?”骑士眼中有疑云,“我们接到消息,便奉命立即动身至 分配区戒备,他们……” “汉府的谍队在京师,人数决不少于五百。大世主安置在京都,也有上千干员可用,每 日用飞骑将消息传往安乐州,昼夜往来有十名专使,重要消息限令在两天半之内送达,消息 比我们还要灵通。”罗百户忧形于色,神情不安,“我们办事层层节制,缚手缚脚。我敢断 言,前天皇上驾崩,当天他们的人便出京布置了。而我们昨天才得到皇上驾崩的消息,比他 们慢了一天。” “我担心的是,三郡主出现在咱们的责任区,显然把精锐派来了,咱们哪能防止他们蠢 动?他娘的!咱们的脑袋可能掉定了。” “必要时,只好破釜沉舟和他们拼了。”罗百户咬牙说:“拼一个算一个,你有拼的勇 气吗?” “我现在就敢向他们挑战。”骑士拍拍胸膛,“我不见得怕哼哈二将。” “你心理上先有所准备,我会找机会和他们了断的,哼!” 三郡主身边,除了十男十女以及哼哈二将之外,大宅四周还有二十余名剽悍大汉,所以 罗百户不敢反抗,当然也知道其后果十分可怕。 接收十四个食客,尸体也随同留下。 三个彪形大汉,把太行四彪带开,在一旁有说有笑,最后由大彪将在食店被罗百户控制 的经过,详细地向三郡主禀明一切。曹世奇与其他食客,总算明白了:太行四彪是三郡主一 方的人直接派出的。 而三郡主这些人,来自安乐州汉府。 尸体也带到一旁处理,用尸布妥善包扎,准备用马匹带走。 一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带了三位同伴,与三郡主在一旁商议,神色相当凝重。 “罗百户是中军都督府的密探,隶属神策卫,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人,一照面便用飞刀 加以搏杀。”面目阴沉中年人粗眉深锁,目光扫向不远处被监管的十食客,“要不是食客中 有神策卫的密探,就是我们派出的人中有奸细,平白牺牲了咱们一位得力的弟兄,哼!按 理,他如果知道我们的人,应该活捉问口供咪何立下毒手?到底他知道咱们多少秘密?” 原来被飞刀击杀的食客,是他们的人。 太行四彪也是他们的人,所以罗百户的消息仍然不算灵通。 “你们把目标放在三大营,忽略了五城兵马司。”三郡主的语气有责难,“是一大失 策。只有五城兵马司才有闲钱,有权雇请牛鬼神蛇做眼线派细作活动。你们拷问这些人,一 定可以查出眼线来。我们从外面派来的人,不会引起注意,所以处境安全。从京都派出的 人,恐怕都落在他们的控制下了。你必须赶快改变布置,不然咱们的人将被逐一铲除。” “咱们有多种应变的计划。” “但愿如此。你可以全权处理,我在这里等信差传来的指示。”三郡主打出手势,带了 十男十女到厅堂歇息。 经过看守中的十个男女食客,她在曹世奇面前止步察看片刻,晶亮的凤目中,有另一种 光芒闪动。 太行四表功似的,在后面将罗百户那些人,审问盘诘的结果,有条理地加以禀告。 “那表示他是普通的平民?”三郡主指指曹世奇。 “启禀郡主,这很难说。”大彪不想替曹世奇开脱,“其实所有的人,并没受到严刑逼 供,时间也急迫,草草审讯不会有结果。一个好眼线,不需携带兵刃,愈不引人注意愈有用 处,表现愈平凡愈能发生作用。” “我不认为他是一个平凡的人。”三郡主冷冷地说,转向中年人问,“你的看法如 何?” “应该会普通的武技。”中年人欠身答。 “是吗?” “属下检查后才能知道。”中年人缺乏认定的信心。 “那就检查呀。” 中年人应喏一声,跨一步便逼近曹世奇面前是,大手一伸,叭一声给了曹世奇一耳光。 曹世奇的头本能地躲闪,但太慢了,挨了个结结实实,扭头向右冲撞。 中年人如影随形贴近,一手扣住他的右小臂,另一拳捣在他的肚腹上。 “哎…唷……”他痛苦地大叫,被拖倒在地。 反应出乎本能,他右手被扣牢拖住,右脚本能地倒下时扫出,左手也拼命反扭中年人扣 臂的左手。 想得到必定劳而无功,右脚扫在中年人的右脚跟,像是扫在铁柱上,痛得哇哇大叫。 再一声厉叫,他被中年人一脚扫滚了两匝,滚出丈外扭曲着哀叫,呻吟,起不来了,脸 色泛青,痛得浑身抽搐,蜷缩着在地上转侧叫号。 “郡主明鉴,这人手上有百十斤力道,反应还不错,也许曾经几手花拳绣腿。”中年人 用权威性的口吻说:“臂肌反应的爆发力微弱缓慢,没有真力发出,也许他能打倒一两个村 夫,百十年蛮力派不上用场。” “是吗?” “属下敢肯定。” 三郡主冷冷一笑,纤手一挥。 出来一位穿月白色骑装的少女,到了曹世奇身旁,马鞭猛然急剧挥舞。 “叭叭叭……”一连七鞭,记记落实。 曹世奇不住狂叫,在地上滚来滚去躲避,最后厉叫一声,身形急滚中,双手拖住了女郎 的右脚后扳,肓顶在女郎的膝下。如果女郎是普通人,必定被他拖牢脚掌顶得向后倒。 女郎气得马鞭直扫曹世奇的筋缩穴。这下苦头吃大了,浑身开始收缩,全身都在颤抖, 几乎蜷曲成团,叫号声十分凄惨刺耳,片刻突然昏厥。 三郡主摇摇头,表示走了眼,带了众男女向不远处的大厅举步。 中年人一脚踢在曹世奇的腰背上,解了筋缩穴的禁制。 “你不能早死。”中年人得意地说,左手打出某一种暗号手势;“好好盘诘之后,再决 定你的死活。” 十八名壮汉,在中年人打出手势的同时,一齐动手将九名男女食客的双手扣牢,准备上 绑。 “这个什么飞仙留给我问口供。”太行四彪大叫,奔出要接幻剑飞仙。 两声狂叫,擒捉幻剑飞仙的两个大汉,分向两侧飞抛而起。 人影似流光,射向堆放在不远处的兵刃暗器堆集处。 罗百户的人,没收了食客的刀剑暗器,一直就堆放在旁,撤走时并没带走。 名家高手的兵刃,有适合自己使用的型式、重量、长短,各有特点,旁人使用必定不称 手,很难发挥所学的水准。 所以大多数高手名家,不会掠夺他人的兵刃,除非情势危急需要有兵刃在手。 可想而知,幻剑飞仙要取回自己的剑。 慢了一刹那,已经远出十余步外的三郡主,似乎身法更快些,也兵刃处稍近。 宝蓝色的身影依稀,先一刹那到达,冷哼一声,洁白如玉的纤掌吐出。 阴柔而韧性惊人的掌风,像怒涛汹涌而出。 幻剑飞仙反应惊人,百忙中双掌护胸,身形倏然暴退丈外,气爆声中劲流呼啸旋散。 两位女骑士左右齐到,指及胸前及臂。 幻剑飞仙立脚不牢,已被三郡主的掌劲所震伤,已无力反抗,两个女骑士的武功极为高 明出色,被两个女骑士牢牢地住穴道擒住了,立即上绑。 “暂时不能给你。”三郡主向在一旁发怔的太行四彪说,“你们京都方面派来的人,最 好及早去找你们的主事。不要再大意了,再落在那些人手中,你们死不足惜,误了大事可就 罪该万死。” 太行四彪真被三郡主那一掌吓了一大跳,远在丈外竟然将威震江湖,大名鼎鼎的幻剑飞 仙,震得倒退丈外受伤被制,如果那可爱的玉手击实,会有何种结果? “好吧!我们这就走。”太行四彪答应得十分勉强,显然知道三郡主不可能把幻剑飞仙 交给他们,“暂时”不能给的许诺是靠不住的,暂时到底暂多久? 另一个反抗的人是一剑三奇,仅来得及挣脱两名大汉的抓扣,便被恰好抢到的巨人哼 将,一把抓住右腿飞旋三匝,摔飞出两丈外掼昏了。 “带到厢房问口供,尽快处决。”主事的中年人高声下令。 十个男女皆被牛筋索背捆双手,用颈套连结,双手如果挣扎,颈套必定愈勒愈紧。 东厢的小厅其实并不小,十个俘虏摆放在壁根下。一剑三奇与曹世奇已被弄醒。 曹世奇像个虚脱了的人,他所受的打击最沉重,双颊红肿泛紫,手脚因曾经受到缩筋的 折磨而软弱无力,软绵绵似乎关节都松散了。 第一个接受讯问的人,是一个三十岁上下,剑眉星目相当俊伟的壮年人。 这人叫陈永川,一个河南彰德府的名武师,绰号叫神手,手上功夫非常了得,罗百户获 得的口供,并没为难这位与官方交涉的武师。 这位中年人主事,问口供的方法与罗百户不同。 由于早从太行四彪口中,获知每个人的口供详情,因此不再在琐碎的问题上浪费时间。 审讯的规矩却有章有法,两名大汉先将人架上,在腿弯上踹了一脚,将人强迫按住跪 下,放手两面一夹,听候主审人吩咐行动。 “陈永川,你十天半月便可回家了。”主事人阴森的语音令人发寒栗,令人弄不清问这 些话有何用意,“我知道,你是一个本分的人。” “回爷台的话,在下确是本分人家。”神手陈永川没看出危机,反正知道罗百户以及这 批三郡主的人,都是官方人士,不会对本分良民凌虐,“这次到京师访友,逗留半月一直就 安分守已。带刀是为了防身自卫。在京师逗留,刀寄放在良乡四海客栈,不曾携到京城。” “很好,很好。表示你往返期间,一直是清白的。哦!你认识贵府北乡的叶庄主叶 高?” “北庄的叶高庄主?”神手陈尺川泰然说,“在下与他小有交情,但往来并不密切。他 是敝地的大田庄庄主,平时也不易见到他。” “你知他与赵王府来往密切?” “听说而已。王府的王田,与叶庄主的地相邻,有往来是必然的事。王府的田,有一部 分是从叶庄主的田地划入的。” “唔!这表示你是叶庄主的人。”主事人不住阴笑。 “不可能……” “你说谎!”主事人沉叱,“叶庄主出钱出力,他的田地由王府包庇,粮纳王府而不缴 交府衙,不但出钱出力,而且替赵王府暗中招纳亡命刺客,全彰德府无人不晓,你居然听说 而已,有何用意?” “这……”神手陈永川脸色大变。 “这表示你是赵王府派在京都的谍使,已经知道皇上驾崩的消息,赶回彰德报信,赵王 殿下即将有举动,没错吧?” “这是天大的冤枉……” “毙了!”主事人大喝。 一名大汉抓住神手陈永川的脑袋,猛地一扭,有骨折声传出,脸孔被扭到后面去了。 永乐大帝有四个儿子。 长子是目下的皇帝,体弱多病,登基不到一年(自永乐二十二年七月迄洪熙元年五 月),三天前驾崩。 次子汉王,三子赵王,四子早卒。赵王的藩地在彰德府,今年初刚就藩。 汉王与赵王兄弟俩,十余年来一直就在阴谋诡计中你争我夺,都想宰掉老哥登上皇位。 做老爸的永乐大帝一而再要宰掉他们,反而是老哥的再三为他们求情免死。 老哥登基之后,更为爱护住他们。而他们却变本加厉,天天在计算着老哥必欲除之而后 快,难兄难弟有志一同,搞得宫廷乌烟瘴气。老三赵王在永乐二十一年五月重病时,与一群 逆臣准备毒死永乐帝,假颁遗诏,废太子立赵王。 结果,阴谋败露,一大群逆臣叛官都上了法场。太子却替他求情,把责任全推给被处决 了的逆臣。 总之,永乐大帝从乃侄手中抢得皇位,他的两个儿子,也要从老哥抢夺江山。 现在,曾经是太子的老哥,登上龙座不到一年,便龙驾归天,两个难兄难弟,转在乃侄 (太子)身上打主意了,向他们的老爹永乐大帝看齐,有样有学;从侄儿手中夺江山。 太子目下在南京,皇帝死了,太子必须从南京赶回京师即位。 北上有两条路。陆,走南北大官道;水,乘船走漕河(大运河)。 水陆两途,都必须经过汉王赵王兄弟俩的藩地。 明里,兄弟俩狼狈为奸;暗地里,你打我杀锄除对方的羽翼。谁不争皇帝的宝座?宝座 中许一个人坐。 主事人毙了神手陈永川,就是认定陈永川是赵王的爪牙。 不管陈永川是不是赵府的爪牙,杀了再说。宁可错杀一百,不可纵走半个疑犯。 尸体丢在堂下,押上第二个人:幻剑飞仙。 主事人狞笑着盯了幻剑飞仙片刻,像饿狼盯着不远处失群的小羔羊。 “好美的女人。”主事人久久才发出赞赏的话。 “是的,长上,这女人很美,是江湖的名女人。”一旁的另一位中年人说,“所以,京 都派来的太行四彪,要得到她讯问。那四个浑球,是色中饿鬼,在京都便盯上了这个女人 了。” “他们在做白日梦。女人,罗百户认为你是唐赛儿的仙女弟子,你为何不承认?”主事 人语气转厉。 “本姑娘不屑冒认那造反女英雄的身分。”幻剑飞仙铁青着脸,她已经知道大限将临无 法苟免,“你们这些人,到底是官还是匪?” “你说呢?” “你们只是一些祸国殃民的人渣,说你们是匪那是抬举你们了。” “该死的贱女人……” “如果我留得命在,我发誓,一定要剑剑诛绝你们这些人渣。” “剥光她吊起来打!”主事人怒火冲天大吼大叫。 两名大汉按住了她,揪住背领作势撕衣。 警啸声划空而至,由两方向这里轰传。 “先把人押入后堂,出去。”主事人跳起来下令。 人潮水似的向外涌,留下四名大汉拖了九个俘虏进入内堂。 大院子五十余名男女列阵,中间是三郡主与十男十女。 前面有人涌入,两厢的瓦面也有不少人向下跳。 每个人都穿了青紧身衣裤,画了花脸,用的都是锋利的狭锋刀,攻击时两人为一组,进 退回旋合作无间,配合得十分圆熟,像一群猛虎,四面八方合围。 三郡主发出怪异的啸声,阵势发动,十男十女右手的剑,幻出异样的彩虹,左手有一幅 五彩丝巾,长丈余宽一尺,挥舞时彩雾涌腾,异香与腥味同飘,诡异的光影急剧飘忽不定, 空间是风雷滚滚,传出阵阵鬼哭神号的震慑魂魄声浪,一阵比一阵紧。 整座大院,甚至整座大宅,似乎就在这顷刻间,从阳世间骤变成可怖的阴曹地府。 主事人与三十余名爪牙,也撒出种烟雾、毒物、暗器,青磷毒火等等歹毒物品。 天地变色,人影已依稀难辨。 金锣声破空,绘面的刀客纷纷外撤。 “是山东妖孽!”有人大叫,声如雷震,“撤到村外,快发讯号,把神机营调来。” 金锣声是撤退的信号,指挥的人也用号令补充。 神机营,是亲军三大营之一,是永乐大帝一手建立。 初期使用弓弩,后来使用火器枪铳、小火炮。永乐大帝八次出塞亲征漠北,三大营让元 鞑子吃足了苦头。 画彩面的刀客,所使用的刀,与锦衣卫所使用的绣春刀相差不远。 京都的人,都知道那是府军前卫的带刀官,地位与锦衣卫相等,但职掌有异,是攻坚前 卫的主力,性质与锦衣卫皇家特务不同。 府军前卫带刀官远出,必有异常情况发生了。如果神机营来了,任何妖术也禁不起一 击。 次年八月(宣德元年)汉王果然在安乐州举兵造反,结果被神机营把安乐州的城墙,几 乎夷为平地。 宣德皇帝(汉王的侄儿)率兵马亲征,几天工夫便活擒汉王。汉王仿他老爹永乐大帝的 向侄儿夺位故技,也向侄儿宣德皇帝夺江山。可一不可再,汉王的神龙变化大计失败了。 永乐大帝夺皇位的计划,称为飞龙在天大计。 有意或无意卷入皇室夺权斗争漩涡而丢掉性命的人成千上万。 小食店十五名男女食客,就是有意或无意卷入的人。曹世奇眼见死掉两个,他们已注定 必死的厄运。 刀客们已经撤出大院子,院子里依然烟雾弥漫,各种声光仅减弱了些,妖阵并没撤除。 谁知道刀客的撤走是真是假?必须严防有诈。 内堂中负责看守俘虏的大汉,两人把守住前后的进出通道,两人目灼灼监视俘虏,不许 俘虏人任何异动,四个人皆是刀剑在手,随时皆可能把俘虏宰掉。 九个男女并排坐在壁根,双手背捆连着颈套,谁也不敢大意活动双手,完全失去了进行 反抗的机会。 有两个俘虏被捆得难受,曾经试图挣松捆绳,结果颈套勒紧,呼吸发出困难,本能地挣 扎着想挪动身躯,被大汉一刀背敲得肩骨几乎折断。 曹世奇奄奄一息,倚壁而坐像是昏迷不醒。看守曹世奇的大汉知道他没有危险性,完全 忽略了他这个人。 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哪用得着加以注意?何况他已经被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而且昏迷 不醒。他是一排人中位于最外侧的一个,右侧便是也挨了揍的幻剑飞仙。 从厅外传来各种可怕的声浪,也飘入淡淡的怪味。 幻剑飞仙的右侧,是那位化装为中年妇人的女郎。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女郎低声说。 “他们如果不能杀死我。”幻剑飞仙说话更低,有气无力:“我举起的将是复仇之 剑。” “你猜,我们这九个人中,还有几个他们的人。” “三郡主的人?” “是呀!” “你知道三郡主是何来路?”幻剑飞仙问,他的确弄不清前后两批人,劫持旅客逼供杀 害的原因和这些人的真正底细,另起话题。 她也不知道四年前,在山东造反的唐赛儿是怎么一回事,江湖传闻大多走样,只知道是 造反的女英雄。 她不是唐赛儿的弟子,官方的人没有理由把她当成嫌疑犯。 “是山东的藩王,安乐州藩王汉王的第三个女儿,所以称郡主。” “她在这里干什么?” “劫夺传往南京,召太子回京继承大宝的圣旨。如果失败,在太子回京途中截杀。” “咦!你懂得太多,你是…你们三人是……”幻剑飞仙悚然而惊,对这三个男女的身分 存疑。 “日后自知,可惜我们已经没有日后了。”女人深深叹息,“即使外面赶来策应的人能 占上风,也救不了我们。不论这些人成功或失败,都会把所有的人杀光灭口。我不甘心,本 来我们三人可以平安脱身的。” “来的人是你们的同伴?” “不知道。”女郎摇头苦笑。“京都负责治安的单位,各自为政各派人手,时间急迫, 能派多少就多少,完全没有统一的号令,那位罗百户,是中军都督府神策卫的谍探,地位甚 低,不敢管汉府的事。” “谁能管得到汉府的事?” “锦衣卫。” “如果你们是锦衣卫的人……” “除非人数比他们多,否则死得更惨,锦衣卫是他们的死对头,碰上了不是你死就是我 活。哎呀!”女郎脸色大变,几乎要跳起来。 “怎么啦?”幻剑飞仙讶然。 “鸣金。来人退走了,我们…我们在劫难逃。罢了,命也!” “这……” “他们来的人手不足,大概也没料到会碰上武功超绝的三郡主。” “这鬼郡主的神奇歹毒掌力,委实令人心惊胆跳。她的年岁决不比我大多少,掌功可杀 人于丈外,那怎么可能?内家练气高手,练至劲道外发离体,必须下二十年苦功参修,她练 了几年?” “你也可以真力在体外伤人呀!” “这……”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们的话。 “强敌可能发起第二次攻击,很可能冲入房舍决战。”奔入的一名大汉高叫,“把这些 人赶快处理掉,到前面会合,准备撤离。” 声落,人恰好到了曹世奇身边,一脚挑向曹世奇的面孔,要将他的头踢破。 曹世奇本来是昏迷不醒的,把他的头跑破轻而易举,即使不昏迷能运功抗拒或躲闪,也 难逃一脚颅破的厄运,脑袋很可能被踢烂。 “太过分了。”是曹世奇的不悦语音。 这瞬间,出现绝不可能的异象。 大汉跑出的右脚,被曹世奇的左手扣住了脚掌,皮快靴整个变了形,右手的食指像枪 尖,贯入大汉的肚脐。 “呃……”大汉厉叫。 曹世奇长身而起,红肿的面庞出现吓人的怪笑容,信手一挥,大汉飞抛而起。 一刀砍向一剑三奇肩颈的另一名看守大汉,被抛来的同伴重重地撞翻,刀刃距一剑三奇 的肩颈不足一寸,刀随人倒,一剑三奇毫发无伤,惊出一身冷汗。 所有的人,包括自以为是飞仙的幻剑飞仙,也看不清人影闪动的变化,只看到几乎在同 一瞬间出现的异象。 比方说,没有人看清曹世奇是如何站起,大汉是如何被抛出的,只看到两个人撞翻在 地。 接着的变化,是看到曹世奇到了第二名看守的身旁,右手抓住了砍向女郎的刀,左手扣 住了大汉的咽喉,有骨折声传出。 反正在眨眼间,死了三个人。 把守住前后通道的两名大汉,怒吼着同向曹世奇猛扑,一刀一剑势如雷进行研究,怒吼 声震耳,其实是发出警号,通知前厅的的人内堂有变。 曹世奇右手夺获的刀,向从后面通道直冲来的大汉掷出,身形略扭,奇准地让前面冲来 的那位大汉的剑,闪电似的擦胁而过,他的掌已拍在大汉的印堂上,印堂下陷,可能颅骨已 经碎裂了。 又是一眨眼,又死了两个人。他抓信胁下所挟住的剑,往外厅走。 “救助我们!”一剑三奇狂喜地大叫。 他徐徐转身,扫了众人一眼。 女郎与幻剑飞仙所说的话,他听了个字字入耳。其实他的昏迷不醒是装出来的,成功地 让看守的人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听女郎的口气,九个人中,可能有三郡主的人在内。 太行四彪,就是三郡主的同伙。他不想救仇敌的人,以免成为笑柄。 他接触到女郎哀求的目光,心中一软。 “我怎么会卷入这种狗屁是非?”他沮丧地自言自语。 割断了八位难友的捆绳,一言不发,大踏步走了。 幻剑飞仙反应最快,抢先拾了一把剑,略一拂挥觉得还趁手,急急追赶已奔出外厅的曹 世奇。 她怔住了,外厅烟雾稍浓,但不影响视线,大厅空荡荡鬼影俱无,曹世奇似乎平空幻化 了。 嗅入些少烟雾,感到有点头晕目眩,心中一慌,争争退回内厅。 “烟雾有毒,去不得。”她挡住前难伴,“从后面走,必要时和他们拼死。走,我当 先。”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 三 章 旧仇新恨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 三 章 旧仇新恨 罗百户在食店捉拿可疑奸宄盘诘,是偶发事件,仅检查食客随身携行物品,是否有可疑 的犯禁物,没收了刀剑暗器,马匹和马包仍然在食店前。 并非有计划的搜捕,因此并不理会坐骑到底是何人的。 第一个返回榆沟集的是曹世奇。 这里距三郡主暂时歇息的小村大宅,已经远在五六里外了,食店照料马匹不敢擅自处 理。 他脸上的红肿并没有消,仍然有点走样,这种外表所受的扑打伤,短期间不易消失,身 上的打击伤不他的内腑,所以仍然显得生龙活虎。 向小食店买了些酒菜,用荷叶盛了装入小柳条篮,准备夜间赶路的食物,正式昼伏夜行 以减少麻烦,而且必须及早通过真定府南下。 这条大官道是非多,他有抄间道南下的打算,即使远走几百里也是值得的。 他不想和半官半匪的官方法治人士打交道,更不希望卷入皇室斗争的犯天条漩涡里,逃 灾避祸是求生本能之一。 还没准备停当,一剑三奇偕两位同伴赶到。 “老弟台,何不一同动身?”一剑三奇的态度友好客气,“多几个人,是否安全些?” “人多目标也明显,一个人脱身也容易些。与官方的这些人周旋,人多派不上用场,他 们的人更多,反抗必定遭殃。”他拒绝同行,语气坚决,“我得找人打听消息,看哪一条路 安全。” “这一带城镇,江湖朋友无法生存,你能找得到人打听消息?” “找乡民询问呀!我会尽量避免与江湖朋友接触,以免被他们出卖。”他扳鞍上马,急 于离开,“诸位最好赶快离开,恐怕各方人士都在找咱们这几条漏网之鱼,再落在他们手 中,那就死定了。” 他越过官道,找到一条向东的小径,一口气远出五六里外,在一座叫周村的一家民宅歇 息,在大树底下埋头大睡,养精蓄锐,准备夜间动身。 他向一剑三奇说的话,绝非危言耸听。 九个人死里逃生,看守与行刑的五个人全死了,三郡主即使不想追究,汉府的爪牙们岂 肯甘休。 他们落在三郡主手中而不死,罗百户与其他负责治安的人,必定以为他们是三郡主的 人,日后碰上了,结果将令人不寒而栗。 没有外人在场,罗百户便敢向哼哈二将下毒手。 哼哈二将是汉王府的护卫,是正式的军官,要不是三郡主率领大批爪牙赶到现身,飞刀 暗器将毫无疑问朝哼哈二将集中攒射。 另一个食客被杀,原因就是那人的身分已被罗百户发,那人才是罗百户的主要搏杀目 标。 罗百户的人,一直就怀疑其他的食客中,还有汉府派来的神龙密谍在内,来不及仔细查 出线索。 如果再捉住九个仍然平安活着的人,肯定会使用雷霆手段迫取口供,逼死错杀几个人, 在这些便衣办案的来说,根本算不了一回事。 不久,蹄声得得惊醒了他的白日梦。他在晒麦场旁的老槐树下大睡,挺身坐起便看到三 匹马踏入晒麦场。 他心中略宽,来人没有立即的危险性。 三骑士看到了他,下马牵了坐骑向他接近,在右首另一株槐树下系妥坐骑,笑吟吟向他 示意。 是两男一女,化了装易了容的三位食客。 他们自称姓张、姓李、姓王。姓张的中年人,曾经在食店与他打过交道。姓张的向他透 露,山东又有人准备造反。 最令他心生戒心的是:姓张的向他说,皇上该传位给这位二殿下汉王。 至今,这三个人是同情汉王造反的。而且,很可能就是三郡主的爪牙。 “赶来向你道谢的。”姓张的笑容可掬,“没想到曹老兄深藏不露,能屈能伸。如无老 兄援手,所有的必定尸体已寒了。” 他已经站起退到树旁,预留退路,小心翼翼。 “别放在心上。其实他们也死不了,是吗?”他神色泰然,语气不怎么的友善,“我这 种在天下南来北往的人,必须深藏不露,能忍则忍,不才不至于到处与人结怨争闲气,不能 屈能伸将在江湖寸步难行。” “呵!老兄话中带刺。” “在下无意刺人,只希望诸位不要来打扰。我是一个被卷入是非的无辜倒楣鬼,不想再 惹来刀剑加身,张老兄,我说得够明白吗?” “老兄请勿误会。” “误会?算了吧!你我心知肚明……” “我知道,你把我试探你的话当真了。”姓张的打断他的话,“那时,我疑心你是神龙 密谍的人,没料到汉府的三郡主来了,几乎误了大事。老兄,情势严重,我的人无法及时赶 来,所以我向你求助。” “向我求助?助什么?” “助我对付三郡主那些人,把他们赶走,或者一举铲除。你能在举手投足间,杀掉武功 超绝的高手,只有你才能对付得了那些人,我的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了,公私两便,相邻你 也有强烈的报复念头。” “正好相反,我不但没有报复的念头,而且惊慌害怕,躲得愈远愈好。”他坦然地说, “如果能胁生双翅,我早就飞到天尽头逃祸避灾啦!就算我吃了一千颗豹子心老虎胆,也不 敢卷入这场风波。张老兄,你知道我这种人的处境,不要再试探了,好吗?” “老弟台……” “不要用任何理由做借口,我不会改变心意的,你饶了我好不好?” 软的说服无效,姓张的脸一沉,要来硬的了。 “你也许知道,我可以征用你。”姓张的一字一吐,口气霸道:“我有这种权势。” “我这种人夫不收地不留,你的权势奈何不了我。”他也脸一沉,虎目神光炯炯,“强 迫我这种人加以鹰役,你将发现所付出的代价,大得你承担不了,那将是一场大灾难。你们 走吧!留一分义,以免恩将仇报,说出来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我们走吧!张叔。”叫王大嫂的女郎看出他的不快,看出再拖延下去的危险性,“这 位曹兄胆小怕事明哲保身,不堪大任。我们所要的人,是真正勇敢剽悍,有志气有抱负的英 雄豪杰,他不是。” 轻视表情可见,讽刺口吻十足。 “对,你们要的是英雄豪杰。”他的嘲弄味十足,不介意对方讽刺,“我不是。我只是 一个自由自在,无牵无挂,兴之所到,在天下鬼混的浪人。志气与抱负在我来说,那是自欺 欺人的玩命愚行。诸位,不要逼我,尤其不要用权势来逼我,那不会有好处的。” “好吧!道不同不相为谋。”姓张的向后退,已看出潜在的危机,看出他的眼神有异, “我们不会对你不利。请记住,如果有任何事故发生,我们是站在你一边的,希望你能平安 顺利脱离险境。” “谢谢你老兄的盛情。”他眼中的杀气消失了,泰然地道谢。 如果姓张的看不出危机,再进一步用权势相逼,就会激发他的强烈反应,因为他一直认 为,这三位仁兄仁姐,很可能是三郡主方面的的密探。 三人失望地转身,向另一株槐树下的坐骑走去,刚将缰绳挂妥,便听到急促的蹄声。 “咦!”姓张的惊呼,“他们是跟踪我们而来的,大事不妙。” 村四周皆是青葱的麦田,偶或有些高茎作物,正是马匹可以尽量放蹄飞驰的原野。 三方面都有马匹狂冲,踹毁不少麦子。远在里外,便可看清骑士的轮廓,不是黑就是 白,色彩鲜明。 半点不假,是三郡主的男女爪牙,男的穿黑,女的穿白,一看便知。 三人不约而同扭头回顾,曹世奇已经失了踪。 “从村后走。”姓李的急急上马。 “村后也必定有人,咱们被包围了。”姓李的脸色大变,语气惶气,“我们真该撤走, 或者与三大营的人会合的,不能在田野里受到围攻,躲到村里去,房舍可以藏身,也利于搏 斗,走。” 村落中房舍散乱,有各式各样的建筑,不但易于藏匿,必要时也可据险死守。 坐骑不要了,三人向村中飞奔。
三郡主逼迫罗百户,接收俘虏时,人数将近六十名,数量上比罗百户多了不少,因此不 敢灭口,付不起灭口的代价。 人已经分散,连哼哈二将也不在。她带了十男十女,亲自追逐姓张的三个人。 小村有近百户农舍,除了住宅之外,仓库、柴房、碾房、牲口厩、猪栏羊圈禽舍……到 处都可以藏匿,出动三两百人手,也不见得能遍搜每一角落。 她坐镇村中心,十男十女分类两批,逐屋搜索,先威吓村民,逐屋将村民赶出,再入屋 搜寻,进展得相当缓慢,眼看天色不早,沉不住气了。 村中鸡飞狗走,乱得一塌糊涂。 这是最笨搜寻手段,人手太少怎能搜村? 林中心的广场,是村民的活动中心,四周栽了老槐,可以看到四面八方的村中小巷道, 任何一方有所发现,皆可快速地前往处理。 她身边只留下一男一女,担任警卫与传递指示。 汉王两度拒绝就藩,一直就在南京开府。南京的官民,把汉府的人看成毒蛇猛兽。 他所私自豢养的三千名死士刺客,也是他勒索官民敛财的工具,曾经把两个卫兵马指挥 使亲自下手击毙,无法无天。 他有九个儿子、三个女儿。南京(那时称京师)人把这九个儿子称为太岁,女儿叫夜 叉。 十四年谋害太子的阴谋败露,各种不法罪行大白天下。永乐大帝勃然大怒,囚入西华门 将废为庶民,太子涕泣抢救他这个凶残的老弟,保住了他的藩王的身分。 十五年就藩安乐州,南京人莫不额手称庆。 他老哥太子登基之后,情到义尽,手足之情可感,完全抹去他的叛逆罪行。 目下他的长子安置在京师,以汉世子的身分,结合他的昔日部属,收买有异志的文武大 臣,每天以十批信使往来,将朝廷的动静去飞报安乐州。 安置神龙密谍在京师附近各府州活动,羽翼将成。 其他八个儿子皆封郡王,依次是济阳王、临淄王、昌乐王、淄川王、东齐王、任城王、 海丰王、新泰王。每个王都不是好东西,各拥有众多的谋士刺客。 三个女儿有两个已有婆家。三女封乐陵郡主,目下已经二十二出头,仍不想找仪宾(郡 主的丈夫称仪宾),比九个兄长更喜欢舞刀弄剑,带了一群男女死党,在山东京师各地逍 遥。 只有她的死党,称她为三郡主。各地的官方人士,称她乐陵郡主,乐陵是她的封地。 仇恨她的人,背后里叫她母夜叉。夜叉是妖神,女的夜叉最美。她的确美丽绝伦,而且 会法术。 搜屋的速度太慢,她女暴君的个性终于爆发了。 “传话下去。”她焦躁地向男女两随从怒叫,“再片刻搜不出人,给我放火焚村。” 在山东,她兄弟姐妹就曾经多次一怒焚村。但这里是真定府,属京师。 真定府是天下两大练兵站之一,平时足有十万兵马驻留,她竟然要在真定府放火焚村, 果真是无法无天,任性妄为。 两位随从忠心耿耿,只知道服从,怎知道焚村的后果?也可能知道女主人令出如山,不 会接受规劝,乖乖向两侧的巷道奔去。 “郡主令下,片刻后举火焚村。”震耳的两面轰传。 “片刻后举火焚村……片刻后举火焚村……”各处转伟的叫声连绵不绝。 哭喊声大作,村民大乱。
村中房屋散乱,也零星生长着一些果树。 九名男女是一组,逐屋搜寻藏匿的人,接近村东侧的一座农舍,农舍左侧是结实累累的 桃树五六株,树上藏匿着姓李的中年人。 刚将农舍的十余名男女老少赶出宅外,举火的叫声传到。 这一招好毒。除非被追搜的人现身,不然全村化为火海将无可避免。 其实这一招也极为拙劣,藏匿的人与村民无亲无故,犯得着为了保护村民,而把自己的 命送掉? 何况二十人搜村,根本无法搜索每一栋农舍,藏匿的人,很可能早就从田野撤出远走高 飞了。 曹世奇毙了五个人,救了八位难友一走了之。八难友已取回被没收的兵刃,兵刃本来就 堆放在厅角的壁根下,因此姓李的人手中有剑。 “快准备引火物。”一个黑衣年轻人向同伴下令。 姓李的钢牙咬得死紧,缓缓拔剑出鞘,作势向下跳落,要现身放手一拼。 桃树本来只有他一个人,岂知身形刚准备纵落,身后伸来一双大手,扣住了他的右肩, 持剑的右手立即发僵,身躯也感到一震。 “你们不要妄动。”耳中听到熟悉的语音,“我先和他们打交道。” 他扭头号回顾,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曹世奇坐在他的身后的横枝上,几乎贴身并坐,像是平空幻化出来的,这是决不可能发 生的事。 他在树上躲藏了许久,不可能身边多了一个人而毫无所觉,任何外加的一两斤重量,树 必定出现晃动,而曹世奇却坐在他身后的横枝上,人是怎么来的? 只有妖魅鬼魂,才会民生这种现象。 曹世奇向他咧嘴一笑,像羽毛般向下飘落。 一声长笑,吸引了不远处的九男女。身影似流光,向村中心飞掠。 九男女同声大叫,急起狂追。 一眨眼间,掠走的流光倏然消失。
三郡主站在广场中心,留意男女两随从绕场外各巷口高声传令。 红日高悬西半天,距日落约有一个时辰,大地清明,视野清晰,她却无法看到身后的景 物。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似乎声音发自耳畔。 她反应超人,倏然转身剑已在手。 “咦!是你。”她讶然惊呼,接阗发出召集人手的警啸。 她认识曹世奇,被她最先整治的人。 曹世奇脸上的红肿消失了,恢复了被她整治前的本来面目。 “你是愈长愈美丽,也愈来愈狠毒了。”曹世奇脸上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说的话也令 人难解,“小时候你横蛮、凶悍、残忍,长大了似乎更为变本成厉,更添加了狠毒。天老爷 可以做见证,这世间并不亏欠你什么,你为何如此仇视天下良善的百姓?” 男女两随从奔到。片刻,其他十八名男女也陆续到达。二十一个男女,形成大包围。 三郡主用手势示意,阻止男女随从们动手。 “你这个人说话,似乎语无伦次。”三郡主冷然注视这个屹立如山,说话似有感慨的 人,语气冷森毫不激动,“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口气可疑。”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曹世奇的语气平和,虎目却焕发严厉的奇光。 “第一眼我看到你,似乎受到一种特殊感觉的撼动。”三郡主凤目中,第一次见面时的 光彩重现。 “也许,触及你遥远的一丝记忆。” “什么意思?” “将近十应该算是遥远了。” “将近十年?”三郡主一怔。 “是的,将近十年。十年,不是一段短岁月,你从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长成即将告别 金色年代的美丽女人,依然对凌虐弱小杀人放火的罪恶勾当乐此不疲,你到底想向世间索取 些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是……” “十年前,南京燕子矶,记得吗?” 三郡主眼神一变,狠狠地盯视着他。 “那天,你的你六哥。”曹世奇的语气飘忽,脸上的神情也飘忽,“朱瞻坪,好像现在 他封了东齐王,对不对?你兄妹俩带了八家将游矶,逼近十二名游客投矶自杀。那地主是一 些想不开,对人生绝望,冤苦无处可申的人,跳矶自杀的归宿地。但游客不是去自杀的,你 们却逼近他们全体自杀。” “哎呀!你……我记起来了……” “你应该记起来了。” “你就是那个穿一袭青博袍老不死身边的那个少年。”三郡主的凤目中杀机怒涌,“你 一个少年,就打昏了我八家将,狠狠抽了我两耳光,把我六哥打掉五颗牙齿。该死的东西! 那就是你。” “没错,那就是我。”曹世奇淡淡一笑,你们耻万人手,穷搜南京城内城郊,整整搜了 一个月。其实我一直就住在龙蟠里。我承认我怕你们这些龙子龙孙。所以,这十年来我一直 就在天下各地流浪,避免被你们查出根底,尤其避免在南京逗留。因为南京的乡亲们知道我 这个人,早晚会你们查出的我的身分。” “你叫曹世奇?” “当然是化名。” “你该死。我曾经发誓,要把你的根底挖出来,灭你的族抄你的家……”三郡主愤怒的 大叫大嚷,剑升到出手位置。 “像你祖父杀绝方先生方孝孺十族一样?你算了吧!你永远找不到我这个人。等你老爹 走了狗运,有幸宰掉你的堂弟太子之后,篡位当了皇帝,也不见得能找得到我的影子。何 况……” 一黑一白两个人影,以令人目眩的奇速,悄然从他身后扑上,四双手像八爪鱼,连抓带 拖要将他扑倒擒捉,无声无息甚至很难看到人影,侧方旁观的人,只看到黑白的光影一闪, 便已近身了。 结果,人影倏地分开。 白影斜飞,砰地一声摔出两丈外,几乎把扼守在外围的另一个白衣女人撞倒,滚了两滚 立即昏厥。 黑影却躺在曹世奇脚下,爬伏不动像是死了,是一个黑衣年轻大汉,佩剑已到了曹世奇 手中。 变化太快,旁观的人的确无法看清变化。 四周传出惊呼声,被曹世奇不可思议的身手吓了一大跳,接着传出愤怒的叫喊,十八名 男女跃然欲动。 曹世奇一脚将昏迷不醒的年轻大汉,踢得滚出两丈外,拔剑出鞘丢掉鞘,试拂了两下。 “三郡主,制止你的人妄动,尤其不要倚众群殴,那会激发我的野性。”曹世奇面对三 郡主的剑尖,毫无升剑防备的意图,剑垂身侧泰在自若,“我很少用剑,除非必须用剑以解 决困难。” “原来你是所有的人中,武功最超绝的一个。” “也许吧!十年前我就证明给你看了,你那八家将都是力可搏虎豹的力士,我三拳两脚 就把他们摆平了。你这人,也许比八家将强些,人数也多了两三倍,但结果将是一样的。三 郡主,带了你的人,走,不要再残害这些可怜百姓,好吗?” “我要你。”三郡主一字一吐,每个字都阴森冷厉,“十年前的账,一并结算。” “我没欠你什么,这世间也没欠你什么!”曹世奇不介意对方冷厉慑人的神情,“十年 前,你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少女,下令推游客落江的却是你,所以我掴了你两耳光。 你个性横蛮狠毒,错不在你,而在你老爹你祖父的家教所使然,你朱家的血脉中有天生 嗜血的遗传。那与我无关。 我忍受你残暴的手段伤害,因为我不想卷入你们相互杀戮的血腥漩涡,而且你无法真正 伤害得了我。 现在,你居然残害这些可怜的村民,你不得不出面阻止你做出这种天人共愤的罪恶勾 当……” 一道电光猛然迸射,三郡主忍无可忍,受不了他的胡说八道,剑发似雷霆。 剑势就控制了他,各种慑人心魄的奇异潜劲锁定了他,这猛然迸发的一剑,任何身手超 绝的高手也难逃大劫。 异象出现了,已经化为光芒的剑尖,距他的胸口仅三寸左右,他的身躯似已飘浮离地, 附在剑尖前与剑形成一体,与剑的速度似已协同一致,不可能接近分毫,这三寸距离有如天 地之隔。 剑光迸射出丈外倏然静止,三郡主稳下马步,剑并没收回,剑尖前三寸,曹世奇的胸口 丝纹不动. “你以神御剑的火候不错,真的不错。”曹世奇徐徐后退两步,脱出剑尖的控制范围, “天下间论武功拳剑,有你这种造诣的人,不会超出十个,可惜神意太过凶厉,我能先一刹 那历史学家出来,你伤不了我,走吧!以免引起我再次惩戒你的念头。” “咦!你……”三郡主花容变色,似乎无法接受一剑落空的事实。 “你要考验我的耐性了……” 三郡主已经打出手势,包围的阵势立即发动。 十八名男女同时发动,黑白两色人影飞旋游走,风生八步,雾起四方,眩目的五彩闪 光,配合连续爆发的风雷,把整座广场,在顷刻间变成不测的可怖魔域,谁也不知道这些声 光来自何处。 眩目的五彩光华,从三郡主身上发出,把曹世奇的身影笼罩住,像鱼网罩住了鱼。 三郡主的外形,也似乎在刹那间改变了,发髻自散,长长的秀发扬起如飞蓬。 本来眉目如画的美丽面庞,却变成双目扩大如灯笼幽光外射。 脸色由红润变成青灰,血盆大口露出森森利齿,右手剑左手爪,挟风雷与异啸,狂野地 飞扑而上。 不是美丽的女夜叉,简直就是传说中极端丑恶如猛兽的男夜叉。 曹世奇的身影,在各种怪异力道压迫下萎缩、变异、下挫、崩裂。 片刻,又片刻,各种光影隐没,烟雾徐徐消散。 十八名男女合围阵势保持完整,右手剑左手有小幡或绣带,封锁依然严密,不可能有人 突围而出。 三郡主恢复原状,仍然美丽高贵,她变幻的神奇,委实让胆气不够的人吓破胆。 所有的目光,都在搜寻地面的异物。 没有残肢血肉遗留,没有碎衣帛散布,更没有碎骨残血溅洒。 一把剑插在地上,入地尺余,是唯一留存的物体,那是曹世奇夺来的剑,他并没有使 用。 另一件物体是剑鞘,就搁在剑旁。 “怎么可能?”三郡主盯着直立的剑发怔。 先前被打昏的一男一女,早被同伴拉到一旁救治,人救醒了,但内伤不轻,浑身脱力, 双脚发软,无法加入布阵,在一旁歇息。 “启…启禀郡…郡主……”那位坐在远处,气色甚差的白衣女郎叫,“小…小婢发…发 现,有…有异样的淡光,从…从这一方面逸散的,但…但不像是…人……” “追!”三郡主跳起来发令,“是他,他用遁术逃掉了,追上去用炼魂阵炼化了他。” 说追便追,带了一男一女先走,从那位女郎所指的方向,三个人似凭空化虹飞走了。 北面一座农宅的屋顶,姓张的三个人爬伏在脊后,居高临下目击广场所发生的变化,胆 气直线沉落,跳下去拼搏的勇气完全消失了。 “我敢打赌。”自称王大嫂的女郎地说,“这个女暴君三郡主,一定是唐赛儿的门人。 同时我也敢肯定,唐赛儿与手下十仙女,一定藏匿在安乐州汉府。” “那又怎样?我们能撼动得了他们?”姓张的叹了一口气,“本部的人根本不能入境, 所派去的人一去无回。更不可能潜入汉府调查,查无实据师出无名,咱们只能光瞪眼,走 吧!须防她们去而复回。” “这姓曹的真像个鬼魂。”姓李的想起曹世奇出现在身后的事,仍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连他也见机不战而逃,我们哪配与三郡主动刀动剑?” “二十一比一,他不逃才是天下一等一的大白痴。”姓张的摇头苦笑,“我们如果能与 他们一比一拼个平手,已经难能可贵了。” 三人溜下屋,一溜烟走了。 二更天,新乐城在沉睡中。 这是一座小得不能小的县城,全城只有六七条街巷,建有高不及丈的土城墙,怎么看不 像是一座城,南北两门相隔不足一里,县衙门还真像一座土地庙。 大官道从城西绕过,形成一条小街。官道上不时有赶夜路的旅客,成群结伙而过。 曹世奇跟在一队骡车后面,共有七辆载货的骡车,十余名骑士鱼贯跟在军队后慢慢赶 路,无意超越,猜想可能是骡车队的货主或保镖,跟在车后照料防范意外。 车辚辚马萧萧,打破了夜空的沉寂。他以为混在车马队中,便可避过监视者的耳目。 他已有完善的防险准备,重要的物品盛在百宝囊,日常用品改成小包裹挂在鞍旁,鞍后 的马包是睡具和衣物,必要时可以丢弃。 十余名骑士,有一半是与他一样的夜间赶路旅客,走在一起安全些,心照不宣,同道的 旅客应该互相照顾。 路两旁的二三十家小店,门窗紧闭暗沉沉,门灯已经熄灭,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 一家小店前面的遮阳棚下,两匹坐骑隐藏在内,偶或可以发现马尾拂动几下,如不留 心,决难发现有坐骑隐藏在内。 路对面的另一家小店门外,老槐树下的暗影中,也隐约可见拴了两匹鞍辔齐全的健马, 鞍上没有人。 第一声警啸传出,前面里外有灯火闪烁。 车队的主事人,发出一声信号。三位骑士策马超越车队,向前飞驰。 曹世奇后面的一位骑士,将佩刀也改系在背上。 “你们发现警兆了?”他扭头问。 “是的。”骑士相当镇定。 “冲你们来的?” “不知道。按理无此可能,咱们运的是杂粮。” “县城附近会有劫路的?” “本来不可能有,但已经发现了不寻常的警兆,必须严加防范,小心撑得万年船。” 曹世奇心中一动,放松缰绳,健马蹄下放慢,逐渐落在最后面。 车队的速度加快,押运的人神色愈来愈不安。 天宇中云层厚,星月无光,大地黑沉沉,路两旁的行道树黑压压地一无所见,如果有灯 光火光,十里内都可看到,夜间看似遥远,其实距离相当近。 一星火光出现,然后接二连三出现摇曳的火光,那是特制的圆形气死风小灯笼,通常使 用作夜间行走的的照明工具。 在前面开道的两骑士,被五名黑衣人拦住了。 路两旁的行道树上,挂了七盏小灯笼,灯笼上绘有七星血红图案,平空增加不少神秘气 氛。 “所有人车,接受检查。”拦路的人厉声宣布,“缉拿逃犯,抗命者格杀不论。” 夜间赶路也不安全,人多势众的一方,可以广布天罗地网,断路是相当有效的手段。 车队后面,曹世奇并没跟来,早已消失在半里外的沉沉夜幕下。 沿途布下检查哨,逼被追逐的猎物现身,再加上向各地策应的快速打击人马,那需要多 少人手? 三郡主曾经现身的人,总数不超过六十名。 但曹世奇心中有数,这个女夜叉有出动大批人手的能力。 京师,有汉王世子(长子)裹胁文武大臣。 山东的德州,甚至首府济南,最少有五卫兵马的指挥使,是汉王的心腹。 真定卫的指挥使,就是汉王往昔辖下的大将。 当年永乐大帝南下抢夺乃侄的江山,汉王先后统率过十万精兵,是永乐帝的精锐前锋, 也是第一个率军冲入金川门的人。 现在,这些他曾经统率过的将领,明里效忠洪熙皇帝,暗中仍然支持他。 一年后,汉王果然举兵夺取乃侄宣德皇帝的江山。山东的名将都指挥使荣靳,准备夺取 济南策应。 真定各卫的指挥使共有三卫,两个千户,首先成立五军都督府,配合汉王的兵马北进。 三郡主借调真定卫军相助,是理所当然的事。真定的几个卫军指挥,都是她老爹早年的 得力部属。 曹世奇总算知道情势严重,不能从官道行走了,悄然从东面的田野东行,进入东面的太 行山尾闾丘陵区,准备远出百里外抄小道南下,比原定的行程远了三倍。好在他并不急于赶 路。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 四 章 幻剑飞仙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 四 章 幻剑飞仙 拦住车队的黑衣人,所佩的兵刃是军刀,但却穿了不三不四的黑紧身。 有五十余人现身,点燃了三十余枝以松脂片紧扎的火把,不检查车,把所有的旅客聚集 在一起,逐一检查路引。 核对身分,查验是否曾经化装易容,有专家负责盘诘来踪去迹。 只有五个人有刀,是货主、管事与三位保货的打手所有。 浪费了将近半个更次,查不出任何可疑的人。 货主姓杨,是个身材高瘦的中年人,佩了一把狭锋刀,相貌平凡,外表老实。 “诸位老爷,你们到底在查缉什么人?”杨货主在一旁,畏畏缩缩向正在盘问殒伙计的 人问:“我们还有一位掌鞭,一个脚头,病倒在北面的定州,他们都是规规矩矩的老实 人……” “给我闭嘴!”在一旁的另一黑衣人,不耐地吆喝,“我们在查缉几个不法歹徒,有男 有女。最重要的要犯,是一个叫曹世奇的年轻人,另一个女的,叫尚绿云。你们这些人中, 最好没有要犯混入。” “不可能的,老爷。”杨货主愁眉苦脸,“沿途皆有人跟着走,其他的人小的不能负 责。” 跟来的旅客中,共有六位有坐骑的客商,这六个人目下正受到严厉的盘诘,没有一个是 携有兵刃的人,每个人都有根有底,身家清白。 “不是你的人,当然不要你负责。” “后面本来还有一个人的。”一位打手说。 那时,镖局还不曾蓬勃发展,商旅聘请保护的人,称为打手,保护家业的人,称为护 院。 “是怎样一个人?”黑衣人急问。 “一个年轻人,穿得不怎么出色。”打手据实回复。 “人呢?” “远在里外就落在后面了,大概快要跟来啦!” 立即有五个黑衣人,乘了健马向北追踪。 不久,车队继续动身,没受到留难,仅耽搁了半个更次而已。 车队过了真定府,那是第三天的事了。 骡车星散,货主与打手,携带了马匹行囊,飞骑向南赶,沿途在官府的马驿换马,以一 天三百里脚程直奔南京。 皇帝驾崩昭告天下的消息,是在驾崩三天之后传出京都的,也就是曹世奇一郡食客,遭 遇凶险变故的同一天。 三郡主所率领的神龙谍队,在真定以北等候从京都南来的专使,被曹世奇的事分了心, 一怒之下全力搜索走脱了的九个人,替被杀死的五个爪牙复仇,反而把对付专使的事耽误 了。 当然,在估计中,专使不可能来得那么快。 负责断路搜查的人,大多数是真定卫派来襄助的便衣官兵,夜间严搜曹世奇几个重要疑 犯,并不知道三郡主真正要对付的人是何来路。 他们完全不知道,三郡主所要对付的人,就是车队杨货主一群特殊人物。 这群人不曾化装易容,但真正的身分完全加以改变了,各项证件都是真品,但姓名身分 都彻底国加以改变了。 假使有三郡主的人在场搜查,很可能认出主事人杨货主的真正身分呢! 一连串巧合,结果完全不同。
天亮之后,进入一望无涯的平原地带,无边无际的麦地,远伸到天尽头。 西面的隐隐青山,是太行山伸展的脉,似乎相当遥远,其实不足百里。 见路即走,谁也不知道身在何方。 麦地、旷野、树林、村落……不接近三五里之内,是无法看到的,平阳地带其实视界有 限,没有任何特殊的景物做指标。 如果没有太阳,连东南西北也无法分辨。反正只要找到稍宽的道路,向南走就错不了。 近午时分,前面出现一座规模不小的村庄,四周有庄墙围绕,有高高的庄门楼,一看便 知是一座大田庄,不是客商与闲杂人等,可以自由出入的庄院。 要保持行踪秘密,就不能与村庄的人接触。 庄院四周果树围绕,近庄门才能看清格局,真像一座小城池,关闭庄门便与外界隔绝。 庄门是闭上的,似乎不见有把守的人,略一思量,他策马进入通向庄门的大道。 至少,他得向庄中人打听去向,像这样盲人瞎马般,在全然陌生的地方,见路即走不知 身在何处,漫无目的乱闯,不是怎么愉快的事。 距庄门还有百十步,沉重的庄门突然缓缓开启,三个魁梧的壮年人,手中有丈二长的钩 镰枪。 这玩意有枪尖当枪使用,也弯钩可以对付马足,更可以将人钩倒生擒活捉,是相当具有 威力的长兵刃。 一看枪杆,便知道三个人的臂力必定惊人,不是白腊杆,是浑铁一体成型打造的,重量 惊人。 “本庄不欢迎陌生人。”中间那人声如洪钟,“转回去,不许接近。” 他在二十步外勒住坐骑,还真不敢逞强乱闯。 在这种远离城市的村庄,通常是土豪的庄院,地方上的土皇帝,陌生人经过即使不逞 强,也可能发生意外。 “在下迷了路,想向诸位打听消息。”他本来就不想进庄歇息,打算问清去向立即就 道。 三个壮汉用凶狠的目光盯视着他,互相低声商量片刻。 他感到诧异,这三位仁兄,为何用这种凶狠的目光盯着他?他身上没携带刀剑凶器,该 是无害的陌生人,而这三个人的凶狠目光有何用意? “你要打听什么?”壮汉似乎无意拒绝他的请求。 “这里是什么地方?” “望高庄。” “贵庄前面这条路,向南通向何处州县?” “两里外路一分为二,左走普州,右至赵州,远得很呢!阁下要到何处?” 普州,他毫无印象。赵州,是南北大官道的一处重要歇脚站,名气甚大的州城,地属真 定府,但已远在府面两百里以上了。 他心中暗喜,居然鬼使神差,接近了赵州,表示已经到了真定府以南啦! “到赵州。”他欣然说,“谢谢兄台指引。” 兜转马头,他宽心地策马南下。 庄门楼在他走了之后,树起一根旗杆,升上一面红色三角旗,下面另有方形白旗。 四年前景唐赛儿在山东举兵,所举起的旗号就是红兵旗。军装也是红白两色,有别于记 军的红旗红战袄。 如果他怀有戒心,便会发现路是向西南伸展的。
五个黑衣骑士,听杨货主说,另有一个年轻人,跟在车队后面,在到达检查站前便落在 后面没跟来,便沿官道往北追寻这个年轻骑士。 当然白费劲,曹世奇已经机警地从岔路溜走了。 五骑士不死心,一口气赶到新乐。 新乐另有监视站,形成小街的房屋暗影中,共有五个骑士,监视夜间往来的有有否可 疑。 先前骡车队由于人数甚多,监视五个人不敢妄动,因此用警哨与灯号,通知南京检查站 的人出面拦截检查。 夜色暗沉,要追赶一个有心逃避的人谈何容易?直追到新乐,一无所见。 在新乐守候的五个人,听到南面骤急的蹄声,策马从隐蔽处驰出,准备应变。 信号声先传到,五个黑衣骑士狂冲而至。 “怎么一回事?”守候的人听到信号,戒心消除,为首的人收了兵刃喝问。 “有一人一骑十分可疑,可能反向北逃。”缓下坐骑的第一名骑士大声回答,“是跟在 骡车队走的人,你们可曾发现往来走的人马?” “没有呀!今晚似乎不见有北行的旅客。” “糟!恐怕在半途看出警兆,越野逃掉了。”黑衣骑士下马,神色不安,“希望不是三 郡主要捉拿的人,不然麻烦大了。” “算了吧!不要把事情看得那么严重好不好?”把守的五个人也先后下马,将坐骑拴回 棚架暗影中,“咱们可不是汉府的家奴护卫,上面交代所要查缉的人又语焉不详,派咱们出 面听候驱策,其实目的在于吓阻而已,咱们犯得着冒丢命的风险,替汉府卖命吗?” “汉府的三郡主,也管不到咱们这些人呢!歇息吧!快四更天,五更咱们就撤,你们大 可行亮再走,我这里有酒有肉。” 十个人不再理会监视过往旅客的事,在小店前的凉棚将带来的酒菜取出,有说有笑等候 天亮。 北面,传来了蹄声。 “有一人一骑,北面。”有人警觉地提出警告。 “别穷紧张好不好?你听,是小驴。”另一位同伴说,“你听说过是否有所谓江湖英雄 豪杰,乘小驴在江湖称雄道霸的?” 片刻,已可看清北来的人了,果然是一头小驴,懒洋洋要死不活,驴背上的人身材矮 小,也显得懒洋洋的在驴背上打瞌睡。 把守的五个人中,总算相当负责,派出一个人到了路中,拦住了小驴。 “唷!你们不是拦路打劫吧?老身呈些破烂衣物,做了三十年穷缝,值得你们抢吗?” 驴背上的老太婆,生了一头白发,撒起野来居然气大声粗,虽则声音沙嘎,中气不足。 “去你的死老虔婆,你倒是比我还要凶。”拦路的黑衣骑士笑骂,“半夜三更你在这条 路上走,可得小心碰上鬼。” “老身活到六十岁,什么鬼没见过?老身本来就是穷鬼,鬼应该怕我。白天太阳晒得受 不了,只好夜间赶路啦!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当然不怕鬼啦!老得快要进棺材,马上就要做真的鬼。你要少活三二十年,咱们可 得和你乐一乐。”骑士让出去路,口中缺德,“你要到什么地方?” “从保定来,到顺德府投靠我那个做长工的痨病鬼女婿,日后进土也有人披麻戴孝,全 部家当都带来啦!你要不要同济老身几文做棺材本?” 老太婆的驴背垫后面,吊着几个破烂包裹,可能真是全部家当,也一定是穷缝的剩余物 资:破布。 “去你的!我还想向你要买路钱呢!”拦路骑士挥手赶人,“到顺德还要走十天半月, 快走吧!这里是新捞县,你只走了一半路,走走走!” “新捞县,我知道,快到真定府了,哦!你们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新乐县,属真定府。这一带的人,土腔与官话有一点差异,外来的人会摸不着头脑。 新乐县的乐,读捞(第四声),而不是快乐的乐,也不是音乐的乐。 南面的柏乡县,柏不是柏树的柏,叫搬,搬乡县。 京师的土话不是官话,官话是中原语系带有些凤阳腔。 真正的京师土话,与中原语第仍有差异,南方人听得懂的人,恐怕就没有几个。 京师北迁仅五年时光,十万富户在京师落户,正是南北语言大整合时期。 官话以中原语系为主(中原语系指黄河中下游共通的语言系统),加上朱家皇朝凤阳家 乡的腔调。 以后满清入关,又揉合了远东腔,官话又出现些小变化。南方人当了官,坐公堂说起官 话来,闹出的笑话一箩筐。 日本人在明代,在中国最为活跃,曾经帮助丞相胡惟庸谋反,准备在朝贡里金銮殿以特 制的蜡烛内藏火药,把朱元璋炸死。 有明一代三百年,日本人一直就在中国翻云覆雨,因此,明代的官话,在日本也相当风 行。 时到五六百年后的今天,日本某些古老优剧中,仍可听到这种腔调怪异的大明官话,虽 则字的发音与意义不同。 平剧中的铁公鸡,也机器人几个主角的口中,听到这种令人发噱的怪腔怪调官话,与日 本那种优剧伶人的腔调几乎是全同的。 秦始皇雄才大略,是中国大一统的“始”皇帝,他的“书”同文,是维持大一统的最高 明最伟大的手段。 可惜不曾实施“语同音”,以致天下方言,至少也有两千种以上,永远无法真正“大一 统”,永远会为了听不懂,或着误解了对方的语言而大打出手,甚至动刀枪杀人盈野,永远 把不同语系的人当成非我族类。 秦始皇地下有知,一定会为了这件事没能实施而后悔。 老太婆自称是保定府的穷缝婆,当然知道新乐县叫新捞县,没走错地方。 “我们在这里等几个人。不,捉几个人,几个有刀剑杀人如儿戏的歹徒,有男有女。” 黑衣骑士扭头说,“你在路上,可曾发现骑马带了刀剑的人?” “有一个女人,好像带了一把剑。”老太婆大概人老了,难免嘴碎,“是一人年轻貌美 的女人。” “咦!人在何处?” “会是你们要找的女歹徒吗?” “我们要捉拿的人中,有一个年轻貌美女人,姓落单一个人走的,有人称她是什么飞 仙……” “像我这样年轻吗?” “去你的老……” 黑衣骑士突然怔住了,但手突然抓住了刀把。 小驴高不过四尺,老太婆坐在驴背,高度与骑士相等,甚至稍矮半个头,面面相对,虽 则夜色暗沉,面目仍可看清。 老太婆双手在说话时,掩住脸一阵揉动,手放开,手中有一块薄薄的所谓人皮面具。 当然不是用人皮所制的,而是用特殊提炼的黄明胶,经过特殊加工而制成的薄膜,铸成 几可乱真的面具,在光线朦胧中戴在脸上,真不易分辨是真是假。有些制成鬼面具,装鬼吓 人效果奇佳。 老太婆露出本来面目,灰褐色的脸变成晶莹的白肉,没有皱纹,没有老斑,五官匀称, 唯一仍现老态的,是她那一头白发。 黑发洒上面粉,那就成了白发啦!白天走近察看,才能看出蹊跷。 “我就是幻剑飞仙。”假老太婆嗓音完全变了,清脆温润,十分悦耳,“正是你们要捉 的女歹徒。” 棚内的九个人,狂风似的向路上冲。 打交道的黑衣骑士反应不错,一声刀吟,钢刀出鞘。 太慢了,幻剑飞仙的剑从宽大的袖下幻现,人如流光剑如雷电,人离驴背,剑尖已奇准 地拂过骑士的咽喉,叫不出声音仰面便倒。 看不到人,看不到剑,仅可看到模糊的如虚似幻景物流动,以及高速破空的气流激啸 声。 九个冲出的骑士,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挥出一刀攻击目标的机会,因为他们根本看不见 目标在何处,任由不知所自来的锋尖,割喉贯心予取予求。 几乎在冲出路中心的刹那间,一切都结束了,尸体撒了一地,只有三俱能发出濒死的叫 号。 只有一名骑士是站立的,被幻剑飞仙拍飞了刀,随即先掴四记耳光,再扭住右臂摆平在 地,拉住手一脚踏住背心,牢牢地擒住了。 “哎……哎唷……”那人厉叫,绝望地挣扎。 手臂被扭转往上拉,背心被踏住向下压,脸被压在尘埃里,哪能能挣扎解脱?叫的声音 也不大。 “朱三郡主目下在何处?”幻剑飞仙厉声问,剑尖贴在对方的脸侧拖擦。 “饶命……我……我不知道她在……在何处……”那人魂不附体竭力叫。 “那表示你没有利用的价值,没有留下的必要了,死吧……” “不……要……我只……只知道……” “只知道什么?” “她去找某些人,某些在真定府境附近,有……有潜在力量的人,出……出动那些人 捉……捉拿你们……一些人。据她说,你们杀……杀了她五……五个得力手下,你们必…… 必须偿命。” “这些人是何来路?” “我……我们军方消息不……不够灵通,对本地的牛鬼蛇神所知有限。我发誓,我们都 不知道三郡主要找的人是……是何方神圣,反……反正一定是非……非常厉害,能控制各方 活动的人,而且一定是真定府城附近,活动十分秘密的人。” “好,你的命保住了。” “我……” 语声突然中断,后脑挨了一指头。制玉枕穴下手如果重了些,人便会成为白痴。 幻剑飞仙重新跨上驴背,小驴不死不活向南行,不久便折入一条小径,消失在夜幕下。 五更天,天将破晓,所以她离开大官道。
新乐县境内有四座大堡,每座堡都有城墙式的堡墙。 新乐的城墙其实也只能称堡墙,南北两座城门也只能算堡门,面积比堡稍大些而已,基 本上仍然是堡的形式。 所以新乐境内,以往一直是军屯形式的地域。 城东南三十余里的南苏堡,天一黑便闭了堡门断绝交通,管制比新乐城还要严,连本堡 的子弟也不许随意出入,昼夜都有堡丁布哨,外人更不可能任意出入,接近三里外,便会被 堡门楼的警卫发现。 曹世奇近午时分所到达的庄院,就被拒绝入庄,他远在两三里外,便被庄院的人发现 了。 这天破晓时分,南苏堡堡主乾坤一鞭李坤的护院警卫,发现大厅门洞开,里面有明亮的 灯火,不由大惊失色,冲过大院子,冲入大厅,更是张口结舌,惊骇莫名。 似乎一向被人看成金城汤池,警戒森严的南苏堡,天一亮突然换了主人,不再属于李堡 主的了。 大厅堂幽香扑鼻,足有十个以上千娇百媚的女人,以及四个黑衣壮健魁梧年轻大汉。 堂上高坐着三个风华绝代的年轻美艳女郎。可是,虽然穿了名贵的华丽衣裙,却在小蛮 腰间,佩了一把杀人家伙,装饰华丽的佩剑,与所穿的淑女或代表贵妇的彩色衣裙,似乎极 不调和。 “咦!你……你们……”两个警卫目定口呆,久久这才发出惶然的疑问。 “我们是李堡主的朋友。”右首那位媚目水汪汪,双颊绽起笑涡的美女郎笑吟吟,“快 去请堡主出堂。贵客光临他依然高卧不起,慢客了呢!” 十四位高贵的男女都有剑,气概与风华已表示不是等闲人物。 警卫心中雪亮,就凭这些人无声无息,突然出现在堡主的大厅的能耐,决不是一些护院 堡丁所能对付得了的强龙。 一名警卫知趣地奔入内堂,唤醒内堂值更的人。另一名警卫退出,传出警讯。 李堡主年过半百,似乎发福了。其实不是他发福长胖了腹大如鼓,而是他腰间缠了一根 九合金丝特制的丈八长鞭,腰间围了三匝半,外衣盖住了只看到粗大的腰干,那玩意可在两 丈外把人的骨头打裂。 李堡主带了四名保镖,气冲冲从内堂冲出,似乎吃了一桶火药,杀气腾腾要对付闯堡的 恶客。 猛然看清高坐堂上的三个女人,他的怒气猛然烟消云散,脸上甚至换上了惊而无奈的表 情,高大雄伟的身材,像是突然矮了一截。 “你……你怎么闹到我家里来了?”他向那位双颊有笑涡的美丽女郎说,有笑不出来的 表情流露,“总不会是我的人,招惹了你这位女菩萨吧?” “你不要摆出一脸霉相敷衍我,我心月狐虽然算不了什么人物,谅你那些滥爪牙,还不 敢招惹我自讨没趣。坐啦!毕竟你还是主人。” 主人就得有主人风度,客套一番,宾主重新就座。 “无事不登三宝殿,李堡主。”心月狐一直就笑容满面,笑容十分动人,“我这位师妹 巧云仙子唐蓉你见过,不需引见。我介绍你认识一位贵宾,朱天凤朱三小姐;其他是她的随 从。” 地位尊贵的女人,才配称小姐。这位朱三小姐,就是三郡主。 当然,心月狐没把郡主的身分说出,简单的介绍,也表示尔后的态度好坏,可决定是敌 是友;是敌,就不必多透露底细。 乾坤一剑脸色一变,感到手心冒汗。 这表示他消息灵通,心生恐惧。 “三小姐芳驾枉顾,李某深感荣幸。”他保持镇定,但不安的神情瞒不了人。 “你像是知道我。”三郡主笑容一敛,脸色冷森,“看来我是找对人了。” “三小姐在真定卫作客,不是什么机密大事。”李堡主有毛骨悚然的感觉,知道以后说 话必须小心,“毕竟我在附近三府七州中,有颇具规模的局面和人手,地面所发生的一些风 风雨雨,即使不牵涉到我,我也多少了解一些情势动静。心月狐姐妹带你来找我,也算是我 南苏堡的光荣,在我力所能逮的范围内,我会尽力提供有效的协助。” 他虽然是地方上的江湖霸字号人物,但有家有业,真不敢和军方有某些利害冲突,一口 便说出愿意提供协助的承诺。 对方如果此来一无所求,岂会降尊纾贵作示威性的拜访? “李堡主快人快语,恕我不再客套了。”三郡主对李堡主的态度相当满意,脸色不再 冷,“沈大姐与唐姐,在贵地只能掌握一些平常人物的动静,唯有李堡主雄才大略人面广, 才能控制各方龙蛇的魄力。你们两方,是这一地区明暗两方的控制者,主宰三府七州的情势 变化。所以,我向你们求助。” “李某其实所知不多,只知道三小姐与一些来自京都的人,相处不怎么融洽,真定卫已 暗中出动不少人手,替三小姐办事。你们都是官方的人,三小姐更是金枝玉叶,所要办的 事,李某即使有胆量介入,也很难替三小姐办妥,我那些人,真的不敢过问军方的事。” “劳驾你们所办的事,与军方无关,而是昨天突然发生的偶发事故,军方或官方皆处理 不了。” “哦!牵涉到……” “江湖人。” “三郡主请明示。”李堡主心中一宽,牵涉到江湖人的事,他可放手办理。 “事故发生的经过是……”三郡主将发生的故事一一说了,最后说,“其他的人当然要 抓住法办,最重要的是那个叫曹世奇的人,我一定要捉住他碎尸万段。 我知道堡主人手足,地方上任何动静也了如指掌,这个人不会走大道,官方的人根本管 不了城市以外的事,所以只好劳驾堡主襄助,事成必有厚报。” 李堡主听到一剑三奇与幻剑飞仙的名号,脸露难色,心中后悔不迭,后悔不该答应得那 么爽快。 一个地区性的豪霸,与一个天下级的高手名宿,名气声威怎能相提并论?分量相差了一 级。 一剑三奇与幻剑飞仙,就是天下级的高手,他乾坤一剑只是真定府地区的豪霸地头蛇, 哪能比? 他后悔的神色,瞒不了三个精明的女人人。 “李堡主,你要放明白些。”心月狐的媚笑消失了,换上凛然不可侵犯,“我们来找 你,是因为你有这份能力,那是抬举你,你知道吗?不管是在公在私,我们都可以用另一种 面目和手段,把你弄出来扛大旗,唯你是问,不要三心二意的好不好?没有什么好怕的。我 的人全力同时进行,看谁能早着先鞭,你日后的好处,不用说你也该一清二楚。” 软硬兼施,利害同下,不由李堡主不就范。 “我并非真的怕那无根无底的江湖亡命,问题是我没有真能对付得了他们的人手。”李 堡主无可奈何地说,“你是知道的,我那些兄弟,配称一流高手的手就找不出几个。而一剑 三奇、幻剑飞仙那些人,都是超拔的可怕高手,天知道会损失多少人!人捉不到反而枉送不 少人的命不要紧,误了你们的事我担待不起。” “你只要找出他们的踪迹,由我的人对付他。”三郡主总算不是不讲理的人,当然明白 李堡主这些地头蛇人才有限,“虚张声势把他们逼得往在官道附近走,你应该办得到。我的 人手不足,不能四面八方分散,反正一定在官道左右活动,军方的人也沿途设有搜索站,你 可以获得全力支援。” “好,我这就发出信号,全力进行。”李堡主下定决心,用肯定的口吻承诺,“只要查 出他们的下落,我会用各种手段把他们弄到手的。” “一切有劳啦!事成我得好好谢你。”三郡主欣然说,“我留下两个人,负责传递信 息,他们知道重要的消息该传向何处。” 李堡主心中雪亮,留下的两个人,其实是留下监视他的,监督他调兵遣将全力以赴,不 然…… 再谈论片该,贵宾匆匆告辞。 贵宾的坐骑隐藏在两里外的树林内,难怪南苏堡的警哨毫无所觉。
十一匹健马沿乡村小道西奔。三郡主对此行深感满意,地方龙蛇合作,有广大的人手监 视落荒而逃的人。李堡主很能干,消息十分灵通,这方圆数百里的村庄,没有人敢不听他的 号令。但跟在后面的心月狐,并不认为李堡主能办得了事:“他一定可以查出那些人的下 落,但手下无人可用也是枉然。” “人不能多留下。”三郡主斩钉截铁表示。 “我的人活动范围,仅局限于城厢,根本不可能配合李堡主的人行动。” “我的人另有重要大事待办。”三郡主说明不能多留人手的原因,“京师来的信使,每 两个时辰派一班,紧急信息随到随发,限五个时辰送达此地。今上驾崩即将发丧,前往南京 的钦差随时皆可能经过,我能松懈留人随李堡主行动?钦差一定要在这附近留下换诏,这才 是我最重要的事。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替我分忧,务必替我把那些人捉住或毙了。尤其是那 曹世奇,我要活捉他化骨扬灰,一定。” “你们真的布阵之后,才让他逃掉的?你已获七师姨真传,七师姨是祖师佛母的最得意 门人,移山倒海役使六丁六甲,你的道行最高……” “算了吧!你知道,真要碰上定力高,可以御神的真正高手,我们的法术并无大用。那 个姓曹的十年前十四五岁,赤手空拳便击倒我家的铁卫八家将。我猜想那时他便已练成御神 聚功伤人于体外的奇功,甚至疑心他那时内丹已成了,他身边那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很可能 是玄门丹士。这十年来,他的进境岂不更为精纯?如果他没有超人的成就,肯冒险任由我的 人凌辱?不怕我的人身怀绝技,一下子把他弄死?所以……” “好了好了,你把他愈说愈玄,把他说成可以降妖伏魔的诸天大菩萨了。”心月狐悻悻 地说。 “你千万不要大意,不然将会吃大亏的。”三郡主居然知道劝别人谦虚了,“我们唯一 可以倚赖的是人多势众,真要碰上他,决不可贸然动手,力量不足不可打草惊蛇。” “放心啦!我不会冒失地妄动的。” “赶两步,钦差出京的快报可能传到驿站了。”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 五 章 无极服狐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 五 章 无极服狐 先后经过三座村庄,怪的是每座村,似乎都很少有人在外活动,每座村都有几个人出面 盘问,所回答的话几乎众口一词。 有关去向,回答也是相同的,都说这条路通向赵州。 至于赵州还有多少里程,村民的回答也是一致的,说出肯定的里程,口说没多远,就在 前面。 就在前面,似乎这“前面”永无穷尽,走了一里又一里,再碰上人询问,结果仍然是就 在“前面”。 其间碰上一个在麦地旁巡视的老村夫,这位老村夫的回答更令人失望,虽则所答的话与 众不同。 回答是:客官,不要问路有多远,往前走,自然会走到的,问不问知不知都得走,何必 问? 老天爷似乎也在作怪,近午时分便满天阴沉,似有风雨欲来的变化,幸好不曾下雨,想 从阳光辨时刻和方向,并非易事。 前面又出现一座小村庄,从高出树梢的屋脊估计,仅有十余户人家,名符其实的小村。 村口在路旁,外围的枣林。两个朴实的中年村夫,与一位老大娘,似乎在村口的枣树下 话家常,全用好奇的目光,目迎渐来渐远的陌生人。 曹世奇有礼貌地下马,牵着坐骑走近。 “小可要到赵州。”他欠身笑吟吟行礼表示礼貌,“打扰大叔大婶,请问贵地是什么地 方?到赵州还有多远?” 村口没看到村童玩耍,村内也静悄悄不见有人走动。 “客官顺路走,错不了。”一位村夫也笑容满面,态度诚恳和气,“这里叫河西村。过 了前面的白杨坡,赶几步就可以到赵州城了,快啦!” 前面两里左右,有一处不能算坡的稍高坡地,生长着数株大白杨,远在数里外也可看 到。 “有多少里呀?大叔。”他追问。 “快了,快了,几里路。”村夫好心地说,“客官,没有人会把里数当真,每个人的看 法都不一样,你只要顺路下去,早晚一定会到达地头的。” 又是妙答,意思仍然是赵州就在前面。 他的目光,扫过那位老大娘的脸色。 老大娘似乎上了年纪,不理会陌生人,打交道是男人的事,女人通常只在熟悉的的面前 唠叨。 他终于心中一动,疑云大起。目光回到打交道的村夫身上,扫过村夫的双脚。 “对,不管路有多远,只要有耐心,早晚一定会到达地头的。”他扳鞍上马,“好在我 不急,何时可抵赵州我不介意。谢啦!诸位。” 蹄声得得,健马驰上村道,一抖缰,健马反而走上回头路。 三个村夫妇大惑,有点失措。 “他怎么往回走?”打交道的村夫脱口自问。 “大有蹊跷。”老大娘那双仍然年轻的明亮老眼,有光芒闪动,“是不是你话太多,露 了马脚?所以他往回走,有点不妙。” “快发讯号。”另一名村夫撒腿往村内飞奔,“通知前面的人准备应变。” “真糟,这混蛋一定看出什么了。”打交道的村夫大感焦急,“天知道他在弄什么玄 虚?人都在前面等他,他却反而后面走,章法一乱,咱们麻烦大了。” 村西南角的一根高耸旗杆上,升起了红白旗。不同的红与白上下颠倒悬挂。 信差的健马从后村驰出,以最大的速度飞奔。
远出两三里外的曹世奇,策马藏身在林缘,留意村中的动静,也隐约看到有人马奔驰的 形影。他有点恍然,油然兴起强烈的戒心。 他记得来路约五里左右,有一条小径向东岔出。 反正目下这条路一定有是非,改向东走错不了,就算通向海角天涯,他也不介意。 一阵好赶,沿途不再接近村落,反正选最宽大的路走,不走向西的路,任由所之,不再 问路,不管前途如何,不先定目的地,所以他不是漏网之鱼,而是优哉游哉走一步算一步的 无忧无虑浪人。 一个时辰后,前面出现一座城池的形影。 坐骑快要脱力啦!非歇息不可了,而且天色不早,没有日光,看不到晚霞,反正天色渐 暗,很可能是入暮时分,正是未晚先投宿的时光。 一条大道突然出现在眼前,牵了坐骑,进入大道,举目向西南眺望,两里外那座城呈现 眼前。 大道上行人不多,一看便知不是南北大官道。 迎面驶来一辆骡车,是那种运货的双骡敞车,没有驾驶座,由骡子引领的短程运货车。 “大叔,这里是什么城?”他靠近骡车含笑问。 “无极县城。”老骡夫说,“客官想必是从深泽安平一带来的,正好赶上宿头。” “无极县?没听说过。”他一怔,到了什么地方啦?他从没在偏僻的城市往来,无此必 要,“小可从新捞县来,迷了路。” “新捞(乐)?客官你走了六十里,该从西面那条路来,难怪迷路啦!跑错了路嘛!” “原来我走了半天的冤枉路,大叔,那么这里到真定府城并不远啦?”他恍然,真的白 跑了一天一夜冤枉路。 “不远不远,城西有大道,七十里。” “真是碰上了转磨鬼,在这一带几十里田野转圈子。”他摇头苦笑,“城里可有官兵驻 扎?” “这里是古中山国地境,从来就不驻兵。” “谢谢大叔指引。”他欣然道谢。 没有兵驻扎,他就不怕三郡主出动官兵对付他,真定府城有兵,还在七十里外,他大为 放心。
无极县城虽然地不当要道,是位于大平原农业区,因此人口多,城比大官道沿途任何一 座县城大,比新乐几乎大了一倍,也多了一座城门。 城不当要道,平实朴素民风淳厚,没有教坊赌场一类声色犬马活动,江湖行业在这里生 不了根,也很少有江湖龙蛇往来。 但由于民风保守纯朴,没见过世面,风气保守闭塞,宿命论根深蒂固,大多数百姓乐天 知命,任由老天爷安排,迷信也就特别深。结果,土霸也比别的城市多。不但土霸多,拜各 种神的人也多。神有好有坏,正神与妖神都各拥有可观的信徒。正式的寺庙信徒反而少,寺 庙有道的出家人也如凤毛麟角。 小寺庙全部拆毁,只许大庙有人住持。结果信徒们只好在家中求神拜佛,也逐渐秘密聚 会拜各种不知名或知名的神、鬼、巫……。 县城与四乡,这几年拜各种神的秘坛,如雨后春笋般扩建,愚夫愚妇趋之若鹜。 背后的主持人,是地方的土霸。出面主持的人,是一群身分如谜的男女。这些男女出没 无常,以各种神仙或神使面目出现,法术无边,神出鬼没。 反正某一处法坛聚会,他们就会兴云驾雾从天而降,信徒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神是 鬼。 这种秘密神坛一旦发生严重的天灾人祸,便会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暴乱浪潮。 四年前山东的佛母唐赛儿兴兵造反,就是这种神坛爆发出来的惊天动地的力量。 大明皇朝的建国,其实也是拜这种神坛之赐。 无极县城表面和平安详,骨子里暗潮汹涌。 土霸与神棍相结合,便成为一股非常具有危险性的潜在恶势力。 南苏堡的土霸乾坤一鞭李坤堡主,具有号召三府各州县土霸的潜势力,与无极县近邻, 无极的土霸当然尊奉他的旗号:红白两旗。 南苏堡的消息,比曹世奇早传到大半天。 老太婆和顽童,都是最管用、最有效率的眼线,形成一张巨大的监视网。 曹世奇毫无所知,不知道已经踏入一座充满了敌意的城市。
没有人会花时间注意一个老太婆,尤其是这个老太婆穿得褴褛,骑的小草驴也不起眼, 在乡村的大道中往来,各村落的人懒得理会。 幻剑飞仙扮老穷缝婆十分成功,夜间一口气宰了九个断路的人。 白天头上戴了一顶遮阳帽,有效地遮盖住用白粉撒在头上的伪装白发,也遮住了戴了人 皮面具的大半个面孔。 消息中所要捉拿的人,也没有一个老太婆在内。 她也是一个不急於赶路的人,不必冒险在大官道上行走,尤其是大白天,她的伪装决难 瞒得了众多负责盘诘搜索人的耳目。 她也走了乡村大道,小驴慢吞吞载着她向南行。 在江湖仗剑行道的女人,警觉心比男人高明得多,虽则沿途她不会与各村落的人打交 道,但从各村落外表所呈现的冷清而又紧张的气氛中,已看出警兆,却不知这些警兆是否冲 她而产生的。 她也不认识路,也不知道身在何处,反正见路即走,避免转向北面就不会有问题。 前面出现一座小草亭,是往来各乡村的村民们暂时歇脚的地方。 亭侧的树下拴了四匹坐骑,四个村夫在亭中歇息,不时向西北方向眺望,似有所待。 原来是一条三岔路,西背另一条小径在草亭会合。 四村夫看到她了,仅瞥了两眼便不再向她注目。 她一眼便看出村夫的衣内,藏有匕首一类短兵刃,鞍旁的鞍袋内,藏有刀剑一类利器。 在亭栏拴住小驴,隔着亭栏向四挥手表示善意。 “你们的坐骑真不错,枣骝。”她用变嗓说话,真神似一个上了年纪,中气不足的老太 婆,“有钱的大户人家,才养得起坐骑,乡村里都是役用马,不能当坐骑。你们是哪一家大 爷的人。” “多嘴!”一名中年村夫瞪了她一眼,“你管咱们是那一家的人?我们是等人的,等从 那条路来的贵宾,你最好赶快离开。” “贵宾?你们大户人家的贵宾,一定特别尊贵了,怎么能在路上等?少骗他,你这少年 人不老实,骗我这个老太婆,会遭天打雷劈的。”她半真半假眯着老眼,怪腔怪调的嘲弄的 口吻令人发噱。 即使她不眯着眼,对方也看不到她眼中的光芒,遮阳帽已掩盖住她的面孔,只能看到布 满皱纹的下颏。 “唷!你这个穷婆子,知道什么人可以叫贵宾?别马不知脸长找挨骂了。”村夫也出言 讽刺。 “你也打肿脸充胖子自以为攀上贵宾,不是吗?”她继续试探,“贵宾是天上来的呢, 还是皇城来的?” “差不多,反正是金枝玉叶。”村夫信口说。 “我知道了,山东来的郡主。” “咦?你这老婆子居然知道?”村夫吃了一惊脸色一变。 “我老婆子当然知道。” “你……” “我是那位三郡主的死对头……” 好快,声出人已跳入亭中,四个村夫只看到有物闪动,还来不及分辨是人是鬼,打击已 雷霆似的光临,任何反应也来不及自救了。 四个人站在一起,都是仅会一些花拳绣腿,有几斤蛮力的村中泼赖,哪禁得起超绝高手 的骤然袭击,快速的打击记记致命,根本不知道如何被击中的。 处理善后也快,片刻后,三具颈骨已断的死尸被拖入林中掩藏,四匹马弄断缰绳马辔, 反手抽了一鞭赶入田野,灭迹的手法简单迅速。 带走了一个活口,离开道路。 四个村夫都是南苏堡的人,乾坤一剑李坤堡主的帮闲打手。
老太婆比曹世奇早一个时辰进入无极县城,在小街尽头一家贫户借宿,她的身份不配住 在客栈,须用最少的钱照料自己和草驴,所以毫不引人注意。 曹世奇是大摇大摆进城住店的,并没隐瞒身分。 在古老偏僻的城镇,一个陌生的外地人,决难隐行踪,不可能获得隐密生存藏匿的空 间。 他在城东大街的博陵老店投宿,天罗地网立即有效地收紧了。 店伙和仆妇,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传来的消息说他是一个极具危险性的人,因此没没有人敢妄动,监视的人手急剧增加, 等候机会擒人。 博陵老店的所谓上房,其实是简陋的单间客房而已,没有内外间,洗漱都得使用公用的 水井和厕所。房内仅一订一桌,别无长物,一天的住宿费不足一百文制钱,小城镇能有单间 住宿,已经是上等旅舍了。 他就是上等旅客,黄昏时光在城中的大街走了一趟,略为了解当地环境,在食店晚膳, 这才返店洗漱歇息,没发生任何意外。 这里距府城还在七十里外,他不需担心三郡主带了真定卫的官兵来对付他,太远了。 唯一令他不安的事,是沿途问路所发生的情况可疑。 那些人骗他说赵州就在不远处,事实上赵州还远在数百里外,中间隔着无极、亳城、栾 城三县,这些人骗他目的何在?那些从村后离去的快马表示什么意义? 如果他不见机早绕道走,按那些人的指示,由原路一直下去,毫无疑问将糊糊涂涂,一 头钻进真定府,落入三郡主的掌心。 掌灯时分,他要店伙沏来一壶茶。菜油灯的光度有限,点了两盏依然显得幽暗。 再次仔细检查门窗,安置了一些小巧的防险器物,这才放心地在灯下品茗。 回想在大道途中所发生的一切变故,他觉得这些官方的狗屁事,把他和一剑三奇这一类 江湖人士牵扯在内,实在无此必要,毫无理由。 罗百户那些人,是与三郡主敌对的一方。 那些向三郡主挑战的大群刀客,似乎又不是罗百户的人。各方面关系错综复杂,委实让 那些拒绝与官方沾上的单纯江湖人,避之唯恐不及,怎敢挺身而出受任何一方利用?没有把 江湖人列为仇敌的必要呀! 理不出头绪,他懒得深入探究,把烦恼的事丢开,思量南返后的打算。 这次他到京都,原因是受到朋友的委托,护送应开府(南京)两家富户的亲友赴京省 亲,不用再送回原籍,顺利地将人平安送抵京师,没想到回程刚出都门不远,便碰上了这种 犯忌的倒楣事。 回南京之后,他打算歇息一段时日,前往石臼湖向师父请安,乘机参修大乘。 “如果我向师父说,又碰上了十年前,在燕子矶逼游客跳河的小龙女,再次生死相见, 师父会怎么说?佛家的所谓因果或因缘?”他暗自言自语。 他的恩师年轻时,是宋国公大将军冯胜麾下的悍将,下河西深入番邦攻无不克的先锋骠 骑将军。 洪武二十八年,大将军冯胜被朱皇帝无无缘无故杀掉之后,便假死逃世披发入山,把姓 名都忘了,取道号为绝尘丹士。 这位丹士其实绝不了尘,把曹世奇带上黄山修炼,那时,曹世奇还不满五岁。 丹士的家在石臼湖畔,黄山只是修炼的丹房所在地,尘缘未断,经常往来。曹世奇家在 南京,他一夜间便可抵奔石臼湖。 丹士年已八十开外,毕竟曾经是开国的名将之一,对朱家皇朝仍有一分情义,虽朱元璋 刻薄寡恩,几乎屠尽所有的开国功臣。要不,汉王的女儿与儿子,在燕子矶残害游客,不被 他师徒俩打下燕子矶才怪。 丹士十年前不许他杀掉造孽的龙子龙女,所以这欠他也轻易地放过三郡主,虽则这个龙 女实在该杀。思路一变,他突然以平常人的目光,来看这位龙女朱三小姐,以男人看女人的 心态看这位三郡主。 “这残忍的小妖怪,是愈来愈漂亮了。”他心说,脸上不自觉地流露笑意。 在南京,汉王的九子三女,是南京的太岁瘟神,上起王亲国戚,下迄贩夫走卒百姓小 民,没有人不怕他们的,碰上了宁可绕道而走。 汉王本人,就敢在皇城大街公然打死他不喜欢的文武官员,普通百姓死了更是活该。 朱家的男人,似乎个个相貌狰狞,女的却一个比一个美丽出色。 汉王是永乐大帝的次子,身高八尺狰狞如守山门的金刚。 当年血战汉对面的浦子口,以及进攻金川门,所经处波开浪裂,建文帝的官兵像是小妖 魔碰上了天神,没有人敢和他交锋接斗。 他的老哥洪熙皇帝,十年前还是太子,长得矮矮胖胖,走几步都要人扶,真像一头过肥 的猪,望之不像人君的料。所以他宰了老哥取而代之,认为他才是天生神武,是做皇帝的 料。 他的九个儿子,也一个比一个狰狞、凶猛、残暴。那位老六朱瞻坪,目下的东齐王,更 是奇丑如夜叉,喜欢将拂逆他的人凌辱至死以取乐。 三个女儿正好相反,一个比一个漂亮。 三郡主朱天凤,从小便是人见人爱的小美人,因此也特受宠爱,性情也愈大愈骄傲任性 近乎残暴。 目下的老大王世子朱瞻圻,是元妃的嫡子,相貌似乎更为狰狞,性情更为残暴。 目下在京都,与他老爹汉王父子联手共谋夺嫡,表面上合作无间,指挥神龙密谍费尽心 机。但骨子里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他暗中培植自己的实力,把他老爹汉王恨入骨髓,随时准 备宰了他老爹替亡母报仇。因为老娘元妃,在永乐大帝还在京师那年,因事拂逆了他的老 爹,被他老爹亲手打死了。 总之,朱家皇朝的人,不论男女,似乎都不是性格正常的人。这些龙子龙女,似乎都是 异类,令天下人失望。 也许,龙子们选妃,选的都是绝色美女,母系的遗传因子,强烈地投注在女儿身上,所 以所生的公主、郡主……都非常漂亮美丽。 朱三郡就是绝色美女,人见人爱的人间尤物。 但了解她的人,避如瘟疫。 那些功臣世家子弟,谁也不敢沾上这个可怕的残暴女夜叉,所以年已二十二三,眼看青 春已逝,仍然找不到仪宾(郡主的丈夫称仪宾,公主的丈夫称驸马)。她不想降格去找,宁 可在各地逍遥,找一些年轻英俊的男人暗地里快活。 用平常男人看女人的心态,评估这位三郡主,的确让绝大多数男人心动神摇,美如天仙 哪一个正常男人不喜爱。 那根本就是男人梦中天仙美女,任何人都想千方百计弄到手的女人中的女人。 他想到女人,女人果然出现了,不是幻觉,是千真万确的真实女人,而且出现在他房 中,不但出现在眼前,也出现在嗅觉里。 幽香扑鼻,女人才有这种幽香。 房门本来是上了闩的,而且加了防脱闩插,这时竟然洞开,开户时毫无声息发出。 不但是一个真实的漂亮女人,门口还有另一个同样美丽的年轻女人。 不是三郡主,不是他所想到的女人,如果是三郡主,很可能拔剑刺他十七八个剑孔了。 “咦!你们是不是跑错了房间?”他大感诧异,但并不紧张,不是三郡主,不会立即有 危险,“进房的神妙手法,委实不可思议,神乎其神。小姐们,你们怎么办到的?那根本是 不可能的事,插闩不可能自行滑出的,事实是你们办到了,佩服佩服。” “小巧手法,见笑方家。”站在桌对面的美丽女郎媚笑如花,语音悦耳极了,“本姑娘 知道阁下高明,所以放弃暗访手段,改为公然拜望,班门弄斧,幸勿见笑。嘻嘻!不请我 坐?” “你们怎么可能准确地掌握我的动静?我算是服了你们。”他其实并不感到太意外,与 所发生的可疑征候一对证就明白了,“请坐。那位小姐何不也进来坐,那道门堵不住我 的。” “我知道堵不住你。”女郎大方地落坐,“但外面有人,有许多人,我那位师妹必须负 责管制他们,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哦!有许多人!” 他也没感到意外,外面该已完成大包围了。 “是的,有许多人。我想,你曹世奇知道我的来意了。” “说真的,不知道。朱三郡主的随从我见过,其中没有两位在内,我唯一的敌人是朱三 郡主,你们如果是她的人……” “我们不是她的随从,不过关系相当密切,她有重要的事待办,无法分身,所以请我们 待劳,我们义不容辞,这是朋友的道义。” “我知道,为朋友两胁插刀,可否否请问两位贵姓芳名,不嫌亵渎吧?” “你的真名是曹世奇?绰号如何称呼?”女郎反而盘根探底。 “这重要吗?” “重要,曹兄。”女郎坦然说,“知道对方的底细愈多……” “就多一分胜算。我的确叫曹世奇,在江湖行走了几年,很少强出头管闲事,所以还没 有混到绰号。” “我一千个不信。”女郎嫣然媚笑,“凭你能在三郡主布阵合围之后,依然能破空遁走 的能耐,必定是江湖超绝的高手名家,错不了。三郡主派出看你们五个人被杀,很可能是你 的杰作。” “不错,是我杀他们的,他们要杀我,我有权以牙还牙回报。小姐,你……” 房中除了房门之外,唯一的小窗是闭拢的,不可能有风进入,因为堵在房门口的女郎, 穿了华丽的绸质衣裙,轻柔的裙袂没有丝纹飘动的迹象。 但的确可以听到阵阵风声,一阵紧似一阵,灯火也不曾出现火焰闪动的情景,确是呼呼 风声在耳,火焰不闪动,房中却有形影流动的异象。 除了女人身上所散的幽香之外,隐约可以嗅到一丝淡淡的异味,如不留心,便难发现这 种异味。 “我姓沈,小名叫芳。”女郎通了名,指指堵在房门口的同伴,“她是我的师妹,姓 唐,唐蓉。” “也没有绰号?” “我叫心月狐,师妹叫巧云仙子。”女郎沈芳脸上的媚笑逐渐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惊诧 高度警觉的神情,“你听说过吧?” “没听说过,真的不知道你们的底细,不过……” “不过什么?” “你们所使用的法器和技巧,我不算陌生。” “你是说……” “你知道我意何所指。呵呵!沈大姐,你的绰号,倒令我油然生出强烈的戒心。” “狐可祟人,但也可爱呀!”心月狐脸上又换了令男人心荡的媚笑。 “心月狐本身,就不可爱啦!那是名不符实,而且性格完全相反的星宿名称,表示你这 个人,有狐一样的柔媚妖娇,却又有烈火焚天的暴戾性格。碰上心月狐,如果处理不当,便 会惹来大痛苦大灾祸,太危险。了解心月狐的人必定心中懔懔惶然走避。呵呵!我说得对不 对?” 心月狐一怔,水汪汪的媚目中杀机涌现。 心月狐,也就二十八宿中的第五宿心宿。 心宿,也就是天文学家所称,参商不碰头的商星,是盛夏季节夜空中最明亮的一颗星。 七月流火,指的就是商星。 古历书所载:“五月,参则兄……初昏……大火中……”大火中,指的就是商星(心 宿),所以也叫大火星,不是太阳系中的行星火星。 大火星也叫大辰,每年升至南方的最高点,就是夏季中的夏至日,一年中最长的一日。 二月仲春在东方升起时,也是大地春回万物复苏季节,与夏至日天气步向冬季,时序完 全相反。 这颗东方苍龙七宿之一的星星,那如赤焰似血红,最明帝最璀璨的大火星,也是代表仇 恨,灾祸的最壮观最亮丽明星。 在天文分野上,它在宋国(河南商丘)。昭公六年,十七年,十八年,宋,卫,陈,郑 四国大火灾,烧死了好几十万人,就与这颗大火星出现有关。 在西方的希腊神话中,这颗位于天蝎座心脏的最大明星,所牵涉的神话故事很多,与中 国的神话有相似的地方,仇恨、灾祸、互不相容。 大火与心狐,居然凑在一起,简直开玩笑,咱们的古代老祖宗真富幽默感,赋予这颗星 这种名称。 大火是郅是,心也是至阳:月是阴,狐也是阴。 用心月狐做绰号,表示这人有极端相反的双重性格,与这种人相处,哪会有好日子过? 为敌为友,都是后患无穷灾祸连连。 一声娇叱,激光破空,从心月狐的袖底吐出,射向桌对面的曹世奇,风雷乍起。 前一刹那媚笑横生风情万种,后一刹那骤下毒手追魂夺命,变化之激烈,令人魂飞魄 散。 曹世奇安坐不动,左手一拨一拂,激光迸散,桌上的茶具一扫而空,化为碎屑向两面飞 散,打在墙壁上声如暴雨打残荷。 巨爪一伸,他长身而起,一把揪住心月狐的领襟,将人拖起压在桌上,左手同出,抓住 心月狐的天灵盖,一批是如钩,活像老鹰抓小鸡。 “哎……”心月狐尖叫,手脚猛烈地挣扎,身躯动弹不得。 “不许上,退!”曹世奇沉叱,“你不想你的师姐,脑袋瓜破裂吧?” 堵在房门口的巧云仙子扑入,闻声骇然而止,一声剑吟,长剑出鞘,却不敢扑上攻击。 抓起心月狐的发髻逼头抬起,劈啪两声脆响,给了心月狐两耳光,手一挥,心月狐飞翻 下桌,摔跌出丈外,滑至巧云仙子脚下。 “凭你们跟了唐赛儿几天,学了几手驱神役鬼,撒豆成兵,仗下三滥器物的小伎俩,就 敢在我面前撒野?”他虎目怒睁,神光似电光闪烁,“就算你已获那妖妇的八九成真传,在 我面前仍然只能算是垃圾,你们走吧!云叫三郡主自己来。她的妖术比你们高深,却叫你们 来送死,她在存心害你们,知道吗?或者叫借刀杀人,她一定对你们某些地方不满意,快 滚!” 巧云仙子打一冷战,剑垂下了。 心月狐狼狈地爬起,不住活动手脚。 “你……你没在我身上施什么禁制吧?”心月狐咬牙切齿地问。 “去你的!”他笑骂,“我一个指头,随时可以杀死你这头骚狐狸,用得着在你身上施 禁制?呵呵!你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了。” “我……我要出动三府的信众,与你誓不两立。” “我想,你是唐赛儿十大女将之一。”他重新坐下,笑容满面。 “是又怎样?” “你领过兵,蹂躏各州县杀人如麻。” “不错。” “你们失败了,知道为什么吗?” “这……” “你们的神兵怕杀,被你们裹胁的百姓怕杀。而山东都指挥卫将军卫青,鏊山卫指挥王 贵,都是有名的杀星,不收俘虏,不接受投降,穷追猛打斩光杀绝,杀得你们的兵马心胆俱 寒,望风而逃。” “我们……” “我如果被激怒,剑一举将只有一个结果:杀!你那些徒众都是些暴民,杀一百不怕, 杀一千就不可能不怕了。我不但能杀一千,甚至可杀一万而不至手软,如果他们不怕杀,就 叫他们来吧!” “你……你你……”心月狐如见鬼魅向后退。 “三郡主非常幸运,那时我手中有剑,幸好能及时把剑丢掉,不然……我告诉你,千万 别在我有剑在手的时侯激我动手挥剑,你们走吧!你姐妹和和气气而来,我让你们平平安安 离去,好,不送。” 姐妹俩转身飞奔,像是失魂落魂。
拉开房门外出,外面鬼影俱无。 四周房舍的暗影中,以及屋顶附近,本来上上下下埋伏了不少人,都是附近土霸所豢养 的打手护院,这时已走了个精光大吉。 没有人真的不怕杀,被杀毕竟不是愉快的事。 大声召来了胆战心惊的店伙,要店伙重新沏来一壶茶。 小窗一掀,一个老太婆跳窗而入。 “看够了吧?”他毫无敌意,指指对面的长凳,“坐,喝杯茶压惊。不错,你的胆气不 弱,定力也可圈可点,没被吓跑吓昏,天下大可去得。” 老太婆脸上有人皮面具,看不见神色变化,但余悸尚在的眼神中,可看出仍在心神不 宁。 “你这间客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怪事?”老太婆的目光在四处流动,似乎想找出可疑 的征兆,“从窗缝里看不到全房各处,声音和光影都很可怕。” “没什么啦!两位美丽的大姑娘,在这里用一些声光小技巧大殿神威,但并没全力施 展。” “没全力施展?为什么?” “是的,没全力施展,但已经相当可怕了。如果她们心中先没有怯意,一见面就无所畏 惧全力施展,我是否支撑得住,恐怕没有成算呢! 她们的举动和气势,我一看就知道她们心虚,心中已先入为主,把我看成可怕的劲敌。 所以,我乘机大放厥词,攻心为上,把她们唬走了。以后,我得留心她们来阴的。” “我听到你们后半段的谈话。”老太婆在对面坐下,“你真能杀一千,甚至一万也不会 手软?” “外面埋伏的人太多,不这样夸大,能吓跑他们吗?你以为我是心如铁石的万人敌吗? 唔!你的眼神……”他虎目神光再现,不转瞬凝视着对方,“你的面具几可乱真,你的眼神 我似曾相识……” 灯光并不明亮,相距太近留心便可看出破绽,那年轻人明亮清澈的眼睛,不可能出现在 老太婆经过多年风霜的面庞上。 “我是来向你道谢的,本想先提醒你小心强敌环伺,可是接近不了你,准备在他们动手 时助你一臂之力,岂知他们雷声大雨点小,匆匆忙忙一哄而散了。” “哦,幻剑飞仙尚小姐。”他恍然,口气有点冷淡,“救你们也是救我自己,别放在心 上,你没欠我什么,不必把帮助我作为报答,那相当危险,因为你并不知道我的敌手你是否 应付得了。” “曹兄……” “以这两个妖女来说,你如果冒失地闯进来,两妖女必定奋起全力以赴,我唬人的把戏 被戳空,很可能陷入困境,你毕竟不是真的飞仙。老实说,真本事硬功夫拼拳剑,你稳操胜 算;其他,你的胜算不会超过三成。” 人与人之间,见面时的第一印象最为重要。 在小食店遇险之前,他曾经对幻剑飞仙表示善意的一笑,却引起幻剑飞仙的误会,回报 的那句,“你也要对本姑娘无礼。”把他对幻剑飞仙的善意和好感一笔勾消。这是说,双方 都在第一次见面时印象很坏。 所以,脱险时他真不想再管其他难伴的死活,独自一走了之。 他年轻,修养不够,表面洒脱不羁,内心刚猛暴烈。 世俗的靡炼使他可以忍受小挫折,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但一旦面临生死关头, 爆发出来激烈行动将石破天惊。 他向姓张的三男女说,在外面闯荡的人,如果为了芝麻绿豆的小事也斤斤计较保护自 尊,日子是非常难过的,确是他的由衷之言,是他经历过无数风浪后的处世态度。 但并不表示他是一个苟且偷安的人,他有他的忍绳准范围,骨子里自尊心其实相当强 烈。 尊敬一个轻视你的人,实在很难办到,不是什么好德性,那是圣人才会有的好修养。 “我知道她们很了得,不会鲁莽妄动。”幻剑飞仙感觉出他的冷淡,看出他情绪低落, “似乎所有的难友中,只有你我两人走上这条路,两个人互相照顾力量增加,脱险的希望是 否浓些?我们联手好不好。” “不好,那会一起断送掉。”他断然拒绝,“目下她们以我为目标,正集中全力对付 我,你正好乘机赶快远走高牵制这些人,你脱身的机会更浓。你走吧!你是飞仙,飞得愈快 愈好。” “曹兄……” “她们必定另派高手前来,而且会来得很快。”他不让幻剑飞仙多说,打断的对方的 话,“这次我恐怕唬不住她们了,唬的手段可一不可再。所以,我随时准备溜之大吉。你是 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女侠客,举示弱溜之大吉,届时埋怨我只管自己逃命,留下挡灾,我就成 为你们侠义道朋友唾骂的对象了。” “咦!你的口气……” “你不走我准备走。”他立即到床口,熟练地收拾包裹行囊。 他的马包并没解开,旅店有供客人使用的寝具。 他所要收拾的是腰囊和百宝囊,洗漱换下的衣物,两个囊带在身上,怀袋还有重要的物 品,随时皆可提了马包溜之大吉,坐骑时可以放弃。在敌众遍布的地域,有坐骑反而不易脱 身。 幻剑飞仙在一旁发僵,不知该如何是好。 曹世奇不理睬她,说的话也带有刺。她是一个自视甚高的少女,受人尊敬的名女人,曹 世奇的态度伤了她的自尊,羞愤交加气往上冲。 “你不要说话带刺冷嘲热讽,我飞仙的绰号,可不是自取的,我成为女侠客也不是我的 错。”她取下面具纳入怀中,气冲冲地绷着脸爆发似的叫嚷,“也许我有点骄傲自负,但无 意在你面前逞能。我承认赶来插手,用意是来偿还所欠你的救命债,如果因此而引起你的误 会反感,不能算错,我不后悔。走就走,谁稀罕和你联手?” 一跺脚,她愤愤地出房走了。 “这丫头性情火爆,哪像个飞仙?”曹世奇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房外,苦笑着喃喃自 语。 吹熄了灯,房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人知道他是否还在房中,要求证就必须明闯破 门而入了。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 六 章 再制二仙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 六 章 再制二仙 县衙右首不远的一座大宅中灯光明亮,十余名男女在大厅议论纷纷。 心月狐与巧云仙子都在座,身边还带有两位侍女。 无极地区的四大天王,是本县的土霸头头,各带一位随从与会,每个天王皆显得心神不 宁。 新乐地区的土霸也来了两个,以乾坤一鞭李坤堡主为首。 他是附近三府的土霸司令人,势力最大地位最高,所以成为主持聚会会的主人,也是出 动众多人手,捉拿曹世奇的主将。 这些土霸以土皇帝自居,所能动用的人手,以所拳养的打手护院为主,地方泼棍蛇鼠, 以及一些孔武有力的城乡好勇狠斗子弟为副。 这些人敢在本地横行,无法无天鱼肉乡里,但真没有勇气面对江湖上真正的亡命之徒, 正所谓好汉怕赖汉,赖汉怕死汉。 闯荡江湖的亡命就是死汉,杀起人来如砍瓜切菜,这些人怎能不怕?只要有几个人被 杀,便会一哄而散。 曹世奇知道土霸们的弱点,所以用杀一千一万的攻心恐吓言词,向这些人示威警告,把 堵住房外埋伏的人,吓得冒冷汗惊恐地急急撤走。 如果三郡主那些人也栽在曹世奇手中,就已经表示曹世奇是可怕的劲敌,三郡主自己不 来,她们这些人怎敢冒险,用众多的人命作孤注一掷? “仙姑如果不把真定方面的人召来,咱们委实没有驱羊斗虎的勇气。”乾坤一鞭愁眉苦 脸,早先的豪情霸气消失净尽,“三郡主的家将随从都是万人敌,不把人留下一同行动就十 分失策,凭咱们这些乌合之众,怎能和这个凶狠的亡命周旋?在下可担不起死伤上百的风 险,恐怕得请三郡主亲自出马了,仙姑可曾派人云催请了?” “三郡主在真定所要办的事,十分重要而且十万火急,哪能亲自起来?她身边的人手已 经不够分配了。”心月狐显得忧心忡忡,坐立不安,“真不该在她面前逞能,拍胸膛保证一 定成功,真糟!” “如果能把他诱到城外,我们的亲信可以和他一拼,明暗双管齐下,仍有希望。”乾坤 一鞭一咬牙,勇气恢复了,似乎又恢复了土霸的气势,其实是以进为退的心虚表现,“在城 内死伤的人,人落在官府手中,咱们负不起责任,出了城,咱们无所畏惧,仙姑,咱们出 城,候机,在城外宰他,只要你能把他诱出……”“你算了吧!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心 月狐当然知道这个土霸,要乘机溜走,“你们那些只会平时作威作福的乌合之众,能比郡主 的众多随从家将强?三郡主布妥阵也奈何不了他,你吹什么牛?”“这!”乾坤一鞭脸红耳 赤,“那……那你打算怎么办?”“等我的师姐灵幻仙姑赶来再说,她的道行比三郡主高深 些,午间我们便已传出消息,希望她能收到。如果她不来,只好等三郡主的消息了。”心月 狐不时向厅外眺望,眼巴巴等候奇迹出现:“师姐练成神行术,接到消息一定会赶来的。” “那小子真的那么可怕,你们也对付不了他?你们的法术通玄,我们却没发现你们动手 的声息呀!”乾坤一鞭不识相,提出令人难堪的疑问。 “混蛋!”心月狐粗野得像男人,“你以为我们胆怯,不战而逃?” “在……在下怎敢?”乾坤一鞭吃了一惊,被心月狐发怒的神情吓了一跳。 “我和师妹各施展了四种神术,撼魂摄魄驱使六丁六甲全用上了,术一发便心神不宁, 不得不中途而废。最后我用诛仙剑猝然攻击,结果,我花了三年苦功,所炼成的诛仙剑却毁 了。”心月狐痛心疾首地掩面叫嚷,“我人根本没有全力施展的机会,每一击皆被他抢先一 步先行压制。除非能有机会暗算,出其不意行致命一击,不然决难制他的死命。” “也许,三郡主可能真的有意坑我们。”巧云仙子黛眉深锁,凤目中有异常的光芒, “师姐,她既然能远离新乐,要我们陪她前往南苏堡,找李堡主协助,为何不能前来无极 县?远不了多少呀!”厅外传出飒飒风声,灯火摇摇。 “蓉妹,你不能怪她。”倏然幻现的人影,似已听清巧云仙子的话意,“她那边的事十 分重要,有关大局,如果她失败,下次将要出动汉府所有的人,而且也没有多少成功的希 望,极为严重。” 乾坤一鞭几个人大吃一惊,张口结舌。 他们自以为武功不差,目力锐利,却不知有人入厅,反正声出人现,决不是一时眼花, 没有看清有人进厅。 是一位与心月狐年岁相若,似乎更为美丽更为出色,穿暗紫色衣裙,梳了宫髻佩剑持囊 的高贵女人。 百宝囊甚大,外面绘有各种古怪的白色图案和不知所云的红色符箓,相当抢眼。 “师姐,你赶来了,真是救苦救难的大神佛。”心月狐喜极,跳起来请高贵的女人就 座,“我先替师姐引见李堡主几位地方大爷……”“不必了,我知道他们。”师姐举手颔首 与地霸们打招呼,“我姓夏,绰号灵幻仙姑。这一带不是我的传法区,早两天才到贵地作 客。诸位是附近三府的大爷,敝师妹这些年来,仰仗诸位鼎六相助,总算有了相当令人鼓舞 的局面,共存共荣的根基十分稳固。希望今后双方能进一步衷诚合作,建立更深一层的友 谊,我十分感激,日后也许我会前来协助师妹,与诸位多亲近。” 话说得客气,土霸们心花怒放,兴奋莫名,乾坤一鞭眼都直了,怪眼中欲火陡升。 “夏仙姑如果前来协助沈仙姑,可将法坛建在敝堡,一切事务,在下包办,不需仙姑费 心。”乾坤一鞭几乎要拍胸膛保证,争取建法坛的光荣,“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在附近三 府中,南苏堡是众望所归的发号施令所在,仙姑有所差遣,在下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双方客套一番,乾坤一鞭忘了见机撤走的事。 心月狐将情势一一说了,与曹世奇见面的经过说得最为详尽。 灵幻仙姑仔细地倾听心月狐的述说,不时提出一些疑问以便增加了解。 “有这种事?”灵幻仙姑听完,意似不信的神情写在脸上。“是不是你们对三郡主的失 败,先怀有成见,认为这姓曹的十分了得,所以心有所惧而灵智不再清明,影响了行法的心 情?不然,就是你们对他……这人是否英俊魁梧?” “师姐,你……”心月狐急急力辩,接着突然脸一红,“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真的?” “这……也许,他另有一股令人莫测高深的气质,他比三郡主那些随从有点不一样,但 还不至于吸引我们,他是一个危险的人物。”心月狐以郑重的态度说,“面面相对,真有点 心中不安。”“我们去看看。”灵幻仙姑倏然站起,“你们在外面戒备,相机策应,走。” 心月狐对曹世奇本来没有多少印象,经灵幻仙姑一提,她突然改用另一种眼光,回想见 面前后所发生的变化。 心中一动,突然感到心跳加快了一倍,所以粉脸突然泛起红云。 她说,曹世奇与三郡主那些男随从有点不一样。 三郡主的男随从,一个个年轻、魁梧、英俊,人才一表,身手不凡。 可是,那些男随从在三郡主面前,一个个驯顺忠诚,是唯唯诺诺的乖顺奴才。 主子欲强烈的人,才喜欢这种乖顺奴才。 心月狐是具有强烈叛逆性的女人,不喜欢乖顺型的奴才男人。 曹世奇谈笑自若,豪放潇洒,发起怒来像天神。 灵幻仙姑的话,像一声春雷,撼动了她的心潮,她突然对曹世奇产生强烈的好感。 她对曹世奇的评论,已流露出心底的秘密。但灵幻仙姑并不在意,急于要前往客店找曹 世奇。 乾坤一鞭也自告奋勇,发出信号通知所有的人,也随同前往布伏,候命行动,不再害怕 被杀了,胆气甚至比先前更壮些。 立即重行动身,由心月狐领路。 客店本来就没有几个旅客,全部早早歇息,连店伙也不再走动张罗,店内店外黑沉沉。 三个女人是装神弄鬼的专家,夜间出入秘室秘堂无所畏惧,飞檐走壁来去如魅,出入客 店几乎来无影去无踪,不怕惊世骇俗。 客房漆黑,她们无畏地弄开门排闼直入,一颗绿焰夜光弹爆裂,散发出满室幽光。 房中空空,连马包都带走了。气势汹汹打上门来,却找不到对象。 “以他的修为,不可能扮胆小鬼逃之夭夭呀!”心月狐大感意外,也十分失望,“也许 他换了房间,抓一个店伙问问看。” “不必找店伙,他确是跳之夭夭了。”灵幻仙姑肯定地说,“师妹,你不要把他估计得 那么了不起。如果他真的不怕三郡主大可放心沿官道南下,何必绕偏僻小道,漫无目的乱闯 耽误行程?” “可是……”“目下所要做的事,是继续调查追踪。”灵幻仙姑一面说,一面打出手 势,“李堡主那些人,须彻底封锁南行与西行的道路,发现之后,立即断然发起攻击,不需 要等候支援的人赶到,以争取时间。我们走吧!”三人在灵幻仙姑说话期间,在房中布下许 多法器在一些角落安装不少零碎,甚至插了几支香与贴了一些符箓。 片刻,所有的人都撤走了。 所有的人重新在大宅的厅堂聚会,主人整治了一些饮食果品招待。 “仙姑不派人潜伏守候,不太妥当吧?”乾坤一鞭以不以为然的口吻说。 “留下人潜伏监视,很难逃过他的耳目,一旦发现有警,他便不会回来了。”灵幻仙姑 郑重地说,“这种身手超绝的老江湖,警觉性比任何人都高,人孤势单,发现征兆便会断然 走避,你们的人对付不了他,留下的人愈多愈容易被发现。”“那我们……” “他的坐骑仍然留在店中。”“是呀!”“所以,他一定回店的。”“仙姑的意思,是 明天再动手捉他?”“明天只要派人去把他抬回来。”灵幻仙姑欣然说,语气中信心十足, “如果他的胆气不够,或者体内辟毒的功能不足,那么,抬回的将是一具死尸,被吓死或毒 死了。” “那……三郡主说要活的……”乾坤一鞭甚感不安,人死了如何向三郡主交代? “这不能怪我。”灵幻仙姑不介意死活,说得理直气壮,“一个身怀绝技的老江湖,应 该胆气超人不畏鬼神。身在险境,事先该服防迷防毒的药物,以防不测。他死了,责任不在 我。而且,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用不着虐待消气。” “可是……” “不要再可是。”灵幻仙姑脸一沉,“没有你的事。老实说,你还得感谢我,或者感谢 他死了。” “这!”乾坤一鞭显然听不懂灵幻仙姑的话意。 “没有我,或者他幸而不死,你知道要活捉一个超绝的武功高手,要付出多少代价?要 死掉多少人?死十个八个你不在乎,死几十几百你付得起吗?你真蠢,李堡主。” 乾坤一鞭真有毛骨悚然的感觉,想起曹世奇的警告,恐惧重新油然而起,甚至打冷战。 死十个八个,他已经受不了啦!死几十几百,他办丧事也将倾家荡产呢!谁付得起如此 惨重的代价?他心中暗自庆幸,这位灵幻仙姑,真是救苦救难女神仙,来得正是时候。 天色不早,三更已过,众人由主人派仆妇领至客房安歇,明早再派人前往客房抬人或抬 尸。 宅院甚大,男客住在外厢的客房,与后进女宾的内房,相距了三进之遥。 内院女宾的内房也有好几间,三位女仙当然分住在三间最好的卧室,室与室相邻,另有 仆妇住的小间。这是说,女宾的住处不可能有男人。 三位女仙聚在一起,说些近来各人所经历的事故。 灵幻仙姑表示从真定来,听到一些风声,但不曾与三郡主会晤,知道三郡主正忙得不可 开交,目下也不知身在何处,只知道所办理的事十分重要。 接到两位师妹的信息,便匆匆赶来了,还不有事故的前因后果。 心月狐了解全盘状况,概略地说出三郡主所办重要事故的目的。 “三郡主的目的,是拦截负诏南下的钦差,备有由汉府伪造的贵遗诏,废了太子,传位 给汉王。如果成功换诏,汉王立即发兵入京。”心月狐最后说,“师姐,我相信师祖潜伏在 山东,应该已经知道皇帝驾崩的消息,也必定知道汉王府的动静,及时而动的法旨,可能正 传向各地香坛。所以我们帮助三郡主,师祖也必定在法旨中,要我们与三郡主合作,所以我 把人手都放在大官道附近伺机。可是,三郡主却要求我们捉几个不相关的江湖人,尤其指明 要活捉这个姓曹的人,委实令人失望。我想,三郡主的用意,恐怕是不许我们参与擒捉钦差 的事,避免机密外泄,汉府并没认真把我们看成心腹。” “师妹,你真蠢。”灵幻仙姑苦笑,“到现在你才想通?可悲。师祖在山东起兵,汉府 根本在一旁看热闹,不曾派一兵一卒支援,反而暗中悄悄接收我们的精锐,间接削减我们的 实力。汉王一直认为天下是他朱家的天下,哪能让他人接收?” “这点道理我懂……”“你并没真正懂,师妹。”灵幻仙姑抢着说,“汉王建立神龙密 谍,比师祖成立神兵要早十年。他一直认为,他老爹永乐大帝夺得侄儿的江山,全是他汉王 的功劳。当年的飞龙密谍,有一半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干员。他知道他老哥虚胖多病,活不 了几天,坐皇座决不可能久长,所以他的神龙密谍,主要是对付他的侄儿的,也早有从乃侄 手中夺江山的打算。他的侄儿太子一直坐镇南京,神龙密谍有五分之四在南京伺机而动。不 但汉王这个混蛋,他朱家的男女也包括在内,都认为朱家的天下是他朱家的,任何人也休想 染指,我们只是他可以利用的人而已。一旦汉王成功地夺得皇座,首先倒楣的,一定是我们 这些被利用的人,一定会像他祖父朱元璋一样,杀绝所利用的香军,杀绝所有的文武功臣。 师妹,三郡主会让你参与捉钦差的惊天动地极机密大事?” 聚会处是一座小花厅,明窗净几布置颇为不俗,使用烛台而非菜油灯。 大户人家对菜油灯不感兴趣,而且烛台相当名贵,小花厅共有四座三枝烛的紫铜烛台, 光度相当明亮。 “啪啪啪……”鼓掌声发自花厅的内角。 三位女仙大吃一惊,竟然不知道厅内有第四个人。 “智者的高论,见解精辟,深入问题核心,佩服佩服。”人声与掌声继续传出,“你们 这些打天下的不世女英雄,智慧与武功道术,皆是拔尖的盖世奇才,我们这些大男人,没有 什么好混的了。 幸好我不是山东人,不是山东的男人,不必受你们山东女将呼来喝去,想起来委实觉得 幸运。” 心月狐与巧云仙子最为吃惊,有点惊慌失措。 是曹世奇,站在厅角的暗影中,一面鼓掌一面发话,声落人已踱至圆桌前,脸上笑容可 掬,像在与熟悉的朋友洒脱地谈天,看不出任何警戒或敌意神情。 那涌现在外的泰然、豪迈、自信、无惧的气质与神采,把三个自以为是仙的女强人气焰 压下了。 “咦!你……你竟然找来了?”心月狐骇然问:“你不是离店逃……逃走了吗?” “本来是逃走了的。”“本来?”“是的,我不蠢,与全城为敌,会有好处吗?全城的 善男信女,全是你们的徒众。全城的可敬父老子弟,全是李堡主的一群土霸的支持者。但想 来又不甘心,我一个闯荡天下四海扬名的混世豪客,被你们这些男女吓得窝囊而逃,日后我 还能在天底下五湖四海混口食?像话吗?所以硬着头皮回来了。” “你回来找死!”灵幻仙姑凶狠地说。 可是,口气凶狠,无补于情势恶劣,反而表示色厉内荏的心虚神情。 情势确是恶习劣,大事不妙。她们都洗浴毕,换上宽衫准备就寝,身上没有兵刃,没有 法器。 装神弄鬼的人,如果没有法器,像是玩蛇的花子丢了蛇,玩不出多少把戏啦! 如果交手动拳脚,至少那软软的便鞋,就不能用脚进攻。 所谓南拳北腿。北方人气势豪迈,地大域广,所以喜欢用脚远攻,有广阔的空间施展, 因此不论男女,都善於用脚攻击。 北方的练武小姐,在小蛮靴前面钉铁尖平常得很。 南方的练武小姐,善用阴手取胜,罕见用脚的女英雄,靴尖裹铁更为罕见。 巧云仙子精明机警,首先想到放在卧室的法器宝具,突然身形似电,掠向通往卧房的走 道口。 出其不意迅速脱身,应该十拿九稳,身形快速绝伦,一冲便可进入走道。 可是,乍起的身形飞掠出丈外,右胁正气章门穴一震,双腿立即失去了弹力,真气猛然 泄散。 “就算一定会死,我也要回来呀……”砰然一声大震,巧云仙子重重地摔倒,急滑丈 余,上半身滑入走道口,便停止不动了,像一具死尸,总算有一半身躯进入走道,脱离花厅 危境。 心月狐发出一声娇啸,召唤四名侍女,也希望惊醒前院的主人和土霸们,心虚的神情显 而易见,知道师姐灵幻仙姑可能靠不住。 “为名为利,值得用命来争取。”曹世奇泰然自若继续发话,似乎巧云仙子的栽倒昏厥 与他无关,“不要鬼叫连天啦!后房四个美女睡意正浓,点了烛睡春色无边,可能正梦入南 柯。前院远得很,哪些土霸一个个睡得像猪,那能听得到警啸声?听到了也不敢来找死。” “你……你把我师妹怎样了?”心月狐大骇,这才发现巧云仙子像是死了。 “这得看你们的态度了。”曹世奇不作正面答复,背着手神色悠闲。 “什么意思?”“你们如果存心要我死,你们也死。”他似笑非笑,“这世间人人的想 法不同,对恩怨是非各认定标准。我这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认为你想要取得什么,就必 须付出相等的价值。你给我半斤,我回敬你八两,来而不往非礼也,两不相亏,够简单 吧?” 灵幻仙姑一直就像个旁观者,凤目中涌发阵阵古怪诡奇的光芒,双手不时徐徐晃动,口 中正以极低的奇异声,发出几乎难以分辨的声浪。 这时,奇异的声音浪逐渐提高,眼中的诡奇光芒,似已将曹世奇吸入光芒内。 曹世奇眨了几下眼皮,似乎受到某些压力。 “三郡主要杀你。”心月狐有意吸引他说话,策应灵幻仙姑行法。 “是呀!她人多势众,有神龙密谍驱策,有军卫的兵马助威……” “你不敢用杀回报她。” “她想活捉我。意图杀我的人,已受到报应了。”曹世奇的双目,眨动的速度渐增,说 话的嗓音,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我们也要活捉你。”心月狐暗中凝神行功,说话并不影响先天真气的凝聚,修为之精 纯,已超过她这种年龄所应具有的火候。 “不,你们的手段,已逾越活捉的范围。” “你是说……” “到少,你们会伤害甚至杀死无辜。” “客房中所布的妖阵,以及盛器所散发的迷香毒气,足以把武功惊世的高手名宿镣死。 天一亮,第一个进入客房的店伙必死无疑。” “你曾经回客房……” “我毁了你们的所有器物……” 他身表一晃,再晃,总算勉强稳下马步。 灵幻仙姑人化流光,光芒一闪人影已合,一双手像蜘蛛的爪,十根纤指像钢钩。 曹世奇本来半茫然的双目,突然神光似电,嘴角涌现阴森的笑意,双手齐动。 打击极为快速猛烈,旁观的人也无法看清。 灵幻仙姑的双手,完全被挡出中宫外,毫无沾身的机会,在外侧挥动毫无威胁可言。 拳掌着肉声暴起,响声似连珠花炮爆炸。 双颈根、胸、胁肋、手臂……甚至腹部,掌拍拳攻有如暴雨打残花。 曹世奇真没有男人风度,幸好不会向下身攻击。 心月狐刚抢出策应,恶斗已经结束了。 曹世奇左手扣灵幻仙姑的右手脉门,外扭转一圈,右手扣住咽喉,将头向上顶,左手拉 右手顶,这滋味真是不好受。 “我已经知道你们的底细来历,你们就已经死了一半了。”曹世奇凶狠地说,“幸而你 们不曾残害无辜,也不会对我造成伤害,所以你们的命保住了。 但死罪虽免,活罪难饶,如不加以惩戒,往后你们将不死心继续行凶,也难免有人效 尤,不断向我撒野,滚!” 声出人飞抛,砰一声将灵幻仙姑摔出,滚至巧云仙子脚后,挣扎难起。 “你也试试挨揍的滋味妙不妙。”曹世奇改向僵在一旁的心月狐招手,笑得邪邪地, “你身材喷火,艳冠群芳,绰号称狐,必定比狐更骚荡。这次,一次把你整治得月暗狐病, 以为再次行凶者戒。” “我要和你拼真才实学,你敢不敢?”心月狐一咬银牙,凶霸霸高声挑战,“如果你其 实只练了略为高深的法术,武功差劲,可以拒绝。” “在下对打赌方式的激将法拼搏……” “胆小鬼才不敢接受激将法方式的拼击。”心月狐抢着说,“我要和你拼剑,我心月狐 剑术通玄,剑下无敌,法术只是乱人耳目的小技。” “在下不想用剑拼搏,你的拳掌不会差,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扑上来,我等你,保证给你 公平相搏的机会,不可错过了。” “我是女人,拒绝和男人徒手相搏。你如果不会剑术,滚回去找你师父教几招再 来……” “去你的!”“你师父偷懒,没教会你用剑,也可能他不会剑术,是浪得虚名的名宿, 不配为人师表,学拳哪能不学剑?所以……” “你的激将法颇为高明,好,去拿剑来。”心月狐扭头飞奔,片刻便取来两把剑。 “我师妹的剑,看是否趁手。”心月狐将一把剑抛过,“即使不趁手,你也得使用。” “是轻了两斤。”曹世奇接住剑,掂了掂。 “鬼话!哪有三斤多的剑?”心月狐撇撇嘴,“你以为你能使用龙泉巨阙?马战双手使 用的剑也只有两斤出头,少唬人了,你不是两膀有万斤神力的巨无霸。” 能使用一手半剑的男人,已经很了不起啦!女的体质本来就比男人差,女人天生就不是 战斗的料。 巧云仙子的剑重一斤四两,已经够沉重的了,普通男人用它来格斗,真挥舞不了几下, 片刻间便手臂力尽举不起来了,哪能与人拼命? 一斤四两的剑,到了曹世奇手中,他说轻了两斤,那表示他可以使用三斤以上的剑。 重型的双手使用雁翎刀,重量也不会超过三斤。 传说中的神剑巨阙,长有八尺,天知道那玩意有多重?在马上双手使用,大概只能当枪 刺击。 “用重剑,表示我意在击败对手,不必用太深奥的技巧,用雷霆式的攻击三五下了 事。”曹世奇拔剑,将鞘丢至角落,拂了两拂,“用轻灵的剑,就无可避免用上精巧诡奇的 妙着,招发必中,中则必死。今晚,我心平气和与你玩剑,这是我破天荒没动杀机的第一 次,因为你们并不会杀人,三郡主的罪行,你们不该承担。进招吧!我不伤你,小女孩。” 口气托大,心月狐心中暗恼。 花厅并不怎么宽广,但在市斤眼中,已经足够施展了,当然被逼入死角的机会甚大。 曹世奇拨飞圆桌,桌在壁砸成碎木。 灵幻仙姑已经爬起来了,救醒了巧云仙子,站在走道口不敢入室,脸色苍白,手脚活动 吃力不便,可知身上某些经脉或穴道被制住了,想入室相助也力不从心。 身上没带法器,控制神意的伎俩,已证明对曹世奇无效,唯一可倚仗的是和剑术了,精 神上的压力极为沉重。 曹世奇的神情正好相反,泰然自若气势平和,甚至不曾拉开马步,剑懒散地垂在身侧, 轻松地在原处旋转,保持面对心月狐伸出的剑尖,虎目神光似电,捕捉心月狐所流露在外的 任何表情。 心月狐的剑,传出的陷陷风雷,逐渐增烈,剑光更幻出闪烁不定的光华。 一声娇喝,心月狐的剑陡然幻化为激光,在猛然增烈风雷似的剑吟中,骤然破空迸射, 如何动的,恐怕无人能仔细看清。 激光罩住了曹世奇,一迸即及。 可是,怪事发生了,激光似是透过了人影,贯穿了人影,但人影丝纹不动,像是不存在 的影像而非实体,虽中的却损害不了。 而随发剑冲进快速绝伦的心月狐,却化不可能为可能倏然刹住马步。 激光消失,风雷声隐没。心月狐的剑,斜伸在曹世奇的胸外侧。 他是侧立的,胸在左方,心月狐的剑身,距他的胸部不足半尺,锋刃在上下,所以即使 贴胸也造不成伤害。 而曹世奇的剑尖,搭住心月狐左乳房下方近内侧处,心月狐的乳房颇为挺秀,这地方决 难阻挡剑尖锲入,肉是挡不住利器的。 如果对方的内功高深些,用内功也挡不住剑贯入。 这地方正是心脏要害,刺入寸余就伤及心坎。 “你的内功根基不错,决不是唐佛母传给你的。”曹世奇收剑退了两步,语气平和, “已可将我的劲道阴滞一刹那,再用苦功三年两载,宝刀宝剑才能伤得了你。再试试看,全 力发剑不许偷懒。” 心月狐目定口呆,手和颈汗毛根根竖立,死过一次的人,就是这副德行。 “这……这怎么可能?”心月狐的嗓音也大变。 “什么可能?” “明明我刺穿你了。”“是吗?” “一定。”心月狐肯定地说。 “有时候,人的眼睛是靠不住的,你相信眼看的事实,所以认为已刺中了我了。事实上 出剑的一刹那,你并没计及我的移动,所以也就看不到我移动,你的信心太主观肯定了,所 以产生刹那的盲目。进招吧!这次一定要用神意攻击,不要太信赖你的眼睛,知道吗?”激 光就在他最后一个字出口时迸射,真快逾雷电。 怪事又发生了,人影光华再次倏然而止。 曹世奇的剑尖,搭在心月狐的右肘弯上。 “你……你这……这是什么剑……剑术……”心月狐几乎语不成声。 “技巧和速度,如此而已。”曹世奇收剑,“你差得很远,不要再试了。记住,下次不 要向我递剑,尤其是当我有剑在手时,离开我远一点。”曹世奇将剑信手抛掉,“我觉得你 们这些仙女,人并不坏,你们对汉府的阴谋看法也相当透彻,实在没有再替三郡主行凶的必 要,赶快脱身事外可免玉石俱焚。” 他转身便走,毫无戒心地走向厅门。 心月狐竟然不敢妄动,不敢向他的背心发剑。 “你制了我的姐妹……”心月狐在他背后叫。 “半个时辰禁制自解,我不希望你们追来枉送性命。”他头也不回出厅走了。 “我会找你。”心月狐尖叫。 “你最好不要。”他在厅外转身说,身形一闪即没。 三个女人在厅中发怔,脸色十分难看。 “我们三个一度叱咤风云的女将,竟然禁不起年轻人一击。”灵幻仙姑拍打座椅,痛心 疾首的神情引人怜悯。 “大概是的。”巧云仙子更为懊丧,“我栽得更惨,算是逃走时莫名其妙被击中章门穴 的,远在丈外,他用什么击中我的?” “我的剑毫无用武之地,根本不知道他的形影是虚是实。”心月狐仍有毛骨悚然的感 觉,“我几乎怀疑他是真的鬼魂或妖魔,要不就是我的心神,已经被他先一步控制了,我所 看到的全是幻象。” “我们怎么办?”灵幻仙姑提出严重的紧要问题,“拒绝三郡主的要求?” “后果严重,师姐。”心月狐长叹一声,“她只要吩咐一声,民壮与官兵一定会出动, 抄没各地香坛,咱们决无立足之地。” “但是……咱们对付不了这个人。” “以后一定可以找到三人联手的机会,不会再被他逐一制住我们。”心月狐说,“为保 根基,咱们非冒险与他生死一搏不可。” “也只有冒此万千之险了。” 砰然大震中,大窗崩散人影入厅。 灵幻仙姑和巧云仙子活动不便,慌急地缩在一旁手足无措。 心月狐惊得跳起来,人离座剑出鞘反应超人。 撞窗而入的老太婆,手中也有一把剑。 “干什么的?老虔婆。”心月狐看清来人,心中大定,惊容一扫而空,说的话也霸气十 足。 当然她知道善者不来,剑随时皆可攻出致命的毒招。 “我从窗缝中,目击你们与曹世奇打交道的经过。”老太婆的剑,也指向心月狐跃然欲 动。 “那又怎样?” “这次你们无法施展妖术。”老太婆的嗓音难听。 “关你什么事?” “我和他是同进共出阴阳界的人,其他同行的人死了不少。至于我们不知道的无辜,被 你们杀死了多少无法知道,反正一定不在少数。” “你是……” “你的剑术不错,又快又狠又准,如果加用妖术相辅,可能你们真找到了联手合击的机 会,或者暗中来阴的,更可能把他打入九幽阴曹。” “你到底想说什么?”心月狐的剑,已焕发光龙吟隐隐。 “你说过日后会找他。”老太婆一直答复主要的总是,只说自己要说的话。 “那是一定的。” “所以,我不许这种情势发生。” “我明白了,你要……” “我要永绝后患,你应该明白的。” “该死的老虔婆,你配说这种话?去你的!” 声落剑发,激光破空如电光乍闪,心月狐用上了以神御剑,狠招飞星逐月,吐出势如雷 霆,神聚于目标,引导剑尖排空向目标汇聚。 练武有成的人,本来就正确以神意攻击目标,问题是目标也同样作正确的估计,其中就 产生不同的差距与错误。 所以如何以神意早一刹那控制对方,就是所谓抢制机先,加上最重要的速度,便可一击 即中。 双方如果势均力敌,这种一击即中的机会不易获得。 铮铮铮三声狂震,乍合的剑影中分,人影各向右移位,拉开了距离。 心月狐心中一懔,似乎很难相信,在这电光石光的瞬间,老太婆居然能封住她猝然狂攻 的三剑,而且老太婆剑上的浑厚内力,似乎比她更强一分半分,因此勾销了她继续攻击的机 会。 “你的确精明。”老太婆显然也感到意外,“出其不意倏然攻击,可将比你高明的人, 瞬息打入九幽地狱,难怪绰号称狐,你得死!” 死字出口,剑光连续飞射。 长啸声划空而至,厅中回声震耳轰呜。 巧云仙子退至走道,也发出啸声。 心月狐不再冒进,抱守元一全神封架,改采守势冷静地挥剑,克制反击的欲望,守得严 密如网,来一剑封一剑徐徐后退。 风雷骤发中,剑光飞腾满厅闪烁。 老太婆飞势如虹,步步进逼,双剑交击声如滚滚雷电,不时溅出阵阵眩目的火星。 “再支撑片刻!支撑片刻……”也退入走道的灵幻仙姑大叫,“三郡主来了……” 厅并不真的宽阔,不可能八方旋回施展妙招,心月狐守得严密,双方剑上的劲道也相差 不远,严守不攻就不会暴露空门。 老太婆还真没有一举攻溃剑网的实力,表面上声势如雷霆,却无法制造致命一击的机 会,只能把心月狐逼得步步后退。 烛火摇曳中,厅口人影纷现。 剑光流泻,化虹飞出破窗口。 “用暗器!”灵幻仙姑尖叫。 冲入的人还没弄清情势,该向何人发射暗器?而且也来不及发射,老太婆在厅口人影乍 现时,已同时撤走飞出窗口去了。 “那是三郡主所要的人……”巧云仙子向冲入的人高叫,手指向破窗口。 冲入的人有五个之多,有三个人化狂风,穿窗而出望影穷追,轻功骇人听闻。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 七 章 搭救绿云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 七 章 搭救绿云 神仙据说会飞天遁地,会腾云驾雾。 人是不能飞的,人毕竟不是肋生双翅的鸟。 尚绿云姑娘绰号飞仙,并不表示她真能飞。 江湖朋友的绰号,绝大多数夸大、欺世、吓人,愈荒谬愈容易引人注意,反正夸大荒谬 并不犯死罪。 她的轻功确是值得骄傲,所以获得飞仙的绰号。 她无意中与曹世奇走上了同一条路,同是难友,而且曹世奇曾经救了她,自然而然地成 为同仇敌忾的伙伴,并肩作战的生死相共朋友。 可是曹世奇冷淡的态度,伤了她的自尊,便也叩开了她少女的心扉。 她很气愤,也表示她心中有着气愤这个人的身影,而且印象愈来愈强烈,距离愈拉愈 近。 在食店第一次见面,她对曹世奇并无印象,机缘不对,把曹世奇看成嘲弄她的无聊混 混,事后她并没放在心上。 一同被捉,曹世奇的懦弱表现,也没引起她的注意,还以为一个武功平平的人,懦弱理 所当然。 直至生死关头,曹世奇陡然成为无可抗拒的巨人,这才引起她的注意,大丈夫能屈能伸 的气质撼动了她,曹世奇在她心中留下鲜明的印象。 再次相逢,她极感兴奋。结果,曹世奇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伤了她的自尊。 她赌气离去,却无法丢开,暗中在左近窥伺,留意曹世奇的一举一动。 她的轻功极为高明,在一旁伺伏胜任愉快。 妖女们进出客店,土霸们八方埋伏,她在旁看得一清二楚,如果曹世奇有了困难,她必 定挺身而出,没有意外发生,她不会出面。 内心深处她不得不承认,其中牵涉到感恩图报的意识,促使她隐身在一旁,找机会回 报。 三个妖女,将是曹世奇的威胁。曹世奇显然无意惩罚她们,她们决不会就此罢手的。 心月狐竟然比她机警,武功也弱不了多少,居然能断然采取守势与她周旋,等候策应的 人赶来解危,她不得不见机撤走,不能让那个三郡主,带领大批高手男妇群起而攻。 她撤走的速度,自以为快如流光逸电,却忽略了她曾耗去不少精力,事实上速度已大打 折扣。 飞越两条小街,她发现追来的人了。 令她大感惊讶的是,穷追不舍的三个人影,速度不但不比她差,登高与纵落的高度与距 离,甚至要比她高明些。 “很不妙。”她心中暗懔,全力铆上了加快速度,“恐怕摆脱不了这几个人,难道这是 他们的神行术?得找地方躲一躲。不然会被他们追至天尽头。” 猛然向下面黑暗的小巷飘落,利用房舍脱身最可靠。 在屋顶窜跳十分危险,无所遁形只能拼命逃走,万一失足踏破瓦片,那将灾情惨重。 三个人影,无所畏惧跟踪向下飞降。 小巷漆黑,追逐一个高手,是十分危险的事,武功强一倍的高手名宿,也不敢放胆穷 追。 这三个人的胆气委实惊人,竟然毫不迟疑跟踪疾下。 小巷曲折,仅能靠锐敏的听觉,循声息穷追,无法看到人影。 小巷尽处,是城根的旷野,生长着野草小树,是藏匿的好地方。 三人站在城根下,用目光向四周搜寻可疑的藏匿处所,看情景便知道他们把人追丢了, 逃的人很可能潜伏在城根附近,也可能匿伏在小巷尾的民宅一带。 “我们居然把人追丢了,这家伙到底是何来路?”一个中气充沛的人像是自言自语。 “确是追丢了,咱们栽啦!”另一人说,“可以肯定的是,这人决不是三郡主所要捉的 曹小辈。” “有何根据?”第三个人问。 “这人身材不对,像个女人。”“去找沈仙姑,就知道是不是曹小辈了。” “不,先搜一搜这附近。”第一个人不死心,语气中可感觉出愤怒,“咱们燕山三绝同 时衔尾将人追出,居然被这人逃掉了,消息传出,咱们的脸往哪儿放?非将他搜出来不可, 咱们分开搜。” 每一位分封的藩王,拥有三卫兵马,称三护卫,共一万六千余人,算是各地藩王的亲 军。 永乐大帝在藩王时代,就藩北平,称燕王。 他的亲军就是名震天下的燕山三护卫,后来举兵南下,抢夺乃侄建文帝的江山,燕山三 护卫的战功彪柄,立下不少汗马功劳。 登基之后,锦衣卫的官兵,有一半出身燕山三护卫,人才济济,高手如云。 早期的飞龙密谍纵横天下,也有一半精锐干员出身燕山护卫。 飞龙在天大计功成,燕王如愿坐上了龙座,飞龙密谍解散,有一部分怕狡兔死走狗烹, 遁入江湖成为逃兵,有些人成了江湖豪强。 汉王是有心人,抓住机会暗中招纳了一部分飞龙密谍,仿效他老爹永乐大帝的组谍制 度,组成的密谍也遍布天下,效法飞龙在天大计的精神,也准备夺乃兄或乃侄的江山,活动 日渐积极。 燕山三绝,十年前在南京就威镇京都,夸口说打尽南北无敌手,目无余子,眼睛长在头 顶上。 今晚,三个出动也追不上一个五短身材的人,愤怒的嘴脸而知,恨透了这个逃掉的人。 三人左右一分,准备分区逐段搜索。 “把这个贼王八搜出来,我要活剥了他。”第一个人咬牙切齿声震夜空,“就算他是兔 子蛇鼠,也休想逃得过咱们的猎杀。你逃不掉的,乖乖给我滚出来领死,以免剥皮抽筋,我 会给你一次痛快。小树叶并不多,大部分是及膝的野草荆棘,仔细搜索,一定可以将人搜出 的。” 话是说给潜匿者听的,连损带骂霸气十足。 黑影在右方不远处的草从中升起,被骂的人受不了挺身而出啦!激将法对付心高气傲的 人,有时候用得恰当还真管用。 “你们就是威震两京的什么燕山三绝?狗屁!”扮老太婆的幻剑也会骂粗话,“除了仰 仗你们的王家特权以及倚仗人多势众之外,你们还有什么好骄傲的?你们有种敢和我一比一 公平赌命吗?” 三人一闪即至,速度骇人听闻,有点像移影换形绝技,也像化身幻形术。 “狗东西该死!亮名号!”第一个人厉吼,“我,刀绝洪荒。” 三人一看清是一个老太婆,那一头白发一看便知,更是怒火千丈,总算知道羞耻,强忍 怒火不曾抢着出手,摆出愿意公平赌命的态势,由大哥刀绝洪荒,独自上前接受挑战。 燕山三绝威镇南北两京,也是神龙密谍中地位甚高的人物。 刀绝洪荒,手中的狭锋刀不知劈了多少高手头颈,刀下无敌,号称刀出命绝。 剑绝古风,一把宝剑青霜未逢敌手。 笔绝傅传,魁星笔笔中有笔,俗称子母笔或套筒笔,杀人极为阴毒。攻招时子笔吐出, 突然增长一尺,对手根本无法防御,穿喉贯胸有如摧枯拉朽。 刀绝洪荒的刀,已将幻剑飞仙控制在刀势威力圈内了,慑人心魄的杀气,黑夜中仍可感 觉出这股无形的压力十分强烈。 如在白天,这位刀绝的眼神,就可以令对手心胆俱寒,气沮神散。 幻剑飞仙的剑势也极为磅礴,抱守元一但气势却是跃然欲动,动与静之间,浑而为一却 又可辨分野,仅难分主从,不知她以何者为主。 剑绝古风是行家,心中一懔。 “老大,小心她的剑有鬼。”剑绝赶忙提醒刀绝注意,嗓音急促。 黑夜中,剑绝居然看出幻剑飞仙的剑势有异,不论何种兵刃,很少有人在立下门户时, 包含有攻守两种不同的气势。 “她算什么东西?”刀绝傲然地说,挥刀直上。 刀光似奔电,挟凛冽的刀气强攻猛压,破空声似风雷,人刀浑如一体扑上了。 剑光斜旋,人影依稀,三道可怖的刀光闪烁中,剑光猛然扭曲着贴狂野的刀光锲入、逸 出。 刀绝斜冲出丈外,手掩着右胯再退了两步,血从指缝中泌出,伤势不算重。 “咦!这老母狗真该死!”刀绝厉叫,再次挥刀猛扑,“我要碎裂了你……”刀光更狂 野,风雷声更刺耳,三刀……五刀…… 剑光闪烁的速度也加快了一倍,但不再紧贴在刀光旁旋舞,刀气的迸发劲道太过强烈, 剑气有被迫出偏门的稍弱现象,所以速度加快,以弥补剑气不足,一而再钻隙而入,每一剑 皆化为眩目的激光。 刀光虽狂野激烈,却无法与剑光行正面接触,攻了十余刀,竟然不曾发出刀剑猛烈接触 的震鸣,仅急促传出轻微相错或刀气剑气撕裂的异啸。 这表示刀绝想击飞或击断剑的机会,几乎不可能发生,剑光激射的速度极为短暂,刀光 截出剑光已经消逝。另一道剑光,几乎同时在另一方向出现了。 刀光剑影飞腾,人影形象难辨中,传出一声轻咳,发自不远处的笔绝口中。 “要活的……”刀绝急叫。 既然要碎裂,为何又要活的? 缠中的人影闪动太快,远在三丈外很难分辨两人的身影,按理决无在旁使用暗器攻击的 机会,误伤自己人的可能性机会各半,太过冒险。 不但一个人用暗器在旁袭击,另一个稍后一刹那发射暗器。 幻剑飞仙这次攻不破刀网,吃亏在御剑的内力,火侯稍差半分,正打算冒险施展险招, 听到叫声心中一震,已来不及有所反应了。 叫声发在暗器出手之后,哪来得及有所反应?右胯一震,有物以高速擦胯骨而过,所承 受的斜击力道,竟然击破了她的护体真气护圈。 她马步刚乱,左肋猛然一震。 这瞬间,她本能地飞跃而起,其实肋下一击,是在她发现危机光临,见机撤走的同一瞬 间及体,无形中加快她斜飞而起的速度,像被人助力推了她一把,因此飞起的身躯被外力所 牵动,无法完全加以控制。 砰然大震中,她摔落草丛远及两丈外,倒地再滚滑出丈余,剑仍死抓住在手中,神智有 点模糊,痛楚几乎击垮了她,手脚无法自由指挥活动。 “我完了!”她心中绝望地叫。 刀光似雷电,刀背疾下敲向她的膝盖。 膝骨一碎,她这一辈子得靠拐杖行瞳了。 草丛伸出一根小枝,得一声敲中刀身,刀反向侧扬,人影长身而起。 刀绝仅感到握刀的手一震,虎口欲裂,刀下敲反而向侧弹跳,还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两耳光已经及颊,劈啪两声入耳,眼前一黑,便陷入半昏迷境界,前中的身躯反向侧倒,倒 下便不知人间何世了。 “咦!老大……”剑、笔两绝急叫着飞奔而来。 刀绝被两耳光打昏了,草丛中没有老太婆的形影。 “快搜这附近,老母狗有党羽暗算了老大。”剑绝狂怒地叫吼,两人不急于救刀绝,先 搜四周。
幻剑飞仙并没痛昏,神智是完全清明的,她知道有人救了她,甚至知道救她的人,用树 枝敲偏了刀,丢了树枝一手拖了她,一手两耳光把刀绝打昏了,贴地拖了她的衣领,快速地 拖出两丈外,然后抱起她挫低身躯飞掠而走,速度骇人听闻。 她听到剑绝愤怒的叫喊,也听到笔绝发出的啸声。 然后远处传来啸声回应,知道另有人跟来追赶,或者跟来策应燕山三绝,而且人数不 少。同时,她也知道救走她的人是曹世奇。 远离城根,救她的人把她塞入一处屋角。 “潜伏不动,全神吐纳。”救她的人确是曹世奇,一颗丹丸塞入她中低声叮咛,“你的 伤势不算重,不可逞强,我去引走他们。”人影一闪即逝,她乖乖地定下心神吐纳运气。 远处传来吆喝声,有男有女。 “我真蠢。”她心中暗叫,“我怎么竟然相信,这三个号称无敌高手,有一比一公平搏 斗的勇气与风度?他们竟然手暗器偷袭,怎能厚颜无耻叫字号名家?” 她出道仅两年,一直与高手名家接触,却不曾与这些所谓官方的人士打交道,不了解这 些人的心态,难怪会失手上当。 所谓官方人士,包括各地的捕快巡检与下级差役,以执行任务为先,注意集体行动,哪 能像江湖朋友一样重视个人武功,建立个人的声誉。 三郡主本就是官方人士,所有的家将护卫,决不可能保持个人的高手名家风度,与对手 公平搏斗。 从在小食店被制,以至被三郡主所虏,以及夜间与截人厮杀,她的对手都是官方人士。 经过这许多凶险事故,她居然还以为对手会重视个人声誉,会和她一比一公平搏斗,难 怪会吃亏上当几乎丢命。 思路转投在曹世奇身上,她感到脸上一热。 原以为可在暗中替曹世奇提防意外,帮助曹世奇清除危险,提供暗中的保护,岂知,反 而得靠曹世奇保护她。 腹中的丹丸溶解,药力一冲丹田气上楼台,她赶忙收敛心神,全神运气吐纳行功疗伤。 远处的吆喝声,最后终于一切归於沉寂。
曹世奇仍然不想杀人,虽则这些人想杀他。 后续追来的人数量可观,其中有灵幻仙姑三个人。 他技巧的挫低身形,高度概略与幻剑飞仙相等,首先便吸引了剑绝的注意,从一处屋角 窜出,一枚铁胆破空呼啸而至。 幻剑飞仙所中的第一枚暗器,就是这种寸二径的中型铁胆,并没击实,但力道已经可击 破内家高手的护体神功,御胆的内力委实惊人。 刀绝高叫要活的,如果幻剑飞仙的内功火候不够,铁胆击实,击中处必定是一个大血 洞,决难留得命在,根本不可能要活的。 这是进攻的霸道暗器,真可以在三五十步左右杀人。 笔绝所发出的暗器是铁莲子,这玩意劲道足,也是杀人的利器,击中人体保证骨折肉 裂,用来打穴十分灵光,所以也称打穴珠。 缺点是内功到家的人,或者外功练成铜筋铁骨,这玩意儿就难以入体内,功能比锐利的 镖、箭、刀差得很远。 黑夜中,她肋下的章门穴几乎被铁莲子击中。 虽则未中穴道,肋骨几乎被打折一根。 铁胆擦过右胯,右半身麻木,活动困难,幸好不曾击实,不然性命难保。 剑绝看到黑影,毫不迟疑立即发射铁胆攻击,远在四五丈外,沉重的铁胆一发即至。 曹世奇在诱敌,同时已经知道对方的底细,怎会上当?铁胆仍在中途飞行,他已经消失 了。他将人往街巷引,消失在黑沉沉的街巷中。 追的人分头并进,像一群惊飞的乌鸦。
所修炼的内功,要想修至可以真气自疗的境界,至少得下一二十年苦功,而且必须天资 过人。 先天秉赋特异的人例外,幻剑飞仙就是这种人。 她定下心神行功自,再有曹世奇所赠的灵药相辅,她居然可以在气上重楼,运行三周天 之后,发挥排除阏积的功能,两个被击处的残血腐肌,慢慢地随气血的流动,顺利地疏导排 除。 身旁人影乍现,她正在徐徐解除抱元守一停止行功。 “你恐怕得调养三五天。”曹世奇站在她身旁,浑身汗水,但语气产静呼吸正常,“他 们来了好些人,不像是妖女们的同伴,不熟悉城内的街道,但轻功极为高明,你如果认为隐 身有术,就不必急于离境。” “我只担心地方的蛇鼠。”她整衣而起,“我真不该以老太婆面目出动的。” “天亮之前,我设法把那些土霸赶走。”曹世奇说,“土霸们狼狈而遁,本城的蛇鼠将 躲得隐隐地,不敢出来活动,你便可安心调养了。” “曹兄,我也跟你去。”她欣然雀跃,“挨两下重击,我还承受得了,谢谢你的疗伤灵 丹。” “不要逞强了,小姑娘。那些土霸与妖女们,住在同一栋大宅内,你将面对燕山三绝那 种高手十个以上,胜任吗?再见。” “曹兄……” 曹世奇向上飞升,一上屋顶便形影俱消。
四更天,人都回来了。先后赶来的两批人,共有十一名男女。 第一批的五个人中,燕山三绝是地位最高的人。 第二批的六个人中,是派来缉拿曹世奇的主力,神龙密谍的高阶层人士,地位比燕山三 绝更高些。 两批人在灵幻仙姑三女四婢的指引下,几乎搜遍了小小的无极城。 一千兵马参加搜,也不可能将人搜出,枉劳心力是必然的结果,甚至近乎愚蠢。 城内城外民宅零零星星,街小巷窄,房舍凌乱,任何角落皆可藏匿。 十几个自命不凡的高手名家,不屑在肮脏的角落细搜,怎能将一个逃匿的高手搜出?想 得到必定白费劲。 人都先后失望地返回大宅,主事人怒气方兴未艾,开始向三女和五个人,盘诘事故发生 的经过,主子面孔令身为外人,而且无偿地诚意相助的三个仙女仙姑,大感不是滋味。 两批赶到的人,仓卒出动,无暇了解情势,追捕第一,返回之后,这才有机会了解详 情,三个仙子仙姑便成了盘诘的对象。 真有点像审讯犯人,花厅中气氛相当紧张。 主事人生得豹头环眼,留了大八字胡,年约半百,大环眼似乎有凌厉如刀箭的光芒闪 烁,相貌与气势,皆比燕山三绝要狰狞凌厉些。 “在你们的地盘内,居然无法控制一个小辈的行动。”主事人了解情势之后,开始责 难,“然后又冒出一个你们毫无所知的老太婆,同样让老太婆逃掉了,你们三位法术能玄的 仙子仙姑,真能干呢!哼!” “田主事,你不要冷嘲热讽损人。”灵幻仙姑大概被盘诘的受不了,脸上一阵青一阵 白,火终于爆发了,“当然我们无能,奈何不了这两个人,你的人也不见得如何了不直呀! 我们已经尽了力……” “闭嘴!女人。”田主事暴跳如雷,“好一个尽了力,你倒会强辩。” “你……”灵幻仙姑吃了一惊。 这种凌人的态度,不要说不相关的人,即使是部属也受不了,那盛怒狞猛的要吃人的神 情,怎能用来对付热心相助的朋友? “放着本地一群蛇鼠你不用,分明有意敷衍。”田主事厉声斥责,“没把咱们郑重交代 的事放在心上,只顾促使你们的实力,要不就是自己估价过高,认为出面一唬就可让曹小辈 就范,捉不到人,我唯你们是问。” 心月狐可不是善男信女,她外表娇柔,骨子里自负凶狠,性情滩测,田主事把她们像奴 才一样苛责,她愈听愈心中冒烟。 “姓田的,你混蛋!”她跳起来柳眉倒竖,杏眼睁圆,“唯我们是问?我们欠你的?你 是什么人?” “反了!”田主事拍桌怒叫,倏然站起,“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我面前……” “你真无耻。”心月狐也拍桌而起,“我们受三郡主之托办事,我们不认识你。帮助三 郡主是冲着师门情分,我们没拿你们一文钱好处,你凭什么如此嚣张?等你们真正造反成 功,你的主子做了皇帝,你也不配在我们面前无状,你是什么东西?” “贱女人你给我听清了,我就是有权指挥你们的人。”田主事大环精光极为慑人,嗓音 提高了一倍,“要本部容许你们在京师以南三府生存发展,便已奠定了主从关系,你的人必 须听命行动,不容许任何人违抗……”“这混蛋失心疯吃错了药,忘了他是啥玩意儿。”心 月狐一脚踢飞了坐椅,“姐妹们,我们走。”“大胆!我不相信谁敢走。”田主事厉声叫。 一声剑吟,心月狐拔剑出鞘。 灵幻仙姑也忍无可忍,也移位亮剑。 “低价你们已无可理喻。”性情最好的巧云仙子也苦笑着撤剑,“田主事,你不是来催 请我们帮助你捉仇敌的,而是要多增加一些仇敌,我们在三府生存发展,与你们山东风马牛 不相及。你们也是见不得人的组合,我们还不至於成为叛逆组织,在面前抖威风,你即使不 算愚蠢,也笨得无药可救了。你们如果打江山能成功,那一定是老天爷太偏袒你们,凭你们 这种人才,要想成功,不啻痴人说梦。不要妄想拦阻我们离去,三郡主该告诉你,我们有些 什么能耐。” 三人加上四侍女,七个皆已盛装待发。 她们本来就参加搜索曹世奇的行动,各种法宝皆已承受身携带,只凭主子的威势穷神气 而已。 阴风乍起,烛火明灭不定。十一个男女,四面一分急撤兵刃。 田主事的混元撼山掌力,竟然远及丈四五,简直匪夷所思,而且连环发掌威力不减。 可在体外丈五左右伤人的掌力极为罕见,因为掌以大面积态势发出,极易消失,以一线 方向发出的指力不易散失,伤人于丈五六并不算超等绝技。 掌劲与迎面旋来的一阵阴风接触,迸发出怪异的呼啸声,然后一泄而散,如泥牛入海, 自行溶化消散了,没击中任何物体。 第一道激光飞起,第二道随即破空。 “住手!你们干什么?”娇叱声震耳,直撼脑门,令人猛然一震,平空产生昏眩感。 青虹从厅外射入,与两道激光接触,像是爆发出两声金鸣,青虹与激光倏然隐没。 抢入十余名男妇,领先入厅的是三郡主。 发射青虹的人也是她,及时挡住了激光。 激光不是心月狐的诛仙剑,她的诛仙剑,已被曹世奇毁掉了。 是灵幻仙姑的另一支妖剑,以田主事为目标。 假使三郡主晚来一步,田主事也许有恃无恐,挡得住妖剑,其他的人很可能受到波及, 难免会造成死伤,情势就难以收拾了。 阴风徐止,烛火恢复原状,满厅通明。 “三郡主,你的这位田主事欺人太甚。就算我姐妹不知自量,妄想攀龙附凤自取其辱, 罪有应得吧!好来好去,我们要走了。” “夏英,怎么一回事?”三郡主向灵幻仙姑问,名义上灵幻仙姑是心月狐的师姐。 “你叫他说。”灵幻仙姑指指田主事。 “她们误事……”田主事抢着说。 “误事?”三郡主总算不糊涂,不先责备灵幻仙姑,“误了你的事?按行程,你大约该 在一个更次左右,可以赶到这里,会发生什么大事故?你说说看?” 田主事其实所知有限,所有的事故经过,都是从灵幻仙姑口中知道的,连燕山三绝受挫 的经过也不曾目击,挨了揍的刀绝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当然含糊地三言两语带过。 “她们有李堡主一群地方实力足、地形熟的人不加使用,坐待曹小辈辈任意来去,分明 有意敷衍,有意与曹小辈虚与委蛇,误了我们的大事,罪不可恕。”田主事最后说,说得理 直气壮。 “你们派人云找李堡主来,再听他怎说。”灵幻仙姑暂时不想分辩,气愤填膺愤然坐 下,剑仍在手,坐下怒火仍旺。 紧跟在三郡主后的人,是一位丰神绝世,年轻英俊,而且洵洵温文的书生型文士,虽穿 了青衫文质彬彬。 但所佩的剑却沉甸甸份量不轻,真正的宝剑级杀人利器,不是挂剑游学用来做装饰的舞 剑。 “夏小姐,由你口中说出岂不省事?”年轻书生笑容可掬,不像一个练了武功的人, “田主的话,可说漏洞百出,恐怕连他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呢!单方面的 说辞已经难以自圆其说了。”“石参赞,你这话有何用意?”田主事气虎牙直翻大环眼,但 却不曾流露倨傲自负的神情,神色间甚至有点畏怯,虽则说的话仍有傲意。 “没有用意,我只是点出事实。”石参赞脸上仍然笑容可掬。 “什么事实?” “事实是你在燕山三绝几个人,先一步到达之后,才匆匆承受后追赶一个老太婆,搜城 耗了一个更次,刚刚失望地返回的。你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发现,你所说的事,都是夏 小姐她们告诉你的,没错吧?” “这……”“我没冤枉你吧?” 这句话可不是笑吟吟说出的,而是声色俱厉,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虎目神光湛湛直盯 着田主事,不怒而威,气势慑人。 “我……”田主事打一冷战。 “你既没有看过姓曹的人,也没见到老太婆,更没问李堡主不动的原因,就抖足威风, 把帮助郡主的朋友当部属严加斥责。我想,你另有用意,不好的用意……”“石参赞,我田 仲谋忠心耿耿……”“这与忠心耿耿无关,神龙密谍以及三郡主的所有心腹,都是忠心耿耿 的人,无可挑剔。”“那你……” “你的忠诚无可置疑,问题是你太过嚣张,骄傲鲁莽,自负狂傲,争功诿过的毛病改不 了。” “我抗议……” 田主事口说抗议,口气却十分软弱。 “是吗?你匆匆起来,一事无成,燕山三绝反而吃了亏,你没有勇气承认失败,先找替 罪羔羊以掩饰你的无能,斥骂三位小姐以遮你的羞,让她们承担失败的责任。你我相处两 载,我太了解你了。” “我……” “带了你的人滚!去找地方歇息。我要与三位小姐商讨形势,争取时效以便布置天罗地 网,以后我会追究,看你该负何种责任,滚!” “你胆敢再说一个字。”三郡主抽出马鞭,作势揍人,“我一定抽你十马鞭,滚!”田 主事变色急退两步,带了燕山三绝几个人狼狈出厅走了。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 八 章 惩治土霸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 八 章 惩治土霸 石参赞与三郡主两人一弹一唱,唱作俱佳,把在一旁生气的灵幻仙姑三姐妹,看得怒气 全消,甚至喜上眉梢,把不再帮助三郡主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觉得三郡主很够朋 友,值得死心塌地全力相助。 这位石参赞的人才、气质、风度,也让她们愈看愈顺眼,心花怒放,三双媚目一直就在 石参赞身上转,水汪汪的媚目流露的眼波,几乎近于痴迷。 一场已掀起的风暴,在石参赞的明智处理下消散。 “夏英,别生气好不?”三郡主过来挽住灵幻仙姑,笑吟吟透着亲热,“不要和这些莽 夫计较,我不该十万火急把他们派来的,他们赢得输不得,输不起就找人顶罪。哦!到底发 生了些什么?” “你那些骄兵悍将,实在令人寒心。”灵幻仙姑悻悻地把经过详细地说了,最后说, “为了对付姓曹的,我们不但出动了所有的人,全力以赴几乎丢命,师妹苦练三年练成的诛 仙剑也毁了,居然摘我们无能,说的话简直可以把人气炸。三郡主,任何人也受不了如此煎 迫,就算我们三人无能,岂能如此对待热帮助你们的朋友?” “败军之将不敢言勇。”心月狐余恨难消,愤恨写在脸上,“我们已失去了利用的价 值,连替你们摇旗呐喊,也有损你们的威风,我们不敢再替你们丢人现眼了。三郡主,赶快 把你们的十条龙召来。姓曹的坐骑仍留在客栈,应该仍在你们的控制下,他的去向你们已经 知道,集中人手全力一击成功有望。” “不要再说气话了,我会要田主事向你们赔不是。来,我替你们引见家父的贵宾石参 赞。” 年轻英俊的石参赞,一直笑容可掬在旁聆听,像一个好听众,晶亮有神的虎目,不再出 现斥责田主事所出现的凌厉眼神,目光不住轮流在三女身上转,喜悦与热烈的神采显而易 见。 在官方的名义上,参赞也就是俗称的军师。如果是参赞机要,那表示是亲信的谋士。 但三郡主却称石参赞,是她老爹汉王的贵宾,参赞是部属,贵宾却是宾客,性质完全不 同,身分地位相差十万八千里。 这位年轻英俊的贵宾,姓石,石玉,字奇峰,刚从京师山东带了亲信赶来支援三郡主。 但听所带来那些男女随从们,偶或透露的谈话内容,分明是从京都匆匆赶到的,而非直 接来自山东汉府。 神龙密谍活动重点在南京,指挥忠心却设在京师。 “这件事都怪我处理不当,为了争取时效而陆续将人派来策应,情势不明便将人投入, 犯了不知已不知彼的错误,三位小姐受到委屈,在下深感愧疚。”石奇峰能说会道,坦然承 认错误,态度诚恳显得有担当,“三位小姐与姓曹的再三周旋,对他的了解比任何人都多, 务请宽谅我那些莽夫饭桶,冲诸位与三郡主的情谊,鼎力相助以竟全功,在下先行致谢。” 不但说话说得令人开心,而且礼貌周到,分别向三女抱拳行礼致谢,几句话就把三个仙 姑仙子套牢了。 “我们也不希望为人谋而不忠,今后希望不要有同样事故发生。”灵幻仙姑表示不再打 算离去,态度及时转变,“你那位田主事,劳驾你要他我们远一点,以免发生不愉快事故, 对双方都不好。”“请放心,他不会再干预你们的事。”石奇峰用加强的语气保证,“天色 不早,必须及时布置,首先了解情势,在下衷诚请教,请夏小姐将经过情形见告,一些小枝 节,其实比大情节更为有用。” 花厅成了会议室,李堡主也被邀来与会。
参与会议的有十余名地位高的男女,其余的人皆由宅主派仆妇领至厢房安顿,花厅外面 并没派人警戒,没有警戒的必要。 曹世奇与那位可疑的老太婆,该已躲在某处角落,或者正在远走高飞途中,怎敢前来找 死? 会议为期不久,主要了解情况,而灵幻仙姑与李堡主,所知并不多。 散会之后,李堡主与两位土霸头头,返回前面的客房,显得有点兴奋,也有点惴惴不 安。 石参赞客气地要求他们,天一亮立即率领所有的人手,出动搜索城内外,并且传出信 息,各乡镇的民众留意陌生人的动静,有所发现立即用声号传出讯息。 三郡主似乎一改跋扈骄傲的作风,对李堡主一群土霸相当客气。 利用广大的群众耳目,陌生人寸步难行。 三郡主的怀柔手段,令这些地方蛇鼠大感动,深感光荣,对所允诺的高额奖赏,更感鼓 舞。 惴惴不安的,很可能面对惨烈的搏杀。 三个人不需仆人领路,穿越数座房舍,沿走廊接近前进的西厢客院,沿途皆有防风的小 灯笼照明,但光度朦胧,视界有限。 “胡三爷,以南至普州的地面,是你的地盘,你是辛苦些,要不要先派人快马加鞭,前 往普州知会飞枪陈王爷请他派人策应?”乾坤一鞭李堡主,一面走一面向同伴询问。 “何必多此一举?前天他就该接到信息,监视网早该布妥了,策应的人马随时可以出 动,用不着再派人通知他。”胡三爷不愿多事,拒绝派人传讯。 两人谈谈说说,忽略了身后的声息变化。 走在最后的人,也不知身后多了一个人。 脚步声中断了一下,前面的两个人毫无所觉。 黑影紧贴在最后那位仁兄的身后,扣指一弹,在后脑轻轻一击,伸手将人挟住,拖塞在 壁角下,顺便一脚踹在膝盖上,立即跟上前面的两个人。 这位仁兄昏迷不醒,膝骨碎裂右腿算是废定了。 黑影取代了第三个人的位置,并不急于动手。 “周老哥,你的人怎样分配?”李堡主扭头向身后的人问,“城南一带……咦…… 周……” 附近没悬有照明灯,光线幽暗,终于看清身后的人有异,不是原来的周老哥。 “周老兄不能负责城南的封锁搜索了。”黑影打断了李堡主的话,抢前一步,一掌斜劈 在胡三爷的耳门上,胡三爷扭身便倒。 李堡主大骇,第一个反应是解腰间的长鞭,其次是张口想大叫示警。 来不及了,嘴刚张开,脖子便被坚强的手臂所锁住,肩尖挨了一重掌,右手一麻失去活 动能力,咽喉被锁住也发不出声音。 “我要和你讲理。”耳畔听到清晰的语音。 一阵拖拉,眼前一黑,被拖入一间耳房内,房门关上了,他一无所见,被按倒在地上。 双手被反剪,被脚踏住上臂锁牢。 制他的人跨坐在他背上,双脚控制他的手臂锁牢,双手搬弄他的脑袋,口鼻压在方砖地 上。 “哎……放……放手……”他依然可以发声说话。 制得死死地,仅双脚可以伸动。 这种压制很难解脱,近乎不能解脱的死制,除非他能缩起身躯,来一记空翻,把坐在背 上的人向前面翻倒,侧翻无此可能。 叫声中断,嘴被狠压在地上。 “放乖些,愈挣扎痛苦愈猛烈。”坐在他背上的人说,“我的双脚向前顶,你的一只手 算是完了,而且痛得你魂魄出窍,大筋拉长扭转废定了。李堡主,你要动脚吗?”“不! 不……要……”他完全绝望了,幸好头部的压力减少了些,“老……老兄,有……有话 好……好说,我……” “我是来和你讲理的。” “你……你是……”“曹世奇。”“哎呀……”“你出动两县的牛鬼蛇神,愚夫愚妇, 连小孩都出动了,要断我曹世奇的生路。”“我……”“我与你有仇?有怨?我根本不认识 你,也是第一次途经贵地。” “天啊!我……我是不由已。”他哀叫,“三郡主是……是金枝玉叶,真定的文武官 员,都是她朱家的臣下,天下的人都是她朱家的百姓,我……我能拒绝她的要求吗?曹老 兄,讲讲理好不好?”“去你娘的胡说八道。” “曹老兄,你知道我说的是实情,在这件你和我讲理,你一定是理亏的一方。”“他娘 的混蛋!”曹世奇大骂,“你们这些地方豪强,与官府挂钩共图奸利,难怪民不聊生,天天 有人想夺江山,安分守已的人都不用活了。”“曹老兄……” “我不杀你,留你活现世,你那些牛鬼蛇神,我会杀得他们魂飞魄散。” 双脚前抬,喀喀两声怪响,李堡主的双肩因手臂绞转而拉断了。 “哎……嗯……”李堡主厉叫。 背上一轻,曹世奇已经走了。
三个最具实力的地方龙蛇首脑,在三郡主的住处,受到曹世奇的无情的袭击,两个毁了 右膝,不可能再外出,带了狐郡狗党耀武扬威啦! 李堡主乾坤一鞭更惨了,双手都废了。 打蛇打头,城狐社鼠没有首脑号令,无法统合行动,纷纷躲起来暂避灾祸。 灵幻仙姑的信徒们,绝大多数是愚夫愚妇,没有城狐社鼠做靠山,没有武力做后盾,也 就提不起劲,起不了哄,发挥不了多少作用。 三郡主气得七窍生烟,也悚然而惊。 石奇峰是所有的随行人中,地位仅次于三郡主的人,也是事实上的指挥,更是气得暴跳 如雷,把曹世奇恨入骨髓。 现在,他们一切得靠自己了。 总人数仍可派用场,三十余名男女分为三批,三个打击小组实力相当,坐骑备鞍相候, 随时均可迅速地出击,另有备用的马匹随时待命。 按李堡主受到袭击的估计,曹世奇仍在城中潜伏已无疑问,问题是如何才能把潜伏处找 出来。这得靠三位仙姑仙子的信徒合作,由街坊的愚妇提供消息,留意哪一家有陌生人逗 留。 巳牌初正时分,南面普州大道的一座路旁村落,用声号传来消息:在路旁凉亭喝茶水的 一个旅客,自称姓曹,没有坐骑,很像是捉拿的疑犯。 第一批男女骑士立即出发,飞骑急赶。 曹世奇的坐骑留在客栈,客房已空,可能是一看风声不对,遗弃坐骑溜之大吉。 十里、二十里……十二匹坐骑皆口喷白血液沸腾,快要不支了。 前面村落现在路西,路口的大槐树下,有一个人倚坐在树下歇息,烈日炎炎,大树下正 是歇脚的好地方。 旅客穿的青衫,已代表是颇有身分的人。 村口栅门距大道约半里地,栅门的高竿上,悬了三角与方形的红白旗。远在里外,已可 看清旗帜。 十二位骑不会兴奋地猛鞭坐骑,向村口的树林急冲。
在树下假寐的年轻书生,猛然惊醒,骇然变色。 十二个骑装的男女围住了他,所佩的刀剑令人害怕,十二双怪眼狠盯着他,也让他惊得 魂不附体。 一男一女上前,首先便抓住搁在一旁的行囊。 行囊不小,是背式的,止方是一只书簏。一侧,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饰剑。 饰剑,是不能用来杀人的,剑身轻薄,不开锋,开锋也不能切割砍劈,铁质太差了。这 种剑可当装饰品,或者用来当运动器材:舞剑。 当时挂剑游学风气很盛,私人兴建的书院如雨后春笋般,在各地府州兴建,读书士子至 各地游学蔚成风气。 各府州的官营学舍,学府、州县学,骑射是重要的课程,学员一旦中举(大比上榜), 很可能派在国子监就读,尔后可能外放知县。 知县一旦地方有警,就是当然的带兵指挥官,与州县共存亡,不懂骑射岂不成为废物? 因此读书士子会舞剑,是必然的基本技艺。 学生挂剑游学,也就成了读书人的特权。 这位年轻人穿儒生的青衫,带了饰剑,行家一看便知,是家境不怎么宽裕的游学书生, 没有书童仆人,行囊得自己背。 背囊被拆开检查,衣物书籍丢了一地。 饰剑呈交头领检查,被首脑一指头敲成两段丢在地下。 “你……你们……”书生惊恐地叫,脸无人色,倚躺在树下发抖,无力站起。 能站起,不敢妄动,一刀一剑左右指向他,两个男奇士像天神,刀与剑距体不足半尺, 只要他有所异动,刀与剑可能贯入胸腹毫不留情。 首脑正是燕山三绝的老大,刀绝洪荒。 “长上,没有任何可疑事物。”检查背囊的男骑士上前禀告。 “搜他!”刀绝用剑指向书生的男骑士下令。 男骑士收了剑,手一伸,抓住书生的领口,将上向上提。 “哎……你们……”书生再次竭力大叫。 骑士一耳光把书生的叫声打断,开始剥衣搜身。腰囊搜出的路引,呈交到刀绝的手中。 是京都顺天府发的路引,最远目的地是河南府洛阳。 姓名:赵国忠。身分:大兴这附学生员。事由:游学半载。 所有的人皆傻了眼。十二个男女,都不曾遇过曹世奇,不知道曹世奇是高是矮,是圆是 方。看这位赵书生,也不像一个会武功的人。 刀绝脸色难看,向书生走近。 “你姓赵,不姓曹?”刀绝厉声问。 赵与曹,发音相差不远,如果夹杂一些土腔,那就没有多少分别啦! 利用沿的村民留意陌生人,村民怎敢设路障拦住旅客盘问?村民识空字的人不多,把赵 与曹能清晰划分的就没有几个。 利用声号传递消息,相当原始,不怎么可靠,仅能传递简单的信号,出了差错平常得 很。 “我是大兴县大忠坊赵家的人,城里在好像没听说有姓曹的人。”赵书生总算神魂还在 体内,说的话居然清晰,不至于赵曹不分。 刀绝经验丰富,见多识广。其他的人,都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大家心里有数:消息 传递错误,眼线弄错了目标。 如果这位赵书生,是他们要捉的曹世奇,恐怕早就打起来了。 曹世奇不人但慑伏了三个仙姑仙女,而且接近三郡主一群高手,把三个土废了示威,岂 会束手等他们围住宰割? “把他拖到对机林子里毙了!”刀绝愤怒地挥手下令,“害咱们白跑一趟,他该死!” “遵命。” “回程时把那个传假消息的村庄负责人,首要的人全部处决以儆来兹。” 这一道命令,有一半属下大感不安。 “长上,如果把那些人处决。”一位中年骑士惶然说,“尔后,没有人敢和我们合作 了。在这里,我们毕竟是人生地不熟的外人。” “责任会由那些妖女们担,与我们无关。”刀绝乖戾地说。 公报私仇,就是这么一回事。 土霸们不出面,出动村民由仙姑仙女们负责。村民出了纰漏犯了错受到处决,当然会被 认为处决出于妖女的命令,必定会迁怒妖女,与执行处决的人无关,村民怎知执行人是何来 路? “救命啊……”被拖走的赵书生,拼命大叫求救,希望不远处的村落,有人出来相救。 路对面不远处,是茂密的松林,正是秘密杀人的好地方,尸体很可能被野狗吞噬。 村民发现了,如果距城过远,通常也不会报官自找麻烦,悄悄掩埋了事。 沟死沟埋,路死插牌,这就是外地浪迹的人,可能遭遇到的最后归宿。 村口本来有两三个村民,这时已经不见了,甚至闭上了村栅门,不可能有人出来干预。 蹄声得得,北面来了两马两驴。两马是两村夫打扮的中年人,鞍后有马包,鞍前有鞍 袋,村夫装毫不出色,遮阳帽戴得低低的。 两头小驴跟在马后,是草(牝)驴,难怪如此乖。 驴背上是两位年轻的小村姑,也戴也遮阳帽,两只驴袋大概盛了行囊,小草驴驮得吃 力。 “灭口,把这些人也宰了。”刀绝凶狠地指着已接近至五六十步内的四男女,“他们是 目击者,决不可以让他们胡说八道。” 男女两骑士已将赵书生,拖死狗似的远出三十步外,即将接近树林,却没发现松林内, 有一个人影躲在松树后,那人仅露出半个面孔,即使留心察看也难以发现。 九名男女骑士纷纷撤兵刃,在路左散开等候马和驴接近。 刀绝是唯一站在树下的人,杀四个村夫用不着他动手。 “咦!你们在干什么?”策马走在前面的村夫,勒住坐骑高声问。 马与驴在二十步外勒住了,不再接近。 九名骑装华丽的男女,在路旁亮刀剑相候,那会有好事?所以不敢接近。 不远处被拖近松林的赵书生,仍在声嘶力竭叫救命。 “过来,乖乖接受盘查。”剑绝古风向四名村夫村妇招手,“这里是盘查奸宄的关卡, 不为非作歹的人洒怕。下马,过来。” 村夫首先下马,但从鞍袋中拔出长剑。两男两女,四支剑。 “他们没追上,却在这里残害无辜。”第一位村夫低声向同伴说,“不能退,他们必定 穷追我们到天尽头,唯一的生路是拼,拼一个算一个。” “我仍可一拼。”一位小村姑一咬牙,“生死关头,发六成劲该无困难。我要斗一斗刀 绝,有把握用剑缠死他。” 似乎,四个缺乏必胜的信心,看情景,他们原来也没有狭路相逢拼死活的准备。 四人一挺胸膛,毅然迈步接近。 刀绝一怔,向同伴走去。 “原来是一群有剑的杂碎。”刀绝声如洪钏,向同伴叮咛,“大家小心,说不定其中有 咱们要找的人,尽可能要活的,得严加盘问。” 男女两骑士,已将书生拖入松林。 刀绝拔刀出鞘,往路中一站。身后,九男女雁翅排开,堵住了整条大道,杀气腾腾。 男女四村夫村姑,也一字排开列阵,遮阳帽一掀,露出本来面目。 是榆沟集小食店遭难的三个人,他们自称姓张、姓李、与自称王大嫂的人。 不同的是,王大嫂已不加易容,露出年轻女郎的本来面目,不再像一个贫妇大婶,而是 亮丽活泼的小村姑。 当然,仅穿着两截粗布村姑装而已,如果换了三郡主的富家千金装,并不比三郡主逊 色。 另一位小村姑,是已恢复本来面目的幻剑飞仙尚绿云,不再扮成老太婆。 所有的眼线,都奉命严查一个会武功的老太婆。 刀绝大吃一惊,也兴奋欲狂。 剑绝和笔绝,不约而同抢出,与刀绝并肩站,三人联手合击的意图显面易见。 “是你们。”刀绝嗓音一变,“西山双剑客。妙极了,咱们钓到了大鱼。说!钦差目下 在何处?” 紫禁城四周,建有十卫兵马的营舍,拱卫皇城,负责皇城的治安,管制文武官员出入, 这就是所谓禁卫军或御林军。后来,三大营也建了营舍。 锦衣卫另有营舍,他们不是御林军,而是贴身护驾的侍卫。 锦衣卫的武学舍设在西山,是训练侍卫的学校,教头都出身侍卫的高手,都是有军职有 爵位的世家子弟。 之餐另有外聘的教头,都是具有奇技异能的名家高的,这些人的奇技异能,比真正的教 头更高明。 西山双剑客,是武学舍正式的教头,十年前仍在锦衣卫任职大汉将军,本身的爵位是子 爵,官品是从三品轻骑都尉和正四品上骑都尉,因此大有来头。 京都以外各地的武职方面的大员,十之九在他俩面前低了一级。 燕山三绝目下是山东汉王府的人,哪配在他俩面前是抬头挺胸? 显然,燕山三绝并不怕他俩,而且把他俩看成必欲猎杀的目标,虽则说话的口气并不怎 么强硬,行动也表明把他俩看成劲敌。 三郡主是汉王的女儿,极少在京师活动。 西山武学校成立在三年前,三郡主与身边的男女随从,并不知道武学有什么人,因此在 榆沟集捉住了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的身分来历。 燕山三绝本来是燕山三护卫的人,改隶汉王府便一直在南京活动。 汉王秘密成立神龙密谍,京师北迁,燕山三绝潜匿京师活动,因此认识锦衣卫不少人, 知道西山武学有些什么惊世人物。 他们认识西山双剑客,也恍然明白,西山双剑客在这里出现,其中秘辛是怎么一回事。 幻剑飞仙听了双方的对话,大为吃惊,不由自主退后两步,与西山双剑客三人保持距离 的意图,极为明显,吃惊中另流露出受骗的神情。 在江湖中闯道的人,极力避免与官方人士有所干连。 即使以侠义自命的英雄豪杰,也十分小心地与官府保持距离,因为行侠本质上是以武犯 禁,一些清廉正直的官吏,也不想与侠义道的人士往来。 与皇家沾上边,有如沾上了瘟疫。 “尚姐,你已经脱不了身。”扮村姑的女郎扭头低声说,“唯一的生路,是在拼斗中, 制造机会脱身,我会尽全力掩护你远走高飞。” “看来咱们已是风雨同舟,别无抉择了。”幻剑飞仙叹了一口气,“小心他们的暗 器。” “我们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能耐。”扮村姑的女郎说,“一比一,他们算不了什么,只 是他们人多,二比一我们支撑不了多久。所以,一有机会你务必迅速脱身。” “你们……” “职责所在,我们必须孤注一掷。” 已经没有多说的机会了,他们已陷入三方面围堵局面。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 九 章 击毙三绝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 九 章 击毙三绝 自称姓张的人,是西山双剑客的老大,轻骑都尉张振邦。 在王公大臣之间,这位大汉将军,具有慑人心魄的气势,那些武勋大臣在他面前也神气 不起来。 “你们这些叛逆。”一声冷笑,森森杀气随剑涌发,“你们的美梦该醒了。钦差秘密出 京的同时,锦衣卫、三大营、后军都督府,共派出七组四队人马,同时派出秘密活动,各有 专责掩护钦差南下。我这一组已经超越真定府,钦差该已远出数百里以外了。哈哈哈……” 他仰天狂笑,“本官已经达成任务,剩下的只是善后问题。但问题相当重要,所以还在任务 区活动,既然狭路相逢,本官只好擒你们解京法办了。” “该死的!原来锦衣卫出动西山养老院的人,难怪咱们查不出线索。”刀绝大踏步上前 说,“你们在这里,表示钦差必定从这条路上来,而且一定还在你后面,鬼使神差让咱们碰 上了,真是天意,你们得死!” 调至西山武学当教头,本职也随之解除,除职之后便无实权,因此军方的人,戏称西山 武学是养老院,安置那些除职的侍卫。 所以有些嘴上缺德的人,把西山武学主政的人谑称西山院主,意思是养老院的院主。 无职便无权,权仅限于武学本身,虽则事实上这些教头们,仍有左右锦衣卫的潜势力。 因此,朝臣们对西山学舍那些人并无多少印象,汉王府派来的人只留意锦衣卫有名当权 的人物的动静,忽略了从西山学舍出来的人。 幻剑飞仙像男人一样,大踏步抢出。刀绝是她的报复对象,是她的目标。 昨晚她曾经给了刀绝一剑,刀绝曾受小伤,结果另两绝乘机用暗器突袭,几乎要了她的 命。 她目下伤势还没有完全复原,勉可用上六成劲,结果全力发挥,剧痛将勾消她五成内 力,十分危险。 但她必须出来,对方一定会群起而攻的,早些出来指名单挑,胜的机会有五六成。 “你这个什么刀绝,也许真的刀法非常了不起。”她的嗓音悦耳,美丽俏巧,把杀气和 火药味冲淡了不少,“我却是不信,世间名不符实的事例太多,很难令人信服,我向你的刀 挑战,证明给你的刀是不是真的绝。” “哈哈哈哈……”刀绝也仰天狂笑,“张振邦,你没把这种注意个人英雄,单挑决斗的 个人威望的观念,带进西山学舍当作教材吧?如果有十个人向皇上行刺,每个刺客和你的人 决斗一个时辰,轮番上阵挑战,那会出现怎亲样的情势局面?” 不必獭想所出现的情势局面,因为那是决不可能发生的笑话。 任何风吹草动,所有的侍卫各负其责,负责捉拿的人,必定各尽全力一拥而上,必须在 最短期间,以最狂猛最快速的雷霆手段解决,甚至不妨用人墙把刺客压住。 “你不要笑!”幻剑飞仙娇叱,“我要以平民百姓与武林朋友身分,向你……” “去你娘的!你是什么东西?”刀绝怒叱,举刀一挥,“上!尽可能生擒活捉。” 十个人几乎同时发动狂猛的攻击,首先是三种暗器排空打头阵。 刀绝的飞刀、剑绝的连环双铁胆、笔绝的铁莲子,每一种皆是连环发射的,一面发射一 面冲进,向四人集中攒射。 四人立即手忙脚乱,闪躲的结果是四面分散了。 立即陷入重围,暗器停止发躲,以免误伤自己人,刀剑一涌,四个人被切割成四部分, 分而歼之,无法相互掩护策应了。 幻剑飞仙受到三个男女的围攻,左冲右突皆受到强悍的堵截,她的幻剑发挥不了幻的作 用,三男女的武功并不比燕山三绝差多少。 攻势之强劲空前猛烈,似乎都是有进无退。不顾自身安危的凶狠招式,她没有用巧招制 造好机会的余暇,只能全力封架闪避。 片该间,险象横生,她的左肋右肋,三度被刀剑贴身掠过,衣裙被割裂,有一处伤及肌 肤,四个人陷入危局,大势去矣! 阵阵金铁交鸣声中,一旁突然传出鼓掌叫好声。 再缠斗片刻,就会力尽被擒,如果对方不志在活擒,这场恶斗也可能结束了。 “好,好,真是好。”随着一阵鼓掌声,响起曹世奇震耳的洪亮语音,“个人武功,的 确比唐赛儿的女神兵多几分刚悍勇猛的气势,但只要集中全力钉紧一个最弱的人快速移位攻 击,必定可以逐一摆平围攻的人。” 一言惊醒梦中人。原钉牢三个对手抢攻的幻剑飞仙,手中剑有如神助,利用快速移位, 不理会其他两对手,反而让两对手跟着她旋转,甚至互相冲撞,抓不住三人合击的好机会, 被钉牢的人,显得手忙脚乱。 一比一,她绝对应付得了。先前她以一比三,忙着招架封锁,失去主动攻击的能力,应 付三面攻击她已忙不过来。专门对付一个人,立即把包围拉大拉宽,最后围势瓦解,变成你 追我逐转大圈,她的剑术与速度获得充分施展的威力。 恶斗中的人,注意力被他所吸引。 刀绝怒吼一声,撤出斗场向他冲去,乘机左手疾扬,先扔出一把飞刀,先下手为强。 曹世奇站在路中间,手中有一把夺来的剑,他身后不远处,站着惊恐莫名的书生赵国 忠。 奉命处决赵书生的一男一女,大概已经躺在松林里了,他手中的剑,就是那位男人的。 飞刀化虹而至,急剧翻腾疾射胸口。 他竟然屹立不动,站在飞刀的经路上不闪不避,左手一抄,把急剧旋转的飞刀轻轻抓住 了。 随飞刀冲到的刀绝吃了一惊,骇然止步。 “混蛋!你鬼叫什么?你是什么人?”刀绝居然不敢冒失地冲上发刀,在丈外厉声喝 问。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曹世奇一伸手,便把识货的行家刀绝吓了一跳。 飞刀速度快如电火流光,几乎无法看到旋转的形影,任何一个没练至刀枪不入的高手名 家,也不敢站在飞行经路上硬接飞刀,除非肉掌的确练成了金刚爪,稍有差池,飞刀将贯胸 入腹。 “你不找曹世奇吗?”曹世奇抛落飞刀笑吟吟反问。 “对,你……” “那就是我,曹世奇,如假包换。” “咦!你……”看到目标,刀绝反而心发慌。 “他娘的!你们真勤快呢!”曹世奇脸上的笑容消失,虎目神光电射,“我怕你们,你 们变本加厉穷追猛打,沿途任意杀害无辜,甚至在屠杀误传消息的村民,实在令人无法容 忍。昨晚我两耳光把你打昏,不想要你的命,因为我认为你们这些人奉命行事,身不由已值 得原谅。今天,我目击你的残毒罪地,确知你这种人已人性全失,留在世间,将有更多的人 遭殃,所以我要杀死你,一定。” “你……你就是昨晚……不,你不是,那是一个老太婆,一个……”刀绝更为心惊,几 乎语无伦次,不由睚主退了两步,扑上挥刀的勇气完全消失了。 昨晚这家伙要用刀背,敲断已被暗器击中,而且已经倒地的老太婆右膝。岂知耳光及 脸,便被打昏不知人间何世,根本不曾看到揍耳光的人,还以为老太婆并没被暗器击中,故 意假装倒地戏弄他而已。 这只是心中的推论,为自己被打昏预订理由,其实心中疑云重重,老太婆不可能倒在地 上仍然能掴他两光,除非老太婆的手有八尺长。 拒绝承认是一回事,心理打击又是一回事。 一声怪啸,刀绝发出求援信号,心中一虚,求援是唯一的选择。 剑绝到得最快,笔绝稍晚一步到达,丢下其他同伴不管了,平时三人的合作极为圆熟。 “他就是曹世奇。”刀绝用刀向曹世奇一指,“用三才阵困死他。” 声落,三人的左手齐动,困死是暗号,其实是三人同下杀手。 老规矩,三种暗器齐飞,而且是连续发射,真有如满天飞蝗。 这三个家伙的计算敌人的手法,曹世奇昨晚领教过了,幻剑飞仙上了当,他怎会重蹈覆 辙? 刀绝光叫不上,他便知道这三个家伙要重施故技,用暗器摆布他了。 暗器出手,他的剑同时插入地面。这次,他动了,但动的范围不大,一双大手像旋风, 也像在变戏法,双脚在三尺圆径内扭旋,来者不拒,硬抓硬接得令人目眩。 势如雷霆的铁胆,手指一收便劲道全消,顺手丢落,再用两个指头挟住了一把飞刀。 铁莲子不再用打穴,而是一发便是十颗,像是满天花雨,每一颗皆可裂肉折骨。 他像捞鱼一样,双手左抄右捉,一捞便是四五颗,近身的铁莲子把他的手当巢,形成乱 蜂归巢奇景。 “我让你们掏出所有的牛黄马宝,施展所有的什么狗屁三绝。”他一面快速地接暗器, 一面用嘲弄的口吻说,“最后再一剑一个宰了你们,这世间一定会少一些是非,狗养的混 蛋,扑上来。” 刀绝只有九把飞刀,剑绝的铁胆分量重体积大,只能携带六枚,笔绝的铁莲子数量多, 但发射量也大,而他们都寄望在暗器上,情急便拼发射。结果,暗器告罄。 曹世奇脚下,三种暗器丢了一地。 现在他们必须倚靠刀、剑、笔了。 三方同时猛扑。刀绝是主阵的人,从正面挥刀疯狂地扑上了,刀气迸发似风雷,刀光已 快得见光不见影,刀沉力猛无可克当。 曹世奇指示幻剑飞仙四个人应敌的机宜,可知他应付围攻经验丰富,应付三才阵被轻松 自如。 先一步抓起剑向前冲,轻而易举摆脱了剑与笔的汇聚点,有向一方强攻的本钱,身形一 动便脱出三人聚攻的中心。 刀光可怖地闪烁,一道电虹突然从慑人的刀光中锲入、逸出。 剑光仅吞吐了一次,闪烁了一次。人影从刀绝的身形掠过,重现。 剑绝与笔绝,反而面对着刀绝,因为曹世奇的身影,出现在刀绝的侧后方不远处。 刀绝前冲三步,突然向前一栽。 “我……我我……”刀绝被剑绝抱住了,说话的嗓音完全走了样。 胸口鲜血喷出,心坎中剑,剖开了心房,这一剑准确得令人做噩梦。 一剑,神乎其神的一剑,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一剑,大名鼎鼎的刀绝便成了死人。 “本来我不敢用剑。”还在丈外的曹世奇冷冷地说,“但非用不可时,我将断然使 用。” 不敢用剑,这是什么话? 剑绝将刀绝的尸体推开,发出一声厉吼,像一头猛虎受了伤,向猎人作临死的反噬。 笔绝也像个疯子,挥笔狂冲而上。 燕山三绝称雄半甲子,三个人情同手足,义共生死,一向在一起同进退,一旦有一个人 被杀,激愤像大山般爆发了,冲出时候可怖的厉声叫吼,其势惊人。 同一瞬间,曹世奇的剑向前迸射,爆发出满天雷电,毫不迟疑剑下绝情。 满天雷电其实是震慑对手的花招,陡然风止雷息,电光幻没。 “呃……啊……”斜冲出两丈外的笔绝,发出动魄惊心的厉叫,勉强稳下马步,然后浑 身一震,高举已经吐出的魁星笔,扭曲着摔倒在地上挣扎。 心坎中剑,一剑致命,血流一地。 剑绝摔倒在另一边,一半身躯滑入路旁的水沟。 咽喉中剑,喉结裂开,叫不出声音,剑仍抓在手中,鲜血流入水沟,最后终于全身滚落 沟底,在沟底挣扎,像喉被割断还没断气的老鸭。 路的一端,幻剑飞仙四个人,目击三个高手一接触便生死已判,惊得目定口呆。 四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目力锐利,拼搏的经验丰富,竟然没看清如何交手的。 曹世奇的剑,怎么可能在刹那间,三方冲刺都逾电光石火,竟然同时击毙两个超拔的高 手? 他手中只有一把剑,居然在瞬息间同时击中两高手的要害,按理那决不可能发生的 事。 “老天爷!他用的是什么剑术?”张振邦向幻剑飞仙问,嗓间全变了。 “我也不知道,也没看清。”幻剑飞仙也骇然变色,“反正比我的幻剑,神奥一百倍。 所看到的满天雷电,光华撩目,到底是那两道光华将人击中的,我无法分辨,好可怕。” “有他邮面,大灾祸将不可能发生。”张振邦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 “我们是专程追踪他的。” “我知道,所以我和你们同行。” “我必须请他援手,消弭大灾祸。” “你的意思……” “不久自知,尚小姐你愿助我说服他吗?” “这……” 自称姓王的小村姑,走近亲热地挽住了幻剑飞仙。 “尚姐,我们也需要你这把剑。”王小村姑诚恳地说,指指曹世奇的背影,“有你这把 幻剑参与,你和他的剑相得益彰。” 曹世奇已丢掉剑,扶了脸无人色的赵书生向树下走。树下,赵书生的行李撒了一地。 燕山三绝在紧要关头撤出斗场,三绝联手对付曹世奇,剩下的七个同伴,片刻间便被幻 剑飞仙四个人摆平了,没留下一个活人。 全军覆没,这一队无法将消息返报了。 “他不会帮助你们,我也不会。”幻剑飞仙显得无精打采,“咱们这些在江湖闯荡的 人,把与官方有瓜葛列为大忌。在我没了解你们的身分以前,我们是患难之交。现在,我不 会再和你们走在一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等我们与他谈谈再说好吗?” “你的意思……” “如果我们能请他相助,你是否愿意和他共进退?” “我从不向任何人保证什么。” 幻剑飞仙的话意,并无坚决拒绝的表示。 “试试看,好吗?”小村姑挽了她,向树下的曹世奇走去。 曹世奇帮助赵书生整理行囊,暗中留意张振邦四个人的动静。 “再次幸蒙老弟台临危援手,铭感五衷。”张振邦诚恳地行礼道谢,“猜想老弟台可能 走这条路,果然料中了,也幸而老弟台走这条路,不然我们将死在这些汉府的密谍手中。” “你们打交道的经过,我勉强可算是目击者。”曹世奇拍拍赵书生的肩膀,含笑示意要 赵书生动身南下,“我唯一的念头,是离开你们任何一方远一点,要不是幻剑飞仙尚小姐卷 入其中,我才不会再次出头多管闲事呢!” 赵书生怎敢多逗留,匆匆道谢向南急离现 场。 “老弟台,你不觉得你已经陷入太深,如不设法自救,能从血腥泥淖中拔出置身事外 吗?” “天下大得很呢!阁下。” “能有倚靠,岂不安全些?老弟台,我们是专程跟来找你的,请相信我们的诚意,我们 是锦衣卫的人,四年前在职大汉将军。” “御前侍卫大汉将军?阁下的剑术的确不错,不愧称西山双剑客。” “老弟,不要敷衍讽刺我,呵呵!”张振邦大笑,“你这种江湖豪士,不屑与我们这种 人有所拄来,保持超然自豪的风范,令人肃然起敬。我叫张振邦,那一位是李定国,小姑娘 王玉芝,是家师兄的爱女。这次出京责任重大,凶险重重,她愿意为苍生做一些事,即使丢 掉性命也在所不惜,所以跟来了。” 王玉芝小姑娘真有女英雄的豪气,落落大方上前行礼道谢。 “你们的身分,我仍然存疑。”曹世奇盯着王玉芝冷笑,“我清楚记得,你对我所说那 些话。” 那次在榆沟集食店,这位小姑娘扮成中年妇从,自称王大嫂,曾经向他问:你不觉得皇 上该传位给这位二殿下吗? 二殿下,指汉王高煦。 神龙密谍,是汉王夺江山的雄厚资本。 目下的燕山三绝,就是神龙密谍的干员悍将。 “当时我们以为你是他们的密谍,必须为自己的安全打算,我自己愿参加掩护钦差的行 动,有我在,张李两位大叔的身分便不易暴露。因为锦衣卫不可能有女人派出。我们不但要 防范敌人,也防范自己人中有内奸,所以在言行上,不得不小心在意。” “同样地,我也得小心提防。”曹世奇仍难释疑,“按你们所说的情势,钦差该已远出 百里外了,你们找我,有此必要吗?” “我们诚意向你求助,请你也为苍生做一些有意义的事。”王玉芝郑重地说,“我们要 求你为苍生奉献、牺牲,也许有点不通人情,但曹兄,你练了一身旷世绝技,不会仅为了独 善其身,图自己活得平安快乐吧?” 曹世奇默然,摇摇头苦笑。 “你这些大道理颇有分量。”他伸手拍拍王玉芝的肩膀,“你很了不起,你们的任务已 经顺利完成,已经不需要我相助了。” “曹兄,恐怕你还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他们拦截钦差失败,第二步是选更精锐的密谍刺客,等候太子进京登基京。 真定府以北至保定府境,他们已收买了不少官兵,这一带是他们的势力范围,是行刺太 子最理想、成功希望最浓的地方。 太子决不敢从水路走德州山东地境,山东地境太子寸步难行,必定从陆路进京,在这一 带必定九死一生。” “这……” “如果他们成功,那就表示二十余年前的飞龙在天故事重演,必定天下大乱,刀兵四 起,血流成河。曹兄,你知道会死掉多少人?” 永乐大帝谋夺乃侄建文帝的江山,所订 的计划称为飞龙在天大计。 现在,汉王也谋夺乃侄的江山,所订的计划,仿照他老爹永乐大提高策略,把飞龙改为 神龙大计。 计划目标本来是对付他老哥洪熙皇帝的,现在改为对付他的侄儿太子朱高炽(登基称宣 德皇帝)。 “曹老弟,假使天下大乱,老弟能在天下各地逍遥吗?”张振邦及时晓以利害,“消弭 这血流漂杵大灾祸,也是一场功德呀!如果成功,锦衣卫可以用秘密塘报,知会各地军方单 位,暗中照料老弟台,把老弟台当成自己人,老弟在江湖行走,岂不方便多多?” “开玩笑,你们不会是要我帮助你们,到山东向那个什么汉王,动什么手脚吧?” “怎么会呢?老弟,那不是我们能管的事,也无此必要。任何一位藩王,反迹未露之 前,锦衣卫都不能插手。因为锦衣卫的人,不会派至外地活动,那是东厂的事。” “那……我能做什么?” “我们共有五组人,帮助我们铲除神龙密谍首脑,把他们赶回山东,釜底抽薪,可以保 持这条路平静,不至于影响太子的安全。” “那个三郡主……” “我们不能动她,也不敢动她,你能。”张振邦斩钉截铁地说,“她其实是指挥神龙密 谍的三首脑之一,主要负责人是她的六哥朱瞻坪。东齐王不敢在封地外行走,她却可以在各 地游荡。” “我有条件。”曹世奇大声说。 “老弟请说。” “我不受任何人拘束,不许你们干涉我的自由行动。” “一言为定。”曹世奇也鼓掌三下。 王玉芝小姑娘的话颇有份量,引起他心中的波澜。 如果图自己活得平安快乐,何必下苦功练武技?乖乖种田做工,安分守已,与世无争, 同样可以活得平安快乐。 再就是真的天下大乱,刀兵四起,血流漂杵,他还能独善其身不遭波及? 说一大堆 理由废话,并不见得能发生作用,三言两句具有说服力的话,很可能令情势改观。王玉芝姑 娘的几句话打动了他,愿意为他们尽一份心力。 他不能与官方的人一同行动,那会使他失去江湖豪杰的超然地位。 他需要绝对的行动自由,行动计划可以自由运用,随机应变不受拘束,他有自己的打 算。 众人离开现场,在偏僻处了解双方目下的情势。 张振邦是主事人之一,对情势有深入的了解,上至山东汉府的大计,真定各军卫的部 署,下迄妖女们深入民间的组织分布,均有颇为深入的了解。 不久,他与幻剑飞仙利用燕山三绝遗留下的坐骑,回头越野北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逃走引人来追,毕竟是胆怯的下策。 幻剑飞仙也不能随西山双剑行动,她也要保持江湖女英雄的形象。 曹世奇不再排斥她,但要求改扮男装一同进行,她有好几种面具,扮男装毫无困难。 出事的村落,把消息用音号传出,由于音号所传的消息简单,无法传递详情,在无极侯 命出动的两组人马,盲目地向南赶。 除了替燕山三绝十二个人收尸之外,两组人马根本不知道行凶的五或六个人是何来路, 发生打斗时村民已闭栅逃匿在房舍内,怎知搏斗的详情?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 十 章 铲除哨所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 十 章 铲除哨所 天刚黑,南门外的广济桥,渡船已经停开,大官道南行的交通断绝,桥南的人,无法过 河在南门外投宿了,必须等天亮之后,大小渡船才会开航。 滹沱河是真定府城南面的屏障。 春夏水涨期间,把广济桥拆掉,用十余艘大小型渡船往来,秋冬水枯,重新架桥,车马 畅通。 南门(广济门)外至河边桥头,这里余河岸筑了一堤,形成热闹的市街,恒山驿就建在 桥头附近,附近有不旅社安顿南北往来旅客。 桥南,也形成厢市街,从南面来的旅客如果赶不及过渡,就在这里投宿,市况比北岸稍 差,但也相当繁荣,夜间甚至比北岸热闹,通宵皆有人活动,没有讹夜禁,旅客在夜间也往 来络驿不绝。 南岸街南端,路右的一栋大宅内,这几天住进不少豪客,其中有真定卫的几名军官,最 高阶的可能是副千户。 但所有的人,皆改穿了便衣。 他们是城南的最大一处秘密检查站,白天留意乘船过来的旅客,对可疑的人,摆出霸王 面孔,严加搜查盘诘,真正可疑的人立即押走,从此下落不明。 夜间没有旅客过河,渡船停开,这三名留守人员乐得清闲,仅派一个人到渡头,监视是 否有人偷渡。 其实天未黑渡船便停开,所有的篙桨全部取走保管,即使能偷到船,也无法航驶。 大宅中,本来有五十余名骄兵悍将,改穿便衣图谋不轨,再加上十余名不三不四的男 女,执行封锁盘查绰绰有余,实力极为坚强。 但渡船停开之前,北上的最后一班渡船,带走了一半人手回城,夜间这里用不着留太多 的人。 滹沱河上游五至十里,还有三处渡口,通常仅供东乡一带市镇的人往来,仅有小型渡 船,不能载运车马,同样天没黑就停渡了。 掌起灯,三十余名男女在大厅中晚膳,灯火辉煌,酒菜香扑鼻。 上首一桌八个人,是这处大哨站的首脑人物,其中有三男一女,一看便知不是有军职的 人。 酒至半酣,上首那位狮鼻海口、相貌威严的中年人,虎目炯炯盯着右首那位英俊的年轻 人。“无极方面传来的消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中年人脸色不怎么友好,“你们汉府所 发生的事故,似乎不想让敝部的人全盘吧?” “江总爷请别误会。”年轻人口中客气,态度却相当傲岸,“贵部汛地以外的追逐拦 截,由我方的人担任,行踪飘忽,消息的传递难免因争取时效,而不够详尽。 无极方面,的确发现那个叫曹世奇的人,抄间道偷偷南下,所以三郡主暂时丢下这里的 事,前往亲自处理。” “你们不是说,曹世奇与钦差无关吗?”江总爷喝一口酒,脸上冷笑更冷,“我们在新 乐附近,损失了不少,必定是先遣保护钦差的人所为。钦差早晚会从这条路南下,届时有所 发现,三郡主能及时赶回吗?” “应该可以。”年轻人口气显得信心十足,“就算三郡主来不及赶回,咱们与贵部的人 都应会得了,每一哨站都有独当一面的实力,是吗?” “这……” “保护钦差的人,先遣的几批人马,我们皆掌握他们的动静,三郡主曾经向他们示过 威。 明派的人马,不可能超过一百人,哪些亲军十二卫的官兵耽于逸乐,那禁得咱们一击? 可虑的是他们秘密出京,化整为零改装南下,官道旅客络绎于途,咱们怎能断绝交通,拦住 成千上万个旅客彻底盘查,真烦人。” “我们的困难也够多。”中年人又猛喝了一杯酒,喝多了的闲聊,变质成牢骚,“即不 能明目张胆封锁戒严,哨站太多人力又太过分散。又不能撕破脸,把京师派来的几批人逐走 或消灭,能公然压制他们的人,只须三郡主可以办得到。三郡主不在,我们哪敢公然和他们 反脸动刀?老天爷!再拖几天钦差不来,咱们不但要累死,卫所有也走漏消息的顾虑,还能 撑多少天?我才真烦呢。” 闭了的三座厅门,突然中门在轰隆隆巨响中倒下了。 “有人破门。”有人急叫。 这些人进食时,有一半仍带着兵刃,立即有人拔刀剑向外冲,灯火摇摇。 天一黑,大官道旅客绝迹。 这几天风声鹤唳,往来的旅客饱受惊吓,经常受到骚扰,因此旅客不敢再在夜间赶路, 以免遭到不测。 两匹健马从南面来,在岸外驰入路旁的树林,藏妥坐骑,越野接近河南,绕至大宅前, 轻灵地越墙而入。 事先有人供给正确的消息,行动方便多了,省去侦察探路的麻烦,有充裕的时间进行袭 击大计。 强敌是不能用仁义道德赶走的,要赶必须凭强大的武力,而且得用雷手段。 两人是曹世奇和幻剑飞仙,毫不迟疑长驱直入。
这批人占据这座大宅,人数最多有六十余人,宅内食厅容不下这许多人,因此毫不客 气,占用大厅当食堂,宅主人怎敢抗议? 厅门被踢倒,携有兵刃的人首先涌出,有人点燃了备用的火把,接着冲出院子。 前面的大院子相当宽广,正是拼搏的好地方。十余人首先列阵,居然不敢冒失地冲上。 两个一高一矮的男骑士,两把剑映着火光似有火焰跳动,并肩屹立不言不动像鬼魂,等 候这些人冲上。 人群一涌,半弧围住了黑衣骑士。 江总爷与年轻人,也并肩上前。 江总爷手中的军刀亮晶晶,属于宝刀级的利器。年轻人的剑光华闪烁,也是品质超等的 宝剑。 “什么人?”江总爷声如洪钏,气势慑人。 “曹世奇。” “幻剑飞仙尚绿云。” 曹世奇要幻剑飞仙扮男装,便于活动,姑娘目下穿的就是男骑装,大胆地亮名号,不怕 日后受这些人报复,有恃无恐。 “咦!你就是曹世奇?你好大的狗胆。”江总爷愤怒地叫吼,军刀向前一伸。 “你们出动无数人马,杀得我落荒而逃,再亡命逃遁,早晚会遭殃,所以我送上门来, 和你们了断。”曹世奇冷静地迈步上前。 “你是来送死的,你应该早些送命……” “不久自可分晓,看谁死。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如果你们的神龙大计成功,我不 但要逃一世,甚至要逃三世五世,我宁可现在就和你们拼死。” “新乐哨站我那些兄弟,是你这狗东西杀害他们的?”江总爷厉声问。 “是我杀的。”幻剑飞仙像男子汉一样,用左手拍拍胸膛。 “你得死!”江总爷怒吼,火杂杂狂冲而上,军刀发似雷霆。 “不可鲁莽……”年轻人急叫,奔上伸手意图拦阻。 来不及了,一冲便已近身接触。 幻剑飞仙身形微动,剑光也微动,然后从雷霆似的刀光中锲入、中的、逸出,人影倏然 中分。 江总爷叫了声,直冲出两丈外,脚下大乱,左手掩住了小腹,当一声军刀坠地,双手掩 腹晃了两晃,一头栽倒,猛烈地抽搐。 “杀……”怒吼声雷动,人群呐喊着狂冲而上。 首脑被杀,这些骄兵悍将本能的反应,就是呐喊如雷,一拥而上替首脑报仇。 蓦地剑气飞腾,剑光电闪,两支剑切入、分张、锲合、回旋…… 虎入羊群,如汤泼雪。 曹世奇曾经向燕山三绝说,他不敢用剑。 他用剑不是用来强身的舞剑,而是剑一出有我无敌,不出剑则已,剑出必定饮血。 有些人用手中的利器自卫,自卫并不代表杀掉对方,本质上是防御性的,能吓阻对方便 达到目的了。 有些人却相反,攻击企图极为强盛,唯一的念头是杀死对方,气势与技巧皆以杀掉对手 为目标。 所以利器在手,便浑忘一切,仁义道德抛到九霄云外,对手在他眼中已无人的形态和价 值,只是他心中的目标物,理性有道在他心目中已不再存在了,行动是反射性的,也就是所 谓失去理智,也有人称之为杀红了眼不由自主。 杀人毕竟是违反道德的事,但他所学的剑术,气势与技巧皆以杀掉对手为目标,剑一出 便有我无敌,因此他不敢用剑。 现在,他非用剑不可,面对涌来的刀山剑林,他的野性与杀性发挥至最大限。 幻剑飞仙的剑称幻剑,概略可以配合得上他,以神奥的技巧,配合他的轰雷掣电强攻, 相得益彰。 因为他俩事先已有默契,第一次配合,居然十分圆熟。 片刻间,血腥刺鼻,剑光所经过波开浪裂,惨嚎声惊心动魄,尸体撒了一地,刀剑也撤 了一地。 大院子成了屠场,成了人间地狱。摆了二十八具尸体,逃掉了三四个人,说惨真惨,片 刻间便收了二十八条人命。 唯一能站立的,是那位年轻人,右肩窝鲜血迸流,胸襟一片腥红,剑改握在左手,双脚 发虚,但流露在外的气势,似乎有一拼的能力。 “留你替我带口信给三郡主。”曹世奇的剑已经归鞘,脸色冷森向年轻人说,“她出动 无数狐群狗党,布下天罗地网截我的生路,我有权自卫,用杀来回报,我等她了断。站在她 一边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决不留情。你们这狐群狗党,我要你们尝尝,躲得了今天,躲 不了明天的滋味。燕山三绝是我杀的,这笔帐他们可以一并记在我的帐下。再见。” 年轻人终于支持不住了,呻吟着栽倒。 惨烈的搏杀为期短暂,警讯传至对岸,没有人过河支援,即使能过河,也赶不上这场快 速惨烈的搏杀,这一哨站从此不再有人驻留了。 次日一夜之间,自日落至日出,真定府城以北,直至百余里外的定州,共有十一处哨所 被铲除。 有五处留了一两个活口,众口一词指证是曹世奇与幻剑飞仙所为,袭击极为迅速猛烈, 每一哨站的十余名人员,有大半是在睡眠中被杀的。 其他六座哨站,没留下任何活口。 当然,任何人都认为也是曹世奇两人的杰作。 在新乐以南的一组巡逻队,共有十六骑实力坚强、武功超人的打击支援队,全被杀死遗 尸在大道中,坐骑被带走了四匹。 这四匹坐骑,在定州以南二十里被发现,已经疲弱得几乎站立不牢。 马一倒下而不及时救治,就无可挽救了。 猜想曹世奇两人,利用夺获的坐骑,作快速绝伦的奔袭,坐骑力竭便丢弃。 第三天,大官道前后两百里之内,大白天也没有盘查人员的踪迹。 各军卫大办丧事,天一黑,卫城戒备森严,严禁官兵在外走动。 那些图谋不轨心怀异志的骄兵导悍将,躲在卫城内再也不敢出来了,死亡的恐惧令他们 胆落,没有人敢提替死去袍泽复仇的事。 神龙密谍失去军方的支持,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再就是妖女们遍布乡镇的秘坛,也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红白旗不再升起,怕受到曹世奇 的报复。 曹世奇敢杀军方的人,杀村民岂不更是轻而易举? 其实在土霸三个头头受到惩戒的同一天,消息便从无极县传出,各村镇的愚夫愚妇,便 已不敢冒死做眼线了。 惨烈杀戳的消息轰传,像瘟疫般令人恐怖,大官道重新有夜间赶路的旅客,不再受到不 明人物的干扰。 打击十分沉重致命,等于是废去耳目,截断四肢,斩断了地利人和管道,断绝外援。
罗百户把他的一队人,召集在一起进驻伏城驿,共有百余人。 伏城驿位于真定府城与新乐县城之间,步行旅客的中途宿站,是两城约百里中最大的市 集。古代也是一处兵站或军垒,有百十户人家,驿站是了最大的建筑,驿丞也就是地方的无 形行政首长。 驿站容纳不下他的百十个人,所以一大半部属,暂住在站右的两家民宅内,他带了一部 分人住入驿站的官舍。 所有的人,不再在外秘密走动,一个个脸有喜色,不像是执行任务,倒像是休假。 不需要他们操刀拼命,当然心情愉快啦! 这天一早,二十余名男女气势汹汹,强行闯入驿站,像一群登门的煞神,围堵住罗百户 所住的这一栋官舍,全驿陷入紧张恐怖,人人自危。 罗百户一点也不紧张,似乎早已算定,会有人登六步兴师问罪,意料喇当然不紧张。 他的人数,比对方多五倍。 带了四男四女闯入官厅的人,是不可一世的女强人朱三郡主。 不怕官,只怕管。罗百户是军,三郡主根本管不了他…… 当然,他也不敢得罪这位皇家骄横郡主。 他带了四名手下,在厅迎接三郡主,行的是军礼,保持他军人的气概,不带丝毫奴颜婢 膝味。 不等他开口说话,三郡主已掉桌大发雌威。 “你们京都来的人,一定有人包庇姓曹的奸细,明暗之间帮助他,他才能神出鬼没来去 自如。”三郡主摆出霸王面孔叫吼,其实她无权在罗百户面前作威作福,“也许你就是奸细 之一。” “三郡主,你可以向后军都督府控告我呀!要不,直接向皇上投诉也不错。”罗百户态 度反而强硬,大概任务已经达成,不再有所顾忌,“这种事闹到朝廷里,我罗百户一定有升 任赐爵的机会,过两天我将带队回京复命,我会把所遭遇的情况,一一向上级呈报。三郡主 的信使速度快,最好赶在我前面进京,早一步设法掩饰。” “可恶!你知道我有斩决你的权力。” “我知道你敢作敢当,你敢藐视王法。”罗百户冷笑,“你老爹十余年前在南京,就敢 当街亲自下手击毙徐指挥使徐野驴,公然毫无理性地,搏杀朝廷命官。今天,你不敢。” 手一抬,打出暗号手势。 堂内抢出二十名甲士,军刀发出虎啸龙吟。外面,九十余名官兵发出怒吼,快速地完成 布阵。 “你好大的胆了子!”三郡主脸色一变,真没料罗百户敢来硬的。 “三郡主,如果在山东,没有人敢拂逆你,我也不敢。”罗百户拨刀出鞘,“在这里, 本官重责在身,你最好不要让我以叛逆的名义,把你的一些随丛弄进天牢里。” “你敢?” “你知道,我敢,必须敢。”罗百户不怒而威,声色俱厉,“今上龙驾归天,太子即将 进京登基。今上在世时,知汉王殿下图谋不轨,但手足情深,不愿追究,诸多包庇纵容。一 旦太子登基,汉府是否能保持幸运?太子十余年前,就对汉府所作所为深恶痛绝。三郡主, 钦差早已飞骑南下,你已经无奈我何了,你走。” 三郡主冷然四顾,真不敢妄动。 上次在榆沟集,地处偏僻,一旦出了惨烈事故,可以从容灭迹掩饰。 目下位于大官道的驿站,出了任何事故也瞒不了人,至少驿站的人,就会据京都锦衣卫 呈报。 天下各驿站,地位是超然的,地方上的府州官员,也不敢干涉驿丞职责。 驿站是皇家遍布天下的耳目,变相的特务眼线,当地重大事故发生,皆是利用快马飞传 京师,由锦衣卫或东厂收启。 有些方面大员,在中途住宿驿站,得罪甚至打伤驿丞,或者强取驿站的车马,因此丢官 撤职坐牢大有人在。 功臣国戚,也相戒不敢得罪小地方的驿丞。 罗百户住驿站,首先便占了胜机。 三郡主做梦也没料到,罗百户布下陷阱等她,只带二十余名男女随从,罗百户却集中兵 力,人数多了五倍,有恃无恐。 如果她敢逞强动手,死伤一半该是最低的估计,一旦有人被弄进锦衣卫,后果极为严 重。 即将登基的皇太子,自小就对叔父汉王深恶痛绝,这是朝廷公开的秘密。当京师仍在南 京,永乐大帝在世时,宫内的小道消息,早已传遍京都,市井皆知了。 永乐大帝在位时,便知道汉王有争位的事实,一而再加以惩处,甚至撤掉汉王的三护 卫,一度加以囚禁。 偏偏那时仍是太子的洪熙帝手足情深,再三为乃弟汉王辩护包庇。 为了这件事,永乐大帝就也曾经明白警告太子,这样做是为了日后皇孙(即洪熙的长 子)打算。 这是说,永乐大帝在生前,便知道汉王打算日后抢夺侄儿的江山。而且,他知道长子 (太子)天生短命,活不了多久,坐不了几天皇位。 洪熙仅坐了十个月皇座,可能死于心脏病或糖尿病。 永乐大帝从乃侄手中夺得江山,也预知自己的次子汉王,也要夺乃侄的江山,真是报 应。 朱家皇朝有个奇怪的现象,好的皇帝通常都短命。 洪熙皇帝是个大好人,只坐了十个月龙座,死后谥仁宗。 这个“仁”,其实有点妇人之仁。 情势极端不利,三郡主神气不起来了。甚至,怕罗百户会横定了心先发制人。 “我记住你今天对我的无礼。”她不得不强抑怒火,打退堂鼓,“日后我会找你算 帐。” 举手一挥,带了四随从退走。 罗百户的刀,多次准备举起,却又再三压抑举刀的冲动,苦笑着目送三郡主离去。 甲士有次序地退走,外面的官兵也撤出。 后堂出来另五名甲士,三高两矮。 高的是曹世奇、西山双剑客,矮的是幻剑飞仙与王玉芝姑娘,穿起甲胄,居然有模有 样。 “罗兄,你为何不下令?”张振邦大感不满。 “狗急跳墙,张爷。”罗百户一脸无奈,“任务已了,我不能断送一些弟兄,能把这妖 妇引到此地来,我已经冒了的风险。她毕竟是郡主,金枝玉叶,任何人伤了她也无功有过, 我担当不起,张爷谅我。” “不能怪你缺乏勇气和担当,弄不好这可是灭门之祸。”曹世奇取下头盔,开始卸甲, “罗大人能把好诱出来,已算是成功了,其他的事,是我的啦!” “我们去追踪那些仙姑仙女,她们也该到了这附近。”王玉芝拉了幻剑飞仙奔向走道: “尚姐,这一带我地头熟。” “你不怕她们的妖术?”幻剑飞仙问。 “我向三大营的人,要一袋硫火弹。”王玉芝说,“对付妖术,火器最灵光,先分你一 半,咱们把妖女用火攻成烤猪。”
二三骑健马在镇口聚集,这里是阜成镇,属真定县管辖(府与县同名),北至新乐四十 里,至府城四十五里。在北镇口聚集,定然是向北走新乐。 “你们估计,罗百户的话是否可靠?”三郡主向左右两位男女随从征询意见。 “郡主指哪些话?”女随从反问。 “钦差已经南下。” “可能的。”女随从说:“目下真定卫我们的人,皆已惊破了胆,不可能倚赖他们封锁 道路了,钦差很可能乘虚走掉啦!” “应该不可能呀!保定府应该有消息传来,但毫无音讯,也就表示不会发现钦差的踪 迹。” “郡主,不管钦差是否过去了,不能再在姓曹的身上浪费时间,怎能丢下正事不管?日 后再追寻姓曹的并未为晚,目下钦差的事最为重要呢!” “我实在不甘心,不能等他继续再在这条路上骚扰,他一定潜伏在这附近。” “郡主,不甘心也得甘心。依小婢之见,还是暂时把姓曹的事搁下,尽快前往真定,督 促我们的人,加强侦察钦差的下落。” “郡主把全副心力追索姓曹的,可能会误了大事,我们的人留在真定,在等候郡主主持 大局呢!” “好吧!到真定。”三郡主下定决心。 马群发疯似的自北至南,贯穿市镇向南急驰。 留意三郡主的动静的眼线,皆以为她必定向北,远出镇北等候,没料到她突然改变决 定,快马加鞭南行,无意中把监视的眼线扔脱了。 曹世奇是唯一能正确掌握三郡主行动的人,因为他是盯在三郡主身后监视的。 他跟踪南下,无暇与罗百户取得联系,单人独骑向南又向南,今后得靠他自己了。
真定府,京师的第二大城。不仅里大,更是交通的中枢。是京师(河北)连结河南的大 动脉中心点,也是贯通山东山西的枢纽。 周径二十四里的高厚城墙,十余丈宽的护城壕,形势极为壮观,所以是兵家必争的咽 喉。 当年永乐大帝举兵南下抢夺江山,在这里碰上了征虏大将军耿炳文。耿的三十万人马, 在滹沱河(城南里外的那条河)北岸,被永乐(当时的燕王)的十三万兵马所击溃,损失了 二十万人。 但却保住了真定城,燕兵无法南下,不得不改走德州从山东下济南,所以这座城利于 守,禁受得了三五十万人马的攻击。 城东南滹沱河北岸,另有一座真定卫的卫城,范围比府城小不了多少,才二十里以内, 全是卫军的卫田,以及军户眷属所建的小村落。 那时的军队,平时是自给自足的。朱元璋曾经自豪地说:朕养兵百万,不费国家一钱。 卫城北面偏西,另有一座高度稍矮的城,称营。 那是从各地卫所调来的精锐,在这里集训,准备赴京师接受校阅测验的地方,占地更 广,平时集训人数,最高曾经超过五万人。 加上真定府的官兵,总人数甚至超过府城的居民,说真定是兵城,不算夸张。 后来,训练营取消,另建卫城,那就是五年后进驻的神武右卫。 由此可知,真定府又大,又复杂,交通特别发达,往来东西南北的旅客最多,流量比京 师更大,文武官衙也多。 商业同样发达,也就成了京师第二大杂乱的城市,龙蛇混杂声色犬马样样俱全的大都 会。 在这里潜伏或活动,又危险又安全,治安人人要管,也人人不想管。 两个时辰,三郡主的人马,便消失在真定城内,时间是巳牌末。 曹世奇的马,哪比得上王府的大宛枣骝?午牌正过后,他的马才驰入北关。 在城市,谁也休想白昼公然行凶了,尤其是这座军事重镇大城,公然在街上打打杀杀一 定日子难过。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十一章 狐鼠丧胆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十一章 狐鼠丧胆 这里,正是江湖朋友理想的猎食场,只要你是行家,各种门路都有,一二十文制钱,便 可买到所要的消息。 曹世奇在东关的钜鹿客栈投宿,在这里可以监视三郡主那些人出入,他来晚了近一个时 辰,犯了追踪者的大忌:无法保持紧密追踪。 他猜想三郡主可能落脚在卫城,出入必须经过东关,证实那些人的落脚处,才能策定对 付的计划。 估计神龙密谍潜伏在这里的人,该有一两百名之多,不难查出其中重要人物,在附近活 动的线索。 他的江湖经验丰富,门槛精,在这种交通发达,市面繁荣的大城市,他有龙游沧海的感 觉。再就是他盘缠足,有钱可使鬼推磨。 整个下午,他在大街小巷逛了半天,一方面观察熟悉环境,一方面留意可疑人物。 他略加化装,外形成了本地的泼棍打扮,穿掩襟青直裰灯笼裤,长腰带挂了一个随身 袋,青巾缠头,脸上揉了茶褐色易容药。不但外表像泼棍,更像一个军户的余丁子弟。 天将黑,在城门关闭之前,他已到了东关外大街。 东关外大街规模最小。南、北两关外大街最热闹。 但东关外大街的声色犬马销金窟,比其他地方多三倍,夜市也最长,甚至有些偏僻处通 宵有灯火。 在冀州酒坊晚膳毕,一头钻入北街的小茶坊。 北街,是城外最复杂的街道,街道窄小,房舍比邻挤在一起,比小巷大不了多少,表面 看,每家店铺皆不起眼,门面简陋,里面却别有洞天。 茶坊仅设有五六张桌面,茶客不多,都是意不在茶的人,沏壶茶是借口而已。 灯光幽暗,不少人嘻嘻哈哈进门,不喝茶,便有扮成店伙计的人,领着进入更幽暗的内 间,显然是半生不熟的茶客。 有些人不需打招呼,泰然自若掀帘往里走,伙计也视若无睹,不加阻拦。 一进门,一位中年伙计便拦住了他。 “保定来。”他打出一种手势,笑吟吟神色泰然,“过三两天进山,需要周转。公孙三 爷的人,今晚来不来?” 进山,指往山西走,经井陉过娘子关。 偷渡客不论往来,在真定都可以设法弄到路引,不但有伪造的,甚至可以弄到真品,军 户的路引便宜些,取得也容易。 “公孙三爷今晚亲自来,可能要晚一些。”伙计低声说,“听说要应酬京都来的一些 人,大有来头,被那些人缠了七八天,心里很烦,你老兄见到他,别惹他生气,知道吗?” “我知道,那些人其实并非来自京都。” “咦?你知道?” “知道,来自山东,那边城里的几个总爷是引介人,答应给他不少好处,但口惠而不 实,难怪他心里烦。” “说得也是,那些总爷两面拿钱。” “另一面,是不是玄女坛的人?” “你老兄似乎懂得不秒,贵姓?”伙计脸色一变,正式盘道。 那边城里,指真定卫城。 总爷,是平民百姓对现职军人的总称,官是将爷,兵是总爷,后来老总的轻视性称呼, 源出于此。 玄女坛,指附近三府那些女人们,所建立的秘密香坛不敢称教称门。 四年前唐赛儿造反,自称佛母,也没称教,却打出佛门弟子的旗号。结果,她失败了。 结果,南北两京以及天下各地,数万和尚尼姑,全被捉送京师(南京),逐一严弄拷 问,清查余党,坑死了不少和尚尼姑。 所以,逃匿的余党改佛为道,香坛供九天玄女,对外称玄女坛信众。 “在下石勇。”他胸有成竹,神色泰然,“公孙三爷的朋友,早两年曾经替在下打点过 一些事。三爷既然要晚些来,我等他。” “石兄需要什么周转?” “换一些银钱,用庄会票换,一些宝钞折现。也许,换进山的路引。” “这……”伙计一楞,“庄会票你可以到城里钱庄换呀!京都四大钱庄,在这里都有分 号。” “这里的分号,不敢付银子,必须由公孙三爷出面暗中打点,才能兑换银子。” 那 时,严禁使用金银,商家由钱庄所开具的庄会票,也明白地以银钞为单位。 比方说,一千两银子,票面写的是宝钞一千贯,但另设暗号,必须由可靠的人暗中承 兑。如被查出,大面额的死路一条。谁胆敢使用一钱银了了,抓住了罚钞一千贯。 大明宝钞大量贬值,即将成为废物。永乐大帝朝廷的库存,全被永乐大帝花得一干二 净。结果大量印宝钞,通货膨胀得极为惊人,目下已实际贬值八至十倍,一贯的宝钞,仅值 一百二十文制钱左右。 在市面卖物品,有一明两三种暗价格,已是公开的秘密,连官府也不想追究。三种价格 是宝钞、制钱、银了了,大家心照不宣。 一两银子,可换制钱一千四百文左右。一贯宝钞,可换制钱一百二十文左右。 银了价值最高。制钱是大量使用的通货。因此生意人的钱袋,重得让人受不了。 带银子又怕被抓,带宝钞又没有人要,说苦真苦。 宝钞还不至于成为废物,因为朝廷规定税赋需缴宝钞三成,以便维持流通。宝钞唯一的 用途是缴税,因此有人暗中大量贱价收购宝钞。 曹世奇毕竟不是本地的龙蛇,终于被伙计听出破绽。 公孙三爷虽然是本地的地头龙,但还没有左右本地钱庄的实力。 “我替你找人打点。”伙计说,面向低垂的内帘,打出几种手势。 “谢谢。”曹世奇客气地道谢。 出来了两个人、三个人、四个…… 片刻间,围上了八个,气氛一紧,八双怪眼狠盯着他,所有的人皆抱肘而立,衣内有匕 首一类的短家伙,像八头猛虎盯着一头羊。 “诸位,在下此来是诚意的。”曹世奇平静地说,将腰袋往桌上一搁,“生意不成仁义 在,平心静气谈谈,对诸位并没有损失,就算在下闯错了门,诸位仍可权衡利害决定摆平之 道。” 打开腰袋,取出一叠庄会票。四卷沉甸甸、每卷一百张一贯面额的宝钞。 过来两名大汉,取过庄会票逐一翻视。 是京都盛源钱庄的庄会票,限京师各府分号承兑,面额目三十贯至五十贯;另有兑银的 暗记,共二十六张。 如果换成制钱,得要两个人挑。而四百张宝钞,仅值三十余两银子。 “事情办妥,全是你们的。”曹世奇收敛了笑容,虎目中冷光湛湛,“皇帝不差饿兵; 在下不是不上道的人。我要和有份量的大爷谈谈,公孙三爷当然是在下要会晤的大爷,谈不 拢摆不平,我再听诸位的高见,任凭诸位摆道,三刀六眼在下奉陪。” 如此高的花红, 所要办的事,必定非同小可,一分钱一分货。 他能找到门路进来,就表示是行家,凭这些钱和票,他有资格与任何龙头大爷平起平坐 谈买卖。 话说得客气,骨子里强硬。 八大汉你看我,我看你,委决不下,被这些银票吓了一跳,当然也知道所要办的事,有 高度的危险性,怎敢乱作主张? 这些地方龙蛇,为了十文八文钱也会打破头。 龙头大爷的家里,能拿出百十两银子的人就没有几个。其他混世的泼棍,有钱压袋的也 屈指可数。 “公孙三爷今晚可能出不了城。”那位留了络腮胡的大汉,将庄票和宝钞装回腰袋。 “那我明天来,白天。”曹世奇将腰袋在腰间拴妥,有走的意思。 “他不会见你。” “等公孙三爷决定,好吗?” “我就可以作得了主,三爷会听我的。”大汉拒绝的态度相当坚决,“你是一个来历不 明的人物,我得为三爷安全打算。” “好吧!我去北关外,找赤练蛇丁威二爷。丁二爷虽则人手不足,但他敢做敢当,足智 多谋,而且很贪,水里火里他不会退缩。” 他要走,两名大汉移步挡住了他,怪眼彪圆不住阴笑,拦阻的意图十分明显。 “不要这样。”他顺手抓起茶壶,举至口边,“不是强龙不过江。各位,我无意扮过江 的强龙,能和和气气办妥的事,决不说一句有伤和气的话。但不论办任何事,我都会把可能 的危险计算在内。作最坏的打算,如果必须扮强龙,我会毫不迟疑张牙舞爪。” “嘿嘿嘿……你以为你的爪牙得?”大汉的巨爪徐徐伸出。 “一定利,非常的锋利。”利字声落,嘬口一吹,茶壶突然成为碎屑,在怪响声中飘 坠。 这表示他一面说话,一面可凝聚惊世的内功,不需事先摆姿势运气行功,随时皆可发出 石破天惊的内功,把这种瓷烧的中型茶壶吹成碎屑。 八大汉骇然变色,不由自主各向后退了两步。 如果被吹上一口气,哪有命在? “退!”门口传来沉喝声。 八大汉如逢大赦,惶然急退。 鱼贯进来了五个人,领先那有大爷的气概,豹头环眼,身材如铁塔。 “阁下是示威来的?”这人沉声问。 五个人都佩刀,威风凛凛。后面四个大汉像随从,更像保镖打手。 “来读买卖。”曹世奇知道来人是谁了,“尊驾想必是公孙三爷了,在下专程前来求见 洽商的。尊驾这几位兄弟忠心耿耿,怕尊驾受到伤害,不但声称可以作主拒绝会见,更意图 想打发在下滚蛋。经过详情如何,可请你这位兄弟说。” “不必说了。”这人摇手冷笑,“在下授权让他们作主的。最近我忙得很,时衰鬼弄 人,楣事一箩筐,委实无法抽身与人谈买卖。” “在下……” “我是公孙季。” “在下慕名……” “是你自己走呢?抑或要我派人把你丢出去?” 人多势众,自然气大声粗。 曹世奇先前所说的话,不但含有激将成分,也有讽刺味,在强者耳中,实在听不顺耳, 才因此断然拒绝商谈,下逐客令口气强硬,显然有恃无恐。 做不成买卖,希望已绝。主人既然不客气,没有好来好去的打算,客人就用不着保持礼 貌,必须扮过江的强龙了。 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利诱失败希望已绝,威迫是最后手段啦! “是哪一位能把在下丢出去?”曹世奇脸一沉,踢凳移位,“生意不成仁义在;阁下却 浪得虚名不上道,你该客气地送我离开,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流血纠纷。哼!你不是一个有担 当的一方之豪,只是一个下三槛的混世三流货色而已。” 公孙三爷巨大的身躯向前逼进,真有几分像是小鬼压金刚气势,想利用体型优势压垮对 方,想必是浑身横练不怕对手打击。 “你认为学了几手障眼法,就敢来踢我的山门?混蛋!”公孙三爷一双巨手伸出了,像 要捞鱼,“玄女坛那些仙女的法术,也奈何不了三爷我,你……” 把吹碎茶壶看成障眼 法,不无道理。 事先在抓壶时,已将壶抓裂了,吹气时手上用劲震碎抛洒,其中一些小手法,旁人是不 可能看出破绽的。 公孙三爷来晚了一步,只看到碎屑飞散,便认为是障眼法小技巧,与玄女坛那些仙女的 法术,性质相去不远,都是诓骗愚夫愚妇的小把戏而已。 “你有罪受了。”曹世奇接下对方的话,右手一伸,抓住对方巨大腹部的一团肥肉。 他手大指长,五指像巨鹰的爪,更像大钢钩,深深钩住肥肉向内收,似要把那一团肥肉 拉脱躯体,抓扣和挤压的力道极为猛烈。 “哎……呃……”公孙三爷厉叫,双手一合,要抱住曹世奇加以撕裂。 曹世奇左手一抄,扣住了对方的左手猛扭,不但挡住了公孙三爷的右手,也迫使身形扭 转,再向前推,将上身用力往前顶。 上身扭半转向前顶,下身腹肉被抓牢往后拉。 “啊……”公孙三爷痛得厉声狂叫。 “不能上!”伙计惊叫,拦住要冲上抢救的四保镖,“你们一上去,三爷的肚子将被撕 开,不……” “我要把他撕烂。”曹世奇凶狠地说。 “哎……啊……不……不要……”公孙三爷魂不附体,快要崩溃了。 “老兄,有……有话好说……”伙计扮中间人,可能地位不低,“三爷这几天诸事不顺 遂,心烦气燥不想再招揽是非,难免得罪所求不遂的朋友,请高抬贵手,大家坐下商量解决 之道。” 曹世奇放手将人推出,公孙三爷像倒了座山,地面似乎也发生震动,被两名保 镖急急扶起,痛得浑身战抖,无法挺立保持英雄形象。 其他两保镖与八打手,跃然欲动。主人已经脱险,保镖打手该替主人讨公道了。 “谁敢向在下动爪子,一律废掉手脚。”曹世奇扫了众人一眼,语气凌厉凶狠,“在下 走遍了大半壁江山,闯过刀山剑海,江湖道有我的地位,多大场面我没见过?整治不了你们 这些地方蛇鼠,我敢赤手空拳闯到你们的窝子里来?哼!” “你……你到底……”公孙三爷在两名保镖的搀扶下,几乎说话快要断气了。 “你愿意坐下来谈?”曹世奇冷笑问。 “我……我能不……不愿意吗!” “不能。因为你先采取暴烈行动,我已尽到礼数,你不要礼要兵,用兵解决输家别无抉 择,这道理你懂。我有权采取更为有利行动,不管你是否愿意。” “我认了,到里面去谈。” “就算你里面布了血池地狱,我也要进去和你谈个一清二楚。” 走道里面幽暗,天知道布了些什么陷人的机关埋伏? 如果他害怕,就不会前来丢人现眼。
人多好办事,公孙三爷人手众多,他自己有打手何镖,有许多城狐社鼠做爪牙,有亲信 的弟兄替他摆平一般事故,仅重要的事务需要他操心。 小茶馆后面,有许多连栋的房舍,大白天钻进去,也难辨方向不见天日。 每一栋房舍,皆有不同的用途。有娼、有赌、有销赃、有雇打手刺客、有银钞兑换、有 偷运盐粮……五花八门,各有专人行家负责。 向官府打通关节、盗卖军品、人口买卖……种种不法勾当,他几乎一手包办了。 他的家却不在这里,在南关外大堤的小街上。 谈判还在进行,闻警起来等候声援的狐鼠,陆续赶到各就方位戒备,随时准备抢救主 人。 半个时辰之后,曹世奇大摇大摆离去。跟踪的人仅跟了半条街,便失去了他踪迹。 屋后,两名大汉像老鼠,窜入黑影的小巷,不久便出现在东关北面半里外的护城河旁。 一人拉起水中的一根沉在河底的绳索,另一人草丛中拖出三根木头钉妥的木排,利用沉 绳将木排拉过十余丈宽的护城河,木排塞在城根的草丛中,利用飞爪爬城,消失在城内的街 巷里。 两人根本不知道后面有人跟踪,注意力皆放在前面。 跟来的黑影没用木排渡河,干脆脱光游水而渡。 普通的城池,护城河或濠,通常仅三四丈,真定府城却有十余丈。能一跃三四丈的人, 到了这里也只能望河兴叹,不会水的人,更是望而却步。 南门外利用三四里宽的滹沱河做护城河,更不可能飞渡。 所以这座城撤除四座关城桥,便与外界完全断绝往来。夜间,有人守住关桥,城门也闭 上了,想进城那是不可能的事。 地方的蛇鼠,就知道夜间可从何处出入。 跟踪的黑影不需飞爪爬城,利用城根的草地做起跑点,紧冲几步扶摇直上,登上三丈三 尺高的城头。 先爬登的两个人,刚用绳下缒至城根。 公孙三爷的家在南关外,派人返家传讯,用不着爬城。这两个人的去向,当然不可能是 返家报平安讯息的。
缒降的城根左方,突然从草丛中升起五个黑影,以相当迅疾的身法,向两个人下降处飞 掠。 降下的两个人,不知左方不远处有人掠来,收了缒绳向右方飞奔,窜走如飞速度快,三 五起落便消失在一条小巷的房屋暗影中。 跟上城头的黑影目力超人,藏身在女儿墙垛口,还来不及往下跳,便看到升起的五个黑 影。 看到五黑影挫身飞掠的情景,便知道志在缒降的两个人。 他像一只蝙蝠,无声无息飘降,着地身形倏变,幻化数个虚影,倏忽隐现,恰好挡在五 黑影的追逐经路上,而且陷没幻现间,发出奇异的阴笑声。 五黑影显然大感吃惊,倏然止步两面一分。 夜间视线不良,他们看到有人缒降,降下的人走动时受到草丛掩护,事实上五黑影并不 知道缒下的人,降下后窜走去向。 虚影连续闪动,五个人都看到了,还以为是缒降的人,而且有党羽接应。 夜间偷渡城关,是充军边地或死刑。 夜间除了巡城的丁勇之处,不许平民百姓登城,所以夜发现有人上或下,几乎可以肯定 是不法之徒。 看到连续闪动的人影,无法分辨是虚是实,数量不少,五个人警觉地采取戒备阵势,随 时准备扑上,行动颇为小心谨慎。 这仅是瞬息间所发生的事,最后现身挡在前面的,只有一个人,一个以青巾蒙面赤手空 拳的黑影,相距三丈左右,挡住去路的意图显而易见。 中间那人手中的兵器不是刀,夜间看很像小手棍。 “什么人?姓名。”那人沉声问。 “哦!你们不知道我是什么人?”现身的黑影反问,似感意外。 “大胆!我知道你们是犯禁的人……” “犯禁?夜禁还没开始呢!” “你们从城上下来的,你敢否认?” “没错,我不否认。” “官司你打定了,乖乖就缚,免吃苦头。” “哦!官司打定了?你们是……” “不要说你不知道我是尺无情方捕头。” “原来你们是巡捕。”黑影口气缓和了,“我听说过你这号人物,尺无情方日青,是个 公正耿直的好公人,我不能伤害你,你们走吧!” “咦!你……” “你们出现得很不巧,会误了我的事。你们走,不然会吃些小苦头。” “该死的歹徒,敢对我说这种话。”尺无情举手一挥,“上去两人拿下他,我把其他的 人搜出来。” 两个人应声扑上了,一个使用铁链,一个使用单刀,刀是逼对方躲闪的虚招,让铐链乘 机将人缠倒以便生擒活捉,配合得十分圆熟,出招便知是干练的擒拿能手。 黑影突然左右一晃,像是从刀侧链旁切入的,刀和链攻出,人影随即切入,再猛然分 开。 传出掌击肉的声响,两人出招相距近丈,却像是同时被劈中耳门,冲势止不住,砰然摔 倒滑出两丈外,挣扎了几下随即昏厥。 尺无情本来打算带领另两名同伴,搜寻其他匿伏的歹徒,还没分开冲出,冲向黑影的两 个人已经倒了,倒了就不见爬起,三人大吃一惊。 “咦!你你……”尺无情骇然叫,手中的铁尺向黑影一指,却不敢贸然冲出,“你敢拒 捕?该死的!你把我的人……” “打昏了,他们死不了,你们……” 一声怒吼,尺无情奋勇冲进,铁尺势如狂风暴雨,点打挑劈锐不可当。 另两名巡捕,也一刀一链左右夹攻。 人影再产次骤合,纠缠在一起,突又倏然分开,分开便倒地不起。 尺无情的武功无疑是最高的,铁尺抡动灵活万分,出招凶猛急骤绵绵攻击,全力铆上 了。 可是,尺始终无法击中实体。 刚觉见同伴分开,身旁便大手出现,一把扣住了他的铁尺,另一手已扣住了他的腋窝, 脚下被绊,还来不及有所反应,身躯已被扳倒、拖翻、压牢。 “不许挣扎,不然打昏。”按住他的黑影沉叱。 “你……”他不敢再逞强挣扎,也无力挣扎。 “你误了我的大事。” “什么?你……” “我追踪那两个爬城的小辈,你们突然出现,让他们像老鼠般消失在街巷里,失去了他 们的踪迹,巡捕老爷,你得负责。”黑影稍为减少压力,不想让他多吃苦头,“城内城外, 哪一阴沟有多少老鼠你都知道。” “老你的!我……我负什么责?爬城犯禁……” “你少费话。”黑影拍了他一掌,制止他说题外话。 “告诉我上原冯家大宅在何处好吗?” “咦!你问那地方……” “那两个鼠辈,就是奉命到上原冯家大宅传讯的。” “见鬼!谁会到那种地方传讯?” “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一座荒废了二三十年的废宅,目下由邻街的汪家几个人照料,大白天也妖魅横 行。汪家的人每月初一十五午间,才敢进去看看。阁下所说的两个小辈,一定是鬼魂,鬼魂 才敢夜间前往冯家大宅。” “原来你这个颇孚人望的尺无情巡捕老爷,耳目并不灵光,带我去好不好?” “你……” “你的四位同伴,半个更次就会自行苏醒,不需你担心。你带我走一趟冯家大宅,我人 地生疏,夜间怎能找到一座大宅?” “你休想……” “你给我听清了。”黑影又拍了他一掌,语气凶狠,“我不想伤害你这种声誉甚佳的 人,但必要时把你弄得半死不活不算过分。” “好吧!我带你去。”他硬着头皮答应。 恢复自由,他一蹦而起,立即拾取铁尺。 “你最好识趣些,不要妄想用铁尺撒野。”站在一旁的黑影提出警告,“如果控制不了 你,我会把你捆起来,或者制了穴道,不会再让你拾回兵刃。” 他吓了一跳,伐侥幸走 险一击的念头一扫而空。 “你赢了,走吧!”他绝望地说。 “那就赶两步,那两个混蛋恐怕已经到了冯家大宅,我将白忙一场。阁下,你真不该巡 查到这有鬼无人,乌龟不生蛋的地方来,误了我的大事。” “如果缒城的两个人真是鬼,一定将冯家大宅做鬼窝,你闯进鬼窝里去,你也将做鬼 了。”他恨恨地说,举步便走,“我这四位弟兄,如果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我发誓,我会要 你偿命。” “城里既然没有鬼窝,你担的什么心?” “你敢通名吗?好汉做事好汉当。” “我不是好汉。” “河对岸有不少人被杀,是你做掉他们的?”他心中一动,想起昨晚河南市街的血案, “大快人心,妙。” 其实若是自己秘密处理尸体,没有尸体留下,没有人报案,血案不可能成立。 “巡橙老爷,你管得了那种事吗?” 他想管也管不了,军方的案件会自行处理,但 消息不胫而走,连小市民也知道有不少人被杀的事。 “我算哪条葱?”他吹了一口气,“最近满城风雨,他们那些人闹得太不像话,旅客失 踪已经有人报案的,就有二十七起之多。没有亲友报案的凶杀案,还不知有多少呢?再闹下 去,一定会出大灾祸的。” “对,会出大灾祸,我在尽力,或许可以暂时阻止大灾祸发生。”
冯家大院位于城西北隅,占地半个城。 大户人家的宅院如果配称大宅,那就表示格局完全,房屋多得数不清,大院子里面有小 院子,小院子里面有天井,甚至有小花圃、有长廊,有……总之,大白天闯进去,也难辨身 在何处。 事实上这座大院,似乎已成了废墟,有些房舍瓦崩墙坍,门倒窗朽,有些虽则外表尚算 完整,也仅可聊避风雨而已。 散处各地的庭院草木丛生,原有的花木早就被野草荆棘所取代。 南屋外面的大院门尚算完整,门楼也不曾崩坍,高大的院墙长了草苔,墙檐大部分已经 碎裂坍落,破败的情景一目了然,似乎在诉说昔日的盛况,岁月留下的斑驳遗痕,记载了无 情的世事沧桑。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十二章 进袭密谍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十二章 进袭密谍 大街黑沉沉,既将二更,夜禁开始,街上已罕见行人,远处传来隐约的更柝声,全城正 在沉睡中。 尺无情在街东止步,指指三五十步外大院前面的广场。 “街右就是冯家大院。”他语气中流露出恐惧,“跳墙进去不难,出来恐怕就不容易 了。老兄,如果我是你,就立即向后转。” “你真相信有鬼怪?”蒙面黑影反问。 “你不信?” “鬼神妖怪,都是人制造出来的。”蒙面黑影说,“不管当时制造的目的何在,对某些 人是起不了作用的,尤其是反对该种鬼神的人,因为该种鬼神不符合他的利益。比方说,要 贵地隆兴寺(龙兴寺、大佛寺)的主持,相信天上有玉皇大帝,那是不可能的事,因此玉皇 大帝的神通,决不可能影响他信佛的意念。” “这……” “你早知道那些人躲在里面,是吗?” “老兄,我还能怎样?”尺无情无可奈何叹气。 “当然不能怪你。” “连知府大人也束手无策,采证太困难了。” “我知道,连京师的禁卫军也鞭长莫及。你很精明,猜想是我做掉了河南街那些人,所 以肯带我来。你猜对了,现在,请你脱身事外。” “一切小心,老兄,我不能帮你,谅我。” “我会小心的,你请吧。” “后会有期。”尺无情转身。
房舍连厢叠栋,夜黑如墨,似乎处处有不测,如何能在里面找出藏匿的人? 那些人数量不少,找到踪迹该无困难。 蒙面黑影是曹世奇,他不能伤害本城的执法公人。 他知道地方蛇公孙三爷靠不住,这混蛋与卫所的蛇鼠走得很近,也许贪生怕死肯招供, 但事后一定派人前往通风报信,所招的事,也必定半真半假。 同时,地方蛇鼠所知道的消息,也仅限于表面的情势,不可能知道详情。 公孙三爷说,玄女坛不在城内,这应该错不了,妖女们不希望被堵在城内被官府瓮中捉 鳖。 冯家大院有来自山东的人藏匿,什么人又有多少人,公孙三爷即使肯说,也说不出所以 然来。 曹世奇人地生疏,黑夜中怎找得到冯家大院?因此算定公孙三爷会派人前往冯家大院送 信传警,以免日后那些人找他算帐。 人算不如天算,跟踪本来十分顺利,岂知半途碰上了尺无情几个巡捕查夜,片刻的耽误 失去时效,也就是失去失机,来晚了。 飞越院墙,登上南房的屋顶,盯着绵绵不尽的黑暗房舍,真有不得其门面入的感觉,如 果能跟着两个报信人深入,岂不直抵中枢省去许多麻烦? 没有时间深入探索,他采取最笨也最有效的方法:公然直闯,引对方主动出面找他。 发出一声低啸,他出现在东院,锰然升上瓦面,逐屋大摇大摆向大院中心接近,有时甚 至故意踏破本来就残破的屋瓦,像一个在屋顶散步玩耍的人。 等于是公然直捣中枢挑战,上门欺人,主人岂能容忍?非出面应付不可。 果然有效,跃越一座屋顶,下面人影飞升,三个人影以惊人的轻功跃登,上了檐口,再 来一记前空翻,轻灵地上了屋脊。 上檐口之后,用前空翻登上屋脊,这是卖弄而非必须使用的技巧,因为任何一种空中翻 腾身法,速度绝对比窜掠纵跃慢,而且中途完全没有自卫能力。 果然不错,刚转正身形轻灵地飘落,接着传出瓦片破碎声,左右两个飘落的人,身形下 沉随即摔倒,骨碌碌向下滚。 只有中间那人是站立的,脚一沾屋脊剑便闪电似的出鞘,似乎在这刹那间知道不妙了, 反应双另两人快得多,剑出鞘便布下了绵密的防卫网,剑吟有如隐隐风雷,御剑的内功可在 瞬间迸发。 “很好,但还不够好。”曹世奇出现在脊右的高挑脊尖上,泰然鼓掌叫好。 “你是去公孙老三逼取消息,自称石勇的人?”剑逼近至八尺左右,开始盘问。 “公孙三爷脚踏两条船,日后我会去找他。”曹世奇不以为怪,那两上蛇鼠比他早来片 刻。 “亮你的真名号。” “等三郡主出来和我打交道,她知道我是谁,她那些英俊美丽的男女随从,也知道我是 什么人。你阁下的打扮不三不四,好像不是她身边的人。呵呵!劳驾下去把三郡主叫上来好 不好?我和她有一笔账好算。" “狗东西你配……” 人影连续跃登,四面合围。 “退!这混蛋一定是姓曹的泼贼,我要亲手擒他,要他生死两难。”出现在屋脊中段的 人,声如洪钟,震耳欲聋,显然有意示威,口气托大,是那位姓石的年轻参赞。 曹世奇冒充姓石的,是从罗百户那些人口中,知道三郡主从京都调来策应的人手,主事 人姓石,所以也冒充姓石的。 石参赞带了人赶到无极县,策应灵幻仙姑众妖女,曹世奇当时并不曾与这位参赞照面 过。 雨后的追逐期间,损失了不少人,得力的臂膀燕山三绝也不明不白送了性命,十二个人 一组全军覆没,这位参赞认定是曹世奇所为,把曹世奇恨入骨髓。 今晚,终于碰上了,共有十六个人,屋顶人满为患。 曹世奇不认识这位石参赞,向四周打量这十六个人,心中疑云大起。 “你们这些人,都不是三郡主身边的亲信。”他不死心,重新打量所有的人,天色虽 黑,但衣着打扮甚至面孔,也隐约可辨。 “公孙老三指天誓日,供称三郡主在冯家大院落脚,我是来找她叙旧讨债的,显然她有 意赖债逃走了,留下你们这些人替她抵偿。要不……要不就表示公孙老三消息不灵通,或者 故意撒谎。” “公孙老三不是消息不灵通,也没撒谎,天一黑,三郡主便秘密离开了。” “该死!我应该知道,赖债的人,是不会在某一处地方久留的。” “你就是那个叫曹世奇的人?” “没错,那就是我,你阁下……” “在下姓石,石玉,字奇峰。如果你在江湖小有名气,或许听说过我这号人物。我石奇 峰在北方仗剑扬威两三年,在大河以南也颇有名气,可惜我从没听说过你曹世奇这号人物, 你最好亮真名号,石某不屑与有化名的鼠交道。” “石奇峰,唔!原来你就是在大河以北,向各地黑白道高手名宿,以武力胁迫他们承认 你的地位,夸称剑下无敌的无双剑客石奇峰。呵呵!幸会幸会。”曹世奇说话的口气轻松, 其实暗怀戒心。 盛名之下无虚士,无双剑客这两三年来,在大河以北各地,向各地的黑白道高手名宿挑 战,一去剑的确出尽风头,声威愈来愈盛。 江湖道有无双剑客的地位,份量也日重,剑出鞘必定伤人见血,不在公开的场所动剑, 出招之凶狠令人心惊,含笑杀人毫不留情,所以有人称之为冷血剑客。 封锁双剑客最南的活动行脚,曾经光临淮安府大河对岸的海州附近,所以南京各地的江 湖朋友,闻其名而不知其人的底细。 曹世奇南北两京往来,所以知道这个年轻、英俊、剑术超绝、心狠手辣的剑客。 今晚,总算知道这冷血剑客,是山东汉王府的人,三郡主的得力臂膀。 他联想到汉府的神龙密谍。但神龙密谍主力在南京,在京都人数并不多,任务以策反功 臣国戚为主。 神龙密谍成立已有十余年,这个冷血剑客出道不足三年,而且大部分时间在各地走动向 高手名宿挑战建立自己的声威,投入汉府的时间有限,应该不至于成为神龙密谍的重要主事 人,神龙密谍都是汉王的亲信心腹。 但他不能不信,因为燕山三绝就是神龙密谍,而且地位甚高,却受这个冷血剑客的指 挥。 如果是神龙密谍,那将是他最强的劲敌,武功必定比燕山三绝高明许多。燕山三绝的武 功,在神龙密谍中只能名列中等,仅资历深地位高而已,而在江湖的高手名宿眼中,燕山三 绝已可算特等的高手了。 “你会见我,一点也不幸运。”无双剑客向檐角逼,“三郡主要活捉你,她的确有账和 你算。” “对,我和她有账可算,新账旧账都有,所以我找他结算。石老兄,可否叫她上屋来当 面算?” “天刚黑她就走了,目下我是这里的司令人。” “她真够忙的,住处一日数迁,飘忽不定,神出鬼没,难怪我始终掌握不住她的动静。 阁下替她主持大局,身份地位必定不低。 你一个曾经在江湖闯道的剑客,投入汉王府听候使唤,算是熬出头飞黄腾达了,替武林 英雄增光啦!你在汉王府是何身分?打手?护卫?” “等你的手脚大筋被割断,上了手链脚镣之后,便知道石某的身分了,躺!” 无双 剑客最后一个字像打雷,口气充满得意和骄傲,声出手抬,虚空双指疾点。 相距丈二以上,黑夜中视线不明,如果认为抬手是唬人的虚招,必定霉运当头。 曹世奇的警觉心已提高至极限,不但要留意无双剑客的举动,也要留心四周的人,不会 大意上当。 绝顶高手面面相对,举手投足皆具有不测的危险性,抬手是攻击的征兆,更是发射暗器 的必然举动。黑夜中暗器的威力增高三倍,高手名宿的暗器必定极为可怕。 他不想逞强,不敢像对燕山三绝一样,面对面硬接三绝的三种霸道暗器,对方手一抬, 他仰面便倒,速度恰好与对方抬手的速度相等。 站在高挑的飞檐角仰面倒下,肯定会摔落两丈高的地面,不可能施展铁板桥身法卖弄, 檐角不可能像地面一样牢固可稳住马步。 倒下的瞬间,他感到一股强劲的暗流,掠过他的胸上方,几乎贴衣擦过,感觉出暗流所 涌发的压力,依然极为强烈,有将他的身躯向下猛压的异象发生。这是说,直发的暗流,半 途竟然有横向膨胀的劲道。 如果击上身体,会形成爆炸现象。怎么可能要活的?根本就是爆炸而死。 “哈哈!他以为我真的要活捉他。”无双剑客狂笑,任由他向下摔落。 “长上,郡主面前不好交代呢!”侧方一个中年人语气有不安成分。 “黑夜中交手,没有人敢预定吉凶。你们不要多话,一切有我担待……” “下面没有尸体。”跳下善后的两个人,在下面大声叫嚷。 无双剑客立即向下跳。片刻,各处都有人走动,遍搜每一可能藏匿的角落,出动的人数 超过三十大关,可知冯家大宅,确是三郡主的活动中心。
下面是一条巷道,可能是防火巷,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跳下去捡尸的人,没捡到尸, 所以大惊小怪,这种巷道尸体怎么可能失踪呢? 毫无疑问,曹世奇另有党羽跟来策应,悄然把尸体带走了,所以要彻底搜查,人一定还 躲藏在某一处角落,不可能在短期间将尸体背走。 白费工夫,尸体无影无踪。 派出通报的人打发走时,已经是三更将尽了。 这里是主力活动中心,还有人派在城内城外,信息必须传给其他的人,让其他的人知道 活动中心,受到曹世奇暗伏的经过。 信息当然声称曹世奇被绝学击中,当堂毙命跌落屋下,被同党带走尸体的经过,要求其 他的人,留意曹世奇党羽的下落。 共派出三个人,分头传信。 从北门越墙外出的人,武功极为出色,上下不需用缒绳,泳渡护城河,居然用快步在官 道中奔掠,半个更次便到达十里亭。 十里亭是迎送贵宾或亲友的地方,自然形成一处歇脚站,聚居着三十余户人家,亭两侧 有几家小店铺,家家闭户,灯火全无。 距亭百十步,这人便发出两声怪喝,脚下一慢,提高警觉性一步步向前走。 路旁的大树下,传出一声吆喝,钻出一个刀已在手的人,迎接这位信使,同时另发出信 号。 原来这里设下暗卡,留意夜间往来的可疑旅客。 以住设的是明卡,留意夜间往来的可疑旅客。 以往设的是明哨,被杀得胆落,便改明为暗,也不敢随意拦截旅客,轻举妄动,对北上 的旅客,不论昼夜,暗卡都懒得费神加以注意。 有人现身,是两个村夫村妇。暗卡将信使转交之后,重新隐没在大树后。 村夫村妇把信使引入一座小屋,却不知有人在后面跟入。 信使是一个剽悍大汉,在厅堂见到了穿彩色衣裙的心月狐和灵幻仙姑。 信使不太客气,可能身分不低,神气地把曹世奇被击毙的消息,活龙活现地说出。 “石大人的口信,主要是曹小狗已死,已用不着费习了。”信使最后说,“请你们撤回 暗桩,把全副精力,用侦查钦差的行踪上。石大人认为,咱们把精力用在曹小狗身上,本来 是一大失策,不该把留意钦差的人力减少。石大人非常担心,钦差在咱们分心分力期间,很 可能乘机偷越封锁线走掉了。” 两人起初颇感意外惊喜,最后神色变得轻蔑和不安。 “生见人死见尸。这是无可改变的金科玉律。”心月狐并不担心钦差的事,只关心曹世 奇的死活,“你们并没获得南宁市,只看到他在黑夜中,从屋上跌下,便宣告他死了,未免 太草率武断了吧?我们的人手撤至大官道毫无问题,他们乐得清闲,散布在各乡镇只能当眼 线使用,他们没有对付曹世奇的能力,姓曹的既然死了,他们用不着担惊受怕啦!圣母慈 悲。” 心月狐的话,可听出讽刺的意味。 “申爷,三郡主怎么说?”灵幻仙姑向信使问。 “不知道。”信使申爷摇头,“石大人另派人前往向郡主禀告,我也不知道郡主目下在 何处?” “三郡主白天不是在城里吗?” “傍晚时离开的,可能在卫城。”信使申爷无意中透露了三郡主的去向,先前却说不知 道。 “至于曹小狗的死,你们大可放心,石大人的天狼指,两丈以内中者必死。曹小狗在丈 二左右面对面被击中,指力必定前透后背,出现一个鸡卵大的爆裂孔,大罗天仙也救不了 他。你们要注意的是带走他尸体的同伙,很可能是激忿之下向咱们报复。” “哦!什么叫天狼指?”心月狐讶然问,“狼的爪了厉害,有腐尸毒,可没听说过狼的 指厉害,会不会是天狼爪?”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极为可怕的指功。”信使申爷苦笑,“依在下猜测,狼有爪,人 才有指,是不是以讹传讹,就无从揣测了,反正他称为天狼指,就算指好了。” “举长矢兮,射天狼;意思是说,指力可以射天上的天狼星,典出楚辞。”灵幻仙姑冷 冷一笑,“如果不是有意标新立异,该是指功中最霸道、最能及远、最难练成的射星指绝 技,能伤人于两丈,那简直是骇人听闻的神技了,姓曹的可能真死啦!咱们都可以放心睡大 头觉了。” 标新立异,巧立名目,人之常情毫不足怪。 射星指哪能真的射星?穿云指又哪能真的穿云?只要能唬人就达到目的了,夸大并不犯 死罪。 “两位仙姑,千万不要睡得安枕。”信使申爷郑重地说,“咱们的主要任务,是拦截南 下的钦差,曹小狗的出现,的确增加咱们不少困难,只能说除去这部分的障碍而已,主要的 任务还没达成呢!” “我们也在尽力呀!” “那就好,告辞。” 送走了信使,姐妹俩睡意全消,要侍女沏了一壶茶,在内堂秉灯品茗。 “师妹,你相信姓曹的,真被石参赞的射星……天狼指杀死了吗?”灵幻仙姑提出重要 的问题。 心月狐曾经吃过亏,知道曹世奇的能耐。 “师姐,你认为我的诛仙剑,真的比不上石参赞的射星指吗?”心月狐冷笑,自始就不 相信曹世奇被杀的真实性。 死见尸,不见尸难以令人心服。 “这是两种不同的技巧,不能相提比较的。” “那就以功效威力比较吧!” “射星指以内功御发,诛仙剑以神御发,丈五以内,应该相等,两丈以上,射星指望尘 莫及。 相同的是,都只能发一至三次,之后便体内贼去楼空。 不同的是,诛仙剑不毁则已,毁则便成刻废物,而射星指只需经过调息,可以重聚精力 发射。” “我是仅隔了桌面,出其不意发出诛仙剑的。” “结果,你的诛仙剑毁了。” “所以,你相信石参赞在丈二以外,能用射星指杀死了他?” “是很可,可是,石参赞身分地位高,骄傲自负,确也才华洋溢,不至于说大话唬人, 反正解除我们对付曹世奇的任务,咱们如释重负,一身轻松,我宁可信其有,不必担惊受怕 了。” “真的吗?师姐。” “你的意思……” “他敢去找三郡主石参赞那些人,大摇大摆闯进去挑衅,如果他不死,而又找上我们, 结果如何?三郡主的人比我们多十倍,我们……” “放心啦!就算他不死,也找不到我们,我们人数少,隐藏有术……” 堂口传来一阵阴笑,阴森刺耳,带有鬼气。 两女惊得跳起来,火速戒备。 “什么人装神弄鬼?简直是班门弄斧。”心月狐壮着胆沉喝。 人影幻现,泰然自若,踱入内堂。 “是你……”两女同声惊呼。 “呵呵!就算把你们能变成老鼠,躲进阴沟隐藏,如果我要找你们,一定可以把你们从 阴沟赶出来。”曹世奇笑吟吟直逼近至八尺内,背着手毫无戒备的神情,像是与老朋友话 旧。 “不要过来!”心月狐拔剑在手,反而向后退,脸上惊恐的神情明显,“他……他们说 你……你已经……你已经死……了……” “你看我像个死人吗?好笑。”曹世奇邪笑,拍拍胸膛:“不信你来摸摸看,我这壮实 如山的大男人胸膛,是不是冷冰冰的?我保证你摸了之后,一定意乱心荡,春情荡漾。” “啐!少给我胡说八道。”心月狐羞恼交加,怯念一扫而空,“他们居然杀不死 你……” “至少,目前他们还没有能力杀死我。”曹世奇打断她的话,“那个什么无双剑客的绰 号,误解他的人,肯定会吃亏上当的。无双剑客是双重意义的,不单纯指他的剑术无双,也 不意指他人才无比,而是指他的武功无双。对方如果仅注意他的剑术,那就会死得冤哉枉 也,谁也无法估料,他突然用何种绝技攻击,我如果不够机警,真会死在他的射星指下。” “他说你死了。” “仅那和一点点幸运,我保住了老命。这个人非常的阴险狠毒,无所不用其极,在没弄 清他到底有些什么牛黄马宝之前,我得加倍提防他,避免和他搏命,让他高兴高兴。所以他 说杀死了我,我毫不介意,不屑大声嚷嚷辟谣。不要谈他的事了,我和你们谈。” “该死的!你要谈什么?” “谈三郡主的下落,不要说你们不知道。” “见你的大头鬼,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她的下落?”心月狐大声说,“她像一个游击将 军,带了她那一队男女随从,神出鬼没游窜不定,捕风捉影,健马如飞,追逐一些风闻、谣 言、形影,把在大官道往来的旅客,都看成钦差,捉捉放放热闹的很。这两天死了不少人, 她跑得更勤快了,通常她只派人来找我们讨消息,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她到底在何处?你打上 门来讨取她的消息,你算是跑错了地方,烧错了香拜错了神,哼!我们也要找们。” “所以我送上门来啦!免得你们费神找,你两个妙人儿,一是仙一是狐,都是大男人梦 寐以求的欲望之最,我是艳福齐天,一箭双雕,妙哉!” 双手一张,他像在捞鱼,作势抱美女入怀,毫无顾忌地笑着向两支剑闯,流里流气的恶 形恶像,真会把自尊心强的骄傲女人气疯。 剑光暴涨,阴风乍起。 “你死吧!”两女同时愤怒地厉叱,剑同时递出,左手一抖把暗藏的所谓法宝也施展出 来了,异香满室,流光迸射。 剑尖本来距曹世奇不足三尺,双方齐进速度倍增,接触之快,视力已经难及了。 这瞬间,曹世奇的身影,突然在剑尖前隐没,像是陡然幻化了。
丧了胆的人,因骤然的刺激,从激忿情绪所提升的勇气与斗志,是十分靠不住的,随时 皆可能因情势的变化,也猛然消失。 两个妖女因愤怒而骤然提升的勇气,因剑光射出落空而骤然消失。 她们第一个念头,就是不约而同溜之大吉。对手太强,不溜才是一等一的大笨蛋。 十里亭的民宅,全是贫户的土瓦屋,房屋窄小,设备简陋。 她们所住的这一家稍像样些,内堂后面也仅有三间内室。 内堂外是小天井,也是唯一向外的通道,曹世奇堵在堂口,出路已绝。 她们的人,皆已派至亭左近的官道两旁担任暗哨,留意可疑的钦差,宅中仅留下四名侍 女和两位仆妇伺候听命使唤。自始自终,侍女和仆妇毫无动静。 两妖女其实武功相当高明,妖术也可圈可点。 心月狐已修练成以神御剑,以术相辅的高层次境界,足以跻身超等高手而无愧色,何况 在山东造反期间,十七八岁就荣任女将军。 可是,她们怕定了曹世奇。 真所谓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真到了望影心惊地步,一见面便心胆俱寒,斗志全 消。 心月狐最机警,一剑落空便化形遁走,砰一声响,她撞开侍女的卧室门。 她记得,房内有两座窗,破窗遁走最安全。而且房内有四名侍女,至少也可以助她挡上 一挡。 房中有火坑式的大床,天气热,不需衾被,烛火明亮。 床上四个侍女,仅穿了亵衣裤,上身系了胸围子,露出上半部酥胸和羊脂白玉似的臂 膀,春光满室,睡姿更是撩人情欲,像是梦入黄粱,沉睡不醒。 那是不可能的事,四侍女都是一流的高手,即使真的沉睡,也会被轻微的声息所惊醒 的。 她的反应超尘拔俗,倒下便急滚而起。 糟透了,刚跳起便被一双大手攫住了,像飞蛾落在蜘蛛的爪中,更像被八爪鱼所缠住。 把她撞倒的人,是她的师姐灵幻仙姑,蜷缩在窗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是先被曹世奇捉住,入室再将灵幻仙姑推邮将她撞倒的,有效地阻止她跳窗逃走。 她发疯似的为生命挣扎,充分发挥了近身搏击的凶狠技巧,手抓腿踢肩顶膝撞肘攻踢 阳,甚至准备用口咬。 与发疯的女人贴身缠斗,是十分危险的事,聪明人绝不做这种笨事,真像被一头野猫扑 入怀里,血肉横飞的一定不是野猫。 一切努力皆属陡劳,所有的攻击皆枉劳心力,全被曹世奇一一化解,完全封锁了她的活 动窄小空间,像在网中挣扎的鱼。 曹世奇的手好像真有八爪,躯与腿架构成网的一部分。 “不……要……”她最后绝望地哀叫,停止了无望的挣扎。 曹世奇把她牢牢地,砰一声摔翻在床上。 “他娘的!”曹世奇在床口捋衣挽袖,得意地粗野怪叫,“六个绝色大美女,有仙有 狐,妙极了,今晚正好堆肉屏风做皇帝。” “你……你你……”她惊怖地往床壁挪退。 “把衣裙脱了……脱!” “天杀的贼胚……你……” “你不乖,你……”曹世奇一把抓住她的右脚,猛地向床口拖。 她的左脚凶狠地猛踹,又被曹世奇抓住了猛扭猛压。 “不要……你……”她哀叫:“不要侮……侮辱我,我……” “有口供,就不会受到侮辱。”曹世奇放了她的脚,“我不是色狂,虽然我也喜欢漂亮 的女人,我也相当讲理,有时对礼也不怎么计较,多少有点倾向于袒护自己,这年头谁不自 私?所以,如果你们不招出三郡主的消息,那一定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信誉保证。” “我发誓,我……” “你这种人发誓,鬼都不相信。好,这可是你自找的,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你不 听……” 抓住粉腿一拖,将人压在床口宽衣解裙。 窗下的灵幻仙姑,挣扎而起咬牙切齿,拾起剑一蹦而上,猛砍他的背部。 他像是背后长了眼,扭身一脚斜飞,踢中灵幻仙姑握剑的手,剑脱手飞抛。 大手一伸,扣住了灵幻仙姑的左臂,哼了一声将人掀翻在床口,两个女人压在一起。 男人发起狠来,绝对比女人暴烈。 一阵快速的打击绵绵不绝,铁掌在两女丰满的胴体上起落,劈肩击肘拍胯打肋,卸除四 肢的反击力道。 “哎……哎唷……唷……”两女尖叫,像被鹤嘴夹住的泥鳅。 片刻间,两女的手脚便失去了自由活动的能力。 “先把你们剥光,捆住手脚吊起来。”曹世奇先解两女的腰带,邪笑着抽弄着示威, “再不招,下一步保证更为精彩,大有看头。” “住手!”手一触心月狐的手臂,心月狐便惊恐地尖叫,“你……你不能……” “我什么都能,因为你们再三向我下毒手要我的命。你们是女人,我不想伤残你们的身 体逼供,必须用羞辱的手段,才能达到目的。女人在外混世,应该知道她们所面临的威胁是 什么,要想守身如玉,就不要在外面混世。” “我……” “你希望我用英雄手段对付你?” “这……”心月狐打一冷战。 “好。”曹世奇丢掉腰带,停止剥她的衣裙,“我就用酷刑逼供,第一关是扭臂,拉长 双臂的大筋,看你忍受痉的能耐有多强。” 用羞辱的手段对付女人,固然有失英雄形 象,但对女人的躯体不会造成损害,虽则手段下流不正当。 但如果像对付男人一样用酷刑逼供,肯定会把人弄成残废,痛苦不可名状,熬刑更可能 致命。 “不要,放我一马……”心月狐快要崩溃了,“我……我真的不……不知道三……三郡 主的动静……” “你们在这里替她伏路,居然说不知道她的动静,你要我相信?” 抓住心月狐的左手反扭、上抬,膝压住腰,手掌也几内弓曲压迫,肩和腕立即痛苦加 剧。 “哎……”心月狐痛苦地尖叫。 “我和你拼了!”灵幻仙姑乘机翻起,双手抓他的五官。 叭一声脆响,灵幻仙姑被一耳光抽倒,丹田穴再挨了一指头,浑身一软,瘫痪在床上。 “女人痛哭尖叫,实在令人受不了。”曹世奇放了心月狐,“你们都会妖术,我也不 弱,可以用另一种手段取得口供,看谁的道行高。” 两女腰间所悬挂的荷包,都摘除丢掉了,剑囊也摘除扔在床下,那还有什么法宝可以施 展?必须凭心神控制的技巧,全力施为各殿神通啦! 不用外物相辅,心月狐毫无信心,但情势不由人,她不得不定下心神作孤注一掷。 灵幻仙姑丹田受制,完全失去了凝视聚气的能力,无法与心月狐联手应敌,只能在一旁 空着急。 心月狐抢先发动,吸口气神敛意凝,口中吟吟有词,双手徐徐舞动,双脚开始移位,像 在舞天罡步,也像喝醉了洒踏星换斗。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十三章 摧挫眼线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十三章 摧挫眼线 奇异的隐隐声浪绵绵不绝,阴气四聚,似乎气温正在急剧降低。 曹世奇下好相反,显现的是静态,却出奇的如山岳,双手在胸前合握,右手横左掌直, 双目神光似电,似乎有奇异的火花闪烁。 片刻,他的衣袖和袍袂徐徐飘扬。 他的右掌伸出了,打破了全然的寂静的形态,掌心向前,徐徐左右拂动。 异象发生了,隐隐的奇异声浪的节奏急变,高低差也变化甚大,阴风的隐隐呼啸也时徐 时疾,室内的气流不规则地散聚无常。 心月狐脚下渐乱,舞动的双手力道在衰竭中,呼吸一阵紧促,头脸开始冒冷汗。 曹世奇的掌,开始不规则的挥动,有如拳术中的小盘手,左手也不时作出抓、扣、撕拉 等等小动作,活动的幅度不大。 心月狐像被无数看不见的大手所拨弄,奋力挣扎、扭动、旋转、跌坐、爬撑……口中发 出可怕的呻吟,衣裙开始自行撕裂。 两人相距丈五六,这异象匪夷所思。 “饶了她……”倒在床上的灵幻仙姑哀叫,“我们早就被你在无极县,摆布得心胆俱 寒,我们也是身不由已,不得不接受他们的驱策。” “我要口供。”曹世奇声如雷震。 心月狐哀叫一声,衣裙凌乱摔倒在地。 “我们真的不知道三郡主的动静,天黑之前她的确还在城内,可以肯定的是,这期间她 不曾北行。” “姑且相信你们一次。”曹世奇还真有点不煎迫,口气一软,“下次相逢,一定要你们 好看,离开我远一点大吉大利,下次你们不会再如此幸运了。” 他昂然转身大踏步离去,在门外一闪即逝。 “你给我小……心……了……”心月狐狼狈地用破衣掩住胸膛,跳脚尖叫。
五更天,天将破晓。 冯家大院的人,仅派出两个人戒备,把守在一处小院子的台阶上,显得懒洋洋戒心低 落。 主要的劲敌一击即死,没有刻意防范的必要了,目下警卫的重要责任,是等候前来报讯 的人。 城内城外都布了夜间活动的眼线,城外是眼线布置的重点,只要发现有钦差嫌疑的人, 立即通知负责截人赶往拦截。同时,得派人前往指挥中枢报讯。 夜间指挥中枢仍然留在城内,显然有点失策,好在留在中枢的人,全是可高来高去的高 手中的高手,飞渡城关出城支援毫无问题。 天将破晓,不可能有人不知死活的人前来撒野,他们也没有敢来撒野的仇敌,唯一需要 提防的仇敌是曹世奇,而曹世奇已经死了。 他们需要充分的休息,天亮之后,很可能有所行动,估计钦差必定会在最近经过此地, 必须加强侦察,白天尤其辛苦。 已经损失了不少人,不敢再明目张胆沿途设卡盘查,避免被逐个击破,不能再枉送性命 了。 因此自新乐以北,连伏桩也撤消了,人手在真定附近集中,真定有真定卫兵党羽协助, 用飞骑策应,足以对付暗中护送钦差的小队人马。 早些天发现的几队便衣兵马,人数最多的是罗百户这一队。 这几队兵马,证实是派来沿途保护钦差的禁卫军,虚虚实实起不了多大作用,而且不敢 散开活动,避免被三郡主这些人乘机歼除灭口。 所有的人皆沉沉入睡,以为可以高枕无忧啦! 右面阶下的警卫,突然身旁多了一个人,大吃一惊,张口欲叫,脑门已挨了一击。 左面那人恰好转身,看到同伴急撞而来,百忙中伸手急挡,同时大叫一声。 很不妙,挡住了撞来的同伴,咽喉突然被一只大手所扣住,右肩一震,通过手臂的六条 经脉全被震断,当时却无感觉。 “乖,好好回话。”从后面擒住他的人低声说,扣喉的手略松,“在下偷袭不会杀人, 你的命保住了。告诉我,三郡主目下在何处?” “去你……娘的……”他顽强地咒骂。 “你似乎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好汉。” “大爷命只有一……条。” “唔!可敬,但我不会因你可敬而放手,我会用另一种方法仁慈对待你……”语间逐渐 改变,变得轻而低沉,“三郡主白天曾经在这里歇息,你们呢?” “我们在伏城驿,搜查一队南下开封的客商,后来又追几个可疑的人南下,申牌左右才 到达府城。” “可疑的人查出底细吗?” “可能是后军都督府的探子,也可能是姓曹的几个人。”警卫乖顺地有问必答,与先前 强悍的态度截然不同,像是变了一个人。 “三郡主到何处去了?” “连夜赶住西行庄。” “西行庄在何处,为何她要赶往西行庄?” “西行庄在城西十八里,位于至获鹿县城的官道旁。那一带是丘陵区,午后曾经发现北 面有可疑的人走动。钦差如果不经过府城,很可能抄小径绕过,西行庄丘陵区,是绕道的最 佳途径。” “你们不去?” “天亮后可能动身。” “好,你的命保住了。” 命是保住了,右和左脚成了废物,正好使用拐杖代步,如 果毁了右手右脚,就不便使用拐杖啦! 沉睡中的人,怎知有人入侵? 两个警卫无法示警,形势成为门户洞开。 有人幸运,有人大祸临头。房屋破败,因此住处分散,共有三十六个自以为身分地位很 高的人,怎肯在住宿时将就挤在一起?各找干净而且稍完整的地方安歇,分散住宿不易互相 照顾。 也幸而天将破晓,入侵的人不能久留,无法快速搜遍每一角落,因此住处隐密的人有福 了。 无双剑客的住处最僻远,天亮后才知道发生了可怕的事故。 共有二十五个人,不明不白被弄成白痴或残废。 被废了一手一脚的警卫,说不出所以然来,只知入侵的人从后面袭击,不会看到形影。 幸运的是,不需买棺材才丧事。 山东汉府来的人怒火冲天,也人人自危,此后,再也不敢公然聚集要一处地方歇息了。
大官道只是主要的交通管道,车马行人络绎于途,有些人不能走大官道,避免受到盘 查。 这一带城镇密集,乡镇的道路四能八达,所以不能走大官道的人,同样可以通行无阻, 只不过绕远多走些路而已。 这也就是汉府的人,分散在各地活动的原因,南下的钦差可能改装秘密远遁,玄女坛的 人可以形成广大面的封锁网。 西行庄在城西十八里,本身就地当西入山西的要道上,南北两面,都有道路贯通各城 乡。 那些不敢走大官道的人,避免经过府城,通常西绕西行庄,东经卫城东面的中渡桥过 河。 曹世奇像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牛,呆瓜似的策马到了西行庄。 可想而知,必定扑了个空。在后面闻风追寻,无法争取时效。 三郡主与二十余名男女随从,坐骑都是雄骏的黄骠,来去有如迅雷疾风,而且没有一定 的目标去向,随消息情势而转移,在后面逐步打听,不但掌握不住去向,也缺乏健马追及的 能力。
就在辰牌左右,曹世奇抵达西行庄打听消息的同一期间,伏城驿西南五里余的北岸村, 成了可怕的屠场,尸横遍野。 这座滋河北岸的小村,仅有三十余户人家,东距大官道仅五里左右,是一座毫不引人注 意的小小村落,没有任何一家可以称富户。 从北岸到府城,走大官道仅三十余里,走乡村道则需一日程,约六十余里,比大官道远 了一倍。 破晓时分,村落便被一群穿衣黑衣裤的蒙面男女包围,发起猛烈的攻击,像一群猛虎冲 入羊栏。
惨烈而并不精彩的搏杀,很快就结束了,住在村中的人,有一半是在床上被杀的。 无双剑客在冯家大院住宿的人,除了两个警卫之外,也都是在床上被废的,幸好一个人 也没死。 天亮了,五个受了伤的人,被带到村河边的树林内,其中三个伤势十分严重,奄奄一息 去死不远,仍被带来做活口。 看到藏在树林内的雄骏坐骑,五个俘虏心中有数,知道栽得不冤,更知道他们已走完生 命的旅程。 所有的人,皆已恢复本来面目,不再是穿黑紧身的蒙面杀手,而是穿得光鲜的出色男 女。 英俊男人穿的是黑骑装,女的是白骑装。 两个门神似的巨人,穿华背心,手臂有带铁排钉的护臂套,脚下有带刺的半统马靴,佩 的是沉重的雁翎刀,丑恶狰狞,面貌可怕。 是哼哈二将,山东汉王府护卫的顶尖人物,汉王殿下的保护神,家将中的领班。 三郡主在左右各三名男女的的拥簇下,高贵得像女皇。 她本来就是郡主,金枝玉叶,天皇贵胄,非同小可,人生得美,再加上骄傲、自负、性 情暴躁,如果发起威来,其可怕的程度可想而知。 五个俘虏被推倒在地,想跪坐也无法支持。 “你们是三大营派出来掩护钦差的人,应该知道钦差在的正确行踪。”负责问口供的一 位年轻人,用剑抵在一个浑身血污,右手骨折背肋有裂缝的中年人厉声问,“招,饶你一 命;不招,碎剁了你。” “哈哈哈哈……”中年人躺在地上,笑声凄厉刺耳,居然忘了痛楚,确是在笑。 “你笑什么?” “笑你们无知呀!” “什么?” “有好几个单位奉命派人南下,执行骚扰牵制等等疑兵任务,连我们自己也不不清楚到 了何处,怎么可能知道钦差何时秘密出京?甚至不许与其他单位派出的人在一起行动,钦差 的动静,会让派出的人知道吗?你们在京都有不少王公大臣做内应,该去问他们呀!找我们 这些派出来行踪飘忽的小官小兵,你们真蠢,即使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们。” “你敢?你不要命了?” “哈哈!你们这些逆犯,会让我活命吗?呸!我就是有名的刽子手,我知道把弄到手的 人,应该如何处治。如果我不死,而你们有落在我手中的一天,你们也休想活命,这规矩我 懂。” “我要你招供……” “呸!你是什么东西?大不了你是那个朱家忤逆泼贱女人的裙下狗……” “毙了他!”三郡主怒叫。 年轻人一剑砍断中年人的头,居然有点脸红耳赤。 从禁卫军各单位派出的人,都是皇室忠中耿耿的死士,面对叛逆,他们知道自己的命运 结果。 重要的是,他们的确不知道钦差的动静,无供可招,招不招结果早已注定,不如死得英 雄些。 从此,北岸村在人间消失了,一把火烧成平地,三十余户村民全部葬身火窟。 罗百户那些人,第一次碰上三郡主时,非常的幸运,因为榆沟集就位于距官道不远处, 市集人丁也多,三郡主不敢行凶屠村灭口。 三郡主一群人,在北岸村北面的小径布伏,直等至近午时分,仍不见有可疑的人来往, 等候钦差从此地经过的消息不确,这才失望地撤走。
曹世奇是抄小径追踪的,在丘陵区一面走,一面打听一群男女骑士的去向,茫无头绪。 午后不久,他重新回到大官道,转头南下,准备重返府城。 府城是三郡主的活动中心,在府城等候,守株待兔,兔早晚会回窝的。 单人独骑,实在搬弄不出什么局面来。 他想起罗百户那些人,感到独自追踪委实失策,罗百户能把三郡主诱出,可知牵着三郡 主鼻子走的才干。 而他,孤家寡人,反而被三郡主牵着鼻子走,无法掌握主动。 他又想起幻剑飞仙,这位女豪杰的武功配得上他。 可是,他对幻剑飞仙对他的态度,有强烈转变的趋势,看他的脸色有意讨好他的神情显 而易见,对他说话也显得小心翼翼。 他在想:如果身边有幻剑飞仙,不难挡住其他的汉府爪牙,他就可能放手和无双剑客一 拼了。 无双剑客身怀绝技,一身奇学令人莫测高深,他如果与无双剑客交手,只要有一或两个 爪牙加入,或者在旁骚扰,他的胜算有限。 他不能单人独马,与无双剑客众多的爪牙搅合。 这也是他重新在大官道现身的原因,希望罗百户或者西山双剑客,能与他取得联络,幻 剑飞仙与西山双剑客、王玉芝姑娘走在一起。 十里亭在望,大官道中车马往来不绝。 他心中一动,妖女们是否仍达附近潜伏。 白天,妖女们不敢公然活动,即即使发现疑是钦差的人,也不敢出面撒野,她们只能担 任眼线,发现可疑的人,便飞报负责联络的密谍,由三郡主的人出面处理。她们白天不敢向 旅客施暴,夜间才是她们的天下。 十里亭是府城的大门,官道上旅客往为不绝,亭旁又有民宅与小店,歇脚的旅客甚多, 而且最近事故丛生,人心惶惶,府衙派有公人驼巡逻,即使是三郡主在亭附近坐镇,也不敢 公然行凶。 真定的知府大人,可不怎么介意山东汉王府来的郡主。 真定属京师,山东的汉王也不敢在此公然截路杀人,甚至不敢在山东以外的地境露面, 擅离藩地罪名不轻。 十里亭相当热闹,歇脚的旅客甚多。 亭侧的广场停了几辆车,拴了二十余骑,北面来的旅客,把这里当作最后一处歇脚店, 以便一口气赶到府城。 拴妥坐骑,他进入一家小食店。 四名穿骑装佩了刀剑的大汉,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 在靠窗的一副座头落坐,四大汉三面一夹,也拖条凳就座,对上了。 小食店的食桌,人人皆可就座,各叫食物,各吃各的,不可能一人占一桌,除非是有身 份的人,或者有能力禁止别的人同桌。 他心中有数,这四个家伙是冲他而来的。 小店所卖的食物是大众化的小食,食客进食也不分午膳晚膳。 天气炎热,未牌时光不宜喝酒。他不在科,叫来两壶酒,来几盘烧卤。 四大汉存心引起他的注意,也吩咐店伙送来同样的酒菜。 店伙斟了一碗酒,即告便离开招呼其他食客。 “相见也是有缘,敬你一碗酒。”一名大汉阴笑向人举碗,一口便干了,“在下姓姜, 姜成粱,京都来,你老兄人才一表,请教老兄的高名上姓?” “姜老兄,缘字很难讲,解释各有不同,萍水相逢如果话不投机,说不定打破头,这种 破头缘,与好姻缘的缘是两 码子事。”他也一口喝干一碗酒,“看诸位的神情,好像并不 认识呢?” “不认识才套交情呀!你老兄有坐骑,并没带马包行囊,仆仆风尘不像旅客,却又不像 是本地人,确也令人生疑。” “所以,姜老兄打算盘道。” 他心中疑云大起,这四位仁兄应该是无双剑客的爪 牙,应该早已从两妖女所传送的消息中,知道他并没死在无双剑客的射星指下,应该认识他 是曹世奇。 无双剑客有大批密谍可用,消息应该非常灵通,但看四大汉的神色,显然不知道他的身 分来历。 “咱们不是江湖人,不说盘道,说盘查。” “盘查?去你娘的!你像负责治安,侦查办案的公人吗?倒像混口食的打手护院。打手 护院本来就属于江湖行业呀!”他似笑非笑,所说那些粗野的话,并非有意骂人,而像是口 头禅,“别开玩笑,说错了话用错了典会挨骂的。姜老兄,你老兄到底在哪儿高就呀?” “高就?什么叫高就?” “哦!意思是说,你老兄在何处混口食哪!” “反正有一份差事就是啦!还不错呢!说了半天,你老兄的大名还没说出来呢?” “呵呵!你老兄像是在找什么人?” “不错。” “要找谁?”曹世奇追问。 “反正有不少人。” “唔!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你们要找昨晚在城内,把冯家大院里的人,杀得落花流水的好汉。” “咦!你怎么知道昨晚冯家大院的事?”姜成粱脸色一变。 “我该知道。”曹世奇拍拍胸膛。 “你该知道?”姜成粱又是一惊。 “是呀!因为我昨堍去了两次。” “胡说八道。” “你居然听不进老实话,怎有胜任侦查的眼线?” “你的意思…” “昨晚我第一次去,被那个什么无双剑客,出其不意突然用什么天狼指,给了我一记狠 毒无比的一击。第二次去找他算帐,他睡的地方不易找。最后,我废了他不少爪牙,我没 数,大概有二十几个。我姓曹,曹世奇。”曹世奇安坐不动,继续说:“如果我所料不差, 你们是找我的,赶快派一个人去向无双剑客报信,我在这里等他。” 他语惊四座,加上姜成粱四大汉狞猛的气势逼人,胆小的食客知道将有事故发生,纷纷 会账惶然走避。 片刻间店堂半空,只有几个旅客不走,避至一旁看热闹。 三个店伙惊惶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赶快把桌椅搬开,要打架了。”另一副食桌,一位眉清目秀穿青衫的公子爷,向店伙 含笑吩咐,“不然你们的生财用具全完啦!” 三个店伙真听话,拉桌搬凳以免家具遭殃。 “他娘的,你真是打不死还是冤魂不散呀?”姜成梁怪叫,居然不敢冲上动手,“你真 是曹世奇小狗,不是冒充的?” “你又来了,就是听不进老实话。”曹世奇泰然自若提壶自斟,“你们的石领队,硬说 一记天狼指把我射死了,而我却青天白日出现在这里,你信他抑或信我?要不要摸摸看?据 说鬼魂是冰冷的。又说,鬼魂出现在阳光下,会被天火所焚,所以鬼是见不得阳光的。” “我来摸摸看。”清秀的公子爷装模作样离座,将描金折扇合拢插入腰悬的扇袋,一面 走近一面捋起衣袖,“我摸过仙,摸过狐,就是不曾摸过鬼,料想摸鬼的滋味一定不怎么愉 快,但我仍想摸摸……” “滚到一边凉快去,书虫。”一名大汉怒叫,伸手便拨向公子的胸口。 那时,读书士子的地位颇高,每一种人所穿的衣衫都有严格的规定,那一袭青衫只许公 子们穿着,所以大汉把这位公子爷叫成含有轻蔑用意的书虫。 大汉身材魁梧,手长脚长,公子爷矮了一个头,宽大青衫裹住的身躯似乎弱不禁风,如 果被拨中,不仅会被拨到一旁凉快去,很可能拨飞出店门乘风而逝。 一个孔武有力的虬虬武夫,哪将一个瘦弱的小书生放在眼下?比识字,武夫当然斗大的 字识不了两箩筐;比打架,动手脚书生准输无赢。 所以自古以来,读书人瞧不起虬虬武夫,武夫也轻视读书人,除非情势可以相互利用, 不然决偿会走在一起水乳交融。 所以,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只能帮助武夫打天下。武夫得了天下之后,秀才便被搁在 一边凉快去了。 所以,功臣一定是武夫,封王封侯也一定是武夫,没胡有秀才的份,秀才永远是被利用 的一群。 公子爷本来是笑嘻嘻的,玩世不恭的神情也令人好笑,大汉的大手及胸,笑嘻嘻的神情 骤然消失。 小手一伸,扣住了大汉那大了几乎一倍的手掌,有骨折声传出,大汉的手变了形。 “给我滚出去!”公子爷冷叱,信手一挥。 大汉狂叫一声,手舞足蹈,身形离地,飞出店门,飞越凉棚,砰然大震中摔翻在店前的 空地里,滚了一身灰尘,挣扎难起。 “你也想动手?”公子爷瞪着姜成梁,用怪怪的刺耳嗓音质问。 姜成梁与两名同伴大惊失色,确也跃然欲动,伸张双手作势,闻声反而急退两步。 “动手手断,动脚脚折,决无例外。”公子爷双手一背,真有爷字号人物的气概,“胆 敢在本公子面前张牙舞爪的人,后果自负。” 姜成梁三个大汉,如果同时扑上,必定可以把弱不禁风的公子爷压扁,这位公子爷却背 着双手,毫无戒意等候对方扑上。 “呵呵!小兄弟,如果他们拨刀动剑呢?”曹世奇笑问,依然安坐如故。 “大个儿老兄,你不会坐视吧?”公子爷脸上又回复笑容,说的话可没有公子味。 “不会。” “那有怎样?” “弄断他们拨刀剑的手呀!手不动,刀剑怎能拨出?算动手的账,不计其他,我这人宽 大为怀,论罪从轻。但如果他们的刀剑杀了人伤了人,那就从重论处了。” 姜成梁三个人,发疯似的奔出店外,完全失去了动手的勇气,救助同伴马上溜之大吉。 “我帮你,如何谢我?”公子爷笑问。 “坐,我请你填五脏庙。”曹世奇伸手拉出右首的长凳,“能喝吗?要不要叫些清淡的 菜肴?” “我家有酿酒坊,从小就能喝高粱。”公子爷坐下,向仍在惊惶的店伙招手,“把我的 酒菜搬过来,酒足饭饱打起架来也劲些。” “呵呵!你真想打架?”曹世奇接过店伙送来的碗箸,替公子爷倒酒。 “有何不可?”公子爷接住酒碗喝了一大口,连眉头也不皱,“敬你,你把真定闹得鸡 飞狗跳。” “被逼不得不闹呀!小兄弟。” “我曾经弄到两个人问过了。” “狐狸?你摸过她了?”他笑问。 他的意思是指心月狐,心月狐昨晚就在这里落脚。 “胡说!我弄到的两个人,比刚才那位仁兄还要壮,把他们整得半死不活才招供。” “招了些什么?” “他们奉命拦截什么钦差,一直就毫无成效,你在他们附近捣乱,他们不得不分出人手 对付你。说是昨晚你被他的主事人杀死了,但尸体被你的同伴带走了,要传信给分散在各地 对付你的人,速撤回城中报到候令出动,全力查出钦差的下落。你没死的消息传出,他们又 有得忙了。” “你想参与?” “看热闹。这种事与江湖人士无关,我不打算管闲事,但惹上我,我不会忍气吞声。我 弄到的两个人,他们竟然大清早在街上向我撒野,动手动脚要捉我盘问,所以有权以牙还 牙。” “如果你存心看热闹,最好赶快脱离现场,他们的人有健马代步,很快就会赶到。” “我已经介入了,走避会平安大吉吗?” “这……” “他们有很多很多人。” “你往南走,一定可以摆脱他们,他们的人分布在府城以北,远及保定府地界,南面没 有人,乘渡船过了河,你就安全了。” “哼!你看我像一个愿意乖乖逃走的人吗?你敢反抗这些皇家权贵,我好佩服,加上我 一双手,力量可增三倍,曹兄,你不请我相助?”公子爷得意地说,明亮的大眼中有希冀的 神情流露。 “你鬼眼乱转,满脑子坏主意,存心管闲事唯恐天下不乱,是吗?”曹世奇笑问。 “你不要冤枉好人。”公子爷脸红红急急分辩,“他们欺侮我在先,这是错不了的。你 还不是一样?他们的什么三郡主要杀你,出动一半以上人手追捕你,你把他们闹得人仰马 翻,把正事都耽误了。” “唷!你知道得不少呢!” “所以,我是有样学样呀!如果你怕天下大乱,早就远走高飞逃出千里以外了,是 吗?” “这……” “不要固执好不好?我打听过了,有好多好多的人为你喝采。他们暗地拦截什么秘密钦 差,官府知道有许多无辜的人被他们杀掉了,怎能让他们如此横行?多一个人和他们捣蛋, 闹起来也热闹些,是吗?” “你是哪一家的俏皮捣蛋的丫头?你敢和龙子龙女作对玩命?” “你说什么……什么……”公子爷脸色一变,“什么丫头?” “你……你看你这鬼样子,不男不女,瞒得了我的法眼?要不要剥掉你这袭青衫……”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十四章 杜琴公子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十四章 杜琴公子 不等他恶作剧伸手剥衣,公子爷已一跳后退三尺,脸红到脖子上了,几乎踢翻了长凳。 “我姓杜,小名……小名……” “不许说谎。”曹世奇忍住笑,绷着脸叱喝。 “你凶什么?小名叫琴。”公子爷狠瞪了他一眼,“河南光州人,我要到京师游玩,听 说新建的皇宫,比南京的旧宫雄伟瑰丽十倍……” “且慢!” “你怎么啦?” “姓杜,河南光州……州西二十余里,有座浦口冈,是州城的右 翼,势如卧龙。” “咦!你知道浦口冈?”杜琴一怔。 “那位吟风园主就姓杜,早年绰号叫三界至尊杜一元,嫉恶如仇,也脾气古怪,人见人 厌。” “去你的!那是我爷爷。” “妙哉,我正要找你们家算账,老的不在找小的,打!” 说打就打,隔桌虚空吐出一掌。 杜琴疾退八尺,明亮的凤目怒瞪。 “到外面去,打就打,谁怕谁呀?你以为你是谁?敢向我杜家挑战算账?要你好看,出 来。” 再一跳,便倒飞出店外。 店伙起初叫苦连天,又要打听啦!桌椅铁定要遭殃,到门外打,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曹世奇大踏步出店,哈哈一笑,冲上来就是一掌,鬼五拨扇拍耳门。 杜琴身材矮,向下挫腰高不及三尺,从下盘切入,还以颜色,掌出似闪电,手挥五弦攻 胁肋,小鬼搏金刚直向怀中闯。 双方抢攻,接触奇快绝伦,完全以神意主宰攻击的技巧,并没投注入内力拼斗,看谁能 先击中对方的重要部位。 技巧与经验决定所发的如发的招式,是否能有效地切入对方的防卫空隙,收发的速度令 人目眩神移,连旁观的高手名家,也看不清他两人攻防的实际变化。 曹世奇抢攻的本意,是把假公子逼退,岂知估计错误,反而被对方乘机贴身切入攻击, 女人怎能贴身与高大的男人缠斗? 难怪他估计错误,立即失去主攻权,只能提高警觉,采取绵密的防卫技巧,阻挡假公子 势如狂风暴雨似的连续攻击,很少能抓住机会回敬。 激烈的缠斗在三丈方圆内,如火如荼进行,人影移动之快速,令旁观的人也看不清实 影。 手脚摩擦接触与拳掌击中人体的声响,一阵紧似一阵。 贴身缠斗,一定会发生紧密接触。 贴身搏击距离不远,而且闪动的速度快,出招的速度也快,也就无法快速连续用劲,打 击力有限,如果击不中要害,被击中的人也承受得了。 片刻的快速缠斗,突然在连续打击的声浪中,人影倏然中分,结束第一次狂野的接触。 “你这小鬼手脚还真快,我警告你,不许用爪子乱掏。”曹世奇左手揉动着右肋,衣衫 有一道断线的裂缝,“你那猫爪子又尖又利,我哪有时间找穷缝补破绽?” 杜琴大概也挨了好几下,不住活动右肩臂。 不论男女,攻击时用爪,最容易造成伤害。 练了爪功伤害更严重,很可能抓出眼珠,或者抓掉一块肉,把肚皮抓破流出内脏并非奇 事,抓破衣裤更是平常,被女人抓破脸的男人多的是。 “可恶!你敢警告我?”杜琴向前逼进,“相打无好手,你管我用手或用爪?” “我也用爪,哼!” “谁禁止你啦?” “撕破你遮羞青衫,那就会让大家好看。” “啐!你……”杜琴脸红耳赤冲上,“那就用拳脚,放手一拼……” 放手一拼,表示要用真才实学狠拼了。 急冲中,她的双手攻的目标,是曹世奇的中宫偏右,攻肋取腋极为泼野,就在行将接触 的瞬间,猛然仆倒双手着地,右腿飞扫下盘胫骨,快如电光一闪。 曹世奇本来想大笑,小盘手防卫得像铜墙铁壁,怎么可能切入击中肋腋? 人影猛然下沉,他吃了一惊,这小丫头真用腿呢!用的是伏追风腿,腿不但可以将对手 扫倒,肩也可以将前冲的对手绊翻。 如果一扫落空,扭转身影随即可用虎尾脚蹬对手的下裆。 他反应超人,向上跳。不能退,退将受到一连串的快速追击。 半空中前空翻两翻腾,远出三丈外。 很不妙,小丫头的反应也快得惊人,一扫落空头部便向后转,双手一撑,足尖齐蹬,身 形似离弦的箭,陡然弹起头前脚后飞出,在地上自然顺势转向,灵活快速妙到颠毫,紧蹑在 目标后如影附形。 曹世奇在半空翻腾时,已发现难以摆脱追蹑,一声低啸,双足不下伸,反而向上缩,双 手一张一振,侧空翻斜降丈外。 杜琴没料到他在势尽力竭翻落时,竟然能突然缩成一团,改变落点折向翻降,那是不可 能的事,脚如果不沾地重新发力,决不可能折向的。 势在必得的一扑落空,小丫头刹不住脚步,更来不及折向,冲出丈外方能转过身来。 化不可能为可能,双方都大感惊讶意外。 “老天爷!你简直就是修练有成,变化灵活成了精的妖豹,被你缠上了,有九条命也难 保。”曹世奇向杜琴竖起大拇指称赞,“只是,在地上滚转弹出,比懒驴打滚强不了多少, 你应该像豹一样上升半空扭转,那就更漂亮美妙了。” “那是因为右脚收势时迟一刹那,双脚发动不平衡,不得不采用的反应呀!”杜琴得意 地说,“我的轻功提纵术与搏击技巧,就是模拟豹的搏猎术参研的,你也不错呀!打!” 左掌右爪一引,猛地斜蹿而上。 这时,围观的旅客正陆续散去。有些旅客必须赶路,也怕遭了池鱼之灾。 有些旅客认为两个大小书生型的人,打架似乎不怎么当真,既没横眉竖目咬牙切齿,也 没叫吼连天头破血流,没有什么好看的,也就不再理会动身离去。 再次缠在一起,更为快速,更为激烈,拳来掌往指爪齐施。 杜琴攻击气势这猛,比男人更豪勇剽悍,像一头冲入狼群的怒豹,似乎全身都是可以伤 人的武器,连背部也具有将人撞扁的威力。 如雷蹄声来自府城方向,尘埃滚滚,地面也呈现撼动现象,大群快马绝尘而来,道上旅 客纷纷走避。 这就是分置在各地,候命出动的主力打击群,接到信号便快速出动,每一匹坐骑皆来自 卫城的良驹,可以用全速冲刺十里。 曹世奇听到如雷的蹄声,猛然飞退两丈外,看到滚滚尘埃,难免有些心惊。 “老天爷!怎么有这许多人!”他高叫,意在向杜琴示警,“好手也怕人多,猛虎也怕 狼群,快走,混蛋把老本都掏出来孤注一掷了。” 他向民宅飞奔,先避避风头再说。 这些人是不能原地久留的,也缺乏遍搜乡野与村落的能力。 远在里外,十里亭歇脚的旅客,便看出这一大群来势汹汹的人马不寻常,纷纷走避以免 受到波及。 杜琴本来不想走避,最后仍然溜之大吉。
有几个旅客不够机伶,被集中看管在小店前,由四十余名打扮得不三不四的男女骑士, 逐一盘问所发生的事故经过。 三名店伙也成了盘问的对象,店堂成了讯问处。 四十余名男女骑士中,有姜成梁三个人,曹世奇的去向,是盘问的重点。 主事的人终于相信,曹世奇的确仍在人间。 正要下令搜查附近的三十余户民宅,官道北面骑影出现,军旗飘扬,五十余位穿了甲的 正式骑军,分两路以不徐不疾的速度,接近十里亭。 青天白日在大官道上,没有人敢向正式的整队官兵对抗。 真定以北直至京师,经常有成队的官兵往来,军需车队往来,甚至会暂时封锁道路。 曹世奇上次在榆沟集发生意外事故,就是受到了军需车队的影响而离开大道,想抄小径 避免被车队误了行程,没料到反倒成了欲速则不达,出了意外,几乎丢命。 这一队五十余名骑兵,似乎知道十里亭有意外的事故发生,在百步外便人马间隔缩小, 然后成四路纵队接近,在亭北官道两旁列阵。 这期间,四十余名男女骑士,先后分为三批,循原路向府城方向退走,避免与官兵接 触。 官兵列妥阵势,最后一批骑士已先一步离去。 领队官是罗百户,并没下令追赶拦截,对方见机撤走,官兵也没有任何理由干预。 官兵没有留下的必要,在最后一批男女骑士后面跟进。 最后距城不足五里,这批男女骑士,消失在向西岔出的小径远处。而先走的两批骑士, 早就走了个无影无踪。
十里亭恢复宁静,似乎并没发生任何事故,官道上依然旅客往为不绝,歇脚的人你来我 住。 曹世奇重新出现在小食客中,他的坐骑并没被没收带走。 出了事必须远走高飞,这是江湖朋友的金科玉律,他不但不远走高飞,反而大摇大摆回 到现场。 他一点也不介意对方是否留下人,留下人追寻线索是必然的事。 小食店的三个店伙见到他,真有见到瘟神的感觉。 “你怎么又来了?”那位替他备酒菜的店伙,苦着脸叫起来。 “我还没吃饱,更没会账,不来行吗?我可不想欠你的酒菜钱,小本生意赚不了几个, 一走了之我能心安理得?”他笑吟吟据桌高坐,“替我重整杯盘,准备酒菜,我付你钱文, 保证不会钱钞,该放心了吧?” “客官……” “你如果想赶我走,我一定拆了你这家店。”他笑容满脸一团和气,语气却霸道,“我 不会为难你,不会向你打听那些人盘问你的经过,反正我心里有数,他们所盘问的事我一清 二楚,不问你就不会连累你。我这个人办事相当讲理,不做连累无辜,良心有愧的事。小二 哥,你不打算替我准备酒菜吗?” “好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哪敢不听你的?”店伙无可奈何地说,哭丧着脸替 他准备酒菜,显得心不甘情不愿,认了命。 左面食桌先后来了四位旅客,各吃各的。右首那一桌也先后来了三个人。 后面那一桌的三名旅客,是比他先到的,像是赶车的车夫,埋头进食不理会旁人,看不 出练武人的迹象。 他不介意对方的眼线,反而担心对方不派眼线。他公然现身,是策略运用成功的证明。 他人孤势单追踪三郡主,被牵着鼻子走,奔东逐北有如夸父追日,永远落在后面,再追 下去,早晚会日落崦嵫老命告终。 他一定要让那些人来找他,早晚会制造逐一歼灭他们的好时机。 人多则走,少则分而歼之;这就是他的打算,所以刚才暂避以免受到围攻。 这些人不可能永远聚集大批人马,向他行狂风暴雨似的雷霆急袭。一次成功的引蛇出穴 行动,达到保持接触的目的。 人算虎,虎亦算人,他要与对方保持接触,对方与他保持接触的打算更为积极,决不会 急急撤走了之,一定会派人盯牢他的。 蛇已经引出穴,就等机会打蛇了。 稍远处近店门的一桌,是两个中年旅客,一穿黑长衫,一穿青直裰像仆从,主人佩剑, 仆从佩刀,主仆二人都生了一以三角眼,不时有凶光闪烁不定。 “阁下,你居然敢仍在此地逗留,不赶快远走高飞,是不是另有打算?”穿黑长衫的中 年人,隔了两张食桌向他打招呼,“你认为他们不会转来找你?” “我已经有既定的打 算,他们是否不死心转回来,谁也无法逆料。”他泰然自若,脸上有令人莫测高深的笑意, “他们如果真的转回来,我仍有足够的时间离开,他们来我走,没有什么好怕的,老兄。” 听口气,便知道这位中年人,曾经目击事故发生的经过,如果是普通的旅客,逗留歇息 未免耽误得太久了吧!应该早就溜之大吉了。 “你真能如意地离开?” “那是一定的。”他语气肯定,“他们一来就是一大群,坐骑都是良驹,远在里外便可 发现,我有兖裕的时间走避。” “原来你打的是这种如意算盘,那太危险。” “什么危险?” “他们改用其他方式,比方说,声东击西,不用坐骑,或者……” “或者将人分成两批,或者三五批,有明有暗,先布网罗。”他打断对方的话,“目下 我四周,最少也有十个暗的人。问题是,他们能否有把握对付得了我,不要冒险逞能,你们 十几个人,绝对奈何不了我。 赶快传信给三郡主,只有她才有对付我的能耐,我等她,我不想在差劲的对手身上浪费 精力。” “昨晚冯家大院那些人,真是你废了他们的?” “如假包换,信誉保证,是我、没错。”他拍拍胸膛。 两旅客倏然而起,怒形于色。 “不要做蠢事。”他放下碗箸,虎目冷电湛湛,“把命留作日后打江山之用吧!我的事 与你们打江山封王晋候毫不相关,为不相关的事而枉送性命,何苦来哉?这时死了或者残 废,拜将成空封王无望,何不放聪明些,等你们的主王赶来再说?” 店门闯入假公子杜琴,一照面便将目光紧盯着他。 “好哇!你果然在。”杜琴一面兴高采烈大叫,一面神气地走近,“我们的事还没 了……咦…你们……” 曹世奇的左右后三方,九个人几乎同时发起攻击,有人早已悄悄拨刀剑在手,有人用内 家真力虚空发拳掌遥攻,有人则悄然扑上近身攻击。 杜琴面向着曹世奇,目击三方面的人从他身后猛然发起攻击。 隔了两张食桌打交道的两个人,是吸引曹世奇分心的诱饵,正面与曹世奇打交道,制造 后面九个人偷袭的好机会,没料到杜琴突然闯入。 任何完美的计划,皆可能被突然出现的意外所打乱。 杜琴人化流光,猛扑曹世奇的左后侧的两个人,那两人的一刀一剑,已将光临曹世奇的 背肋。 叫声中,她连发两掌,蓦地风雷殷殷,随掌而起的劲气破空风声慑人心魄。 远在丈外,一刀一剑突然折向,人体也暴退、抛起,罡风所经处,杯盘碗箸乱飞。 同一瞬间,曹世奇也人化狂风,挫身回旋,劲流怒涌,食桌条凳齐飞,酒菜碗碟势如暴 雨四方激射,他的身影如虚似幻,切入人丛,掌指齐发,沾身的人体立即飞掷,骨折声此起 彼落。 “啊……” “哎……” 狂叫声暴起,暴乱的人影倏然停顿。 食厅一塌糊涂,没有一条长凳是完整的,碎桌凳与餐具酒菜撒了一地。 人也散了一地,九个男女没有一个能站起来。 目击杜琴冲上动手,以及曹世奇搏击的声势,这两位仁兄竟然不敢加入,心胆俱寒,逃 走第一。 他们根本就来不及冲上加入,攻击一开始就已经有了结果,两人如果冲上,唯一的结果 是多赔上两个人。 “喂!你怎么招惹这许多人?”杜琴踏住一名大汉的腰背,并且俯身抓住大汉的发结, “难道他们……” “他们就是刚才那群骑士的党羽。”曹世奇说,“搜出他们的钱财,赔小店的损失。” 他压住一个人,不但没收了钱袋,也抄出腰囊中的三锭十两重,只能暗中使用的犯禁银 子。 店门外出现两个矮小的旅客,看清了曹世奇。 “曹兄,三郡主的大队人马在北面半里外,快到了。”扮成穷旅客的幻剑飞仙急叫, “联手收拾掉他们,你得找一把剑。” “不行,府城方向将有大批人马起来。”曹世奇将搜来的银钱往店内间抛掷,“先回 避,走!店后脱身。” 蹄声传到,人马来势如潮。一拉杜琴的手,往店后急窜。 “别拉我!”杜琴大声抗议,“我要看看什么是郡主,我要……”
曹世奇果然料中对方的行动,对情势的了解逐渐深入。 南北两面的人马,总数接近一百大关。 北面的人先一步到达,果然是三郡主和她的那些男女随从,再加上哼哈二将所带领的家 将群,潮水般赶到,立即分散搜索,健马在房舍、树林、田野奔东逐北,声势汹汹。 南面的人马随后赶到,负责搜索大官道西面一带。 乘健马搜索这一带的复杂地形,成效有限,追逐逃跑的人,用马快速追逐十分管用,搜 寻匿伏的人,就不是易事了。 这些准备日后“马上取天下”的悍将们,根本不屑下马搜索树林房屋,策马纵横八方奔 驰,追逐一些惊惶走避的村民和旅客,白忙一场浪费工夫。 他们似乎已经认定,曹世奇除了逃走之外,别无反抗的能力,只要能把人追上就可以手 到擒来。
曹世奇根本不会远走,他是有备而来的。 表面上看,他是被追逐的狐狸,除了逃跑,他毫无抗拒的能力。 负责对付他的人愈来愈多,三郡主逐渐把精锐投入这场追逐。 事实并非如此,他诱敌引敌的目标如期达成,逐次消灭,避实击虚的策略完全成功,其 实是他主宰了战机布局,每次雷霆一击皆空前丰硕。 他不是一头被追逐的狐狸,而是一头机警、顽强、残忍、有耐心的独行花面大公狼,引 导着猎人追向不测,等候机会扑上行致命攻击的有经验的老雄狼。 聪明的猎人如果碰上这种狼,最佳的选择就是特别小心地,定下心神有计划地逐步退出 猎区,而且得具有摆脱老狼死缠的实力,以及应会神出鬼没猝然蹿出攻击的能耐。 他躲在小食店后面住宅的屋梁上,甚至乘机假寐养精蓄锐。 半个时辰后,搜索的人失望地撤走了。 大官道旅客依然往来不绝,并没受到多少惊扰,这些人毕竟不是强盗,也不敢无缘无故 找旅客出气。 第三次出现在小食店的店堂,三个店伙叫苦连天。 “老天爷!你怎么了?”那位中年店伙,哭丧着脸叫起苦来,“大爷你行行好……” “呵呵!我是一个很讲理的人,回来和你算算赔偿的债,本来就是一个大好人呀!”他 嬉皮笑脸,大马金刀坐在唯一完整的孤零零食桌上,“打坏市井小民的生财家具不赔,那是 泼赖暴徒的下三滥勾当,日后还能在江湖叫字号称英雄?喂!算清楚了没有?” 店堂早就经过清理,打扫干净恢复旧观,只是桌子长凳无法及时补充,破了食具也得重 行购置。 另一店伙乖乖地取出一只布包,打开里面盛了不少制钱、银锭、宝钞、小额官会票。 “客官把这些钱财撒了一地,小的哪敢动?”店伙惶恐地说,“他们如果告到官里,小 店担待不起。” 他取出几张官会票,顺手撕掉,这玩意儿随时可止付,普通百姓小民真 不敢持用。 “收下啦!银钱上面没记号。宝钞不值钱,不会有人追究。那些混蛋都是大富豪,未来 的开国元勋,这点损失他们不会在意的,也应该由他们负担赔偿。”他将财物包起,硬塞入 店伙手中,“在你这里吃两顿,都被他们毁了酒菜。饿啦!我要酒菜。灶间没被打毁,赶快 张罗。不替我准备,干脆我把灶音也砸了。” “好吧好吧!大爷,我这家店就巴结你好了。”店伙真怕他砸店,怎敢拒绝? 其实店伙高兴得心花怒放,曹世奇留给他的银钱足够他们买另一家店面有余,破损的生 财用具损失不了几个钱。 备用的桌凳摆设停当,凑合了五张食桌,小食店重新开始做买卖。 北来的旅客渐多,正是食店生意最好时期,旅客在这里歇息片刻,半个时辰便可抵达府 城投宿。 陆续有旅客入店讨茶水,找些食物填肚子,以便在入暮之前,有精力赶到府城。 杜琴像蹑鼠的猫,悄悄溜入店占了曹世奇后面的一桌,两个穷旅客进来,是幻剑飞仙与 王玉芝姑娘,包裹往曹世奇的桌旁长凳一搁,笑吟吟占左右首。 曹世奇早就猜想她们会来,已要店伙先准备了碗箸相候。 “曹兄,你这样逃来逃去,不是办法呀!”王玉芝姑娘笑说,“我们也跟着穷紧张。” “我不是做得很成功?”曹世奇说,“不要意图说服我,陪你们兵对兵将对将来硬的, 你看我昨晚摆平他们二三十人,刚才也撂倒了八九个。” “可是……” “你放心,我不会钻进他们的笼子里。经过这几天的接触,多少我摸清楚一些底细。我 估计他也已损失了五分之一或四分之一实力,再来几次切割就差不多了。他们目下有三四十 个残废需要照顾,也就拖诠一些人动弹不得。我敢打赌,他们一定激怒得快要发疯了,必定 不顾一切,集中全力来对付我,钦差就可以悄悄地平安偷渡啦!他们愚蠢得丢下正事不管, 和我这种浪人玩命,已注定了是大输家,我这一套真管用,是吗?” “我们可以三剑联手,一举击溃他们……” “不,那一定比他们更蠢。”曹世奇断然拒绝,“我只要你们供给正确的消息,让我把 他们激得发疯,再逐一打发他们回山东老家,发疯的人,是不难对付的。你们最好躲起来, 白天不要跟在我附近,以免反被眼线盯牢,你们承受不了他们狼群式的攻击。” “曹兄……” “别碍事,快走。”曹世奇打出既将有变的手式,压低声音,“请带口信给罗百户,叫 他千万不要再在大官道走来走去,被他们认为他是妨碍拦截钦差的最大威胁,就会不顾一切 向他全力搏杀灭口。” “这个……” “对我的行动并无帮助,何苦舍命相搏?” “好的,我一定把话传到。”王玉芝当然知道利害,公然带着兵马南来北往走动,不但 辛苦而又无利于大局,还得冒受到突然猛烈攻击的危险。 “尚姑娘,明天或后天,我请你这把剑助威,如何?”曹世奇转向幻剑飞仙笑问。 幻剑飞仙正感到不是滋味,显然认为曹世奇不理睬她。 “我求之不得。”她大喜过望,“我好高兴,现在和你在一起好吗?” “不,现在走在一起,我的把戏就玩不成了。” “你的意思……” “除了三郡主这群人之外,另有同样具有威胁性的一群人,这群人不易提防,我得先解 除这群人的威胁,有你在一起,他们有所顾忌就会改变计划了。” “那我如何找你?” “你和王姑娘回到罗百户身边,我会出找你。” “好,我等你。” “如果我进行顺利,明天未牌或申牌初,我就可以前往邀请你。王姑娘,希望你转告罗 百户,明天不要远离府城十里以上。 你们在府城附近活动,他们不敢掉以轻心,也疑心你们已经知道钦差的动静,会留下一 些人留意你们的举动,对我的活动有利。” “好的,我们这就前往与罗百户会合。”王玉芝立即偕幻剑飞仙告辞。 杜琴一直就好奇地留意他们的举动,偷听他们的谈话。 但曹世奇在谈及重要细节时,压低声音几乎像在耳语,即使站在身边,也不易听清他们 的谈话内容。 她女扮男装,已看出幻剑飞仙与王玉芝,也是个假货,因此更为留心。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十五章 扑朔迷离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十五章 扑朔迷离 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内容,她颇感失望,正打算接近曹世奇,店外已进来一位美得令人屏 息的女郎,彩衣彩裙不像旅客,倒像是出外游玩的大家闺秀。 女郎媚笑如花,落落大方在曹世奇对落坐。 “你不像一个失意的女人。”曹世奇仍然嬉皮笑脸,笑得邪邪地,“更不像提了剑,恶 狠狠找人报复,吃了亏不甘心,要发誓把仇敌剁碎的女霸。 他娘的!浑身香喷喷,不怒发冲髻而媚笑惑人,你心里的坏主意,粗枝大叶的男人委实 摸不透玄机。” 心月狐,以本来面目公然和他打交道,青天白日在大庭广众间,曹世奇奈何不了她,与 曹世奇多一次接触,她就对曹世奇多一分了解。 昨晚在这里,曹世奇把她整治得灰头土脸。白天,曹世奇不会把她怎样。 由于多几分了解,她居然断定在这里,可以等得到曹世奇,如果换了任何一个高手名 宿,也不会再三在同一处地方现身。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心月狐不介意曹世奇那些嘲弄性的话,脸上仍然媚笑如花。 “找我?你真大胆。”曹世奇怪腔怪调,笑得更邪了,“如果你想找我上你的床,免 谈。我正面临生死关头,对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英雄行径,委实兴趣缺缺,度过难关 之后才有商量。” “该死的贼胚!”心月狐沉不住气了,杏眼睁圆羞怒地大叫,“下三滥的泼棍,说话也 比你高三级,你一个了不起的高手名家,一举一动该像个人样。” “呵呵!难道我不像一个人吗?”曹世奇大笑,“我这个人放荡不羁,游戏人间,见人 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要我扮君子圣贤,你必须具有相同的气质。不要把嗓门放得那么高, 泼棍凭的就是嗓门在拳头粗,和我比你一定输,不会有打抱不平的护花使者替你出头……” 身后有人哼了一声,他的话突然中断,连人带凳平空横移尺余,像是背后长了眼。 一个碗贴他的右臂外侧飞过,速度惊人。 对面的心月狐,先一刹那看到他身后有变,几乎同时向侧闪,让碗贴左侧飞过,几乎没 能避开。 掷碗的人是站起举碗掷击的,所以心月狐最先看到。 掷碗的人是杜琴,叉腰站起怒容满面,被曹世奇所说的那些粗话所激怒,要发威了。 “我偏要打抱不平出面。”杜琴愤怒用变嗓高叫,“你比真正的泼棍更恶劣。” 曹世奇并没留意身后的另一桌的食客是谁,更非脑后多长了一双眼睛,他是从心月狐的 眼神中,发觉身后出了意外变故。 倏然站起转身,冲起的怒火突然熄灭了。 “你不要强出头多管闲事。”他一瞥之下,便看出是杜琴。 “我偏要管。” 菜碟飞过来了,汤碗接着破空而至。 他一跳八尺,再向侧闪。 心月狐抓住机会,猛地掌爪齐施。 曹世奇躲闪的方向位置,恰在她身旁,机会太好了,不假思索立即出手空袭,左爪右掌 发如惊电,反应似是出于本能。 “嗤……啪……”爪掌全中,突袭的技巧妙到颠毫。 遗憾的是,事发突然,仓卒间无法注入真力,她还没修至神动功发境界,发挥不了致命 一击的功能。 她一点也没考虑到后果,见机会就抓住不放。 曹世奇嗯了一声,飞退出让门,一闪不见。 左肋挨了一掌,肋是软弱的要害部位。衣衫背部被抓裂,整件青衫报废,背肌露出,有 抓伤的痕迹,五条爪痕清晰可见。 如果护体神功没修至意动功发境界,背肌必定被抓裂、撕下、露出鲜血淋漓的琵琶骨, 心月狐的普通抓力,一定可以造成可怕的致命伤害。 杜琴一惊,没料到心月狐抓住时机猝然下毒手,她也不知道曹世奇与心月狐之间的恩怨 是非,按理心月狐决不可以乘机直下毒手的。 第一次见面,她对曹世奇大有好感,所以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时,并没把曹世奇看成仇 敌,两人皆用普通的拳脚交手,比技巧比神奥,与其说是比拼,不如说争强斗胜来得恰当 些。 曹世奇对漂亮美丽的心月狐出言轻薄,近乎公然调戏,因此她大起反感,一气之下用食 具掷击出气,敌意并不明显,生气中并没含有憎恨成分。 如果真的生恨,她怎会用食具掷击泄愤,很可能气涌如山,愤怒地扑上去出手痛击了。 “你干什么?”她跳过食桌厉声问。 心月狐还以为真碰上了打抱不平的护花使者,但看她身材矮小还是一个小后生,看在眼 下,一个成熟的女人,如果不是母性强烈,决不会对一个小后生产生绮念,这一笑意义极为 单纯,只是觉得好笑而已。 这一笑笑坏了,在杜琴眼中,成了妖媚的诱人犯罪荡笑,原来是这么一个不正经的女 人。 杜琴年轻气盛,反应是直觉的,属于好坏凭直觉反应,情绪化的率直小姑娘,心里不高 兴,便立即付诸行动。 “劈啪!”耳光声脆响。 心月狐竟然没看清杜琴是如何近身的,眼中看到有物闪动,脸上就挨了耳光,眼前星斗 满天。 “你生得贱。”咒骂声入耳。 心月狐第一个直觉反应,是赶快溜之大吉,眼前发黑几乎双目难睁,哪能与一个身法快 逾电闪的高手对抗?再不走,后续的打击必定更可怕。 一声惊叫,她凭本能向店外急奔,居然奇准地穿出门外,不管东南西北先逃了再说。 杜琴无意追她,奔出察看曹世奇的去向。 曹世奇已经不见了,往何处追?
十里亭东南三里左右,有一座只有三十二户人家的小村庄,再往南,就是真定卫的卫田 区。 小村庄位于卫田区的边缘,也等于是位于禁区的边缘。 卫田区的田地,其实与普通百姓的田地并无两样,不同的是耕种卫田的是军户,府与县 的三班六房人员管不着,治安也由卫所负责,府与县的巡捕与捕快望之却步。 小村庄在半个时辰之前,已形成戒严区,靠近卫田附近,挖了一条大长坑。坑中已堆放 了十七具尸体,几乎所有的尸体皆已面目全非。 受到酷刑折磨,面目全非理所当然。 村中人禁止走动,有不三不四的人提刀仗剑巡走,在城外所捉到的疑犯,皆送到此地来 处理。 水上机动 南首最大一栋宅院,成了这群凶神恶煞位于城郊的活动中心,村外围戒备森 严,小村的人皆禁止出入。 大厅成了刑堂,厢房改为囚室,囚禁着一些陆续送来的可疑人物,由有经验的专家轮番 上阵讯问。 由此可知,三郡主的人手相当充足,在府城内除了冯家大宅之外,至少还有另一处活动 中枢。 城外,也不少于两处,其他大官道所经的县市,也可能设有同样性质的活动站。 到底秘密杀死了多少无辜,恐怕连她的人也无法估计确数。 凭他们摆出的气势,也没有人敢于干预他们的活动。 大厅刑堂气氛恐怖,执刑的大汉就有八名之多,担八十的人是轮流当值的,通常是三个 男的主审。 堂下半跪着一个浑身鲜血淋漓的中年人,连跪的姿势也无法保持了,手脚皆已变了形, 脸部五官也扭曲得十分恐怖。 “我相信你的确是赵州的辛志远其人,并没沾上官方的关系,你的六个同伴,确证不是 负责掩护某些人过境的探子。”担任审讯的主审中年人,用死板板的嗓音宣告,“但是,你 们从京师结伙南行,仍然行动可疑。” “放我一……马……”受讯的人嘶声,“我……我根本不……不认识京都的军……军 爷,不……不知道什么……钦差……我……我家有……有许多金……金银,愿……愿以金银 取……取赎……” “住口!我们为的不是金银。”主讯人沉叱,“也许你真的无辜。” “天哪!我……我什么都不……不知道……” “你就认命吧!” “我……哎唷……” “以后,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带走!” 两大汉扳住人往上拖,右首大汉立即双 手挟住那人的脑袋一扭,头扭转脸向后,有骨折声传出。 如果将人放了,结果如何?唯一防止后患的手段是灭口,死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拖走一具尸体,又押出一个同样血淋淋的活人。 厅外进来一个警卫,在堂下高叫:“玄女坛二仙女,求见参赞大人。” “领她进去。”主讯人挥手叫。 两名警卫,领了双颊仍然有点红肿的心月狐,绕堂后进入内厅。 心月狐瞥了血淋淋的受刑人一眼,脸上毫无表情,像是司空见惯,不以为怪。 人的怜悯心,在某种场合不是存在的。
内堂气氛完全相反,几个人轻轻松松品茗聊天。 主人无双剑客石参赞表面显得悠闲,其实心中愤怒又焦急,眼看几天来牺牲不少人,却 一事无成,毫无成绩可言,哪能不愤怒焦急。 钦差的消息毫无线索,到底钦差是走哪一条路南下的,在这一带毫无发现,京都也没有 消息传来,他们像在大海里捞针。 钦差是一定南下的,必须将遗诏递送到南京,而且不可能迟延,因为洪熙皇帝驾崩的消 息已经发布,在南京的太子,必须接到遗诏赶往京都即位。 搏杀曹世奇的事不但毫无着落,而且牺牲了不少人,不仅赶不走杀不了这位捣蛋的劲 敌,劲敌反而逗留在他们的重要活动区加强骚扰。 他真该愤怒的,曹世奇被他一记阴毒的天狼指,面对面击中摔落屋下,怎么可能不死? 击毙曹世奇的消息是他放出的,结果曹世奇昼夜不断袭击更为活跃。 坐镇的滋味真不好受,尤其是有伤亡消息传回来,心浮气躁的指挥者,真像热锅上的蚂 蚁。 他真想亲自带人马外出搜索,坐等各地将消息传回委实难受。 可是,他不能亲自出马,一个指挥者如果到处乱跑,怎能综合各方的消息,采取有效的 行动应会情势?除非已证实钦差在何处,或者曹世奇的藏匿处已被发现,他才能亲自带领人 马赶赴现场。 心月狐的出现,这位主事人可找到发泄的对象了。 进门看脸色,似乎心月狐气色差,脸颊红肿,不像是来向他报告好消息,没错,是来找 挨骂的。 “看你这鬼样子,一定是挨了揍。”无双剑客瞥了一眼就心中冒,“毫无疑问,你故意 违抗我的指示,我要你对软的,等我的人赶到。显然你阳奉阴违,仍然来硬的,被打得灾情 惨重,不但吃了苦头,而且误了我的大事,你还敢来见我?” “姓石的,你不要狗仗人势,在我面前再三摆威风。”心月狐本来就受了一肚子委屈, 在无极县第一次见面,无双剑客就把她看成供驱策的外围爪牙,比燕山三绝更过分。 其实除了三郡主之外,汉府其他的人,谁也休想任意驱使她做任何事,双方没有认从的 关系。 她发威了,忍无可忍。按情理,连三郡主也应该对她客气些,因为在名义上,她是三郡 主的师妹,她出动信徒弟子协助三郡主,完全冲师姐妹的情感,无代价无条件地两肋插刀, 应该获得尊敬。 无双剑客一怔,怒火反而减弱了。 “咦!你这是什么话?”无双剑客居然冷冷地问,居然不曾暴跳如雷。 “你凭什么红口白舌,诬指我故意违搞你的指示?”心月狐大声质问,理直气壮。 “不是吗?你动手吃了亏……” “我并没有吃了他的亏,反而占了便宜。” “你的脸不会是与男人打情骂俏,留下的情爱遗痕吧?”无双剑突破口的怒火重新旺 盛,说的话刻薄无礼,“要不,就是你想充胖婆。” 难怪他重新冒火,心月狐的话伤了他的自尊。 他的手下全是超等的高手,他更是气傲天苍,意气风发,傲啸山河,却被曹世奇整得他 灰头土脸,损兵折将一事无成。 这鬼女人竟然说与曹世奇打交道,不但没吃亏,反而占了便宜,岂不是等于掴他耳光给 他难看?何况有几位部属在旁,他的脸往哪儿放? “你尽管讽刺挖苦好了。”心月狐愤然说,“你最好保持一个大丈夫的尊严和形象,坐 立应该像个人样,我把经过告诉你,以后的事你们去胡搞好了。” 她将在小店去找曹世奇,恰好碰上一个少年书生,不幸挨了两耳光的经过,概略地说 了。 “出了意外,不是我的错,情势的控制也由不了我,只能说运气不佳。”她继续说出此 来的目的,“我乘机打了曹世奇一掌一爪,抓破了他的衣衫,就算他不会受伤,以后都不会 和我和平相处,没有什么可谈的了,美人计不可能再施展。 我来,一方面是将经过告诉你,另一方面表明不能再施展美人计对付他,请你另行设计 将他毙了。 软的硬的,我姐妹都不是他的对手,你另派高明对付他,我得设法逃避他的报复。” “你们休想偷懒,休想逃避。”无双剑客拍桌怒叫,“你们的眼线多,我们靠你们供给 消息。同时,你必须继续设法接近他,盯牢他,我就可以在最短期间,赶到行致命一击。” “你无权要求我们枉送性命,我不会听你的了。”心月狐大声说,开始退走,“以后你 对我们的要求,你必须向三郡主禀告,由三郡主转达。老实说,三郡主的要求,我们并不一 定肯听呢!” “大胆!你……”无双剑客像在咆哮了。 “我实在受不了你这种人,你完全忘了你是谁?我们倾全力帮助三郡主,完全冲道义份 上……” “闭嘴!”无双剑客拍桌怒吼,“我所知道的是,三郡主授命我指挥你们,我奉命行事 不管其它。你们必须听我的,有什么委屈,你可以向三郡主申诉,我只接受三郡主的指示行 事,除非三郡主下令改变,你们仍然在我的指挥下办事。” “岂有此理!”心月狐忍不住怒叫,转身向门外飞奔而走。 “你敢走?”无双剑客厉叱。 两名警卫快速地当门堵住,手按上了刀把。 心月狐仍向前冲,两把刀发出刀吟,两警卫拔刀的速度奇快绝伦。 “冲上来,哼!”右面的那位警卫沉喝。 “拿下她,给她一些小警告。”无双剑客愤怒地挥手,立即抢出另三名大汉。 前后一夹,四把刀一支剑,锋尖一聚合,心月狐身上可就不会是小警告,而是致命的血 的教训了。 无双剑客身边的人,每一个都是武功超绝的高手,五个人如果同时前后夹攻,心月狐决 难同时封住四刀一剑的攻击。 她身上没带剑,有剑也挡不住聚合的一剑四刀。 她骇然止步,怎敢冲?稍一迟疑,大事去矣!四刀一剑同时递出,将她夹在中间,五条 手臂同时前伸,她像落入蛛网的飞蛾。 “你……们……”她厉叫,在五条粗胳膊中挣扎。 五个大汉收了刀剑,十只大手拳掌交加。 “哎……呃……”她在拳掌痛击下崩溃了。
派人押走心月狐,内厅只剩下三个人,气氛重新显得轻松。 两个中年人颇具威严的气概,但这时没有下属在旁,装出来的威严已消失无踪,脸上不 时出现近乎诡异的笑意,甚至邪味十足。 他们是无双剑客真正的心腹,任何一个人,都有所谓心腹结成死党。 “老三,你这样对待她,日后更不能利用她了。”那位留了鼠须的中年人,在称呼上有 了截然不同的改变,一听便知不是长官与属下的关系。 “她们本来就靠不住,利用价值有限。”无双剑客冷笑,“加紧逼她,反而可派上用 场。” “呵呵!想不到老三真做得出辣手摧花的事呢!老三本来是风流种子,没成名之前,见 到美女如蝇见血。老三,这头狐狸你居然视若无睹,我算是服了你。”那位鹰目慑人的同 伴,脸上暧昧的笑意,哪像一个有身分地位的人?简直就是一个专做坏事的贱种泼棍。 “老大,你还不明白?”无双剑客脸上也有暧昧的神色,“三郡主的用心,你该比我清 楚,她要利用这一群美女,考验我的本性和忠诚程度,她在和我斗法,自以为道行比我 高。” “我看得出,三郡主仍然不怎么信任你,她对男人似乎兴趣缺缺,对权势极为热衷,快 要变成不是女人的女人了,你实在不必在她身上浪费工夫。这种女人弄上床,一定倒尽胃 口,与玄女坛的女人相较,这头狐狸才是真正的可爱女人。” “她会完全信任我的,一定。”无双剑客话说得信心十足,“这一年多以来,我一直南 北奔忙,只和她见过几次面,不曾在一起相处,没有机会进一步接近她,所以我在制造接近 她的机会。如果她真的对我不感兴趣,何必安排玄女坛的人由我指挥?你放心,一旦她这种 女人被我弄上床,她一定比这头狐狸更可爱。你敢不敢打赌?” “你这家伙运气好得不得了,老天爷一定特别眷顾你,天下的美女你都可以予取予求, 我哪敢和你打赌?他娘的!如果不是怕三郡主责怪咱们不管正事,我真想把这头狐狸早些弄 到手,看到这种妖媚十足的漂亮女人,我就心痒难熬,但愿早些把正事办妥,早些找她快 活。” “我喜欢那个小的巧云仙子。”留鼠须的老大坦率地说,“娇娇嗲嗲的,很有女人味, 不喜欢三郡主那种女霸型的女人,受不了她呼来喝去的郡主嘴脸。老三也许降伏得了她,我 可没有耐心驯服这种天生骄女。” “哈哈!老大喜欢长枪大戟抓来硬上弓,所以一辈子只在立即到口下喉用工夫。”老二 大笑说,“你这种享受女人的态度,巧云仙子如果知道……” “她知道又能怎样?我本能地知道,她也是一个知道享受男人的女人;一个知道如何利 用女人天性,取悦男人也取悦自已的女人。” “好了好了,女人的事,这时背地时评头论足,咱们成了不上道的色狂啦!”无双剑客 制止继续讨论女人,转变话题,“我到前面走走,看看问口供的情形,希望能问出一些线 索。真该死!咱们的人全是饭桶。” 当然,他不承认自己是饭桶,别人都是。
一队骑士来自府城,是汉府极有名气的名谋士、田主事田仲谋率领的亲信劲旅,以汉府 家将为主的精锐,皆穿普通的骑装,掩去本来面目。 田主事的地位,名义上比无双剑客高,但文人永远比不上武夫,在汉府武夫当家。无双 剑客就是武夫,负责对外 行动的未来将才。 双方主要的亲信,在内堂紧急会商。 “石参赞,据京都传来的消息,已经证实钦差早已秘密出京,可能已经到达徐州附近 了。”田主事忧形于色,“咱们在这里守株待兔,误了大事。” “废话,钦差如果秘密南下,禁卫军所派遗的四队兵马,还用得着继续在保定与真定之 间,往复巡逻走来走去?恐怕早就班师回京了。”无双剑客加以反驳,拒绝承认钦差秘密走 掉的消息正确性,“一定是仍在京都附近藏匿,等我们承认失败撤离之后,他们才正式动 身。田主事,京都咱们的人实在无能,我应该留在京都主持大局的,在这里要我捉一个浪 人,我不甘心。” “你感到委屈,我呢?”田主事乘机发牢骚,“我所拟订的计划,谁都不肯听,却又人 人责成我一定要把事情办妥,我里外不是人,各方不计好。罢了,谁也别埋怨啦!我打算邀 你一起去见三郡主,请他立即放弃追缉曹小狗的计划,集中全力,向北迎或向南追,钦差的 事列为首要。” “曹小狗就在这一带匿伏,三郡主肯放弃追缉他的计划?你算了吧!你去找她,铁定会 挨骂。” “可是……” “把你那边的人全部召集,你我分区把他搜出来。这小狗是咱们的心腹大患,不毙了 他,你我都没有好日子过,如何?” “好吧!”田主事已看出,无双剑客捉曹世奇的心念,比三郡主更急切,哪 能劝使这 家伙放弃? “我等你的人到齐后发动,那狗东西很可能仍在十里亭附近,等候机会袭击咱们落单的 人,如果人手足,我早就出动搜寻了。” “信号发出,我的人片刻可以全部赶到。” “天黑之前,一定要把他弄到手给毙了,哼!”无双剑客咬牙切齿,“我决不容许他活 着。” “但愿如此。” 听田主事的口气,对成功显然缺乏信心。 失败几乎是意料中事,集中了近百人手,遍搜十里亭附近每一角落,甚至下马列队搜 寻,附近每一家村舍,皆受到严密的搜查,直至黄昏将临,依然一无所获,似乎曹世奇这个 人,根本就不存在。 最后,无双剑客不得不放弃无望的搜索,退回暂时作为中枢的小村,另有一番妥善的安 排。 至少,他认为安排下分“妥善”。 田主事带了所属的一部分人,另有歇息落脚处。 无双剑客不得不承认,他碰上了最难缠、最机警、最强悍的劲敌,图谋曹世奇的心念, 也更为殷切。 可是,傍晚时分,他接到三郡主传来措辞颇为严厉的信息,警告他不可再鲁莽行动,以 免损失更多的人手,必须放弃武力解决的念头,另行设法布网张罗,不可操之过急。 三郡主的行动计划,却不曾将重要步骤告诉他。
无双剑客忽视了心月狐的能力,认为一些会几手幻术的女人,派不上用场,愚蠢得不知 道利用心月狐的长处,不知道因势利导发挥总体力量的功能。 真正能与曹世奇保持接触的人,是心月狐这地区的广大信徒。 曹世奇能躲过三郡主与无双剑客的眼线追踪,却无法避免与当地的民众接触。 三郡主是客,曹世奇也是客,心月狐却是主人,天时地利人和占尽了。 无双剑客侮辱心月狐,有如自毁长城。 曹世奇向幻剑飞仙表示,三郡主的另一股势力,是真正的威胁,必须先行消除,这一股 势力,指的就是心月狐一群拥有广大信徒的妖女。 他重视心月狐的实力,可惜并没将心月狐看成难缠的劲敌。
三郡主愈来愈精明了,不再公然而耀武扬威,她的人皆加化装易容,行踪愈来愈诡秘。 她把曹世奇恨入骨髓,恨不得把人捉住零刀碎剐。 但她重任在身,拦截钦差的大事,必须全力以赴,岂能为了曹世奇的小事而乱大谋?因 此强忍愤火,不便将全力投入擒捉曹世奇的小事上。 她以为潜伏得十分隐密,躲在距道不远处,路西的一座丘陵下小农舍中。 大半男女随从没有房舍住宿,在附近的树林里安顿。 掌灯时分,心月狐三女悄然出现在农舍前,两个男女随从担任警哨,发现三时大感意 外。 三郡主带了四名男女随从,在厅堂接见神色不友好的心月狐三女。 灵幻仙姑是师姐,但实际的主事发令人却是心月狐。 看到三女的脸色,三郡主大感惊讶。 “沈芳,你的气色好差。”三郡主一脸关切,但在称呼上可不怎么亲切,“怎么啦?你 们相当狼狈,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心月狐的态度与往昔完全不同,神色冷森充满敌意。 “咦!我知道什么?”三郡主一怔讶然问。 “好来好去。”心月狐冷冷一笑,“我特地来告诉你,好姐妹算是恶梦初醒,认清了你 们的真面目,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不管你们的事了。” “你到底怎么啦?你这些话有何用意?我一头雾水。”三郡主一脸无辜相。 “你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你那位石参赞做的好事。”灵幻仙姑毕竟不曾受到伤害,没有痛苦感,态度不像心月 狐那么冷森,将心月狐与曹世奇打交道,被一个少年书生打了两耳光,然后被无双剑客无理 性地折辱的经过一一说了,最后说,“我们姐妹冲师门情分,无条件帮助你们出生入死,你 们竟然把我们当作奴才打骂责难,未免欺人太甚。” “一旦你老爹真的夺得皇位,我们这些无条件替你们卖命的人,都不要活了。”心月狐 接着愤懑地说,“好来好去,我不希望反脸成仇,不要在我们身上转恩将仇报的念头,以免 激起我们强烈的报复行动。千告辞。” “且慢!原来如此。”三郡主开心地笑,“这得怪我没交代清楚,以至出了意外。” “这算是意外?”心月狐沉声问。 “你要知道,石参赞负责指挥神龙密谍这一些人。神龙密谍军令如山,受到他们指挥的 人,唯一的要求是绝对服从。” “你要我们受你们的军令约束?岂有此理。” “这是事先一时疏忽,没交代清楚的错误,再就是……就是……”三郡主故意吊胃口, 不直接说出下文,笑得更为得意,笑也流露出暧昧的神色。 “就是什么?”心月狐追问。 “我要知道石参赞对你们的态度。你们都是大美人,而石参赞却是好色之徒,但他以为 我不知道他的底细,他如果对你们讨好,那表示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值得我重视他, 他的表现,总算没让我失望。” “你……” “算了吧!就算我亏你们一份情好了。”三郡主亲热地挽住了心月狐,“日后我一定好 好补偿你,酬谢你。姐妹情分,你好意思计较?我一定要他向你们赔礼,今后你们不必接受 他的指挥,帮助我完成这次行动计划,我会好好谢你,别生气好不好?” “这……”心月狐真不便反脸相向。 “你不是毁了诛仙剑吗?我先送你一把宝剑。”三郡主取出暗藏在裙内的匕首递给心月 狐,“屠犀匕,吹毛可断的神物,下十年苦功,练成飞剑该无困难。” 匕首,也称小剑,通常所谓的以气御以神御剑,指的就是这一类小剑,重心在前,平时 也可掷击。普通的长剑,如果离体飞行,便丧失了力源,一定会翻腾,决不可能幻化为一道 白虹破空而飞。 心月狐练成的诛仙剑,就是一把锋利的小匕首,被曹世奇毁掉,她心疼得要死。 “你要我用屠犀匕,对付曹世奇?”心月狐气消了,大喜过望。 “最好要活的。”三郡主郑重地说。 “好,我将尽力而为。”心月狐欣然保证。 “我先谢啦!”三郡主更为喜悦。 一场可能反脸成仇的风波,被三郡主轻易地摆平了。 不论何种手段,威迫与利诱,永远对绝大多数人有效,这两种手段,也永远让阴谋家乐 于使用,而且最为有效。 三郡主运用这两种手段出神入化,是此中的玩弄手段专家。 心月狐甘心接受摆布的内情非常复杂,所牵涉的因素也多,当然也逼于形势,她不可能 与三郡主反脸袂绝,怕三郡主唆使官府掘她的根。 三郡主将神物利器概然送她,她也不由自主接受了赠剑的利诱。 当然,她仇视曹世奇,志切报复的事实,也促使她甘心接受三郡主的要求。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十六章 玄女阴风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十六章 玄女阴风 曹世奇并没远走,在城东北五六里的一座小农庄藏身,农庄的主人热诚地招待他食宿, 坐骑也获得良好的照料,把他当成贵宾,本地的人本来就好客,因此他一点也不生疑。 无双剑客出动大队人马,穷搜十里亭附近,一切动静瞒不了他,他也不在乎无双剑客那 些人撒野。 要了解敌人,就必须与敌人保持接触。这期间,三郡主一直就不曾与他有所接触,他也 就不知道三郡主到底芳踪在何处。 他已经把大部分人吸引在这里,估计三郡主也很可能赶来,主持捕捉他的行动,而且会 来得很快。 敌众我寡,必须分而歼除,他打算在最近期间,把三郡主的耳目切掉。 玄女坛的妖女们,就是三郡主的耳目。 迄今为止,妖女们有效地掌握他的行踪,甚至现身找他打交道,确是一大威胁。 晚膳后洗漱毕,已经是二更初,是准备行动的时候了,他不去找敌人,敌人也会来找他 的。 无双剑客那群人仍在十里亭附近逗留,心月狐几个妖女也在那附近候机蠢动,他准备重 施故技,和这些人保持接触伺机加以铲除。 妖女们是主要的目标,不能让妖女们紧蹑在身后弄鬼,如果没有妖女们供给消息,无双 剑客那些人,休想知道他的动静,所以妖女的威胁必须先加以消除。 换妥一身青劲装,突然觉得斗室中气流有点异样。 斗室是农舍偏厢的一间小房,不是客室,宽仅丈余见方,门小窗窄,平时没有人居住, 也很少有人走动,偏僻幽暗是用来放置杂物的地方。 心中一动,立即吹熄了灯火。 没错,似乎室内有一股阴气流动,不需定神留心观察,凭感觉他就知道有一股阴气存 在。 他对一些超自然的现象,有超乎常人的锐利感觉,他自己也精于此道,所以不以为怪。 他像猎一样潜行,出室进入黑暗的走道。 与心月狐三妖女斗法,他已有明确的概念,妖女们的道行比他差,而且相差甚远,只需 小心留意,妖女们无奈他何,明的暗的他都应会裕如。 走道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视力已无用武之地,必须凭听觉和感觉,以估计危险的存在。 一股无形而又有质的阴冷气流,从他身侧缓缓流逸。 “有人用元神探索。”他心中嘀咕,“这妖女不简单,这期间她一直就隐藏真才实 学。” 他与妖女们周旋多次,知道对方的道行深浅,用元神探索,这可是接近地行仙的高深神 通,决非妖女们所能达到的境界。 如果没有大寂静的环境供他凝神,他无法使用这种莫测的神通。 他像一个有形而无质的幽灵,不徐不疾地向外飘移,那股怪异的,可以感觉出压力的阴 冷气流,不再在他身畔流动,移至其他地方探索去了。 这是说,他也在施展绝学对抗,对方的元神,已感觉不出他的存在。 他的肉体躯壳,在灵异世界中,与木石器物并无分别,对心月狐众妖女,他又增加一分 了解。 他对妖女们其实所知有限,也不会与她们有过接触,所知道的有关消息,都是从江湖朋 友所知的一般性传闻,或所谓众所周知的“秘辛”,其实一点也不秘。唐赛儿在四年前于山 东举事,骨子里是巫道,表面却打起佛母的旗号,表里不一,非驴非马。 佛母的十余名女弟子,曾经荣任十女将军。这些女将军,有一半以上阵亡,另一些亡命 逃散,目下该已是半老徐娘了,就算二十岁便荣任女将军,敢是二十四五岁的女人啦!当然 正是女人最成熟最美艳的年龄。 心月狐,就是最成熟最美艳的可爱女人。 女将军们逃离山东,唐赛儿也失去踪迹。心月狐是不是当年的女将军,外界的人不可能 生产知道,她们逃到相邻的真定附近,以玄门第子身分建立玄女坛,以逃避官府的追缉,也 表示与从前的佛母无关,另起炉灶,改换旗号,官府果然不再深入追究。 他隐约感觉出,三郡主与妖女们的关系不等闲。 三郡主具有神通,他毫不怀疑,而且他深信,三郡主的道行绝对比心月狐高。 这就是他对这些人的认识,只能看到表面。 翻越院墙到了宅外,眼前似乎大放光明,繁星满天,大地暗沉沉。 阴气仍在,但淡薄了许多。前面草丛中鬼火一闪,再闪,绿芒流动,像是流萤,阴气再 次变浓。 “她们全力铆上了。”他心中暗叫。 顺手捡起一段枯枝,轻轻折成一根两尺余长的手棍。 通常他不用兵刃,可以说,你全身每一处器官,皆成了一件可以杀人伤人的武器,兵刃 在他来说,可有可无。有,威力当然惊人,没有,他可以少造杀孽。 三个妖女联手,是必然的事,他对心月狐印象最深刻,对灵幻仙姑与巧去云仙子,仅有 些少印象,觉得这两位仙女仙姑,一直不曾发生多少作用,威胁甚小。 鬼火猛然闪烁,然后幻化为流光。 这瞬间,他突然感到神意有些怠懈。可是,行动却表现得相反,不假思索地一跃而上, 追逐流逝的光芒。 气机出现异状,精神也出现倦怠现象。 流光的速度并不快,片刻突然爆散成一团绿色繁星,几次明灭,陡然消失了。 他倏然止步,失去追逐的对象。精神倦怠的现象仍在,似乎更严重了些。 “我这在干甚么?”他突然自问,神智一清。 “嘿嘿嘿……” 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阴笑,笑声似乎出于女性口中。 “果然是你们。”他沉声说。 阴笑声倏止,四周除了虫声,听不到其他声息,似乎四周显得特别黑暗。感觉中,似乎 四面八方,有许多无声无息的鬼物游移、飘浮、忽隐忽现。 片刻,前面萤火再现,然后,扩散成三团幽光,逐渐膨胀、扩大。 他抬手拍拍自己的额角,向逐渐明亮的幽光走去。淡淡的雾影涌升,阴气再起。 三团幽光逐渐扩大,中间幻现三个千妖百媚的女人,像是从光圈的中心幻出的,逐渐放 大,随光圈的扩张而放大至一般正常人的尺寸。 像站在圆光中的仙女,异香扑鼻,不是幻觉中的假人或幻影,而是真实的美丽女人。 中间红衣红裙的美女,正是妖艳的心月狐。 右首的灵幻仙姑彩衣飘扬,左面的巧云仙子罗衣胜雪。 “你们这些美丽可爱的仙女,又找到我了,委实令人心中痒痒,也心中懔懔。”他流里 流气地向前接近,也可说是色迷迷地一脸邪气,“心月狐,你一定是修成人形的狐狸精,我 每见你一次,就多倾一分心,快要被你所迷啦!”三个美女全用怪异的眼神盯着他,似乎把 他看成怪物,或者,要在他身上发掘些什么。 他所说的说,与往昔并无不同,邪气的神情依旧,流里流气带有轻薄与嘲弄的词句神韵 依旧。其实,多少有些不同。 “怎么可能?”心月狐突然自言自语。 “应该不可能。”彩衣裙的灵幻仙姑也说。 “是不可能。”穿白衣裙的巧云仙子也冒出一句话。 说的话没头没脑,话意令人狐疑。 声音太低,还在三丈外的曹世奇听不清,即使听清了,也摸不清话意,猜不透玄机。 “喂!女人。”他提高嗓门,“你们摆出这种阵仗,到底有何用意?” “我们来,你知道为什么?”心月狐也大声说。 “捉我替三郡主立功,是吗?” “不错。” “那就动手呀!” “我要和你约定时地,双方可以全力施展。” “没胃口,我没有与人订约的习惯,一言不合,立即大打出手,这是江湖人的本色,输 了做狗熊,赢了拍拍腿走人,有纠纷就地解决……” “好,就地解决,一比三,你敢?”心月狐咬牙说,“反正敢不敢都由不了你。” “你们本来就同进同退,当然由不了我。你的绰号叫心月狐,心宿本来就由三颗星组 成,所以你们三人同进同退,代表心宿三星。我一直认为,你们三人计算我是理所当然,我 早就把你们三人联手看成必然的事,用不着你提醒我……” 话未完。精光破空,异香四荡,三个女人幻化为三道光虹,红、白、五彩猛然随先发的 三道精光扑到,行闪电似的接触。 这瞬间,三个妖女“人”的形象消失了,似乎她们真的是会变化的妖怪,变化为快速闪 动的光。 先发的三道精光细小,挟风雷先一刹那光临。 曹世奇身形一晃,平空幻化消失。 三道精光一掠而过,风雷隐隐慑人心魄。三道彩色光虹,也一掠而过。 淡淡的虚影从天而降,手棍左右分张。 传出两声闷响,白的和彩色的光虹向两侧飞射,砰然大震中,野草纷纷偃卧。 红色的光芒,远出三四丈外倏然隐没,心月狐的身影重现。手中剑仍发出隐隐龙吟。 灵幻仙姑与巧云仙子,仆伏在左右三四丈外的草丛中,手脚仍在抽搐,起不来了。 曹世奇身形重现,轻拂手棍,左手轻拍自己的后脑,眼神呈现朦胧。 心月狐冲出三丈外,倏然转身骇然变色。两个同伴都倒了,被手棍敲中脑袋当然支持不 了啦!三人的法宝和武技,毫无用武之地。 一声厉叫,她发疯似的挥剑重新扑上了。 曹世奇身形一晃,脚下一乱。 头重脚轻的感觉撼动着他,猛一吸气,强定心神,神智就在这瞬间恢复清明。 剑光恰好射到,红色的身影入目。 这瞬间,阴风惨惨,异声大作,各种奇光漫天闪烁,各种异象舞。强烈的彻骨裂肤怪 劲,排山倒海似的向他集中聚压。 一声沉叱,他的身影再次幻没,手棍一动,漫天风雷乍起。 左后方与右后方,各种光花矫矢聚合。 心月狐则是下面攻击,吸引他的注意。 风雷殷殷光华爆裂中,似乎四个人影幻化为百十个异物,猛然向四方迸散,惊叫声压下 了风吼雷鸣。 “吧嗒!”有人摔倒在草丛中。 是一个灰衣女人,手中剑已断了一段剑身。 另一个灰衣女人包发的包巾不见了,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怪物,远在三丈外喘息,摇摇 欲倒,腰间的大型百宝囊已经裂开,囊内的物品所剩无几了。 心月狐也衣裙凌落,连里面的长亵裤也若隐若现。 曹世奇屈右膝挫倒,衣裤也破裂,手棍失了踪,已化为木屑飘散了,他脸色苍白如纸, 呼吸急促,两眼无神,不住晃颈部,似要摆脱某种无形物体的纠缠,还能吃力地支持身躯不 倒。 刹那间在骤不及防下,同时受到三面妖术与武技的攻击,他竟然支撑下来了,事先根本 就没料到,心月狐另派有人埋伏。 这两个灰衣女人,妖术与武功,比心月狐更高明些,攻击这猛烈骇人听闻。 “这……这两个女人,才……才是你真正的心宿另……另两颗……星……” 曹世奇 用近乎虚脱的嗓音说,“我料……错了,难怪上……上当……你……你们早……早在农舍 内……内外,泄放了可……可怕的毒……毒物……” 他是后知后觉,已经后悔嫌迟。 所泄放的毒物功效属于慢性的,急性的容易被人发现异味而提高警觉。 毒物相当霸道,含有可令人神智在不知不觉中,逐渐陷入恍惚、懒散,不想思虑与活动 的昏神药物,所以他体内,虽曾发生反应,却不想思索原因,等到毒性发作加剧,他已无能 为力了。 瞥了灵幻仙姑、巧云仙子、灰衣女人所躺处一眼,心月狐悲愤得欲哭无泪,以为她们都 死了,所花的代价未免太惨重了。 “我要剁碎了你……” 心月狐厉叫着挺剑前冲,脚下踉跄,举起的剑也不住的抖 动。 没有法宝可施,没有劲道可用,全凭一股悲愤所激发的勇气,倾余力本能地冲上递剑。 狂笑声震耳欲聋,北面人影来势如潮。 “不许杀他,不然你得陪死!”有人高叫。 她想杀也力不从心,曹世奇并没有完全崩溃,生死关头,依然能勉强闪躲,她也到了强 弩之末,速度与力道皆有限得很,连攻三剑,皆被曹世奇险之又险中闪开了。 她不甘罢手,但人潮已经涌到。 她已分辨出阻止她下手的人是无双剑客,三郡主曾经向她保证,无双剑客不再向她下 令,似乎言犹在耳,所以她不加理会。 来得最快的人,也是无双剑客。这位大剑客性情火爆,发现她不理会警告,早已怒火冲 天,冲势有如电火流光,黑夜中狰狞的面目极为慑人。 另一位灰衣女人虽然也精疲力尽,但比心月狐稍好些,早一步看出危机,仓卒间架起心 月狐,喝声走!撤走最后剩余的灰雾,越野急遁。 同一刹那,两个矮小的身影,幻现在曹世奇身旁,最先幻现的身影背起曹世奇,人化流 光冉冉而逝,速度真像破空而飞。 另一矮小身影迟了两三步,与狂冲而来的无双剑客劈面撞上了。 铮铮两声暴震,两支剑行猛烈接触,火星飞溅中,各向侧震飘丈外,仓卒间交手,似乎 劲道相当。 人潮涌到,刀剑如林。 矮小身影幻化为流光,如飞而逝。 “追他们上天入地!”无双剑客急起狂追。
活的人才值得追,死的人没有人理会。 草丛中散躺着三个女人,无双剑客的爪牙们,不理会死了的人,也没留意是否真的死 了。 矮小的身影重新出现,并没远离,这一带草木丛生,夜间任何角落皆可藏匿,仓卒间接 下无双剑客两剑,虽然势均力敌,但无双剑客有六七名爪牙,刀剑如林,来势如潮,不得不 先脱身再说。 回到现场,三个女人正相互救助全站起来了。 曹世奇用手棍应付,无意下杀手毙了这些女人,将人击昏而已,伤势并不严重。 灰衣女人的伤势最重,右肋断了两根肋骨,是交手中被手棍击中右肋,护体神功发挥了 护体作用。如果换了内功火候稍差的人,在这电光石火的雷霆一击中,双方皆存心杀人自 保,这一击可能把小蛮腰打断。 灵幻仙姑真力已耗掉大半,搀扶着灰衣女人的右膀,突然看到了矮小的身影出现在眼 前,本能的反应是将灰衣女人完全交给巧云仙子,拉开马步戒备,吃力地拔剑出鞘,余勇仍 在。 “不要在我面前弄剑。”矮小的身影是杜琴,穿了稍宽大的青劲装,剑系在背上,赤手 空拳面对有若暴虎凭河的灵幻仙姑。 她已看出这三个女人,精力有限不足为害。 “你想怎样?你是什么人?” 灵幻仙姑沉声问,已看出对方不是无双剑客的人。 “不要管我是什么人。”杜琴冷冷地说,“我要你们带路。” “带路?干什么?” “你们的人,把曹世奇擒走了,我来晚了一步,被你们的人抢了先,带我去找你们的巢 穴,我要找你们要人,要曹世奇。” 三个女人倒卧在草丛中,天色暗黑,现场人影暴乱,她们怎么知道发生的事?心月狐不 在,另一个灰衣女人也不在,人被心月狐与另一灰衣女人带走了,应该是合情合理的猜测。 “你休想,你……”灵幻仙姑顽强拒绝,“三郡主的人赶来渔人得利,我们的人如果将 人擒住带走,也不会返回留处,以免被三郡主的人前往秘坛行凶。” “带我到秘坛去等候。” “休想,你……哎……” 杜琴一进一退,快逾电光一闪,给了灵幻仙姑一耳光,把灵幻仙姑打得倒退三步。 灵幻仙姑假使精力仍在,恐怕也难躲过这一耳光。白天在十里亭小食店,心月狐也挨了 两耳光,小姑娘似乎喜欢用掴耳光惩戒对方,这种坏习惯是犯忌的。任何一个稍有自尊心的 人,也忍受不了被人打耳光。 “你如果再顽强,我要打得你满地找牙,你信不信?”杜琴凶狠地说。 “我们带你去。”灰衣女人喘息着说,“你跟来吧!我们有人接待你。” 灵幻仙姑收了剑,重新与巧云仙子搀扶了灰衣女人,向东北角举步,越野而走。 杜琴跟在后面,毫无顾忌,显得信心十足,似乎认为吃定了这三个行动困难,无力反抗 的女人。 仅跟了半里地,刚进入一条乡村小径,便感到有点心神散乱,有头晕目眩的感觉。 她仍然无动于衷,毫无警觉,直至脚下一乱,摇摇欲倒,这才吃了一惊。 但已来不及了,只感到头重脚轻,向前一伸,便神智涣散爬不起来了。
背了一个体重超过一倍多的人,拼全力奔跑,那是非常沉重的负荷,支持不了多久的。 追的人却是没有负荷的高手,速度双方逐渐消长,追得最快的人,已经拉近二十步以内 了,再过片刻,势将追及身后啦! 老天爷保佑,前面出现一座小村落,犬吠声急剧,村中有人启门察看究竟。 矮小身影往村内一窜,消失在杂乱的村舍中。 追得最快的无双剑客,毫不迟疑跟入。片刻,他出现在一家村舍的屋顶。 “先围住,堵住所有的出口,再逐屋搜寻。”他大声下令给后续跟来的人。 一阵穷搜,鸡飞狗走。
从村西追入,派在村西封锁出入的两个人,注意力全放在村内,留意村内的动静,看是 否有陌生人冲出,却忘了身后的警戒。 矮小的身影从村北外围绕过,蛇行鹭伏绕至村西外围,背上已没有曹世奇,行动轻灵飘 忽,乍起乍伏几乎难辨形影,小心翼翼向村西口接近。看到两个负责封锁的人,行动更为小 心,起伏更为隐秘。 伏时形影隐没,依地形改变体积,有时缩小成一小堆,伏在草中完全消失人的形态。 起时动似逸电,有如妖魅幻形,如不接近至身侧,便很难看到形影。 到了第一名警戒的身后,警戒毫无所觉。 长身而起扣指疾弹,中指击中警戒的脑后,用的是昏手法,一击即昏。 轻轻将昏了的人摆放妥当,到了第二名警戒身后,脊心穴上先点一指头,用的是软手 法,一击则全身发软,失去活动能力。 将人压坐在地,右手扣住颈背,左手掐住警戒的一块臂肌,一拉一扭向外撕扯。 “叫,大声叫。” 警戒怎能不叫?肌肉被掐住撕扯扭拉,痛彻心脾,本能地狂叫喊痛。 村内立即奔出两个人,右侧不远处也有人循声奔来。 “哎……唷……”叫号声惊心动魄。 “怎么啦?”村内奔出的人大叫。 矮小黑影一脚将狂叫的警戒踢翻,扭头转身向西面黑暗的野地飞奔,速度不疾不徐,而 且传出清晰的脚步声,意在吸引人追赶。 果然不错,有人大叫,有人吆喝,有人狂追。 村内负责搜索的人,纷纷放弃搜索奔出。 一阵好追,消失在西面偏北的原野里。
曹世奇被塞在村西侧的一座牲口栏附近,栏外生长有野草荆棘,人塞在栏下,即使走近 也难以发现,除非拨开尺余高的野草荆棘。 没有人会想到在这种地方搜寻,村中可藏身的地方甚多,房屋的角落与屋内外,才是搜 寻的目标。要搜,也将目标放在栏内的幽暗角落。 曹世奇其实一直就不曾昏迷不醒,他体内的先天所具,以及后天所修练的体质,加上长 年的食物培养,坑毒的功能比任何人都强。 所以,心月狐三女,对他一直不曾倒下极感意外,认为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心中明白,他所住宿的村舍,在他洗漱时,已有人潜入施放毒物了。 他不断用意志力保持清醒,默默行动排除体内的异物,也等候毒性消失。体的排毒功能 其实非常旺盛,问题是毒性的强烈程度如何,需要多少时间,血液才能由肝脏将毒物滤出。 他的手脚可以移动了,强定心神取出腰袋中的辟毒丹丸吞下,知道毒性,就可以放心下 药。 这时,无双剑客一群人,正蜂拥而出,追赶矮小身影逐渐远去。 只有他知道,救走他的人是谁。 幻剑飞仙,一个他曾经讨厌,以后逐渐产生好感,剑术与轻功佼佼出群的侠义女英雄。 幻剑飞仙冒险将他藏在牲口栏旁,引敌外追的技巧,令他大感佩服,对幻剑飞仙又增加 两分好感。 毒性排除缓慢,他仍然无法自由活动。内外伤也给了他不少痛苦,右外胯甚至裂了一条 小血缝。内腑在各种诡异劲道连续重击下,也受到器官震动的伤害。 “这头狐狸真的很难缠。”他心想,“天杀的!我要让她后悔。” 他一直没有杀死心月狐众妖女的念头,妖女们只是三郡主的帮凶。 玄女坛的信徒,大多数是愚夫愚妇,不可能舞刀弄剑参予厮杀,凭三个妖女,玩不出甚 么好把戏来,把妖女逐走,就没有人指挥遍布各地的眼红了,等于是断绝了三郡主的耳目, 神龙密谍这百余人马,便成了盲人瞎马起不了作用。 现在,妖女们对他造成伤害。 妖女们不止三个,所增加的两个妖术与武功,皆是超等的,他必须正视所面对的威胁 了。 正在思量对策,身侧人影急窜而至,他挺身坐起,心中一宽。 “我对你的轻功有信心,深信你必定可以摆脱他们平安脱身,谢谢你,尚姑娘。”他由 衷地道谢。 幻剑飞仙见他能自己坐起来,喜极欲狂。 “谢谢天!你吓了我一大跳。”幻剑飞仙在他身旁,用手在他的额上探温度,“我以为 你……你……有创伤需要我处理吗?你不要紧吧?你……” “别急别急,你问话像连珠花炮。”他欣然拍拍姑娘的掌背,对姑娘的关切十分心感, “小创伤并无大碍,不需处理,略为休息更可无虞。” “只有三个妖女,你也奈何不了她们?”幻仙飞仙颇感困惑,“我知道你不怕妖术,妖 女们的武功也……” “不是三个,是五个,而且先在我寄宿的地方,泄放一种可令人神智迷乱,四肢逐渐麻 痹的有毒气体。另两个人,先期埋伏,猝然行法三面攻击……” 他将概略的经过说出,幻剑飞仙也感到心惊。 “你怎么恰好赶来的?”他抛开妖女的事,“你不是在西山双剑客身边吗?” “我蹑在无双剑客这些人附近,暗中跟来的,他们赶到发动,我抢先超越察看究竟。我 知道他们蹑在妖女们身后,正感到诧异呢!他们与妖女本来是同谋,居然蹑在后面计算自己 人。另一个抢出的矮小身影,剑术十分高明,居然在仓卒间,与无双剑客硬拼了三剑。要是 没有这个人,及时阻挡住无双剑客,我恐怕摆脱不了他们的追逐,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我没看到这个人。那时,我的神智已经有不受控制现象了。” “我隐约看出,是一个女的。” “唔!可能是一个叫杜琴的小姑娘。”他将与杜琴打交道的经过说了,最后说,“这小 女孩性情急躁,是一个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闯祸精,很可能也是冲我而来的,也可能意在 找妖女们出气。” “唔!三界至尊的孙女。我听说过三界至尊这个人,一个武功惊世,性情火爆,亦正亦 邪的老前辈。曹兄,你与三界至尊的孙女结怨,得防备杜家老一辈的人插手撑腰。当今的各 门各道人士,真不敢招惹杜家的人,那位老前辈狂得很,夸称天地人三界由他称尊。” “我对这位三界至尊小有认识,他确有狂的本钱,好在他上了年纪,在吟风园安居纳 福,子侄们也很少在外头出头露面,以免有玷杜家的声誉。” “这位小丫逃家在外惹祸招灾,很可能掀起江湖风暴。”幻剑飞仙不住摇头。 “也许吧!这不关我们的事。得找地方歇息,我需要行功自疗及早复元,以免任人宰 割。同时,我不希望误了罗百户的事。” “他们的事并不急,你的伤……” “练武人受伤是常事,这一点伤势算不了甚么,大丈夫言出必践;受人之托,忠人之 事,我不想耽误罗百户掩护钦差南下的大计。他不急我急,办完事才能心安理得,我也可以 早些远离疆界。” “我知道有地方歇息藏身,保证安全,我扶你走。” “也好,先离开再说,须防他们去而复来,这里不安全。” 他的手脚仍然发软,得靠幻剑飞仙扶他一把。
妖女们知道曹世奇的动静。无双剑客则了解妖女们的活动情形。 他派有专人盯牢心月狐三女,这些专人都是盯梢的行家,从中取利捡便宜的意图,昭然 若揭。 但由于信息的传递不便,无法急取时效,因此妖女们每一次重要行动,他都晚一步赶 到,甚至无法赶到参予,掌握不住变局。这次,几乎及时赶上了。 劳而无功,曹世奇仍然下落不明。 已经是三更天,妖女们的落脚处受到包围。 心月狐已获得三郡主的当面保证,不再接受无双剑客的指挥,因此有恃无恐,不再示 弱,她的十余名男女随从,武功虽然平庸派不上用场,但集中在一起施展一些刚入流的妖 术,仍可充场面壮胆。 应付来势汹汹的无双剑客,她已成竹在胸无畏无惧。 这次无双剑客的要求,与指挥权无关。 “我坚决否认你莫须有的指控。”她在灯光明亮的厅堂,面对十余名神龙密谍而不输 气,说话理直气壮,“你无中生有硬指那带走曹世奇的黑影是女的,认为一定是我的人,简 直是荒唐的笑话,无理的栽赃诬告,就算那人真是女的,岂能无凭夫据咬定是我的人?” “石参赞,你可是威望盖京华的风云人物,得保持你高手名家的威望,岂能空口说白 话,诬指我们隐匿曹世奇不报,心怀异志?”灵幻仙姑也大声申辩,“我们如果擒住了曹世 奇,不需你们摧索,我们必定以最快的速度,将人送交三郡主处置,我们没有任何理由留下 他藏匿,留下他有何好处?” “石大人,我们不会和你争功,人由你转交给三郡主,我们反而一身轻松。”巧云仙子 也不人后,从容陈明事实,“如果由我们押送,半途出了意外,后果严重,这责任我们负不 起。再说,我们玄女坛的弟子中,绝对找不出一个武功如此高明的人,从你们手中脱逃。” “少在我面前花言巧语。”无双剑客不接受解释,怒火仍炽,“分明是你们私仇重于公 务,将人藏匿,报了私仇才将人交出。众所周知,你们再三受到曹小狗羞辱,私行报复的念 头极为强烈,很可能要将他神形俱灭。人交给我,功劳仍是你们的,不交,休怪我心狠手 辣。哼!”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灰衣女人,脸蛋秀丽年约三十三四,一双明眸突然放射出冷森光芒, 有一股震慑心魄的妖异气氛流露,“唯一治他的良方,就是把他整治得灰头土脸。好,我来 整治他。” “女人,你说甚么?”无双剑客激怒得跳起来。 “我向你单挑,我要整治你,教训你。”灰衣女人迈出两步,灰色的衣裙无风飘举,口 气极为托大,“除了倚仗人多势众之外,你还不配在我们面前张牙舞爪。阁下,你敢接受我 的单挑吗?” “你配?你是甚么人?” “论身分经历,你不配在我面前是大声说话。我,当年天府神兵统帅,天垣星主柴元 帅。”灰衣女人脸上杀气涌腾,凑厉的气势慑人心魄,“本元帅开始杀人,你还在穿开裆 裤,撒尿和泥玩、屎尿不分呢!你是甚么东西。” 无双剑客脸色一变,下不了台,一咬牙,恼羞成怒愤然拨剑。 剑刚拨出一半,眼前眩光一闪,随即幻现七股阴寒的黑气,团团围住了他,像龙,更像 蛇,绕着他飘浮、游走、扭动。升沉,寒气沏骨,冷流扑面。 他身后的十余名男女随从,脸色大变纷纷后退,似乎禁受不住冷流的逼迫,也像被诡异 的七股黑气吓住了,心虚地后退躲避。 他也僵住了,放弃拨剑,仰天吸入一口长气,全身开始放松,虎目中也神光湛湛,神色 庄严。 “你的道行还奈何不了我。”他也一字一吐,声如洪钟,“连三郡主也撼动不了我的心 神。你心里明白,我御神一击,结果将两败俱伤,而我的随从,必定可以屠光你们,你最好 不要覆没之险。” 这些话色厉内荏,倚仗人多的心态表露无遗。 环绕游走的七股黑气,似被他体外的某种力量所阻滞,稍向外张,无法逼近、束紧。 “你还在吹牛。”天垣星主冷笑,“人多是靠不住的,你没有付出重大伤亡的勇气,拼 死你一些人,你在汉府的地位绝对保不住。而且,我的人随时皆可能变化遁走,而后会到汉 府去讨公道,或者重返山东再闹个烈火焚天,不要激怒我,阁下。” 问题严重,具有爆炸性。 无双剑客上次折辱心月狐,原因是心月狐人单势孤送上门来。现在,心月狐有十余名随 从,更有妖术与武功更为高深,往昔声威地位更高的天垣星主柴元帅,另有一个不明底细的 灰衣女人虎视眈眈。 如果反脸厮拼,无双剑客的优势并不多,得付出多少代价?他真的没有付出重大伤亡的 勇气。 天垣星主示威性的行法,也让他心中懔懔。 如果他横定了心一意孤行,逼反了玄女坛的妖女,三郡主面前如何交代?汉府的主子饶 得了他?他根本就没有证据证实曹世奇是被妖女带走的,在理字上就毫无立足之地。 他以为可以吃定了众妖女,现在终于发现自己是如何愚蠢了。 “好,姑且想念你们不会藏匿曹小狗。”他乘机下台,表现出大丈夫能屈能伸气概。 举手一挥,带了随从愤愤地走了。 “这个混蛋东西敢如此侮辱我们,一定是三郡主所授意的。”心月狐爆发似的愤怒叫 骂,“未免欺人太甚,哪泼妇那把我们当作自己人?” “双方之间,只有互相利用,谁会傻得把对方看成自己人,不要妄想好不好?”天垣星 主叹了一口长气,“我所担心的是,日后你们的处境将愈来愈困难。” “你的意 思……” “三郡主利用你们,专验这家伙的忠诚。这家伙更为精明,反而利用你们换取三郡主的 信任,你们处身在夹缝中,哪有好日子过。” “算了吧!他们能在此逗留多久?事了之后,三郡主返回山东,这个混蛋也将带了所有 的密谍,回京师遂行他们的阴谋。在往后这段时日里,我们尽量少和他们接触,保持距离, 以求安全。”心月狐似乎不怎么担心,事实上她的估计颇为正确。 不管是否如愿把钦差截住,三郡主这些人一定会离开的。 “但愿如此。”天垣星主的口气并不乐观。 “大家可以歇息了。”心月狐往后堂走,“我得好好整治那个假书生,挖出她的根底 来。”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十七章 疗毒村野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十七章 疗毒村野 杜琴被制了经脉,气血的流动受了阻碍,气机失禁,无法聚气行功自救。 迄今为止,她仍然不明白何以被妖女们制约,本来该是她制住了心月狐,押着三妖女前 往妖女的秘坛巢穴,为何反而成了妖女的俘虏? 她被囚禁在一间空房内,双手被背捆丢在壁角下。房内有一盏菜油灯,房外有一个女人 看守。 她被押回片刻,无双剑客便飞骑赶到了,妖女们来不及盘问,她不也知道外面所发生的 事。 听到渐来渐近的脚步声,她已感觉出不妙了。 白天在十里亭小食店,她打了心月狐两耳光,现在她反而落在心月狐手中,她的处境大 大的不妙。 三个人影出现在房门口,为首的人果然是心月狐,接触到心月狐要吃人的目光,她心中 一凉。 “先给我狠狠地摆布她。”心月狐恶狠狠地向两名随从下令。 两个女随从把她当作练拳脚的悬吊沙袋,拳打脚踢打得她仆而又起。 先把对方打个半死,消除一切骄气霸气,再在伤害精神肉体上加压力,就可以任意摆布 了,这种讯问手法相当残暴,但相当管用有效。 杜琴倔强地不大骂,忍受痛苦的韧性十分强烈,直至挨了几记重击而昏厥,一直没有软 弱的表示。 女随从弄醒了她,她仍然怒目而视,态度顽强。 “够了。”心月狐终于下令,阻止随从再痛打她。 女随从将她推倒,退至一旁冷笑。 “招你的姓名来历。”心月狐开始厉声盘问。 “呸!”她吐出一口血水,挣扎着坐起,“世间恩将仇报的人很多,你是最卑贱的一 个,早知你是如此卑劣的妖妇,你被作践死了,我也不会强出头管闲事,我真是瞎了眼。” “唷!你像是打抱不平的女英雄呢!”心月狐不怒反笑,笑得开心极了。 “那是当然。”她活动手脚站起,“没料到你生得贱,难怪他当众侮辱你,你是自找 的,我却看不过去自讨没趣强出头,我认了,你要怎样?” “我怀疑你是他的同党。” “如果是,你早就死了。”她咬牙说,“第一记耳光,我就可以打破你的头要你的命。 我好后悔,没当堂把你打死。” “你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我还有疑问。” “甚么疑问?” “在江湖浪迹的男女,对礼教的要求并不苛,互相呵护,也互相伤害,一时忿怒可能流 血五步,但通常不会将小冲突放在主上。你管这件闲事,在你来说平常得很,事过了也就算 啦!为何仍死缠不放?” “这……” “我不同,我受到你的侮辱,伤害,我本来就会放过你,你居然不放过他,为何?他并 没伤害到你,你没有任何死缠不放的理由,我要知道原因,说。” “我要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如此而已。” “真的吗?” 杜琴突然心中一震,脸色一变。 她知道这是真的,但另为原因促使她紧锲不舍。 真正的原因是甚么?这问题触及她敏感少女的心扉。与曹世奇短暂的接触,她第一眼便 对曹世奇产生好感,第一印象极佳,直至心月狐出现,她才被曹世奇的恶劣表现激怒了。 其实,那根本不关她的事,天下间每天发生千千万件闲事,小小的无伤大雅闲事哪能 管? 她知道真正的原因,但哪能说出心中的秘密? “我明白了。”心月狐是人精,黄毛丫头的神色变化瞒不了她。 “你明白甚么?”杜琴心虚地问。 “你想他依你的想法,做一个你认定的英雄人物。”心月狐嘲弄地说,“要他做一个你 心目中的大丈夫,大丈夫必须行得正坐得稳,口不出邪言,行不路逾矩……” “啐!你……” “你中了毒,而且中毒甚深。” “胡说八道。” “你老爹一定是甚么英雄人物,所以你也要他做英雄大丈夫。你一个坏脾气所知有限的 黄毛丫头,居然妄想要别人按照你的标准活,简直岂有此理,你算甚么?好笑,小丫头,你 没有机会了。” “甚么意思?” “我要毙了你,免得你自以为是,要他接受你的改造,你不配,你也不可能改造他了, 你活不到明天。” 举手一挥,心月狐带了两位女随从出室走了。 房门是大开的,那位看守当门而立盯着她阴笑。 她毫无逃走的机会,只能眼巴巴等死。
幻剑飞仙在小村外侧 ,进入一座废弃的小屋,让曹世奇歇息,行功驱除体内异物,睡 眠养息。她自己潜入村中,取来了茶水、食物、洗漱用具,像一个尽责的温柔主妇,甚么都 不用曹世奇担心,直等到曹世奇精力恢复睡下之后,她才在床前的长凳和衣入睡。 曹世奇的伤势,在练武人来说,算不了一回事,麻烦的是毒物在体。 这种并不猛烈,作用是活擒对手的毒物,中毒的人如果能撑过危险期,体内排毒的功能 便自行发挥威力,不久便可自行痊愈。 曹世奇携有几种辟毒防迷香,以及内外伤救急或保元的膏丹丸散,妖女们的毒药难不倒 他,用药与行功双管齐下,复元的速度极为惊人。 既将破晓,他悠然醒来,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睡眼,他精神焕发,生龙活虎。 室内一灯如豆,他披衣而起,瞥见睡在床口长凳上的幻剑飞仙,突然感到脸一热,心跳 突然加快,想转移目光却拒绝转移。 长凳宽仅八寸,人睡在上面,稍一转侧,毫无问题会掉下来。 幻剑飞仙沉沉入睡,躺得四平八稳。发育成熟的少女胴体,如果身材美好,平躺依然凹 凸分明,在男人眼中,具有无穷的诱惑力。 幻剑飞仙身材健美,平躺在凳上依然曲线玲珑,孤男寡女相处暗室之中,夜静更阑没有 任何干扰,天生的异性吸引独处一室,所冒的风险不言可喻。 “她那么信任我。”他自言自语,轻灵地起身离床,“该死!我竟然心猿意马。” 为了他,幻剑飞仙付出了全部精力。背着他飞奔逃命诱敌杀人,安顿后一直就在忙碌, 透支大量精力,疲劳过度睡得正沉,可知必定完全信任他,他真不该产生任何不良的念头。 穿妥衣衫,他轻轻地伸手托起幻仙飞仙。 “哎呀!”幻剑飞仙猛然惊醒,本能地挣扎。 “你到床上去睡。”他柔声说,“你该获得充足的休息睡眠,其实你比我还要累。” “不要紧啦!”幻剑飞仙停止挣扎,嗓音变了。 “别傻。放心睡,我到外面看看。” “但你……” “我已经恢复精力,放心啦!”曹世奇将她放上床,“任何一座村落都不安全,妖女们可以 控制每一个村民,我觉得这里不怎么安全,距妖女的藏身秘坛太近了,出去看看才能安 心。” “我也去……” “不行,好好歇息,听话。” 他出室掩上门,幻剑飞仙盯着他的背影发呆。
三郡主并不完全倚赖玄女坛的人供给消息,她的四队人马,也各自派有眼线侦查,各队 有自主权,可以因情势的变化而自由行动。 四队人马分散在各处,事实上也无法统一行动,情势多变,而消息传递也不易,统一行 动决不可能争取时效,应付不了突发性的情势,有充分的自主权,应付变化不至于缚手缚 脚。 田主事这一队人马,早已与无双剑客的一队分道扬镳,两队人马在十里亭附近,穷搜曹 世奇白忙一场,之后他带了本队人马走了。 他是正式的军官,在汉王府三护了任职,外调参加神龙密谍,身分地位比无双剑客高, 汉府聘请的江湖浪人,根本毫无地位。 但在神龙密谍中,无双剑客却可以指挥他。 这次拦截钦差的行动中,他是反对节外生枝,不同意分心对付曹世奇,反对浪费人手最 力的人,应该集中全力拦截钦差,无关的事不宜过问。 但他的意见不受到重视,三郡主不听他,无双剑客只知表示忠诚,忠实地执行三郡主交 代的事,他孤掌难鸣,心里十分懊恼。 他不敢不听三郡主的命令,不得不铆足全力,积极搜捕曹世奇,希望早些将曹世奇毙 了,三郡主才会把精力放在拦截钦差的主要任务上。 他是一个能干尽职的军人,办事的方法和手段,有他自已的一套,行动也比其他的人积 极些。 天将破晓,他不辞辛苦,仍然带着疲劳不堪的五十余名部下,逐村搜寻敌踪。 他搜村的手段相当激烈,派人首先入村找到村长,召集里正甲首,严厉地盘问是否收容 了陌生人,稍有可疑,再逐户搜查。 人马接近小村,引起一阵剧烈的犬吠。人下马堵住了村口,拉开了村栅门。 “先搜村,搜完后在这里歇息。”他向部下宣布,“如无状况发生,咱们可以休息两个 时辰。” 他似乎有预感,很可能有状况发生。 五十几个人,即使所有的人都是高手名家,要在黑夜中,对锁村落搜捕一个武功超绝的 高手,简直是开玩笑,有如儿戏。 五十余个人,吓吓平民百姓或许有用,吓一些歹徒恶棍就效果有限,机伶的泼棍早就扮 蛇鼠溜走了,哪会有人在床上等他们搜? 显然田主事不会获得信息,不知道不久前曹世奇与心月狐众妖女冲突的经过,也没接到 无双剑客暗中跟在心月狐后面,晚到一步扑空的消息。 夜间搜索的人是移动的,消息传递极为困难,须依计划抵达预定停留的地方,派出连络 人员互通消息,走到间不可能知道各处所发生的事故,不能及时掌握情势变局。 他下达搜完村便休息的命令,立即引起一阵欢呼,小队的负责人立即分派人手,封锁封 外围,他自己带了一半人,疾趋村中心。 他的预感果然应验了,接近村中心,村口却传来一声厉叫,他感到心向下沉,凶兆验 现,汗毛直竖,也像是突然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退!”他紧张地大叫。 二十余人像潮水,跃上马向村口狂奔。
人马远在里外,村中的狗已经发出惊扰性的吠叫。 狗仗人势,只敢恐吓势弱的人,一旦没有主人撑腰,来的人马又是一大群,狗必定惊惶 走避,甚至夹了尾巴由狗洞钻回屋里躲藏。 当群犬惊惶走避时,村口两侧幽暗的树暗下,幽灵似的人影已经恭候片方刻了,沉静地 等候变化。 田主事带了一半人,牵了坐骑入村走了,留在村口的两小队二十五个人,还在就分配的 封锁地段作最后的洽商,有人找地方系坐骑,以便防堵的位置。 谁也没留意多了两个人,没有人察觉到危机光临。 三个在树下系马的人,没听到身后有异样的声息,后脑先挨了一击,然后腰脊一震,便 不知人间何世了。 人疲马乏,黑夜中人与马挤在一起谁知道身边的人是不是自己人?发觉有异起疑,打击 已如雷霆般光临,任何反应皆来不及了,何况天将破晓,受到袭击的可能性降低,疲乏之 余,警觉心也降低至谷底。 有备计算无备,打击之快有如迅雷疾风。 最后一个人被击毁身柱,被扭住肋肌向外拉扯,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被一掌拍昏 了。
田主事领先策马冲出村栅口,心中一凉。马匹散漫地在附近走动,却没发现有人。 “我的天!我们的人完了。”他骇然狂叫。 后面的人向两则驰出,有人拔刀剑下马察看。 “这里有人。”一名骑士惊叫,“还没死。” “这里也有,是李驹……也没死……” 结果,二十五个人全被找到了,全都昏迷不醒,而且脊骨都被打断,全成了废人。 幸运的是,一个人也没死。 “这怎么可能?”田主事惨然仰天狂叫,“仅片刻工夫,我的人……天啊!是甚么鬼物 残害了我的人?“ "不是被鬼物击伤的,长上。”一名骑士悚然地说,“是被内家高手用重手法击毁了身 柱,击中后脑,都是被身后的人偷袭遇害的,他们并没与人交手。” “偷袭的人不止一个。”另一名检查伤势的骑士是行家,说出检查的结果,“击毁身术 的高低部位不同,最低是命门肾门,最高是灵台和神通。这与下手的距离无关,而是下手的 人身村高低不同。” “救醒他们问问看。”田主事不死心,要知道究竟。 “没有用,长上。”骑士苦笑,“我敢断言,他们都不知道是如何被击中要害的,甚至 不会发现有人接近,他们都是被人从后面偷袭击昏的。” “啪啪啪啪……”前面传来鼓掌声。 二三十步外,小径中站着一个朦胧黑影,鼓掌的速度不徐不疾,吸引他们的注意。 “行家的断论,正确无误。”黑影声如洪钟,“佩服佩服。呵呵!他们都是了不起的高 手名家,可惜毫无发挥所学搏斗拼命的机会,一个个糊糊涂涂成了废人,真是不幸,他们人 太多,不能怪我偷袭。” “你……” “曹世奇。” 人悲愤地向前呐喊狂冲,曹世奇的身影却一闪即逝。 冲得最快的三个人,眼前失去目标,还来不及止步,右方路旁小草丛人影暴起,剑光如 匹练。 这次,不是偷袭了,而是狂野地冲出,挥剑,有如轰雷掣电,锲入人丛撒出满天电火流 光。 曹世奇几乎同时出现在中段,一双大手切入人丛,掌劈拳攻爪抓脚踢,像一头扑入羊群 的猛虎,沾身的人必定暴退或飞抛,倒下便无法爬起失去战斗力。 狂风扫落叶,片刻间,二十八个一等一的高手,在幻剑飞仙与曹世奇的猛烈攻击下崩溃 了。 田主事非常了不起,他看到幻剑飞仙电射的剑光,看到先后五个部下在剑下倒地,眼都 红了,带了两个贴身保镖,发狂似的从斜刺里冲出,也来一次猝然的急袭,军刀如雷霆下 劈。“铮!”幻剑飞仙转身发剑,封住了临颈的一刀。 两个保镖乘虚切入,一刀一剑势如奔雷。 幻剑飞仙没料到田主事的刀如此沉重有力,仅能将刀震偏半尺,仓卒间来不及变招,两 保镖的刀剑已猝然光临左肋和右胁。 她只能等刀剑贯体,稳不住的身形连闪躲也力不从心,剑上的反震力道也十分猛烈,无 法重新聚力运剑招架两侧的刀剑。 身后人影倏现,曹世奇在千钧一发中光临,一挽她的小蛮腰向后带,一刀一剑仅差三 寸,掠过她的胸前,刀风剑气仍让她感到彻骨生寒。 “游走!”曹世奇低喝,放了她从左侧超越,一头撞入左面使刀保镖的怀中,一记霸王 肘击中保镖的左肋,有骨折声传出。 人影似电,巨爪抓住了右侧保镖的右肋,大喝一声,保镖右肋碎裂,身躯飞起,砸向急 退的田主事。 田主事看到砸来的人影,本能地撇刀左闪,噗一声胸口挨了一拳,胸骨折断内陷,耳门 再一震,“砰”一声摔出丈外,蓦尔昏厥。 以后的事,这位神龙密谍智勇双全的悍将,甚么都不知道了,被前来善后的人所救,一 直就不曾清醒,成了个大白痴。
两个相偎相倚,向心月狐众妖女歇息的小村秘坛赶。 “曹兄,我好惭愧。”幻剑飞仙感慨地说,“我没有你的仁慈胸襟,你伤人而不杀人, 我却剑剑绝情,杀了一二十个之多。” “不要自疚,好吗?”曹世奇苦笑,“那不是仁慈,而是比死还要可怕的惩罚,那引起 人将一辈子缠绵床席,忏悔他们一生的罪孽。你杀了他们,反而显得仁慈些。我手中如果有 剑……” “上次我看到你手中有剑……” “最后我植剑走掉了。”曹世奇呼出一口如释重负的长气,“我真怕用剑,剑在手气必 盛,会毫不迟疑杀死对方,像有追魂夺命的鬼魅附在剑上,不受我意识的控制,所以我宁可 不用剑。真的,我对杀人兴趣缺乏,除非生死关头,不得不杀人自救。” “见了众妖女,你准备……” “赶不走就废了,势在必行。”曹世奇沉声说,“不然,我们没有任何安全地方可以藏 身,人毕竟不是铁打的,需要休息睡眠。你看,我们一直就没有充分的时间歇息养力。他们 一直就如影附形紧缠不舍,再拖下去,我们会精疲力尽任由他们摆布了。这都是众妖女供给 他们的消息,唯一的手段是除去妖女,断他们的耳目。” “要用剑吗?” “希望不用。” “我想,你一定经历过许多次,不由自主的无情惨烈杀戮。” “是的,无情的惨烈杀戮。”曹世奇的声音显得遥远深沉,“完全不由自主,刀剑齐 聚,唯一的念头是杀掉刀剑的主人,手中剑便像着了魔,似乎专向对手的要害招呼。在后来 的一段时日里,我几乎害怕抓剑。最后,我选择了轻松而危险性不怎么高,即可旅游各地增 长见识,又可替需要帮助的人如以帮助的行业。” “江湖行业?” “是,也不是。” “那是……” “替一些亲朋,或者需要帮助的人,寻找散失的亲友骨肉。其中也有些风险,但危险性 不大。平民百姓很少牵涉到血腥罪行,寻人很少用得着武功解决。我这次入京,是替向家人 带口信,人找到了,口信也顺利带到,没想到在回程中,鬼使神差又碰上了这桩血腥霉 事。” “你觉得这件事做错了?” “不会,毕竟我们练武的人,也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不然又何必练武?帮一个平凡的 人,守规守矩活得岂不平安?你是名动江湖的女侠客,本来不宜涉入官府的事,一旦发觉义 理在官府的一方,你同样会义不容辞参与。“ “因为我受到伤害,心怀激忿在报复,纯粹出于自私的念头,与秉持义理无关。” “真的吗?”曹世奇笑问。 “不和你说啦!”幻剑飞仙羞笑着推了他一把。 “最近几年,年轻的姑娘们,在江湖仗剑行道,人数愈来愈多,出人头地的优秀女英雄 也为数不少,你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个。”曹世奇话锋一转。 “出了名,烦恼也多。”幻剑飞仙深深叹息,语气有太多的无奈,“这世间重男轻女, 女人受到歧视难以抬头。一个所谓女英雄,真正尊敬她的人数不出几个,处境相当艰难,反 而不如沦落为邪魔歪道的人快乐。” “所以你随时随地,都心怀警觉地保护自己。”曹世奇以鼓励的口吻说,“只要你把持 得住不受邪说所迷惑,不被名枷利引诱,义理分明,养气持志,没有人敢歧视你。这世间不 平的事永不会消灭,确也需要有人高举侠义之剑,以免道消魔长,至少可以阻止一些罪行的 发生。” 东方发白,前面传来犬吠声,小村在望,两人谈谈说说,颇为投缘,像是朋友话旧,不 像是即将投入生死搏斗的人。
种地的庄稼汉起得早,农家的主妇更是勤快,天刚破晓,农宅的小媳妇便摸黑进入灶 房。 拨开灶灰,利用昨晚灰捂住的炭火,以干草引燃,这才有火点灯。 灶间一亮,小媳妇大吃一惊,怎么高贵的宾客,比主人更早下厨的? “我来帮你准备汤水食物。”幻剑飞仙笑吟吟一团和气打招呼,一面将柴枝往灶眼塞。 妖女们所建的秘坛,皆设在不怎么引人注意的中等农宅内,宅主人只知建的是供祀九天 玄女的神坛,其他作用毫无所知。 妖女们到底有多少弟子门徒,宅主人也不知其详,反正年轻的门徒女弟子,都是年轻貌 美,具有神通,来无影去无踪的仙女。 幻剑飞仙年轻貌美,背上系了剑,不穿衫初而穿青劲装,刚健婀娜极为出色,难怪小媳 妇误把她当成妖女的随从弟子。 “仙姑你就不用担心啦!我这就生火替你们准备。”小媳妇受宠若惊,有点手足无措, “稍后我大嫂二嫂都会来,人手够啦!可别弄脏你的手……” “不要紧,我会下厨烹饪,先烧水,我要先沏一壶好茶。” “好的,请问仙姑,是品茗呢,或者喝茶?”小媳妇乖巧地问。 品茗与喝茶是两码子事,前者是享受,后者是解渴,不能混为一谈。两者的茶具不同, 分量也有异。人多,通常不会品茗,杯也大小介乎两者之间,来一杯意思意思,喝两口润润 喉而已。 再就是招待各种身分宾客所奉的茶,又是另一种方式规矩。总之,这是最平常的饮料, 有些人懒得讲究,有些人规矩一箩筐,王公巨贾家中的茶,与贩夫走卒家中的茶是完全不同 的,品茗这两个文雅的字,知道的人不多。 “品茗。”幻剑飞仙说,“你们有江南的茶具吗?” “没有。”小媳妇不假思索地说,“不过……有小瓷杯可以代替。” “好,谢谢你啦!” 小媳妇兴奋地先替她准备茶具,毫不怀疑她的身分。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十八章 逞威秘坛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十八章 逞威秘坛 整座后进内院,用作香坛有如家祠。农宅主人是妖女的信徒,也很少在香坛走动。目下 情势紧张,暂成为禁区,众仙女仙姑光临神坛,宅主人除了派内眷伺候之外,没有闲那时人 等敢于闯入。 内堂改建成神坛,供的木雕九天玄女颇为精巧,之外还附祀一些神佛小泥塑金像,神佛 有志一同接受拜祀。 神案上两盏长明灯光度有限,殿堂依然幽暗,曙光从大门透入,里面光影朦胧。 原本在大院子里担任警戒的一个中年美妇,被弄昏塞在门角像具死尸。 扫除供桌的杂物,只留下两瓶香花,竖起拜台当作坐凳,点起两根巨烛,殿堂大放光 明。 幻剑飞仙像能干的主妇,把殿堂清理成客厅,陪贵宾曹世奇品茗,谈笑风生说些游历天 下见闻。堂后是内房,已被改为静室,安顿香坛的执事人员,贵宾室则是几位仙姑仙女的宿 处。 终于出来一位年轻女郎,一位中年美妇,发出一声惊呼,怔住了。 “你……你你……”年轻女郎惶然叫。 女郎是心月狐的女随从,认识曹世奇,对幻剑飞仙却陌生,但并不怎么感到意外。 曹世奇在心宿三星骤然偷袭围攻下,措手不及吃了亏上当,危急时被疑似女人的黑影救 走,猜想必定是这位穿青劲装的女人所为,虽则幻剑飞仙换了装。 “我们已经喝了半壶茶。”曹世奇安坐在竖立的拜台上,摆出主人气派,"天亮了你们 才出殿上香,未免太懒惰了吧?赶快召集弟子信众出殿参拜,还来得及向玄女娘娘赔罪。” 中年美妇突然从侧方飞扑而上,双爪齐出,速度惊人,像一头扑向猎物的豹。 幻剑飞仙顺手抓住插满鲜花的大花瓶,奇准地扭身猛然下砸。 一声怪响,花瓶奇准地砸在美妇的头上,瓶破水流,鲜花撒了一地。 美妇向下一扑,人事不省。 幻剑飞仙若无其事地重新坐下,替曹世奇斟茶。 “曹兄,我想到一个妙主意,可以彻底消除妖女们的耳目,她们就无法助纣为虐了。” 她脸上有灿烂的笑容,似乎她刚才并没用花瓶打破美妇的头。 “尚小姐,你又有甚么妙主意?”曹世奇也在笑,说的话却怪腔怪调。 “她们不是利用一些土豪恶霸,唆使城狐社鼠和你捣蛋示威吗?” “是呀,手段非常可恶,甚至利用愚夫愚妇和小顽童,替她们做眼线传消息。” “我们也可以利用土豪恶霸呀!” “怎么利用?” “狠狠地揍他们,逼迫他们与妖女划清界限,他们都是有家有业,财大势足的地方龙 蛇,只要狠狠地杀他们的爪牙,烧他们的庄院,哪怕他们不屈服。” “唔!以毒攻毒,真是妙主意。”曹世奇高兴地拍桌表示赞同,“你真是个天才。” 人是陆陆续续出来的,大清早女人出房,麻烦事多得很,穿衣裙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内堂中枢有变,应变的速度比男人差远了。 十余名女随从,散布在四周,先出来的人不敢妄动,惊恐的神情流露无遗。 心月狐终于出来了,五个重要首脑,大半是曹世奇手下的败将,一个个脸色大变,心虚 胆寒。 天垣星主换了装,不再穿可隐形的灰衣,三十余岁风华正盛的美丽女人,穿起华丽衣 裙,自有几分逼人的富贵风华流露,庄严得像一个女神。 心月狐年轻,天生丽质,穿了月白色滚红边雷花大纹宽衣裙,像女道士那种宽衣裙,真 有几分飘飘若仙的神韵。可惜也流露出几分妖媚的气质,但并没消减她形之于外的诱人风 华。 “该死的,你打上门来了。”心月狐咬牙说。 “哈哈!你这骚狐狸外表是妙人儿,说的话一点也不可人。”曹世奇怪笑,“你可以带 了人,四面八方找我勾引我,甚至杀我,手段激烈无所不用其极,我就不能止门找你了?他 娘的,天下间的歪理全被讲尽了。” “曹兄,还有一个更妙的主意,只是太毒了些,很可能牵累不少无辜。”幻剑飞仙不理 会心月狐说歪理,继续与曹世奇高谈阔论。 “如何太毒?”曹世奇问。 “弄一些伪证,向府衙告密,揭发有妖人在这附近妖言惑众,聚众谋逆,意图不轨。我 们都知道,真定卫军方,有些怀不臣之念的谋逆犯,公私两面皆包庇这些妖人。但府衙的人 却怕有妖人谋逆,任何事皆可装聋作哑,谋逆可是天大的灾祸,谁也负不起责任,任何罪案 皆可马虎,谋逆却必须彻底追根究源决不宽容。接到谋逆密告,一定鸡飞狗走,天知道会有 多少人遭殃?所以……所以很毒,但非常有效。” 攻心为上,这些话真有让妖女们心惊 的份量。 “山东谋逆案唐佛母破牢飞去,天下各地的和尚尼姑,被捕押至京师审讯的无辜,数量 将近十万之多,牵连太广,这个主意太毒,不妙。”曹世奇大摇其头,“呵呵!你还有更妙 的主意吗?” “这个……” “好好想,不必急。”曹世奇瞥了跃然欲动的天垣星主 一眼,“让她们有充裕的时间,凝聚元神施展颠倒乾坤大法。” “甚么叫颠倒乾坤大法?” “那是一种极为深奥的幻术,她们人手足,预占了有利的方位,利用各种法器,包括施 放各种迷人神智药物,制造出令人生幻觉的空间,世间平常的事物,皆出现颠倒相反的现 象。比方说,人是不可能用手代翅习飞起来的,但陷阵的人眼中所看到的人,不但能飞,而 且连自己也能在天上飞舞。人只有一个头,陷阵的人所看到的人,很可能有各式各样的怪 头,甚至有九个头。并不是她们制造出一个有九怪头的人让你看,而是你自己制造出来给自 己看的九头人,够怪异吧?” “这是说,人怕死,她们却可以令乐于去死?” “一点不错,如果你我陷入阵中,不必她们动手杀我们,我们会乖乖地欢欢喜喜自杀。 或者像羔羊一样,让她们不费吹灰之力,把我们穿了琵琶骨牵走,交给那个甚么三郡主宰 割。” “厉害,我害怕……” “呵呵,你一害怕,甚么都完了,有我在,你甚么都不要怕。” “曹兄,你……你能破解吗?” “哈哈哈哈……”曹世奇仰天狂笑,声震屋瓦,“这种刚入流的雕虫小技,用得着费工 夫破解?你知道作法自毙的意思吗?” “你是说……” “她们会在行法中自食其果。” “这……” “所以,我给她们有施展的机会,在我心中有备时,她们已经死了一半 了。她们知道我对付得了妖术,所以昨晚虽然也用妖术吸引我的注意,真正给我造成伤害 的,是她们出色的武功,妖术是虚,武功是实虚实齐施埋伏乍发,我浑然无知,所以遭殃。 今天,我敢大方地坐在这里,给她们有充分的时间施展,让她们用魔火炼我这个金则, 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我会做这种笨事吗?像昨晚一样,你我合作愉快,把那个甚么田主事 五十几个人一举消灭,岂不省事多多不必冒风险?” “可是,我……”幻剑飞仙脸有怯 容。 “你心中有我吗?”曹世奇脸上狞猛的神情消失了,语气无限温柔。 “岂仅是心中有你?你无所不在。”幻剑飞仙语音柔柔地,吸眸中焕发动人的光彩,粉 颊抹上一片嫣红,惧怕妖术的怯容早已一扫而空。 “那她们就伤害不了你。” “我……我只担心你……” “她们绝对伤害不了 我,你看。” 曹世奇向天垣星主伸出大手,远距丈七八,冷冷一笑,徐徐反掌一拂。 天垣星主正在举剑齐眉,抱元守一口中念念有词。 其他众妖女,也摆出凝神行法的态势跃然欲动。 空间里寒流渐浓,隐隐传出慑人心魄的异啸声,似乎是遥远的天边,正向地下接近。 天垣星主的身躯突然向后飞抛,砰然大震中,摔撞在神案侧后方的墙壁上,似乎房舍摇 摇,这一摔一撞力道惊人。 “当!”长剑掷地声震耳,震声吸引了众妖女的注意力,心神一分,行法中断。 天垣星主扭动了,手脚摊张像具死尸。 “你也准备。”曹世奇站起,手伸向心月狐。 主阵的首脑无缘无故摔昏,妖女们心胆俱寒。 “我给你拼了!”心月狐厉叫,剑一伸一沉,炫光乍射,上空繁星纷附,风雷乍起。 幻剑飞仙胆壮气盛,已行钱步像一道旋风,贴地扑出掌拍腿扫,眨眼间便击倒五个妖 女,其中包括妖术武功皆出类拔萃的灵幻仙姑,出其不意的快速猛烈攻击,把在原地呆立行 法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曹世奇任由心月狐冲近,左掌轻轻一拨刺来的剑身,剑向外荡,空门大开。 “你再也休想撒野了。”他一把揪住心月狐的胸襟将人拉近,顺手就是两耳光。 “哎……放手……”心月狐狂乱地手抓脚踢,像惊怒的猫大发野性。 但在曹世奇一双大手的播弄下,所有的挣扎皆徒劳无功,一阵揪扭扑摔,最后嚎叫着躺 在地上抽搐,这一顿纠缠她吃足了苦头。 曹世奇毫无怜香惜玉的风度,撕开心月狐的腰带作捆绳,四马倒攒蹄捆得结结实实,摆 放在祭台上当供品,甚至恶作剧地在髻上插上三支香。 不同的是,上供的全猪全羊是爬伏着的,心月狐的手脚,却是捆在背部。 “我要把你们的头发剃光,扮成尼姑押至京都领赏。”曹世奇大叫着冲出,一掌把巧云 仙子拍昏了。 风扫残云,十七个妖女,一个也没跑掉。 幻剑飞仙兴高采烈,把妖女们熟练地上绑,自始自终,她对所发生的异象视若无睹,听 而不闻,异象异声皆对她毫无影响,她心中只有曹世奇的形影,妖术撼动不了她,所以她十 分兴奋,出折攻击如获神助,十七个妖女,她摆平了一大半。 心月狐和灵幻仙姑,巧云仙子,被摆放在神案上当供品,其他十四个则排列在神案下, 呻吟着骂声此起彼落,有些则昏迷不醒。 “这些人的身价非常高,是一笔大财富。”曹世奇在一旁大叫大嚷,“三郡主包庇不了 你们。而且,我相信她为了自保,会派人暗杀你们灭口。她的神龙密谍人才济济,暗杀高手 车载斗量,派几个人进出锦衣卫的天牢,杀掉你们轻而易举。你们好可怜,两方面的人都要 你们的命。” 唐赛儿山东造反的大案,迄今仍然余波荡漾,官府加紧追查余孽,和尚尼姑仍然是注意 侦查的目标。如果把她们扮成尼姑押至京都领赏,身入锦衣卫天牢,后果不寒而栗,死路一 条。 “你……你不要做太……太绝……”心月狐咬牙切齿尖叫,“我们也不是得已……” “所有犯滔天罪的死囚,作起恶来人神共愤无法无天,一旦落了网报应临头,就亟口呼冤 说是不得已身不由已。”曹世奇打断心月狐的叫屈,“现在先私后公,我要将你们上供求 证,看你们的神九天玄女娘娘怎么说。如果她说你们真的不得已无罪,立即释放;不然,就 废了交给官府处理。” 要泥塑木雕的神像说话,简直是开玩笑。 幻剑飞仙忍住笑,懒得看曹世奇戏弄这些妖女,往后堂一钻,搜查房屋内还有没有漏网 之鱼。 “天杀的贼胚!”心月狐把心一横,破口诅骂,“你到底想怎样?” “你还嘴硬?”曹世奇揪住她的发髻扭转头,“我先敲掉你漂亮小门牙……” “不 要……”心月狐害怕了,“放我一……马……” 女人的门牙怎能敲掉?心月狐长了一口 漂亮的贝齿,被敲掉等于毁了她的花容月貌,那能不害怕? “我为何要放你一马?”曹世奇部,揪发髻的手并没放开。 “我……” “你们再三向我下毒手,一次比一次凶狠。” “三郡主也再三逼 我,无双剑客甚至把我痛打一顿,天啊,你要我怎办?” “无双剑客居然痛打你这个美人?”曹世奇颇感意外,“据我所知,他成名前后,贪 财、好名、好色、心狠手辣,甚么都急,总算争得无双剑客的绰号,声威日盛,怎么可能改 变性情和嗜好?” “他在争取三郡主的好感,三郡主比我美,权势更高一千倍一万倍,他……” “他 本来就是汉府雇用的人,三郡主是他的主子,博取主子的好感表示忠诚,是理所当然呀! 唔!也许他对仪宾有兴趣呢!” 公主的丈夫,称驸马都尉,以下郡主、县主、郡县、县 君、乡君等等世代的丈夫,都称仪宾。 皇室同样重男轻女,郡主以下的各世代县主郡君县君,已经不轻罪到重视,无权无势。 皇室所给的恩禄也少得可怜,郡主也仅有岁禄八百石,县主只有六百石。传至县君一代,岁 禄二百石,还不足以养家糊口。大明皇朝后期,仪宾穷得沦落成痞棍者大有人在,实在不值 得羡慕。 “如果汉府争位成功,三郡主便会升为公主,他就可以成为驸马都尉,有权有势神气得 很呢!”心月狐愤懑地说,“所以,拦截钦差的事,有关他们的生死荣辱,当然全力以赴势 在必得,我们却倒了楣。” “你们难道摆脱不了他们的控制吗?”曹世奇心中一动,“他们不可能成功的,钦差早 就走掉了,恐怕目下正飞骑南下,快到南京啦!” “摆脱控制?我能丢弃基业吗?”心 月狐显然缺乏狐的狡狯精灵,说话坦率,“哦!你是说,我们在帮三郡主捕风捉影,作无望 的努力?你怎么知道钦差已经南下?除非你是……是掩护钦差的人……” “你的狐疑性 格瞎猜,我哪配担任掩护钦差的人?我这种人,还不配与官方沾上边。你们既然舍不得丢弃 基业,摆脱不了他们的控制,我别无选择,只好废了他们才能保障自己的安全了。” “不……不要……我们……我们……” “你们怎么啦?” “我们暂时躲起来,他们早晚要走的。” “我怎能相信你的话?” “我不是挑不起放不下的人。” “我知道,你曾经做 过叱咤风云的女将军,也受得了供人驱策……” “别挖苦人了,不明时势哪能活到现在?” “好,我相信你会暂时躲起来……” 他刚要放掉心月狐的发髻,内堂狂风似的奔出幻剑飞仙和杜琴小姑娘。 杜琴的目光,狠盯着他抓住心月狐的大手。 “可耻,你怎么虐待这些女人?”杜琴的反应是直觉的,冲口而出百无禁忌。 她看到的是,十四个女人被排放在神案下。三个女人用四马倒攒蹄式捆法,放在神案 上。 曹世奇抓住心月狐的发髻,显然是在上刑迫供。 幻剑飞仙的反应也是直觉的,爱憎的表现同样强烈。 曹世奇在她的心目中,是英雄人化身,不容许旁人横加侮辱,杜琴居然骂曹世奇可耻, 她冒火啦!指责曹世奇虐待这些女人,她倒没放在心上。 “闭上你的嘴。”幻剑飞仙怒叱,“说你年轻不懂事,那是抬举你,事实上你已经是独 自在江湖扬名立世的大闺女,你应该知道好歹明白是非,我们捉这些一再向我们下杀手的仇 敌,有权向她们报复,有权逼取有关我们生死存亡的消息动静……” “算了,绿云。” 曹世奇不经意地把尚小姐的称呼省略了,泰然自若地叫出幻剑飞仙的芳名,而且挽住她的纤 手,阻止她发威,“咱们走,让她们打交道。” 手一扣一拉,快速地掐断了心月狐的捆绳,腰带代用的布带在他的手中,并不比稻草更 强韧。 幻剑飞仙心花怒放,怒气化为乌有,喜悦地紧握住曹世奇的大手,手牵手向外急奔。 杜琴在原地发愣,她那曾经过这种变故? 这些妖女,都是她的敌人,曾经受到妖女们的毒打虐待,她怎么反而替这些妖女打抱不 平? 曹世奇不与她分辩,一走了之,让她收拾这个烂摊子,她根本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甚 么事。 心月狐已经表示要杀她,双方已是你死我活无法并存的死对头。 摆放在神案下的十四个女人,并没被捆住手脚,只是被打得浑身疼痛,暂时失去了抵抗 力而已。 一个曾经担任看守过她的女人,已先一步挣扎着站起,趁她失神的刹那间好机,从侧方 猛然扑上,要将她扑倒擒住。她并没真的失神,扭身扣住女人的手,冷哼一声将人摔飞。 “我要公道。”她怒叫,扑向刚滑下神案的心月狐。 心月狐向下一挫,滑入神案下,从另一侧蹿出,滑溜如蛇。 “这次你死定了!”心月狐大叫,“他们不会再来救你了……” 想起不明不白被妖女反而擒住,她心中发毛,猛然醒悟,她对付不了妖术。 同时,她也感到不安。曹世奇和幻剑飞仙救了她,她反而指责曹世奇虐待她的死仇大 敌。 她曾经受到毒打苛待,曹世奇为何不能虐待妖女? 想起曹世奇,她不由自主向外飞 掠而走。至少,刀子该向曹世奇和幻剑飞仙道谢,甚至道歉,她怎能被人看成不懂事的大闺 女? 曹世奇和幻剑飞仙,早已不知去向了。
两人远在两三里外的野地林缘,斜躺在斜坡的大树下歇息,透过草梢,可以看到村落这 一面的全景,隐约可看到村口的动静,经过小径出入村落的人,难逃两人眼下,虽则难辩面 貌,但看装束便可估计是甚么人。 妖女们的装束与村妇不同,远在三里外仍可分辩。 幻剑飞仙大方地紧倚在他身侧并躺,男性的气息让她感到心乱,但一点也不恐慌,而且 她喜欢这种气息,虽则起初曾经发生短暂的畏缩抗拒的现象。 “我们到田主事歇息的村庄等,岂不容易些?”她拍拍曹世奇的手臂,“他们派来善后 的人,可以引导我们去接近三郡主。”“那是不可能的。”曹世奇信心十足地说,“善后的 人,必定带他们进府城救治,决不可能将五十几个重伤的人,带到他们的主子身边自找麻 烦。” “也许三郡主亲自带人来善后呢!” “也不可能,这女暴君人手足,自有人替她善后,哪用得着她亲自处理?很不妙,今晚 的行动恐怕得更改。” 曹世奇的经验与见识,她是难以企及的。 “为何不妙?” “过早歼除了他们一队人马,三郡主不是笨蛋,行动计划必定更改。我们怎能按计行 事?本来我估计无双剑客那些精锐,今晚一定会重返城内的冯家大院安顿。现在,他们不可 能回去了,一定咬牙切齿在各地狂搜踪迹,不会回城安顿啦!” “世奇,你也笨呢!”她大方地把曹兄的称呼改了,格格娇笑,“你在冯家大院,废了 他们二十几个人,他们还敢重回冯家大院安顿?” “呵呵!我告诉你,我笨,他们更笨。”曹世奇开心地大笑,“无双剑客一定认为我不 聪明,不会料到他重返冯家大院,出了事的土方警戒必定加强,料想我也不敢再次前往骚 扰。冯家大院是真定卫那些心怀异志,志在重振声威的骄兵悍将秘密聚会处,怎肯轻易放 弃?地方宽广,可以容纳大队人马,在示可能找得到更理想,更方便的歇息处了。” “我去找罗百户讨消息。”她挺身欲起。 “你才笨哪!”曹世奇打趣她,“情势瞬息万变,这时去找他讨消息,如何能估计以后 的情势演变?你别忘了,这些人马一直都在动,只有在大官道附近监视的人,才固定在守候 区,我们要对付的,是这些动的精锐人马。”“得碰运气?” “一半靠运气,一半靠自己制造机会。”“你的意思……” “玄女坛妖女,必定有所行动,不论她们继续向三郡主效忠,或者怕死逃避,都将引起 变化,所以要盯住她们,等候制造好机会。” “我想,骚狐狸这次真的害怕了。” “很难说,她知道我无意杀她。” “她们和处境,我也十分同情。”她叹了一口 气,“不论公私,她们都无法反抗三郡主。” “这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在权力斗争中,更是身不由已,不谈她们了,好好歇 息,你先睡,有动静再叫醒你。” “我抗议。”她正经八百白了他一眼,“你是主将,该多歇息的是你。” “我既然 是主将,军令如山,好你乖乖给我闭眼睛睡觉。” 曹世奇的手,掩上她的明眸。 触及她脸颊白嫩的肌肤,她如中电殛,几乎要跳起来,亲昵的接触,她脸上发热心跳加 快了一倍。但她忍住了,情不自禁将脸藏在曹世奇的肩下,乖顺地闭上了凤目,作深长的呼 吸压抑波动的心潮。 小村有了动静,三匹健马向小村飞驰。
心月狐偕同灵幻仙姑和巧云仙子,在重新整理妥当的殿堂接见三骑士。三骑士声称是三 郡主的信使,主人怎敢怠慢?只好亲自接待。 三妖女的气色甚差,短期间难以恢复元气。 交手相搏中挨了揍的人,即使是练气有成的内家高手,被同是内家高手的劲敌击中,也 会造成伤害。 筋骨扭伤与扑打伤,再神奇的灵丹妙药,也不可能立即散瘀复元,稍用劲活动,也会痛 得龇牙咧嘴。平常的人,十天半月痛楚仍在,用不上劲。 这是说,三妖女目下如果与人交手,痛楚影响用劲,只能以五六成劲道周旋。 这时如果与三郡主反脸决裂,妖女们注定是输家。 “三郡主已得到确讯,钦差行踪已现。”为首的信使单刀直入将口信转达,“请诸位召 集所有的人手,赶往兴隆屯会合,情势急迫,务请立即动身。” 兴隆屯在北面十里左右,屯左九里是大官道。 心月狐心中叫苦,这可摆脱不了三郡主的控制啦!好在要对付的是钦有效期而非曹世 奇,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不必面对曹世奇无可克当的搏杀攻击。 她怕定了曹世奇,更担心摆脱不了三郡主的控制。 “我的人有一半受了伤。”她心虚地说,“而且,对付钦差是你们的事,我们不能出 面。一旦我的人落在官府手中,后果极为严重,很抱歉,我们不能追随你们一起行动。” 她在试探口风,为未来留退路。 曹世奇一举击溃她们的事故,她还来不及派人通知三郡主,也正在考虑,是否该据实禀 报事故的经过详情,是否该掩瞒某些敏感的问题。 曹世奇要求她脱离三郡主的控制羁绊,就是后果相当严重的敏感问题。 真正具有危险的问题是:她的确有意脱离控制。 三郡主完全无偿地利用她,给她一些口惠并无实质的利益。甚至暗中纵容无双剑客胁迫 侮辱她,毫无对待拔刀相助朋友的情义,事后不论成败,她都得不到甚么好处。 更严重的是,下次她将面对曹世奇无情的毁灭性打击,她毫无自保的机会,想起来她就 毛骨悚然。 三郡主根本不可能向她提供保护,何况事实上三郡主已经自顾不暇,死伤日增,曹世奇 随时皆可能向三郡主发动袭击,那些人的处境甚至比她更糟。 曹世奇曾经向她扬言,昨晚消灭了田主事五十几个人,如果是真的,三郡主能用的人就 不多了。 她知道是真的,曹世奇不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的人,用不着用虚假的消息吓唬她,曹世 奇有充足的实力消灭她的人。 三个信使对她的答复,似乎并没感到意外。 “好吧!在下这就据实向郡主禀报。”为首的信使神色平静,语气平和,“情势变化难 以预料,随时皆可能展开行动,郡主不可能在兴隆屯久留,你们的信息以后可传送十里亭秘 站,告辞。” 信使不催她逼她,她反而慌了手脚,本来就心虚,这时更恐慌,感觉出某些地方不对 了。 可是,她不知道到底哪些地方不对。 通常,三郡主派来的信使,态度相当客气温和,甚至相当尊重她们的宾客地位。 无双剑客所派的联络人员,却态度相当傲慢。 田主事的人,则介于两者之间,态度不好也不坏,倒能大致以公平的态度对待她们。 这三位信使,态度确是三郡主的人,与往昔所派的信使并无不同,看不出异样。 她就是觉得某些地方不对,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好吧!我们跟你去与三郡主会合。” 她改变主意,无可奈何地让步,“以免一旦出了些甚么意外变故,误了你们的事,三郡 主如果怪罪在我们头上,我们承担不起责任。你们稍候,我们这就准备动身。” “情势 急迫,请赶快准备。”信使欣然说。 自始至终,信使不曾询问昨晚有关她活动情形,不会询问她的人为何不有一半受伤。 一阵忙碌,不久,二十匹健马出村向北驰去。
村西北角的一根高杆上,原来升有三面小旗,上红、中白、下黑。 这玄女坛各地作为表示旗号,原来只有两面旗,上红下白,表示一切平党;红白颠倒, 表示有变。 曹世奇从无极县动身南下,这种旗帜信号一直就紧跟着他,他浑然不觉,看见了也不生 疑。 这处玄女坛秘坛,有心月狐一群首脑住宿,多出一面黑旗,外人不可能知道用意。 心月狐十七个人,随三位信使出村,远出里外扭头回望,红白旗仍在,黑旗却不见了。 再远出半里外扭头察看,红白旗也失了踪。不悬旗,表示此地无事。 旗杆竖立在村外缘,在村内住宿的心月狐十七个人,不但看不到旗帜,也没留意升上的 是甚么旗。 升旗降旗传讯,是村中秘坛负责第子的事,各地担作任眼线的弟子,负责接收传出简要 的消息,不负责行动。 黑旗是曹世奇撤走之后不久升上的,心月狐众妖女动身时降下了。最后,红白旗也降下 啦!
远在三里外,村落的轮廓依稀可辨,树隙中村舍历历在目,出入村口的人隐约可见,人 马奔驰的影象,也一览无遗。 那根高出树梢屋顶的旗杆,由于有红白色的小旗,远在五里外也可以看到,好面最下方 的小黑旗,如不留心很难发现。 曹世奇目力超人,而且留心观察村落的动静,他不但看到了黑旗,也记得曾经在一些村 落中,曾经见过升起红白旗的景象。这一面黑旗,他是第一次发现。 人马隐没在三里外的树林中,他又发现黑旗不但早片刻降下,红白旗也降下了。 他第一个念头是:这些旗的升降,必定与妖女们的行动有关,与人马的来去有关。 他有点恍然,这些旗帜决不可能是偶然升起的,似乎各地的村镇,都有这种红白小旗飘 扬,性质必定与一些庙宇悬挂神旗差不多。 这种宗教性的祭祀物,应该出现在庙宇前,悬旗悬灯的数量一定不少,不会仅悬两面小 红白旗。 妖女们的香坛,遍布各乡镇,利用旗号互通消息,速度快而且不必派人传讯冒风险,真 是妙极了,难怪心月狐一直就盯在他身后,能和他保持密切接触。 他轻拍偎在他身畔的幻剑飞仙脸颊,姑娘一惊而起。 “我们该走了。”他挺身而起,“得辛苦些,越野而走,必要时得用轻功赶。” “怎么啦?”姑娘跳起来问。 “妖女们走了,是被三个骑士带走的。” “哎呀!怎不早些叫醒我?往何处走 的?” “住北。”他向西北角的小径延伸处一指,“那一带我不陌生,可以推测她们的去向。 她们有坐骑,并不急于赶路。” “寻就走,应该可以追及。” “不能追及,必须越抄到前面去,我感觉出其中有蹊 跷,衔尾跟上去很可能上当。” “反正我们只有两个人,任何事都必须小心。” 两人立即动身,撒开大步越野飞赶。 他俩歇息监视村落的位置,位于村北,村口小径向西北伸展,人马的去向,与他俩歇息 处形成锐三角形。 人马消失在村西北三里的树林,横向的直距离不足一里,所以他不急,越野斜向截出, 脚下放快些,便可保持双方齐头并进。 因为他知道,小径在前面两三里,由西北转向北伸展,绕过一座村落,再伸向一座叫兴 隆屯的村庄,这座村庄数百年前是一处屯垦区,颇有名气。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十九章 荒郊追逐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十九章 荒郊追逐 信使说:情势紧急,必须尽快赶往兴隆屯会合。 可是,三位信使并不急,十里路健马一冲便到,但他们并不策马飞驰,蹄声得得,用小 走步不徐不疾小驰,有意保持健马的精力。 心月狐心中不安,并没有看出异状。 绕过一座小村,前面没有麦地,而是一处杂树蔓草散布的旷野,三里外兴隆屯的庄门楼 高出树梢,远远地可以隐约看到门楼上了望台有人走动。 是一座建了护庄墙的村庄,也就是有自卫力的村庄。 距庄门还有里余,后面两匹健马飞驰而至,三位信使放松缰绳,坐骑更慢了。 两骑士不再急赶,超越众妖女的坐骑,与三信使并辔向庄门小驰。 “怎么了?有何动静?”为首的信使向两骑士问。 “奇怪,毫无动静。” 留了大八字胡的骑士粗眉深锁,“你们出村之后,没有任何人跟来。我想,长上完全料 错了,曹小狗恐怕已经远出数十里外了。” “也许他不急于跟踪。”信使自以为是,“以后再循踪跟来呢!” 跟在后面的心月狐,听了个字字入耳。 “哦!你们认为曹世奇会在我们后面跟踪?”她忍不住扬声说,“以为我们可以诱使他 跟来?” “长上的估计如此。”骑士扭头说。 “长上?长上是谁?不是三郡主?”她脸色一变,听出凶兆。 “进庄你就知道了。”骑士不多作解释。 “三郡主在何处?”她追问。 “进庄自知。” “那么,不是三郡主召我们来了。” “少废话!进庄自知。”骑士大为不耐,一抖缰健马前冲偕同伴先走。 心月狐勒住坐骑,向后面的同伴打手势。 为首的信使哼了一声,兜转马壮举。 “心月狐,不要妄图抗拒。”信使脸一沉,先前和气的神情消失无踪,声色俱厉,“这 附近已布下埋伏,等候曹小狗跟来。你如果打转回去一走了之的主意,结果你去想好了。” “你们……” “两队人马昨晚就在兴隆屯歇息,你们歇息的小村,我们也派有眼线,订妥了埋伏大 计。你们,就是引曹伏的媒子钓饵。你们如果抗命,乱了咱们的大计,出了任何差错,唯你 们是问。” 心月狐心中一凉,也心中恨极。 “罢了!”她绝望地说,再打出手势。
大厅中,主人无双剑客带了一群人,接入心月狐十七个女人,脸色阴沉,神情不友好。 这次,无双剑客的态度又变了,不再盛气凌人,而是阴沉冷森,令人心慑胆寒,像一正 向猎物偷蹑潜行的豹子。 心月狐的态度也有了改变,她本来就是一头机警的狐狸,一旦下定决心,应付危机的能 耐是相当强的。她知道无谓的抗争无济于事,反而使自己陷入困境。 “三郡主真的不在此地,你真会假传圣旨呢。”她似笑非笑在一旁落坐。 她不再激愤,不再冲动,摆出认命的无所谓泰然面孔,说的话冷嘲热讽也不再那么强 烈。 “三郡主会来的,但不是现在。”无双剑客冷然审视她的神色变化,观察她的情绪反 应,“曹小狗神出鬼没,飘忽不定,到处窜扰,所以必须以静制动,布下天罗地网引他送 死,需要你们协助布伏……” “也需要我们做诱饵。”心月狐泰然接口。 “不错,我知道你们曾经发生了一些事,我要知道详情,你有甚么话要说吗?” “还有甚么好说的?我不是一个经不起打击的人,我们出事的经过,你们该比我更清楚 呀!” “不太清楚,所以……” “那位假传圣旨的信差,说话不小心溜了嘴,他说你们在我的香坛派有眼线。我想,那 该是监视我而非侦查曹世奇的对内谍探。我们出了事故,按时地估计,你不可能知道,但你 却知道了。如果我所料不差,你已经控制了我传递消息的旗号网络。石参赞,有甚么事你请 尽管吩咐,水里火里我都会忠实执行,我不再坚持拥有行动自主权,不要把我当作内贼来 防,我是你们最忠实的拥护者。” “是吗?但愿我能相信你的话。” “甚么意思?”心月狐嫣然笑问,态度与往昔迥然不同,“我请求你信任,我的话出于 诚心。” 往昔她听到损及自尊的话,她会仇愤地反驳。 “我感到诧异,疑团难解。” “我在听。” “你知道田主事出了事吗?” “曹世奇说了,我不信。” “唔,你这两句话可信。我感到诧异的是,我们的人如果受到袭击,必定死伤惨重。而 你们与他曾经多次搏斗,你一直就能与他保持接触,但你的人虽则也有几个人受伤,却不曾 发生严重的损害,为甚么?” “你应该知道呀!” “应该知道什么?” “他根本没把我们看成劲敌,我们的法术他毫不在乎。他所顾忌的事,是我能清楚他的 行踪,在附近数百里方圆地境,每一座村庄都有人留意他的行踪。所以,他要我背叛你们以 解除他的威胁,杀掉我们,我的徒众反而会激起复仇的更激烈行动对他不利。他威吓各地的 土豪巨霸而不下毒手,用意就是避免走极端,手段非常有效,各地龙蛇已经不听我的了。” “似乎有点道理,他这次也逼你背叛?” “对,手段一次比一次激烈。” “你没考虑接受他的胁迫?” “你希望我背叛你们?” “不要和我在嘴皮子上逞能。”无双剑客发怒了。 “我怎敢?”心月狐反而媚笑,“三郡主名义上她是王府的金枝玉叶郡主,平民百姓的 主宰,实际上她是我的同门,而且我是她的师姐,除了师门情谊之外,也为了日后的目标而 同富贵共患难,我会背叛她吗?唔!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 “甚么意思?” “我没有几个人可用,也禁不起曹世奇一击,各地的豪霸龙蛇已失去利用价值,普通的 村夫愚妇派不上用场。而现在你已经接收了我的传信网,我唯一有用的工具已成了你的,我 的利用价值已经完全消失,留下反而有背叛的顾虑。飞鸟绝,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 是千古不渝的定律,我们命该如此,怎么办,你说吧!” 解下剑丢在一旁,再解百宝囊乾坤袋丢在脚下。 灵幻仙姑长叹一声,也解剑卸囊,其他的人,也咬牙切齿解除武装。 无双剑客大感意外,也感到失望,情势失控,并没按他的估计发生预期的变化,依他的 估计,众妖女将被逼得忍无可忍,再次和他动手反抗,他就可以名正言顺摆布这些妖女们 了。 失去利用价值的人,留有确有后患,能用则用,不用则杀之以除后患,以免为敌方所 用,这种作法和手段,是人人都会玩的常规。众妖女不反抗来软的,他失去发威的借口。 下不了台,他要来硬的了,拍案而起。他的两个心腹向他打眼色,右首那人附耳向他说 了一些话。左首那人干脆拉他离座,进入后堂。 “你会坑了我们,兄弟。”这人低声埋怨,“众目睽睽,所有的人都知道,妖女们是你 派人召来的,出了事,谁也掩饰不了。” “我们的人靠得诠。”他肯定地说,“不会有人胡说八道。” “真的吗?我们的人,大多灵敏是汉府忠心耿耿的老部属,心月狐几个妖女,毕竟是三 郡主的师姐,她们对三郡主的忠诚无可怀疑,你并没掌握她们背叛的确证,三郡主纵容你管 束她们,并没允许你将她们置于死地。” “这……” “一旦曹小狗并没跟来中伏,你哪有把握毙了他?没能毙了他而你却除掉众妖女,你怎 么向三郡主解释?兄弟,不要认为你真能掌握生死大权,便可六亲不认任意处决任何人,一 旦你严重损害了三郡主的权益,她不会饶你的。目下三郡主拦截钦差的事尚无下落,正在气 头上,你如果能毙了曹小狗,她或许不追究你处决众妖女的事,众妖女本来就是专为对付曹 小狗而派遣的,成功之后,牺牲她们亦在所不惜。不成功……” “好了好了,先把她们囚禁起来总可以吧!”无双剑客总算知道不能妄动,“曹小狗一 定会暗中跟来的,只有众妖女才能掌握他的动静,众妖女是他最大的威胁,他一定会不断逼 迫众妖女背叛三郡主。这小狗的性格,我已经大致摸清了。” “但愿如此。” “咱们这就好好准备,曹小狗应该有所举动了。” 不久,众妖女被囚禁在两间坚固的内室中,内外皆有人看守,成了待决之囚,逐一受到 讯问,她们毫不反抗。
信息不断从四方传来,用的是旗号。 信息十分令人失望,曹世奇与他的同伴幻剑飞仙毫无形影,小径两端所设的埋伏无用武 之地,似乎这两个人已经消失无踪,很可能已经远出数十里外了,守株待兔妙计落空。 近后午时分,西面四五里的伏哨,终于用旗号传回消息,发现一个可疑的人。 好漫长的等待,每个人都等得心中冒烟。毒太阳高照,没有一丝的风,藏匿在旷野布伏 的人,一个个被晒得叫苦连天,好不容易得到了可疑的消息,总算给这些人带来一线希望。 可是,那可疑的人并没接近至三里内的埋伏区。 众所周知,曹世奇一直就是赤手空拳单独行动,突然身边多了一个幻剑飞仙,无双剑客 颇感意外,也感到有点不安,平空多了一个劲敌。但在所有的人心目中,仍然认为曹世奇仍 会单独行动。因此这个可疑的人,一定是曹世奇。 旗号传递消息固然十分迅速,但只能传递简单的讯息,讯息表示无法证明是不是曹世 奇,埋伏的人空欢喜一场,只能忍酷阳曝晒,在埋伏区枯等,望眼欲穿,等得心中焦躁,把 曹世奇恨入骨髓。 可疑的人既然不接近,不得不派人前往查证了。 兴隆屯西面,有一条小径通向另一座小村,然后与大官道衔接,全长十里左右。 伏哨藏匿在五里处,距小村里余,可以看清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一切动静。半个时 辰前,发现一个穿灰衣,挟了剑的人在村仙外走动,不时在村东探头探脑,向东面兴隆屯方 向眺望,大多数时间在村内逗留。 小村看不见五六里外的兴隆屯,被树影挡住了视线。 出面查看不是伏哨的责任,必须另行派人查证。 派来三个扮成村夫的人,他们都认识曹世奇,辨认查证,不需使用武力。 三个村夫来得正是时候,可疑的人正打臬从西面离去,西面三里地,是旅客络绎于途的 大官道。 三个村夫在村西的栅口,追上了挟剑正要离去的人,曹世奇身村高大,这人身材矮小, 一看便知不是目标,实在不需拦住盘查的。 他们真不该强盘查的,抢出劈面拦住了。 “是那个假货。”为首的人瞥了一眼,便知道这人是何来路了,向同伴打招呼,“是心 月狐那些人,擒住拷问的女扮男装的小女人,没错,一定是。” 心月狐众妖女,已将所遭遇的事故招了供,当然也将擒住杜琴的事说出,所以一看便知 是假书生杜琴。 无双剑客攻了杜琴三剑,正以不知杜琴的来历而冒火,曾经向属下表示,要他们留意这 个人。 杜琴被心月狐众妖女不明不白擒住,吃足了苦头,心中的怨气化为怒火,正要找人发 泄。 “唷!你们是干甚么的?”她压住怒火,居然能摆出轻松的姿态周旋,“不会是劫路的 吧?” “你在十里亭,曾经与曹世奇交过手。” “不错,也揍了心月狐。” “咱们的长上要见你。” “你们的长上是谁?” “见了他你就知道了,小女人,你在这里鬼鬼祟祟,逗留了老半天,为何?” “等心月狐。”她用不着隐瞒意图,指指东面,“我知道她们躲在那一带的村庄里,人 数很多,所以我不想冒险去找她们,等她们出来再惩戒她们,老半天不见她们有何动静,只 好暂且放过她们。哦!你们是……” “心月狐是我们的人。” “好哇……” “且慢,不要妄想撒野。”村夫摇手阻止她撒野,“你与心月狐的小过节,算不了什 么,你打了她,她也打了你,互不相亏,没有再进一步结仇的必要。你曾经与曹世奇一言不 合大打出手,算起来同仇敌忾,与咱们站在一边的,咱们用得着你这种高手,所以咱们的长 上要见你,会给你好处,跟咱们走。” “去你的!我不替站在你们一边,也不会放弃向心月狐寻仇报复,给我滚到一边凉快 去。”她像男人一样,野性地大叫大嚷,“鬼才与你们同仇敌忾,我个人的恩怨是非一肩 挑。” “你如果不跟咱们见敝长上……” “那又怎样?” “把你打个半死拖着走。” “你试试看?” 村夫不是试,而是立即会诸行动,直撞而入大手一伸,要抓她的领襟。 她不退反进,小盘手拨开伸来的巨掌,右手疾挥双手齐出,快得令人目眩,先是两耳 光,然后一记霸王肘,撞在村夫的左肋上,喝声滚! 村夫向右摔翻而出,打击又快又沉重,很可能大牙松脱,断了三根肋骨。 另两个村夫,同时怒叫着扑上了。 她双脚来一记蝴蝶双飞,跃起扭身飞踢,比男人现凶,半空中用脚翻腾着左右攻击,深 得快狠准其中三昧,一照面便人仰马翻。 “噢……”左面那个狂嚎,仰面飞跌出丈外,胸骨可能被踢断了好几根,摔倒时喷出两 口鲜血,挣扎老半天起不来了。 右面那人也好不了多少,腹部被踢中,摔倒后抱住肚子,滚动叫嚎,也起不来了。 一照面三个人全倒了,似乎比赛谁倒得快。 “让你们的长上来找我,我会好好地给他几分颜色涂脸。”杜琴气消了,踢了为首的村 夫一脚,“幸好你们没带刀剑撒野,你们的命保住了,今后你们的人,最好离开我远一 点。” 她大踏向西走,离去等候机会。 无双剑客最初只有曹世奇一个劲敌,然后多了一个幻剑飞仙,现在又平空多了一个杜 琴,似乎认为劲敌不多,劲敌愈多,他愈有大展神威的机会。 无双剑客远在兴隆屯,想派人追赶杜琴也来不及了。 午牌已过,日影西斜。 在兴隆屯枯等的人,等得心中冒烟叫苦连天,东南西北四方远派在五里外的眼线,只发 现几个乡民走动,始终没发现曹世奇的身影出现。 埋伏成空,心月狐众妖女,没能把曹世奇引来入伏,无双剑客最感失望。 “等一个时辰,如果仍然见不到他的鬼影,就派人出去搜。”无双剑客沉不住气了,恶 狠狠向属下发令,“也让骚狐狸参加,她必须继续运用她们的眼线。” 未牌将尽,仍然毫无动静。
曹世奇远在东北角五六里外的树林里,远远地留意附近的动静,虽然藏匿处看不见兴隆 屯,无法观察那些人的活动情形,他一点也不焦急,也不介意。 他和剑飞仙控制在绕道追踪,早就发现屯外的埋伏,因此走远些,不想打草惊蛇。 他俩藏树荫下,安逸得很,幻剑飞仙心细些,在离开妖女们歇息的村落时,带有食物和 饮水,不受烈日和饥渴的威胁。 两人并倚在大树下歇息,悠闲得很。 “你对三郡主这个人,了解多少?”幻剑飞仙提出她早就想问的问题,她对曹世奇不积 极找三郡主的事颇感好奇。按理说,打蛇打头,实在用不着在剪除爪牙上费工夫,直接找三 郡主全力一击岂不省事? “我只知道她小时候的事,从小她就是横行南京的小女魔王。 她老爹就藩山东安乐之后,这七八年来很少听到有关她的事。”曹世奇口气平静,对往中没 有感慨,“十年前在燕子矶打了她的八家将,她老爹几乎搜遍了南京城捉我。我想,她既然 带了爪牙前来拦截钦差,很可能接掌了神龙密谍,所以担任如此重大的行动司令人。” “这些爪牙如果是神龙密谍,不怎么样嘛!” “你不要小看这些爪牙,他们之中还真有不少功臻化境的高手名宿。她老爹当年帮助她 祖父永乐大旁夺江山,曾经一度指挥高手如云的飞龙密谍。飞龙密谍虽然是道衍和尚所创 立,但道衍和尚常年在天下各地活动,指挥重要行动的人,仍然是她老爹。目下的神龙密 谍,一些老一辈的主事人,大半是飞龙秘谍的班底,武功与谋略非比等闲。你的剑术对付三 两个密谍足以胜任,碰上真正的高手务必小心,他们本来都是超凡的高手刺客,杀人的工具 与技巧,皆别出心裁,花样繁多,歹毒无比。绿云,千万不要轻敌,我不要你冒险,知道 吗?” “我……”幻剑飞仙抱住他的手臂,将脸紧偎在他的肩下,“我会听你的话……” “这就是我不想直接去找三郡主的原因,也找不到她。”他轻抚姑娘的的秀发,“但据 我的估计,神龙密谍重要的人员,皆潜伏在南北两京。三郡主对那些老一辈的人,并不怎么 重视,在指挥上也有碍手碍脚的顾忌,宁可带了她自己培养的人,打自己的天下。她找一个 无双剑客来带领这些爪牙,就知道他只信任年轻的一代人物。” “世奇,我只要知道,你是否对付得了她。” “很难说,得看当时的情势如何。比方说,当时的心情、人手多少、地利……总之,胜 负得决定于情势好坏,那天她列阵的气势,我就不敢冒险。” “她那些男女随从都会妖术?” “应该会,那股妖异的气势十分慑人。她到山东之后,暗中受艺于唐佛母已无疑问,心 月狐众妖女就不敢不听她摆布,道行极可能比心月狐那些人高。我对你的武功有信心,但你 决难应付她的妖术,所以千万不要和她拼命,尤其是在她有充分的时间行法时,你必须有多 快就走多快回避,答应我,好吗?” “我本来就怕她呀!”幻剑飞仙嘻嘻笑。 “你不要俏皮,你恨不得找到她,戳她百十剑。”曹世奇拧她的小鼻子,“吟风园那位 杜小丫头,就是一面镜子,凭她的武功,心月狐那些人算得了甚么?十几个妖女,禁不起她 片刻的宰割,结果如何?她像温驯的小羊,被妖女们牵住屠场。 我给你的辟香辟毒药物,克制不了妖术,所以你必须小心。当然,也不必心怀恐惧,运 用你的定力,心月狐如果没有充足的时间施法,绝对奈何不了你,突然行猛烈的雷霆攻击, 不许她有行法的机会,你可以任意宰割她,你必须有信心。” “下次她最好不要让我碰上,哦!世奇,那个杜小丫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一点也不 知道感恩……” “她一定是杜家的掌上明珠,宠坏的人,就是这副德行,我有意让她增加阅历,留下妖 女让她费神善后,谁知道她那么不懂事?她会闹出大乱子来。” “我看机伶,下次应该不会上当。别管她,让她去闯自己的天下。” “她祖父三界至尊杜一元,其实不是太骄傲的坏人,如果孙女儿出了意外,这老邪必定 大动肝火,掀起江湖风暴,实非江湖之福,有机会真得劝劝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免 得她闯下更大的灾祸。” 谈谈说说极为投缘,似乎忘了要办的事,其实他们在等候天黑,大白天与众多的高手搏 命,愚蠢之至,他们不是自不量力的人。曹世奇是老江湖,行事更是小心谨慎,胆大心细, 是他活命的凭藉。
人算不如天算,注定了的挽不回好运。 无双剑客集合了两队有马,想利用众妖女,引诱曹世奇入伏,赶快除去心腹大患,岂知 曹世奇不上当,不以众妖女为目标,先期发现埋伏,有耐心地等候夜幕降临,夜间袭击比白 昼攻击有利。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无双剑客等得七窍生烟,以为曹民奇必定远走高飞了,失望之余准 备撤离兴隆屯,仍然利用众妖女的侦查网,大肆穷搜曹世奇的下落。 杜琴现身骚扰,毁了三个爪牙,这位大剑客赫然震怒,停止撤离,派出人手追捕杜琴。 被偶发的事故所激怒,中止既定的行动计划。 杜琴接了他三剑,轻易地摆脱了他,也是激怒他的原因之一,再毁了他三个人,难怪他 大发雷霆,派出不少人手,誓获杜琴而甘心。 幻剑飞仙对杜琴的看法相当正确,小丫头很机伶,早就发现兴隆屯附近有埋伏,不再骄 傲自负,在外围等候机会,等候曹世奇出现。 她以为曹世奇很难摆脱众妖女的追踪,盯牢众妖女,就可以发现曹世奇,至于找有何打 算,她并不知道。 她对曹世奇所表现的态度,连她自己也找不出自圆其说的理由,其实她对曹世奇甚有好 感,怪的是见了曹世奇却又忍不住生气。 按理,曹世奇的所作所为,皆不关她的事。 心月狐对她的批评,倒是相当中肯,那就是她心目中,希望曹世奇依她的塑造形象而 活,成为她心目中的英雄大丈夫,所以心月狐嘲笑她中毒。 要想改变塑造一个人,谈何容易?人生下来的三个月之内,便已经定了型,朽木不可 雕,烂泥巴糊不上墙;想改造对方依自己的方式而活,愚不可及。 她不但机伶,而且鬼心眼多,把潜伏的人引出,证实她的估料正确,这一带除了众妖女 之处,有不少爪牙在这里藏匿,曹世奇很可能前来闹事。 她向北绕走,远远地飘忽游移不定。 兴隆屯派出追蹑的人马,五个为一组,开始从她遁逸走的地方搜索,速度并不快,沿途 须下马寻踪觅迹,无法紧跟在目标后追捕。 最先派出的五骑士,追到西北角那一带田野去了,第二组五骑士,则转向东绕走。 人马目标明显,远在里外便被她发现了。 五骑分为两列,前三后二,散开每人相距十至二十步,用目光搜寻何处可能有有藏匿。 驰过田野,驰过小溪,驰入朽林……注意力全被放在地面上,留心察看树后、草从、荆 棘…… 他们忽略了树上,上空人影迅速飘降。 后一列的两骑士不知上空有飘落,等发觉有警已来不及反应了。 人影飞坠,半空中右手疾扬,一根尺余长削成木箭的树枝,先一刹那出手,树枝前重后 轻,飞行不会翻腾,作用与标枪相同,不同的是短小了三四倍。 计算得十分精确,无声无息飘落在一名骑士的鞍后,一劈掌击中骑士的耳门,抢过缰绳 顺手将骑士拨落马下,健马续向前冲。 侧方二十步外的另一名骑士,本箭从肩颈贯入胸腔,狂叫一声,扭身落马,马仍向前驰 出。 兜转马壮举,她向侧方策马飞驰。 三骑士发出告警长啸,策马狂追,沿途不断发出啸声召引同伴,愈追愈远。 无双剑客走不了啦!必须等候派出的人马返回。
杜琴策马从曹世奇两人潜伏的西面里余,向北穿林而走,后面追赶的三骑士,已落后将 近百步,距离愈拉愈远。 她的身材矮小,比对方轻了三分之一,骑术也十分高明,健马的负荷不重,奔驰了五六 里,追赶的三骑士毫无追及的机会。 曹世奇早已被不断传来的警啸声所吸引,不久便看到狂奔的健马。 杜琴的灰衣他不陌生,再一看身材便知道是谁了。 “你看,这小丫头很精吧?”幻剑飞仙也看出是杜琴,“她在引蛇出穴,逗弄爪牙们疲 于奔命,那匹坐骑不是她的,有人遭了殃。” “她真是胆大包天,如果被堵住就完 了。”曹世奇直摇头,“越野飞驰,坐骑很可能出意外。我们走,暗中策应她。” “好啊!耽在这烦都烦死了。”幻仙飞仙雀跃地说。
红日西沉,心月狐被破例在膳堂进食。 追赶杜琴的人,还有两组十个尚示返回。 心月狐被安排在无双剑客一桌,无双剑客有六个人,她在下座相陪,像是受到三司大 审,她是受审的囚犯。 “你愿意把你的通讯秘站,全部交给我使用吗?”席间无双剑客提出要求,“只要加悬 一面小黑旗,就表示接受我的指挥差遣,我的人就可以直接找他们办事,你的人向我负责, 消息直接传给我。” 心月狐心中恨极,但脸上神色丝毫不变,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她精明机警,怎会 做不识相的傻事?识时务就可以免受伤害。 “很好呀!这可以减少转传的耽搁。”她泰然地说,“每次我接到消息,派人转传给 你,已失去时效,情势又变了,因此你多次无法赶到。你随时都可以接收,但不知你有否足 够的接收人手?” “我会向真定卫军方借调人手。” “祝你接收顺利。”她泰然地祝贺。 “明天你带人重返十里亭。” “为何?” “那混蛋一定会跟去的,我将重新布下地网,势在必得,你千万不要误了我的事。” “误了你的事?你指望我能杀得了他?”心月狐讶然问,“你知道我失败了多次,我再多 一倍人手,也对付不了他,另指望我好不好?” “我要把你的人分为三组,用法术助我的人布阵,你不反对吧?” 一步步加紧控制,蚕食鲸吞化整为零。 各地香坛传讯网易帜,等于是根基被人挖掉了,人分三组由他的人直接指挥,人手分散 自主权消失,玄女坛已名存实亡,被分散成他的部属。 “我能反对吗?”心月狐绝望地问。 “不能。”无双剑客的答复斩钉截铁。 “悉从尊便。”心月狐冷冷地说。 “我知道你是聪明人,不会做傻事。”无双剑客高兴得喝了一大碗酒。 “如果我真的聪明,在无极就撒手不管了。”心月狐万分沮丧,自怨自艾。 “幸好你不会撒手。” “我那时不但不撒手,反而召集所有的人全力投入。哦!三郡主来不来?” “她的事重要。” “她真该来的,真该全力投入。你们这种作法,是脚踏两条船。用兵来说,是两面作 战。”心月狐曾经做过女将军,懂得用兵之道:“力量分解,没有重心。结果,很可能两头 落空。” “胡说八道,乌鸦嘴。” “不过,希望你们成功,事了之后,我也可以收拾残局,所以你们愈快成功,我也愈快 重整我的玄女坛。” “重整有其必要,我们会支持你重整,而且重整要快,我们需要大量人手。” “甚么意思?”心月狐心中一凉,又听出凶兆。 “你不明白?”无双剑客邪笑。 “我明白什么?” “不管拦截钦差是否成攻,我们也不能撤走。国不可一日无君,在南京的太子,必须兼 程赶回京师。回京有水陆两途。小路,咱们在德州布下重兵;陆路,就在真定附近,水陆封 锁截击,两条路他插翅也难以飞渡。现在,你明白了吧?” “原来如此。”心月狐完全绝望了。 反抗的怒火,也从她心底涌升。 这顿晚膳吃得相当愉快,无双剑客尤其得意。
兴隆屯仅有百十户人家,稍像样的大宅,皆被无双剑客所征用,安顿他的两队百余名部 属。 无双剑客的住处,派了两名警卫,庄门与庄墙,勒令庄丁把守。 这些庄丁都是种地的庄稼汉,担任警哨一个个怕得要死,怨声载道,所用的十之八九是 白蜡杆红缨枪,间有几把单刀,根本派不上用场,摆场面壮胆而已。 天黑后不久,两个黑影便蛇行鹭伏,神不知鬼不觉潜抵庄墙下,跃上伸手一扳墙檐,猱 升侧滚登上墙头,远在十余步外担任守望的两名庄丁,没听到任何声息。 庄东,另一个黑影也小心翼翼飞渡庄墙。 先潜入一家民宅,弄醒了宅主人,一间之下,便弄清了哪一家有外客居住,宅主人甚至 带他俩出门,指指点点有外客住宿的大宅在何处。 逐屋搜寻相当费时,好在他俩并不急,潜入屋内干脆点起蜡烛,在厅堂便可找到席地而 睡的外客。天气炎热,这些人甚至不愿住卧房,有些人赤身露体,睡在厅堂的大方砖上贪图 凉快。 杀沉睡的人非常简单,利器割喉一划既毙,没有声息发出,也没有出现挣扎叫号的现 象。 三更初,已经清除了四座大宅的人,逐渐接近有警卫的大宅,那是无双剑客一群有身分 地位高的人安顿处,所以派有两名警卫。 这些人昼夜奔忙了十天以上,每个人都精力透去睡眠不足,一旦获得充足的时间休息, 第一件事便是好好睡一觉,要想惊醒他们,还真不是易事,下手割喉,死得清醒的人没有几 个。 连那两个警卫,也哈欠连天不敢在某处停留过久,必须不住往复走动,才能暂时驱走睡 魔。 两人像蹑鼠的猫,无声无息逐段接近两警卫身后,轻灵地扑上了。 曹世奇仍是赤手空拳,老规矩在警卫的玉枕要害上一劈掌,人便立即昏迷,醒后成为白 痴。 幻剑飞仙下手非常凶狠,一手勒喉一手扳头,把颈骨扭断。她对付睡眠中的人,是用剑 划过咽喉。 消除了警卫,登堂入室。 两人刚撬窗进入,屋后便传出吼叫声。 很不妙,有人捷足先登,已经深入中枢,惊醒了后进的人。 首脑的住处,住的人必定是亲信精锐。 幻剑飞仙急走两步,跟上了曹世奇。 “你得用剑。”她将从警卫身上取来的连鞘剑,递入曹世奇手中,“他们人多势众,你 必须有剑在手。” “似乎非用不可了。”曹世奇将剑插在腰带上,“跟着我,如果冲散,歇息处会合。” 屋仙黑沉沉,人声鼎沸,沉睡中的人已被叫吼声惊醒,有人拨亮了灯火。 冲入一座小院子,劈面碰上了三个衣衫不整,手中有剑的人,狭路相逢,面貌无法分 辩,仅可凭星光看出形影。 曹世奇不再迟疑,断然拔剑出鞘,一声长啸,豪勇地挥剑直上,剑光飞腾,风雷俱发, 剑气猛然迸发,洒出满天雷电。 对方三支剑也风雷乍起,行正南接触,爆发出震耳的金鸣,一冲错之下,在满天雷电闪 烁下崩溃,三支剑飞走了两支,三个人几乎在同一瞬间摔倒,喉间没有声音发出,摔落在地 扭曲着挣扎。 “跟在我后面。”曹世奇低喝,冲入黑暗的通向内堂走道。 幻剑飞仙只感到毛骨悚然,这才了解曹世奇为何不用剑搏斗。 旁观者清,她的目力也非常锐得,曹世奇的剑一声,仿佛四周全被剑气所笼罩,光华一 迸便风起雷鸣,淡淡的光芒目力难及。 三个人都是咽喉中剑的,似乎那些人的咽喉像是自往剑尖前送,封出的剑碰上曹世奇的 剑光,便自行迸散飞走,弹震的劲道十分猛烈。 正面交手,有三处一击即立毙的要害:心坎、咽喉、眉心。 心坎被击中,心房被剖开;咽喉中剑,气管与食道断裂;眉心被贯入,脑浆成了一锅稀 粥。 其他部位虽被击中,不会在片刻毕命,腹、肋、下阴、胸,虽则也是要害,但不会一击 即死,仅被疼痛感征服,失去活动能力而已。 疼痛,是人体自保的先天功能,警告受伤的人不可再活动,以免扩大伤害,必须停止再 牵动伤口,让体内的自疗功能,修补损害的组织。 自疗功能如果修补不了损害的组织,那就…… 人类知道用药物,来加强这种先天自疗的功能。 有些动物也会找某些植物或矿物,治疗某些病毒。猫经常舔自己的毛,肠内积毛过多, 它会找某种纤维强韧的草吃下肚,帮助肠中的毛结排出。 在对方三剑合击中,竟然能在刹那间,锲入对方的重重剑网,击中三人的咽喉要害,可 怕极了。 她的绰号称幻剑,已经在剑术领域中,占了份量甚重的一席地,在如虚似幻中予取予 求,名震江湖。但比起曹世奇雷霆万钧的眩目强攻,气势与技巧相差远甚,这才是无可克当 的可怖剑术,难怪她这个剑术行家,在旁目击惊得毛骨悚然。 如果换了她,她毫无逃出剑下的信心。 “老天爷!他真不该用剑。”她心中暗叫,跟在曹世奇身后冲入黑暗中,“天知道会有 多少人,在他的剑前溅血倒下?”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二十章 故技重演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二十章 故技重演 他俩发动强攻是三更初,在日入而息的普通人家来说,该已是梦入南柯时光。在一引起 夜间活动族类,天色还早呢,三更正才是子夜,子夜才是活动开始的时辰,早睡早起,是一 般正常人的生活方式。 而在他俩二更初开始潜入,逐屋搏杀沉睡中人的同时,无双剑客歇宿的这栋大宅,大多 数人已经就寝,只有心怀鬼胎,或者精力过剩的人,暗中展开活动。 无双剑客就属于精力过剩的人,他不必亲自出动布伏或追搜,在庄中坐镇,不需他奔波 搏杀损耗精力,他是一个夜游神型的人,夜间精力特别旺盛。 他带了两个暗地里称兄道弟,在人前称长上避下的心腹爪牙,在众人纷纷就寝养精蓄锐 时,悄然进入东院的内间密室。 这里是心月狐十七个妖女囚禁的地方,分别在四座密室安顿,并没派人看守,仅钉牢小 窗,房门外面加涣,象征囚禁而已。 他一点也不担心众妖女逃跑,他已经有效地控制住这些妖女,没收了妖女们的兵刃和法 器,警告妖女们逃走者杀无赦。 明天,妖女们将被分散,接受他的人指挥掌握,成了他的部属。 那位中年老二,手举烛台走在前面,脚下轻灵无声无息,三个人像是三个幽灵。 房门本来是向内开启的,临时加钉了外框、横闩、锁扣。 启锁声惊醒了里面的人,里面的人挑亮了灯火。 门开处,四个妖女站在床口,四双明亮的凤目,冷然盯视着踏入房的三个人。 心月狐、灵幻仙姑、巧云仙子、一位同样美丽的侍女,四女都是和衣而睡的,起床后衣 裙仅有些皱乱,灯光下依然容光照人,媚力十足。 三位首禽人物出现,妖女们似乎没感到惊讶。 “石参赞,你很猴急,是吗?”心月狐突然敛去凤目中的冷电,焕发出妖媚的奇光, “尽管我觉得你不会来,出乎意料地你却来了,难免感到诧异,你不怕你的人向三郡主告 密?” “我来,与风月无关。”无双剑客暧昧的笑邪味十足,目光在妖女们的胸腹上上下下 转。 “你算了吧!三更半夜,会与风月无关?有谁肯相信呀?”心月狐媚笑,解了腰间绣 带,“你石奇峰是色中饿鬼,我心月狐是欲海奇花,你逼我的手段,司空见惯不足为奇,怎 么说,我听你的。” “你娘的!这种调情的滋味,实在倒尽胃口。”鼠须老大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们来干 什么?逛三流秦楼楚馆?” “唷!你以为你翻天鹞子朱远是什么好货色。”心月狐嘲弄 地说,“你从一个专门进出教坊窑子的滥嫖客,逐渐变成诱骗妇女甚至采花的淫虫,摇身一 变又成为闯道英雄,然后投入汉府做密谍的滥货。你半夜三更闯到我这里来,不会是要本姑 娘替你设坛消灾吧?” “你……”老大变色踏出一步,要动武了。 “你试试看?”心月狐柳眉一挑,“今天你这所以敢欺负我,是仗你的势而非你的能 耐。你这所以能投身汉府,是你这位拜弟无双剑客所带携才有今天。你这位拜弟如果不在你 天胆也不敢在本姑娘面前装人样。” 如果没有三郡主撑腰,无双剑客也不见得敢在妖女们面前撒野。昨天无双剑客气势汹汹 上门欺人,天垣星主柴元帅就露了一手,七股黑气涌发阴风寒流,无双剑客心惊退走。 “你也有意向我示威。”无双剑客不得不出头,沉下脸威风凛凛,“希望你不要转甚么 坏念头。” “任何人被逼得无路可走时,会以玉碎的勇气找生路的。”心月狐也摆出暴虎凭河气 势,她本来就曾经领兵做将军,“我玄女坛委曲求全,甚么都被你们拿去了,眼见剩下的几 个人,剩余价值也将消失,但毕竟仍有窄小的活路可走,我们并不想和你拼个玉石俱焚。假 使真到了山穷水尽地步,我们会杀出一条生路来的,任何代价在所不惜,你最好不要逼得我 无路可走。你说吧!你们的来意是甚么?你们敢扮嫖客,我同样可以扮妓女粉头。”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 “想要我们说迷人的甜言蜜语讨好你们?休想,双方的心情各自心中有数,唯一可做的 事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床上床下拼死活,本姑娘一概奉陪。” 心月狐百无禁忌,真有泼妇女光棍气概。 骄傲自负的人,通常死要面子,无双剑客就是这种人。双方都有不少人,他不得不维持 尊严,心月狐的放泼大胆,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想象中,众妖女不断受到煎迫,必定完全消失反抗的念头,必定低声下气婉转承欢计好 他,任由他予取予求,任由他摆布。 他完全料错了,众妖女并不如他想象的驯顺,反而摆出浪女泼妇形象,揭开他的假面 具。 “少给我胡说八道。”他不想再受到难堪,暂时抛开此来的真正目的,“三郡主不希望 我和你有甚么瓜葛,我还得防备你告密呢!” “真的呀!三郡主其实并不介意你名士风流呀!” “你知道我是奉命行事。” “我要从三郡主口中当面说出才相信。” “不久你就可以看到她了。” “我等她。” “我找你,希望和你商量一些事。” “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你吩咐下来,我依命行事,现在你已经是主人。”心月狐认命的 神情显而易见,虽则语气有愤懑,“不论公私,我会让你满意。” “三郡主的意思,你的香坛接纳我们一些人主持,进一步组织各地豪霸,进行全面控 制,一旦有事,任何一个陌生人也无所遁形。” “在山东,过去我们就曾经建立了相同组织。”心月狐冷冷地说,“结果,成了一群暴 民,一旦有理,便作鸟兽散。反正我已经答应把本地区的控制权交出,让你们去乱搞好 了。” “毕竟你是主人,必须由你执行。” “悉从尊便。” “别摆出心不甘情不愿的 面孔好不好?从长计议对双方都有好处。” “你不会因为我态度好坏,影响你的既定计划,就算我犯贱,扮弱女人一哭二闹三上 吊,你也不会怜悯我,而放松你的控制。真的,没有甚么好从长计议的,你怎么吩咐,我怎 么做,不需征求我的意见,我有意见你也不见得采纳。如果没有别的事,诸位请便,我姐妹 可得早些就寝了,不然明天哪有精力搏杀?” “你不想知道明天,对付曹小狗的安排?”无双剑客不想走。 “明天早着呢!长夜漫漫,过得了今夜,明天再讨论明天的事尚未为晚,反正你胸有成 竹,我们一切听你们安排,水里火里,我们不能不往里跳,是吗?” “你们也真该早些歇息,养足精神以应付明天可能面对的惨烈搏杀。”灵幻仙姑忍不住 插嘴,“当然啦!可能是我要杞人忧天,你们有百十个超等的密谍高手,曹小狗和幻仙飞仙 只有两个人,用马踹也足以把他们踹成肉泥,哪里会劳驾你们动手搏杀呢?” “嘻嘻……”巧云仙子发出一阵荡笑,“房间太小,我们四个女人,已经无法转身了, 你们不会打算和我们挤一挤吧?没关系,睡床脚敢不错呀!” 和大胆脸皮厚的女人斗 嘴,心高气傲的男人胜算有限,无双剑客气冲冲地出房,狠狠地甩上门。 锁妥房门,三人秉烛返回后进内院住处。 “得先把她们分开。”老大翻天鹞子苦笑,“这些泼妇厉害,软的硬的都治不了她 们。” “明天就可以把她们分开。”无双剑客脸色难看,“走着瞧,看我怎样整治这些泼妇, 我要她们哭泣着求我,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一声吼叫打破夜空的沉寂,显得特别清 晰刺耳。 “糟!曹小狗又故技重施,胆大包天发起袭击了,我非碎剐了他不可。”无双剑客咒骂 着飞奔而走。 等他们赶到投入,大宅已成了血肉屠场。 没有人再敢使用灯火,谁掌灯火谁死,屋内黑沉沉,敌友难分,有些人中剑被杀,还不 知是被何方的人杀死的,乱得一塌糊涂。 机伶的胆小鬼有福了,躲在床下不出来,是保命的最佳手段,没有人注意床下是否有 人。 聪明人向外撤,撤至空旷处候敌,在黑暗中被杀,委实于心不甘。 无双剑客火杂杂冲入小院子,两个爪牙从左面的走廊跃出。 眼看要撞上了,他向侧急闪。侧方突然射来一道激光,挟隐隐风雷声射到。 他根本没看清人影,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人,但激光来势可怕,他不得不猛地挥剑急 封。 “铮”一声狂震,火星飞溅,他感到虎口欲裂,手膀发麻,巨大的震力,将他震得斜退 丈外,几乎被震飞,仓卒间稳不住马步,脚下突然被一具尸体所绊。 一声惊叫,他仰面摔倒。 激光斜掠而过,风雷殷殷,剑气掠体生寒,如果他不摔倒,这一剑追袭他毫无封架的机 会。 激光斜掠而过,与另一道剑光伎俩中,猛地左右分张,把冲出的两个人影刺倒了。 太黑,太快,他无法看清人影,只知是敌非友。 院子里已摆平了七具尸体,他躺在地上算是第八具。 变化快逾电光火石,令人目不暇接,他抓住这瞬间的机会,正待起身跃起时,一声狂 叫,他的一个冲出的爪牙,被从斜刺里来的一道剑光,贯穿了右肋,身形稳不住,向他摔 落。 他奋身一滚,不再跃起,左手疾伸,天狼指出手,向那个刺倒他爪牙的模糊人影遥攻过 去。 他的天狼指威力可及丈五六,躺在地上攻出,威力依然强猛凌厉。 那个人影怎知地上的尸体仍可攻击?而且他躺在那人的背后,指劲直射那人的腰脊,势 将贯穿那人的身躯,除非击中椎骨。 那人命不该绝,恰好向左急掠,“嗤”一声怪响,指劲擦那人的右肋下掠过,衣破肋裂 了一条缝。 那人咦了一声,倏然转身察看。 他恰好飞跃而起,剑全力吐出,右臂仍感酸麻,劲一发真气泄散了一增,劲道后继无 力,但足以将人刺穿,何况刚转身察看的毫无防卫力,距离已不足五尺,锋尖一伸便已及体 了。 激光乍现,没错,就是把他震倒的激光,铮一声再次击中他的剑。 这次,他的剑禁轻罪不起了,剑身从中折断,上半段剑身飞腾着远出两丈外。 他心胆俱寒,着地急滚两匝,再贴地窜入,窜入黑暗的廊下溜之大吉。 有剑在手,两次遇险几乎丢命,剑断了肯定会遭殃,再不见机溜走老命难保。 短小的人影是杜琴,被无双剑客从地面跃起攻击的一剑急袭,惊出一身冷汗,因为这一 剑突如其来,她绝对躲不开这致命的一剑。 老天爷保佑,有人在千钧一发中,击断了已近腹的剑,救了她的命,仅惊出一身冷汗, 毫发无伤,从鬼门关逃出来了。 右肋下伤势轻微,同样令她心惊。 救她的人从侧方一掠而过,可以看清模糊的面貌了。 “真是你。”这人是曹世奇。 “快退出,以免黑夜中误伤……”话未完,已偕同跟来的幻剑飞仙,冲入黑暗的厅堂, 一闪不见。 “等我……”她急叫,飞跃入厅。 东厢的囚室中,两个气急败坏的人,奔近囚禁心月狐四女的卧室,七手八脚开锁除闩。 不时传来呐喊声与惨号声,再笨的人皆心中明白,大灾祸光临了,将有不少人,见不到明早 的红日东升,那刺耳的惨号令人发抖打冷战。 走道黑暗,两个启锁的人并没掌灯,由于惊恐而双手发抖,愈慌愈插不入锁孔。 身后来了两个人,幽香入鼻。 “你们在干什么呀?”悦耳的女性嗓音发自身后。 “放玄女坛的人出来。”开锁的人不假思索据实回答,“联手对付入侵的人。” “谁入侵啦?” “不知道。” “也许是曹世奇。” “不知道……嗯……”脑袋被重掌劈中,脑一死人也死了。 “危急时你们才想到我们?”另一女郎扭断另一人的脖子自言自语。 是心月狐和天垣星主,悄然下毒手得心应手。 “师妹,将锁复原。”天垣星主低声说,“我处理尸体,切记告诫我们的人,千万不可 外出。” “好的,我们本来甚么都不知道。” 众妖女一听曹世奇三个字,就心惊胆 跳,即使无双剑客不苛待她们,她们也不敢出来和曹世奇拼命,尤其是心月狐对曹世奇又怕 又恨,武功和妖术毫无用武之地,完全丧失斗志,不断向老天爷祷告,希望今后不再与曹世 奇碰头,要她出去与曹世奇拼命,简直开玩笑。
空前惨烈的搏杀很快结束,入侵的人一走,兴隆屯的好乡民出面帮助善后。 共收拾了八十四具尸体,救活了十二个重伤的人,十二个人中,有八个成了白痴。 八十四具尸体,有七十七具是被剑杀死的,说惨真惨,村民们惊得魂不附体。 共有一百二十个人住宿,死伤九十六名,距全军覆没相去不远,损失极为惨重。 无双剑客毁了一把剑,毫发无伤,老大翻天鹞子朱远,也平安无恙。 老二叫双头蛇陈柱,跌伤了右腿而已。总算不错,还剩下二十六个完整的人。 无双剑客三个人愤怒如狂,其他的人一个个心胆俱寒,提起曹世奇就浑身战抖。 近午时分,三郡主终于带了三十六名男女随从,匆匆赶到善后。 看到成排的尸体,这位女暴君惊怒交加,更痛心疾首,真有欲哭无泪的感觉。 大厅成了审案的大堂,被告是心月狐十七个妖女。 众妖女不曾参予搏斗,十七个人如果出去协助,死伤很可能不会如此惨重。 心月狐早就有所准备,坚决否认知道入侵的人是曹世奇,她们被囚禁在密室中,钉了窗 锁了门无法出来协助,也没有人前来放她们外出,外面发生的变故,她们除了偶或听见凌落 的叫喊声之外,其他毫无所知。 惨重的损失,使三郡主不再对妖女们和颜悦色,另一方面也因为无双剑客的坚持,咬定 众妖女故意不出来联手应敌,有意保全实力,报复被吞并的怨恨,因此对心月狐的辩白不予 睬信。 “以你们的能耐,你们可以破门而出协助应敌,是吗?”主审的三郡主声色俱厉问心月 狐,“石参赞曾经派人前往启锁,要你们火速前往协助。再说,你们应该听到打斗叫喊的声 浪,怎能无动于衷?” 心月狐气愤填膺,但不便发作,她知道这时反抗有如以卵击石,不得不忍下一口怨毒恶 气,提高警觉妥为应付,生死关头决不可鲁莽冲动。 “三郡主,我们是被囚禁的人,一旦破门而出,这位石参赞肯饶我?” 心月狐几乎 要流泪了,委委屈屈分辩:“就算我们敢破门而出,又能怎样?没有兵刃,没有法器,能赤 手空拳和比魔鬼更可怕的入侵者拼搏吗?石参赞大概曾经派鬼魂替我们启锁,而且是没成气 候的鬼魂。没成气候的鬼魂,是移动不了阳世器物的,所以搏杀结束之后,我们仍然被锁在 房内。” 无双剑客囚禁她们,只是表示权威而已,钉窗锁门,不过是象征性的囚禁,所以不派人 看守,她们不需破门而出,这种陋室哪能禁锢具有神通的高手? 恶斗初起,心月狐几个 女人已经出房察看了,而且把派来启锁传讯的两个人毙了,把尸体丢在内院至东厢的斗场边 缘,表示派来的人半途送命了。 灵幻仙姑可不想装出弱者的可怜相,她不像心月狐那么工于心计,也缺乏心月狐收放自 如的修养,心月狐用软功,她扮黑脸。 “这个石参赞无双剑客,是人间贱丈夫,没胆的英雄,挑不起的好汉。”灵幻仙姑大声 讽刺分辩,“她只会欺负我们一群女人。两队人马一百二十余条英雄好汉,武功盖世志在天 下的高手,被三个男女杀得落花流水,几乎片甲不留。他不但不承认自己的无能,不怪他自 己学艺不精,反而将失败的责任,往我们这些被囚禁的女人身上推,世间居然有这种无耻的 人。三郡主,他是你的人,你当然听他的袒护他,我们不怪你,我们这些外人认了命,要杀 要剐,你瞧着办吧!再审问下去,你们的声誉将愈来愈臭,而且……” “而且甚么?”三郡主追问。 “你们以为曹世奇会就此罢手吗?目下他的人手愈来愈多,胆气愈来愈壮。你们还有多 少人?我敢断言,他一定在屯外某处地方,注视你们的一举一动,随时皆可能发动歼灭性的 攻击。他已经扭转劣势,从被猎者转变成狩猎人。杀掉我们,你们不但少一半人手,也没有 眼线可用,眼睁睁等候他痛宰你们。” 攻心为上,灵幻仙姑击中三郡主的要害。 “我等他。”三郡主悚然而惊,色厉内荏,“也许错怪了你们。你们不出来相助,定然 心怀怨恨,希望以后能衷诚合作,不再有这种事故发生。” “还有以后?”心月狐心中一宽,危机解除了,“三郡主,这种事不可能发生第二次 的。” 她的语意含糊笼统,也弄不清猜不透,她所指的“这种事”是哪一种事,指受胁 迫呢,抑或指衷诚合作?还是指心怀怨恨? “不再怨恨了?” “事过了也就算了,记恨对谁都没有好处。”心月狐也不再摆出可怜相。 “你们会继续帮助我吗?” “我们能不帮吗?唇亡齿寒,曹世奇不会放过我们的。” 心月狐说的是违心之论, 她心中明白,今后如果她不再计算曹世奇,曹世奇是不会歼除她的,要杀,早就把她们杀掉 了。
幻剑飞仙扮成村姑,沿小径向大官道方向急走,剑用布卷裹住,必要时随时可以出鞘。 穿越一座树林,路右的一株大树后,踱出穿灰衣两截衫,男装打扮的杜琴,连鞘长剑插 在腰上,轻快地到了路中,劈面拦住。 大眼瞪小眼,气氛不友好。 “干吗?”幻剑飞仙口气不友善,她知道村姑装瞒不了杜琴,不再冒充村姑。 “找你。”杜琴也大声表示不友好。 “你真是一个不知道感恩的任性的小丫头……” “你才是小丫头。”杜琴打断她的 话,凶霸霸似乎对小丫头的称呼极为不满。 “好,好,你不小了,该懂些人情世故了。说,你找我干吗?我不认识你,救你是顺手 牵羊,不必放在心上,你没欠我甚么。” “找你向你道谢。” “老天爷,你像个讨债的债主,以这种态度来道谢的?像话吗?” “你们还不是存 心气人?一言不合就一走了之。我知道我性情急燥,缺乏处事经验,你们是成名人物,也该 指导提携后进呀!是不是?” “知道自己的缺点,就应该改呀!你不能以为你个性如此,要求别人容忍你。” 幻剑飞仙摆出指导后进的成名人物派头,“世界大得很,各人头上有片天,每个人有自 己生活的方式和条件,别人不需仰你的鼻息。你有个性,别人也有,合得来称兄道弟保持交 情,个性相冲话不投机,拍拍手各走各路,没有一再容忍的必要。一个正常的人,不会容忍 讨好别人犯贱作践自己。朋友之间,宽容也是有限度的。你伤了朋友的自尊,就会失掉这个 朋友。” “我……我本来……” “你和曹兄的事,曹兄对我说了。萍水相逢,你实在不必管他的闲事。你看他不顺眼, 不同意他对世俗的态度,不理会他岂不皆大欢喜?他并没做出对你不利的事呀!所以他要我 转告你。” “转告我什么?” “桥归桥路归路,大家今后不再碰头免伤和气。” “我一定要找到他,向他道谢, 向他道歉。我叫杜琴,那些人有人认识你,你是幻剑飞仙尚绿云,尚大姐,带我去见他好不 好?” “不好,目下他要监视兴隆屯的三郡主,我要前往十里亭传讯,邀一些人前来收 拾残局。”幻剑飞仙举步便走,“三郡主身边,还有五六十个人,采用死守的手段,我和曹 兄真也奈何不了她。我们不能留在此地,所以要邀一些人来及早解决,除恶务尽,人少难竟 全功。” “我陪你走一趟,然后跟你回来。” “这……” “尚大姐,多我一把 剑,保证你不会后悔。” “好吧!我知道你的剑不比我差。” “嘻嘻!我爷爷说,我杜家的剑术,比起武林 剑术五大流派毫不逊色,我真的不错呢!” 幻剑飞仙忍不住噗嗤一笑,这小丫头毫无机 心,情绪的反应是直觉的,说风是风说雨是雨。 她伸手拍拍杜琴的肩膀嫣然微笑,表示她喜欢这个小丫头。 三郡主身边,仍有五六十个人,她并没有利用兴隆屯死守的打算,准备把曹世奇引出决 战,替死去的百余爪牙报仇。 自从曹世奇在新乐,杀掉警了救走幻剑飞仙一群人之后,先后陆续杀死杀伤她不少人。 这几天,曹世奇侵入冯家大宅,以及夜袭兴隆屯,造成她空前惨重的损失,误了她的大事, 她与曹世奇之间,只许有一个人活着。 她不会罢手,也知道曹世奇不会罢手。 曹世奇的身手,无疑是超尘拔俗的。而她的人,够资格称超拔的高手并不多,神龙密谍 要对付的对象,是朝廷的文武官员,不需超拔的高手活动。因此虽是称人才济济,高手如 云,杀手刺客车载斗量,但与曹世奇这种超拔的、顶尖的、经验丰富的高手相较,她的人相 差太远了,所以才死伤惨重,一败涂地。 曹世奇人孤势单,夜袭才有利。她必须在白天把曹世奇引出来决战,她的人手足以派用 场。 目下她仍有六十个人,玄女坛也有十七名女将可用。 她一直不曾与曹世奇交过手,无法估计曹世奇的身手高到何种程度,却肯定地相信,她 的部属五个人以上,一定可以在白天对付得了曹世奇。 她带了十名男女随从,十一匹健马开始外出巡逻,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彩衣裙,头 上戴了一顶团花遮阳低檐帽,风华绝代,富贵气逼人。 先在西面三四里外围小驰,逐渐绕向北面。 她不是出来搜人的,十一个人怎么搜?她的目标是将人引出来,让曹世奇找她。 兴隆屯中,马备鞍人佩刀,随时皆可飞驰出屯,全速赶赴发生情况的地方合围。 已经是申牌初,距天黑还有两个时辰,天一黑,她们的优势便失去了。 兴隆屯根本不能作死守的地方,仅有丈余高的庄墙,阻挡不住从四面八方超越的高手, 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形成外围警戒线。 屯内房舍凌乱,每一处角落皆可藏人。 没有人手,没有材料,也没有时间,无法构筑利于防守的障碍。入侵的人,可以从任何 地方长驱直入,想把入侵的人堵在绝地里,那是不可能的事。 不能让曹世奇重施故技夜袭,三郡主决定走险。 从东面返回兴隆屯,不久,三郡主仅带了四个人重行出屯,五匹健马再次出现在屯西。 减少一半人,表示她放弃倚多为胜的打算。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曹世奇是否仍在左近潜伏待机,也可能早已远走高飞了。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二十一章 江南隐迹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二十一章 江南隐迹 共有四组人马出屯,分东南西北行后驰出,每组五人五骑,男女骑士的穿着打扮,几乎 完全相同。领先的三郡主的衣裙款式,也几乎是一致的。 在任何一方潜伏监视的人,都可以发现一组人马。至于策马在前面意气风发的三郡主是 真是假,不曾见过的人当然难以分辨了。 西面一组是真的三郡主,后面两男两女四个随从中,两个男的是巨灵一般的哼哈二将, 这两位天将是她的最得力保镖。 三里、四里……前面小村在望。小村西面三里余,便是旅客络绎的大官道。 不久前她带了十个人,仅远出三里外便向北绕。这次,她继续向西走。 北面有另一组人活动,有一个假的三郡主领队。 不论哪一组把曹世奇引出,都可以把曹世奇缠住,发出信号让在屯中候命的人,以全速 冲出支援,所以每组五个人,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精锐。 她这一组更有把握把曹世奇缠住,甚至认为可以杀死或擒住曹世奇。 她打算到达小村,向小村的眼线查问动静。 小村的眼线是心月狐玄女坛的当地村民,目下心月狐还来不及移交给无双剑客。 接近一片疏林,她突然勒住坐骑,马鞭向前一指,后面一位女骑士立即策马冲出。 疏林中可看到三匹无主的健刀,分散在林中不住摇头拂尾。 林前缘排放着三具死尸,穿的是村夫装。 “郡主,是我们京都来的信使。”下马察看的女骑士惶然禀告,“没死,昏迷不醒。” 五人立即下马,哼哈二将去检查那三匹坐骑。鞍袋已经被取走,没留下任何紧要的物 品。 三个信使无法救醒,救醒恐怕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头部受到行家的打击,已成了白痴废 人。 信使身上的物品也被洗劫一空,怀中暗藏的招文袋内空无一物。 “郡主,情势恐怕不妙。”侍女不安地说,“是有人袭击传信使,信使不许带兵刃。曹 小狗不江湖之雄,幻剑飞仙是武林侠女,不会向赤手空拳的村夫袭击,即使知道信使的身 份,也不会向无抵抗力的人下毒手。” “你的意思……”三郡主黛眉深锁,“是指锦衣卫三大营那些人?” “恐怕是的,他们一直就在官道附近结队巡走,只有他们才会对信使感兴趣,我们忽略 了他们。他们不敢向我们挑畔,暗中计算信使大有可能。” 三郡主一直没把罗百户那些人看成威胁,那些人不敢对汉府的人无礼。 而且京都的治安单位,以及军方人员包括锦衣卫在内,都有汉府的密谍潜伏,派出的人 怎敢对汉府的人撒野?谋逆的罪证搜集困难,没获得确凿的罪证,任何单位也不敢妄动。所 以,三郡主一直没把罗百户那些人看成威胁。 她蓦然心动,脸色一变。 “我们的人,已损失了四分之三。”她感觉出不祥的凶兆,一面说一面打手势,“假使 他们知道底细,乘危向我们行致命的歼灭性袭击,事后一走了之,只要没留下人证,我们从 何追究?” “哎呀……”一声暗号,五人同时飞身上马,疾冲出林,向兴隆屯飞驰。 前面的路旁大榆树下,接二连三纵出五个人。 “三郡主,不必回去了。”曹世奇高举手中剑,声如洪钟,“你找了我许久,早日了断 以免牵缠。” 五个人是曹世奇、幻剑飞仙、杜琴、王玉芝、西山双剑客的老大。 三郡主咬切齿纵马前冲,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兴隆屯方向,传来骤急的警钟声。 “郡主,兴隆屯有变。”侍女尖叫。 健马长嘶,折向飞驰。幻剑飞仙飞跃而起,斜向急截。 “追不上的,算了。”曹世奇高叫,“用养力脚程赶去,保留精务准备厮杀。” 短期间竞走,以幻剑飞仙的轻功造诣,毫无疑问比马稍快些,但决难支持片刻,远出里 外,她只能望而莫及了。三郡主的枣骝,飞驰二十里该无困难。
兴隆屯内,三郡主留下的人仅有四十人,派出四方引诱曹世奇的人倒有二十名。加上玄 女坛的十七名妖女,总人数不足六十,足以应会意外情势,每个人皆可独当一面。 可是,南面三里外共驰出四队人马,每队约有八十骑以上,以冲锋陷阵的飞骑速度,漫 山遍野向兴隆屯冲去,掀起滚滚黄尘,势如排山倒海。 所有的骑士皆穿青紧身,青巾包头,青巾蒙面。兵刃以刀为主,有些人则背上背有镖枪 囊。 其中一队人马,有一半人携有强弓。 当这四队人马发起冲锋时,胜负已经决定了,屯内的人,唯一可做的事,是人屯北脱 逃,逃走是唯一的生路。
远在两里外,三郡主便知道大势去矣! 能及时冲出屯外逃走的人并不多,蒙面骑士分为数队分头追杀,强弓可将百步外的人马 射倒,赶上之后刀剑齐施,不留活口。 发出一声凄厉的悲号,三郡主五人五骑向西北越野腾跃而去,事不可为,不得不忍痛远 走高飞。 她虽然无法分辩这些蒙面骑士的身分来历,但心中有数。毫无疑问是罗百户那些人,乘 人之危掩去本来面目,一举消灭了她所剩不多的忠心耿耿部属。 人都没有了,她只好撤走。自始自终,她无法查出钦差的行踪,彻底的失败,令她痛心 疾首。 她确已奉到山东汉府传来的消息,要她留在真定附近待机,如果拦截钦差失败,就集中 人手等候太子返京,务必在真定附近除去太子。 水路方面,由她的两位兄长负责,封锁德州漕河(大运河),劫持可能由运河北上的太 子。 功败垂成,她欲哭无泪,真没料到策划得如此周详的计划,鬼使神差惹上了一个江湖浪 子,遭致如此惨痛的失败,也许是天意吧! 其实,失败的原因很多,曹世奇参予只是原因之一。估错了锦衣卫的动向,也是主要原 因之一。 锦衣卫的一部分实力派老将,大多数是出身燕山三护卫调任的人,仅有少数是早年飞龙 密谍的悍将。 飞龙密谍是永乐大旁就藩北平时成立的,主持其事的是道衍和尚,重要行动的执行人则 是她的老爹。 飞龙密谍解散了二十年,当年的密谍悍将,大多数已年近花甲了,改隶锦衣卫的其实人 数并不多。 她老爹是有心人,十年前在南京(那时称京师)便秘密成立神龙密谍。 成立神龙密谍的基本成员,就是以往的飞龙密谍,有心再掀起一次夺位大计。 可是,真正在锦衣了大权在握的大员,是早年燕山三护卫的老将,他们对皇室忠心耿 耿,汉王世子根本无法买通他们谋逆叛变。 这次远在京外保护钦差的计划,就是锦衣卫一些老将所策定的。在京都还有更妥善的安 排,策划得天衣无缝,真真假假实实虚虚,连许多皇亲国戚也一头雾水。 她的老哥大世子瞻圻,在京都暗中指挥不少神龙密谍活动,也打听不出丝毫风声,花了 不少金银,买了不少假消息,自乱脚步。 真钦差秘密动身走了三四天,假钦差仍留在京都准备行装。 她做梦也没料到,罗百户那些人胆敢向她袭击。结果,最后的心腹亲信几乎被一网打 尽。 汉府派人在真定德州拦截钦差的事,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结果,朝廷调动大军,沿山 东漕河以及真定至河南大官道一线,宣布戒严以保证太子赴京登基。 罗百户率领四队人马,空袭兴隆屯,是因势利导所匆匆策定的计划,暗中的联络人是燕 山双剑客与王玉芝姑娘,促成人是曹世奇和幻剑飞仙。 人马空袭兴隆屯成功,曹世奇已远走赵州间道,脱离是非场,他总算兑现对罗百户、燕 山双剑客的承诺,善后工作与他无关。 取回寄放的坐骑行囊,已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暮色四起。 他不能在真定府城附近逗留,怕真定卫好些心存叛逆的骑兵悍将找麻烦,买了些干粮酒 菜,在暮色苍茫中,绕城而过,连夜走间道奔向赵州。 杜琴小姑娘要前往京都,西山双剑客答应就近照料。小丫头顽皮急燥,在京都天子脚 下,很可能闹出能以收拾的风波,有西山双剑客照料,必可减少一些风险。 幻剑飞仙与他同路南下,颇不寂寞。曹世奇本来打算在黄平府东走山东临清,避人耳目 乘船南下的。神龙密谍散处天下各地活动,他不想与这些人再引发冲突。 但他改变了行程,送幻剑飞仙到河南开封,绕睢州走凤阳,反正他不急于赶路。 幻剑飞仙必须西上,两人在开封依依分手。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每个人有自己的世俗事 务需要处理,一声珍重,各奔前程。
七月末,江南大丰收。 太子已安全抵达京师即位,诏订明年为宣德元年,大赦天下,许多被久囚的人犯重见天 日。 因逃避移民而遭囚禁的人犯,从各地囚牢释出,兴高采烈踏上返乡回归故里之途。 重新掀起寻找失落亲人的寻亲潮。天下太平,百姓反而骨肉离散,委实是一大讽刺。 这天,曹世奇风尘仆仆,策马接近滁州的东乡,进入东阳桥北面一座大农庄。 滁州,好地方,南京附近的名城,人文荟萃名满天下的都会。 这里,也是大明皇朝的名城。 太祖高皇帝起兵,第一次领兵攻下的第一座城就是这里。从此,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后来,他把大宋皇帝韩林儿迎到滁州,自己到南京(当称集庆路,他改为应天府)做他 的“吴国公”,又晋封吴王。 最后(两年后),他派水寇出身的廖永忠去滁州,把大宋皇帝接至应天府(南京)坐皇 位。船到爪步山江面,忠心耿耿的廖永忠,把船弄翻了,把皇帝韩林儿淹死,结束了大宋皇 朝十二年的天命。 从此,不再是“龙凤”十二年,改成“吴”元年。此后,灭元兴宋,他为自己开创大明 皇朝三百年历史。 城东,建了卫城,称为滁州卫,捍卫着这有纪念性的名城。 来这里游名胜的人受到欢迎。想来这里为非作歹混口食,得准备进大牢吃太平饭。所以 这里的治安,在江北是首屈一指的干净城。 这里的乡民,第一次移徙(移民)来自浙西。永乐大帝迁都北京,把这里已经生根逐渐 富裕的富户,得新移徙京师,因此滁州的好百姓们,亲友有些在浙西(浙江西部),有些在 京师(北京),逢年过节,访亲扫墓的人络绎于途。 这就是“身背着花鼓走四方”的由来,正当的农工平民,是禁止穿州过县流浪的。 曹民奇就是受这座农庄主人的委托,至京都寻觅亲友的,总算顺利地不负所托,来回一 次,费时百日,去时稻田青青,归时已入仓。 半个时辰后,他到了城西南五里左右的丰山东麓,牵了坐骑进入一座小庄院,受到热烈 的欢迎。
小庄院的主人姓张,州城附近的人,提起丰山张大爷张斌,只知道他是曾经两次出任粮 绅,十分讲公道有良心地主,即不知道他曾经是大江下游大有名气,曾经有相当局面的江湖 仁义大爷。 在大江下游,翻江鏊张冲,名列大江七雄的一雄,手下有三百条以上好汉,五十艘大小 船只,承揽正式的人货航运,也兼做私枭勾当,八年前在池州府与另一雄六爪苍龙火并,右 臂骨折筋断,从此退出江湖,返回老家安居纳福。 所谓仁义大爷,一定为人四海,朋友最多,铁户担道义,受到江湖朋友尊敬。 像翻江鏊这种人,虽说已经退出江湖,但不可能与江湖断绝往来,经常接待知交好友, 把臂言欢。 他年过半百,闯了半甲子江湖,有各式各样的朋友,退隐八载,豪气不减当年。 曹世奇受到热烈欢迎,被安顿在东厢房贵宾室。 掌灯时分,主人在客院的花厅置宴款待贵宾,仆人皆被遣开,只留一位小侍女伺候。 酒是徐沛高粱烧一锅头,酒香满室。 酒过三巡,曹世奇将入京的经过简要地说了。 东乡那位大农庄的主人,是翻江鏊的朋友,共有四家人的亲友被移徙到京师,到底被安 置在何处,数年来音讯全无,翻江鏊朋友众多,答应请人上京替他们查访亲友的下落。 翻江鏊有朋友认识曹世奇,就这样辗转请托,由曹世奇跑一趟京师,幸不辱命守完满达 成委托,取得亲友的书柬信物,功德完满。 翻江鏊并不完全了解曹世奇的底细,反正是一见如故的朋友,不需盘根究底。江湖好汉 一言不合可能打破头,话一投机便是好朋友,不需盘三代履历,谁也不计较朋友的身份地位 高低。 回到南京,曹世奇已经不是曹世奇,叫曹不文,意思是一文不名,也有粗野不文的意 思。当然,这也不是他的本名,嘲世意味极浓。 南京,指京城。应天府,指京城外的行政辖区,知府大人管不了京城的事,应天府下分 两县,东北,是上元县;西南,是江宁。 上元县江边有一座栖霞镇,栖霞山是南京东北四十余里的名胜区,佛门弟子的盛地,栖 霞红叶是南京八景之一。 栖霞镇有一间小小的不文斋,是一家小小的艺品店,当时称为四宝坊,经营小规模的琴 棋书画买卖交换,出售文房四宝。主要的收入,是替栖霞寺的施主大德抄经。 曹不文就是不文斋的小店东,由一位老秀才主持店务,有四个伙计三个徒弟,负责抄 经,生意不错。 曹不文很少在家,不务正业,不时替亲朋好友,至外地寻亲,经常远赴京都,与失散的 亲友取得联系。 翻江鏊朋友众多,与曹小东主攀上良好的交情。这次远走京都替朋友寻亲,就是翻江鏊 促成的。 “回程有些小波折,多耽搁了几天。”曹世奇不便将所发生的意外说出,以免惊世骇 俗,“兄弟打算在贵地逗留三五天,如何?” “老弟,你这是甚么话?”翻江鏊大笑,“哈哈!你如果不文斋那边还丢得下,在我这 里住三年五载,保证你乐不思蜀,老哥我求之不得,欢迎你留下。”“兄弟不是在你这里享 福的,我准备把琅琊山的一些碑拓带回去。尤其是醉翁亭丰乐亭碑记真迹,已经禁拓了多 年。老哥,能设法吗?” “哈哈!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交给我啦!保证满意。这几天我空闲得很,粮已进仓, 今年粮绅不是我,一身轻松。我陪你游丰山琅琊山。你要办的事,我派人替你办妥,不必操 心。” “那我就先谢啦!敬你。”曹世奇欣然敬酒。 两人喝了一坛一锅头,宾主尽欢。 在陌生的地方,有热心的朋友代辨事务,是极感欣慰的事。曹世奇不需费心,可以放心 畅游琅琊名胜了。 翻江鏊是热诚的主人,而且人也不俗,对本地的名胜十分熟悉,谈起来如数家珍。 第一天,带了他畅游庄院附近的名胜。 庄院后面的丰山与五里外的琅琊山,是连成一线的风景区。丰山也叫丰亭山,山上有汉 高祖庙。 山北是幽谷,四周山势合围,庄院迤北遍西,叫柏子龙坑,也叫龙潭。山西北的双燕 洞,能出云雨,俗语说:丰山着帽,丰年之兆。天欲雨,云气发弥漫像巾帽。 在读书人来说,丰山的盛名,源自大文豪欧阳修所建的丰乐亭,所传世的丰乐亭记出于 他的大手笔。而书碑的又是大文豪苏轼,文与书世称一时瑜亮。 欧阳修在琅琊山,所游的醉翁亭,所传世的醉翁亭让,更是脍炙人口,也是由苏轼题 跋。亭后有一座二贤祠,祀的就是他们两人。 由于各地前来拓石的人甚多,年深日久,碑文必定腐蚀,因此已禁止拓石。后来天启年 间,在亭内加建了宝宋斋,严密保护碑石,只有那些有特权的人,才能获得特准拓墨真迹 了。 次日一早,由两名庄丁挑了食篮先走。翻江鏊是本地人,游程皆胸有成竹,预作安排, 准备作琅琊山一日游,踏着朝曦就道。 琅琊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列小山峰,俗称摩陀岭。南面地石屏门和丫头山,山虽不高, 却是著名的风景区。信绅的人,可以到开化寺(琅琊寺)礼佛,四十余座殿阁,足以供一日 游。 文人逸士,则游醉翁亭,刻有百十处摩崖碑刻,集各代名家之大成。 那时的醉翁亭,还维持原始风貌,不曾扩建成楼,宝宋斋也是后人所建。附近的几座小 型八角亭也没命名,九曲流觞也仅具雏型,游客们用树叶权充流杯。 他们先游归云洞,登南天门,在醉翁亭午膳,向居民买了两坛酿泉(亭东南的玻璃泉或 六一泉)酿制的佳酿,占了小丘的小亭开怀畅饮。 游客甚多,皆在醉翁亭流连,偶或有三两个游客,从这座小亭经过。 翻江鏊不曾行脚京都,少不了问及京华胜迹。曹世奇三度往来京都,谈及京华见闻头头 是道。 “那地方真的不好。”谈起风土人情,曹世奇的批评颇为苛刻,“四四方方的高大城 墙,围住低低矮矮的宅院,除了皇城的宫殿顶,你在城外甚么都看不见。秋风一起满城飞 沙,走在大街上,你像是到了异邦外国,每一个人说一种你听不懂的语言,每个人穿的衣裤 也各式各样。说难听些,那简直就是一个四十里巨大的兽槛,囚禁着各色各样的飞禽走兽, 日子真难过。” 京都城高三丈五尺五,建宫殿建了十三年。那时,完全以兵垒的形式筑城,防备蒙古人 反攻。 城内除了宫殿之外,不许百姓建造楼房。各城门的雄伟城楼还没兴建,光秃秃的巨大城 墙上只有九座小形的城门楼。 天下富裕的富户,以及各地的贫民,不断往京师强迫移徙,贫富的差距愈拉愈大。各地 的方言在这里大集合,掺杂有凤阳腔的官话刚成型,推行还有待努力。 新的朝代建立不久,你还奢望甚么?曹世奇以一个山明水秀的江南人目光看京师,难怪 愈看愈生气。 京都自唐代的范阳郡沦亡之后,便一直成为异域。然后经过辽的南京、金的中都、元的 大都一直是游牧民族的地盘。 尤其是蒙古人在这里建大都,把这一带所谓幽燕之地,以及山东、河南,所有的百姓杀 掉十之九,走上百里不见人烟。 元未群雄并起,刘逼通大宋旗下的猛将关先生,从河南打入山西,进入察哈尔逼大漠, 杀入大元帝国的上都(库伦)。然后东进辽阳,打进朝鲜半岛,占领高丽皇都,最后死在那 里。这期间,他的兵马纵横万里,沿途除了追杀蒙人、辽人、金人的部队之外,城堡只有极 少的人烟,如入无人之境。 可知大明皇朝往北(以及西北)移民,实在有其迫切的需要,有皇帝,有皇城,而没有 人民,像话吗? 这就是当年大明皇朝的帝都,百废待举。一个从江南花花世界,突然踏入京都的人,唯 一的念头,是赶快回江南快活去也,此地留不了爷。 “听你所说,咱们家乡被迫迁徙的,生活岂不是很苦?”翻江鏊似乎有点不相信。 “那能不苦?”曹世奇不住摇头苦笑,“迁徙的人有两种:富人和穷人。富人坐吃山 空,穷人永远从事低下的行业苦熬。” “那就铤而走险呀!” “铤而走险?兵比人多,如何走险?我在真定府,兵的人数比百姓多两三倍。咱们一些 江湖朋友,三三两两往北走,到京都看风色,结果一个个败兴而返,那里不是江湖朋友发展 的猎食场。” 他想到幻剑飞仙,想到一剑三奇欧阳虹。这些人都是失望地离开京都的,途中如果没有 他插手于预,这些人恐怕尸骨早寒了。 至于西山双剑客,他们是军籍人员,生活的范围有发展的空间,可以适合京都的环境。 想起幻剑飞仙,眼前突然出现幻剑飞仙的倩影。 “兄弟,你怎么了?”翻江鏊发觉他的神态有异。 “哦!没甚么。”他定下神,收回目光。 一位明眸皓齿的美丽女郎,正微笑着沿小径接近小亭,面庞与五官轮廓,的确有七八分 神似幻剑飞仙尚绿云姑娘。 女郎的年纪与健美的身材,也与幻剑飞仙相像,穿的是绿衣绿裙。 仔细留意察看,他知道看错了人,这位女郎不是幻剑飞仙,而是他一时产生错觉,也表 示他心中,对幻剑飞仙有相当浓厚的关切和怀念。 在后期的接触中,他对幻剑飞仙的好感与时俱增。他终于明白,他对幻剑飞仙的第一印 象是错误的,幻剑飞仙不是骄傲自负的女人,反而是善体人意的可爱小姑娘。 也可能是俏皮泼辣的杜琴出现,衬托出幻剑飞仙的善体人意优点,加强了他对幻剑飞仙 的了解,产生情投意合的融洽感觉。 翻江鏊是背向绿衣女郎的,本能地转首回顾。曹世奇的刹那间失神,老江湖知道必定事 出有因。 看到绿衣女郎,翻江鏊脸色大变。 女郎脚下轻盈,明眸紧吸住翻江鏊的眼神。 “你知道我是谁,是吗?”女郎站在亭栏外笑问,没流露丝毫敌意,落落大方的明媚笑 容,任何人看了觉得可爱。 翻江鏊却惊得几乎跳起来,女郎的托大,已表示出敌意,来者不善,相见决非偶然。 “听说过你这号人物。”翻江鏊警觉地推箸而起,“绿衣使者余含芳,扬州天罗院院 主。” 天罗院,天下四大杀手贪集团之一,据说人手并不多,但该院所接的买卖从没失败过。 而该院买卖花红之高,即高居四大杀手集团之首。 天罗院信誉佳,但声誉却差,因为该院办事的宗旨,强调买卖是买卖,与恩怨是非无 关。 不管谁,只要有钱,任何人皆可请他们办事,是非曲直他们概不过问。那么,没有钱岂 不注定了要受害? 天罗院也有长处,那就是不用暗杀手段完成买卖。 天罗院的院主亲自找上头来,事态严重。翻江鏊曾经是一代枭雄,见微知著,经验老 到,已经知道对方必定冲他而来了。 “张大爷不愧称江湖仁义大爷,知道我绿衣使者这号人物。三个月前,我的人总算查出 此地的张大爷张斌,就是翻江鏊张冲,可见本院的消息,仍不算灵通。”绿衣使者一面说, 一面用目光打量泰然安坐的曹世奇,“此后不断查证,真费了不少工夫。” “其实,张某并非故意改名逃灾避祸,在地方乡亲中周旋,确也不宜使用江湖名号。余 院主必定是为买卖而来,张某似已落入院主算计了,身上没带兵刃,身边没有人可用。不 过,张某仍有放手一搏的勇气。” 翻江鏊捞起长衫的衣尾掖在腰带上,举步向亭外走。 “你有三个人呀。”绿衣使者举手一挥,“我带了两个人来。” 不远处的大树后,出来了一个穿青衣挟布卷中年游客。 下面通向醉翁亭的小径,另一个青衣人正缓步向小亭接近。 “我这两个长工,不知道甚么叫武功,这一位……”翻江鏊指指曹世奇,“是在下稍为 稔熟的朋友。余院主,你最好不要伤害无关的人。” “嘻嘻……”绿衣使者娇笑,“只要无关的人不插手,本院的人犯不着伤害无辜,伤害 无关的人无利可图,我们不会做这种浪费精力的事。” “余院主,你这些话,表示你为人还不算太坏。”曹世奇含笑整衣而起,“先用话警告 无关的人,情至义尽,按理在下不该插手,但情势不由人。我在张老哥家中作客,他陪我来 浪琊山游玩,因而身边不带随从保护,我能不插手吗?我不是不讲道义的下三滥混蛋。” “老弟,没有你的事。”翻江鏊急叫。 在翻江鏊眼中,曹世奇只是一个文才比拳脚了得的不文斋的小东主,拳脚聊可自卫,见 过世面,跑过不少地方,替人跑京师找寻亲友,才华与见识应付裕如。要和江湖的武林高手 较量,简直是以卵击石开玩笑,所以急急阻止他强出头。 “呵呵!张老哥,今天如果我贪生怕死置身事外,日后我还有脸见人吗?”曹世奇大 笑,走近翻江鏊,“张老哥,你并不蠢呀!” “咦!你……” “你要明白,江湖朋友办事,留活口见证是大忌。杀人灭口不留见证的规矩,你懂,他 们也懂。你以为余院主这几句话,她就让我和你的两个长工,活着胡说八道?别蠢了,老 哥,她只快办完正事,如何善后,是她的两个杀手的事,避免我和长工三个人妨碍她的行 动。” “可是,你……” “不必替我担心,我自己的事我负责。如果我有些甚么三长两短,那也是我心甘情愿自 找的。呵呵1老哥,你想知道计算你的人是谁吗?” “在江湖闯荡了将近半甲子,结了些甚么深仇大恨我心里明白。但据我所知,应该不会 有人请杀手要我的命。老哥我这一生中,除了因一些利害冲突,与同道发生冲突在所难免之 处,自问遵守江湖道义从不过分。我敢以信誉保证,我的手,我的刀,从来不没真正杀过 人。利害冲突,用不着杀人的,点到即止,这是我处事的宗旨。” “也许我可以请这位余院主坦诚相告。” “那是不可能的,兄弟。” “总该试试呀!老哥。” 一旁的绿衣使者,愈听愈感到不是滋味,本来动人的明眸笑意敛去,换上了阴森冷厉的 目光。 “你决定要插手?”绿衣使者阴森森狠盯着曹世奇,“你能吗?阁下贵姓大名?” “呵呵!你是天罗院的院主,该你费工夫调查我的底细呀!其实你对张老哥颇怀戒心, 不但花了几个月时间调查,也花了不少时间枯等机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张老哥家中, 仍然有不少武功了得的弟兄。虽则劳驾你院主出马,你仍然没有侵入张老哥家中行凶的力 量,所以要等他出来下毒手,张老哥为了陪我而独自出来游山玩水,你等到机会了。可是, 你必须过得了我这一关。” “你比翻江鏊高明多少?” “呵呵!不多,不多,只多那么一点点。余院主,叫你那两位弟兄,离开那位长工远一 点好不好?他们的确是长工,你们绝对不可以伤害他们的,叫他们退。” 曹世奇,一直笑容满面,令人莫测高深。 翻江鏊是老江湖,也感到不可思议。 两个杀手,已到了亭两侧,目光落在两个茫然的长工身上,像随时皆可扑出的狼,长工 就是羊。 “杀人灭口不留见证,这是你说的呀!”绿衣使者拒绝要两个杀手退,理直气壮。 “在你们杀掉我和张老哥之前,你们绝对不能伤害无辜的人。” “你威胁我吗?” “不是威胁,而是严重警告。” “警告?” “对,警告。如果你的人,乘机抢先杀害其他的无辜,那么,我会把你的天罗院连根拨 掉。你们三个人先和我玩玩,我会按江湖道义武林规矩处理。” “该死的东西!你胆敢……”绿衣使者暴怒地咒骂,左手疾抬。 青芒发自袖口,一闪即没。 曹世奇的左手,恰好向上抬,青芒像归穴的蛇,一滑而没。 “那两个人……”曹世奇抬右手向两个杀手一指。 两个杀手正要跃入小亭,对付两个躲在亭柱下,不住战抖瑟缩成团的长工。 绿衣使者脸色大变,似乎还不相信青芒不起作用,猛地右手再抬。 又是一道青芒,这次射向翻江鏊。 同一刹那,曹世奇斜跨一步,左手再伸,掌一招一收,射向翻江鏊的青芒又没入他的掌 中。 两个杀手狂叫,分向亭脚下滚落。 曹世奇的右手,暗藏了两只小酒杯,分别是两个杀手的腰肋爆裂,可怕的打击力道,把 两个杀手打得冲起、摔出,可能有肋骨断了。 绿衣使者终于知道不妙了,悄悄拔出暗藏在裙内的匕首,人似蝴蝶飞舞,袖底飘洒出一 丛丛五彩花瓣,翠袖飞扬,裙袂飘飘,她的手脚已经难以分辩,飞舞着向曹世奇旋舞着扑 来。 曹世奇赤手空拳,被缠住的话,很可能脱不了身。她的袖桩、腰带、裙袂,都具有将人 卷住缠住的功能,像八爪鱼的爪,而手脚也将锲入行致命的攻击。手中隐藏的尺二长小型匕 首,切割人体轻而易举。 总之,她全身都是武器,像飞起的刺猬,任何人触及都会受伤,甚至致命。 “还给你,给你!”曹世奇却不让她近身缠住,连续抛出接来的两枚八寸刻扁针。 是抛,而非发射,他对用暗器杀人毫无兴趣,其实他会发射各种暗器。 “铮!”绿衣使乾不得不用匕首,击落迎面抛来的扁针,针来得太过突然,仓卒间本能 地将针击落。 “铮!”第二枚扁针也连续击落,她手中的暗藏的匕首暴露在曹世奇眼下,失去突袭的 作用。 一声娇叱,匕首脱手破空。 这一连串快速接触,快得令人目眩,退在一旁的翻江鏊,根本无法看清变化,但心中雪 亮,绿衣使者这一连串致命攻击,他绝对无法躲闪,最先的两枚扁针,他决难逃过大劫,连 针影也无法看清,如何闪避? 曹世奇不理会匕首,向下一挫,高不及三尺,随即向前扑出。 不是一把匕首,而是两把,是所谓鸳鸯匕首,匕锷是半月形的,可以合并,如果不留 心,很难看出是鸳鸯匕,且匕尖把轻,掷出时可以作直线飞行,不有柄穗也不会翻腾。 匕分上下飞射,上射胸下射腹。 下一把几乎贴曹世奇的发髻飞过,危机间不容发。 一声惊叫,绿衣使者的右脚被曹世奇扣住,扭身将她斜摔出两丈外,摔落坡下直滚至坡 底。 不等曹世奇跟下擒人,两外杀手同时大喝,四手齐扬,共飞出十二把柳叶飞刀,像在风 中飞舞的落叶漫天飞舞,阻止曹世奇冲出,飞刀出手撒腿便跑。 “不能追,危险。”曹世奇低喝,阻止翻江鏊追赶。 杀手们杀人以暗器为主,追赶的人十分危险。 绿衣使者滚势一止,飞跃而起去势如电火流光。 “老哥,今后得随时准备应变。”曹世奇向翻江鏊说,“你对付不了这个女人。她的脚 本应该滑得令男人销魂的,扣住即发现冷硬似铁,韧劲强烈,已来不及运功制她,迟发一刹 那,我的手经脉必定受损。” “老天爷,她真练世邪门异功阴煞大潜能?”翻江鏊打一冷战。 “应该不会错。”曹世奇拾起两把匕首察看,“品质并不佳,但在这鬼女人手中发出, 几乎可以百发百中,内功火候粗纯的人,在八尺内也挡不住她全力一击。那些令人眼花缭乱 的花瓣,也具有伤人的威力。天罗院这几年从来不曾失败过,很可能每次都是这个余院主亲 自出马。今天她失败了,不会罢休的。” “哎呀!”翻江鏊只感到脊梁发冷。 “我们回去吧!从长计议。” 败兴而归,游兴全失。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二十二章 身分暴露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二十二章 身分暴露 其实没有甚么可以计议的。千日做贼,哪能千日防贼?翻江鳌不可能召集昔日的弟兄, 长期在家中日夜提防,早晚会一不小心,被杀手抓住机会行致命一击。 一些大户人家,长年请保镖护院,数量也有限。一般的保镖护院,也防范不了真正的杀 手入侵。 翻江鳌采取消极的方法自保,田庄交由一些不涉及江湖行业的朋友主持,至别处避风 头。 通常,干杀手行业的人,如果失败便退回花红,放弃这笔买卖。假使没有人损失,事后 决不会派人寻仇报复,反而得提防事主前来兴师问罪。 只要避一年半载风头,天罗院不可能找得到他的。他也无力找天罗院兴师问罪,要掘出 天罗院的根底谈何容易?即使他仍在江湖称雄,也难以承担兴师问罪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逃灾避祸,这是江湖朋友必须面对的现实人生,一入江湖,就挣脱不了恩怨牵缠,想规 规矩矩平平安安度日,千万不要踏入江湖路。 曹世奇提前离开张家,但他是等翻江鳌携带家小离开后,才动身离去的,暗中掩护翻江 鳌离去。他不能留下保护翻江鳌,他有他的生活圈子。而且他不可能长期逗留张家,也不可 能旦夕提防杀手的入侵。 从此,名义上张家并没易主,但主人却不在了,乡亲们都知道,张大爷已到外地游历去 了。
半月的,张家的长工头头李三,带了十余名长工,整理位于山南的下庄。下庄是安顿佃 户的小庄,秋收后须大加修缮准备过冬。 两上中年村夫,在李三返回张家的中途拦住了他,表面上和和气气,长相老实,毫无暴 徒的气势流露,外表确像附近的村民。 李三是独自返回张家的,张家距下庄仅三里左右。 “李老三,你们家大爷,真的到外地游历去了?” 那位留了两撇小胡子的村夫,笑吟吟一团和气。 “那是说给乡里父老亲朋听的。”李三朴实的面孔也涌起坦诚的笑意,“应该说是到外 地逃灾避祸去了,希望能躲过一场横祸飞灾。” “呵呵!俗语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逃得出一时,躲不了一世,是吗?”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呀!逃一时算一时,以后,谁知道以后的事呢?一天也好,一世 也好,活一天算一天,他总不能呆瓜似的在家等死呀!人早晚会死的,任何人都会死,但乐 于死的人毕竟不多,绝大多数的人都希望多活几天。” “你一定不知道主人的去向了。” “那是一定的,老兄。逃灾避祸,知道的人愈少愈安全;大富大贵愈多愈神气光彩。大 爷的至亲好友,恐怕也不知他的去向下落呢!” “早几天在你家作客,与张大爷一同到琅琊山游玩的年轻人,你也不知道他的去向下 落?” “知道一点。”李三坦然说。 “呵呵!有一点总比没有好。”中年村夫笑得更亲切了,像逮着老鼠的老猫。 “我知道他姓曹,曹爷。名叫甚么,大爷没说,下人们也不敢过问。他来自京都,见过 皇城皇宫,是大爷的朋友,练了一身好功夫。游浪琊山的第四天,他就告辞走了,据说直下 南京,他是南京应天府人。” “是你家大爷早年的江上朋友?” “老兄,我真的不知道。不瞒你说,我在张家不到六年,大爷过去的事,谁也不知道, 也没有人敢打听,这是最犯忌的事,下人打听主人的底细,会招祸的。” “也好,至少知道他姓曹,南京人,从京师返回,总算有了些线索。呵呵!打扰啦!你 好走。” 向长工佃户打听主人的去向,所得的消息不一定可靠,尤其是主人有意逃灾避祸,怎么 可能把去向说出?如果说出,那一定是乱人耳目的假消息。
练武人如果靠武功混口食,几乎已注定了是下等人,出路有限,难见天日。 杀手就是靠武功混口食的人,这种人为数不少,组织成集团的也相当多,以各种名目在 江湖称雄,俗称赚血腥钱,在江湖行业中,占有相当地位。 他们是从古代的刺客、斗士、家臣演变而来,源远流长,只不过一代不如一代,每况愈 下,沦落成唯利是图,杀人不讲理性,成为世所不齿的血腥歹徒,地位日渐低下。 目下名气不小的集团有四个。其实这只是抽象性的数字,各地区的排名也各有说法,莫 衷一是。有些集团只做大买卖,向强权挑战;有些集团只需三五两银子,就可派人替顾客刺 仇敌一刀,或者砍断一条腿。 名气大的集团,没有门路,是很搭上线的。 天罗院名列四大杀手集团,名气当然够大,而且人数最少,没有闲人负责应酬,如果没 有相关的人引介,必定无门可入。为了保持声誉,他们也不会随随便便接受买卖,小买卖不 会找他们。 只要与人接触,就等于天了门路,自然有精于找门路的人找上门来,绝对无法保持无门 可入的绝对秘密。 九月秋风凉,江北已是枯叶漫天飞,冬的脚步已近,杨柳早已光秃秃迎接严冬。 这天未牌时分,两男一女到城南运河旁的茱萸湾,直趋塔湾镇南码头的一座宅院,毫不 迟疑上前叩门。 茱萸湾也叫塔湾,镇就叫塔湾镇,是运河的大码头,衔接三汊河。那时,漕河正在发轫 期,大量物资粮米往京师运,码头一天比一天繁荣。河西岸的高文寺规模宏大,本镇就是以 那座天中塔命名的。 码头分为三区,南码头是民船的停泊处,泊了百十艘大小船只,甚么人都有,龙蛇混 杂,也是过往江湖朋友歇脚站。 大院门拉开,一个老苍头当门而立,用那双不带感情的老眼,瞪着这三个衣着华丽,气 概不凡,而且佩刀带剑的不速之客。 “你们找谁呀?”老苍头没有肃客入内的意思,堵住门不让来客乱闯。 “这里是罗家吧?”来客冷冷地反问。 “是的,你们是……” “那就找对了。”来客大手一伸,要拨开老苍头。 老苍头茫然的老眼中冷电乍现,金丝缠腕要扣来客的手腕脉门。 “大胆!”来客巨掌一翻,反扣住老苍头鸟爪似的老手,一沉肘,左手已扣住老苍头的 咽喉,“余院主最好是在家,带路。” 老苍头骇然变色,一照面便被制住要害,可知相差太远了,来者不善,无法阻止暴客进 门。来客手一松,大踏步往里闯。 “跟我来。”老苍头只好紧走几步在前带路,以免来客大摇大摆乱闯。
宅院占地甚广,有数进院落,却很少有人走动,显得阴森森寂静。 天罗院人手不多,宅院又太大了。一阵骚动,隐约可以看到倏忽出没的人影。 五个人在大厅接见来客,绿衣使者余含芳是主人。穿了一身绿缎滚白花边衫裙,大家闺 秀的风华艳光四射,怎么看也像一个女杀手。 皮肤白净的女人,穿绿实在不宜。她的面庞肌肤白嫩如凝脂,却缺乏健康少女的嫣红 色,却又不施胭脂,与绿衣裙一衬托,大厅的光线本来就不足,脸色也就显得有点苍白,虽 则五官秀美,明眸皓齿艳光四射,却缺乏吸引人的热力。 “你们像是打上门来的?”她向昂然入厅三位气概不凡的来客含笑问,“我,是这座罗 家大院的主人,姓余。” “在下知道,你是余院主,绿衣使者余含芳。”为首来客目光灼灼打量着她,目光颇为 慑人,“久仰久仰。在下姓彭,匪号叫召魂使者。贵院八年前初建山门,在下恰好迁至山 东。不过,你应该知道我召魂使者彭忠是何人物。你我的绰号都称使者,你不会忽略的,是 吗?” 绿衣使者脸色一变,明眸中涌起现极端警戒的神情。 “汉府天策十八将之一,神龙密谍的中军干员。”她连声音都有点变了,“你为何找 我?” 当年在南京,汉王的三护卫中,最先得到的一卫尊称天策卫,卫名是永乐大帝颁赐的, 因此汉王自称天策上将军。 唐朝李世民领兵打天下时,就是天策上将,所以汉王自比李世民。他和李世民同是老 二,李世民宰掉老哥老弟建成元吉,他也想宰掉老哥太子和老弟高燧(赵王)做天子。 当年汉王在南京无恶不作,把京师(京师尚未北迁)搞得乌烟瘴气,三千名骄横的勇士 和密谍,比强盗土匪还要无法无天。 天罗院在扬州建秘密山门,怎能不知道神龙密谍的恶迹?汉府至山东安乐州就藩,神龙 密谍仍留下一部分人在南京活动。天罗院天胆,也不敢招惹神龙密谍。 “无事不登三宝殿,找贵院办事。”召魂使者接过女随从奉交的招文袋,取出一个封袋 往案桌一丢,“希望院主合作,定有重赏。” “你是说……” “资料袋内,有颇为完整的资料,我要里面所列的两个人,要活的。” “这……”绿衣使者伸手取封袋。 “以后再看,我另有要事待办。”召魂使者阻止她取封袋,“给你三个月时间,最迟不 能拖至年底。连络处在中山王府东花园,日夜都有接待贵院的人,一有消息,尽速呈报。” “我得先了解是甚么人,是否可以胜任……” “没有什么大不了,你们一定有能力办得到。你们消息灵通,调查小人物的能力,比我 们灵活广泛,我们反而无用武之地。我得走了,在南京等你的消息。” 三人立即告辞,去意匆匆。 绿衣使者完全失去拒绝的勇气,不敢不在强权下低头。她一点也怀疑召魂使者的身分, 而且深信不疑。 信息送到中山王府的东花园,她还能怀疑? 永乐大帝的皇后,是中山王徐达的长女。徐皇后生了三个儿子。太子肥胖、体弱、仁 厚;次子汉王,凶悍、残暴、身高八尺,两肋生龙鳞;老三赵王,奸诈、阴险、獐头鼠目、 胸有成府,却又志大才疏。 汉王的子女,都是中山王府的姑表亲。 目下中山王府的主人,是徐达的曾孙,徐显宗徐承宗兄弟俩。兄弟俩的父亲老中山王徐 钦,则袭封中山王,目下在京师,健康不佳,可能活不了几天。 按辈分,三郡主是徐家兄弟的表姑。 中山王府在莫愁湖,在城内的秦淮河涉桥南,建了一座东花园,园中的世恩楼极为壮 观。表姑要借住东花园,徐家兄弟怎敢拒绝? 中山王府的东花园,可不是等闲人物可以居留的,所以绿衣使者毫不怀疑召魂使者的身 分,甚至怀疑东花园,已经是神龙密谍的活动中枢呢! 神龙密谍找上她办事,她又惊又喜也不知所措。
要请人搜寻某一个,必须有基本的线索可循。 曹世奇曾经被罗百户的人搜查、盘问,他的路引上记载得一清二楚,路引便是发自南京 应天府衙。 之后,又落到三郡主手中,所受到的检查、盘诘,更为严厉彻底,吃足了苦头。 而且,三郡主已经知道,他就是十年前在南京燕子矶,打了八家将,打了她几耳光,打 掉她六哥五颗牙齿的少年。 这就是线索,证据指出曹世奇是南京人。 召魂使者交给绿衣使者余院主的封袋中,就有曹世奇的基本资料。 当然,不曾记载他在燕子矶,打了龙子龙女的事。也没记有他在真定府附近,歼灭神龙 密谍不少人的事迹;丢人现眼有损士气的事怎能记? 基本资料记载的姓名是曹世奇,特别证明是化名。因为根据应天府衙查证的结果,并没 有发给一个叫曹世奇的人,上京寻亲的路引底案。曹世奇所使用的路引,是伪造专家所制可 乱真伪证件。姓名是真是假,须进一步查证。 这一份资料,南京附近的蛇神牛鬼,可能都接到一份。汉府在南京,仍具有强大的潜势 力,仍是神龙密谍活动的重点。 反正能往进中山王府东花园的人,来头必定大得惊人。 太子已到达京师即位,南京的活动已经不重要了,因此神龙密谍的要员,事实上已经不 在南京了。 风雨欲来,谣言满天飞。 天罗院倾巢而至,扬州的山门暂时关闭。
南京,仍是最重要的都城。五年前京师北迁,锦衣卫便在南京建立南镇抚司,严加注意 王公大臣的活动,调查他们的忠诚,严防他们涉及叛逆活动。与凤阳方面的中都城,连成一 条重要的安全带。江对面的滁州与码头浦子口,就各有一卫兵马防变。 但再多的兵马,也防止不了不肖江湖人的活动。 这天,罡风凛洌,丰山张家的长工头李老三,带领着一些长工,整理房舍准备过冬,房 舍的防寒设备必须在月底完成,虽则主人不在,例行的工作必须按期进行。天快黑了,这一 天的工作他感到相当满意。 主人全家已离开将近三个月,似乎查无音讯,不知归期。他并不担心主人的安危,只担 心留在张家的人,是否可以平安愉快过年度岁,距所关愈近,他愈感不安。 按常理,主人应该回家过年。 讨债的人,小年夜之后就不能再催债了,所以腊月天,是讨债的旺季。债主也算定债务 人必定回家团聚,必定抓住机会把债讨清。 主人离去后,他从下庄返回时,所碰到的三个人,迄今他仍然无法忘怀那些人的伪善面 孔。 他有预感,那些人一定会再来,而且再来时,一定把伪善面孔撕掉了。之后,他把大多 数长工、仆妇、小厮,先后加以遣走。下庄的佃户,也一一打发他们回家,不许再住在下 庄,仅留了三两个人照料房舍。 张家目下只有十三四个人照料,他就是名义上的田庄管事,偌大的张宅,天一黑就灯火 全无,冷冷清清,没有人在外走动。 十余头猛犬,是仅有在走动的物体。 晚膳后不久,他独自在房中品茗,住处是南房的主居室,整座南房以往有四十余名长工 仆从住宿,目下仅有十三个老弱,主宅天一黑鬼影俱无了,所有的厅堂居室皆加了锁,撤除 所有的照明灯笼。 门窗皆封闭得紧密,寒气仍然袭人。 刚替茶壶添水,一阵急剧的犬吠传来,他提水壶的手,几乎失手落壶。 吹熄了菜油灯,他挟了一棍齐眉棍启门外出。 武林人称练武为练内外功。练拳掌。一般的村乡壮丁,称练力,练拳棒。枪、棒、刀、 叉,是壮丁们保家的武器,石胆石锁是练力的基本器械。 所以每一座村镇的壮丁们,都组织成勇壮,经常练拳棒,六十岁才能退休,不再受官府 的调遣。一旦有事,他们就是所谓民壮或丁勇,防火防盗自卫之外,还得接受官府调派。要 说当时乡村的人都会武,决非夸张,问题是练得勤不勤,是否敷衍了事。 他的棒术并不差,一棒在手,撂倒三五个大汉胜任愉快,两膀真有三两百斤蛮力。 跨出大院子,传来几声猛犬的惨号。 “家犬完了”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全身毛发森立,他知道大难临头。 大院广阔,四周载了花木。罡风一吹,枯叶漫天飞舞,寒气甚浓。 黑影一闪,再闪。朦胧的人影一现,再现,屋顶有人飘降,屋内也有人影掠出。 先后幻现六个人影,有男有女,从青灰色的劲装察看,身材矮有曲线的,一定是女人。 所有的男女,皆戴了鬼面具,黑夜中显得更为狰狞,更为恐怖,胆小的人,真会被吓昏。 他横棍屹立,居然有勇气面对鬼怪似的人。 “把你们的主人下落说出换你的命。” 对面那人说话了,是女人的嗓音,此时此地,这种发性声音尤其令人毛骨悚然。 “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他强定心神,逐渐镇定,“大爷存心逃灾避祸,不可能把 去向告诉我们这些仆从长工。” “那么,把那个姓曹的下落说出。” “大爷的朋友,不可能让我们知道,大爷的朋友中,有不少是身上有案的人,他们即使 通了名,也必定是假的,只有大爷心中明白。” “可恶!你在找死!” “拿下他!”女人举手一挥。 一个黑影大踏步走近,伸手便抓。 一声大吼,他一棍急扫。 手上一震,棍被抓住了,噗一声耳门挨了一掌,跌入黑影的大手中。
南房的小厅灯光明亮,十三个人全被抓来了,有些已被打得面孔走了样,并排坐在壁根 下发抖、呻吟、哀叫饶命,凄凄惨惨。 厅内有四个戴了鬼面具的男女,女的权充审讯官。 “喂他一口真情散。”审问官向同伴说,“三爷,你问,一定要问出姓曹的底细下 落。” “遵命。”身材高大的三爷欠喏,一把揪起气息奄奄的李老大发结,从一只小葫芦中, 倒一些药撒入李老三的咽喉。 李老三完全失去反抗的力量,片刻,手脚一伸,无神的双目茫然地张开了,口中喃喃自 语。 三爷先询问一些有关田庄的事务,再问及主人的去向下落。李老三知无不言,有问必 答,但对主人的去向下落,无法回答表示不知情。 最后问及客人曹世奇的事,一步步引向下题。 “姓曹的来时没投名帖,主人只称他为兄弟。”李老三用木无表情的声调作答,“住在 这里的几天中,我没听到主人用兄弟的称呼叫这个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大名是甚么。” “他住在何处?” “听说要回南京,猜想可能住在南京。” “他真的从京都来?”三爷问不出所以然,有点急燥冒火了。 “是的,从京都来,大爷替他弄到十几份丰乐亭和醉翁亭拓本真迹带回去。” “哦,他要那么多份干甚么?” “据说是回去卖的,有人出高价买。” “卖的?”三爷欣然追问,“他卖这种东西?” “不知道,他说卖的。” 再追问也是枉然,李老三只知道这么多。 其他十二个人,也用真情散使他们吐露真情,但白费工夫,他们比李老三知道得更少。 总算得到些少线索,有些经验的人,可从一言半语的小事故中,找到有用的线索。 “把他们处理掉,要干净利落。”审讯的女人最后下令,结束了这次追查线索行动。 次日,本地的人发现张家留下的十三个人全部失踪,不久之后,由当地的人派人接管张 家,派有几个人照料,等候主人返回处理。
此后的一个月期间,南京城几乎所有的字画店,都有人查询丰乐亭与醉翁亭拓本真迹, 详细查核来源与时间。有几家店号的伙计被打伤,被逼说出真正的时间与来源,幸好都是早 年存留下来的旧品。 没有人想到去外地调查,目标皆放在南京城内外。 栖霞镇远在四十余里外,已经不是南京的范围,而且该镇也没有真正的书画坊,那只是 一处佛门弟子拜佛的胜地,门摊式的小店以贩卖香烛经文为主。
不久之后,有人指名找曹世奇的消息,愈传愈广,而且有不少人找他。 这消息最先是从江湖龙蛇口中传出的,有不少爷字号的人物要找他。 十一月下旬,天罗院的探索触手,终于伸至栖霞镇,那已是严冬届临,大风雪将至的岁 末时节了。栖霞山的红叶已经落尽,上山赏风景的人已经绝迹,栖霞镇已经很少有游客光临 了。 不文斋已经关门大吉,换了东主,据说准备明年新春,开张贩卖礼佛用品。 共来了两男两女,穿皮袄戴皮风帽,仅露出一双眼睛,向人打听不文斋的底细和东主曹 不文的下落,所得的消息几乎千篇一律:不知道。 不文斋设肆仅三年多一点。栖霞镇的人,真正与曹不文东主接触的并不多,事实上曹东 主很少在家,店务不需他照料,他只是名义上的东主而已,以他的名义缴交捐摊税,连缴税 也不需他亲自出面。 四个人不死心,在镇上的客栈投宿,一连三天,不但向镇民打听,也向栖霞寺的僧人打 听。有一个女人,甚至向人打听镇上有没有玄门道士。 可想而知必定一无所获,栖霞山是佛门胜地,根本没有玄门人士建宫观,与栖霞寺抢香 火信徒。遍数天下名山,真正佛道可以和平并存,寺院宫观能建在一起,不互相排斥的地 方,可能只有平凉的崆峒山而已。
第三天一早,四男女迎着扑面的刺骨罡风,踏上返回南京的大道,失望地离去。 将近五十里,要走半天。 四人本来是分开走的,一个时辰后接近尧化门,便走在一起了。 当初朱元璋定都南京,本来打算把京师建成天下第一大城,因此在修建旧城之外,外围 加建了周围一百八十里的外墙,先建十六座城门。 后来,外城实在太大了,仅筑了一些土墙,工程太浩大经费无着。后来他建了凤阳的中 都,中都四四方方,他愈看南京愈不顺眼,这个不圆不方像瓮一样的城,实在没有帝王的气 势。 他派太子朱标至关中,看看西安古皇都是否合意。可惜太子回来后就归了天,迁都西安 计划成空。 尧化门,就是外城东北角的一座城门,两层,有门楼,两侧有一段三五十丈长的丈余高 土城墙。至栖霞镇的大道,旅客必须经过这座门。 四周小山围绕,附近没有村庄,城门也没有人把守,城门四季常开,附近还没形成村落 市集,几家农舍,陪衬着这座孤零零,即将废弃的城门。京师北边,永远没有修筑外城的机 会了。 四人走在一起,以平常的脚程,冒着寒风向百步外的城门走去,大道上只有他们四个行 客。 远远地,看到城门洞有一个人影来回走动。 “真霉啊!晚来了半个月。”走在中间那位男士大声说,压下了风声,“咱们追查的脚 步,真该放勤快些。今后,真不知该另由何处着手追查了。” “恐怕风声已经走漏了。”左着的女人说,“姓曹的一定是听到风声,才关门大吉走掉 的。” “咱们并不能证实这个曹不文,就是翻江鳌那位姓曹的朋友。也无法证明他是汉府的, 要捉拿的曹世奇,你不要预下定论好不好?” 男士可能是个实事求是的人,调查讲求证据,不胡乱认定。 “每条线索皆点出他就是同一个人,错不了的。”女人坚持已见,“每一征候,皆不是 巧合。回去之后,派一群城狐社鼠来。务必把那些店伙徒弟的去向查胆,再一个个弄来盘 问,一定可以查出他的一些根底。如果另起炉灶再找线索,肯定是浪费工夫,而且失去紧迫 追索的时候,旷时费事。我反对放弃这条主线索,而且要进一步紧抓住不放,穷追。” “当然不会放弃这条主线索,问题是找那些店伙徒弟,需要多少人手,多少时间?成名 人物巨豪调查不难,这些平民穷汉还真不容易找到呢!咱们的时间不多了,那个甚么召魂使 者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那混蛋给了江宁镇八方土地三千两银子活动费,只给咱们天罗院两 千,可恶!八方土地哪能和咱们相比?凭咱们的声威……” “算了吧!这不是比声威身价的问题,不能怪召魂使者偏心。”另一位男士说,“八方 土地出动了五六百狐鼠,你知道开销有多大?像养一群蚂蝗,八方土地已经叫苦连天,声称 血都被这些蚂蝗吸光了,这个月撑不下去,过年没有米下锅啦!” 谈谈说说,接近了没有城门的城门口。 城门口那个人,堵在路中央向他们眺望,掀起风帽的掩耳露出面孔,双手叉腰似有所 待。 天气奇寒,天宇中彤云密布,罡风凛冽,这人却穿了青布夹衣灯笼裤,腰带上仅带了一 只荷包,没有任何兵丸,衣内显然也不可能藏有短匕小刀一类玩意儿。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 夫,相当年轻,脸色红润,健康壮况相当良好,至少不怕冷。 四人毫无戒心,但接近至十余步内,四双怪眼神色渐变,出现警戒的神情。 年轻人竟然没有让路的意思,双手叉腰堵在路中央,脸上有怪怪的笑意,目迎渐来渐近 的四男女。 四男女的皮袄下端,露出刀剑的鞘尖,如果是普通的村夫,早就避在一旁免生是非了。 大踏步向前闯,年轻人竟然毫无让开的意思。大道相当宽阔,前后里外不见有人行走, 因此四男女是并排赶路的,年轻人竟然不怕他们人多,竟然堵在路中无意让路,而且脸上有 不怀好意的怪笑。 四个人都火往上冲,双手本能地暗中运劲,脚下不停,作势冲撞。 十步、五步…… “你们才来呀?”年轻人突然主动打招呼,仍然没有让路的打算。 口气不对,四人左右一分,反应迅疾,有一男一女已闪电似的撒剑在手。 “咦!你们胆气不够,怎么能做杀手刺客?”年轻人似感意外,“四比一,你们怎么如 此紧张?你们该是身经百战,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呀!” “你认识我们?”为首的男士沉声问。 “不认识,凭猜想而已。” “你知道我们是杀手刺客?” “猜中了吧?”年轻人不直接答复。 “你凭甚么猜中?” “凭你们在栖霞镇调查的行动猜中的,因为只有你们才会查不文斋的事。”这次年轻人 坦然回答。 “咦!与你有关?” “所以我才在你们的归途等候呀!” “你是不文斋的人?” “对。” “你是……” “曹不文。” 四人脸色一变,中奖啦! “也是曹世奇?” 这次,年轻人曹不文脸色也一变了。 “狗娘养的杂种!”他破口大骂,“原来你们搭上了神龙密谍,难怪敢冒大不韪,任意 屠杀无辜。你们的心肝已经被狗吃掉了,我要你们偿命。” 一声暗号,四人同时发射各式各样暗器,撒出满天流光,猝然群起而攻,志在必得。 曹世奇身形疾退,眨眼间已远出侧方三丈外,所有的暗器皆慢了一刹那,全部落空。 又一声暗号,四人幻化逸电,向路右电射而出,窜入山坡的凋林形影俱消。 天罗院的院主,也被曹世奇轻易地摔例吓跑。这些杀手当然知道曹世奇了得,他们的主 要工作是调查,没有与曹世奇拼搏的打算,碰上了不得不动手而已,暗器齐袭失败,只好见 机开溜啦! 四野皆是山林,脱身该无困难。 钻入凋林时扭头回顾,没有人跟来,城门口鬼影俱无,曹世奇的身影消失无踪。 “尽快脱身回云报讯,咱们查对了门路。”为首的人兴奋地说,“你们先走,我掩护你 们。必须有一个人能回云报讯,因此必须避免和他交手。走!”
曹世奇坐在一株大树的横枝上,以做工具用的小刀,削制几把尺二长的木刀,外形与柳 叶刀相似,一头重一头轻,可以旋转,也可以直线飞行。 接着,他用一段麻绳,编制了一个怪异的双绳兜袋,长有八寸,有点像弹袋,也像北方 人士所使用的弹弓弓袋,只是具小而微相像而已,不同是兜袋有一个洞孔。 北方武林朋友,由于官府禁止民间带弓箭外出,却不禁止带刀剑防身,弓箭与匣弩,皆 是违禁品。猎弓也只许有案的猎户可以携带进入山林,不许带在城市走动,因此改用弹弓。 弓与传统的弓相同,但弦另附有弹袋,可发射铁丸与泥丸,甚至可发射可爆炸的青磷弹 纵火,功能比箭更多,用途更广。可是使用的技巧相当困难,很难练至华境,不易学,也难 精,流传不广。 南方武林人也有用弹子的,但用竹簧片发射,距离不能及远,简单方便,易学难精,也 不易准确击中目标,除非用功够勤。 他跳下地,开始试射。手握住兜袋的把手,兜袋套住木刀轻的一端刀尖伸出底洞外,目 光落在百步外的一根横枝分岔处。一声低叱,扭身扔袋,尺二长的木刀破空而飞,快得肉难 辨,前面传来得一声响,枝叶摇摇。 没错,木刀锲入分岔处,露出五寸木尖,木刀居然不曾折断。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冷湿的木刀固然份量不轻,长仅二尺,像一把梭子,用手投掷, 决难甩出三十步外,要想百步穿杨,有如痴人说梦。 他居然办到了,速度比用手投快十倍,飞行距离远二十倍,劲道强三十倍。 秘密出在兜袋上,技巧在于扭身一扔。说穿了平平无奇,这只是力学上必然现象。 兜袋的绳带(左右两根)愈长,增加的劲道愈大。如果用两尺长的兜袋,投掷有兜闩的 六尺标枪,劲道一定比用手投掷的力能多三十倍以上,三百步内予取予求。 这种增力,与弩不同,但理论是相同的。兜袋的两根绳,与弩的两臂相差不远。弩是张 弹,臂扔是直甩而已。 箭的速度达到某种极限,没石而箭不毁,也是力学的常理,不足为奇。 “天杀的!我要用这玩意来对付你们。”他喃喃咒骂,“我要订制铁尖刀,用来对付刀 枪不入的混蛋。你们太过分,惹火我了。” 将几把木刀插要腰带上,袋兜仍握在右手,向东北角略一眺望,飞掠而走。
这一带山区,是他日夜练功的场所。他在这里土生土长,几乎一草一木他都熟悉。 从这里向西北超越丛山,三十余里外便是燕子矶。向西南,三十余里可绕钟山入城。 这一带山区与陌生人捉迷藏,他几乎可以料中哪些地方是陌生人必经之地,所以他毫不 急燥,这一带山荀他的天下。 天罗院的杀手,在这一带就是陌生人。 猎人布网张罗,就算定猎物的习惯走向,妥为安置等候猎物入网进罗。他,就是最好的 猎人。 四个杀手遁入山林,以为已经脱离险境,大有龙入沧海,虎返云山的感觉,可以自由自 在地任意所之,暗器在山林威力也倍增,想追及他们谈何容易?追上了也奈何不了他们。 没有人追来,他们不再分开,认准方向往西南急走,但由于有些地方不能通行,有些地 方草木太过浓密,必须绕来绕去,不久便在密林中迷失方向。 南京附近的山,都是禁伐区,只有少数地方可以有限度采樵,因此草木农丰,能供人行 走的山林少之又少。 人毕竟不是野兽,怎能在林深草茂,荆棘丛生的地方爬行窜走?所以必须找到林疏草浅 的地方通过,有小径当然更好。 他们运气不错,找到一条蜿蜒西面行的小径,究竟身在何处,他们一无所知。 已经出一身汗,衣裤有不少被勾裂,相当狼狈,一旦找到可供行走的小径,他们狂喜欲 狂,脚步可以加快了,最好能找到村落问路。 气候奇寒,深山野岭不可能再有人行走,问路一定要找到村落,运气真不错,前面山脚 出现两间茅舍。 “有歇息的地方了,去喝口水问清去向。”为首的杀手雀跃欢呼,“咱们是唯一查出曹 小狗下落的一组,大功一件。今后,是神龙密谍的事了,要和曹小狗这种可怕的高手玩命, 他们恐怕将付出重大的代价。本院幸好仅负责调查,不需咱们动手捉拿,阿弥陀佛!菩萨保 佑,咱们……呃……” 最后所狂叫的一声走了样,扭身便倒。 身后是一个女杀手,相距约五六步,地势高出甚多,突然看到脚前方一步左右,有物动 了一下,低头一看,看到一段五寸木尖贯入地中,木尖有血色。 利器破空声随即传到,尖锐刺耳入耳惊心。 “哎呀!你怎么了?” 女杀手还来不及分辨那一段带血的木尖出现的原因,发现领队倒了,本能地奔下伸手急 扶。 扶起领队的上身,她心中一凉。 领队的胸口,有一个寸余大的血洞,靠近左侧心房,前胸透后背,皮袄出现的洞孔,鲜 血不住流出,身体仍在反射性的抽搐。 “有人暗算。”她狂叫,放下领队闪入路旁的一株大树后隐身。 后面两男女急急抢近,惊恐向四周察看。 前面山脚的茅舍位于升坡中段,地势与这一面的高度概略相等,相距远在两百步以上。 屋前面的小广场有一个人,右手旋动大圈,手中有一件不易看清的小物体,旋动的速度 并不快。 是曹世奇,没错。 “你们还有三个人,我会逐一收拾你们。”曹世奇的震耳嗓音,压下了罡风撼动山林声 浪,“留一个人问口供,看谁是幸运者。” 相距甚远,三个杀手心中一定。 领队已经无法抢救,大罗天仙也救不了胸腹被寸余粗宽物体洞穿,波及心坎鲜血迸流的 伤者,而且显然口中没有空气出入了。 凶器从地上拔出,三个暗器行家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几乎无法承认事实。 “这怎么可能?”女杀手尖叫,举起凶器的手抖得像弹琵琶。 “飞剑,他……他会……会妖术……”男杀手嗓音大变脸无人色。 “是扔手箭。”另一女杀手有不同的看法,曹世奇的动作,的确与准备发射扔手箭差不 多。 扔手箭,是用手发射的最大型的箭,臂力够的人,使用的箭可以有两尺长。尾端用几乎 长度相等的丝绳作力源与定向,抓住丝绳划大圈使劲,取得最大速度才脱手扔出,百步内可 以击中目标。 丝绳愈长,劲道愈大。与用兜袋不同的是,用兜袋不需旋大圈增加速度。 扔手箭如果手握箭杆扔出,劲道比抓住丝绳扔出的劲道少十倍以上。 丝绳与兜袋,都是增力的工具,仅靠手臂的力道丢掷物品,所发的功能有限得很。人能 利用工具,知道运用工具杀人。 人类的祖先用工具杀野兽,后代的子孙则改进工具用来杀人。先是一个一个地杀。然后 成千上万地杀。 人类的繁殖力太强,杀不胜杀,杀的工具也就愈来愈精,总有一天,会杀尽天下苍生而 后已。 沾血的木刀丢在地下,任何人也可以看出,那不是剑仙御使的飞剑,飞剑可以在千里外 取人首级。 三人如见鬼魅,转身向上坡的凋林飞奔。 最慢的那位女杀手,仅奔出三步,嗯了一声向前一载,骨碌碌向下滚。 背心有一个洞,后背贯前胸,在数者难逃,走在最后的人通常运气不会好。 一男一女两个杀手,逃入林中仍然惊得浑身发抖。他们精于用暗器杀人,杀人的距离愈 远愈安全,哪曾见过远在两百步外,用削制的木刀杀人的高手? “又报销了一个。”曹世奇震耳的嗓音传来,如雷贯耳。 两人惊怖地狂窜而走,跌跌撞撞像是发疯。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二十三章 噩讯飞来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二十三章 噩讯飞来 钻出林,眼前展开一片旷野。 他们不能在山林中窜走了,所有的精力都快耗尽啦!得节省一些精力,设法逃入城把信 息传了。 满地枯草,两里外的小村庄如在眼前。汗水快要流尽,口中的白沫粘性愈来愈强,再没 水补充,肚子里可能会喷出火来了。 无可选择地奔入旷野,奔向对面的小村。 男杀手跌跌撞撞走在前面,突然腿一软,几乎摔倒,吃力地拨剑出鞘。 “放……放我们……一马……”伸出的剑不住抖动,叫声像某处地方漏了气。 女杀手的左手,勉强挟住了一把柳叶飞刀。 “你……你要赶……赶尽杀……杀绝吗?”女杀手也吃力地叫。 “我曾经接到滁州张老哥送来的消息,你们杀绝了他看家的十三个苦命长工。” 枯草中升起曹世奇天神似的身影,一字一吐字字震耳,“杀手行业的行规,是杀掉事 主,除非在场有人插手搏命,不然决不可滥杀无辜。事主张老哥已经认命逃避你们,你们没 有任何理由去杀他的长工佃户,那些人都是穷苦的可怜虫,你们竟然能下毒手屠杀他们。天 原谅你们,我不。”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这是不负责任的陈腔滥调理由。”曹世奇一步步逼近,“我拒绝接受。” “咱们的确是身不由已……”男杀手哀叫。 “呸!挺起你的脊梁来。”曹世奇沉叱,“你是一个玩命的杀手,你必须保持一个杀手 玩命者的尊严,发射你的暗器,冲上来,保持你杀手的豪气和风骨。” 一声大吼,男杀手挺剑冲刺,左手先掷出一枚双锋扁针,有勇气将生死置于度外了。 曹世奇屹立如山,右手一抄接住扁针,信手一拂回敬。左手一伸,食、中两指挟住了刺 来的剑尖,一抖手,剑飞腾如轮,打落了女杀手所发的柳叶飞刀。 双锋扁针贯入男杀手的印堂,身体向曹世奇猛撞,被曹世奇伸手一拔,侧摔出丈外抽 搐,压倒了一大片枯草,挣扎渐止。 双锋扁针长有六寸,没入印堂必定贯脑。 唯一的女杀手的左手,另换了一把单刃的八寸飞刀。 这种飞刀只能翻腾飞行,不易控制在目标前掉转刀尖,使用的人必须有丰富的经验和技 巧,好处是必要时可用来近身搏斗。 她是反握刀式的握刀法,行刺时最有力的握刀式,手一抬,刀尖便到了咽喉下方。 曹世奇七闪即至,抓住了她握刀的手,及时制止她自杀,再两掌劈松了她的双臂关节。 “我要口供。”曹世奇没收了刀,把她拖翻,“不招,你将死得很惨很惨。我要知道买 动你们的神龙密谍,目下藏身在何处,再就是你们的院主,在何处发号施令,我要找她。” “你休……想,你……”她挣扎着尖叫。 “你会招的,我知道你们有一种药,一种可令人丧失意志吐露真情的药。而且我也另有 要你招供的妙方。” 曹世奇开始剥除她的皮袄搜身。
南京的人口已接近百万,水陆交通四通八达,每天过往的流动人口,也有数万之众,要 在这里寻踪觅迹,真有在大海里捞针的感觉。 十年前,曹世奇在燕子矶,打了汉府的八家将,抽了三郡主几耳光。结果,汉府出动了 私养的三千虎贲、神龙密谍、皇亲国戚的家将护卫,动员上万人手,大索城内外,捉拿一个 十三四岁的少年。 结果,白费工夫,南京城内外,最少也有十万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如果能利用众多的城狐社鼠,掌握三教九流层社会人士,包括车船店脚牙,以及官府地 方的龙蛇豪霸,查起来效率要高得多。 神龙密谍在南京实力仍在,神通广大,舍得花钱,威迫利诱各种手段齐下,真有能力动 员许多牛鬼蛇神,展开空前浩大的搜索行动。 天罗院的四个杀手首着先鞭,查出曹世奇的下落,甚至与曹世奇碰了头。 可是,消息没能传回。 取得了口供,曹世奇展开凶狠猛烈的报复行动。 要想行动自如,必须首先剪爪除牙,割除耳目,才能无阴无滞直捣中枢。 南京附近的牛鬼蛇神,就是爪牙耳目,神龙密谍的奥援,必须先行清除。 江宁县江宁镇的大豪八方土地魏元魁,就是南京水陆码头的第一号龙蛇,出动了好几百 蛇鼠,遍搜每一可以潜藏的角落,打听一个叫曹世奇的年轻人的下落。 先后有几十个姓曹的年轻人,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有些人从此失踪,有些押进了中山王 府东花园,也从此下落不明。 八方土地的大宅,位于镇口江宁巡检司衙门左近,与巡检司的巡检、巡捕、捕快,甚至 轮役的丁勇,都有相当的交情。 交通官府,是大豪大霸们最拿手的壮大自己手段,交通不了官府,永远也成不了举足轻 重的大豪大霸。 这天二更将尽,他从城里匆匆返家,随行有八名打手,前两名在前开道,大踏步进了镇 口。 罡风凛冽,寒气袭人,全镇灯火全无,人都躲在屋子里避寒。连巡检司衙门前的灯笼, 也不再点燃了,街上冷冷清清,家家门窗紧闭。 向街左的巡检司衙门瞥了一眼,他心中纳闷,怎么外门是闭上的?难道天气冷,巡捕不 再外出巡查,更夫不再打更? 巡捕更夫偷懒,那不关他的事,懒得多想,带了打手大踏步离去。 如果他好奇进去察看,定可发现十余名值夜的巡捕,全被人弄昏,囚禁在监禁临时犯人 的囚牢内。
连五进的大宅占地甚广,他也养了不少人,一妻四妾,婢仆一大群。 十几个仆人将他迎入,打手们各回跨院居所,仆人返回南房歇息,迎接主人进院的事, 由内院的婢仆负责,各有职司,内外分明。 两名小厮两名仆妇,掌了两盏灯笼在前领路,虽则院廊另悬有长明灯笼。 内堂门开启,他昂然踏入,猛然心生警兆,手一动,便拔出皮袍内的匕首。 门又大又沉重,是如何开启的?堂内没有人,门不可能自启,分明有人从里面拉开的, 人呢? 倏然转头回顾,怪事,小厮仆妇四人都不见。 一阵寒流通过全身,浑身毛发森立。 第一个念头便是赶快退出,把外院的打手召来。可是,外面既然有人无声无息弄走了小 厮仆妇,他如果退出,结果如何? 稍一迟疑,退的机会消逝。 “堂上坐,这里你仍然是主人。”里面传出洪钟似的嗓音,吓了他一大跳。 定神察看,这才发觉堂上的主客座交椅内,坐着一个身材修长,有一双神光湛湛的大 眼,坐得四平八稳,神态悠闲。 堂分堂上堂下,灯光明亮。他不认识这个年轻人,面貌毫无印象。 “你是谁?喧宾夺主?”他踏上堂,匕首随时皆可能攻出或掷出。 他是见过世百的人,经历过大风大浪,武功了得,凭一双手打出一番惊世局面,一个年 轻人吓不倒他,他的胆气逐渐提升。 “你坐。”年轻人指指主人的坐椅,“你找我,所以我来了。” 他的胆气又提升了几分,因为他看出年轻人赤手空拳。 “我找你?我不认识你,”他不坐,直欺近至年轻人面前,“你居然敢闯上我的门撒 野,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该死!” “你不认识我,但确在找我。” “你……” “曹世奇,那就是我。” 他惊得跳起来,像是见了鬼。 神龙密谍花银子请他调查曹世奇,要他捉活的。神龙密谍高手如云,人才济济,如果能 对付得了曹世奇,还用得着花重金再由官府出面和他打交道,由他率领牛鬼蛇神对付?再笨 的人,也知道是神龙密谍也对付不了的可怕人物。 他凭人手众多取胜,也不敢不与神龙密谍合作。但曹世奇出其不意出现在他家中,他哪 能不心中发寒?这时召集打手,已经来不及了。 一声怒吼,左手先来一记现龙劈空掌,在八尺外攻向半躺在交椅内,不可能立即起身的 曹世奇,身随掌进,右手匕首幻化为闪电倏然吐出。 劈空掌力突然一汇而散,匕首远在尺外,便被曹世奇飞一脚扫得抛出两丈外,五指欲 裂。 眼一花,大拳头砰一声击中他的左颊,如受千斤巨锤狠撞,口鼻鲜血迸流。 他运起功来浑身坚韧,可以反震外力,但却禁不起这一拳头。接着丹田挨了一脚,立即 气消功散,手脚用不上劲,仰面便倒。 “毙了你,你的爪牙得另行推选大爷了。”曹世奇站在一旁,像天神般俯视着他,“但 我不杀你,我要扭断你的手脚,破了你的气血三门,让你躺在床上,下令指挥你的爪牙和我 玩命。我会吹砍瓜切菜似的,把他们杀得血流成河,让他们一大群孤儿寡妇,找你这位大爷 替他们作主,你躺在床上也休想安逸。” “你不能怪我!”他虚脱地大叫,“老天爷!你知道有多少来头大的人,用各种手段压 迫我替他们卖命?我能拒绝吗?” “你也不能怪我,这是你这种人,追求权势利益,所必须冒的风险。” “我认了,你毙了我吧!”他绝望地说,“成王败寇,都是命定了的。起落盛衰,在我 这种人来说,小事一件,生死等闲。你就冲江湖道义份上,给我个痛快!不怨你,是我命该 如此。” “好,冲江湖道义,我给你一次机会。”曹世奇拖起他,往交椅上一推,把他推坐在交 椅内,“我制了你的丹田穴,在任脉动了手脚,百日内才能复原,不会耗脉损穴。这样,你 应该有借口装病推诿了。” “你……你不杀我?” “杀你干甚么?你我无冤无仇。” “那我……” “不管你用任何手段,指使你的爪牙敷衍拖拉,不许认真妨碍我的行动,你该懂如何敷 衍塞南的运用。如果不,我会再来,我会把你的爪牙杀是天天做噩梦,每天你都得派人收 尸。到处放火,毁掉你所有的江湖行业。阁下,希望咱们不要再见。” 再踢了他一脚,转身要走。 “请留步。”他挣扎着站起叫。 “干甚么?”曹世奇转身问。 “我保证……” “算了,我不要求任何人保证甚么。”曹世奇打断他的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人 在世间活得很辛苦,所有的努力只为了要活下去。生死关头的保证是靠不住的,情势会迫使 保证变质走样,没有保证,反而活得心安。” “好,你是条明理的好汉,虽然我对你毫无所知,你知道山东来了些甚么人吗?” “我知道,三郡主朱天凤。目下坐镇中山王府的东花园,男女随从一大堆,这个小母夜 叉,你对应该不陌生,南京人谁不把她看成毒蛇猛兽?中山王府的两位小王爷,怕她怕得要 死。所以,我原谅你身不由已。” “你和她……” “那是我和她的事。” “她要将你化骨扬灰。” “那是一定的,十年前,我在燕子矶,痛打她的八家将,掴了她几耳光,那时她就出动 上万人马,要捉我化骨扬灰了。” “哎呀!你就是那位轰动京城的少年?”他骇然惊呼,这才明白被打是不冤。 那时的南京是京师,所以叫京城。八方土地十余年前,便是京城的大豪大霸,所发生的 大小事故,他一清二楚,对那位被诅咒为夜叉的小三郡主,当然不陌生。 那时的曹世奇,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已经把汉府大名鼎鼎的八家将,打得落花流 水。目下已是二十余岁的青年,武功必已登峰造极,他的身手,那挡得住曹世奇三拳两脚? “没错,那不是我。早些天在京师附近,我又把她的神龙密谍杀得落花流水,所以她更 痛恨我了,她很可能想捉住我活吃我的心肝。” “你是不是有个女伴?” “女伴?没有呀!” “江湖新秀女杰幻剑飞仙尚绿云,不是你的女伴?” “哦!她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她在京都和我联手,痛宰神龙密谍,事后分道扬镳,谁 也不知日后是否相见有期呢!” 提起幻剑飞仙,他蓦然心动,话说得轻松,心中却波涛澎湃。要说他没有思念,那是违 心之论。 接着,联想到天罗院主绿衣使者,面貌有点与幻剑飞仙相似,只是年长些而已。那天在 琅琊山,天罗院主唤起他对幻剑飞仙的思念。 不祥的感觉突然撼动着他,八方土地怎知道幻剑飞仙的事? “三郡主前天派了十个人,其中有那两个混蛋哼哈二将,过江走凤阳,出毫县入河南, 赶往彰德府接人,接幻剑飞仙。”“甚么?不可能。”曹世奇心中一跳,“我送她送到开封 才分手的,她往西进关中。彰德府在开封的北面河对岸,我们就是经过彰德下开封的,她怎 么可能回头北上?开玩笑?” “唷!你送女朋友送得够远呢!”八方土地怪笑。 “去你的!少给我胡说八道。笑甚么?小心我打破你的头。”“好,不笑不笑。”八方 土地没把当敌人,神气地坐下,“这件事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她三叔利用军书传报,直接 传给山东和南京,到了她手中,她便派亲信往彰德接人。据可靠的消息,传报上的确提及人 犯是幻剑飞仙尚绿云。” “这……这……” “她三叔在彰德,也不是好东西。” “她三叔是赵简王,开府彰德。” “开封目下的周王,是她的堂祖叔。河南府的伊王,是她的堂叔。这两个王,都不是好 玩意儿。我相信三郡主这个鬼女人,在你们走后,一定派人传信给她的三叔、祖叔、堂叔, 指名捉拿你们解送山东或南京。老天爷!幻剑飞仙独自走河南道入关,你居然很放心?” “这。。。”曹世奇脸色发白。 “她与她的三叔赵王最亲,赵王与她老爹汉王同样野心勃勃,阴养死士,必定派人与开 封河南两王联手行动,得手后人也必定押往彰德,所以三郡主派人前往押解。老弟,你怎 办?”“哎呀!” “请相信我的消息正确,我有人在中山王府卧底。”“天杀的!这鬼女人,我要她的 命。”曹世奇跳起来怒叫。 “你现在去杀她,也救不了幻剑飞仙。中山王府东花园,目下甲士如云,楼阁亭台星罗 棋布,就算你有三头六臂杀得进去,也找不到她给她一剑。” “他娘的!我必须让她知道我在南京,她就会全力坐镇对付我,不会再派人前往彰德策 应了。”曹世奇往外走,在堂口转头挥手示意,“谢啦!后会有期。” “好险!”八方土地拍拍自己的脑袋欣然笑了。 五更初,水西门内秦淮河北岸大街,有名的胡家大院,后园的一栋楼房内,楼廊上的承 尘下,有个朦胧的人影,像蝙蝠一样贴在边缘下。 那时,秦淮河远没形成繁华风月区,风月区水西门外大街。靠近水西门一带,仅沿岸泊 了一些小代步船,夜间鬼影俱无。 沿大街北行,百余步外便是有名的朝天宫。沿北岸小街向东行,可到贡院(夫子庙)。 胡家大院人丁稀少,胡大老爷已经被迫北迁京师,丢下偌大的家业,交由几个穷亲友照 料。没落的大家,毫不引人注意,连燕子也弃巢不顾了,正所谓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 百姓家;燕子不筑巢在破败家的屋沿下。 五更天,不是夜行人活动的好时光,何况在京城禁地,天一亮,想脱身就难了。 楼上有了动静,有人起床活动了。 读书人为了求取功名,三更灯火五更鸡苦读,希望能金榜题名博得一官半职,十分辛 苦。 其实,有志练武的人更苦,同样是三更灯火五更鸡,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天天打 熬累得要死,而所得却是微不足道,既不能求取功名,又不能日进斗金。靠武功混口食,还 得在刀山剑海中用性命相搏。 唯一的好处是身体健康,急难时活的机会要多一点。 但是,最强健最剽悍的人,急难时也可能死得最快;勇敢的人死的机会,也比懦夫多。 楼上的人,开始练功了。依现场估计,应该属于内功,练气。如果练筋骨,必须到楼下 的院子里伸拳踢腿,才有地方施展,楼上只能练静的功夫。 楼上的厅堂空间相当广阔,没点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门窗都关得密不透风,外面罡风 虎虎,寒气彻骨,里面的人练功极勤,五更初就离开暖被窝。 一声轻响,一扇门窗掀起,寒风一涌而入,里面传出风动器物的声音。窗扇随即闭上 了,里面一静。 一声娇啸传出,楼下有了动静。 “甚么人?”女性的嗓音阴森刺耳。 “老相好来找你叙旧,你用阴煞掌欢迎,骂是亲打是爱,我乐歪了!”男人流里流气的 话不堪入耳,会把正经的女人气歪。 “该死的东西,你到底是谁?”“快过年啦!讨债的债主。”又是一声气爆,有木制的 家具碎裂了。 “到底是谁?” “曹世奇。” “你死吧!”“还早呢!”拳掌着肉声暴起,劲气汹涌如浪涛。 梯口脚步声急促,有不少人向上飞奔。没有人掌灯,楼上楼下漆黑一片,谁也弄不清是 敌是友,反正先上去再说。 轰然一声大震,有木质重物向下砸,叫喊声表示有不少人被砸中下滚。 一阵大乱,终于有人大胆地点燃一盏灯笼。 楼上一塌胡涂,家具凌落。女主人不在,也不见入侵的人,人去楼空,有三扇窗门破 了,罡风满楼。 攻击快速猛烈,撤走宛若绝尘;这是杀手必具的条件。动手时行迅雷一击,不管成功或 失败,逃走必须比任何人都快,这是杀手行业的金科玉律。 上次在琅琊山醉翁亭,余院主一击失败,立即见机逃离现场,逃走的速度十分惊人。 这次,她的速度似乎更快,黑夜中交手,她仍然对付不了曹世奇,机警地毁窗急遁,跳 落院子不进入房舍躲藏,穿院墙反往外逃,去势比脱兔惊鹿快三倍。 曹世奇为了阻止楼下的人冲上,用家具砸击涌上的人,等发觉余院主乘机毁窗遁走,已 慢了一步,追下院子,余院主的身影已飞越院墙走了。 “这泼妇好机警。”他心中暗暗喝彩。 胡家大院房舍甚多,但全是空屋,没有人居住,里面发生任何事故,街坊邻舍皆不可能 知道,可以放心大胆穷搜,在内躲藏相当危险。 往外逃,确是好办法。天快亮了,勤快的人该上街干活啦!在街上追逐,必定引起骚 乱。他不能追了,乖乖离去。 依常情与余院主逃走的方向估计,极可能逃向中山王府的东花园,相距十几条街,片刻 可到。他在南京现身的消息传出,目的便达到了。 去闯东花园,真需超人勇气。 中山王府徐家的人,在南京受到普遍的尊敬,口碑极佳,他不能前往闹事。只要三郡主 不离开徐家,他就不便前往骚扰。 一早,侦骑满城厢,一群群高手,分别赶往栖霞镇。 八方土地不愧称老江湖,经验与见识皆高人一等。他对三郡主的了解,就比曹世奇深得 多。 幻剑飞仙的被捉前因后果,几乎被八方土地完全料中了。 他说他在中山王府有人卧底,其实是中山王府几个人,成为他这个地头龙的弟兄,参予 了城狐社鼠的混世行列。 天下各重要府州,皆有藩王坐镇,这些藩王,都是三郡主的至亲。她只要派人到各地王 府要求甚么,几乎有求必应。 真定府拦截钦差失败,所带的家将密谍伤亡惨重,无法继续留下拦截上京登基的太子, 一切努力成空,她把一切失败的惨痛责任,皆归咎于曹世奇与幻剑飞仙两人身上,在撒离真 定之前,便已利用军方的邮传网,将致送各地藩王的书信,以传报名义传送出去了。 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创下了历代皇朝中,控制最严最彻底,最像“家”天下的皇朝,他 把所有的子孙,除了一个人当皇帝之外,全分派到各地当藩王、郡主、镇国将军、辅国将 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 传三四代之后,几乎全国每一座城,皆有他朱家的龙子龙孙开府坐镇了。每一代当皇帝 的人,儿子一律是藩王(亲王),封藩在最大的府州,拥有三卫军马,称为护卫,所属州县 都听他的。 全国都是他朱家的人当权,谁还敢抢夺朱家的江山? 军邮的传递,通常用快传,各地驿站不分日夜,随时有备妥的驿马或快船,无条件供信 使使用。 曹世奇与幻剑飞仙到达彰德开封,赵王府与周王府,便已接到三郡主传送的书信了。只 是来不及布置,让他俩平平安安离境。 幻剑飞仙继续西行,一头栽进前面河南府伊王,后面开封周王的天罗地网里。 彰德的赵王,与三郡主是亲叔侄,因此囚犯没在开封逗留,押赴彰德赵府囚禁。 是三郡主指名要的人,三郡主已经到南京去了。 赵王其实与乃兄汉王面不和心也不和,不愿意派人将囚犯押往山东汉府,也不愿派人冒 风险至南京讨好侄女。 先传出书信,要三郡主在中途接人。他的人不到南京,以免被南镇抚司(锦衣卫南京的 衙门)查出他私自派官兵到南京,有图谋不轨的嫌疑。 其实,他与乃兄汉王,同样有图谋不轨的行动被查明有据,多次受到惩罚,两人都有被 革除三护卫的前科。 幻剑飞仙是江湖女侠,这消息瞒不了江湖人士,也就引起江湖朋友的关注。有些激于义 愤的人,设法发掘出幻剑飞仙与王府结怨的内情。 真定王室阴谋的内情被发掘出来了,侠义道的公愤最为激烈。幻剑飞仙不是违法犯纪被 捕的,她是王室阴谋的受害人。 胆气够不怕死的亡命,走险采取向赵府的人骚扰行动,名义上是打抱不平,骨子里却是 向龙子龙孙的强权挑战。 世间本来就有一些人,具有天生的反叛性格,一有机会,就本性流露,不顾后果。好在 这种人为数不多,各地藩王也屯有足够的力量应付挑战。 赵府的密探,已经得到消息,听到将有人铤而走险的风声,但不以为意,小丑跳梁,何 足虑哉?当然,密探们也知道,这些有意挑战的亡命,并非真想抢救幻剑飞仙,这位江湖女 杰,还没有让亡命们拼死相救的份量,用意只在向王室强权挑战,发泄心中的不满,表现反 抗的意识,以及表现英雄气概而已。 打抱不平,本来就是武朋友的劣根之一,看不顺眼就拔刀子动拳头,流血五步在所不 惜。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二十四章 绿女起解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二十四章 绿女起解 押解的阵营极为壮观,军容壮盛,浩浩荡荡。一百二十名骑军,是家将和护卫充任。一 百名解差夫役,由王府的班头(不在编制的打手)和密探所组成。五十名杂役和仆妇车夫, 也是由王府的亲军中挑选充任的,都备有坐骑。 前面是探子,探子后面是骑军,之后是双驷木笼囚车,后面有杂役的车队,载辎重营帐 的大车有六部。最后面是骑军和后卫。 冒着隆冬严寒,浩浩荡荡越过开封府南下,以每天八十里脚程,向南又向南,沿途仅发 生一些小麻烦,不曾发生重大事故。 预定交囚的地点,是南京河南交界的毫县附近,算是进入南京地境了,赵府的人不能再 往南深入。三郡主的人,必须在该处将人接走,她这位王叔,不想冒更大风险,一旦被查出 王府的亲军远至南京,那就麻烦大了。 各地王府派专使至京师向皇帝请安,派专使至凤阳祭祖,每年仅限一次,以免引起兄弟 阋墙争权的大乱子。派亲军进入别的藩王辖地,很可能引起战争。 这天,车马进入睢州,踏入归德府地境,在城外的村落歇息,不准备立帐扎营了。
这事人在开封,便知道有几个不知死活的歹徒,在左近出没曾经偷走了几匹马,击伤了 两个守卫,所以严加防范歹徒们蠢动。 睢州并非通都大邑,城外没有旅舍,蔡丘驿站也建在新城(州城有亲旧二城合并)内, 所以只好借住民居。天气太冷,立帐也太麻烦。 槛车外面是铁栅,里面是木囚笼,囚笼内的囚犯不但戴枷,脚上还有十手斤重的脚镣。 夜间,将囚笼抬入宿处,由几个自称仆妇的女人看管。除非如厕方便不将囚犯带出囚笼。 幻剑飞仙大难临头,她知道这辈子算这走完了人生的旅程。 花容月貌早已消失无踪,成了一个蓬首垢面,穿了破烂老羊皮袄,气息奄奄的笼中死 囚。枷管制了头和手,铁脚镣又冷又重,日夜皆蜷缩在囚笼内,她成了一个浑身臭的丑老婆 子。 槛车的负责人所寄住的民宅,就在主事人居所的右首,囚笼搁在外厅中,厅内厅外都有 人把守。 晚膳是一角烙饼,一碗冷水,还够充饥解渴。押解的人,不想把她虐死,三郡主指定要 活的,所以食物和水倒充足。 但她的健康愈来愈差,食欲不振,天寒地冻,在囚笼的日子不好过。逐渐被风寒侵体,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能活着到南京,是否捱得过这段死亡旅程。她一点也不介意生死, 人总是要死的,只是有点不甘心,三郡主在新乐途中,就几乎将她置于死地,逃过一次大 劫,第二次又落在三郡主手中,她委实于心不甘。 她从押解的人谈话中,知道她将被押往南京。 三郡主在南京,必定是前往搜寻曹世奇的,她不为自己的生死担心,却替曹世奇的安全 考虑。 曹世奇不仅是她共过患难的,也是她心目中印象最深刻的男子汉,虽则各有俗务分道扬 镳,但她总觉得终有一天与曹世奇重聚。 她年轻,还不知情为何物,但那一份思念,已表示她正跨越以自己为中心的成长岁月, 敢于接受异性的帮助和关切,也渐渐知道与异性相处,并不是甚么困难和可怕的事。 她无时无刻都在盼望,盼望曹世奇不在南京。南京是三郡主的老家,天知道这鬼女人, 会动员多少人手,对付形单影只的一个平民浪人?天下是朱家的天下,所有的官民谁敢不受 驱策? 她就是活榜样,三郡主远在南京,她就逃不出这鬼女人的手掌心,在千里外把她捉回 来。 每当夜深人静,她都在内心不住向曹世奇呼喊:离开南京!离开那可怕的女人! 她并不相信上苍,世间的人千千万,上苍哪管得了人世间的幸福与痛苦?哪能满足每个 人的希求与欲望?但在绝望无助中,她仍然不能免俗,向冥冥不可知的上苍祈求,祈求那不 知的主宰,保佑曹世奇远离南京,远离那个可怕的女人三郡主。 但她知道那是自欺欺人的妄想。上苍待朱家的人太厚,待那个女人朱三郡主太厚,却又 纵容这个女人任所欲为,怎会接受她的祈求?她又怎可妄想会有奇迹发生?奇迹永不会发生 在弱者身上,那是强者才能享受的权利;三郡主就是强者,可主宰一切的女暴君。 厅中黑沉沉,寒冷如冰窟,风从门窗缝中刮入,奇寒彻骨。 她仅有一条又破又脏的棉被裹住孱弱的身体,枷锁脚镣冷得更可怕,蜷缩在囚笼里,她 怎能入睡?稍一闭眼就会从噩梦中惊醒。 她像一株入秋的小草,一天天在风霜中枯萎下去,腐蚀她她的生机,更像油已尽的枯 灯。 除了罡风透入门窗缝的呼声之外。听不到其他的声息。但她知道,在旁担任守卫的中年 女人并没睡着,仍在四周走来走去,只是脚下轻灵似猫,没发出声音而已,她连翻一个身, 也难逃这个女人监视。派来看守她的每一个女人,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随时留意她的举 动,因为她是高手中的超拔高手,必须提防她脱逃。 四年前唐佛母被剥光,赤条条押赴法场,在上万民众围观下,刀斧及体毛发不伤。最后 押回死牢,赤条条枷锁及身重有四十斤,一声长笑,枷碎链断,赤条条飞出死囚牢,后此在 人世间消失无踪。 她的枷重十斤,脚镣也重十斤,比唐赛儿的枷镣轻一半。但她不是仙佛,也没练过道 术,凭她的武功,还不可能破枷镣破空飞走,虽则她的绰号叫飞仙,夸大的绰号并无实用价 值。 朦胧中,她突然听到极轻微的另一种声息。 是另一个人,是从后堂转出来的,但决不是来换班的看守人,足音平常并没故意小心放 轻。 她凝神倾听,想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两人在低声谈话,来人是男的,谈话的声音甚低,她依然可以听到声浪,可惜分辨不出 字语,也就无法知道他们谈些甚么事。 倾听片刻,她突然感到心中一凉。 这个男人的声音,她不算陌生。 “果然是他们在暗中弄鬼,难道还有甚么阴谋搬弄?”她心中暗叫。 没错,这个人她不陌生,三郡主忠实的走狗,石参赞无双剑客石奇峰石玉。 她知道押解的人,是赵王府的护卫,这些人如果在白天,发生情况应变的能力非常强, 十人一组列阵奔东逐北,百十个江湖高手禁不起一击。 但在夜间,碰上高来高去的三五个江湖高手,就会章法大乱追逐困难,无用武之地,住 宿时也无法防止飞檐走壁的人骚扰。 如果有无双剑客这种超拔的高手,躲在暗处布网张罗,想抢救她的人闯进来,后果如 何?所以她认为无双剑客在搬弄甚么阴谋,躲在暗处必有所图。 果然不错,无双剑客走后,看守突然增加了三个,外面可能增加得更多。
邻屋住了不少人,门口派有警卫。一个中年人和两个年轻人,在内室中品茗。 “你相信这个人?”年轻人问。 “有不相信的理由吗?”中年人反问。 “他在危言耸听。” “是吗?” “今晚咱们将有一半人累得要死,穷紧张,人人心中不安,明天动身,一定赶不上宿头 了。”年轻人苦笑,“我总觉得这人言过其实,风吹草动也疑神疑鬼。汉府的人言行举止, 都有点鬼鬼祟祟味,我不喜欢这种人,最好就在这里,把人交给他们算了,他也来了不少人 呀!押解一个人该无困难。” “你不了解这个人的底细,所以你不信任他。”中年人拒绝年轻人的建议。 “我看他不怎么样呀!” “他是真正的江湖兴风作浪的野心家,对江湖人有深入的认识和了解,经验丰富,消息 灵通,他说有人劫囚那一定八九不离十,相信他好了。辛苦些算不了甚么,我不希望出仳 漏。” “你没感到奇怪吗?” “有何可怪?” “他们是从京都来的,难道是未卜先知的神仙,知道我们捉到这个叫幻剑飞仙的女人, 又知道我们将人解送给在南京的三郡主,可能吗?” “他们是追逐几个可疑的人南下的,那几个人在京都杀人越货,轰动京师,据说曾经大 闹汉府留在京师的世子府弟,杀了不少人。” “原来如此。哦!我得带人出去巡逻了,这种天气晚上出去喝西北风,实在不是惬意的 事。”年轻人放下茶杯,极不情愿地出室走了。 片刻,外面传出叫喊声。 独自品茗的中年人一蹦而起,带了佩刀启门飞快地冲出。 大门外的警卫躺在墙根下,颈骨被扭断气息早绝。 一阵大乱,警卫又增加了一倍。
放置囚笼的民宅,整夜没受到干扰,而散落附近民宅内居住的护卫们,被人多次骚扰入 侵,喧闹了一夜,天亮后统计人数,这才发现少了五个人,留下四具僵了的尸体,一个失了 踪,是逃亡了呢,抑或是被带走了?没有人知道。 领队的几个人大发雷霆,召来了这两天暗中跟在后面的贵宾,在动身启程之前,提出令 人难堪的问题,双方几乎翻脸。 贵宾是无双剑客,和两上汉府颇有地位的中年人。 总领队是赵王府的护卫,军职相当高的骠骑尉唐雄,身材高壮,粗眉大眼,黑凛凛的大 汉相当慑人,发起怒来还真具有吓人的虎威。 “你说晚上将有不知死活的亡命劫囚,多派警卫防范。”唐校尉案叫吼,怪眼睁圆, “结果,放置囚笼的地方风平浪静,一夕无惊,而其他的住处,因人手不够而减少警卫,不 断受到骚扰,损失了五个人。姓石的,这件事你得负责。” 无双剑客不是省油灯,本来就是骄傲自负,不可一世的一代枭雄,身分地位也特殊,赵 王府的人也管不了他,怎受得了唐校尉的叫吼指责? “你这是甚么话?”无双剑客嗓门也够大,虎目怒睁,“你不怪你的人无能,反而要我 负责?” “来人根本不是来劫囚的,而是为你而来。你们从京都把他追到这里,他当然也在找机 会反击,连累了我们,你要利用我们保护你。” “狗屁!”无双剑客也拍桌叫吼,“我所追的几个人,七月天就曾经在真定府,向三郡 主大肆骚扰袭击,最后转赴京师撒野。这几个人,在真定府与幻剑飞仙联手,由一个姓曹的 人率领行凶。你们捉住了幻剑飞仙,他们哪能轻易让你们把人送交三郡主?别蠢了,唐校 尉。” “他娘的!你说的像真的一样。” “你真的不不是?” “我明白,明白是你带的灾祸。”唐校尉暴跳如雷,“替你们汉府捉人,这件事从头到 尾,就是一件灾祸。为了捉这个你们指定要活的女人,伊府死了七个人,周府死了八个。现 在,我们赵府也死掉五个,他娘的!人交给你们好了,由你们带她到南京,我不希望再多载 几个死弟兄回彰德,现在就交给你们,现在。” 人都集中在村中心,备马、套车、收拾行李、备妥槛车囚笼……村中心其实挤不下这许 多人,各处农宅前,小巷子、大道旁,大家都在忙,怎知道有人在旁伺伏?知道也无法提 防,不规则的房舍视界不良,况且罡风怒号,所有的人都穿得臃肿,耳目也就不够灵敏。 一个身材矮小的蒙面人,突然从套车场的屋角蹿出,一剑割断正在套辎重车的车夫咽 喉,再在一匹套好的驮马后臀刺了一剑,身形似电,一闪便消失在另一座房屋的屋角,一沾 即走。 驮马负痛向前猛蹿,另一匹驮马受惊,也向侧冲,大车一冲便因两马不协调而翻倒,附 近的车、马、人狂叫惊窜,一阵大乱。 “天杀的,又出事了。”远处的唐校尉厉叫,不再理会无双剑客向出事处狂奔。 “我说他们的目标是囚车,没错吧?”无双剑客跟上,不知趣地乱叫乱嚷。 一旁伸来一只大手,一掌把他推出丈外几乎摔倒。 “算了,咱们就跟远些好了,不要再和他们打交道,以免被他们迁怒误了大事。”无双 剑客的同伴拉住了他,以免引起更大的冲突。 “真是狗咬吕洞宾。”无双剑客恨恨地说,偕同伴走了。 他们共有三十四个人,知趣地远落在两里后跟进,不再跟得太近,表示不再过问唐校尉 的事了。因此一来,也就无法在出事时支援策应。 他们怎敢接收槛车囚笼?也没有保护人车安全到达南京的能力。唐校尉将近三百个人, 日夜皆无法防范袭击,他们只有三十四个人,决难保护人车的安全。 死了一个车夫,毁了一辆辎重车。重新调整车辆,派人追查凶手,动身时,已是巳牌将 尽,今天能走得了几里路?看来得在半途立帐住宿了。
唐校尉还真有几分将才,午后不久到了一座四周由田野包围的小小村落,立即当机立断 下令宿营。田野里除了一排排的麦秆堆之外,空无一物,有人接近无所遁形,少数的警卫便 可布成绵密的警戒网。 午夜时分,黑影从东面蛇行鹭伏接近,渗入第一道警戒网,与村边缘的第二道警戒网接 触。 夜黑如墨,罡风呼号,掩不住厮杀的声浪,兵刃交击声更是惊心动魄。 入侵的人无法深入,一击即走。 次日仍是巳牌时分左右动身,村民看到用毯包裹的四具尸体,猜想是昨晚的袭击,损失 了四个人,包妥用车运走,天寒地冻,尸体短期间不会变腐。 像这佯每天受到袭击,每天都有人损失,到毫州还有四五天路程,得损失多少人? 押送的任务不可能中止,袭击也可能连续不断。
在道只有一条,而且这条路旅客不多,绕各村镇的小径走,不知远了多少路程。因此袭 击的人,如果不走在前面,一定会走在后面夜间再赶上去重施故技,不会因实力不足而放弃 劫囚的行动。 队伍后面两三里,有三十四个人形同断后,因此跟来候机袭击的人,必定与无双剑客的 三十四个人先行接触。但假使袭击的人认识无双剑客这些人,必定远跟在后面不敢超越,谨 慎地保持距离。 如果是被无双剑客从京都追来的人,决不可能超越,一定跟在后面远远在跟踪,保持安 全的退走距离,防备无双剑客转回飞骑攻袭。 后面四五里,果然有六名男女骑士跟来,以平常的速度紧随在后,每个骑士皆携有刀 剑,鞍后有走长程需用的马包,一看便知不是好路数。 更后面,也有七名男女骑士,与前面六骑士相距两里余,也用不徐不疾的速度赶路,穿 的羔皮外袄质料甚佳,所携的刀剑也装饰华丽些。 午后不久,七名男女骑士的速度加快,不久,便赶上六骑士了。 路旁有一家孤零零的小店,重帘低垂的店门外挂了酒望子。店后半里地,是一座小村 庄,小店是村落里人开设的,白天供应食物和贩卖一些旅行必需品,草鞋、行笼、烛火。 七骑士所携有兵刃,看穿章打扮,分明是在江湖走动的同道,没有甚么好诧异的。可 是,显然这七位同道,有意冲他们而来,因此诧异油然兴起警戒的念头。 七骑士五男二女,在路旁的大树下系马,七个人昂然步入小店前的广场。 “在下陈天昊。”为首的人仅露出一双锐利的鹰目,说话威严,“诸位是跟踪前面的人 马?哪一位是主事人?在下请教。” “霸剑陈天昊?”六骑士的主事人大感意外。 “正是区区在下。” “幸会幸会。”六骑士的主事人欣然抱拳行礼,“在下许成皋,匪号是摩云手。久居关 中凤翔一带,甚少在中原走动。久闻陈兄大名,只恨无缘识荆,没料到这次前往徐州拜会朋 友,半途幸遇,足慰平生。” 一番江湖客套话,口气可见诚意。 “好说好说,许兄享誉关中,名动江湖,该是在下幸会了,中原江湖朋友,谁不知关中 三侠的侠名?许兄,是不是为了女侠幻剑飞仙而来?” “在陈兄面前,许某怎会说假话?陈兄,在下真的不知道幻剑飞仙这号人物。陈兄与 她……” “江湖同道,同是侠义道朋友。她被河南彰德的害民藩王,无缘无故擒住解往南京。许 兄该知道,咱们侠义道人士,虽则以武犯禁,但通常帮助官司府制裁不法歹徒,不会做作奸 犯科的不义勾当。那个狗藩王怎能无缘无故,捉她向咱们道上的朋友示威?因此咱们纠合同 道,从开封跟来,沿途不断向押解的人马袭击,逼他们放人,颇有收获。许兄如果也为此而 来,何不联手共襄盛举?”霸剑陈天昊豪气飞扬,邀请摩云手参与劫囚盛举。 “很抱歉,兄弟根本不认识幻剑飞仙,也不知道彰德的藩王是好是坏,更不了解到底谁 是谁非。老实说,兄弟也很少以武犯禁。通常咱们侠义道朋友,会尊重官府的执法,除非的 确查有实据,知道某一位官吏贪赃枉法坑害无辜。陈兄,兄弟说得够明白吗?” “哦!许兄真的不是为此而来的?”霸剑陈天昊颇感意外。 “不瞒陈兄说,兄弟是途经此地的,实在不明白陈兄所说的事。”摩云手诚恳地说, “陈兄既在知道幻剑飞仙受到委屈,何不传侠义柬请诸同道主持公道?” 传侠义柬谈何容易?首先传柬的人必须具有极重的份量,有极高的声望。其次是涉案的 事由和证据必须周详,能让同道信服,困难重重,短期间根本无法办到。 所谓侠义柬,也只是抽象的名词,举目江湖,根本就没有人敢于认定,哪一位仁兄是侠 义道中人。阿猫阿狗甚至歹徒瘪三,都可以拍胸膛自称是侠义英雄,而且有一大堆狐群狗 党,举起双手加以承认。 至于那些真正的,德高望重的侠义高手名宿,也决不会做大笨蛋,高声疾呼,号召天下 侠义英雄,为某个倒霉的英雄向官府讨公道,也没有胆量认为自己够资格传侠义柬。 只要有一个人持柬上门,要求查证涉案的来龙去脉,指出某一件证据有问题,于法于理 不合,发柬人很可能因此而身败名裂。 摩云手把问题提出,已明白表示不可能参予此事,意思是说:那不关我的事。 “情势急迫,哪能迤延时日?看来,在下无法获得许兄相助了?”霸剑陈天昊失望地 说。 “很抱歉,兄弟毫无所知,委实不敢过问,请陈兄谅解。”摩云手歉然地说,“兄弟管 闲事的宗旨是,除非目击天理国法所不容的罪行发生,不然决不多管闲事,委实爱莫能 助。” “行了。”霸剑叹口气,“每个人都独善其身,难怪道消魔长。许兄如果改变心意,在 下于前途相候,后会有期。” 七人转身上了坐骑,一挥手策马急驰。 摩云手目送七人去远,眼神百变。 “这位大侠到底在弄甚么玄虚?”摩云手满眼疑云向同伴问,“哪有这样随随便便邀人 主持公道的?简直荒谬绝伦,向王府的人马袭击,这可是拿身家性命,押孤注的豪赌,而且 胜自有限的愚行,他是凭什么博到一代江湖游侠的声誉的?” “许兄,你认识霸剑陈天昊吧?”另一同伴问。 “闻名而已。” “许兄,就算他真是霸剑陈天昊,也不足为奇,天下间浪得虚名的人多着呢,少他一 个,这世间同样乱糟糟,不会因多他一个而更乱。算了吧!咱们不能跟得太近,免惹是非, 在这里歇宿,如何?” “唔!真的不能再走了。”摩云手同意,“我感到有点不妙,毛骨悚然,有大祸临头的 速,到店里问问看,看能不能借宿。” 路旁的荒村小店,必要时仍可接待赶不上宿头的零星旅客,人多就不便了,没有多的房 间容纳,尤其是隆冬季节,夜间哪有许多的棉被床褥供应? 他们还有马包,马包内有可露宿的褥具。
当这些人在店前打交道时,店旁的几株光秃秃的大树下枯草丛中,一个提了酒葫芦的老 村夫,蹲坐在枯草中目击所有的经过。 老村夫是来小店买酒的,看到六骑士便避到大树下旁观。 七骑士走后,四骑士也全部拴妥坐骑,入店与先入店的两同伴会合。 老村夫一直就蛰伏在树下,久久方站起整衣,正待举步离,突又向下一蹲没入枯草中。 七骑士去而复来,但没有坐骑,不走大路,越野而来快如流星,兔起鹘落悄然抵达。 一声暗号,七个人掀帘推门一涌而入,立即传出惨号声,里面的人大概骤不及防,毫无 反击的机会。 袭击快结束也快,七骑士片刻便急速退出,由原路撤走,消失在店侧的凋林深处。
好奇心人人都有,老酒鬼也不例外。 推开店门,老酒鬼吓了个魂不附体,店堂不大,六具男女尸体摆了一地,却没有鲜血流 满地,都是被暗器贯入体内致命的。 柜台内死了一个店伙,后面厨下也死了掌锅的。 “老天爷!”老酒鬼狂叫,扔下酒葫芦转身狂奔。 拉开门,撞落了外面挡风的重帘,突然看到外面有两匹马,马上的骑士一高一矮。 两骑士的风帽系了掩耳,所以仅露出一双眼睛,本来准备下马,看到有人冲出撞坏重 帘,眼神一变,不再下马,盯着老酒鬼满眼疑云。 “不关我……的……事……”老酒鬼颤抖着大喊大叫。 “怎么一回事?”高身材骑士跃下马讶然问。 “是……是……那些人……七……七个人……” “慢慢说,老人家,不要怕。” “天啊……”老酒鬼跌倒在地。
唐校尉似乎袖里乾坤花样繁多,令人莫测高深。 动身走不了多远,他就传令准备宿营。 前面路尽头,小小的拓城县在望。 两天,仅走了五十里左右。也许,是被情势所迫吧!一而再受到袭击,袭击的人神出鬼 没,部署反击和重整行装皆需要时间,自然会耽误行程。好在只需两天便可赶到毫州指定交 人地点,不需赶得太急,步步为营慢慢走,小心戒备定可减少损失伤亡,这也是策略手段之 一,唐校尉的手段运用有其长处。 但走得慢,受到袭击的机会也多。唐校尉是军伍世家,应该明白有利有害的道理。 骠骑尉是武官十二勋之一,官品相等于从五品。只有武臣世家子弟,才能拥有世袭的勋 位。 从五品等于文官的二等府的知府大人,官职已是相当高了,所以唐校尉根本不理会无双 剑客,无双剑客还不他平起平坐,虽则无双剑客是汉王府的红人。 一进城,立即找到柘城县的李知县,不但进驻位于城内西隅的宁陵驿,而且征住宁陵驿 旁的民宅,征全县的治安人员,担任外围的警戒。 李知只是小小的三等县九品官,对赵王府远来公干的亲军当然百般巴结。柘县真是小, 低矮的土城墙(那时还不曾改砖墙),仅有十余条街巷,居民不及千户,一旦挤入两三百名 雄赳赳气昂昂的铁骑武装亲军,全城轰动,气氛紧张。 安顿停当,已是未牌末,天色早着呢!但天宇中浓云密布,气温低罡风呼号,全城似乎 家家闭户,在外行走的人稀稀落落。 全城仅有一家稍像样的食店,那就是县前街近西大街的宋邑酒坊。但酒菜最有名的,却 是东大街的太白居,店面小,下酒菜不多,仅有几味烧卤炒烩,但公道实惠,吸引真正的酒 客,上门的老主顾为多。 远道来的军爷讲派头,宋邑酒坊座无虚席。太白居也同样高朋满座,老主顾似乎都捧场 聚会。 当然食客中并非全是老主顾,由识途的主顾引来的酒客也不少。 小店堂仅有八副座头,食客三三两两各就座位,识与不识不要紧,有地方坐,挤一挤哈 哈一笑,坐上位置就是朋友。 近门边的一桌,八位食客似乎彼此都素不相识,各自叫来酒菜各吃各的,两三味下酒菜 占不了多少桌面,三杯老酒下肚,彼此客气一番便套上了交情。 上首的两位中年食客一表人才,两人是同伴。酒是两壶徐沛一锅头,菜是一盘烧兔肉, 一碟神仙肉(驴肉)脯,一碟卤牛肉,一盘龙芽豆,实实在在,过酒瘾又可充饥,喝完酒再 来一碗牛杂汤,加烙饼硬馍,保证浑身暖洋洋十分惬意满足。 “太白居这种高梁烧真够劲。”那位自称姓张的食客,喝了一大口酒大声称赞,“真像 一道火直下丹田。诗仙李太白也号称酒仙,斗酒诗百篇,千杯不醉,老天爷!那怎么可能? 百杯酒足可醉倒十条牛,他一定是真仙。” “别外行了,老兄。”下首一位粗壮的大汉说,“我是沛县人,这种高梁烧出在我家 乡。” “那又怎么啦?如何外行?”姓张的酒客笑问。 “我家乡的酒,发展不到两百年,与山西的汾酒,几乎是发展年代相当的,这种酒是蒸 出来的。而诗仙李白是唐朝人,距今已有七八百年。那时的酒,是酿出来的,与现在的江南 甜酒方法相同,直接从酿好的坛桶内滤出饮用,这哪能算酒?喝一千小杯,劲道也比不了一 碗高梁烧。诗仙如果活在今天,一壶高梁浇保证可能让他躺下来。别说念不出诗,连他姓甚 么也记不起来了。” 引来一阵哄笑,谁也弄不清楚酒的历史发展,也很少有人知道谁是诗仙李太白,更没有 人知道李太白喝的是哪一种酒,虽则店名取为太白居,店东也不知道李太白喝不喝徐沛高 梁。 关中地近山西,山西出了汾酒,李太白是否喝过山西汾酒,知道的人恐怕也没几个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唐代山西出产的汾州汾酒,决不可能是用蒸馏法制造的,那时还没有发明 出蒸馏技术呢! “呵呵!”身旁来了一个人,拖一条长凳在桌角落坐大笑,“你们在把盏论英雄吗?” “狗屁!你看我们像一个英雄吗?”另一位自称姓李的食客,粗野的话脱口而出,“看 你老兄大袄里面,藏的不是刀就是剑,一定自以为是英雄。他娘的!可惜你没有英雄命。” “怎么说?”这位不速之客也没生气,反而笑吟吟毫不在乎李兄的讽刺。 “你不是军户,命中注定不能参加王府护军。那人才是英雄,可以公然佩军刀神气得 很。哦!你该不是驿站出来的军爷吧?” “你可以猜三次。”不速之客嘲弄地说,“听说那些远从彰德府来的赵王府护军,携有 不少珍宝前往南京,弄上一些抓上一把,保证可能快活过一辈子好日子,有人愿意参加 吗?” “他娘的!你是吃多了撑着了,活得不耐烦,这种杀头的事也敢在大庭广众间穷嚷 嚷。”姓张的食客说,“你这混蛋没好心,想连累咱们陪你上法场吗?” 角落的一桌,站起一位年轻人。 “你们不要起哄。”年轻人大声说,“我是杨巡捕,这是我的事……” 听是巡捕出面,不速之客风似的钻出店门走了。 张、李两位食客,向那位自称杨巡捕的年轻人,打出只自己人才了解的手势,也钻出店 门溜之大吉。
不速之客出了大街,老鼠似的窜入一条小巷。 街上有三两个人走动,天气太冷都蒙了脸埋头急走,哪有闲工夫管闲事?也没留意街上 发生的事。小巷中更是暗沉沉,鬼影俱无。 人影自天而降,飘如鸿毛奇准地落在不速之客的顶门上空,一脚踢中不速之客的脑袋, 降下时已将人扑倒,擒住双手立即上绑。 踢的力道并不重,瞬间昏眩失去抗力而已,被按住时神智已恢复清明,首先便发现从上 空飘落的人有两个,而且不算是陌生人。 “咱们将人带往宁陵驿,交给那位姓唐的将爷领赏,最少也可以赚百十两银子。”帮着 压住双脚的人兴高采烈地说,是姓李的食客。 “不能急,进了网的鱼,急甚么?”是姓张的食客,用牛筋索开始捆人,套脖缠臂,用 的是五花大绑死捆式手法,“先好好逼供,再押给彭老大盘问,口供愈详尽愈好,最好把同 谋共犯追出来,这一来赏金必定多好几倍,咱们发财啦!” “放开我,你这两个混蛋!”被按住上绑的不速之客居然恶狠狠地大叫大骂。 “你他娘的还敢发横?揍死你这狗王八。”姓张的也大骂,狠狠地连劈两掌。 “住手!”不速之客厉叫,“你两个混蛋,是城北赤练蛇彭老大的弟兄?” “咦!你这家伙……” “我是唐大人派出的密探朱桂,赵王府的护卫。” “甚么?你……”姓张的停止上绑,显然大为吃惊。 “唐大人已经要求欧巡检,通知本城的权势人物,留意不肖歹徒,彭老大必定接到通 知,所以你们才出动踩探侦查,对不对?” “去你娘的!你要我相信你的话?你们刚来乍到,人地生疏,敢派密探在外走动? 你……” “不但我们派人在外走动,京都来的人也派有密探明查暗访。本来我们不需派人的,但 京都来的人,派人引诱一些特定的人出面劫囚,以便加以歼除。我们也就不想人后,也派人 出面活动,希望也将一些歹徒引出,以免让京师来的人一手包搅笑咱们无能。” “哦!这……” “把我送返驿站,就知道我的话是真是假了。本来咱们听说那些歹徒,会有人在太白居 进食,所以我前往侦查看能不能将歹徒引出。真倒霉,怎会碰上你们两个混蛋?误了我的大 事,你两个混蛋一看就知不是好路数,快放开我。” “你侦查甚么?胜任吗?你知道歹徒是些甚么人?”姓张的食客无意放人,要先盘问清 楚。 “不知道是些甚么人,反正是从京师来的,咱们那些从京师来的人,是追踪这些歹徒南 下的。歹徒人手不足,必定沿途号召同道相助。所以……” “所以,你们也用号如的手段玩弄诡计?” “去你娘的!甚么玩弄诡计?兵不厌诈……” “该死!你们倒是名正言顺玩诡计呢!京师来的人,首脑是不是叫无双剑客的人?” “咦!你们的消息是……” “很灵通,是吗?你是谁,他派人出面号召同道劫囚?” “听说是的。少费话,快替我松绑。” “别急,我们有人要进一步向你要口供。” “混蛋!你们……” “我们就是从京师南下的人,送朋友远离京师险地,消息封锁不够彻底,被无双剑客发 现,他带了狐群狗党追来了。半途咱们截获彰德赵王府,派往京都汉王府向郡主传信的信 差,知道赵王府押囚赴南京的事,所以跟来找机会救朋友,可惜人手不足成效有限。你这混 蛋不适宜做密探,真可怜,论密探人才,你们赵王府,比汉王府的神龙密谍差得太远了,咱 们一直就奈何不了那个无双剑客。” “你……” 一掌劈在耳门上,这位泄了底的密探便失去知觉。
全城的旅舍,不超过十家,绝大多数开设在宁陵驿站附近,规模都很小。驿站不接待民 间人士,仅接待因公过往文武官员、差役,一般的旅客概不收容。 驿站附近的民宅亦被征用,附近戒备森严,胆小的、或者有问题的旅客,哪敢在旅舍投 宿。 霸剑陈天昊七个人,既然自称是侠义道人,携带有刀剑,当然是不折不扣的有问题人 物。何况他们声称激于义愤,公然邀请同道,参与抢救幻剑飞仙的兴举,与押解的王府护军 已是死对头,更不敢在驿站附近的旅舍投宿,被发现必定死路一条。 他们在驿站相反的城东,近城根的一座民宅,以重金借住一宿,连坐骑地可以安顿上 槽,谈妥之后,立即禁止宅主人全家外出,以免走漏风声。 晚膳毕,他们也派了两个人,外出侦查与打听消息,留意是否有江湖知名人士在本城落 脚。 护军有两三百人之多,劫囚的同道愈多愈好,凭霸剑的名头,必定具有可观的号召力。 他们非常失望,这条路上,平时旅客往来就不多,今天尤其稀少,不但没听说有江湖知 名人士落脚,连稍有名气的黑道人物也无人光临。 二更天,派出的两个人失望返回。七个人在客厅品茗,商量今后的行止。 柘城至毫县,仅百里左右,车马如果加快赶,一天便可赶到地头,住下来等候南京来的 人接走囚犯,沿途已没有动手劫囚的机会了,还有甚么好商量的? 也许,他们该商量如何孤注一掷。 他们以为躲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却不了解唐校尉的才干,唐校尉一进城,便控制了治 安人员。 不论任何府州的治安人员,皆多多少少与地方龙蛇挂钩,相互利用的情形十分普遍,情 势所使然,无可厚非。 而且,各地捕房,甚至府衙县衙的三班六房,最少有一半人在征召计算劳役的市民,服 劳役是无偿的义务役,计算在全年的徭役额内。府县根本没有永久雇用三班六房人员的经费 与预算,连县太爷的厨师伙夫,都是由市民轮流担任充役的,这些轮役的人,哪能与地方的 龙蛇毫无关系? 捕房利用地方龙蛇侦查踩探供给消息,这是自古皆然的老手段不足为奇。 县城有多大?在北门大叫一声,南门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哪一家民宅收留了七个人 马,能瞒得了地方龙蛇?也就瞒不了唐校尉。 派出踩探的两个人返回后片刻,左右邻舍的屋角暗影下,已经先后被五个黑影所占据, 留意屋内外的动静,有如伺鼠的猫,潜伏等候机会。 不但没有护军前来查看,连治安人员也绝足不至。 二更将尽,两个黑影不走寂静无人的街巷,飞檐走壁从屋顶接近,从邻屋的屋顶飘降, 与五个潜伏的黑影会合,留两个人继续监视。 五个人都穿了夜行衣,戴了黑头罩,剑系在背上,行动轻灵无声无息,聚在壁角商议。 “怎么了?”潜伏的人,向新来的两人低声问。 “吴巡检和郑捕头都十分乐意合作。”那位矮身材的夜行人也低声说,“消息早已向唐 校尉禀报,连他们也感到诧异,为何护军不采取行动。所以,已经再三证实这是阴谋的一部 份,不必再浪费工夫再求证了。” “无双剑客三十人,的确落脚在高升客栈,距客栈不远,住进去就不曾外出,连食物也 由客栈包办,显然担任外围的策应,只要驿站有了动静,他们将很快地堵在外围抓冲出的 人。”另一个新来的人将消息说出。 “好,咱们进去。”为首的人下了决定,“按计行事,必须成功。” 七个人跃登屋顶跳落小院子无声无息。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二十五章 游袭强敌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二十五章 游袭强敌 街上的平民住宅,通常没有前院,一二进之间有小院子,也称天井,因为太小了。 跳落小院子,便是内进的客厅,门厅都是紧闭的,里面的人不可能知道有人跳落小院 子。 小户人家的厅门只有一座,里面有门闩而不设杠,砰一声大震,上下两根门闩折断,厅 门大开,罡风一刮,里面灯火摇摇。破门而入,简单明了。 里面品茗的五男两女,蓦然变色两面一分,反应甚快,刀与剑快速地出鞘。 戴黑头罩仅露出双目,身材不高的夜行人,泰然跨入,双手叉腰,露出的双目反映着灯 光,显得特别黑亮,几近传说中的妖魅眼睛。 虽说穿的是紧身夜行衣,但穿的厚实紧身衣外,加了一件皮背心,因此看不出是男是 女,身材倒是显得单薄矮小,也许是一个少年人。 “咦!你是什么人?为何破门而入?”为首的人声如洪钟,向前迎出三步,“我听你解 释。” “来找人要消息。”夜行人用怪怪的刺耳嗓音说,“也许该称要口供。” “什么?大胆,你是……” “不必问来历,我要口供。” “可恶,你该死……” “你们是驿站那些什么王府护军,派在外围的密探,所以,你们必须招。” “哦!你是来找王府护军的,要什么口供?或许我可以帮助你。你是……” “我是幻剑飞仙的同道,你不必知道得太多。我要知道,你们并不打算赶路,无意快鞭 赶往南京,到底有何阴谋。阁下,你愿意从实招供吗?” “你一个人来的?” “是呀!” “你行吗?” “大概行,你们七个人,如果我没有几分把握,会冒失地闯来吗?” “你真胆大狂妄得离了谱,你知道你所要面对的是些什么人?” “彰德赵王府的护卫,白天在宽阔的地方列阵攻击,确有雷霆万钧的慑人威力,但在黑 夜中窄小的房舍内,凭几斤蛮力和勇气,和我这种武林高手拼命,活的机会不会超过两成, 我三五剑就可以杀死你。阁下,我不想杀死你,我要消息,消息可以换你们的命。” 口气托大,可以把心高气傲的人气得半死。 “你真是武林高手吗?”为首的人居然不生气,笑出现在脸上。 “你想试试?” “好,我叫人试试。” 举手一挥,出来一个留了大八字胡的人,冷冷一笑,拔出所佩的狭锋单刀。 “小辈,露两手让我看看。”这人用刀向前一指,姿势也十分托大,既不拉开马步,也 没有准备动手的气势,正面相向满不在乎。 夜行人徐徐拔剑,也大刺刺地向前伸剑。 “不是让你看年地,而是让你见识见识。”夜行人中口气更托大,“在获得口供之前, 我不会杀你,不过,你受伤是免不了的……” 叮一声脆声,这位留了大八字胡的人,左手扔出的一道电虹,被夜行人的剑拍飞了,接 着喀一声响,贯入左方的厢房门,是一把双锋扁针。 刀光似奔电,随扁针向前迸发。 剑虹不理会奔电似的,猛然射入刀光下,好快,比刀光快了一倍。 “哎……”刀光的主人厉叫,暴退八尺,几乎把后面的同伴撞倒。 “铛!”单刀附地,留八字胡的人,左肩井袄裂血出。 这一剑匪夷所思,旁观的人根本无法看清。 “噢……”留八字胡的人仰面便倒,幸好被同伴手急眼快抱住了。 肩井穴几乎被贯穿后肩,右锁骨断了,可能波及右肺,这一剑真要了这位仁兄的老命。 所有的人大骇,几难相信眼见的事实。 “相信了吗?”夜行人轻指着剑,口气平和,“幻剑飞仙是我的师姐,她的绰号叫幻 剑,我叫魔剑,你们见识魔剑的威力了吗?换一个像样的上。” “且慢!”为首的人大声叫,“你真是幻剑飞仙的师……” “师弟!” “你这家伙简直岂有此理,你是恩将仇报!真该死,你。” “你说什么?” “你事先不打听清楚,把我们看成赵王府的护卫,打上门来而且伤害我的人,你……你 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是来抢救幻剑飞仙的,你知道我是谁吗?” “胡说八道!你又是谁?” “老夫霸剑陈天昊,你该知道老夫的名号声望。”为首的人可以倚老卖老了,幻剑飞仙 是小晚辈,师弟当然更小更晚啦,“老夫……” “我可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自称魔剑的夜行人,无意承认对方的名号声望,“既然 你是有意前来抢救我师姐的,躲在这里干什么?走吧!到驿站去找王府护卫,我打先锋, 走。” 说走便走,三两步便到了门口。 “咦!你们不打算走?”他突然转身问。 “凭咱们几个人,想用肉包子打狗吗?”霸剑仍站在原处,堆下一脸阴笑,“先不要行 动,过来坐,从长计议,急必坏事,我替你引见几个朋友……” “不必了,有人认识你们。” “咦!你另有人手?” “你真是霸剑陈天昊?”魔剑答非所问。 “你这是什么话?” “证明给我看。”魔剑重新回到原地举剑,“记住,你那位同伴当然不会是小人物,居 然卑鄙地先用暗器突袭,如果你也出其不意使用暗器突袭,就不是霸剑陈天昊,那位老侠客 不使用暗器,全凭手中剑名霸江湖。张开你的左手,我要看看你的掌心中,暗藏了些什么歹 毒的暗器,你必须凭手中剑让我信服你是霸剑陈天昊。” “小辈你……” “张开你的左手手掌!” “好,让你看……”左手一伸,掌动电光破空,是紧贴在掌心的一枚五虎断魂钉,一种 淬了奇毒的钉形暗器,其实不是钉,而是前重后轻不用定向穗的细长似钉的利器。 呆一声脆声,剑奇准地将钉击落。 这瞬间,魔剑的左手也同时前扬,身形随剑的拍势,向下伏倒。 其他五男女,左手的暗器漫天飞射,利器破风的锐啸,入耳惊心。 同一瞬间,敞开的厅门外左右有手伸出,有上有下,并同有暗器发出。 霸剑陈天昊六个人,注意力皆放在魔剑身上,暗器也以他为目标,完全忽略了厅门外, 也没料到他早有准备,向下伏同时用暗器回敬。 霸剑陈天昊首先遭殃,一把柳叶刀贯入脐上三寸的建里穴,恰好从皮护腰上方锲入,入 体四寸以上,这部位不是要害,内腑出血会把人痛昏。 其他五男女一个也没逃掉,从外面发射的暗器,都是体型不小的利器,铁翎箭、单刃飞 刀、铁胆、三棱镖,都是致命的狠家伙。 人群涌入,共是七个人,一对一,立即将所有的人按住制了哑穴避免叫号。 魔剑一脚踏住浑身发抖的霸剑陈天昊,取下黑头罩。 “你认识我,是吗?”她咬牙问。 是一位小姑娘的面庞,一脸冷森,破坏了美感,本来该是一张清丽可爱的面庞。 天气冷了,不论男女戴上风帽,白天在外行走,仅露出双目,谁也不知对方是谁,脱掉 帽,就露出本来面目了,熟人当然不会认错人。 “天啊!你……你你……”霸剑陈天昊骇然叫,“你是大……大闹京都的……的那个 小……小女人,我……我们是追……追缉你……的人” “那你就不是霸剑陈天昊了。” “我……” “你们为何谋杀摩云手许成皋七个人?” “他们诿……诿称不……不认识幻剑飞仙,我……我们怎能相……相信?所……所 以……宁可错……错杀……一百……” “你们毫无理性,屠杀不相干的人,好与我无关,我只要口供。现在,你得招让我满意 的口供。”小姑娘一脚将人踢开向同伴叫,“张叔,劳驾你啦!” “包在我身上。”她的同伴拍胸膛保证。
五更初,天宇黑沉沉,罡风刺骨,驿站已经有人活动,没有任何灯火,活动默默地进 行,备马、套车,所有的人皆悄然无声息工作。 有些地方出现骚动,因为发现有人失踪了,失踪已经不是奇闻,骚动片刻便又重归寂 静。 没有追查的必要,也查不出结果。 五更正,距城门开启还有半个更次,但昨晚唐校尉便向知县老爷施压,强行派人接管东 门,两个巨锁虚扣,不需钥匙便可取下锁启门,这是犯禁的严重杀头罪名,唐校尉根本不加 理会。 人马陆续出城,出城便车马急发,车辚辚马萧萧,冲入漫天风沙的茫茫黑夜中。
东门外北侧不远的一座小田庄,庄东的田野干沟内,共堆放了十九具尸体,有冒充霸剑 陈天昊的七男女,上面用麦秆掩覆,如果近期无人发现,被风雪覆盖,得等来年冰雪溶化, 才能发现尸体了。 灭口,这是必然的金科玉律。 寄宿的小农完成共有九个旅客,四更初他们便备妥坐骑走了,早走了一个半时辰。 冒充霸剑陈天昊的七男女,是无双剑客的人。因此他们跟在唐校尉的车马后出城动身, 三十四匹坐骑中,有七匹没有骑士。 唐校尉损失了十二个人,开始心惊胆跳了,不再桀骜自负,简直有点胆落,每天都有人 折损,再这样消耗下云,能支持得了多久? 士气消沉,所有的官兵人人心惊胆跳,每个人皆提心自己是下个失踪者,希望尽快赶到 毫县,把囚犯交给南京来的人,把灾祸之源交出,便可平安返回老家彰德了,谁也不想把命 丢在这次毫无好处的押囚行动上。 解送一个女囚犯,一两个差役就够了,他们却派了男女将近三百骑,人还没押到地头, 人已损失了十之一,简直荒谬绝伦。 唐校尉已下军令,务必在天黑之前赶到毫县地头。 天色破晓,车马已远出二十里外。
大道向东南伸展,似乎要伸向天尽头,原野苍茫,平原与天衔接,视界可及三五里外, 之后便被零星的凋林所挡住。路旁的行道树光秃秃地不影响视线,可疑的人不可能从路侧接 近。 五十铁骑在前面开道,分两路急进,突然左右两路同时有坐骑长嘶、踣倒,人马乱成一 团。 “天杀的混蛋!有人在这里挖了陷马坑。”检查的人大声咒骂。 后面的车马不得不停下戒备,派人赶到前面了解状况。 陷马坑设置非常简单,挖一个尺半深,海碗大的坑,上面用树枝薄薄地掩盖,撒上泥土 便大功告成,马蹄踏中陷坑,铁定会折蹄。 共发现十二个陷马坑,前几匹马很幸运,没踏中陷坑,中间的遭了殃,共倒了四匹马。 折了蹄的马,命运便注定了,队伍不可能留下人照料,附近也没有村落可以安顿。 耽误了许久,车马重新就道。速度减半,避免再受到陷马坑伤害坐骑。 远出三四里,果然又发现一丛陷马坑,有发现就必须停下来,寻找并加以排除,以免有 所遗漏,危害后面的车马。 一阵折腾,又耽误了许久。所有的人皆忧心仲仲,怨天恨地,像这样走走停停,这百十 里行程,今天哪能及时赶到地头? 跟在后面的无双剑客,终于与护军走在一起了。唐校尉默认他们的存在不加干涉,事实 上多了二十七个人,实力也多几分,知道埋怨与迁怒皆无济于事,破除成见,联手合作,和 衷共唯一的安全途径。
路左是长满高与腰齐枯草的荒野,百余步外是凋林,断后的五十铁蹄最轻松,前面迭出 状况,与断后的人马无关,他们仅负责处理后面的状况,后面其实不可能有不意的状况发 生。 处身在满是敌意的行进途中,走在前面的人固然危险性高,走在后面的人也同样不安 全,陌生的环境似乎处处都有凶险,而他们却又不能停下来应付不可知的危机,注定了是输 家。 路左是北方,罡风从西北呼啸而来,掀起一阵尘埃,地面的枯叶也被刮得漫天飞舞,每 个人都策马埋头小驰,怎知大祸临头? 蓦地人喊马嘶,人飞马跑,然后传来利器破风的惊人心魄呼啸,人马乱成一团。 有三把强弓在左后方的凋林,连珠发射劲矢,射人也射马,几乎每发皆中。 三把弓,人躲在树后,弓拉满才露出半边身躯,发射后又藏身树后搭箭。 等骑士们发现放冷箭的人,五十骑人马已经倒了一半以上了。 八名骑士冲出,向侧后方的凋林狂冲,然后又是四骑士跟随在后面,拔出军刀准备冲 锋。 第一名骑士落马,第二名…… 仅有五名骑士冲近凋林,本队派出抄的三十余匹健马,则冲向箭手的左方进入凋林。 三名箭手跳上仅有背垫,而没有马鞍的枣骝,向凋林深处急撤,快得像一阵风,人伏在 马背上,马穿林飞驰,背上的箭手丝毫不受树枝的拂擦影响。 没有鞍,马匹的负荷轻,而入林穷追的骑士,不但有鞍,而且有马包,有鞘袋,穿得又 厚实,不论长短程追逐,皆毫无追及的希望。 麻烦大了,死了十七名骑士,射伤摔伤的十二人,轻重伤马匹超过半数,损失空前惨 重,耽误了一个时辰,方能重行就道。 三辆辎重车分载受伤的人,尸体则由空的马匹驮载,有些改由轻装的人,将尸体捆在鞍 后的马包上,连槛画也堆放了几具军帐,以减少辎重车的荷载量。 行进的速度更慢了,而且走走停停。 唐校尉断然放弃限期急赶的禁令,采取战备行军的方法以确保安全,前锋、侧卫、后 卫、中军策应快骑。。。碰上可疑而易受不意袭击的地势,还得派出快骑行威力搜索,以保 万全。
入暮时分,人马总算进入毫县地界,不能再了,夜间危险性增加十倍。 这一天赶了五十里路,已经不错了,可惜比预定的行程,减少了一半。 在一处村庄宿营,戒备森严防范意外。村庄不大,位于涡河的北岸,南面有涡河屏障, 可以减少一些警卫,天寒地冻,入侵的人不会从水上来。 唐校尉召集重要的人手计划,无双剑客也被请来列席。他对这位号称剑客的人,态度已 有颇大的转变,不再疾言厉色,确有和衷共济的诚意。 “石参赞,你们从京都追缉的人,到底是何来路?”他显得忧心忡忡,惨重的损失,已 让这位校尉又恨又怕,却又无可奈何。 “我真的没摸清他们的底细,只知道其中一个年纪甚轻的小女人,是曾经与幻剑飞仙在 一起,却又跑到京都潜入汉王大世子殿下的府邸,杀伤了不少人。而且,在我们全力追捕 中,她的人愈来愈多,然后离京远走,这个小女人到底是何来路,京都的人毫无所知。”无 双剑客也一脸 尴尬,羞愤的表情显而易见。 出动许多人手,对方连姓甚名谁也毫无所知,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说出来的确脸上无 光。 “他们竟然有弓箭,应该不是江湖浪人。” “现在想追根究底,已无必要。”无双剑客说,“只要捉住他们一两个人,不怕挖不出 他们的根底来。其实查根究底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样才能杀掉或捉住他们,才能解除威 胁。” “他们像来无影去无踪的缠身冤鬼,怎么杀怎么捉?再拖下去,咱们的人就所剩无几 了。”唐校尉痛苦地说,“我的人已无斗志……” “唐大人,咱们必须走险。” 无双剑客虽然损失了七个人,倒还沉得住气,并不悲观。 “如何走险?” “幻剑飞仙在你们手中,你们完全失去主动,只有挨打。” “是的……” “把幻剑飞仙交给他们。”无双剑客一语惊人。 “什么?”唐校尉以为自己听错了。 “把幻剑飞仙交给他们。”无双剑客一字一吐重说一遍,“这一来,主客易势,他们必 须尽全力,保护幻剑飞仙逃走,人手不敢分散,咱们就可以大追特追,逐次把他们消灭 了。” “可是……” “我们被逼急了,可以把幻剑飞仙处决。他们救到人,决不能让幻剑飞仙重新落回咱们 手中,必须集中全力掩护逃走,咱们就有将人活着夺回的希望。” “这……” “不要怀疑,唐大人。”无双剑客肯定地说,“此计可行,囚犯一定可以无恙夺回,也 一定可以把他们歼除净尽。如果你不肯改变计划,大胆走险,那么,是否可以安全到达毫 县,谁也不敢逆料。” “唔!得从长计议。”唐校尉意动。 “只须计议实行的方法细节,几乎可以保证必定成功。”无双剑客进一步鼓励对方放手 去做。 “好,咱们好好计议一番。”唐校尉断然下定决心。
辰牌时分,人马先后派出,搜索大道前方可能有人潜伏的敝地,探寻大道是否有陷坑障 碍,每二十骑马一组,先后派出五组加强搜索。 无双剑客的人自成一组,搜索大道左侧两里内的凋林荒野。 接着是二十名骑士,引领四辆大车动身,后面,三十余名夫役打扮的人乘马保护大车。 殿后的也是二十名骑军,浩浩荡荡出发。 这种远程先期派人搜索与封锁,进展虽慢却十分安全,可以保证后面的车马安全通过已 经搜索过的地段,逐段行进不会发生意外。 问题是人手不足,派出的人又太多了,车马本队的自卫力不足,发生情况,派到前面执 行远程搜索的人马,不可能迅速地赶回救应。 果然不出所料,刚离开小村庄半里地,左后方两匹健马越野狂追,连珠箭破空而至。 断后的二十名骑军,立即拔军刀备战。两骑士仅发射了六支箭,折向北飞驰。 二十名骑军仅倒了两名,与车队前的二十名骑军夺骑狂追,漫山遍野急进,似乎忘记了 车队。 车队乱了片刻,随即向前急驶。 原来住宿的小村庄内,冲出来了四匹健马,四骑士四张强弓,在冲至百余步时狼牙齐 飞。 路旁的荒草中,与及一座座麦杆堆内,跳出五个蒙面人,四剑一刀势如虎入羊群。 护车的五十余名夫役,与几名骑军,已在四骑士发箭时,策马向前飞驰逃命,不再理会 四部大车子,逃不及的有五个人被箭射倒,也有四名被五个蒙面人截下、摆平,车夫丢了车 向田野四散飞遁。 轻而易举砍开了槛车,砸破囚笼,毁了枷锁,夺坐骑急撤。 太容易了,容易得令人难以置信。尤其是护车的四十名骑军,居然穷追两个箭手,愈追 愈远,似乎把护车的责任置于脑后,愚蠢地穷追两箭手,要零星被射倒的同胞报仇,先捉住 箭手再说。
在河湾的凋林中,三女八男十一骑士会合,将早已备妥的木筏推下水,坐骑不要了,架 起桨向对岸划去,向南面穿林越野远走高飞。 青天白日,怎逃得掉事先有所准备的人追踪。 可是,事先有所准备的人,没料到他们备有木筏渡河,好不容易找到了放弃了的坐骑, 找到渡河的河湾,只有望河兴叹了。 临时制木筏渡河,不是容易的事,而且人多,第一批八个人过了河,已经一个半时辰, 失去紧迫追踪的机会,也不知该往何处追。 又花了一个时辰,总算找到对方逃走的遗迹了。
两根树枝,中间穿套了两件短袄,便成了简易的担架,抬人比背人走省力多多。 幻剑飞仙已陷入昏迷境界,病势沉重生机渐绝,用两件皮袄裹着她,她依然浑身冰冷昏 昏沉沉,对外界的反应似已消失,去死不远。 所有的人皆不再戴头罩,戴风帽放下掩耳,仅露出双目,刀剑用布卷住,插在背包旁, 百宝囊藏在衣内。弓也用布卷住,持在手中当手杖以掩人耳目。 这是一群令人起疑的行列,非商非工四不像,抬人的担架也引人注目。 不久,找到一条小径。 “张叔,尚姐很不妙。”走在担架旁的小姑娘,向走在前面的人焦急地说,“她病得不 轻,我们只知道治伤,必须找郎中。” “先尽快远走,那些人一定会追来的,短期间咱们必须避开村庄,以后再说。” 张叔明白利害,知道摆脱追踪者必须避免与村民接触。 “要赶到何处?这里是……” “反正往南走,一定可以到达颖州。”另一人说,“这地方我们陌生,走远些再设法派 人找村落问路。” “我们该往河南逃……” “不可以。”张叔坚决地说,“河南几个昏王狼狈为奸,咱们将步步生险,必须到达江 力,乘船悄然远走,在江边我们有人可以相助。南京与武昌的楚王府,我都可以找到自己人 相助,可以掩护你和尚姑娘脱身;进河南,有如重回罗网。” 未牌时分,他们在一座村庄投宿,幸好村中有一位郎中,熬了一罐药替幻剑飞仙驱寒。 郎中认为是风寒入体过久,有转为伤寒的可能,劝他们尽快赶往通都大邑,找高明的大城市 郎中求治,通都大邑药材也完备些,小地方哪有地道的药村可用? 一夜间,幻剑飞仙一直就昏昏沉沉。
从乡民口中,他们知道已进入太和县地境,距县城可能有四五十里。可能,意思是说, 看你怎么走,这一带乡间大道,贯通各地市集村镇,没有直通县城州的官道,必须在各乡镇 间绕来绕去,走错了就得一二十里,甚至绕上回头路。 有许多乡民,一辈子也没到过县城州城,哪能指示得一清二楚?必须沿途问路,才能走 上最近的捷径,所以必须逐村探问。 平原一望无涯,没有山岳做指标,想定指标越野而走也是枉然,谁也弄不清到底身在何 处。 次日动身,用制妥的绳编担架,将幻剑飞仙裹在担架上,轮流抬着就道。 近午时分,在一处小村庄打尖,幻剑飞仙终于逐渐神智清醒,已可睁开无神的双目,打 量活动的景物,而且可以发出声音。 煮了一碗麦糊,小姑娘含着眼泪,小心翼翼地喂她进食,她已经可以凭本能吞咽汤水 了。 也许她已经发现身不在囚笼里,没有枷镣,身上已无负担。 “这……这是什……什么地……方?”她突然发出几乎难以听清的语音。 小姑娘大喜过望,兴奋地替她拭脸。 “尚姐,老天爷保佑,你醒来了。”小姑娘惊喜莫名,“我是杜琴,还记得我吗?” “哦!杜……琴……也……许在阴间,真的可……可以和朋友相……相聚……” “这里不是阴间,我和张叔李叔一些人,从昏王的护军中救了你。” 一旁的另一位姑娘王玉芝,西山双剑客老大张振邦的师侄女。 “尚姐。”王玉芝姑娘将幻剑飞仙冰冷的手,紧握在手中按摩,“说来话长,目前什么 都不必挂心,你所要知道的是,锦衣卫来了一些血性朋友,保护杜小妹出京,半途得到你遇 难的消息,我们已经成功地把你救出,目下正打算南下大江,送你们安全脱身。” “谢谢你们。”幻剑飞仙精神转旺,说话已恢复一些元气,“他们人很……很多,你 们……” “我们已经摆脱他们了。”杜琴说,“你好好养息,赶到县城再找郎中替你治病,你只 要安心……” “我的病是好不了的,他们折磨得我贼去楼空……” “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尚姐。”杜琴掩住她的嘴,“你只是风寒入体而已,我会带你找 名医。张叔他们要从南京乘船回京师,我接你到我家去请我爷爷设法,他老人家认识不少好 郎中,你放心吧!” 只有曹世奇和幻剑飞仙,知道小姑娘的底细,往南走再进入河南,便可以到小姑娘的家 乡光州。西山双剑客很少在南方走动,不知道老前辈三界至尊是何方神圣,更不知道小姑娘 是三界至尊的孙女。 “本来我已经病得不轻,又被无双剑客用诡异的手法,制了背后的督脉……” “哎呀!”杜琴与王玉芝姑娘同时惊呼。 一个受尽折磨,即将病入膏肓的人,再被制了经脉,有如雪上加霜,抵抗病魔的功能减 弱,那还得了?难怪幻剑飞仙一直就昏昏沉沉生机将绝,她自己已经知道病势沉重,复原无 望了。 “他们会追来的。”幻剑飞仙肯定地说,“我曾经听到他们的人说,南京方面的三郡 主,会带了充足的人手前来接人,你们最好把我留下,尽快远走高飞……” 一阵喘息,她似已精力用尽。 “尚姐,你这是什么话?”杜琴一面替她按摩肩胸一面说,“你和曹兄在真定,轰轰烈 烈帮助官家免除一场劫难。张叔他们在京都,暗中帮助我在京都逍遥,他们都是义薄云天的 好汉,同来的都是锦衣卫誓死效忠皇室的将校,他们冒万险抢救你,会半途而废,丢下你贪 生怕死逃走?请你不要侮辱他们,他们会和你我生死与共,你放心养病,其他你不要管。” “好了好了,杜小妹,我们不要打扰她,让她好好养息恢复元气。”王玉芝姑娘阻止杜 琴再唠叨,“动身时真得派人留意后面的动静,以免被他们追及仍毫无所知。如果南京方面 的人赶到,咱们恐怕要增加两倍劲敌。” “我留意后面。”杜琴说,“尚姐请你多费心照料。无双剑客那猪狗畜生,他最好不要 追来,哼!” 动身时,西山双剑客的老二李定国,与杜琴留在后面,相距约两三里,留意后面的动 静,李定国携有一把强弓,随时皆可以上弦使用。 除了王玉芝姑娘之外,同来的九个人,都是锦衣卫的勇士,也是随同西山双剑客,在真 定府出生入死的袍泽。 他们成功地掩护钦差南下,歼除了大部分神龙密谍,因此皇太子北上登基,沿途没发生 重大事故。西山双剑客感恩回报,也受曹世奇之托,在京都暗中保护杜琴的安全,引导杜琴 畅游京师名胜。 结果,小姑娘找上了汉王留京的郡王府,三度夜入郡王府大开杀戒,她要找无双剑客出 口怨气。西山双剑客怕事态扩大不可收拾,婉劝她离京避风头,召集几位共过患难的袍泽, 护送姑娘远走河南,与追来的汉府密谍周旋,携带有可以远攻的弓箭。如果一比一,神龙密 谍决不是他们的敌手。 可是,追来的人比他们多好几倍。 现在加上赵王府的护军,人数相差了二三十倍,但为了要救幻剑飞仙,他们准备把命豁 出云了。 杜琴小姑娘更是天不怕地不怕,为朋友她有勇气上刀山蹈剑海。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二十六章 飞仙脱困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二十六章 飞仙脱困 这天,总算进了太和县。 太和县城仅比柘城大一点点,当地的五位颇有名气的郎中,先后被请至客店,替幻剑飞 仙医治。结果有三位郎中拒绝开单方,摇头苦笑要他们准备后事,肯定表示病人绝对捱不过 十二个时辰。 另两个郎中也摇头叹息,勉强留下单方,坦然表示死马当作活马医,病人已病入膏肓, 神仙也无能为力,药服下去死活概不负责。 众人在心乱如麻中度过一宵,张振邦一咬牙,决定冒险赶到颍州,颍州一定有更高明的 郎中,务必以最快的脚程急赶,救人如救火。 当夜便买妥了坐骑,甚至还买了一辆轻车。这一带除了一条官司道可以通车马外,连乡 村的小道也可以通车马,车是这一带重要运输农产品的工具,马和驴更是平常的乘骑代表牲 口。 快马加鞭一阵好赶,可是坐骑不争气,这附近根本买不到良驹,一口气赶十里路,马已 经口吐白沫后继无力,不得不慢下来徐徐趱程。 县城至州城有官道,不必在各村镇间转来转去,岔路口也有指路碑或将军箭,不至于误 入歧路,因此留在后面断后的人,远在一二十里路,有事便快马加鞭跟上,半途不会走散迷 失。 至州城全程八十余里,预计午前便可赶到。 一个时辰后,进入州界,还有六十里至州城,每个人皆感到焦躁不安,担心奄奄一息的 幻剑飞仙,支持不到州城那就大事不妙。 正打算歇息片刻,让坐骑喝几口水,后面风沙漫舞中,可见因健马奔驰所掀起的滚滚尘 埃。 亲自驾车的张振邦,偶然回顾时发现了。 “有人快马驰近,大家小心。”他掀开掩耳大叫,立即将上弦的弓挪至手边。 两匹马全速驰近,这才看清是李定国和杜琴。 “不好。”张振邦蓦然心动,“是他们两人,来得太急,一定有变,备战。”杜琴最先 驰近,到了车旁脸色不正常。 “他们先头人员,连夜赶路,你们出城后不久,他们便从北门进城。”小姑娘神色极度 不安,说话倒还俐落,“依情理估计,他们该已打听出我们的动向,很可能买坐骑穷追。张 叔,咱们最好改走河南。” “糟!就算咱们赶到颖州,明天或后天,一定会被他们赶上的。进河南也不见得安全, 而且地头不熟,车也不能用,抄小路车辆无路可行。” “我听说颖州到河南光州,约有三百余里,沿途问路,不会有困难。” “老天爷!尚姑娘还能支撑得了三四百里路?”张叔叫起天来。 杜琴家在光州,所以她主张进入河南。她却没计及,一旦返回光州吟风园,固然有亲友 保护,三两百歹徒恶棍算得了什么?但追兵是王府的人,日后会有何种灾祸临门?王府必定 利用官府的力量,铁定会轻而易举抄没吟风园,后果可怕。 有根有底的人,天胆也不敢与龙子龙孙结怨结仇,即使有一千个理由,一万个冤屈,结 果仍是一样的,破家灭门的灾祸已经注定了。 朱家皇朝的各地龙子龙孙,任意杀人破家的案件层出不穷,从来就没有因此而获罪的先 例,各地的文武官吏谁也不敢多管闲事。 汉王在南京,曾经当街杀死两个卫指挥使。 卫指挥使是一卫兵军的最高指挥官,属于将军级大人物,结果,永乐大旁仅发了一顿脾 气就不了了之。 一般的在江湖闯荡人士,不论是侠义英雄或者歹徒恶棍,通常很少用真名实姓,以免日 后麻烦。 曹世奇就有几个假名,世奇与不文都是假名。 杜琴年轻少见识,与曹世奇第一次见面,便暴露了根底。幸好曹世奇和幻剑飞仙有见识 口风紧,不曾几外宣扬她的身分,因此,张振邦不知道她为何要退往光州。 “那……”一想到幻剑飞仙可能支撑不了三四百里,杜琴心中发冷,“张叔,我们怎 办?等他们追来?大路是摆脱不了他们的。”“先赶到颖州再说。”张振邦猛咬钢牙,“悄 悄安顿尚姑娘,再和他们拼命。”马鞭一挥,车开始飞驰,完全落入无双剑客计算中,主客 易势。 假如没有幻剑飞仙在,他们在任何地方皆可飘忽来去,即使示弱逃遁,也会远走高飞消 失得无影无踪,幻剑飞仙病危,等于是捆住了他们的手脚。 走一步算一步,必须赶到州城觅医。
强敌来得比预期的更快,近午时分,身后三里外尘埃滚滚,李定国与杜琴再次赶到前面 来了。 计行程,距州城还有二十余里。 所有的坐骑,皆已无力奔驰,两匹驾车的马,更是只能勉强举步而已。 “杜姑娘,你和玉芝背了尚姑娘,尽快赶赴州城觅医安顿,其他的事不必管。”张振邦 刹住了车,指挥若定,“我们留在后面缠住他们,走!”“走不掉的,他们人多,我们怎能 缠住这许多人?他们会分派人手,把两位姑娘追得上天无路。”李定国向路右一指,那儿有 一道堤形的土丘,“咱们占住有利的地势,和他们拼了,必须拖到天黑,才能乘夜脱身。” “我赞成拚了。”那位虬须大汉跳下坐骑,开始解鞍袋将兵器背上,“咱们有七张强 弓,让他们来吧!逃跑一定会被冲散,让他们把咱们零星切割了。” 已别无他途,张振邦不再迟疑,弃掉车牵了坐骑,奔向半里外的土丘。 相当幸运,果然是一条简便的河堤,后面是浊流平缓的一条大河,很可能是颇有名气的 颖河。 后面有河流提供掩护,他们只需守住三方。七张强弓分两段布置,把幻剑飞仙放在大柳 树下,杜琴与王玉芝姑娘负责保护,也居中策应。 面对即将到来的惨烈搏杀,十一个人居然毫无惊容。 幻剑飞仙昏昏沉沉,经过一阵折腾,她逐渐恢复清明,逐渐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们追……追来了吗?”她虚弱的语声几不可闻。 “是的,尚姐你不必担心。”杜琴轻抚她冰冷的脸颊,语气坚定而温柔。 “是吗?假如……我死了……你们……”“不要说这些话,尚姐,我们是朋友,一度共 过患难,再次携手,我们会度过难过的。” “你们……一定要放弃我……”“不,决不,我们这些人中,没有人会贪生怕死做不义 的事。” “他们人多……” “我们也不少,可惜……”“可惜什么?”“可惜曹兄不在,有他在,千军万马何足惧 哉。他目下不知身在何方,你在开封和他分手的,可能在南京吧?尚姐,你想念他吗?” “想念有什么用呢!”幻剑飞仙无神的双目,突然涌现一道光彩,说的话却有感慨和无奈, “我和他,只有萍水相逢,随即人各天涯的缘分。每个人的生活目标不同,所走的道路也各 有方向,聚合各有因缘,谁也无法逆料是否重逢有日。小妹,日后你如果见到他,告诉他, 我好怀念相处的那段日子。杜小妹,你们走,还来得及。” “他们来了,我们是背水而战。” 背水而战,后退就必须渡河,河水奇寒彻骨,游至中途便可能冻僵而下沉。
十四匹健马循蹄迹越野急赶,并不知河堤有人躲藏,两百步、一百步…… 箭如飞蝗,立即有七名骑士落马。 稍后面的七骑士,有两人狂叫一声,兜转马头急退,比来势快了一倍,另五骑已顾不上 落马的同伴,也回头反奔,然后有两骑士背心中箭,马堕马下。 五个劫后余生的骑士,远退出三百步才敢缓下坐骑,他们在箭上吃过大苦头,怎敢逞强 送死? 回头眺望,河上不见人影,箭手都藏身树后,而且卧伏藏匿,远在三百步外,当然无法 看到形影。两上受伤的骑士下马,强忍痛楚割肉取箭,一人箭贯左上臂,一人右大腿横贯一 支狼牙。 不久,尘埃滚滚中,大队人马赶到了,共来了十八骑,其中有无双剑客与五名同伴。 他们是分批追赶的,买马不易,须花时间搜购,先获得坐骑的人先发,务必与追者保持 接触,愈快追上愈好,等后面的人赶到,没料到第一批人一时大意,损失了一半人。 众人面对远处的河堤察看片刻,聚在一起商量如何接近攻击。 平原没有屏障,连小树也没有几株,全是及膝的枯草,向前冲简直是白送死。 一名中年人细察一支狼牙箭,惊讶的神情写在脸上。 “这是雁翎箭,边军使用的利器。”中年人讶然说,“怎么会在这些江湖杂碎手中的? 可能吗?” 通常军用的箭,概略可分三等。普通各地的卫军,使用鹅翎或鸭翎箭;边军,用雁翎 箭;御林禁卫军,用鹰翎箭。 各等箭的箭杆、矢尖、长度,都各有不同,另分等级,制造地规格也各有特点。 边军所使的雁翎箭,箭杆是黄杨木,矢尖是长三棱狭倒钩,专用来对付蒙古人的皮制胸 甲,容易切割锲入。普通卫军所使用的三角形尖锋宽倒钩,无法贯入双层皮制的甲胄。 边军,指戍守边墙(长城)的卫军,专门对付蒙古骑兵的劲旅,武器比内地卫军精良多 多。大漠平原骑兵作战,弓弩为先,远用弩攻,可及千步;近用弓箭,三百步内决胜,这两 年使用火炮。 每一位箭手,通常携带三筒(或袋)箭,每筒一发(十二支),腰悬一筒,背负两筒。 两个力(石)的弓,箭的长度有三尺六寸,三百步外可贯穿人体。 在江湖混世的人,根本不可能到边墙喝西北风,除非是戍边劳役的罪犯。那一带只有做 汉奸的人才能生存,没有什么好混的。 边军的箭竟然出现在江南,简直荒谬绝伦。 二十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脸有惧容。 护军没带有弓箭,所以受到劲矢袭击,折损了不少人,一直就缺乏冲上搏战的勇气,现 在又受到劲矢的突袭,九死二伤。 无双剑客以为自己剑术无双,武功无双,但要他硬向箭雨闯,他还没有这份贾勇赴死的 豪情,旷野中一无遮掩,他哪有飞渡这三两百步,不受劲矢伤害的能耐?天知道到底有多少 张强弓在等候他送死? 论个人武功,他是最强的人,他没有勇气自告奋勇上前,其他的人更是胆怯心虚。 “咱们该怎么办?”他向护军的领队问。 他只来了六个人,当然得由占多数的护军作主。 “等候后面的人赶到再说。”护军的领队比他更心怯,不敢下令冲出,“已损失了九个 人,咱们禁得起箭雨的袭击吗?把他们困在这里,夜间弓箭的威力有限,所以只有等。” “好吧!等。”无双剑客下合心意,“反正他们逃不掉了,不必操之过急。”
杜琴这些人不能等,时光飞逝,等得心焦,天一黑,弓箭的威力有限,对付不了从三方 蛇行鹭伏接近的人,夜间混战人手多的一方稳操胜算。 对方第二批的人马来了十八骑,停留在三百步外不再冲进,可知已有困死他们的打算, 更可能等候天黑,他们不能走,也不能等候。 很不妙,远远地便看到飞赶的第三批人马,足有三十骑以上,来势如潮。 三批人马聚集在一起,向这一面指指点点。 张振邦看到两个身材特高的人,心中一凉。 “是哼哈二将,南京来的人到了。”他向同伴不安地说,“这两个混蛋平时也穿掩心 甲,皮坚肉厚,手脚挨上三五箭要不了他的命,咱们三五个人也对付不了一个。弟兄们,咱 们得作最坏的打算。” 不久,对方派出二十余名骑士,砍下一些树枝拖放在一起,由另一起人开始用柳条编 架。 有人拆掉他们丢弃的轻车,把木板拖来制盾。 李定国默默地逐一向同伴走近,每一位同伴皆默默地取出衣内暗袋所藏的物品交出。 “小妹,他……他们在……在做什么?”又开始清醒的幻剑飞仙,向坐在身旁的杜琴 问,她的头部转动困难,事实上不可能看到附近的动静。 “他们砍木作盾,做防箭的推架,架后用马推动,张叔知道他们所使用的攻坚手段。” 杜琴也掏出身上的荷包、秘袋,开始用剑掘土,“他们等不到天黑,决定性的时刻将届,尚 姐,我……我可能无法照顾你。” “小妹,我会走该走的道路。求求你们,坐骑仍在,你们仍可脱身。” “不可能的,他们的人比我们多五倍。”“你在做什么?” “把有关身分的器物埋藏起来,以免官府查根。张叔他们都在做,他们是可敬的人。尚 姐,皇室的锦衣卫也有好人,上次我们替他们办事,他们用性命来回报我们。” “天啊!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们……”“尚姐,我不要听你这种话。”杜琴一跃而 起,弹剑作龙吟,“咱们武林有骨气的人,可贵的地方,是认为该做的事,就无畏无惧地去 做,义无反顾,生死等闲。黑道好汉们作奸犯科,无道义可言,但为朋友两肋插刀,也算是 值得称道的传统。尚姐,你希望我们不如黑道好汉吗?” 那位虬须中年人,突然从藏身的树下长身而起。 “你们看,那个人的行动好怪,不像是他们的人,坐骑也够雄骏。”中年人向左前方一 指,向众同伴叫,“他身上围着的是什么东西?”距离太远,只能概略看出人马的轮廓,可 隐约看出骑士的风帽掩耳系在头顶,身上有一排像竹篱的器物围绕,右手轻拂着不像马鞭的 物体。 人马远在五百步外,在外围轻快地绕走,马是雄健的枣骝,用小走小步驰,像在表演马 术,从左至右以那群护军作圆心。 长啸震天,护军们一阵骚动,有人大声吆喝,有人急急上马。 绕了半圈,护军中冲出十二匹键马,向不住长啸的神秘骑士冲去。 “是曹兄!”杜琴兴奋地大叫,“他在用啸声提醒我们不可妄动。” “老天爷!真是他。”张振邦跳起来,“准备策应他。定国,备妥坐骑。” 紧要关头,曹世奇赶到了。 哼哈二将带了十个人,早三天离开了南京,前往毫县接囚,他们并不急于赶路。 他们也无法赶,这两个巨人比常人重一倍,江南的所谓“健马”其实“健”得有限,巨 人会在马上,双脚几乎及地,马的负荷奇重,哪能赶路?曹世奇是昼夜兼程飞赶的,第三天 便在凤阳至蒙城途中,赶上了他们,断然超越走在前面。 之后,他有充分的时间准备,在蒙城他花了一天半工夫,花重金在铁匠店打造致命的武 器。应付大群强敌,他必须毫无感情地,发挥人类贪婪残忍的本能,把后天所培育的仁义道 德博爱抛诸脑后,不然被杀死的人将是他,他不愿被人无情地杀死。 他买了一把剑,一把二十两银子的三斤剑,铁质不怎么样,以重量取胜,那些一两斤的 剑,在他的剑一触之下,可能人剑齐折。 身上围了一排两尺余长的竹筒,每管竹筒可盛五去拇指粗,两尺二寸长,前重后轻的锋 利小镖枪,枪尾突出寸长的小尾,恰好可以穿过扔袋的底孔。 扔袋是坚韧的牛筋,掺以琴弦所编制,长两尺,甚至可以当作软兵刃使用。 胸前有一只革胸袋,里面是鸽卵大的铁刃,这玩意如果用扔袋甩出,劲道比用弹弓发射 的弹刃强一倍。 他先半天抵达毫县,见到彰德赵王府,先赶到驿站住宿的先遣人员,干脆扮成夫役,混 进驿站监视。 次日近午时分,护军告急的专使赶到,押囚人马在柘城受到袭击,要求南京的人赶往支 援接应,不然恐怕无法平安抵达毫县。 哼哈二将迫不及待动身,把赵府的先遣人员也一同带走。 曹世奇跟在后面,马不停蹄飞赶,他不能半途动手,需要这些人带路。 在外围走马绕圈,长啸示威,引出十二骑,他折向绕走,十二骑士把他看成在外围骚扰 的人,看出他手中没有弓,驱马全力狂追,漫野狂驰势如迅雷疾风。 兜袋掷出第一根小镖枪,然后兜袋急旋,发射出第一颗铁丸。 枪和丸的速度接近目力难及的极限,予取予求,同一只兜袋,但发射的手法不同。 镖枪是用掷,掷力不在握枪的手指,手指仅负责持稳,导向,着力处在枪尾。铁丸完全 不用手把握,利用兜袋旋转的力道加速,增加离心力,所以他枪丸并用,所表现的手法姿势 完全不同。 满天雷电,声势惊心动魄。 人体从马背飞摔,好惨。 皮袄与衣衫,对铁丸略有阻挡的功能,因此铁丸没入体内,打击的力道可以把人震起。 小镖枪尖锐,一无阻滞贯穿人体,马冲出尸体才摔落。 十二名骑士不见了,马也倒了五匹,七匹无主的马,向四面散去,这种没受过严格训练 的马,主人落下马它不会立即止蹄。 远处观战的四十余名骑士,惊得心胆俱寒,怎么在片刻间,双方还没接触,相距在百步 左右,十二名同伴便不见了。 风扫残云,狂飙扫叶,这怎么可能?决不是用弓箭,有目共睹。 “妖术!”有人狂叫。 长啸震天,枣骝飞驰接近。 “哎……”第一个站在木轲前的人倒了。 “呃……”目标最显著的哼将,胸口横贯着一支小镖枪,掩心甲挡不住镖枪可怕的贯穿 力,叫出半声身躯倒摔而出。 第三个倒了,第四个……比赛看谁倒得快。 罡风呼啸中,可听到慑人心魄的飞行厉啸声,但看不见飞行物,速度太快了。 枣骝斜冲,人继续倒地,人马乱成一团,有人开始四散逃命。 土堤上,张振邦十一位男女,站起同声欢呼呐喊助威,一个个跳起来挥舞弓和刀欢呼, 距离太远,他们的弓无用武之地。 “我们也上!”张振邦首先跳上马背。 兵败如山倒,尤其是被超出想象的异象,更令人丧胆,中有逃的人,而没有人想到反 击,也无从反击,敌人还远在百步外呢! 骄傲自负目空一切的无双剑客,伏在鞍上不辨东南西北,策马狂奔走了再说,胆都快要 吓破了,因为他看到哼将的死状,看到横贯在哼将胸背的怪武器,穿甲贯体,血肉之躯哪挡 得住这玩意儿?不逃才是傻蛋白痴呢! 张振邦七位有弓的骑士冲出,已没有用弓的机会了,护军们都逃散啦! 逃掉的仅有十一名,两百步方圆内,尸横四十余具,其中包括号称无敌勇士、汉王府的 守护神哼哈二将,哈将的脑袋被铁丸贯穿,死状甚惨。 枣骝向土堤驰来,张振邦七勇士半途迎出。 “曹老弟,尚姑娘有点不妙,快来。”张振邦黯然大叫。
他们不能在城市内投宿,留在涡河对岸。来不及过河追赶的护军,仍有百名上下,这些 人也许无法兴妖作怪,但逃掉了无双剑客,很可能会唆使官府出面兴风作浪,不得不防备。 幻剑飞仙病势不轻,也不宜走动颠簸加重病情。他们在颖州近郊借宿,颖州药材供应不 缺。 幻剑飞仙的病势,总算因曹世奇的及时赶到而控制住了。 曹世奇有救命的丹丸,能解无双剑客在督脉所下的禁制,对行功疗伤治病学有专精,甚 至会真元度命的玄门度劫奇学。 她的病其实并非病入膏肓,主要病根是她不想活。体质本来大佳,风寒与受弄摧毁不了 她的身心根基,一旦督脉受到禁制,气血流动有了困难,病势转剧,她就感到绝望,求生的 意志消沉,便濒临不起危境。 曹世奇的出现,立即激起她强烈的求生意志,但由于拖延过久,短期间难以很快复元。 张振邦八勇士与王玉芝姑娘不能久留,他们都是告假离京探亲的,年关将届,必须赶京 都销假,幻剑飞仙有曹世奇照料,他们大为放心。 一连三天,幻剑飞仙已经可以坐在床上进食了。 八勇士与王玉芝姑娘,和他们殷殷道别,踏着彻骨罡风,走凤阳仍从陆路返京。 杜琴留下来照料幻剑飞仙,她并不急于返家,颖州至光州三天便可抵达,目下幻剑飞需 要她照料,曹世奇一个大男人,照料重病的大闺女确感不便。 这次小姑娘偷走离家增长见识,碰上了曹世奇,结交上锦衣卫一些义薄云天好汉,收获 极丰,尤其是在京都大闹汉王世子府第,干得有声有色了,谈起所发生的事故,眉飞色舞十 分得意。 唯一遗憾的是,她不曾与无双剑客再次交手分胜负。
幻剑飞仙复元的速度惊人,五天之后便可下床活动手脚了,活动可增加复元的速度,她 不想赖在床等候病魔自行离体。 病魔与一切神佛或鬼怪一样,具有欺善怕恶的特性,你不怕他,他就怕你。 这天她活动一个时辰,在内堂与曹世奇及杜琴品茗聊天,堂内设了一个火盆,天气寒冷 烤火驱除寒气,火旁在沏茶用的沸水壶,满室茶香扑鼻。 “绿云,天寒地冻,眼看大河两岸即将大雪纷飞,年关岁尾,你要到关中,非去不可 吗?”曹世奇终于提出重要的问题。 再要好的朋友,有些牵涉到私人隐私的事,也不便过问的,朋友不说,最好不要探问, 但如果涉及危险,就必须弄清是否该干预了。 江湖人士重视为朋友两肋插刀,原困在此。 曹世奇不是一个好奇多嘴的人,他也不希望朋友触及他的隐私。有些人萍水相逢一见如 故,恨不得把三代履历也剖腹相示,这不能算是好德行,别人很可能怀疑你意在要求推心置 腹,定有所图。 所以有些人强调君子之交淡如水,不无道理。人生在世,哪能没有痛苦和哀愁?你告诉 了朋友,岂不是有意让朋友分担你的痛苦和哀愁吗? 曹世奇与幻剑飞仙,可说是共过生死患难的朋友,情投意合交情不寻常,在伴送她到开 封期间,一直就没问及她到京都的目的,以及前往关中的原因,固然因为他自己的事还摆不 平,也为了不便过问朋友的隐私。 这次,他不能不过问了,幻剑飞仙是在中途,被周王伊王的护卫截获的,再次出关,凶 险可能倍增。 “并非一定要去,而是早晚要走一趟的。”幻剑飞仙只好说出前因后果,“家父有一门 表亲,在京都任京官,这次我奉家父的嘱咐,前往探望他的近况。他有一门亲戚,早年随太 子朱标,前往关中勘察关中建帝都的形势,便留在西安等候皇命。没料到太子返回南京不 久,便不幸逝世,迁都关中的大计胎死腹中,那门亲戚也从此音讯杳然,所以托我前往查 访。没想到在真定无端介入皇室的纠纷,几乎送掉性命。”“关中的秦王,据我所知也不是 好东西。”曹世奇摇头苦笑,“河南府洛阳伊王府派人帮助赵王,赵王也必定曾经致书向秦 王求助。你如果一头撞进关,我几乎敢保证,那个秦王一定出动所有的护卫,布下天罗地网 等你,把这件不可告人的阴谋,当作他们皇室的家务丑事办理,虽然不便大张旗鼓怕家丑外 扬,暗中图谋必定更为迫切。” “真糟!今后我岂不是寸步难行?”幻剑飞仙总算知道处境凶险了,“他们朱家龙子龙 孙满天下,都掌有生杀大权。” “大概是的。”曹世奇的口气却不紧张,“除非你抱有英雄豪杰的自大狂念头,英雄豪 杰是行不改名坐不改性的。” “你不怕?”杜琴笑问。 “不怕是假,我就不敢用曹世奇的名字在南京露面,即使曹不文隐身市井,仍然被他们 查出底细呢!”他已经将南京所遭遇的变故说出,连张振邦那些人也知道他赶来救应的详 情。 “我们岂不是没有什么好混的了?”杜琴游荡不了几天,居然口气带有混世江湖味了。 “那又不然,问题是我们能否有力量保护自己,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别卖关子好不好?” “而且得设法让他们不敢找你,甚至他你躲避你。欺善怕恶,是人的天性,龙子龙孙也 不例外。你别看那些龙子龙孙出入甲士如云,百姓争相走避摆足威风,任意打杀鱼肉臣民, 骨子里却是怕死而采取的自保手段,吓唬那些可怜的臣民。一旦碰上空空儿聂隐娘一类人 物,深入禁宫出入无人之境,这些龙子龙孙同样怕得要死。他们防刺客的最佳手段,就是尽 可能少出来走动,出来就带上一大群打手护卫。”“在京都我就曾经三入那个什么大世子的 王府……”“你得了吧!还不是被护卫们赶离京都?”曹世奇打趣她,“你跑得还真快呢! 小丫头,你没被他们查出根底吧?” “哪有闲工夫和他们斗嘴?我的方法是打了就跑,出其不意像尖刀一样杀进去,从另一 面冲出来,见一个砍一个,下次再来。”杜琴得意地说,“王府像被截破的蜂巢蚁窝,有趣 极了。张叔他们也不知来了多少人,满街乱叫捉刺客,哄那些护卫往相反的方向追,好像他 们还乘机浑水摸鱼,在小巷子里弄走了不少人。要不是张叔他们再三劝我走,我还不想走 呢!”“你别得意,神龙密谍是很能干的,早晚会查出三界至尊是你爷爷,将有大批牛鬼蛇 神,到光州吟风园找你讨公道。” “我不怕……”“但你爷爷怕。民是不可能与官府斗的,除非像唐佛母一样造反拼了。 光州的知州大人,曾带了全州的状男,把吟风园踏成平地。或者从凤阳派两卫军马,把光州 的鸡犬弄光。” “世奇,你不要吓唬她好不好?”幻剑飞仙阻止曹世奇信口开河,“汉王府本身就有意 造反,所以不敢张扬,各地官府出动民壮,是相当严重的事故,兵马调动更需朝廷颁发的兵 符勘合。各地王府的三护卫,也不能无故调离藩地,所以彰德赵王府,只敢偷偷摸摸派人押 送我到南京,南京也仅派出密谍接人。” “密谍找上门同样可怕,而且防不胜防。小丫头,赶快回家要你爷爷准备应变,以免事 发突然措手不及,他们能利用天罗院查出我的底,也会利用其他组合查你们的根。总之,今 后我们得特别小心。” “真得少在外面走动了。”幻剑飞仙当然知道危险性有多大,她就是身受其害的人, “小琴妹,你真得回家过年啦!把事故始末禀告你爷爷,早作防范以免措手不及。”“你们 呢?”杜琴黯然问。 “我们也得动身了,逗留得太久啦!”曹世奇说,“他们一定不会甘心,死了那么多 人,他们怎受得了?必定派人循线索追查我们的去向,必须尽快远走高飞。”“到我家暂避 避风头好不好?”杜琴提出邀请。 “你希望他们的人来快些?”曹世奇摇头,“我们唯一安全的行动,是化整为零,远离 巢空,连野兽都知道如何逃避灾难,过两天我们掩护你动,容图后会。” 曹世奇的分析具有权威性,不容置疑。无双剑客那些人不会甘心,不可能失魂丧胆逃回 南京,必定化明为暗,查出袭击者的去向下落,让后面派来的大批爪牙行致命的攻击,决不 可能就此放弃。 颖州附近旅客往为不多,追查的人不难查出他们的去向。幻剑飞仙需治疗调养,这点线 索就瞒不了调查的专家,三人走在一起难隐行踪。 杜琴不得不权衡利害,答应在最近动身返家,年关岁尾,也该是返家团聚的时候了。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二十七章 惨烈搏杀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二十七章 惨烈搏杀 毫县附近出了惊世的血案,消息沸沸扬扬不胫而走。 其实在柘县经一次发生血案之前,王府迫害女杰幻剑飞仙的消息,早已在江湖轰传,江 湖朋友同感愤慨,只是没有人敢出面管闲事,也没有力量管,份量不够名气不大的人,不敢 用鸡蛋去砸石头,有地位声誉的高手名宿,也不敢出面惹火烧身。 没有人敢插手出面,但仍有不少人留意情势的发展。 赵王府的残余护卫,凄凄惨惨地载了百余具棺材,踏上了返回彰德的归途,大快人心。 各方人士皆在留意事情的发展,暗中打抢救幻剑飞仙的人是何来路,能造成如此重大伤 亡的人,应该是了不起的高手名宿。 可是,竟然没有人知道参与的高手名宿是谁,隆冬季节,在外面走动的人,穿皮袄或棉 衣棉袍,身材臃肿怎能从外形找出特征?戴风帽或裹包头,仅露出双目,即使是熟识,也无 法分辨。 杜琴走后的第三天,曹世奇和幻剑飞仙开始动身。他们的目的地是江边,预计走六安 州、庐州,反正到了江边,便可设法雇船,不管到达江边哪一处埠头,都可以雇得到船只。 如果沿途没发现警兆,在庐州便可雇船渡巢湖下大江。届时,幻剑飞仙乘船上航,入鄱 阳湖回建昌府老家,风声过后再前往关中寻亲。 曹世奇则乘船下航,他的家在南京。 他一直就没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两位姑娘,再三表示回南京潜伏逃灾避祸。 两位姑娘不知道他的打算,也没留心他所说过的话有否破绽。 他曾经不小心露了些口风,他曾经表示过逃避是上策,但又说过对付的另一方法,是让 对方不敢找他,甚至怕他,躲避他。 要让仇敌害怕或躲避,用嘴巴大叫大嚷是没有用的,会叫的狗不咬人,必须用非常的手 段,把仇敌打得抬不起头来,把仇敌杀得胆裂魂飞。 本来他就在南京,与三郡主彻底了断的打算,要不是从八方土地魏元魁口中,得到幻剑 飞仙遭难的消息,他在夜入中山王府东花园时,便发起猛烈的攻击了。 两人乘了坐骑,冒着彻骨寒流动身南下。 幻剑飞仙元气已恢复了八成,心情特别愉快,双骑并辔小驰,天寒地冻不宜快马加鞭赶 路。 官道上旅客稀少,似乎只有他俩双骑并驰。后面里余,也有两名骑士,不徐不疾紧跟不 舍,无意跟得太近,旅客不多,用不着咬着不放。 一天,两天,一百二十百他俩居然走了两天,才在颖上县投宿。 这表示幻剑飞仙病魔仍未离体,不能整天骑在马上赶路,沿途走走停停,在小市镇休息 的时间,比骑马赶路的时间更多。 当天仍在城外的民宅借宿,避免住进县城,如果城中有警,想出城逃走相当困难。 次日一早,双骑动身就道。这次,不再是并辔小驰,而是曹世奇在前,牵了幻剑飞仙的 坐骑趱程。 幻剑飞仙一直就坐在鞍上,从外表可以看出她显然无精打采,可能病势有点恶化,自己 无法控缰,所以由曹世奇牵着坐骑就道。速度反而比早两天快些,曹世奇显然急于赶路。 后面里外跟踪的骑士,已增加至四名了。
无双剑客是神龙密谍中,另一系统的高阶层司令人。这所谓另一系统,指不是军籍的密 谍,以江湖的特殊人物为主,包括了各门各道的高手精英在内。 这些人不轻罪军令的约束,行事有高度的自主权,如果出了大纰漏,汉王府可以否认有 这么一些人,出了大事故与汉府无关。犯了案被官府捉住,小案件自有汉府的人暗中出面打 点,大案件通常由各人自行负责,不会牵扯出汉府。 上次他损失了七个人,那位假冒霸剑的人与六同伴,死得不明不白,查不出丝毫有关凶 手线索。这次,他又损失了三个,对那位百步外可以杀人的凶手,也查不出来历。 天气寒冷,几乎所有双方的人,都仅露出一双眼睛,不曾面对面交手,怎知对方的来历 底细?自始自终,他除了知道幻剑飞仙之外,对其他的人一无所知。 他甚至不知道,参与抢救幻剑飞仙的十个人中,是否有在闹京都,那位曾经参与真定搏 杀的小姑娘在内。他带了三十余名高手出京追逐,一直就无法掌握小姑娘的行踪动静,也就 无法证实是否追对了目标。 他对这位胆大包天的小姑娘,并非全然无知,至少他知道小姑娘是假书生杜琴,心月狐 曾经把擒住杜琴的事招了供,而且知道杜琴曾经与曹世奇大打出手。 仅知道杜琴是不够的,江湖人士谁也不知道杜琴其人。 小姑娘大闹京都,打了就跑不与汉府的人讲理打交道,又不曾露出真面目,无法认定是 不是杜琴。 他们一直就在捕风捉影,无法证实嫌疑犯和身分来历。 用可怕的小镖枪和铁弹丸,远在百步外杀人的这个人,更是身分如谜,江湖道上似乎从 没听说过,使用这种武器的人,比弓箭更可怕百倍。 没有追查底细的必要,目前唯一急迫待办的事,是尽快把这些人捉住,或者杀死,重新 把幻剑飞仙捉住,不然无法向坐镇南京的三郡主交差。 赵王府的残兵败将,已经心惊胆落走掉了。 他还有人可用,立即用快马传信凤阳,从中都把驻派在该地的密谍紧急调来支援,命令 他们克期赶来。 驻派潜伏在凤阳中都的密谍,大部分是从江湖聘请的高手,负责监视中都的皇亲国戚动 向,出入功臣府第如入无人之境的高手名宿。 留在颖州一带侦查的人,终于查出幻剑飞仙一群人的下落了,但因人手不足,不敢妄 动。
进入六安州地境,地势逐渐上升,已有丘陵地阜出现,小河已改向北流,旷野与树林增 加。 这天,幻剑飞仙似乎快要支持不住了,无法安坐在马上,将马包改系在鞍前,可以让她 趴伏在马包上,坐骑走动时不至于落马,速度更为缓慢了。 罡风怒号,尘埃枯叶漫天飞舞,曹世奇一马当先向土冈上升,后面紧牵着幻剑飞仙的坐 骑。 冈顶凋林密布。远远地可以看到隐约的红墙,升上冈,这才看出是一座寺院,东面是一 座小村。 已经是近午时分,该找地方开伙觅食了,小村和寺院,都可以找得到食物和歇息的地 方。 路旁的大树干上,钉了一根将军箭,上面用黑漆写着:东望冈,冈脉已尽,所以叫东望 冈。 到六安州还有七十里,下午哪能赶得到州城?像他俩这种走走停停沿途耽搁,一天也走 不了七十里,看来,今晚得在半途的村镇投宿了。 接近村口,他的坐骑更慢了。 他这匹枣骝,是在南京对岸的浦子口买的,是军马的后裔,非常雄骏的大宛种口外马。 眼线认识这匹马,却不知马的主人是可来路,反正这匹马的主人,将赵王府的护卫杀得 魂飞胆落,百步外杀人予取予求,可怕极了,眼线怎能不怕?幻剑飞仙那匹马,可就差了一 大截,驮载一位小姑娘尚可胜作任,用来冲锋陷阵谈都不要谈,所以真正吸引人注意的,是 曹世奇那匹枣骝。 在颖州六安一带,还真令地方人士羡慕,眼线打听消息,只要一问见过这匹马的人,一 定可以获得正确的去向下落,不会失去踪迹。 驻马在村口观察片刻,似乎他无意入村。 官道从村西面绕过,如要进村觅食,就必须进村,或者到路左面的寺院随喜买素食。 他无意入村,可把在村内埋伏的人急得冒冷汗。
村口右侧的一家农舍中,从窗缝向外窥伺的两个人,就呈现心跳加快,手心冒汗的现 象。 “他们如果不进来,要不要出去拦截?”一名大汉向同伴问,似乎打一冷颤。 “谁敢出去?”同伴脸色也不正常,“绝对不可以与这个混蛋在旷野中决战,他那匹该 死的马速度快,奔东逐北在远距离追魂夺命,谁受得了?必须把他堵在无法施展的地方毙 他,你可不要乱出馊主意。” “可是,他不想进来……”“那就得等下一次机会。” “又得辛苦绕到前面去布伏,他娘的真累人。” “总比枉送性命好。”“他娘的,这混蛋到底是何来路?似乎比三郡主的十条龙都强悍 百倍,三郡主真该带十条龙来对付他。” “三郡主在南京,怎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事,怎能未卜先知带十条龙赶来?没知识,而 且……” “而且什么?” “十条龙中,有两个名列贵宾的人……”“我知道,百步追魂和雷电夺命,这两位仁 兄,也可以杀人于百步外。” “这两条龙如果来了,不见得能毙了这个混蛋。百步追魂郎老兄的三尺飞枪、扔手箭、 大铁弹,都可以看到飞行的形影,三十步外三流高手也可闪避。这个混蛋的小铁枪,在百步 外也几乎目力难见形影,哪能比?所以即使他们来了,也没有多少胜算。” “那……咱们岂不是同样没有胜算……”“所以要把他堵死在绝地呀!只要能近身,就 可以用暗器抢攻,不给他有游走八方远攻的机会,他死定了。唔!好极了,他要进来啦!” 曹世奇正跳下马,牵了两匹坐骑,缓缓接近村口,进村的意图显而易见。 可是,潜伏伺机的人,高兴得太早了些,距村口还有十余步,他突然转身牵了坐骑,脚 下加快,回到官道却不停留,疾趋路对面的寺院。 他的行动已表明不进村觅食,要到寺院向僧侣讨食物。
东望冈是小小的村落,这座寺院相当雄伟庄严,格局完整,占地几乎与小村相等。有些 府州的人,特别妄信神佛,宁可捐出大笔金钱,甚至不惜倾家荡产,把钱捐出来建寺修庙。 但如果要他捐些钱买社学的学田,他宁可去跳河,一毛不拔。 这座东望冈村所设的社学(私塾),规模绝对比不上这座寺院的百分之一。 这府寺院规模大,意指与东望冈村比较而言,其实如果与一些州县的大寺院比,却又太 小了。 山门高悬的匾额,漆金大字刻的是宏济禅寺,确是佛门弟子的寺院,不是供神的庙堂。 同门外没有四大金刚塑像,仅三门殿内有两尊守山门的密宗金刚。后来大明皇朝末期, 志怪小说风行天下,封神演义在市面流行,这两位密宗金刚,便变成哼哈二将了,反正佛道 有些地方不分家,不足为怪。 山门的三门殿,三座寺门都是大开的,但看不见僧侣,冷冷清清像是空寺。 曹世奇毫不尊重佛门圣地,牵了坐骑直往山门闯,一口气连闯空门、无相门、无作门, 冲入天王殿前的大院子,这才放开缰绳猛地大旋身剑已出鞘。 人影蜂拥而入,声势汹汹。 他一拍载着幻剑飞仙那匹马的后臀,马向前一蹦,放蹄狂奔,居然升阶而上,冲入殿门 大开的天王殿,消失在殿后。 暗器似飞蝗,人连续涌入。 他飞退三丈,再反跳两起落,也登上殿阶,在第二群暗器到达之前,反跃入殿闪在门 后。 暗器不能折向,有些射入殿中,三把飞刀两枚钢镖,贯入弥勒佛的大肚子。泥塑的佛像 不怕暗器,这座天王殿的弥勒佛比真人大一倍,挡暗器绰绰有余。 人群用暗器开道,一涌而入。 一声长啸,曹世奇从弥勒佛后面的韦驮佛像后闪出,剑光迸射,迸发出满天雷电。 在佛门殿堂大开杀戒,罪孽深重。但如果他不杀人,人便会杀他。 一阵大乱,血肉横飞,回旋三匝,殿堂摆散了七具死尸,刀剑撒了一地,断手断脚也洒 了一地。 天王殿是前殿,殿堂广阔,中间是弥勒佛,后面是韦驮,左右是四大天王,人都往佛像 天王像后躲,没有人敢挺身硬接可怕的雷电。 人继续涌入,暗器乱飞。 曹世奇退入后殿,退入大雄宝殿(正殿)前的大院子,他要照顾幻剑飞仙的人马,快速 地将马拖入大雄宝殿,将马推入三身佛中座的法身龛下,重行出现大院中。 涌入的人超过五十大关,分列在东西两配殿的廊下。 他站在大殿外的月台上,威风八面像天神。 “不杀光你们,此恨难消。”他舌绽春雷,压下虎虎的罡风呼啸声,“你们上!”他那 怪异的打扮,令人看了就心中发毛,剑系在背上,而且已经归鞘,双手分握几支小铁枪,背 和脊共有八只竹筒,胸前,是盛铁弹的革囊。 兜袋系放在腰带上,近距离用不着以兜袋发射小镖枪与铁弹丸,凭双手的劲道,三十步 内他有自信予取予求,劲道之猛烈,决不是血肉之躯所能禁受得起的。 再一声长啸,他身形回旋窜扭,快速的移动似已失去人的形态,小镖枪连续化虹破空, 也失去枪的形态,化为一道道闪光迸射流逝。 “啊……”惨号声与长啸声并起,动魄惊心。 人体倒飞掼摔,所列的唬人阵势瞬即崩溃。 枪到人倒,没有人能禁得起一击,自命神勇冲出的六个人,远在三四丈外便被枪贯穿摔 倒。 人往两侧的配殿退,有人从侧后园冲入大雄宝殿。 曹世奇似乎忘了藏在大雄宝殿内的幻剑飞仙,怒啸声中无所畏惧地冲入西配殿(祖师 殿),长剑出鞘,将一名大汉刺死在殿口。 四名高手窜入大雄宝殿,两人猛扑马上的幻剑飞仙。 这座寺院的大雄宝殿,供的是三位主尊,看格局,便知是天台宗弟子所建造的,中间是 法身佛,左尊是报身佛,右尊是应身佛。 幻剑飞仙的马,就藏在供案与法身佛莲座中间。 一个人从应身佛侧方冲上抓马络头,一个飞越供案擒捉伏在马背上的幻剑飞仙。 “假人!”抱住幻剑飞仙的人怪叫,倒空翻退走,“咱们上当了……呃……”佛龛的佛 像下,蜷伏着的人飞腾而起,半空中一脚将那人的腰脊踢断了,再凌空猛扑第三个冲上来的 人,身法轻灵敏捷,有如在空中飞舞。 共有五个穿灰衣紧身的人,从五方飘落,窜出,几乎在同一瞬间,摆平了四个窜入大殿 擒捉幻剑飞仙的高手,打击之快真有如迅雷疾风,即使事先知道有警,也应付不了如此猛烈 的骤然突袭。 把一名密谍的脑袋拍破的人,摔掉尸体哈哈大笑。 “这小子好奸,上当的不止咱们这些人,哈哈!”这人仅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怪眼,身 上显然没携带有兵刃,“不许出去,在这里捡死鱼。” 阻止四同伴出殿,五人重新隐起身形。 马背上的幻剑飞仙是草人,用麦杆扎成人形,穿衣披袄头上加了风帽,仅露一线眼眶, 不走近决难分辨出是假人,何况趴在马包上,连眼线也掩住了。 曹世奇肃清了西配殿的人,重新冲向对面的东配殿(伽蓝殿),一掌拍飞了三件暗器, 剑发如山崩海立,连劈三名高手,冲入殿堂。 里面的人逃散了,他追出院子。十二个人列阵,不敢再倚多为胜冲上。 无双剑客总算不是懦夫,独自上前亮剑相候。 “你到底是谁?我向你单挑。”无双剑客沉声叫,“我,无双剑客石奇峰,亮你的名 号。”“哈哈!你这混蛋总算有几分胆气,并非全凭狡猾阴毒扬名立万,我总算有点佩服 你。”曹世奇取下风帽纳入怀中,露出本来面目,“今天,该是你我第一次正大光明拼搏。 以往你虞我诈,交手有输有赢。今天,我希望你保持一个凭本事争权夺利的英雄,而非玩弄 诡计滥技的泼贱,我,曹世奇。” 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下正式见面,在气势上,曹世奇就占了上风,虽则对方的人手比他多 十几倍,面对十二个高手,他磅礴的气势足以令对手气慑心寒。 在真定府城,两人第一次在夜间见面,无双剑客在谈笑打交道时,突然用天狼指袭击。 从此 之后,曹世奇一直个浪得虚名的阴毒剑客,怀有强烈的戒心和不满,他不喜欢阴险诡 诈的人。 “你这天杀的狗王八!是你再三误了我的大事。”无双剑客像被踩中尾巴的猫,狂怒地 大叫,“我要将你碎尸万段,剖腹挖心祭告我那些死去的弟兄……”狂怒中冲上,剑动风雷 发,一招飞星逐月疯狂冲刺,一剑一剑猛烈地攻击,每一剑皆像一道闪电,横空迸射见光不 见影,用上了平生所学抢攻。 曹世奇冷静地挥剑硬接,来一剑封一剑,双脚仅在三尺方圆的地面闪动,见招化招守得 有如铜墙铁壁,不容许对方把他的中宫占住。 铮铮铮一阵金鸣暴起,火星飞溅中,无双剑客这一招飞星逐月,真能在刹那间吐出三二 十剑,每一剑从侧 方看是虹在前面看是星,星星连续迸射,却被曹世奇一一封出中宫外, 成了失去轨道的陨星,无法造成威胁,抓不住吐出致命一剑的好机会。 第一招取不了先机,无双剑客立即变招,狠招羿射九日出手,虽则仍然使用冲刺手法连 续攻击,但改从侧方制造机会试探切入。 曹世奇仅身形略转,便成了下面接触,他仍然采守势,来一剑封一剑,任由对方绕圈子 连续狂攻。绝顶高手用刀剑相搏,根本不可能有从正面突入,或者从侧方攻肋背的机会,如 果强行压迫切入的力量,就只有你来我往比赛精力耗损率谁快谁慢了。 这是一场毫无希望,浪费精力的攻击,外表看猛烈无比,骨子里锋尖或锋刃,却够不上 可以造成伤害的部位,迫近不了身体一尺的范围。 第九剑攻出,光茫一闪,铮一声暴震,无双剑客连人带剑斜退出丈外。 “你并没掏出真正的无双剑术。”曹世奇屹立在原地,剑垂身侧并没乘机逼进,“你只 想出其不意,不服气要找机会现露你的天狼指。那是不可能的,阁下,你根本不敢将御剑的 内力,转移至左手,稍一分心,你的剑将脱手任我宰割。”无双剑客哼了一声,斜走逼进。 “你不死心,是吗?”曹世奇的剑徐徐移位,“寻暇蹈隙侯机出剑,放弃狂攻转为慢慢 制造机会行致命一击,就可以半途转移内劲至指尖,如意算盘打得相当精,试试啦!上!” 无双剑客移位制造机会,确是有意半途移劲用天狼指近身走险一击,心意被揭穿,激发了野 性,不再寄望在天狼指上,全部精力投注在剑上了。 心意动神动,神意表现在双眼中,无边的杀气勃发。剑上也出现羿异象,光华闪烁,剑 气似风雷。 “你的赤霞剑很不错,名列武林十大名剑之一。”曹世奇冷冷一笑,语气有嘲弄味, “你应该在锐气旺盛时,将希望投注在剑上,平白耗损三分精气,你不会再有机会了。”蓦 地光华迸射,风生八步。 曹世奇的剑也猛然斜升,有如电光一闪,铮一声狂震,金铁割擦声令人牙酸,爆发出旋 风劲流,火星飞溅中有影骤分。 接招反击一气呵成,双方所攻的一剑石破天惊,威力无与伦比,一接触几乎生死立判。 无双剑客飞退丈外,风帽化为碎片飞散了。 “还你一剑!”曹世奇挥剑疾进。 “去你的!”无双剑客挫马步左手疾伸,天狼指终于找到机会攻出了。 曹世奇的剑尖传出震鸣声,剑光仍然疾旱灾,他竟然用剑尖接住指劲,奇准无比。 后面的十一个人,十一双手同时猛挥,十一种暗器漫天飞舞,掩护无双剑客撤回。 无双剑客不是撤回,而是遁回,天狼旨落空便知道不妙,下挫的马步升起,金鲤倒穿波 倒翻出两丈余,转正身形猛然再起,两起落便消失在西配殿(祖师殿)内。 十一个人本来就将希望寄托在暗器上,暗器出手身形立即飞退。 曹世奇真不敢向暗器阵闯,鱼龙反跃向斜后上方飞升,后空翻身形在上空呈现刹那停顿 现象,让暗器从下面呼啸而过,飘落时已退离现地三丈左右,轻功骇人听闻,他才配称飞 仙。 差距已在五六丈外,失去紧迫接触的机会,等他追入西配殿时,已失去无双剑突破口的 踪迹。 “怕死鬼,你逃不掉的。”他怒吼,快速地穷搜。 难怪他冒火,对方共有十二个人,分散在各处搜寻幻剑飞仙的人,也可能有十余名,为 何一剑落下风,便一哄而散逃命?他却不知,五十余名高手杀入寺院,死伤惨重,最后只剩 下十二个出面,表示损失将近五分之四,这些人已是心胆俱寒,怎敢和他拼命?
寺院内除了躲在禅房的和尚外,已经找不到可疑的人。 他奔出山门外,目光落在两具尸体上,感到十分诧异,眼中涌起疑云。 没错,是无双剑客的人。可是,这两个人决不是他杀的,牵着坐骑冲入山门,山门至大 殿他不曾停留,以后交手大开杀戒,皆在前殿(天王殿)以内发生的。 这两个人可能是向外逃,被人堵住杀死了。 他收了剑,虎目中的杀气慢慢消散,他说得不错,剑在手则气盛,唯一的行动是杀死对 手,剑一归鞘,他便平静下来了。 他将四具空了的竹筒解下,丢掉,剩下的还有两具,里面共剩下十支小铁镖枪。 他曾经向幻剑飞仙解说过,他不敢用。手中有剑,他心中只有一个可怕的念头,杀掉对 手。剑在手,他很难克制先天潜在的兽性发挥。 其实,他这种说法并不正确,因为杀人并不一定需用剑,任何物品在手中皆可杀人。一 根小树枝,如果力道相当,角度正确,认位不误,同样可以致人于死。 杀人与否决定于当时的心态,与使用的器物并无绝对性的关连,只不过对于熟稔的得 器,使用时得心应手,本能地攻向要害而已,是一种反射性的直觉反庆,当时已无法用理智 控制能不能该不该杀人。 临时起意杀人,与预谋 杀人的心态是不同的。 人的口在有犬齿,那决不是天生用来撕咬树皮草根果腹活命的,那猎食的潜在兽性一旦 爆发,结果将只有一个:你死我活。 这一场搏杀不是结束,也不是开始,只是真定府搏杀的延续,还得经过结束阶段。 如果不结束,他哪有好日子过?每天都得提防灾祸光临,日夜都可能被人杀死,躲得了 一时,躲不了一世。三郡主是龙子龙孙,可能威胁他十世,甚至百世。 “不是你,就是我。”他喃喃向天低呼,“我不会逃避你一世。” 再瞥了四周一眼,准备回寺牵他的坐骑。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二十八章 三界至尊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二十八章 三界至尊 宏济禅寺的山门向南开,小径在二十步外向东折,与官道会合,再向东面的东望冈村延 伸,四周凋林围绕,举目四顾,视野被凋林阻挡,只能依稀看到村口的房舍,村口毫无动 静,官道上也没有行人往来。 “这些混蛋一定逃入村中藏匿了。”他自言自语,“他们在这里可能已潜伏了大半天, 要等我进村一窝蜂把我堵死在里面。”他心中明白,这种策略还真管用,如果他与幻剑飞仙 一同进村,有幻剑飞仙在,他必须拼老命保护幻剑飞仙,等于是缚住手脚,让这些混蛋痛 宰。 他不能进村穷搜无双剑客,呼出一口长气,转身向山门走。 一声轻咳从身后传来,他徐徐转身。 左前方几株参天大树后,踱出三个穿短皮袄的灰衣人。从皮袄的下摆露出的毛边估计, 是名贵的天马皮(白狐)裘,而不是羔皮。 三个人都赤手空拳,身材魁梧,皮风帽系住掩耳,仅露出精光四射的大眼,眼神相当凌 厉。 不是无双剑客的人,一看便知。 “喂!你有剑。”中间那人声如洪钟,“人是你杀的?”“这两个,不是我杀的。”他 指指身后的山门,“里面死了不少,是我杀的。” “你是凶手。”那人一步步逼进,“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小子,官司你打定了。” “这种事你……”“手到擒来!”那人用沉喝打断他的话,像用缩地术,脚一伸便超越 十余步空间,声出巨爪已到了眼前,五指如钩呈现慑人的有力线条,像鹰的爪。 他吃了一惊,疾退八尺,从爪尖前脱走,仍感到古怪的劲流压体,这个近身的速度与出 手劲道的猛烈,真吓了他一跳,几乎一照面,便栽在这可怕的一爪上。 “咦!”这人也吃了一惊,这势在必得的一爪应该不会落空的。 人影迎面压到,速度似乎更快了些,人动爪到,仍然是力注上盘正面强攻劈面一抓,天 灵盖、五官、咽喉、胸口,全涵盖在爪的威力圈内。 这次,他不再示弱,身形稍挫微闪,金丝缠腕也用爪以攻还攻,速度同样快逾电闪。 双方的攻势一直一斜,太快了,有进无退,手一出便没有变招移力的机会。 嘶一声闷声,两人的手皆略进些许,也估计略差些许,便成了小臂接触。 同一瞬间,两人的左手也到了对方的右肋下,真力骤吐,也都志在必得,攻击完全出乎 本能,右手攻出左手已先作后续攻击的准备,有志一同立即拍出,这也是最佳的攻击部位, 出掌不需经过思索势所必然。 人影斜退后挫,可怕的爆发力与抗拒力,形成一股爆炸性的劲流,向两侧迸涌。 这人后挫四步,曹世奇则斜震出丈外。 双方皆怀有强烈的戒心,皆已运功护体,除非被击中要害,不然就很难受到伤害。 一声怒吼,曹世奇的野性发作了,滑进、沉势、拳出似奔雷,毒龙出洞拳发劲爆,以泰 山压顶的声势,无畏地走中宫强攻。 绝顶高手相搏,不可能八方游走,制造切入攻击侧背的机会,唯一可靠的是近身强玫猛 压,击破对方的防卫力,在强猛的攻击中,争取攻入要害的瞬息空隙。 真巧,这人也用拳,也用的是中宫强攻的声势,用的是黑虎掏心,手法招式与毒龙出洞 相差无几。 在形式上说,都是骤发的直冲拳。不同的是,黑虎掏心肘部稍沉,要在击中目标后,后 劲再连续爆发,因此胸部中拳的人,很可能像是同时被连续击中三五拳,或者一拳便倒了。 砰然爆震中,两人同向后挫,拳劲正面接触,拳头几乎贴在一起因而发生劲道爆炸的现 象,脚下出现双脚在冷硬地面,挫滑出来的沟形轨迹。 势均力敌,双方的拳皆不曾受伤。 爪和拳双方平分秋色,劲道与技巧皆不分轩轾。 一声虎吼,曹世奇再次主攻,狂野地扑上了,肘一沉爪影吐,云龙现爪长驱直入。这是 寓攻于守的招式,后续的杀着变化万千,对方封架的技巧稍一舛错,便会贴身受到致命的攻 击。 这人也铆上了全力,掌一指立即切入真力骤吐。拳掌着肉声暴起,人影再次乍分。 曹世奇仰面摔倒,后滚翻两匝灰头土脸。 这人也不好过,叭哒怪响斜摔出丈外也滚了两转。 曹世奇一蹦而起,巨掌左拔右吐,蓦地风雷乍起,真有晴天霹雳似的无穷威力,无俦的 掌劲直迫丈外,形成猛烈的外发涡流。 曹世奇再次摔倒飞掷,剑因系带折断而抛在一旁,腰间盛小镖枪的两只竹筒,也飞抛出 丈外了,皮袄也开裂,断羊皮在风中飞舞,可知他受力之重,十分凶险。 “原来是你!”他一滚而起,咬牙怒叫疾冲而上,拳发似雷霆,一记渔阳三挝在丈外遥 攻,拳劲化为柱形劲流,排空破气声慑人心魄。 这人用小双盘手接招,已来不及闪避,没料到可裂石开碑的劈空掌力,没把曹世奇摆 平,自己的马步还没稳下,哪有机会闪避?非硬接不可。 第一拳接下了,马步急挫。第二拳没能将拳劲拨偏,重重地击中左臂,嗯了一声,倒摔 出丈外,左臂如受雷击,活动不再灵活了。 曹世奇没有发第三拳的机会,凶猛地冲上。 这人来不及爬起,飞脚攻击下盘,把曹世奇逼退八尺,飞跃而起右掌沉马步虚空疾吐, 风雷声惊心动魂,掌力骇人听闻,真有丈外裂石开碑的威力。 曹世奇身形疾转,从掌劲的边缘切入,转势将掌风引偏,像被掌劲形成的涡流所引,斜 身切入来一记霸王肘,攻对方的左肋。 两人都不服输,都采取雷霆万钧的强攻,爆发出全身的力道,如果护体神功挺不住,很 可能被撞断三两根肋骨,肋本来就是软弱的要害部位。 闪避中不忘回敬,吸腹扭腰转体中,手挥五弦阴掌疾攻曹世奇的右耳门,连削带打技巧 极神奥圆熟。 这人的两位同伴,焦急地跟着恶斗中的人移动,并无插手的意图,急得不住搓手惊呼。 不远处突然窜出一个矮身材的人,在一旁跳脚。 “不要再打了,那些天杀的走狗,从村后溜走啦!”矮身材的人女性嗓音像银铃,“再 迟片刻就追不上了,快住手!” 曹世奇侧跃丈外,摸摸右脸脸上有忍痛的表情,大概右脸被击中了,而且是击实,痛得 龇牙咧嘴。 “你的风雷神掌如此而已。”他恶狠狠地说,“改天,咱们好好打一架。” 他不但知道跳脚叫的人是谁,也知道交手的人是谁,对手的风雷掌一出,他就知道对方 的来历了。 双方都曾经将对方打倒,似乎谁也没占上风。 “你少吹牛。”这人除下风帽,露出发结已经花白,相貌威猛脸色红润的面庞,脸上也 有忍痛的表情,“怪事,你小子到底是何来路?老夫横行天下半甲子,该死的!今天竟然被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所击倒。好,今天非摆平你不可。” “拼就拼,谁怕谁呀?”曹世奇扬拳逼进。 矮身材的人一跳便挡住了他,取下风帽大发娇嗔。 “你想怎样?要不要我陪你松松筋骨?”是杜琴,双手叉腰凶霸霸真想要打架。 “你爷爷一点也没有前辈的风范。”曹世奇的嗓门也大,“出手就用绝学行凶。” “你不是要找我爷爷打一架吗?所以……”“罢了,说气话解嘲,别当真好不好?”曹 世奇摇头苦笑,想起和杜琴第一次见面交手的事,“哦!你怎么不但不窝在家里,反而把你 家里的人也带来了?” “人家担心你和尚姐的安全嘛。”杜琴牵了他的手往老人家面前走,“见过我爷 爷……”“不但见过,而且见面礼打得不亦乐乎。”他笑嘻嘻地向老人家行礼,“三界至尊 一代老邪,果然厉害。杜老前辈,休怪后学放肆。”“慢着。”三界至尊狠盯着他,“你知 道我是不是?” “久闻大名,晚辈哪有幸谒见老前辈?在真定府晚辈于令孙女不打不成相识,她的风雷 神掌一亮出,晚辈便知道她是老前辈的家人了。” “她说你要……”“老前辈休怪。年轻后学,对那些武功惊世的前辈人物,多少有点不 服气呀!老前辈年轻时,难道没有向声威震武林的高手名宿,找机会领教的念头?” “你这小子够狂。”三界至尊居然老脸一红,“比老夫当年差不多。喂!报你的师 承。” “这……”“不敢说?” “穷僧疯道……”“哦!疯道人的门人?哼!曾疯子还在天底下现世吗?该死,我该想 到他的,只有他的什么狗屁一元真气,才禁得起我风雷神掌的痛击。”三界至尊似笑非笑瞪 着他,“他从来就没胜过我一招半式,不过……挨揍的能耐倒是不错。呵呵!你也一样。” “咱们再来。”曹世奇捋袖瞪眼,挑战的神情明显。 “来就来。”三界至尊也准备动手。 “算了。”曹世奇泄气地说,“令孙女是晚辈的好朋友,晚辈哪敢无礼?” “哼!你承认她是你的好朋友,强敌来势如潮,你不护送她回家,半途把她打发 走……”“晚辈成功地吸引拖住那些人,小琴才能安全脱身。你看,他们像疯狗一样跟着我 一个人,我就可以放心大胆痛宰他们,似乎你们趁火打劫……”“谁知道你这小子,弄一个 假人使诈?”三界至尊打断他的话,“我们把人手集中,想替你保护女伴,因此没能一网打 尽,被漏网了几条鱼,真可惜。” “尚姐呢?”杜琴关切地问。 “我让她化装易容,改走寿州相反的路。”“我爷爷行钱步得到他们仍在追逐你们的消 息,所以不放心加快赶来,希望能助你们一臂之力,幸好真赶上了,可惜没能把他们一网打 尽。”“可能是老夫太过自恃,认为么魔小丑,何足道哉?因此只来了五个人,让他们逃掉 了几个。” 三界至尊召来了三位同伴,替曹世奇引见。 三位同伴都是三界至尊吟风园的执事,是杜家的得力臂膀,他们目击曹世奇缠斗三界至 尊的经过,更目击曹世奇歼除密谍们的神勇表现,心中懔懔,也极感佩服。老主人艺高技 深,冠盖江湖,绰号狂妄称三界至尊,横行天下半甲子罕逢敌手,居然几乎栽在这位年轻人 手下,难怪他们心中懔懔。 “我要知道你今后的打算,看来你逃不掉这场灾祸。汉王府的走狗们,会追你到天尽 头。”引见完,三界至尊重拾话题,“逃走了的人,会带来更多的爪牙,布更广的网,甚至 会再召请比天罗院杀手更高明,实力更强大的江湖凶枭,联手对付你。小子,你真的要永远 逃避,永远被他们追杀不休?总有一天,你会被他们剥皮抽筋的,他们把拦截钦差失败,错 过半途劫持太子的机会,全归罪在你身上,毫无疑问会集中全力对付你。”“那是一定 的。”曹世奇当然明白情势不利,后果严重,“我也并不完全处于劣势,至少他们不敢把秘 密公开,用含糊笼统的借口,掩护他们滔天的罪行,所以他们必须秘密进行,不敢公然声 讨。等到他们一个个得为自己的生命担心时,就不敢和我玩命了。” “你已胸有成竹?”“不错。”“需要外力相助吗?” “老前辈,你们不能助我。”曹世奇明白三界至尊的用意,这位老前辈亲自带人来助 他,已明白表示不畏强权介入,“老前辈唯一可做的事,是好好管住令孙女。这小女孩胆大 包天,标准的捣蛋闯祸精,如果不看牢她,早晚会有大兵围攻吟风园的一天。”“去你的! 算起来你的辈分比我高,怎么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你才没有前辈的风范呢!你才是闯祸 精。”杜琴大发娇嗔,跳脚叫嚷,“而且极端自私,不想提携后进,办事只想独自进行,把 想帮助你的人一一支开。” “咦!你……”“你看吧!说了老半天,你仍然没把你的打算说出来。”杜琴性情急 燥,想到什么就动口而出,“我知道你满肚子鬼主意,应该说诡计多端。你把尚姐往相反的 方向送她走寿州,一定是预定下的一步棋,你如果不说,我和你没完没了。” “小子,你的确应该费些心提携后进。”三界至尊掀须大笑,“哈哈!我这个孙女儿确 是闯祸精,老夫哪能管得住她?从十二岁开始,她就有逃家出外闯祸的记录了。我知道,她 这次远走京都,你曾经照料过她,而且照料得很好。你有困难,她决不会袖手,她是你的晚 辈,你带她在江湖走动增长见识,也是应该的呀!你怕她的艺业……”“我再和你打一架, 看我配不配替你摇旗呐喊?”杜琴一拉马步要撒野了,“你的艺业也没有什么不得了,至少 胆气就没有我壮。” “好,我怕你。”曹世奇忍不住摇头苦笑,“老前辈,你真不该把风雷神掌传给一个小 女孩,这种至阳至刚的绝技,会把她变成泼野的男孩子,长大了会忘了她是大姑娘。” “等她历练一段时日,她就知道天高地厚了。这次她跑回来,就比往昔谦虚了许多。” 三界至尊是一代老邪,对儿孙的管教也与众不同,并不以为纵容孙女有何不对,“死了这许 多人,不宜在现场久留,须防村民鸣锣告警,赶快收拾,我带你找安全的地方安顿。” 和尚们吓得躲在禅房,老半天不敢出来察看究竟,村民们也家家闭户不敢外出,一直就 不曾鸣锣向邻村告警。 因此前来收尸善后的人,查不出曹世奇的去向线索,都以为他必定往六安州走了,派人 向南追踪。
天寒地冻,人地生疏,一个逃亡者如果无人收容藏匿,处境是十分可悲的,决难逃脱追 踪者的强势缉捕,早晚会成为入陷进罗的猎物。 赶来循线追查的人,由寿州、六安州、庐州府的一府二州治安人员配合,展开了下面的 调查网,作卷毯式的彻底追查,克期要将曹世奇搜出,定要捉活的尽快解送南京。 结果却令人失望,只搜获曹世奇遗留的两匹坐骑,人却像是飞天遁地不见了,毫无线索 可查。 追查的人,没想到有熟悉该地情势的人包庇,而且也没料到各的治安人员,对追查的事 毫不热衷,绝大多数街坊里正村正敷衍了事,谁也不想浪费时间认真地劳师动众遍野搜寻。
杜家的人地头熟,本来就是近邻,往西一带两百里就是河南光州地境,一天便可远离疆 界。 一府两州的治安人员,管不到河南地面。无双剑客一群密谍,根本就没将注意力放在西 面,估计曹世奇必定会往南走,因此完全忽略了河南地区的动静。 有识途的老马引领,以及熟悉地缘的老江湖策划,不可能留下线索让人追查,侦查网还 没着手布置,逃犯已经远走高飞啦! 三界至尊早有准备,五个人入境避免与乡民接触,出境更是秘密,神出鬼没来去自如。 等无双剑客说动地方治安人员前来善后,侦查网还没布置,他已带了曹世奇,远出数十里外 了,因此尔后的大搜捕,完全于他们无关。 当天傍晚时分,他们在一条小河旁的野林歇息,林中有两座荒废的棚屋,可聊蔽风雨, 南面三四里,是一座叫中河集的小村,也是附近三十里内的市集。 他们不到市集找食物,挖兔窟捕获两只六七斤重的大野兔,用火烤十分可口。众人边进 食边听曹世奇讲在南京与三郡主周旋,闻讯赶来救援的经过。 “该把你的打算告诉我们吧?”杜琴总算有耐心地听完,中途不曾打岔,最后提出她最 想知道的事,“尚姐反走凤阳,是不是配合你的下一步行动。”“一个亡命,如果被对方知 道去向,一定凶多吉少,必须让强敌无从捉摸才有生路。”曹世奇一直就回避有关行动的问 题,“我劝她不必急于返家,从强敌意料之外的方向秘密远走高飞,我负责吸引三郡主的密 谍,让他们跟在我后面上天入地,带他们遍历海角天涯,沿途有机会就大杀特杀,杀得他们 血流成河,我不相信杀掉他们一千八百之后,还敢再派人找我。必要时……”“必要时你前 往山东安乐州,要那个什么汉王的头?”杜琴自以为是接口,“放一把无情火,把汉王府化 为瓦砾场。我跟你去,你如果一直就在逃,他们就会一直穷追猛打。” “小伙子,你引他们在天下各地杀,杀来杀去只能耗损他们一些枝叶爪牙。”三界至尊 是一代老邪,不是善男信女,说的话邪味十足,血腥极浓,“必须直攻他们的根基,挖掉祸 苗,费时伤他们的枝叶手足,不如挖掉根,在心脏上捅一刀。干啦!我杜家全力支持你。” “老前辈……”曹世奇大吃一惊。 这一代老邪号称三界至尊,任性妄为不顾后果,如果真的提剑出现在安乐州,肯定会杀 人放火,点起焚天烈火,天知道会连累多少无辜? “小丫头在真定露了身分,早晚会被他们查出底细。”三界至尊老眼中杀机怒涌,“我 可不想日后兵临吟风园,必须图谋及早掘除祸根,未雨绸缪,杀得他们根断种绝,才是自保 的上策。老夫只要振臂一呼,召集百十个魔界无魁共襄盛举毫无问题。” “老天爷!那岂不成了造反?”“有何不可?哼!”三界至尊冷笑,“那个什么汉王, 一直就在准备造他堂兄的反,造他堂侄的反,我们去宰了他,等于是间接替朝廷尽力,何乐 而不为?”“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做。”曹世奇断然拒绝,“火焚藩王府杀掉藩王,山东安 乐州附近的府、州、县,最少有二十个知府知县的人头落地。当初唐佛母在山东造反,死了 十几万人,疮痍迄今未复,血腥犹在,老前辈,万万不可。” “你愿意永远被他们追杀不休?” “这……” “没出息。”三界至尊悻悻地斥责他。 “我一点也不在乎他们追杀不休,在各地逐一除杀他们我心安理得,以今天来说……” “下一次,你恐怕就没有如此幸运了。” “以后不论多少次,我都不会让他们有集中人手的机会。我行脚遍天下,有丰富的江湖 经验,一有警兆,日走一千夜走八百,他们休想找得到我的脚毛。”曹世奇语气轻松胸有成 竹,信心十足,“我叫他们的人在天下各地捉迷藏,那个汉王就没有多少人可用来造反了, 我也可以算是间接为朝廷效力呀!他把精力浪费在我这个老江湖身上,愚蠢至极。他如果能 成功夺得皇位,应该算是天意,而不是因为他努力而获得的成就。” “罢了!你真的采用逃避的下策?”三界至尊大表失望。 “情势不由人呀!当然,谁也不知道日后的结果如何,只能因势利导,走一步算一 步。” 他仍然没作出肯定的答复,说的话模棱两可。 但三界至尊如果细心,定可从他的话中听出破绽,比方说,因势利导,本质上是进取 的,依情势而采取对策,因应情况而随时转变策略。 走一步算一步,却是消极性的,听天由命的被动措施,毫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防备 性气势,更没有制造时势,随时反击的旺盛企图。 三界至尊讽刺他没出息,他毫不介意。他不想把三界至尊拖入凶险的灭门漩涡中,有些 事需朋友相助,有些事则必须为朋友设想。这种事,就必须避免将朋友拉下水,这是道义。 “好吧!我不勉强你。”三界至尊泄气地说,“你既然选择逃避,你一生一世都得逃 避。我只要你记住,如果需要支持,我三界至尊宝刀未老,是站在你一边的。”“晚辈深感 盛情。”他由衷地道谢。 “你是否先到我家暂避风头?” 杜琴更感失望,她一直认为不曾与无双剑客正式一拼是一大撼事,更想和三郡主这个龙 女,在剑上见真章。 “我得先潜抵江边,把他们引来追赶。”曹世奇信口敷衍,“要宰这些狗东西,就必须 让他们不时保持接触,如果是单纯的逃灾避祸,只要小心些隐姓埋名,他们八辈子也休想找 得到我,天下大得很呢!”“没意思。”杜琴叹了一口气,“本来我爷爷认为,可以放心让 他携带我这个晚辈后学,遨游天下增长见识,闯出一番局面的。看来,我的希望落空了。” “你还小呢!急什么?”曹世奇心中暗笑,这小丫头唯恐天下不乱,野心不小,“你已 经名动京都了,即将名扬天下,有许多武功超绝的年轻俊彦,上刀山下剑海,碰得头破血 流,穷一生精力,直至视茫茫发苍苍,仍难比得上你闯了几天所获得的成就呢!你还不满 意?” 杜琴默然,表示她并非不满意,而是陷入深思中,回想所谓“成就”的前因后果,而且 她显然心中有数,其中“幸运”万分所有的比例有多高。 如果没有曹世奇干预,没有锦衣卫的人相,她能有多少成就可言? 三界至尊是曾经横行天下的老前辈,见过大风大浪,不断出生入死而获得至尊的声威, 当然知道一个闯出名号的人,所付出的心血与上苍的眷顾,才能有幸运的、令人羡慕的成 就,成就决不是从天上掉落在自己头上的。因此这位老前辈对曹世奇的话,深以为然不住点 头。 “那个妖术与武功皆深不可测的三郡主,没在京都逗留,带了一群妖人,从德州乘船下 南京,所以你在京都,才幸运地干得有声有色。”三界至尊沉下脸向杜琴说,“小丫头,你 非常幸运,知道吗?你如果认为从此必定一帆风顺,骄傲自满老天爷站在你一边,你会很可 怜。” “老前辈,也不必吓唬她。”曹世奇笑说,“令孙女年纪小,顽皮、刁蛮、甚至精明, 那些人想凭名头声威伤害她,无此可能,只能用邪门歪道对付她。经验与见识,随岁月而增 长,邪门歪道算不了什么,小心机警便可应会裕如。”年轻人需要适当的鼓励,才不至于在 打击与挫折中一蹶不振。 次日一早,曹世奇扮成村夫,背了大包裹仆仆风尘北上,轻轻松松反走寿州,让追踪的 人南下追向六安州,南辕北辙,鸿飞冥冥。
当曹世奇在颖州附近大开杀戒,援救幻剑飞仙的同一期间,南京的神龙密谍,仍在出动 无数人手,搜捕要犯曹世奇。 当然,他们并不敢公然搜捕。京都北迁,汉王被勒令克期至山东就藩,曾经在南京肆无 忌惮横行的汉府人员,已经没有合法地位重新在南京横行不法。 尽管南京的御使衙门(空架子闲散衙门),那些过了气的御史老爷,发生不了多少作 用,一旦据实向京都呈报,汉王府仍然会受到责难,因此三郡主并不敢公然的在南京为所欲 为。 接囚失败的信息传到南京,敏感的人便知道不妙了。 已经查明曹世奇夜袭胡家大院,逐走了天罗院杀手,怎么突然远在数百里外现身,抢救 幻剑飞仙?那么,他难道从此一走就不再回来? 如果回来南京,会有些什么结果? 再劳师动众来硬的,有多少人禁受得起曹世奇的威力万钧屠杀。 经过周详的部署,所有的爪牙似乎在一夕之间,全部失去踪迹,隐入地下展开活动。 曹世奇的估计颇为正确,杀十个百个,对方承受得了,杀成千上万,不害怕的人就没有 几个了。 无双剑客到了南京,他从京都带来的人,几乎伤亡殆尽,从南京派出接囚的人更惨,全 军覆没,他把消息带到南京,把南京的爪牙们吓得人人自危。 在南京附近混口食的牛鬼蛇神,消息极为灵通,任何风吹草动也瞒不了这些人,一个个 聪明地避免引起各方的注意,更放出保持中立的风声,不介入任何一方的纠纷。有些人干脆 明哲保身,暂时离境找地方躲起来。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二十九章 两进王府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二十九章 两进王府 有些人脱不了,逃不出暴风雨外,因为身不由已,已经陷入太深。 天罗院的人就是脱不了身的涉入者,无法一走了之逃回扬州,三郡主已有效控制了他 们,一如在真定府控制玄女坛一样无法置身事外。 天罗院主绿衣使者余含芳是惊弓之鸟,对曹世奇怀有强烈的戒心和恐惧,但她的估计相 当乐观,认为曹世奇决不可能重返南京自投罗网。 三郡主在南京的实力庞大得惊人,没有任何一个江湖大豪大霸,敢与皇家的绝对权力挑 战,何况一个嗲湖还没有地位的小浪人? 曹世奇就是在江湖还没有地位的小浪人,所有的江湖牛鬼蛇神,谁也没听说过这号人 物,连一个小混混也不知道他是老几。 他没混到受人认同的绰号是事实,谁也不知道曹世奇是何方神圣。 其实,她甘心接受三郡主的控制,心中虽然不太乐意,但也没有太大的反感,她损失了 几个人,买卖失败,确也有意借助三郡主的威望,重振天罗院的声誉,所以她留在南京,并 非全然是被情势所逼的。 天罗院与玄女坛的活动性质完全不同,发展的方向更是南辕北辙,风牛马不相及,两方 面的人,根本不可能走在一起,更不可能并肩站,道不同不相为谋。 但三郡主却把她们拉在一起,成了三郡主的爪牙,有难同当,有福却不可能同享。 两方面的人不得不联手行动,真成了同病相怜的难友,都曾经被曹世奇整得灰头土脸, 怀有相当程度的恐惧。 他们摆脱不了三郡主的,天罗院也不想真的摆脱,一方面是三郡主以重利收买他们,一 方面余院方也想替死去的几个亲信杀手报仇,保持天罗院的威望,而且他们与三郡主的合约 还没完成。 玄女坛的处境最为恶劣,也够可怜。在南京她们人地生疏,完全是个陌生人,离开真定 有如失巢的鸟,失去地盘的小兽。 除了随时听候三郡主的使唤之外,连上街散散心也近乎奢望,没有地方好去,大城市里 几个陌生的女人,哪有她们消遣活动的空间?南京的千金贵妇活动的地方,她们哪配涉足? 她们共来了七个人,戏谑地自称七仙女,名义上仍由师姐灵幻仙姑撑大旗,骨子里运筹 帷幄仍由心月狐主事,随时得准备接受三郡主的差遣,三郡主才是她们的主人,处境十分可 怜。 她们不能住进王府的东花园,在利涉桥(桃叶渡)头一座楼房内安顿,往南过桥不远 处,就是东花园,往来十分方便。 东花园目下由三郡主坐镇,徐家的两位小王爷显宗、承宗,干脆躲到莫愁湖王府,如非 必要决不进城,更避免前往东花园,受他们的小表姑呼来喝去。小表姑到底从山东带来了多 少人,秘密前来南京做些什么勾当,他们概不过问,也不敢过问,所以东花园内,几乎全是 三郡主的人活动。 留在东花园的人并不多,要搜捕熟悉本地形势的人,爪牙们岂能聚集在一起,东花园只 是指挥中心而已,只有一些必要的人驻守。 三郡主是否真的在宾馆安顿,徐家管理花园的人也不知其详,也不敢查问,有人问及则 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也的确不知。 这天午后不久,灵幻仙姑与心月狐,在楼上的花厅,接待着前来造访的余院主绿衣使 者。 同病相怜,玄女坛与天罗院的人走得很近。 天罗院的二十余名男女杀手,也没住在东花园,他们的住处更秘密,距东花园也不远。 “听说无双剑客到了南京,你知道吗?”绿衣使者首先就探口风,“这个人不知怎么 样?在汉王府的地位不低。我知道你们和他共事过一段时日,对他的了解应该很深,是不是 不好相处?三郡主身边的人,似乎对这个人相当敬畏呢?” “他是从上江回来的,带了凤阳地区的一些人,昨晚乘船到达,把目标追丢了。”灵幻 仙姑对无双剑客又恨又怕,哪会有好话,“这个人十分阴险狠毒。咱们这些外人,在他眼中 都是奴婢,十分可恶。余院主,你最好在心里有所戒备,不要让他有控制你们的机会,不然 日子难过,我们吃过亏上过当,可不希望你们蹈我们的复辙。” “他凭什么敢奢言控制我?他别做梦了。”绿衣使者冷笑,“连三郡主的话,我也可以 不听。” “是吗?”心月狐接口,“这段时日里,没发生任何事故,大家都优哉游哉无事可为, 你们乐得清闲。这个失败归来的剑客,必须有所表现将功赎罪,咱们所有的人,谁也休想安 逸。” “三郡主很重视这个剑客,会把所有的人让他指挥。”灵幻仙姑接着悻悻地说,“包括 所有的外人,甚至南京的城狐社鼠,都得听他的,我相信贵院的人也不例外。一旦三郡主下 令让他指挥你们办事,你们如果拂逆了他,你将会发现,反抗他是如何愚蠢的事了。” “哼!你们像是很怕她,我不怕。”绿衣使者有点不悦,“他把目标追丢了,还敢充人 样?哦!目标真是曹世奇?” “还有一个幻剑飞仙,也许另有几个同样可怕的人物,他们追到安庆,毫无所获失望地 雇船回来的。” “那么,曹小狗该已向江西走了。” “谁知道呢?但愿曹小狗真的远走江西湖广,咱们就可以放心了,只怕……” “只怕什么?” “我觉得曹小狗不会善罢干休,很可能随后跟来了。”心月狐不自觉地打一冷战,流露 出内心的恐惧,“他不是一个闻风远遁的懦夫,我担心他已经来了,甚至可能比无双剑客早 到。南京是他土生土长的活动地盘,三郡主在这里全力对付他,他不会示弱远走高飞,他已 经用行动证明他是无畏的。” 绿衣使者也打一冷战,想起早些天被曹世奇袭击的经过。 “乌鸦嘴。”绿衣使者狠瞪了心月狐一眼,“可能他已经逃到湖广了。” “但愿如此。”心月狐呼出一口长气,“如果被我不幸而言中,以后咱们日子难过。余 院主,你们的杀手精明可靠,地头熟,三郡主必定重用倚赖你们,你们肯定会比我们七仙女 辛苦,早作准备吧!是时候了。” 果然不错,三郡主唤七仙女的信差已经来了。
没有江湖人敢在城内称大爷,南京城内不是江湖大爷能立足的地方。 城外,可就是各显神通的猎食场了,每一位大爷都拥有自己的地盘,各有交通官府的人 才和手段,七雄五霸群雄并立,每个人的局面都不相同。 城外斜分为两县,无形中也分为两处势力范围,各据地盘,表面上相安无事利益分沾, 骨子里在狼狈为奸中,深埋下你吞我我宰你的诡谲莫测变数。 上元县有三位大爷级好汉,称为三雄。栖霞镇是石敢当石武雄的地盘。 这位仁兄对地方上的狐鼠活动,倒还十分清楚,也可以有效地掌握,却无法了解地盘 内,一般安分守已好民众的生活内情。 他对不文斋的东主曹不文,就一无所知,一个本地大爷级的豪绅,不知道一个小市民的 底细,不是他的错,那不是他应该了解的事。 可是,这两天,他却被一群半官方的人士,整得很惨很惨,而他却发现这些半官方人士 中,居然有天罗院的杀手混迹在内。 那位主事人无双剑客石奇峰,毫无问题是冒充半官方人士的江湖闯道好汉。 不了解不文斋的底细,成了这位石大爷的罪状,无双剑客并不以为他是同宗本家而手 软,把他打得头青面肿,勒令他出动所有的狐鼠,克期封锁地面,全力缉捕在逃的不文斋东 主曹不文赎罪。 西南城郊的江宁县,龙蛇更多些,名号最响亮的有五个人,就称为五霸。 江宁镇的大豪八方土地魏元魁,无疑是五霸中的魁首。 只是这位大爷在最近半月期间,重病在床气息奄奄,他那几百位泼皮地棍,神龙无首趁 机大吃大喝,大事小事皆调度不灵,些须小事想找人处理,也得花上一天两天满街找人,而 且也很骓找到合适的人担任。 因此,当无双剑客带出南京一些实力派人士,登门强迫主人接见时,魏大爷由由佣人抬 出客厅见客的,大冷天,这位大爷气色之差,几乎像是死人多口气,满脸霉相似乎是准备尽 快进棺材的人。 无双剑客捻地带着爪牙走了,去找其他四霸听候使唤。 无双剑客办事的方法和手段,与三郡主不同。三郡主利用官方关系办事,无双剑客利用 江湖人士与城狐社鼠,相互为用,颇见功效,自己不必出面,在暗中主持大局,因此汉府的 人很少在外走动踩探,不明内情的人,一定以为他们已不在南京了。 八年前汉王世子还在南京时,神龙密谍中的一些人,已是南京通,重回南京活动当然驾 轻就熟,很容易展开工作,轻易地贯串起往昔的活动关系。 经过几天的紧锣密鼓布置,大体上相当令人满意,下一步,便是准备全面动员大举搜捕 了。
东花园占地甚广,亭台楼阁美伦美奂,一代功臣世家的园林,当然不同凡俗。 心远堂左首不远处的那栋楼房,安顿了一些首要人物。无双剑客是三郡主的首要心腹, 对内对外都称所谓自己人,与天罗院七仙女一些外围爪牙,以及聘雇人员,地位是不同的, 那些人不算是自己人。 这天傍晚时分,无双剑客带了八名得力爪牙,忙了一整天之后,兴冲冲返回东花园,首 先到世恩楼旁的宾馆,向三郡主报到,将这一天在外布置的情势,颇为得意地详加报告分 析。 之后返加居所,已经是二更初,全楼灯火通明,门窗紧闭寒气全消。 九个人还没晚膳,仆从们在膳堂替他们一桌筵席。 酒足饭饱已是二更将尽,随即在客厅召来了十七名手下,一面品茗一面分析情势。 这一天中,他在中江码头,会晤了江上江下的水路群雄首脑,用威迫利诱手段,诱使江 上朋友合作,要求他们全力协助,缉捕曹世奇与幻剑飞仙一些所谓要犯。 牵线人是南京地区的密谍负责人,支持者是中山王府的几位家将,以及应天府负责治安 的推官大人,那些水上龙蛇敢不合作? “石参赞,你近来劳师动众,花银子像流水,风声愈传愈大,是不是反而替曹小狗助 势?” 那们负责支管钱粮的爪牙,对他的作法有点不以为然:“据我所知,南京地区的龙蛇, 本来没听说过曹世奇这个人,现在可好,曹世奇已经成为江上江下,水陆群豪注目的风云人 物了,提起曹世奇就有人心虚胆寒。再说,他既然已经从安庆走水路远飏,还会回南京兴风 作浪,自罗风活得不耐烦了?” “办任何事都免不了花钱,有钱可使鬼推磨。”无双剑客冷冷一笑,“以往没有人知道 曹世奇是谁,怎能 得到他?现在他成了众所瞩目的目标,他就无所遁形了,他会回来的, 最近一定会回来。。。” 砰然大震中,密闭的大排窗突然崩坍了。 十几个人大惊而起,寒风满灯火摇摇。 破窗户前,一身青劲装的曹世奇横剑屹立,虎目中神光似电,大冷天他仅穿青紧身劲 装。 “我已经早来了好些日子了,比你早三天抵达南京。” 曹世奇似乎早已听清楼内众人的谈话,显然早就来了,用耳贴在窗缝倾听:“我让你从 容布网张罗,用意是让天下人知道,我曹世奇一点也不在乎你人多势众,正好乘机大开杀戒 示威以名震天下。” 楼上客厅共有十八个人,都是武功高强的首脑级重要人物,警号一传出,整座东花园的 人必定蜂拥而至。 “小心他的暗器!”有人大叫,是个曾经在颖州途中,目击曹世奇杀人于百步外的目击 者。 一声长啸,剑迸发出满楼雷电,曹世奇不用暗器,发起空前猛烈的抢攻,激光无畏贯入 人丛,剑劈五个挡路的高手,向无双剑客冲去。 厅堂相当广阔,但家具摆设甚多,大富大贵人家的厅堂代表主人的地位身分,不可能横 肉冲直闯,人一多,更不容易施展。 曹世奇志在速战速决,采取空前猛烈的抢攻,目标指向无双剑客,剑左荡右决势如虎入 羊群,一口气摆平了五个人,猛扑刚拉开马步的无双剑客。 无双剑客的两个死党,失措间仍然能抢出策应,右方的老大翻天鹞子十分精明,先扭身 飞起一脚,将一张大圆桌挑起,像一部大车般向曹世奇飞撞。 左面的老二双头蛇陈柱也够机灵,左手拍飞一座锦礅,凶猛地砸向曹世奇,伏地追风剑 攻下盘。 三去剑像是同时攻出,分别攻向上、中、下盘,三人的默契十分圆熟,三方齐聚压力万 钧。 速度太快,招一发便无法避免兵刃接触,巧招已经用不上,唯一可靠的是以强劲的声势 全力以赴,强攻猛压不能取巧。 金铁的暴响震耳欲聋,火星飞溅中,无俦的剑气猛然迸爆,人影猛然分开。 曹世奇的左手,因分心拨开桌和礅,剑因分散了几分劲道,失去了一举击溃对方切入的 机会,在对方三支剑的全力压迫下,被震退丈外,大喝一声,剑光侧旋,迸发出致命的闪电 流光,连发三剑,刺透了两个乘机近身向他攻击的人。 同一瞬间,一边的排窗和厢门,在巨响中轰然倒坍,共有四个人撞出脱离现场。 无双剑客三个人,分三方倒撞而出,撞破了排窗,撞毁了厢门,向外一滚,机警地摆脱 了曹世奇的追袭,应变的技巧极为老练。 曹世奇不能久留,楼下已人声鼎沸,有人奔上楼梯,策应的人赶到了。 他发现无双剑客人不见了,哼了一声,穿窗飞跃而起,不甘心让无双剑客溜掉。 楼房与右首不远处的心远堂,中间是一处建有花坛与各式花圃的小院,一侧是长廊。 天寒地冻,所有的花草皆已凋零,仅有几丛修竹仍呈青绿,风一吹吱嘎嘎发出刺耳的怪 响,地面的枯叶刷刷乱飞。 无双剑客被震飞撞破了厢门,感觉到握剑的手如被雷击,几乎脱手丢剑,凶猛的震力撞 上了厢门,痛得眼冒金星,吓了个心胆俱寒,这才知道曹世奇的真才实学,比他的估计要高 强好几倍。 其实他心中雪亮,在真定府城屋顶,一记十拿九稳,可一击致命的天狼指奇袭,没将曹 世奇击毙,他已心中有数,曹世奇的武功,比他高明多多,只不过高到何种程度,他不愿去 想。 他从右厢跳窗而下,贴地一窜,便窜入一处竹丛下,机警地向下一伏,蜷缩如猬完全静 止,体积缩至最小限,甚至外表也变了型,不具人的形态了。 他真成了惊破胆的人,与曹世奇正式一决的勇气完全消失了。 果然所料不差,黑影几乎衔尾飘落,没错,是死对头曹世奇。 他心中狂跳,蛰伏不动暗中运起神功,劲贯指尖,准备必要时再用天狼指偷袭。 曹世奇快速地在附近掠走,搜了几座花坛的可疑处所,也曾掠过两处竹丛,忽略了蛰伏 在竹丛下的土堆,最后向心远堂奔去,消失在墙角后不再返回。 刹那间的快速搏杀,结束同样迅疾,楼下涌上的人抢入厅,入侵的人已经失了踪。 死了九个人,重伤两个。 上来的人不知该往何处追,一个个骤然色变,看清了现场的惨状,全吓白了脸,短暂的 刹那间攻击,怎么可能造成如此惨重的损失? 十八个接斗的人,全是武功超绝的高手,可独当一面的超级密谍,怎么竟然不堪一击? 入侵的人未免太可怕了。 曹世奇说的不错,杀上百上千个人,不害怕的人就没有几个。 今晚在东花园安顿的人,勇气直线沉落,有几位仁兄,提起曹世奇三个字就滚冷汗。
曹世奇居然胆大包天,以雷霆万钧的声势杀入东花园,消息当晚便传遍京城,武功稍差 的人心惊胆跳,外出活动侦查的爪牙们,人人自危不敢公然走动了。 被迫四出侦查的一些城狐社鼠们,第二天便溜之大吉,远走高飞暂逃灾避祸,以免做曹 世奇的剑下亡魂,不啻剪除了三郡主的耳目,活动方便多了。 第一大功臣的中山王府东花园,显然也缺乏安全保障,恐怕得躲进紫禁城,请御林军保 护了。 俗语说:可一不可再,曹世奇已经杀入东花园,不会再来闹事杀人了。 他偏偏不信邪,次晚三更初,他不但第二次光临东花园,而且公然现身气傲天苍。 他没戴蒙面巾,剑系在背上,加负了四个竹筒,内盛二十支小镖枪,胸前,有盛铁弹的 大革囊。 他身上的武器,足以击溃一队官兵。 东花园最宏伟的建筑,世恩楼首屈一指,严冬季节,楼上楼下依然可以看到,从紧闭的 明窗内,所透出的灯光,平时,这里是禁止亲信以外的人接近的。 引起一阵惊扰,片刻间,家将家丁纷纷持械涌到,甚至有人点起火焰极旺的火把,把世 恩楼前面的广场围住,但没有人敢奋勇上前挑战。 他像个把门的金刚,站在高有七级的门前廊顶端,双手叉腰屹立如山,任由上百名家将 家丁列阵,不言不动似有所待。 三郡主一直不见现身,也没有神龙密谍在场。 终于,小王子徐承宗拥盾擐甲,带了十名家将,雄纠纠气昂昂直逼阶下列阵。 这位二小王子其实年仅弱冠,仅具有世袭王子的身份,其实还不配称王子,王子是南京 对他兄弟俩的尊称而已,在官方场合,只能称功臣世家子弟。 他比乃兄显宗,更具有徐家的血统,身高八尺,仅比他祖父徐辉祖矮半尺而已。徐家的 人,身村普遍高大魁梧,连母系血统也极为优秀,似是天生将材的种。 他的三位祖姑,长祖姑是永乐大帝的皇后,所生的儿子汉王朱高煦,也身高八尺,肋下 生龙鳞外号称万人帮,勇冠三军。 他的二祖姑是代简王的王妃,骄妒名闻朝野,偏偏所嫁的代简王好色如命,性情粗暴残 忍。藩地在大同,夫妻俩把大同的军民整得水深火热,幸好没生下更粗暴更残忍的儿女,继 承的代王,是妾侍所生的庶子。 三祖姑是安惠王的王妃,也没生下儿子。 徐家的第四代,以这位二小王子最有出息,天生将材,勇敢而性情敦厚,在南京的皇亲 国戚中,他是声誉最佳的一个。 如果他是横暴的皇亲国戚,曹世奇很可能把世恩楼搞得稀烂,甚至可能放上一把火。 他不敢下令进攻,世恩楼是他的弱点,如果曹世奇退入世恩楼,这座为了感谢皇恩浩荡 的楼,即使可以保全,也将七零八落。 他独自上前,左手挟盾中手持雁翎刀,高大魁梧像天神,虎目彪圆杀气腾腾,将门虎子 威武的气概慑人,有勇气独自向江湖亡命挑战。 三十年后,他受任守卫南京兼领中军都督府,公廉恤士,著有贤声,是徐家最孕人望的 子孙。 “你就是曹世奇?”他声如乍雷,厉声叱问。 “没错,那就是我。”曹世奇的嗓门也够洪亮,但语气却轻松满不在乎,而且毫无敬 意。 “你下来说话。” “下来就下来。”曹世奇一跃下阶。 “你来……” “我来找你的。”曹世奇抢着说。 “你找我干什么?我要和你讲理。” “我本来就打算和你讲理,所以我没抡剑砍杀。”曹世奇直逼近至五尺内。 众家将不安地挺进,被小王爷挥刀示意退下。 “可恶!你还有理?”小王爷火爆地叫。 “我讲的当然不是你们皇亲国戚的理,我要公道的理。” “你……” “你给我听清了,不许你抬出民有鱼肉的混蛋歪理,你必须站在同样是人的立场上,和 我讲理还我公道。不然,我会火焚你这座世恩楼,让皇帝砍你的脑袋。 你们家保留的圣旨,免死功臣世券,应该都供在这座楼中,楼不保你一定死。” “该死的贼胚……” “你看,你主宰百姓生死的嘴脸就显露出来了。阁下,我不吃你这一套。我问你,山东 安乐汉府怀有异志,在十年前开府南京便暴露无遗,你敢说你不知道?”曹世奇抢制机先提 出指责。 “那是皇上的家务事,我徐家哪能管、哪敢管?”小王爷有所顾忌,声音放低了三倍, 这种话如果让锦衣卫的探子听到,将是可怕的小灾祸,“你怎么提出这种事?那也不是你能 过问的事。” “事牵涉到我,我当然可以过问,哼!你没忘记你祖父当年南京几乎丢命的事故吧?” 小王子脸色一变,欲言又止。 当年京师在南京,永乐大帝在北平任王,即将兴兵南下,夺乃侄建文帝江山的前夕,世 子朱高煦(目下的汉王、三郡主的父亲)早知乃父即将举事,盗取乃舅(小王子的祖父徐辉 祖,汉王是徐辉祖的外甥)的宝马逃出南京城,昼夜兼程弟领兵南下。 徐辉祖非常机警,立即向建文帝告警,与同时禀报的锦衣卫密探同时入宫,逃过一次灭 门大祸。 “三郡主目下正率领神龙密谍,帮助他老爹汉王谋反,你敢说你不知道?”曹世奇继续 斥问,“她利用你的东花园司令坐镇,出动全南京怀有逆谋的牛鬼蛇神对付我,你敢说你不 知道?” “老天爷!我知道又能怎样?你……”小王爷的脸色发青,成了苦瓜脸。 “去你的!我当然也知道你为难。”曹世奇口气一软,“阁下,你必须运用你的智慧, 应付解决疑难,才能全身保命。” “我……” “你这位表姑不是东西,我帮助你解决困难。” “可是……” “不是可是,你必须有主见。”曹世奇郑重地说,“你必须明白,所有的皇帝,都是刻 薄寡恩的。你这座世恩楼所保留的赐勋功臣圣旨,功臣免死铁券都是靠不住的,那些玩意 儿,皇帝随时皆可以收回。你徐家的中山王爵更靠不住,你祖父和父亲,不但都曾经一而再 被削除爵位,被贬为平民逐出中山王府,你父亲就曾经被削爵囚禁了四年,去年才恢复爵 位,你兄弟俩如果不自爱,下场是相当悲惨的。”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三十章 师父郎君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三十章 师父郎君 伴群如伴虎。 中山王徐达,是极少数能获善终的第一功臣,其他的开国元勋,都被朱洪武斩光杀绝 了。 徐达很幸运,五十四岁就死了。假使再多活几年……可能徐家的子孙永不存在了。 中山的王爵,仅可传三代。 而事实上第二代徐辉祖,第三代徐钦,都有被削爵贬为平民或被囚禁的记录,皇帝老爷 随时皆可将所有的臣民打下地狱。 小王子兄弟俩,是否永远能袭爵,仍是未定之数,今后得看新皇帝是否高兴了。 可以肯定的是,徐显宗承宗兄弟俩,如果帮助小表姑争江山,新皇帝绝对不可能高兴 的。 “你怎样帮助我?”小王子迟疑地问。 “我帮你把你的小表姑赶走,就与无关了。”曹世奇面授机宜,“把你的家将带回莫愁 湖,你应该可以办得到。” “这……” “我有朋友今晚在莫愁湖骚扰,你正好借口保护王府撒走。” “可是,这里……” “今晚你表姑带了所有的人,大举袭击观音门外的胡家大院,那是燕子矶附近的大户, 她的眼线认为我躲在胡家大院。明天午正之前,她不可能赶回来。” “这样吧!我把人都带回王府。家兄在莫愁湖,我不能也躲在家中呀。” “也好,反正你记住,东花园出了任何事,你都不要带人赶来自找麻烦。” “好,我回王府。” “再见。” 人影似流光,像妖怪般腾云驾雾消失了。 真正的中山王府在贡院街,秦淮内河的北岸。从东花园过河往西走,不足两里就是中山 王府,也就是朱洪武即帝位前的吴王府,特赐给徐达表示皇恩浩荡。东花园位于王府之东, 其实这一带都是中山王府的一部分,可知王府占地之广。 莫愁湖是朱皇帝和徐达下棋,输给徐达的,允许徐家世世代代保有,所以有些人也把莫 愁湖徐家看成中山王府。 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也是一个输打赢要的赌徒,流氓出身的皇帝,一盘棋把华山输 给陈搏老祖。似乎这些皇帝们,很喜欢任意把江山做赌注。 入侵的暴徒突然不见了,在众多家丁面前消失了,引起一阵恐慌。 小王子装模作样下令搜寻恶客,次日一早,仅留下一些执役仆人看守花园,将家将家丁 撤回王府。 严冬季节年关岁尾,哪会有宾客来王府游花园? 当然,王府是守制关闭的,东花园不但不可能有外宾前来做客游园,连王府也门前冷落 车马稀。 老王爷徐钦已经死了两年,被削爵四年,复爵仅一个月,便兴奋过度升了天。 大王子显宗袭爵不到一年,但仍在守制期间,中山王府名义上仍然保持闭府状态,事实 上一切活动皆已停顿。 大王子本人,干脆躲回莫愁湖老家韬光养晦,自禁在他老爹老王爷被皇帝勒令读书的读 书楼中,很少外出走动。 他老爹老王爷徐钦骄横跋扈,被永乐大帝勒令在家中读书,一读十年。京都北迁,老王 爷跑到京师朝圣,下了金銮殿,便乘马出都门。 他一口气便跑回了南京的老家,人马出都门,辞朝的章奏还没呈到司礼监,对姑丈大不 敬。 永乐大帝被激怒了,不但革掉他的王爵,而且降为平民,不许再居住王府。永乐大帝归 天,他表兄洪熙皇帝,才下圣旨恢复他的王位,一个月后便撒手尘寰。 失去中山王府的支持,三郡主等于是失去庇护所。 三郡主生长在南京,有皇亲国戚的支持,有地方龙蛇效命,地利人和占尽优势,唯一令 她不满的是天时。 天寒地冻,在外面活动的人,几乎全裹在衣裘内,仅露出一双眼睛,眼线虽多,哪能拦 住行人逐一盘查? 曹世奇从压迫皇亲国戚下手,断绝她的奥援;大开杀戒立威,让地方龙蛇收敛;手段相 当具有成效,不少牛鬼蛇神却步或逃离,免沾是非。 三郡主果然是午后返城的,她的眼线查出曹世奇的下落,确认曹世奇藏身在观音门外的 胡家大院,便集中全力拂晓时分发起攻击,结果扑了个空,胡家大院根本不曾收留外客。 小王子撤走了家将家丁,她大发雷霆却又无可奈何。 狂风暴雨在酝酿中,三郡主的实力正一天天减弱。 通济门大街西首是一座宏大宅院,是颇有名气的候爷府,那是广平候袁有容的府第,但 本地的人,皆称为公主府,或者永安公主府。 袁候爷是永乐朝的功臣,娶永乐公主,所以称驸马,表示他是功臣兼国戚,身分地位在 南京举足轻重。早些年,大小官吏经过这里,文官下轿武官下马。 永安公主是永乐大帝的长女,正是三郡主的大姑妈。 可是,永安公主已经死了八年,袁候爷也因横暴而被革掉奉禄,从此门庭冷落车马稀, 大门楼一年到头紧闭。 因此三郡主这次南返,不在大姑丈家安顿,反而到表侄家作客,因为老迈寂寞的袁候 爷,无法提供必要的帮助。 候门深似海,公主府确是大得惊人,虽则是没落了的候府,气势仍在。 这天掌灯时分,在第七进大院的华丽小厅中,那老态龙钟的袁候爷,正沏茶款待远道而 来的晚辈三郡主。 其实他并不老,半百出头将近花甲,但八载赋闲无权无势,心情相当苍老,加以健康不 佳,三个儿子游手好闲,不怎么成材,难免心灰意懒,显得容易苍老。 三郡主今难打扮得特别出色,翠蓝团花锦缎子连身窄袖衫裙,加上流苏坎肩,外披白狐 裘。厅中设有旺盛的半封闭式大火盆,脱下狐裘显得美艳绝伦。 “你不要去找他,他已经三年不见外客了。”老候爷对她提出的要求,断然拒绝了, “这几年他修练得很勤,用心调教瑄儿,谢绝一切应酬,有时候连我也不容易见到他呢!” 她是前来求助的,向袁府的家祠法是由水火真人求助。 水火真人道号叫昊天,狂妄得很。他在袁府担任家祠法是由,已有漫长的十六年岁月。 当年三郡主住在南京时,经常往大姑妈家跑。她六岁便随乃父聘请的武师学武,聪明泼辣人 见人厌,可是却与当时年仅三十余岁的家祠法是由昊天道人,有一份特别亲切投缘的感情, 乖巧会撒娇,小小年纪便知道如何向大人讨好。 昊天老道一点也不老,热心地指导小丫头练先天真气,督促她打下内家练气的良好根 基,也可能传授了一些重要防身术。 直至八年前京是由北迁,十四五岁的三郡主也随皇室迁至京师,这八年来,两人一直就 不曾再见面。 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有事有所求,才想到烧香求神保佑。 老候爷生有三个儿子,都不是好东西,秦淮河游画舫召妓作乐的世家子弟多得很,袁家 的三个公子就是其中的常客。 次了袁瑄,从小就拜昊天老道为师,比三郡主仅大一岁,小时候表兄妹吵嘴打架,不动 手则已,动手则三郡主稳蠃不输,她一直是南京的小女霸,母夜叉。 今晚,她要来找昊天老道求助。 候爷早知道她此来不会有好事,不希望她把自己的家祠法师卷入风暴中。 “姑丈,你不要一口回绝好不好?你也无权替他阻挡要见他的人呀!” 以往她在袁家出入,没大没小跋扈骄横,她是皇室的郡主,姑丈在中本来就低一级,所 以登时就有点不悦,说话你你我我毫无晚辈的规矩,“你不要管,我到家祠静室去找他。” “天凤,使不得……”候爷的心中大急,“白天他也不见客,夜间……” 候爷原来意思,本来想说夜间静室没有仆人使女在场,一个大闺女怎能单独前往?昊天 道人不是七八十岁的衰翁。 早年昊天道人指导三郡主练内外武功,并无师徒名份。 目下三郡主已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夜间到偏僻的静室相见,即使是一般正常人家,也 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姑丈,你就别管啦!他是否肯见我,由他决定好了。”她放杯而起,任性地哼了一 声,“我知道静室在何处,我这就去找他。” 静室外面有客厅,厅内灯火明亮,主人昊天道人身材高瘦,一表人才,有一双冷电湛湛 的鹰目,穿宽大的青道常服,还真有几分神仙气概。另一个主人,是二少候爷袁瑄。其实本 城的人称他为二少候爷,含有讽刺成分。即使他老爹老候爷的侯爵仍在,承袭的人一定是长 子他老哥袁桢,除非他老哥死了,还轮不到他袭侯呢! 袁瑄虽是南京的纨绔子弟,标准的花心大少,但生得一表人才,剑眉虎目高大魁梧,也 算是将门虎子,虽则不学好只会斗鸡走马。 “唷!几年不见,小表妹,你出落得像朵富贵牡丹花,啧啧啧!你在等什么?”袁瑄流 里流气地打招呼,行礼晋见后立即嬉皮笑脸在嘴皮上讨便宜。 “你这句等什么,有何所指?”三郡主笑问。 “等如意郎君呀!哈哈,我知道你眼界高,你还有几年好等?已经拖也五六年,你失去 的东西太多了。” 在皇室的公主郡主,通常十六岁就得招驸马仪宾。 三郡主已经二十三年华,所以袁瑄说她拖延了五六年,意思是说失去享燕好之乐太多 了,是该找一个男人招作仪宾的。 “狗嘴里长不出象牙。”三郡主毫无恼火的意思,“管你自己吧!据我所知,表嫂在你 身上,并没有得到多少好处,好像你在秦淮河花舫鬼混的日子,比在家的时日多几倍。” “好了好了,你两个从小吵到大,几年不见,依然恶性不改,见面就你嘲我讽,不像 话。”昊天道人只好制止他俩斗嘴,“天凤,从山东来?不放心你那些人在南京办事的成 效?” 三郡主半直接指挥神龙密厌,亲友们心中有数但避免提及。 “她来了好些日子啦!”袁瑄撇撇嘴,“我袁家已经是失势的病猫,她不屑前来走动 哪!” 袁瑄是本城的纨绔子弟,武艺虽谈不上,但经常与地方龙蛇鬼混,消息相当灵通,三郡 主的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哪瞒得了他? 袁家失宠于皇家,失去权势是事实,树倒猢狲散,墙坍众人推,往昔的亲友不乘机下石 已经不错了,谁也不愿与失去权势的倒霉鬼往为。 三郡主倒不是势利鬼,不曾前来袁家问好,而是有其他的人可用,还不需袁家的人协 助。 袁家没有力量协助也是事实,袁家三兄弟还不配摇旗呐喊,袁瑄虽然随昊天道人练了内 外功,但毫无格斗的经验,也无法召集一些世家子弟相助,世家子弟怎敢与江湖亡命玩真 的? “二表兄,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三郡主脸一沉冷笑了两声,“要不是怕连累你 们,我早已借你这座大宅安顿了,事实证明我的顾虑十分正确,连中山王府也因为我而被闹 得鸡飞狗走,如果你认为担当得起,我明天就搬来,如何?” “这……”袁瑄大吃一惊,他怎担当得起? 中山王府有家将家丁,袁家只有三二十个仆人奴婢,中山王府也被闹得鸡飞狗走,被杀 死了好些人,如果曹世奇闹到袁家来,结果将令人不寒而栗。 “好了好了,不要说些无谓的气话。”昊天道人阻止他嘲我讽,“天凤,你真应付不了 那个叫什么曹世奇的人?” “仙长,如果我应付得了,还好意思前来求救兵?”三郡主摆出一脸苦相,“我的人损 失惨重,这个人误了我的大事。” 她从不称老道为师父,老道仅“指导”她武功而已,她另有师承,不能脚踏两门。 大明中叶少林武当琥式调教俗家弟子之前,武林与江湖道中,还没有所谓门派出现,会 社组织也仅具雏形。 各种武技秘学,都是艺以人传,或者艺以家传,一旦为人师表,便终身情如父子。比方 说:花佗五形拳,岳家拳;前者以人传,后者以家传。 中叶以后,少林僧兵受挫于山东响马,便暗中传授俗家子弟,以免后继无人。 武当自永乐大帝修建武当山始,武当便正式收俗家子弟传艺,久而久之,弟子愈传愈 多,有些艺成各谋生路,自立门户。 结果,三个人一门,五个人一派,搞得天下大乱,各门各派之多令人目眩。这些人挟艺 另投明师,不算大逆不道,一个人具有三五门绝学平常得很,因为有些人是以钱学艺的,与 往昔以情学艺不同。 但在门派不曾问世之前,师父不死另投明师,列为武林大忌,连寄名徒弟也不可另行拜 师,除非得到允许。 昊天道人当年也许迫于皇室情势,不敢收三郡主为徒,何况并非实质上的师父。三郡主 的老爹汉王朱高煦,也不可能让女儿拜一个家祠法师做师父,他本身就是武功盖世的万人敌 悍将,单手可举千斤大鼎的力士,刀枪不入的金刚。 一年后,他在山东安乐州造反举后兵,宣德皇帝(他的侄儿)御驾亲征。他兵败投降, 被囚逍遥宫用巨链钉牢手脚,用巨铜鼎覆盖放火焚烧,他居然能掀翻千斤巨鼎,几乎毙了前 来观看他的宣德皇帝。 四年前在山东造反的佛母唐赛儿,也是刀枪不入会飞腾变化的女霸。 三郡主可能暗中受艺于唐赛儿,也可能不曾正式拜师,所以对有同门之谊的心月狐几个 仙女,任意奴役毫无师门姐妹情义。 袁家对她已没有利用价值,她对这位武功不如她的表兄,也就失去利用的念头,失势的 袁家,毫无提供她任何帮助的力量,说的话也就相当刺耳。 这位家祠法师,还有利用价值,在她心目中,昊天老道的武功和道术,比她目下的众多 爪牙高明多多。在她亟需人手的情势下,她需要昊天道人助她一臂之力,或许能对付得了曹 世奇。 情势不利,她需要动员所能出动的人手,一个超绝的高手,比一群家将家丁管用多多, 对付神出鬼没的曹世奇,家将家丁再多也派不上用场。 袁瑄却不知趣,一见面就明白她的来意,说的话当然饱含讽刺味。 “好表妹,你不要把灾祸带来我袁家好不好?”袁瑄只好直接了当表示立场,“袁家这 些年苦撑,好不容易闭门谢客,总算不再引起朝廷的注意,让袁家安贫乐道过平平静静的冷 落日子。你如果一闹,锦衣卫的人,将重新在我家进进出出,你将坑了我们。” “你少废话,你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了。”三郡主的脸色一沉,“你们家无权无,要人 没有人,要钱没有钱,你们对我一点用处都没有,我一点也不想把你牵进来。我是来找仙师 的,你给我滚到一边凉快去。” “你……” “你滚!你走不走?”三郡主凶狠地逼进两步。 袁瑄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向后退,即使早年老侯爷仍是朝廷掌兵符的红人驸马爷,也不 敢在皇家世子面前充人样。 他小时候在三郡主面前,也低了两三级,三郡主吃定了他,长大了情势依然不改,甚至 更为低下,一口怨气永远没有呼出的机会。 “好吧!我走。”袁瑄一脸无奈,惶然后退,“师父不会答应你的,你们所做那些大逆 不道的事,已经令人心惊胆跳了,如今又和一些亡命闹翻了天,谁沾上了你谁倒霉,今后靖 不要来我们家,袁家不欢迎你这女暴君。” 三郡主疾冲而上,袁瑄早一步飞奔而走。 不论是参与兴兵造反,或者与江湖亡命周旋,没落了的袁家,皆毫无利用价值,所以三 郡主那些密厌们,策反与收买的活动对象,没有袁家在内。 老侯爷年老多病,三个儿子不成材,在南京的皇亲国戚中,自从永安公主去世之后,袁 家已是名存实亡的皇亲,名实不符,令人不屑一顾的破落户,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没落皇 亲。 袁瑄一走,厅内只剩下昊天道人和三郡主了,任何密谋,也只有你知我知不传六耳。 “我为何要帮你?”老道先前庄严的神情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诡谲的阴笑,“我在袁 家担任家祠法师十六个年头,侯爷和公主待我不薄,南京左近都知道我的身分,把我看成活 神仙。我如果帮助你,势将连累袁家,以后的吉凶祸福,更难以逆料,天凤,你不该来 的。” “当初迁都京师时,如果公主肯迁府京师,仙师仍然愿意就任袁家的家祠法师吗?”三 郡主也阴笑,“我来,也是为了双方的利益呀!” “公主不愿北迁,侯爷也受不了京师的酷寒酷热天气,所以决定留在南京,我的去留与 此无关。呵呵!我倒有兴趣知道所谓双方的利益是什么。天凤,你是愈大愈聪明美丽,才华 更令人刮目相看,所说的双方利益,一定立论与众不同,定有惊世的高论。” “去留一定有关,仙师心中明白。” “咦!我该明白吗?” “高桥镇高桥门东北半里地,那座规模不小的炼真宫,建宫花了三年岁月,山门开了十 二年,如果侯爷肯北迁,仙师怎么可能一同北上?哦!炼真宫目下的住持宫主,是不是丹霞 真人?他的火器练得出神入化,用来施法功效如神。我想,他会把宫主的名分奉让给仙师, 是吗?” 昊天道人脸色一变,鹰目中冷电炽盛。 “你怎么可能知道炼真宫?”老道阴森森地问。 “丹霞真人是仙师的师弟吧?”三郡主答非所问,“据我所知,炼真宫建了一座太真迷 宫,秘密建在某一处巨宅内,有不少仙姬在内参修。仙师不与外客接触,袁侯爷也很少过问 家祠的事,他根本不过问仙师是否在家参修,更不可能知道其实在太真迷宫逍遥。” 昊天道人沉不住气了,推案而起。“我希望仙师率领炼真宫的人,暗中助我一臂之 力。” 三郡主不为所动,更为冷静沉着,“我不会奢求你帮助我策反南京的皇亲国戚,不会干 涉炼真宫的所作所为。杀死了我的仇敌曹世奇,我乘船回山东,我不知道炼真宫的的事,一 切的事都不曾发生过。如果不……” “那又怎样?” “高桥镇属江宁县,明早,或者午后,江宁县的捕房,应天府的推官,南京守备府的中 将军,将齐集炼真宫,以及某巨宅的太真迷宫。” “该死的女人,你是这样回报我的?”昊天道人勃然大怒。 “没什么啦!”她得意地娇笑,“你是知道的,从小我就志比天高,只要我想要的,我 一定可以得到。怎么样,那是我的智慧。炼真宫的事,在我家北迁之前,我就知道了,我那 些家将不是饭桶。” “你认为明天真会发生兵临炼真宫的事?” “嘻嘻!我明白你的意思。”三郡主笑得花枝乱抖,“不要打不该打的主意,好吗?如 果我不回去,计划执行人定会按计执行。而且,你留不住我,你不相信?” “信不信立可分晓。”老道冷笑,大袖一挥,蓦地灯火摇摇,异声四起。 三郡主身形一转,香风四荡,裙袂飘扬中,身形逐渐缩小。 一声怪啸,金蛇满室。逐渐缩小的倩影突然消失,灯火倏熄,满室幽光八方流泻,隐隐 风雷声发自虚无,也像是从云中深处传来,渐降渐近。 一声霹雳,房舍摇摇,蓦地万籁无声,厅中死寂静得怕人。似乎,连窗外的风声也听不 见了。 并非全然的死寂,一种令人闻之毛骨悚然的声音,从黑漆的虚无中传出。 先是细如蛇鸣,然后逐渐缓慢地扩大,像是一种异物,从遥远的地方,一面吼叫一面接 近,终至震耳,令人心向下沉,浑身收缩神智渐昏,被异物咬噬,撕拉…… 风声再起,黑暗中可以感觉出家具在移动。 一声怪响,厅中重归沉寂。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三十一章 沆瀣一气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三十一章 沆瀣一气 久久,一声轻暴,火光一闪,点燃了案桌上烛台中的一枝蜡烛,然后是第二枝、第三 枝。是三柱烛台,三枝烛光芒渐盛。 厅中重放光明,昊天道人披发屹立,双手左右平伸,鹰目中冷电湛湛。 另一侧,三郡主也斜身卓立,右手上抬,左手立掌当胸,脸色冷森,凤目中似有奇异的 光芒闪动。她本来挂在手臂中的狐裘,展开在她高举的右手上,似要作势飞扬而起,其实并 没有可以将狐裘吹起的风入厅。 昊天道人平举的双手中,掌内可看出藏有某种可以随时挥出的小形物体。 “整座静室毁了,对我毫无损失。”老道一字一吐,声虽小但直撼脑门,“对你所造成 的伤害,也与我无关痛痒。” “你不会出此下策。”三郡主的语气也阴森慑人,“水火既济如果再起突变,你也无法 逃出劫外。” “是吗?” “何必呢?毕竟这是有关双方利益的事,如果闹至双方皆有损害,值得吗?” “你恩将仇报,已经犯了大忌。而且,我实在看不出,接受你的要求,我能得到什么实 质上的利益。” “可以保全炼真宫,不是实质上的利益?” “炼真宫有周全的应变能力,查不出什么违法证据的。丹霞宫主在南京,仍有不少权势 施主撑持。而且,迁走重建的能力也绰绰有余。” “你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什么。” 昊天道人慑人的目光,不转瞬地逼视着她。厅中死寂,显然双方仍在以奇功相持不下。 久久,老道哼了一声。 “权贵的支持,金银的资助……”三郡主加以补充。 “我要你。”昊天道人提出惊人的要求。 如果三郡主曾经拜他为师,他该遭雷打火烧。假使这句话传入汉王耳中,汉王要剥他的 皮。 这次,轮到三郡主沉默地向他注视良久了。 三郡主已经是二十三的女人,八年前汉王被迫至山东就藩之前,她芳龄十五,便已和一 些世家子弟交往密切,但没有一个人获得她的芳心。 这些世家子弟中,也没有一个人在她老爹的眼中,配做汉府的仪宾,都是些庸才。 她不是普通的女人,需要非常的男人。若有合适的对象何至于等到现在。 以后这八年中,她一直为她老爹为谋夺江山而奔忙,指挥一些密谍秘密在天下各地出 没,身边有不秒英俊雄伟的男人听侯使唤,只有她身边的亲信仆妇侍女,才知道她的私生活 秘辛。 当然,纸是包不住火的,连追随她两年的无双剑客,也知道她是怎么样一个女人。 问题是,哪一种男人,才能够资格介入她的感情生活,能让她看得上眼的男人并不多。 无双剑客文武双全,很有耐心地等候机会作入幕之宾,却不知她已经知道他这个剑客, 是个好色的风流人物,在她这个女中丈夫的眼中,好色风流不是好德性。这种女人眼高于 顶,独占性极强,哪容得下好色的男人?所以一直就不假以辞色。 昊天道人年已半百出头,提出这种要求确是有点不自量力,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场,一定 会把他看成疯子。 双方所提的条件不但够苛,而且够狠够毒,要的是彻底的控制,不是你就是我,都不是 可以立即答复的苛刻要求,当前的情势也不许可不立作决定。 “你要的是权势,而权势在我来说,是没有必要的,我要的是实质上的利益。”久久, 昊天道人打破沉寂,“我安于袁府的家祠法师名位,就是具体的证明,除非利益超乎此值, 值得我全力投入。” “我值得你投入?”三郡主冷笑问。 “绝对值得。”昊天道人的鹰目中涌现异彩,“当年帝都在南京,袁侯爷虽然贵为驸 马,也是功臣显贵皇亲,但在你们皇家金枝玉叶的贵胄眼中,袁家的人注定了低三级。你的 芳驾光临侯府,全家上下谁敢不仰你鼻息?虽则你其实只是一个小女孩,我一个家祠法师, 怎敢不卑屈地讨你的欢心?” “天下是我们朱家的天下,是吗?” “对!所以,只要你想要的,你一定可以得到,这是老天爷赋予你的特权。” “现在……” “现在不同了,老天爷不可能永远站在你的一边。我,也是一个想要的,必定设法得到 的强者,一个善用机会与能力的枭雄,我不想放弃老天爷这次所给我的机会。现在,决定权 在你。” 每一个人,对本身利益的看法和衡量,各有本位各有不同,大体上都倾向于利已方面, 对得失的估计也各有标准。 三郡主嫣然一笑,消除了敌意,她的看法与打算,当然与昊天道人不同。 “我承认你对情势的掌握,有独到的功夫。”她收了狐裘,站正身形,“老天爷的确不 可能永远站在我这一边,我可以答应你,但我要保证。” “你我都心中雪亮,知道所谓的保证是怎么一回事。”昊天道人也双手一收,将掌中暗 藏的法宝纳入怀袋,“我甚至可以签具把命给你的契约,把江山夺给你的保证书。你要,我 给。” “这个……”三郡主一愣。 “请诚实地回答我,你的信用有多可靠?”昊天道人和气地笑问,不像是嘲弄开玩笑。 “我……我无法回答你。”三郡主脸一红,等于是诚实回答了问题。 “你的确无法回答,我也是。这是玩弄权谋的人,极为敏感的问题。你祖父认为受命于 天,花了无穷心血建立了大明皇朝,皇帝金口玉牙,帝命昭于信史无可更改。我问你,你曾 祖父颁发了多少免死功臣铁券?又杀了多少持有功臣铁券的功臣?几乎杀光了,这没错 吧?” “这……” “你祖父永乐帝,靖难之变夺得江山,也颁发了不少功臣失券给助他争江山的功臣;袁 侯爷就是其中之一。靖一功臣洪国公邱,铁券何在?忠诚伯茹、顺昌伯王、永春侯王……这 些人目下何在?” “我不知道。”三郡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边皇帝的信用都不可靠,我会相信你吗?”昊天道人苦笑,“以你的才华与魄力、野 心,我哪能控制得了你?罢了,把我提出的要求忘了,我的确不希望兵临炼真宫,炼真宫的 存在就是我的弱点。你走吧!我会全力帮助你,有何差遣,只要你派人通知一声,我必定全 力以赴。夜已深,不便留客,你请回吧。” “仙师……” “你记住,我只能帮助你办这件事。”昊天道人郑重地说,“我有自知之明,我是一个 颇为知足的人,没有野心,所以甘于担任十六年家祠法师不求闻达。我没有你祖父的第一谋 臣道衍法师的才干。道衍法师一手建立了飞龙密谍,替你祖父打江山,功业彪炳,举世无 双。他是活神仙,我不是,我不会参加你的神龙密谍,这一点你务必守信免伤和气。” 情势本来相当紧张,突然急转直下一方妥协。三郡主本来处于劣势,突然间反而成了胜 家。 “很抱歉,我不该把事情弄得如此复杂。”三郡主粲然一笑,“我们真的需要开诚布公 谈谈,暂且搁开恼人的权谋机心,重拾私人情谊。能不能带我到炼真宫走走?天色还早 呢!” “好哇!无任欢迎。”昊天道人欣然说,“你先见见我那些人,他们之中还真有一些人 才呢!希望能助你达成目标。” 先公后私,解决了公的利益冲突,其他的困难自然可以迎刃而解,定可各蒙其利。 从城内前往城外的高桥门炼真宫,普通的人那是梦想,夜间根本出不了城,而且往来需 走二三十里。但在他们眼中,城墙河绝对挡不住他们,往来一趟,也要不了一个时辰。
南京城内城外,都有中山王的产业,一代不世第一功臣,享此荣华富贵理所当然。 城外莫愁湖徐家,真正掌业的人,是中山王徐达的次子,定国公徐增寿的子孙。 徐增寿在永乐争江山期间,与他老哥徐辉祖站在敌对的一方,与大姐同为永乐帝效忠, 被建文帝宰掉了,死后才获封公(徐达来本封魏国公)。 增寿的儿子徐景昌,在永乐大帝归天的那一年(前年)获罪,与广平候袁侯爷一样,革 除了俸禄,仅保住了世袭公爷的虚衔。去年洪熙帝即位,才恢复了傣禄,目下赋闲在家,守 住徐家的产业。 徐显宗继承了王爵,必须在城内的中山王府坐镇,乃弟承宗不配继承王位,年没满二 十,还没赋予军职,可以自由活动。兄弟俩怕定了表姑三郡主,各找借口避免与小表姑碰 头。 城内中山王府好大好大,几乎占了城南半座城。王府占了大半座大功坊,包含了半条御 街,数金陵亭台之胜,中山王府稳坐第一位。 花园共有五座。东花园在王府东面大功坊武定桥近城处。府南的南花园也广大宏丽。万 竹园,在城西南隅,地近瓦官寺。西园地近骁骑仓,距万竹园不远。栝园在大功坊东巷,距 东园不远。 想想看,秦淮河流经城南,城南是全城最窄小的繁华区,中山王的一府五园,占了多大 的范围?说南城是徐家的,一点也不夸张,加上城外的莫愁湖徐家,总面积大得令人瞠目结 舌。 有这许多地方躲藏,三郡主想找他兄弟俩不是易事。 派人找寻存心逃避的人,谈何容易?东园到西园,要走上老半天。到了西园,小王子据 说已到南园去了,到南园又得走上半天,永远是碰不上头的。 三郡主不死心,带了八名壮男与美侍女,满城追寻小王子,要求小王子派家将给他指 挥。 显宗是王爷,一早便到皇城公干去了,所以三郡主要找小王子承宗,承宗是指挥家将的 司令人。 上午追到西园,下午追到城外莫愁湖,回城已是薄暮时分,仍不知小王子的下落。 她带了人在城内城外奔忙,有如大张旗鼓鸣锣开道,吸引了有心人的注意,一直就有人 在后面跟踪,她的行踪完全不瞒人。 也许,这是她计谋的一部分。
无双剑客带了几个人,在西花园晚膳,天黑之后不再外出走动,也不返回东花园宾馆歇 宿。 西花园规模比东花园小些,也设有宾馆。 他的责任不是找小王爷,而是指挥许多牛鬼蛇神,侦查曹世奇的动静,跑了不少冤枉 路,循线追查一些没能证实真假的线索,毫无所获,最后到了西园,停下晚膳便不再走动, 夜间更不可能外出侦查。 三郡主目下在何处歇宿,他无法获悉,猜想可能仍在东花园,有足够的人力应付曹世奇 再次袭击。 宾馆有三进院,客房甚多。照料宾馆的婢仆也不少,把他们十四个人招待得无微不至, 吃的喝的十分丰盛,主人招待贵宾相当热诚。西花雷锋的主事大概知道这些贵宾不好惹,怎 敢怠慢? 客院的花厅灯火通明,几个首脑人物一面品茗,一面商讨所面临的恶劣情势,一筹莫 展。 偌大的南京城,如何能找得到一个神出鬼没的人?出动上万蛇鼠也是枉然,下令封城也 无济于事。 说不定人躲到紫禁城内去了,蛇鼠们哪敢前往紫禁城玩命? “除了设法将他诱出之外,别无良策。”老二双头蛇唉声叹气,说的话充满挫折感, “街上成千上万的人,走在街上一个个仅露出双目,谁知道哪一个是曹小狗?走在咱们身 边,咱们也不知道是他。” “你废话。”老大翻天鹞子显得暴躁,“就算他露出头部,能认出是他的人也没有几 个。南京的蛇鼠,几乎没有一个人认识曹世奇。咱们站在明处,随时皆可能遭他的毒手。天 知道三郡主在打些什么主意?咱们实在不该在人地生疏的大都会中,与曹小狗捉迷藏。” “我……”无双剑客欲言又止:“我们主要的工作,可说完全搁下了。应天卫、皇陵 卫,甚至已经同意参与响应汉府的将爷,也表现出暧昧不明的态度了。三郡主不把放在工作 上,不是好现象。” “也难怪她急切找曹小狗雪恨,老三。”双头蛇叹了一口气,“真定拦截钦差无功,让 太子安抵京师即位,可说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失败在曹小狗身上她怎能甘心?曹小狗一日 不除,她一日不得安枕。咱们只能尽力在找,尽量为她分忧。” “我担心曹小狗会加强向咱们报复,逼急了的狗会跳墙的。”翻天鹞子显得忧心仲仲 的,“那混蛋避免向三郡主下手,专找我们这些人一击就走,摆明了他消息灵通,咱们日子 难过了,他娘的!这混蛋怎么这样精?他到底有多少人手可用?” 砰一声大震,厅门被踢开了。 厅中有六个人,警觉地跳起来。 寒风满厅,厅口站着幻剑飞仙,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我们的人手愈来愈多,不久之后,你们将与全南京的人为敌。”幻剑飞无愤怒的表 情,轻拂着长剑并不急于扑上,“你们还不明白吗?南京的应天卫,凤阳的皇陵卫,都有南 镇抚司的人,进行彻底的清查。你们所策反的骄兵悍将们,看风色不对已背叛了你们。三郡 主在南京的活动,已经彻底失败了。收拾你们这些密谍,是我和曹大哥的事,正式挖掉你们 建立十余年的秘窟……” “小女人,你吹起牛来了。”无双剑客恨上心头,声落剑出,愤怒地扑上了。 表面流露的神情,是他在激愤中失去理智,不顾一切愤怒地抢攻,怒极出手,除了狂野 之外毫不足取,骤然的放手突袭,自己也容易暴露空门。 流露在外的假象,瞒不了幻剑飞仙。剑气狂涌中,天狼指劲先一刹那破空,连点三指, 剑光才随后迸射而进,致命的攻击在指而不在于剑。 他是有心出指的,攻击的经验十分阴狠老到,不攻击所谓要害,那是喜欢卖弄的人使用 的技巧。 他的宗旨是面对面交手,手一伸一定可以无误地控制对方的躯体,不论任何部位,击中 便一定可以造成伤害,以后便可以任意收拾残局了,不必着意向眉心、心坎等等要害处攻 击。 在八尺以内,他的指劲几乎可以将人体贯穿,实在不需卖弄攻击要害。 每一指皆击中目标,但剑攻出,对方的身影仍在,而且对方的闪烁剑光也漫天而至。 他所击中的全是虚影,而没击中实体。 他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剑上了,剑虹排空直上,绝招乱石崩云连续迸发,还真具有宗师 级的慑人气势,不愧称江湖上的名剑客。 在他的无俦剑势强压下,幻剑飞仙升起的剑光突然萎缩、流动,刹那间闪烁加快,消 失。 他一招走空,人向前冲,感到左肋微震,心中一懔,本能地侧闪,剑光左旋。 伸手一摸,摸到左肋的破缝,火狐皮袄被划开或割裂了一条缝,长有半尺,里面的衣衫 也裂了口,几乎伤及肌肤。 他吃了一惊,弄不清这一剑是如何被击中的。 幻剑,他被闪烁的剑光愚弄了。 幻剑飞仙在丈外扬剑屹立,脸上流露出信心十足的神情。 他哪将幻剑飞仙放在眼下?他只怕死对头曹世奇。现在,他不在乎幻剑飞仙的信心动摇 了。 接着,他心中一凉。他的五个同伴,在他出招抢攻时,似乎全部不见了,连他的两个拜 兄也失了踪。 后堂门口,站着剑垂身侧的曹世奇,身后幽暗的内堂不见人影,隐约可看到一双穿了快 鞭的脚摆在地上,上半身被门框挡住无法看到。 后堂应该有其他的同伴冲出策应,但仅有一双脚摆在地上,显然不会有人冲出帮助他 了,毫无疑问是被曹世奇把他的同伴吓走啦! 聪明人一定识时势,知道如何采取正确的应变行动,猛然斜飞而起,鱼跃龙门倒穿出了 厅的门口,身形再起便消失在罡风呼啸的夜空中。 他所站的位置本来距厅门不远,本来占厅口的幻剑飞仙,因反击而让出厅口,让他幸运 地逃出厅,他哪禁得起曹世奇三下两下痛击? 现在,他连幻剑飞仙也难以对付啦! 他最后听到的,是曹世奇提醒幻剑飞仙的急叫声,“这懦夫要逃……” 不逃才是大傻瓜,扮懦夫总比丢命强。
以住他有必胜幻剑飞仙的信心,突然撤走更是轻而易举,何况幻剑飞仙根本没料到他会 逃走,无法及时将他拦住。曹世奇相距太远,也来不及阻止他溜之大吉。 逃至园东南面的荷池旁隐起身形,平空生出英雄末路的感觉,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 应敌时也只有他一个人孤军奋战,连两上拜兄也见机丢下他望影而逃,要不是自己机警,老 命难保。 曹世奇吃定了他,每次攻击都以他为目标。 “这混蛋怎么这样厉害?”他心中狂叫,“我为何没有勇气和他拼命?” 闻名丧胆,望影心惊,确有其事,有些人的确具有这种震人心的魔力和霸气。 迄今为止,他一直就没有和曹世奇面对面,各展所学公平拼搏的机会,仅在混战暴乱中 仓促交手。 曹世奇几次快速搏杀,那狞猛狂野的神勇形象,给了他心理上的压力十分沉重,愈来愈 不敢与曹世奇放手一拼。 如果人手不足,他在外行走的勇气也消失了,万一曹世奇在远处偷袭用飞枪攻击,他的 老命难保…… “罢了,先离开再说。”他喃喃自语。 他连回去看个究竟,了解同伴死活的勇气也化为乌有,虽则他心中明白,曹世奇和幻剑 飞仙必定一击即走,不会在原地久留等他回去纳命。 悄然绕过一座八角亭,前面凋谢了的花坛下传出弹指声,他心中一宽,是他的人传出的 信号。 那一带藏匿着几个人,他的两位拜兄都在。 “你们怎么一声不吭就溜走了?”他与众人会合,不悦地提出指责。 “我曾经发出撤走的信号。”双头蛇余悸犹在急急辩护,“那混蛋堵在后堂口,剑出像 穿鱼,出来一个杀一个,杀了人便将尸体往里面踢飞。咱们的人,没有人能接下他一剑,任 何人上去都白送性命,咱们还能不走?情势紧急,怎知道横定了心,和那个鬼女人拼命?” 厅两侧有厢,他的同伴是从两厢撤走的。 其实他当时妄想毙了幻剑飞仙,太过专注,忽略了同伴,也没留意信号了。 “这鬼女人竟然在我骤下杀手连续攻击中,反而击中我一剑。”无双剑客不再埋怨,居 然诚实地说出失败的事实,“按再寻阳不可能的,她能自保已经不易了,该死的!咱们怎么 尽碰上一些比咱们强的人?” “那是因为以住你们非常幸运,从没碰上比你们高明的人。”一位同伴用讽刺的口吻 说,“我在谍队工作了八年,出生入死经历过无数劫难,身上满是伤疤,我知道什么时候该 谦虚些。你以为你天下无双,树大招风,难怪他们把你当成打倒的目标……” “你也不服气是不是?”无双剑客冒火了。 “我哪敢?我的剑术还没入流呢!”同伴冷笑,“我在凤阳打倒几个世家子弟,用的也 不是剑而是拳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回去看看,我们还有五个人。” 人一多,无双剑客胆气一壮,至少得回宾馆,看看失落的五个同伴是死是活,他一个主 事人,岂可不问同伴的死活一走了之?
五个同伴死了,都是一剑致命的。 正打算背了尸体,前往密谍建立在南京的秘窟,三郡主的传信使刚好赶到,要他们速往 东花园宾馆歇宿,明早将派人带他们出城。 明天出城干什么,信使无可奉告。 赶到东园宾馆,三郡主不在东园,只有另一组十二个负责调动传讯的信差歇宿,这些人 也不知道三郡主目下在何处。 一早,带信的人来了,是长驻南京的得力密谍,真正熟悉南京情势的地头蛇。 十个人出城,走上至高桥镇的大道。 高桥镇约有两百余户人家,镇口的高桥门,是南京外城十六门之一,有城门楼而无城 墙,两侧伸展一段土墙,聊算象征性的城墙。 炼真宫位于镇东北隅,是一座颇具规模,有三进大殿的华丽道观,颇有名气,香火稍 旺。 由于建观仅十余年,香火无法达到鼎盛的局面,也可能与宫主丹霞真人的个性有关。 这位观主很少与前来进香的施主香客打交道,借口闭门苦修谢客,由宫中的三十余名道 侣出面周旋,也就是说,丹霞真人颇不得人缘。 位于大都会附近的寺庙,住持如果不趋炎附势,少与有权势的施主檀樾周旋,想香火鼎 盛不是易事。香火不怎么鼎盛,也就不怎么引人注意了。 殿堂加上附属的建筑,房舍之多可想而知。而全宫仅有三十余名年约半百出头的老道参 修,难怪香火稍像样而已,连打扫的人也不想雇请,平时显得冷冷清清,似乎所有的老道, 都是有道全真,志在参修而不在意香火,不需要施主们的布施。 无双剑客九个人,被安顿在镇北的一座大宅内,东距炼真宫约百步左右,站在门口,可 以清晰地看到宫门外活动情形。 带路的人走了,留下的话是简简单单四个字:“候命行动。” 三郡主目下在何处?带路的人也不知道,也许不便说,有些事守密是有必要的。 天寒地冻,小镇显得冷冷清清。 已经是近午时分,仍然毫无动静。他心中烦闷,独自到小街走了一趟,在南京他人地生 疏,熟悉环境有其必要,到处走走也心安些。 经过一间出售农具的小店,突然看到店堂后的甬道,有一个熟悉的人影走动,颇感意 外。 是穿了厚布棉袄,扮成村姑的心月狐,青帕包头,露出美丽的红馥馥健康面庞。 “喂!四不像。”他含笑高叫,迈步入店,“一看就露出马脚,你这是有意引起仇家注 目。你们也在这里?” 两个店伙仅瞥了他一眼,埋头制造牛犁,不加理睬。 心月狐到了店堂,神情倒还友好。 “昨晚来的,暂住在后面。”心月狐对他的出现,也没表示出惊讶神色,“七仙女住在 这种小店里,哪能不改装以符身分?你刚来?” “巳牌左右赶到的,三郡主在何处?”他低声问。 “咦!你不知道她在何处?” 心月狐注视他片刻,欲言又止。 “你怎么啦?”他讶然追问。 “我不知道。”心月狐支吾其辞。 “你们直接听命于她,应该知道她在何处是不是?”他觉得心月狐态度有异,有点惊 讶。 “这里的住处是她安排的,之后她带了人走了,要我们侯命行动,如此而已。你是她的 亲信,怎么问起我来了?我们受她直接指挥,毕竟仍是外人。” “呵呵!你在敷衍我,我发现街尾有一家不俗的点心店,走吧!我作东。”他心中有 数,这妖狐一定知道三郡主在何处。 其实,三郡主在何处,他不需知道,无此必要,只要不脱掌握,主事人在何处无关宏 旨,但心月狐态度暧昧,反而引起他的好奇。 他知道心月狐不是宽宏大量的人,对他的仇视难排难解,表面上表面出不介意的友好态 度,心里面一定不住诅咒他,他并不想彼此永远仇视,正好乘机与心月狐修好。 他折磨心月狐姐妹,用意是向三郡主讨好,也表示忠诚。 心月狐绰号称狐,早就知道他的居心了。 “好哇!午膳时光快到了。南京的江南点心真可口,正好大快朵颐,我先谢啦!” 心月狐不但欣然答应,而且大方地挽了他的臂弯往店外走,举动亲密无邪,像情投意合 的好朋友。 假使他知道心月狐的打算,一定会笑不出来。 “这是我的光荣,呵呵!”他拍拍挽住臂弯中的温润玉手大笑,“你师姐……” “店时得两位大嫂张罗膳食,不必叫她们了。”心月狐有意与他独处,脚下一紧。
无双剑客与其他一些重要首脑们,一早出城之后,城内城外有不少信差奔走,分向有关 的人传递重要的信息,显得相当忙碌。 中山王府的几处宾馆,贵宾全都走掉了。 像是同一时刻,山东汉府的人都走啦!也的确有些人搭船离境,大概是要赶回山东过年 度岁。可以想见的是,秘密活动的工作因而停顿了。 一些已经半曝光,建立多年的工作秘站,人去楼空,负责人不知去向。 曾经有人看到,锦衣卫南镇抚司衙门的一些密探,在这些秘站出入,与往昔懒得过问的 情形不同了。 这天,上元县的大爷级人物石敢当石武雄家中,也有两位信差光临。 石敢当石大爷的势力范围最广,栖霞镇是他的老家,地盘及于幕府山、城北郊、尧化门 一带,孝陵卫的官兵中也有他不少朋友。 八方土地在中山王府派有卧底的人,可知这些地方龙蛇生存的手段相当圆熟。 石大爷石武雄名列上元县三雄的第一雄,老家虽在栖霞镇,其实很少在老家逗留,真正 活动的地方仍是城内外,控制城内外一些城狐社鼠,爪牙都是三教九流的半黑道牛鬼蛇神, 远住在栖霞镇岂能控制自如?所以他的真正居所,在钟阜门外的一座大院内。 上次无双剑客带了天罗院的人,上门找他协助追查不文斋曹不文东主,他怎知道栖霞镇 小店铺的本分小市民底细?被整治得很惨。 他的绰号叫石敢当,但对一些名震天下级的大豪大霸,却无法敢当,被这些半官方人士 打得头青面肿,还得率领所有的狐鼠,搜寻曹世奇的下落。 巳牌时分,这两个信使光临他的大宅。 这几天他忙得人仰马翻,抱伤奔走,内伤仍未痊愈,似乎比往昔突然苍老了十年,气色 之差,并不比江宁的八方土地好多少。 八方土地病卧在床,并没挨揍,那是被曹世奇在身上弄了手脚,装出来的奄奄一息假 象。他的气色不是假象,是被揍得内腑走样呈现出来的霉相。 经常有信差登门催促责备,他见了信差就短几年寿,心惊胆跳日虞大祸之将至,他哪有 能力查出一个神出鬼没高手的下落? 曹世奇如果就是曹不文,那就表示曹世奇是老南京,恐怕地头比他的所有爪牙更熟悉, 他那些在下九流鬼混的狐鼠,根本不敢从豪门大户的圈子里侦查线索。 曹世奇多次进出中山王府挥剑杀人,把他手下的狐鼠,吓得魂飞魄散,有一半逃离南京 暂时躲起来了。 在客厅接见信差,提心吊胆心中直念佛求菩萨保佑。幸而两位信差的态度,与往昔派来 的凶神恶煞不一亲戚,脸上居然带有笑意,减少一些他心中的恐惧压力。 “在下物地前来转达敝上的口信。”那位信使客气的口吻,让他觉得像是吃了一颗定心 丸,“从现在开始,石大爷,立即停止搜寻曹世奇或者曹不文的活动,不需大爷协助了。” 他心头一块大石落地,高兴得心中大喊神灵庇佑。 “真的?”他兴奋欲狂,“爷台们捉住他了?” 停止追查,那就表示有了结果,不是把曹世奇捉住了,就是杀死了。 “仍无下落。”信差的话,又让他的心向上提升或沉落,“但我们已经决定,不追究他 的罪行了。” “哦!那……以后看见他……” “以后你的人如果看见他,就当没看见好了。”信差说得很轻松,“他那种人,如果不 招惹他,他是无害的,迫他反而招致他无情的反击。所以,今后我们不再理会他了,宁可离 开他远一点,避免他妨碍我们的事。” “爷台,俗语说:你给我半斤,我还你八两。又道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在江湖混世 的人,大多是豁出去了的亡命,被迫急了,会像受伤的猛兽一亲戚反噬的,只要留他一条路 走,他不会和你们玩命,毕竟他人孤势单,天生的势弱孤魂野鬼,哪敢招惹你们这些金刚菩 萨?”石大爷是混世的好汉,心平气和婉言相劝,“你们能放手,我们这些混世的人也可以 松口气了。我这就传出信息,召回我的人。” “对!召回你的人,不许再提这件事了。”信差用权威性的口吻说,“也请放出风声, 今后谁招惹这个人,谁自行负责后果,与我们无关。” “在下必定妥善办到。”石大爷拍胸膛保证。 “好,告辞了。” 送走了信差,这位大爷高兴得上了天,伤痛好了一大半,急急忙忙派人把信息传出。 城内外的牛鬼蛇神,松了一口大气,不再为曹世奇这个人费心,也绝口不再提起这件事 了。 这等于明白公布,汉府的人放弃向曹世奇问罪,宽宏大量不再追究,而且有意回避他。 这是单方面采取的片面行动,对方将有何种回应谁也不知道。 有些人将信将疑,有些人不予置信,而绝大多数人士也不加理会,反正他们与这件事无 关痛痒。 剑拔弩张的情势消失了,这是好现象。 如果曹世奇再大肆袭击闹事,其错在他了,至于错的根由如何,那些挥他错的人是举追 究的,反正有一方放弃让步,另一方就得作相同的善意回应。不共戴天的仇恨,或者被吐口 水的羞辱,都该一视同仁处理,只求以后大家平安大吉就好,世间的是非,认定标准各有不 同。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三十二章 瓦解外围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三十二章 瓦解外围 点心店的店堂不大,食客并不多,两人在角落占了一副食桌,叫来了十余味点心。 “看来,你们的人全撤出城外了。”心月狐慢慢品尝着美味的点心,有意无意地探口 风,“我们昨天就来了,陆陆续续看到你们的人。” “可能是的。”无双剑客也信口答,“我这次从京都带来的人不多,那些从凤阳临时调 来支援我的人,不受我的节制。在南京我没有人,南京地区的人我也不认识,他们是否出城 了,恐怕只有三郡主知道。” “我们玄女坛的人来了,天罗院的人也在这里。” “三郡主也在,是吗?”无双剑客直接了当抢着问,“不要敷衍我。” 他带了爪牙从京都追逐杜琴小姑娘南下,半途碰上王府押囚的队伍,自然而然地走在一 起了。结果,赵王府的人死伤惨重,他也几乎全军覆没。 到了南京,南京与凤阳地区的神龙密谍另有指挥系统,他成了半个外人。拨来听命于他 的密谍,都是地位相当低的人,相处大有格格不入,无法圆熟配合的感觉,他无法发挥自己 的长才,大权旁落,心中颇感不是滋味。 三郡主一直就没和他在一起,似乎有意疏远他,难怪他心中不平衡,一个气傲天苍的人 感到受到忽视,难免心怀怨恨。 他一直就有个主意,多接近三郡主,要好好表现自己,希望获得美人青睐,美人到手权 势也自然一同到手,所以非常注意三郡主的动态。 “她是主事人,行动必须守密……” “沈姑娘!”他不悦地叫。 “我仅知道一些风声。”心月狐还真怕引起冲突,这位无双剑客发起威来,是相当可怕 的。 “一些总比没有好,是吗?” “她曾经在炼真宫出入。” “炼真宫?在何处?” 炼真宫山门仅开创十二年,在城郊仅小有名气,南京人士知道不多,他更是一无所知。 “就在东面街尾呀!你不知道?” “知道还用得着问你?废话!你知道炼真宫的底细?”他追问。 “住持宫主好像叫丹霞真人,听说是个颇为神秘的有道全真,但……” “但什么?别吊胃口。” “天罗院的人知道,绿衣使者很能干的,一个杀手集团的首脑……” “你也知道,是吗?绿衣使者多少会透露些口风,而你却是精明机警的狐仙。” “那是一个不怎么规矩的术士,背后有更高层的人暗中主持宫务。” “三郡主在南京的谍网,有许多具有奇技异能的人才,建有不少活动秘窟,炼真宫该是 其中之一。” “汉府的网,绝对与炼真宫无关。”心月狐肯定地说,“她的人根本不知道有这处地 方,皆匿伏在镇上的民宅内。据绿衣使者的人发现,丹霞真人在附近有一处极为隐秘的艳 窟。” “什么艳窟?你脸都不红呢!”无双剑客怪笑。 “信不信由你!总之,那是藏匿美女的地方,一个不怎么规矩的术士,你知道不规矩的 用意吧?” “这……” “当然啦!三郡主不会在那种地方出入。”心月狐心中冷笑。 “我到炼真宫找她!”无双剑客变色而起。 “去找找好呀!不过,你可能要迁入炼真宫。” “你知道艳窟在何处吧?”无双剑客沉声问。 “老天爷!我一直就在真定府活动,怎知道南京的情势动静?你以为我是神仙?我和你 一样是个陌生人,这鬼镇上的人,讲话稍快些,就一个字也听不懂。去找绿衣使者吧!也许 她知道。” “好,我去找她。”无双剑客凶狠地说。 炼真宫如果不是密谍的秘窟,三郡主在炼真宫出入就不合情理了,其中是否有不可告人 之秘?的确有进一步了解的必要。 他希望不要牵涉到男女私情,在他心目中,三郡主是他追求的目标,他有耐心,早晚他 会得到这个可以让他获得极高权势的女人。 在通济门内河北岸的朝日居酒店,曹世奇午后才午膳,要了两壶竹叶青意思意思,午间 也不适宜买醉。 这是颇有名气的酒店,南门距中山王府东花园不远,如果被眼线发现,躲在东花园内的 爪牙将很快一涌而至,大白天大街上脱身不易。 他一点也不介意,脱掉帽子以本来面目出现。 城内其实已不见爪牙走动,东花园内已无三郡主的密谍驻留。 他的消息非常灵通,本来就是南京土生土长的人。 幻剑飞仙不在他身边,活动比他积极,因为他目标明显,不宜公然走动打听消息。 两人一明一暗,行动配合得十分圆熟,行动时协同一致,武功相当,合作完满。 酒店有三间门面,店堂相当雅致,他独自占了一桌,自斟自酌,自得其乐。 平时他身上没带有兵刃,出动是一身都是杀人利器,一双手比刀剑更具威力,掌如刀指 如枪,拳如千斤巨锤,打破脑袋有如以石击卵,他这种人,手中是否有兵刃已无关宏旨了。 喝完第一壶酒,桌对面有人坐下了,幽香入鼻,是个脸蛋十分美丽动人的少女。脸上没 施脂粉,所以应该是少女。 他仅抬头瞥了少女一眼,开始喝第二壶。 食桌是可以共用的,除非先占的人有四个以上,少女坐在对面,不妨碍他的食欲。 少女并不和他搭讪,沉静安坐不动,颇有兴趣地看他斟酒进食,仅一双明亮的大眼不时 转动。这双明眸真像一涨秋水,十分动人。 不久,右首又有人坐下了。 他淡淡一笑,也瞥了对方一眼。 又是一个女的,薄施脂粉,是位少妇型的美丽女人,瓜子脸,双眸也特别明亮。 两女互相盯视片刻,可看出敌意来,明眼人定可看出,她们不是同伴。 久久,三方面都无意打招呼。 小二堂官过来了,以为他们是同伴。 少女手一挥,表示要小二走开。 “不要干戈,要玉帛,好吗?”他放下杯,笑吟吟一团和气。 “有关系吗?” “当然,非常重要。”他不再笑,正经八百,“办任何事,首先要正名,名不正言不 顺,有什么好谈的?我总不能向阿猫阿狗谈死鱼烂骨以外的事呀!” “有人请我找你谈,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 “谁?” “这……”少女欲言又止。 “我这种在江湖混世闯道的人,结下的仇家很多,有些仇鸡毛蒜皮不值得计较,有些仇 与不共戴天差不多,有些仇唯一解决之道就是你死我活。你如果不说出代表哪一方说话,谈 不出结果的,你走吧!叫当事的人来。” “我想先知道你是否愿意化干戈为玉帛……” “姑娘,我浪费口舌说了一大堆话,你仍然没听进去,或者不想听懂。有些仇恨,玉制 是解决不了的。比方说,人已经枉死了,能用价值千万的玉帛解决吗?你不是作说客的人 才,也没有做鲁仲连的份量。老实说,你真不配在我面前说话,如果我身边有打手爪牙,你 连接近我身边的份量都没有。” 他说的是实情,名号、声望、身分都不够份量的人,哪配扮鲁仲连为人排难解纷?连自 保的实力都没有,哪能充任调解人?调解纠纷通常有强制性的条件,没有实力哪能调解? 名号、声望、身分,就是实力的表证,所以世间所有的人,就为此而争得头破血流。 “你希望我代表谁?”少女笑问,对他那些含有讽刺性的话不以为逆。 “八方地地或者石敢当。”他喝了一怀酒,嬉皮笑脸地说,“他们代表南京一南一北的 地方豪霸龙头,派了无数爪牙帮助某些人查缉我,胳膊往外弯,咋咋呼呼热闹得很。他们对 我其实并没造成伤害,谈化解只要条件相当,嘻嘻哈哈皆大欢喜,我是不怎么计较这种小仇 小恨的,我所开的条件一定宽厚,不会为难你这位漂亮的小姑娘,说不定你我可以成为相当 好的异性朋友呢!” 少妇大概等得不耐烦,哼了一声,经引起曹世奇的注意。 “好不能代表天罗院。”少妇说。 “天罗院?没有什么好谈的。”他脸一沉,冷冷一笑,“翻江鳌家里,死了那么多贫苦 的无辜,天老爷也不会原谅这种杀害可怜无辜的凶手,我也不会原谅。咱们这些混世的亡 命,你杀我一刀我砍你一剑平常得很,谁死谁倒楣也就不重要了,因为都是能杀能砍的亡 命。平白杀害那些无力反抗的佃户长工仆人,那是不讲天理的卑怯罪行,失心疯的懦夫行 为。天地不容的罪行,决不容许凶手苟活。” “曹兄你不觉得,敌人越少越好吗?”少女诚恳地说,“天罗院如果与神龙密谍分道扬 镳,你的压力是否减少了一半?他们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你与翻江鳌只是极普通的朋友, 犯不着为了他的仇恨,与天罗院冤仇深结……” “小姑娘,你的这些话就不对了。”曹世奇打断少女的话,“我从不认为你们为了花 红,向翻江鳌下毒手有什么不对,他本来就是一个玩命的人,你们赚血腥钱也是用性命巴结 的,所以当初你们在琅琊山,你们行刺把我也算上,我一点也不介意,因为我也是玩命的 人,有和你们玩命的本钱和豪气。你们到栖霞镇找我,就是我和你们的事了。翻江鳌那些被 杀的可怜虫,是因我而丧命的,与朋友的交情无关,我并没替翻江鳌讨公道。再说你们摆脱 得了神龙的控制?别太抬举你们了,他们任何时候,都可以铲平你们扬州的山门,你们毫无 摆脱他们控制的能力。” “这……” “你走吧!你可以平安地离去。” “好,我走,你会后悔的。”少女恨恨地离座,“你知道这样做,实在很愚蠢。” “对,我知道,是很蠢。”他脸上有嘲世者的邪笑,“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人不是 为了要做聪明的事,才降生在世间的。人的一生中,所做的许多事,十之八九当时以为聪 明,事后才证明是蠢事,所以人天生下来就是愚蠢的。比方说,人生下来呱呱坠地,首先就 是用哭来抗议。尤其是那些出生在贫贱人家的人,更是蠢中之蠢,真不该投错胎的,入世的 第一件事就够蠢了。我在真定卷入神龙的皇家纠纷,真是蠢到家啦!但我不后悔,毕竟我认 为值得为世间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少女狠瞪了他一眼,急急的走了。 “你呢?又代表谁?也要劝我不要做蠢事?”他转移目标,目光落在少妇身上,“你不 是玄女坛的仙女,艳而不媚,另有一般吸引人的风采。不过……” “不过什么?”少妇含笑追问。 “心月狐才是女人中的女人,娇艳妩媚,令男人很难抗拒,她才配做说客,可爱的女人 无往不利。” “我不配?我不可爱?”少妇的笑僵住了。 “对。” “这……” “你的气质与三郡主差不多,因为你一生中一切顺遂,一旦对方拂逆了你,言辞上冒犯 了你,你会立起反应,不悦的神色写在脸上。一个说客动不动就按捺不住,哪能心平气和调 解错综复杂的纠纷?反而使受调解的双方感到屈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 “我又怎么啦?” “你只配用刀剑架在我的脖子上,勒令我依你的条件方式解决纠纷。”曹世奇毫不顾虑 对方女性的自尊,说话百无禁忌,“刚才你直率地指出那位小姑娘的身分,就充分表示你心 中的不快情绪控制不住。我不是说你不可爱,年轻貌美的姑娘们都可爱,问题是必须要像一 个女人,高傲勇悍决不是女人该有的性格,那会令男人感到可怕,宁可敬鬼神而远之。” “三郡主要补偿你一万两银子,请你离开南京。”少妇不愿听他胡说八道,直率地提出 条件,果然不是扮鲁仲连的人才,显得心直口快胸无城府。 “我本来就是家财百万的富豪,增加银子万两锦上添花,打动不了我的,敬谢不敏。” “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要不受权倾朝野的人追杀,不想被抄家灭族,所以我必须勇敢地站出来,逃避必定 会死无葬身之地。她追到南京来,实在太不聪明。” “她已经放弃追缉你的行动,而且愿以重金补偿你的损失,你还嫌不够吗?未免太过分 吧!” “我一点也不过分,她根本没有放弃的诚意。叫她走,回山东。”曹世奇等于是提出条 件,“她躲在安乐州的王府里,我天胆也不敢踏入安乐州地境,而且,她必须把神龙密谍全 部撤离南京。” “太过分了,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少女果然摆出高傲尊贵的面孔,“她不可能放 弃她所进行的事,事关她朱家的家务……” “我知道不可能,所以她必须丢下家务事,先和我了断。”曹世奇也摆出强者的面孔拒 绝。 “她要和你订时决斗。” “你少来,哈哈!”曹世奇大笑,“这主意一点也不妙,毫无新意。我不是名震天下的 大英雄,不必为了保护自己声誉地位,凭手中剑和大群的牛鬼蛇神决斗,她找错了对象。你 最好自量些。” “什么?我……” “你已经动了杀机。”曹世奇双手放在桌下,脸上毫无戒备的神情,“如果你不是汉府 的人……” “我不是。” “你和天罗院的人一样笨,选错了人,帮助必定失败的一方,上错了贼船……” “该死的你……” 这瞬间,曹世奇突然连人带凳斜升,到了另一食桌旁,向下一沉,人影倏然而没。 左方第三张食桌的三个食客,手中飞出九星电芒,全向人沉落处攒射。 少妇倒飞而起,半空又射出三枚飞针。 所有的暗器全部落空,失去射击的目标。 他现身在食桌的一面,是从桌下穿越的,非常下乘,但却是自保的最佳手段,有身分地 位的人,不可能钻桌脱身。 “还给你补衣裙。”他大叫,手一挥,一枚飞针破空而飞,幻化为一线绿芒。 少女在发声咒骂时,已同时在桌下给了他一枚飞针,针长四寸,用四寸绿丝做定向的 穗,因此以高速飞行时,幻化为一道小小绿芒。 如果他的手不放在桌下,不先一步看出少妇动了杀机,这枚飞针很可能贯入他的腹内, 针入腹便失去大半力道,只能任人宰割了。 少妇非常了得,扭身下沉,背着地一滚而起,飞什擦右肩而过,贯穿了绿色的短袄,没 伤及肌肉,扭身避针的身法可圈可点。 三个食客暗器出手,不等结果便飞跃而起,再一起落,便掠出店门,溜之大吉。 他们知道曹世奇可怕,显然有点胆怯,反正如果暗器有效,以后再回来收心情尸尚未 晚,如果落空,不赶快逃走必定凶多吉少,所以先逃再说。 少妇逃得更快,滚身而起斜飞,超越四张食桌,再一起便已钻出店门。他不便追,也追 之不及,人往街上逃,街上行人甚多,很可能有人接应,追必定上当吃亏。 他摇头苦笑,重回食桌。 过来两名中年食客,替他整理桌上的食物。 “是城外高桥镇炼真宫,一位叫道全法师的晚辈,住在高桥镇,姓陈,芳名叫素珍。” 那位留了小胡子的食客低声说,“炼真宫的老道不好说话,道全法师极为纵容他这个俗家侄 女,不要去找她,危险。” “呵呵!我知道什么叫危险。”他毫不生气,脸上笑容表示他不在乎偷袭,“谢啦!两 位是……” “站在你一边的人。”食客一挥手,不再多说,返回自己的食桌。 有人敢半公开地帮助他,他并没感到意外。 他虽然是南京人,但并没在南京培植自己的实力,也不全然了解附近镇市的形势,仅知 道有这么一座高桥镇,他并不曾涉足城东南郊附近的村落,不毕竟不是猛兽,能把自己地盘 内的一草一木弄得一清二楚。 “原来她们射到远郊去了。”他自言自语,“难怪城内已找不到她们的人。” 这两个女说客和三个用暗器计算他的人,极有可能不是三郡主或天罗院的爪牙,所以敢 以第三者的身分公然与他打交道,文的武的连续上场。 通常敌对的双方,不会对出面充任调人的第三方失礼,虽则知道调人有偏袒某一方的举 动。因此,这几个人有恃无恐,一击就走,料定他不会下杀手痛加反击,也来不及反击。 他带了一枚飞什,留下做证据,日后碰上这个自称说客的女人,可以放手用武力回报 了。 依情势的变化估计,三郡主对他的猛烈攻击感到恐慌了,借重外力对付他的行动,正积 极增加中。 城狐社鼠的态度也在转变得对他有利,他必须乘势增加压力。 对方的行动化明为暗,会给他增加不少困难,他势狐力单,没有踩探的能力,如果对方 藏匿起来不主动找他,还真不容易把这些人挖掘出来。 有人向他提供消息,情势大好。 情势大好,他却笑不出来。 炼真宫是怎么一回事?居然有胆量派人找他挑衅,用卑劣的手段谈条件,有何所恃替三 郡主挑冤担债?他毫无疑问增加了许多强劲对手。 已经知道的敌人并不可怕,玄女坛、天罗院,他都应付得了,知道他们的实力,威胁的 程度不大,实也也比三郡主的密谍差。 炼真宫的底细他毫无所知,道全法师是何许人?知已不知彼,有进一步了解的必要。 看得见的敌人不难应付,看不见的敌人才危险,他立即会账外出,着手进行了解。 打听踩探通常有两种方法,一是借重外力,用威迫利诱手段,找有关的人取得消息;一 是亲自明暗间接近、渗入,从敌人内部获得线索。 次日一早,他出现在中江码头。 上江来的小型船只,通常从大胜关驶入中江,上江与下江的大型船只,则在龙江关码头 停泊。 江宁船行的上行定期客货船忙碌非常,货物早就在昨天上完,办妥通着手续,现在是旅 客登船时间。 旅客们早就在江东门巡检司办妥路引查验,但仍然有巡捕向一些可能有问题的旅客,抽 验路引与检查行囊。 船是赴九江的定期客货船,每三天驶出一班,是双帆的三百石大舟,速度相当缓慢。 正在涨潮,虽是严冬枯水期,潮势依然惊人,这艘船如果在一个时辰内启航,可以乘潮 直抵和州江面,是速度最快的一段航程。 幻剑飞仙扮成老太婆,背了里面藏了剑的大包裹,曹世奇扮成穷老头为老太婆送行。 “我一事实上要走吗?”姑娘走得心不甘情不愿,仍图留下,“我有把握完全隐起行 踪,不会……” “你仍然轻估了神龙密谍,我哪能放心?”曹世奇郑重地说,“汉府在这里,仍然具有 强大的潜势力,公侯巨室文武官员,仍然不敢拂逆这个三郡主。南京的牛鬼蛇神,也不敢不 仰她的鼻息听任她驱策,你决难逃过她的耳目,侈也不可能旦夕在一起行动。目下她又获得 一群极为神秘可怕的人相助,我总有心惊胆跳的感觉,离开,是唯一安全的保证。” “我会找地方藏起来,他们不可能穷千百人的心力找我,避风头的技巧我十分高,我会 等他们锐气尽再出来走动。” “你会离开南京避风头吗?”姑娘显得心不在焉,像是信口问根底。 “如果风声再紧些,我会考虑。天下大得很呢!他们志在打天下,岂能丢下正事,穷索 天下找我?过了年,也许我会去探望你,欢迎吗?” “我家永远会敝开大门欢迎你。该上船了,你走吧!别让那些眼线盯上你。” “呵呵!你把他们看成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仙了。你上船吧!别管我。” “彼此珍重。”姑娘偎近他,嗓音是平静的,神色却不胜依依。 曹世奇镇定地挽着她走向跳板,内心却波涛汹涌。 他不得不将姑娘送走,因为他已发现情势变得不寻常,表面上似已风平浪静,骨子里却 波诡云谲波涛险恶,一旦情势爆发得不可收拾,他很难照顾其他的人,自保恐怕也有困难。 他不希望姑娘陷身其中,必须急急将姑娘送走以策安全,姑娘是三郡主恨之切骨,必欲 得之而甘心的人,处境比他更险恶,决不能再次落在三郡主手中。 姑娘一步一回头,登船痴立良久,江风凛洌振衣,最后才依依不舍挥手道别入舱。 送走了幻剑飞仙,他感到如释重负。 回到藏匿处,易了装重新外出,必须积极些,岂能让三郡主把他赶离南京避风头? 打听消息调查行踪,不能操之过急,也有的是时间,慢慢来,谋定而后动,必须作踏实 的打算,奔东逐北的紧迫追逐,很可能会追进对方的口袋里。 他紧迫追袭无双剑客,用意是希望把三郡主逼出来,没料到三郡主一直就避免与无双剑 客在一起,也不积极派遣人手布伏对付他。 这一来,反而引起他的疑心。无双剑客总是一击即走,身边人手并不多,其中一定有 诈,不能把目标放在无双剑客身上了,穷追无双剑客便会忽略了三郡主,三郡主才是他最具 威胁的劲敌。 他不急,把注意力放在调查三郡主的行踪上,城内城外他都可以找得到供给消息的人, 斗智斗力与社会关系,他都有充足的本钱。 三郡主一定会把他找出来,图谋他的心念比他更迫切多多。他不急,三郡主就会急,急 了的人便会铤而走险,也容易暴露弱点。 在淮东村,他在小酒坊会见了摘星手吴刚。 村在距城六七里的秦淮河东岸。摘星手吴刚是江宁五霸中,声势比八方土地略次的一 霸,为人比较正派些,手下的狐鼠很少是下五门的人,不像八方土地的人复杂,所以实力也 就稍次些。 摘星手也曾经被三郡主的爪牙逼得很惨,也确曾替密谍们出尽死力,踩查曹世奇的下 落,但毫无所获,每天上酒坊借酒消愁。 他根本不认识曹世奇,如何去查不认识者的下落?因此他布下了两名亲信在酒坊喝酒, 桌旁来了一个陌生人,自己拖长凳对面坐下,他仍然不知道这个不速之客是谁,更没料到会 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曹世奇。 两上保镖冒火地踢凳而起,双手叉腰左右一夹,怪眼彪圆狠瞪着这个不礼貌的不速之 客,四条粗手臂,随时皆可能伸出对付这个吃了老虎胆的人。 “你干什么?”他怒叫,“滚到一边凉快去。” “喝!你老兄干吗不开心?”曹世奇邪笑,“天气本来就冷,再凉快些岂不要成冰了 吗……” 他更为光火,猛地一拍桌子,碗盘乱跳,酒杯也倒了,酒洒落地面。 “来讨野火的?”粗壮如熊的保镖怪叫,“他娘的!你可找对人了。” “啪”一声响,一把匕首插在桌面上,是另一个更雄壮的保镖,从衣下拨出来插在桌上 的。 “拳头匕首随你选。”粗壮如熊的保镖叫。 食客不多,纷纷走避,几个店伙吓得发抖,惊慌地急急退在一旁。 “动匕首会出人命,我选拳头。”曹世奇站起,不理会插在手边的匕首。 噗噗两声暴响,保镖拳出如闪电,快速地给了曹世奇两拳头,左右开弓狠狠地击中他的 左右颊,拳劲十分沉重凌厉,足以将人的大牙打断,甚至打破头。 曹世奇纹风不动,甚至连眼皮也没眨动。 保镖的第三拳到了,砰一声捣在他的小腹上。 他右手从下面一抬一绞,缠住了保镖粗壮的手臂,向下一按,左臂立即钩住保镖的脖子 挟牢扭转,结结实实将保镖擒住压得跪下,腰却半扭转向上挺。 更雄壮的保镖手急眼快,掌如开山巨斧,凶狠地劈在他的颈背上,要将他的脖子劈断。 他手一抬,反掌急挥,掌背猛然击中雄壮保镖的左耳门,身形挟住所擒住的保镖扭转急 升。 “呃……”挨了一掌,保镖连退五六步,砰然大震中撞翻了隔邻的食桌。 摘星手不假思索大手急伸,要抓桌上的匕首。 “砰”一声大震,曹世奇的右小臂平落,重重地平压摘星手的右手臂,食桌发出暴响。 “哎……”摘星手收手跳起来,右手有点抬不起来了,痛得龇牙咧嘴,右小臂的肌肉很 可能有点走样。 “去你的!”曹世奇左手一抖,把被挟住脖子的保镖甩出丈外。 刹那间击溃三个人,用的全是粗俗手法,凭力道而非技巧,你给我半斤我还你八两,互 不相亏,看谁禁受不起重击。 一声怒吼,摘星手凶猛地扑上了,双手挥动势如狂风暴雨,十个手指变化万千,点、 抓、勾、拨全向要招呼,认位奇准,攻势绵绵不绝,掏出压箱子的绝技手上功夫。 曹世奇在原地小作移动,来者不拒见招破招,用的也是指上功夫,但中有柔韧的掌功, 而且完全采取守势不加反击。 摘星手近不了身,被引得从四面八方绕圈子出手攻击,像是喝醉了酒,跌跌撞撞马步虚 浮打滑,手一沾曹世奇的手,必定被引偏滑扭而出,重新冲上仍然从另一方滑撞,每次出手 距所攻的要害,总要差上三两寸,那种后劲不至的无力感,会令人发疯。 气疯就想走险,最后一次攻击是双手来一记上下交征,脚下用了全力,猛冲而出势在近 身行不顾后果的致命一搏,贴上身便可攻五官下阴要害了。 曹世奇不想拖延了,也来一记性质相差不远的指天划地,左手错开对方攻下阴的右手, 右手食中两指,拂在对方抓向五官的左手脉门,乘势突入,啪一声给了摘星手一耳光。 “再撒野就折断你摘星的手。”他拍拍手笑说。 摘星手倒退八尺,双目难睁,昏头转向。 最雄壮的保镖终于醒悟,来者不善,不是来争食桌坐位的,等于是有意直接挑衅,故意 引发纠纷,所以知道摘星手的名号。 “这混蛋故意来捣咱们的山门。”保镖怒吼,扳起桌上的匕首。 曹世奇哈哈大笑,向店外飞奔。 摘星手怎肯甘心?三人穷追出店。 奔入一条小巷底,曹世奇止步转身哈哈大笑。 “哈哈!套交情的来了。”他在大拳头上吹口气,虚空晃动大拳头,“打出来的交情, 一定很珍贵。冲上来,你三个笨牛。” 天气严寒,小巷子家家闭户,无人在外走动,正是动手的好机会。追势急猛,哪能不冲 上动手?马行狭道,船抵江心,非放手一搏不可。 他们三个不是笨牛,而武功高强的混世闯道者,三把匕首出鞘,狂冲而上,匕首划空化 虹。 一声长笑,曹世奇同时冲出,左手一抄,便扣住一名保镖握匕首的腕,信手便扔。同时 斜身扭腰,一脚扫在另一名保镖的右胯骨侧方。 像是在同一瞬间,两上保镖向左右飞抛而起。 同一瞬间,大拳头落在摘星手的左耳门上,手扣住右肩,一膝盖重重地撞上了小腹。 一声哀叫,摘星手抱着小腹仆倒挣扎能起,陷入半昏迷境界,发出痛苦的呻吟。 两个保镖挣扎能起,分撞在左右的屋角砖墙上,反弹栽倒,撞得像是骨头已经崩散的 人。 说快真快,三个人像是同时倒下的,三把匕首分抛至三方,锋利的匕首对付不了赤手空 拳的曹世奇,双方的武功修为与格斗技巧,相差太远了。 “我要拆散你们一身骨头,有人反对吗?”曹世奇踢了摘星手一脚,站在一旁笑问, “你们挑衅撒野在先,在下有权处治你们。” “不能再踢了。”摘星手不等再踢第二脚,痛苦地说,“咱们认……认栽,算我摘星手 霉运当头,祸事接二连三,连上酒馆喝两杯,也撞上了你这个太岁。” “好吧!不踢就不踢,走霉运的人,是值得同情的,站起来!” “你……” “你禁受得起拳脚交加,我的拳脚有分寸。你必须要有成霸的豪气,不要像病狗似的缩 在地上叫号,你摘星手在南京可是有名气的地头龙,倒了必须自己站起来。” “你……你是谁?”摘星手咬牙忍痛爬起,挺了挺胸膛大声问,“你是故意羞辱我 的?” “是,也不是。是,是因为我有找你的理由;不是,是因为我不想多造杀孽。”曹世奇 说,“其一,你把爪牙布在高桥门附近准备行凶;其二,杀掉你们对我无益。” “你……是……” “曹世奇。” “你……”摘星手惊恐地后退。 “把你的爪牙遣散,好吗?” “我……我身不由已……” “那是你必须面对,必须有所抉择的难题,不要等我一怒之下大开杀戒,倒楣的人一定 是你。” “你……你要……” “你知道我要对付三郡主那些人。” “她知道你早晚会找她的。” “炼真宫的道全法师,你该知道他的根底。我知道炼真宫的宫主,是丹霞真人,他与道 全法师有何关系?我要消息。” “他们是同门师兄弟,把几间静室让三郡主暂住。两位真人道力通玄,可驱使六丁六甲 天兵天将,有能力保护三郡主的安全,布下的奇门大阵可陷大罗金仙。曹老兄,不要去枉送 性命。” “哦,原来如此,三郡主会妖术,玄女坛的女人们也会妖术,加上一些会妖术的老道, 便想摆妖阵来摆布我。好,我倒想见识妖道的道行有多高。再见,诸位!” 曹世奇举手一挥,掉头由原路大踏步扬长而去。 摘星手三个人相搀相扶,举步维艰,也由原路回头。接近巷口,曹世奇早就不见了。 巷口外面是大街,突然踱来一高一矮两个人,风帽放下掩耳,仅露出眼睛,迎面拦住去 路狠盯着他们三个人,堵在路中,断路的意图显而易见。 摘星手打一冷战,突然止步。 “辛苦了,吴老兄。”高身材的人凌厉的眼神突然敛去,语气平和,“似乎你们受了 伤,运气太坏,总算老命保住了,你们不要紧吧?” “还挺得住,那混蛋总算还讲理。”摘星手心中一宽,“果然被你们料中了,他找到了 我。” “我要知道你们打交道的经过。” “这……” “一字不漏。”高身材的人语气突然转厉。 “经过是这样的……”摘星手又打一冷战,乖乖将打交道的经过详细地说了,最后说, “你们所交代的事,在下已完满达成,在下可以脱身事外了吧?” “真的完满达成了?” “是呀!在下只负责供给姓曹的消息,至于那小子去不去炼真宫找你们,那是他的事, 在下禁不起他一击,哪能逼他前往炼真宫去找你们?这不是在下力所能及的事,你们可不要 逼在下做办不到的事。”摘星手愤愤地说,“用苦肉计供给他的消息,在下已冒了万千风 险。” “好吧!没有你的事了,你们走吧!”高身材的人挥手赶人,似乎真有意大发慈悲放摘 星手一马。 摘星手如逢大赦,领了两个保镖踉跄而走。 防火巷中钻出另一个矮身材的人,与高身材的两个人会合。 “老大没料错吧?”高身材向钻出的人得意地说,“你以为他真肯溜之大吉?走,咱们 得好好布置。” 奔出大街的摘星手,急似漏网之鱼。 “那些混蛋可害苦了咱们。”他向两个垂头丧气的保镖大吐苦水,“如果他们宰不了曹 小子,日后曹小子怎肯放过咱们?天杀的,我得找地方躲一躲。” “祸是躲不过的。”那位雄壮的保镖,说话有浓浓的宿命味,“南京是他们的天下,躲 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除非咱们不用再混了,躲到天尽头认命。” “管他娘!躲一天算一天。”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三十三章 天绝大阵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三十三章 天绝大阵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无双剑客是有心人,精明机警自诩举世无双。 他的两个拜兄,更是机诈的老狐狸,快要变成江湖人精的阴险邪道恶魔,三个臭皮匠可 胜诸葛亮,经过两三天的留意观察探索,终于查出三郡主的下落。 这天傍晚时分,天气彻骨奇寒,天宇中彤云密布,将有风雪的前兆,小镇天一黑就家家 闭户,所有的门灯都不再悬挂,全镇黑沉沉罕见有人在外走动。 他像个孤魂野鬼,从大街折入镇北的一条小巷,劈面碰上五个挟了包裹的人,匆匆向西 面的小巷急走,打扮像是本镇的镇民。 他知道这些的底细,急走两步劈面拦住了。 “你们不是摘星手的人吗?”他沉声问。 这句话问得不成文法含义模糊,但听的还不至于误事。 “原来是石大人。”领先的人语含讽刺,“是呀!我们本来奉长上所差,在镇上亮相招 摇的。” “对,怎么你们要走?” “是呀!上面交代下来,任务已经顺利达成,责任已了,咱们奉命撤走,这里没有我们 的事了。” “胡说八道!”无双剑客冒火大叫,“你们达成了什么任务?狗屁!要等的人还没现身 呢!是我负责直接下令给摘星手的,没得到我的允许,你们怎敢擅自作主撤走?大胆!” “咦!你……”那人吃一惊。 “摘星手目下在何处?” “在城里。”那人大感不安,“长上派来传口信的人刚走,说是已得到你们的人允许。 长上在淮东村,与你们要找的人照了面,如计将这里的消息传出,责任已了,所以……” “混蛋!他敢违抗我的意思擅自作主?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淮东村,碰上我们要找的人 经过情形。而且事情不曾了结之前,你们的人也不许离开,多一些可用的人手,也多一分实 力。” “去把摘星手找来。” “老天爷,他在城里……” 天已黑,往来一次将近三十里,何况夜间不能出入城关,如何去找? “必须派人去找,从通济门的水门泅水出入。”无双剑客声色俱厉地说,“你们赶快把 已撤走的人追回来,天亮以前必须各回原位,我要追究这件事责任谁属,看摘星手到底在玩 弄什么玄虚。” “好吧!在下遵办。”那人无可奈何地应允,当然知道不应允会有些什么严重后果。 “赶快进行,哼!”无双剑客凶狠地说,“摘星手来了,要他立即向我报到。” “遵命。” 对方表现得顺从合作,无双剑客的怒火无法烧旺,哼了一声,大踏步离去。
五个人垂头丧气往回走,要回到原来借住的住宅。 走了半条小街,又被四个满身酒气的汉子拦住了,一问经过,随即打发他们自行返回住 处。这四位快醉了的仁兄,也返回落脚处所。 全镇明暗间都有人走动,可知必定昼夜都有人担任眼线,陌生人进入,很难逃过眼线的 监视。 四个快醉了的人,返回小镇的寄居民宅,民宅的客院留守的人有两个,六个人沏了一壶 茶,一面聊天一面用浓茶解酒。 “依我看,石参赞未免有点跋扈。”一双醉眼通红的中年大汉,说出盘问摘星手五爪牙 的经过,用略带不满的口吻说,“他并不是这里的全权司令人。”另一个大汉也乘机出怨 言:“咱们确是被他呼来喝去累惨了,每件事他都大惊小怪,似乎每件事都严重,跟着这种 人办事,不累死也会得胃气痛。三郡主办事精明,怎么找这种人来撑大旗?我觉得……” “你们都给我闭嘴!”坐在上首的中年人不悦地沉喝,“咱们在南京的人,一个个都自 命不凡,才真的飞扬跋扈,似乎都对石参赞不满。” “本来就是呀!”醉眼通红的中年人,明显地表现出不满的情绪。 “这表示你们都是些狗屁,目光如豆不知利害的混球。”中年人骂起人来了。 “你……” “不论是打江山或者争名利,专靠某些人是成不了事的。”中年人用权威性的口吻说, “你想坐轿子,须得有人抬轿。楚霸王一代盖世之雄,手下也有八千江东子弟兵。” “葛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说老实话,你最好听得进耳。”中年人冷笑,“在王公贵戚间游说,至军卫策反,咱 们这些人有大用,事实上咱们也成就斐然,但只有一些王公贵戚和少数官兵参与,成得了事 吗?” “这……” “当年姚大法师手创飞龙密谍,遍布各地的谍员,十之九不是好路数,把各地的民心士 气捣得稀烂,连打开金川门迎接大军的人,也是飞龙密谍所收买的南京地方龙蛇,所以飞龙 在天大计得以顺利成功。石参赞任积神龙谍队两年,你知道他在大河以北,替咱们用威迫利 诱手段,网罗了多少人才?那些江湖龙蛇,控制地方势力的能力,比咱们强一百倍,接应大 军清除阻力,这些龙蛇比咱们有用多多。” “我……我并不否认他的成就……”醉眼通红的人尴尬地期期艾艾。 “你们不能因为他对付不了姓曹的人,便对他产生轻视和不信任。事实证明,咱们南京 和凤阳地区的人,包括三郡主身边的猛将谋士,根本不配和姓曹的周旋。姓曹的紧盯着石参 赞穷追猛打,就是有远见的上策,因为他知道真正对他具有威胁的人是石参赞。石参赞第一 步棋,便是进一步利用南京的地方龙蛇,的确发挥了阻止对方自由活动的威力,这是咱们南 京地区的人,决难办到的成就,如果没有石参赞主持大局,咱们不知还能不能在南京立足 呢!石参赞的问题,出在他身边无人可用。而咱们南京两地区的人,却又少见识,办事阳奉 阴违,不愿受他指挥。三郡主似乎也不信任他,他施展不开。诸位,再这样下去,咱们的好 日子不多了,弄不好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树倒猢狲散。” 先前脸上有不满表情的人,就得脸有愧色,深感不安。 葛大人分析情势,还真有一针见血洞烛明察的见解。 无双剑客从京都追逐杜琴小姑娘南下,只带了三十余名京都地区的亲信,结果遭逢一连 串他无法控制的变局,数千里迢迢抵达南京,他的心腹几乎死伤殆尽,终至无人可用。 而南京凤阳两地区的神龙密谍们,几乎全是一些骄兵悍将,都是神龙谍队的老人,对京 都来的参赞年轻有为深具反感,经常不服调动,阳奉阴违,办起事来拖泥带水,不愿诚心合 作。 无双剑客不断地被追杀,也增加这些老人的轻视和不信任,这与排外性有关,不足以为 奇。 三郡主是主事人,也对无双剑客甚感失望,所策划的计谋也令无双剑客莫测高深,无法 直接参与策划,即使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没有发挥的机会。 出动了众多的人手,有各方牛鬼蛇神参与搜索,谁也无法查出曹世奇的踪迹,偌大的南 京城,要找一个不为人所知,神出鬼没的人物,谈何容易? 唯一能吸引曹世奇,以保持接触的人,是无双剑客,可惜无双剑客无力反击周旋。 一旦对某个人的表现感到失望,便不会加以重用了。 三郡主对无双剑客感到失望,便另辟蹊径另找去援,她必须找到能够对付曹世奇的人, 不再重视无双剑客。 但无双剑客还有可利用的剩余价值,这就是她把无双剑客调来高桥镇的目的。 无双剑客是唯一可以引曹世奇来的人,而且也是往昔唯一能和曹世奇匹敌的人。 无双剑客怎知道三郡主的打算?三郡主不论武功和机智,都比他高明一两分,而且是他 的主人。 南京和凤阳地区的密谍们,几乎全是三郡主的心腹,是一直跟随三郡主的忠心爪牙,当 然一切都听三郡主的命令行事。其中虽然有些人了解情势失控并非好现象,想支持无双剑客 也力不从心。 这位葛大人,就是了解情势者之一,所以替无双剑客分辩叫屈,却无法进一步加以协 助。
镇中心民宅相错,街巷窄小盘曲。 尤其是镇北一带,似乎更为杂乱无章,有些地方居然是死巷子,失风被追的倒楣小偷, 逃进去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无双剑客是有心人,白天曾经像贼一样踩盘子观察地形,知道街巷的格局,晚间应该不 会走错,但他像蹑鼠的猎潜入一条小巷,便心中疑云大起。 白天分明是可通另一条街的小巷子,怎么变成了死巷?迎面是一堵风火墙,墙后是一家 大宅的西院墙,可以看到墙檐,更远些就是黑沉沉的楼房。 “难道我走错了地方?”他满腹狐疑自问。 当然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老江湖对曾经侦察过的地方,不可能弄错,这种错误不会发 生在老江湖身上,除非昏了头。 他不得不退走,另找要走的路。 从右侧不远处另一条小巷进入,这条小巷本来是预选的退路。还好,一切顺利。 二更起更,沿途鬼影俱无。 小巷向右弯,前面出现他要进入的目标。 那是一栋五进院的楼房,是本镇颇有名气的陈家大宅,占地甚广,前后是街,左右有 巷。 他本来选择从二进院的西跨院进入,现在却到了第四进的侧院,略用目光搜索,便悄然 跃登厢房的瓦面,挫身伏行,滑溜如蛇。 宅内他不曾踩探,必须十分小心,轻灵地跳落小院子,潜伏在一座花台下察看形势。 没有灯光,不见人影,所有的房舍皆门窗紧闭,黑沉沉像是死宅。 看清进路,他快速地窜入一座月洞门。 “咦!”他不由自主地低叫了一声,隐伏在一处墙根下,几乎摔倒,伏下时发出身躯着 地声。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现象,连一个手脚稍为利落的鼠窃,也不会身躯重心不稳失足跌倒。 是一种颇为陌生的晕眩感,使他控制身躯的意志力发生变化。 眼前的景物,呈现朦胧的浮动现象,即使凝神察看,也看不真切。 “不……好……”他警觉地低叫。 浑身一软,他突然失去知觉。
同一期间,炼真宫三十余名老道,在二进大殿替施主做法事,大殿中灯火通明,香烟缭 绕,令人难解的咒语声远传殿外,明白表示今晚不禁止香客逗留。至少,施主们的家属可以 自由出入。 事实上,这几天不但往来的香客增加许多,寄住的施主也比以往多了好几倍。 无双剑客几个人,安顿在大施主才能住的上等静室,外面附有小客堂,果然被心月狐料 中,他被调入炼真宫。 两个老道在小客堂,陪翻天鹞子四个密谍高层人士,沏一壶好茶谈天说地,宾主之间态 度似乎并不怎么融洽,因为逐渐谈及正题。 无双剑客共有十二个人进驻,他是首脑,明白表示被安顿在这里十分不愿意,因此不愿 与老道们周旋,一切事务与应酬,皆交由老大翻天鹞子处理,极少与宫中的老道接触。 正题牵涉到双方的权利,当然融洽不了。 “贫道不得不再三强调。”那位自称贫道的道虚,用权威性的口吻说,“不论发生任何 事故,你们都必须留在静室,不可外出参与,以免枉送性命。天绝大阵发动,连虫蚁也难逃 大劫,只有诸位所居住的静室内是安全的,出室一步生死自行负责。” “哦!天绝大阵真有这么厉害?”翻天鹞子居然不生气,阴森的笑意说明他的心情令人 难测。 “贫道心中明白,你们一些武功盖世的武林名人,对玄门道术存疑轻视,其实深怀戒 心。”道虚的话,自负的神情流露无遗,“诸位如果不信,可从窗缝观看外面的变化,便可 以看到天绝大阵的威力,就是大罗金仙闯入,也将被炼化为火灭烟消且无骸可寻的尘埃。” “真对付得了姓曹的?” “毫无疑问,除非他不曾踏入炼真宫半步。”道虚信心十足,“他会闯来的,闯来一定 死。” “既然你们胜算在握,为何要我们这些人住进来?要我们看热闹,表示你们了不起,是 吗?” “呵呵……”道虚傲然怪笑,“你们是夏夜中旷野的灯火,捕鸟人的鸟媒,没有你们住 进来,就捉不到虫捕不了鸟啦!你们中是引他来的几种保证之一,其他的保证也可以发挥引 他来的作用。这个人本宫的人对他一无所知,不能主动去找他,所以必须将他引来,你们是 能引他来的最佳保证。” “呵呵!如果他并没上当闯来呢?过了好几天啦!你们这种守株待兔的妙计,一点也不 妙!”翻天鹞子的话讽刺味十足,“我们不找他,反而割断与他保持接触。” “呵呵……你们似乎觉得输得不够惨。”道虚也不甘示弱讽刺反击,“劳师动众逞匹夫 之勇,所以你们永远是输家。” “在下……” “好了,贫道不想在输赢上争论。”道虚及时阻止翻天鹞子反脸生气,“石大人真该和 敝宫主坦诚商谈的,请转告贫道的诚意,可否请他至丹室与敝宫主洽商?” “他睡了。”翻天鹞子一口回绝老道的邀请,“这几天他心情不愉快,连三郡主他也不 愿相见呢!哦!看来今晚仍然白等了,寻混蛋可能已经看到你们的布置,一反往昔,大胆深 入突袭的惯技,有计划地让你们等得心中焦躁,以后再行致命一击。” “我们不会焦躁疏忽。” “是吗?”翻天鹞子阴笑。 “我们以静制动,怎会焦躁疏忽?” “你们能天天如此严防布阵吗?” “这……”道虚一愣,脸色骤变。 “能支持得了多久?一月?一年?” 全宫动员,外围更有外请的人戒备,十天半月人都累死了,哪能支持一月一年? “只有千日作贼,哪能千日防贼?”另一位密谍也乘机讽刺,“三郡主不可能在南京久 留,我们更不可能替炼真宫长期护法,你们不怕他日后到贵宫撒野?我算是服了你。” “你在说不可能发生的事,他一定死。”道虚口气自负,态度令人反感,“而且本宫有 充分的实力,没有人敢到炼真宫撒野。炼真宫不想招惹是非,但决为怕事。一旦必须面对是 非,所用的手段将比雷霆更具威力。” “但愿如此。”翻天鹞子不想扩大冲突,有鸣金收兵的意思。 “施主似乎有不信的意思。”道虚却无意罢手,“要不要试试?” “怎么试?”翻天鹞子气往上冲。 “三更起更,施主出去走动走动就知道了。”道虚狞笑,“有言在先,出去后的生死责 任自行负责。” “你放心,咱们这些人,都是玩命的好汉,一言一行,生死荣辱一肩挑,所有的举动皆 自行负责,送了命决不会怨天尤人。” “那就好。” 话不投机,两老道傲然地告辞走了。 送走了两老道,翻天鹞子脸色十分难看。 “朱兄,长上如果在三更返回,会不会有危险?”一名密谍不安地低声问。 主事人无双剑客不是已经睡了,而是神不知鬼不觉离开了炼真宫。听道虚法师的口气, 三更起便禁止有人在外走动,走动的人必将此发阵势,生死责任自负。无双剑客如果不在起 更之前返回,可能会有危险。 “屁的危险。”翻天鹞子爆发似的叫吼,“这杂毛吹牛吹得离了谱,你真相信那种夸大 的狂妄狗屁话?” “我问你,如果让我们对付炼真宫,你用何种手段可以摧毁这小小宫观?” “这……太容易了。”密谍冷冷一笑。 “如何容易?” “派三二十个人,四面八方放火,出来一个杀一个,暗器弓箭齐飞。” “所以,老道的话实在令人受不了。” “但曹小狗人手少,也不敢明火执仗行凶。朱兄,似乎老道胜算相当高,也难怪他们吹 牛,先行布阵,冒失地闯入的人,肯定会凶多吉少。长上对道术所知有限,希望他能早些回 来免生意外。” “你不必为长上担心,他应付得了。三郡主会道术,玄女坛的人会道术,道行相当高, 长上也毫无所惧,决不如你所想的所知有限。” “但愿如此。” 密谍仿翻天鹞子说这句话的口吻,居然神似,只是带有无奈的意味。而翻天鹞子向老道 所说的这句话,却含有嘲弄讽刺的意思。
无双剑客悠然醒来,一阵醉人的幽香,令他精神一振,猛然挺身坐起。 他脸上出现惊讶的神情,虎目中却阴芒明灭不定。 这是一间华丽的堂,幽香阵阵,从所有的摆设估计,该是属于爱美的大户千金居室,也 就是俗称闺房或绣房。 华丽的雕花大床有蝉帐锦被,坐具是锦礅而不用凳,房中共有两座隐火式取暖用火盆, 房中温暖,寒气全消。 他真有福气,被摆放在床口的长春凳上,衣裤鞋袜是完整的,腰间的剑和百宝囊也都还 在。 挺身坐起时,他便发觉体内有异了,用劲力不从心,手脚有点不听指挥了。 他心中雪亮,如不是经脉某一段被制住了,或者体内有异物控制了气血的脉动,难怪衣 履齐全兵刃仍在,他想激烈活动也无能为力。 灯光明亮,共有三座四柱式的名贵灯台,十二枝大烛,照亮了每一处角落。 “有意思。”他喃喃自语,缓缓将双脚从凳移至地面,略一试腿劲,果然双腿有点僵硬 不听神意主宰,确是被有效地制住了。 房门悄然而开,踱入一位千娇百媚的年轻少女,房中温暖,房外也可能寒气不浓,少女 穿的像是不耐寒的春衫,曲线玲珑引人遐思。 “这里是璇宫呢,抑或是瑶台?”他居然毫无所惧,笑吟吟用赞美的口吻说,“要不就 是刘阮入天台……” 少女一双秋水明眸,不瞬地凝视着他,美丽的面庞涌现似笑非笑的线条,神色倒是相当 友好,至少没流露出敌意。 “你不要摆出风流潇洒的嘴脸逞能。”少女打断他的话,声如银铃悦耳极了,“我完全 知道你的底细,彼此心照不宣。” “我相信你知道我的底细,也知道我是以本来面目和你相见的。”他的笑更增两分挑逗 女性的魔力,人才本就出众,“可是,在下对你却一无所知,这不公平,可否请教姑娘贵姓 芳名?” “我姓陈,小名素珍。其他,无可奉告。” “好吧!就算姑娘是陈素珍,其他我不需要知道,也无法着手去查。陈姑娘,你这里 是……” “你来有何贵干?” “找三郡主。”他坦然说,用不着隐瞒来意。 “她是你的主人,你一个人偷偷侦查她的行动,委实令人首先便想到背叛两个字,你能 说出这种犯忌的理由吗?” “首先你得明白,我与三郡主之间,主从的关系必须厘清,我并非她汉王府的部属。” 他感到久站有点力乏,在一具锦礅落坐,“在江湖,我有我应有的地位,我愿追随她打 江山,目的就是追求更高的权势。姑娘冰雪聪明,不需我饶舌多加解释。” “对,你的坦率我十分佩服,我对你有相当的了解,所以你才能受到优待。石兄,能不 能把你的打算告诉我?” 陈素珍等于是明白告诉他,对他有十分好感。 “我的打算,是要知道三郡主的打算。” “真的呀?”陈素珍笑问,笑容暖昧。 “姑娘应该知道,三郡主就是权势峰巅的化身。”他脸皮有尴尬的神情,暴露了心中的 秘密。 “我知道,至少你可以做仪宾有望,一旦成功,甚至可望升为附马。通济门袁侯爷的公 主府,永安公主本来是郡主,袁侯爷是仪宾,靖难之变燕兵南下,永乐帝夺得江山,郡主升 为公主,袁侯爷也名正言顺升为驸马。三郡主升为公主,是早晚间的事。” “那得等她老爹,从山东安乐州的王府,改坐京师的紫禁城龙座才算数,所以她全力以 赴。” “所以你帮助她争取。” “对,权势是没有峰巅的,愈高愈好,所以形容某些人志比天高,我不知天到底有多 高,但我知道我所追求的是什么。” “我也知道。” “也许你我是同一类型的人,所以我觉得你我有投契的感觉。这些日子以来,我发觉三 郡主的行动,与我所追求的目标有了冲突,她的行动不符合我的利益,必须查出原因才放 心,你觉得我的行为成了背叛?” 无双剑客人才无双,有意讨好这个神秘的美丽少女,不着痕迹地加以赞美,用心地博取 少女的欢心,充分地发挥他的男性魅力,获得预期的功效。陈素珍脸上愉快的表情,便显示 他的努力有了收效。 生死关头,他必须用尽手段自救。 “石兄,不要深入追查,好吗?”陈姑娘笑问,有恳求的意味。 “这……”他很难立即答应陈姑娘的要求。 “她也在为自己的目标努力争取成功,虽则手段有点不符合你的利益。但我可以保证并 不会伤害你大目标的追求,阶段性的手段使用,维持不了多久的,短期间就会有变化,问题 在于你是否看得开啊!” “什么意思?我愚鲁,听不懂啊!” “你能循蛛丝马迹找到此地来,证明你已经得到某些线索,听到某些风声,准确地掌握 了纲领,十分了不起,我不用再瞒你。三郡主为了除去曹世奇,不得不倚仗某个人相助,双 方合作的条件并不复杂,各须付出必要的代价,事后互不相识,没有任何干连,非常简单, 大可不必深入探究。石兄,也难怪她出些下策,曹世奇一日不除,她的工作一日展不开。” “咦!原来如此。这个人是丹霞宫主?” “不是。” “炼真宫祖师堂后秘密,那位假三郡主是你们的人了?” “是的,是我的师姐。我曾经与曹世奇打过交道,这个人实在厉害难缠。本来我觉得三 郡主这么做,实在不值得,未免太过糟蹋自己。现在我反而觉得,她毕竟还有远见,采取了 正确的行动和手段,也只有这个人,才能帮助她除去这个姓曹的。” “我……” “你的确不是姓曹的敌手。我贴身用四枚绿虹断魂针两次攻击,居然全部落空了。他闪 躲的身法匪夷所思,钻桌而遁毫不脸红。这种能屈能伸,什么都不怕的玩命行家,你这种站 在明处的英雄人物,几乎已注定了是输家。休怪我直言,我不是一个善于掩饰的人。” “谢谢你的忠告,我知道我对付不了这姓曹的。我想,我也不该责备三郡主另找支援 的。哦!陈姑娘,这个人,与你……” “是我的长辈。”陈素珍坦然地说,“我们有充足的人手,更有绝对占优势的地利,这 里是我这位长辈的秘密内宫,我负责外层警卫。你进入我的防卫区,第一关你就没能闯 过。” “厉害。”他淡淡一笑,不进一步点破被擒的奥秘。 其实他心中有数,跳落小院子,便嗅入一种可令神智渐失的异物,发觉有异已来不及自 救了。 “你要我替你通报吗?” “不必了。”他摇头苦笑,“她有权处理自己的事,我凭什么横加干预?天下何处无芳 草?我不能太过自私把看到禁脔。我可以走了吗?” “你现在不便返回炼真宫,何不在这里做我的贵宾?”陈姑娘嫣然一笑,媚态横生, “这是我的闺房,外面罡风沏骨奇寒,何不秉烛品茗度此寒夜?” “好哇!先谢谢你啦!”他心中狂喜,求之不得,“恐怕你赶都赶我不走呢!你的香闺 简直可以比美璇宫仙境。” “璇宫瑶台谁也不曾见过,至少我觉得住得相当惬意。人活着如果太苦,那是苟活,不 把自己当人看,活着实在没有什么意思,所以我衣食住行,都是第一流的享受。给你!” 纤手一伸,白嫩的掌心有一颗浅朱色大丹丸。 他不取丹,一把将纤手握住,笑吟吟拉至面前,用舌将丹丸舔入口中。 “你……”陈素珍红云上颊,被他的手、他的舌,挑逗得失去矜持。 轻轻一挽,暖玉温香抱满怀。 丹丸是解药,他成为入幕之宾而非贵宾。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三十四章 各怀鬼胎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三十四章 各怀鬼胎 年关岁尾,爆竹坊的生意兴隆,订货单也如雪片般飞来,工人们日夜加工,忙得不可开 交。 有一家爆竹坊,发现火药库被人盗走了三桶银硝火药。 银硝火药与一般爆竹的黑色火药不同,虽则都是爆炸性的火药,但颜色不一样,灰银色 的银硝火药,爆炸的强度高三至五倍。 爆竹坊的火药,可以公开发售制造,没加管制,制造也容易。 至于武备库制造的火炮火药,属于抛射性的,与爆炸性不一样,严禁私自制造,所以爆 竹坊生产的火药,是商品而非违禁品。 所以,失盗之后,无需追究火药的下落,也无法追究,猜想可能是被同行的工厂盗走 了,已被制成货物,如何去追查?
翻天鹞子精明干练,为人阴险心狠手辣,办事只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跟随他的人,也具有相同的性格,因此他向密谍同伴问,该用何种手段,摧毁这小小的 炼真宫? 他的同伴答复非常简单明了,派三二十个人,四面八方放火,出来一个杀一个,暗器弓 箭齐飞。 这的确是歹毒致命的制胜手段,非常简单有效。 炼真宫其实并非真的小,三进大殿堂就非常宏伟壮观,再加上偏殿配殿,云房静室丹房 东西客院,真有三四十栋建筑。 但这些建筑,都是木制的,而且远离市镇,四周不与民宅毗连,从四面八方放火,轻而 易举。 宫主丹霞真人自命不凡,自以为聪明,自以为道术通玄,布的天绝大阵,可将大罗金仙 神形俱灭。 他把曹世奇看成大傻瓜,看成方方正正的英雄豪杰,必定逞能前来炼真宫大显神威,闯 阵表现英雄气概。 曹世奇再三肆无忌惮,勇闯中山王府的东西花园,确也表现出气吞河岳的英雄气概,真 有慑人的霸王气势。 炼真宫哪能与中山王府比?曹世奇铁定会像猛虎般冲进行凶,闯进天绝大阵送命或是就 擒。 但一连几天,竟然毫无动静。 所派出引诱曹世奇的媒子,已有多人曾经与曹世奇接触,信息亦已成功地传出,曹世奇 应该知道三郡主住在炼真宫,该已查出炼真宫仅有三十余名老道,知道几个老道有几个武功 高明的男女可派用场。 但是,要比起中山王府东花园的王府家将家丁,几个老道与几个男女,又算得了什么 呢?差得太远了。 可是,曹世奇竟然不来。 三郡主怎能长期等候?她的事决不能放下或停顿,所有的人,皆等得心中焦躁,等得心 中冒烟,逐渐出现不安的现象,从不安又产生恐惧,士气逐渐沉落。 曹世奇曾经表示过,他有的是时间。 三郡主却没有时间,时间成为她最大的敌人。 潜伏在镇上,随时准备策应的各方龙蛇,也逐渐沉不住气,守株待兔,拖久了会让人发 疯。 天罗院的人,终于耐不住沉闷的压力,也为了打听消息,开始外出走动。 他们都是顶尖的高手刺客,化装易容学有专精,外出踩探打听消息,决不可能暴露行 藏。 因此三郡主肯放心让他们外出走动,也希望他们能获得曹世奇的消息。 地方上的蛇鼠,大部分已逃避至外地藏匿,能用的人手有限,消息愈来愈不灵通,再不 出马寻踪觅迹,就只有躲在镇上等候灾祸降临了。 另一些实在摆脱不了的蛇鼠,只能供给一些零星的不关紧要的消息,委实令这些以消息 精确的杀手,感到极端的无奈。 曾经两次外出踩探的杀手范大奎,绰号叫掌里乾坤,掌心暗藏的小小无形火石刀,可以 贴身杀人而不露丝毫痕迹,是一个极为精明冷酷的杀手。 精明的人一定善于搜集线索,他的门路也比别人广。 午后不久,他扮成瘸了右腿,右手靠拐助力的穷汉,出现在淮东村,进入一家贫户的住 宅。 早些天,曹世奇曾经在这里,制造借口向摘星手吴刚施压,逼摘星手撤走布在高桥镇替 三郡主助威跑腿的一群蛇鼠。之后,摘星手把心一横,逃到外地去了,一走了之聪明得很。 事后证明他撤走高桥镇的爪牙,并没获得三郡主一群人的允许,而他留在南京的爪牙, 坚称曾经获得允许,认为他传播消息,并非屈服于曹世奇的压力而撤人。 可是,他无法举出允许他将人撤走的人是谁。 据零星供给的消息说,曹世奇之后曾经两或三次,又出现在淮东村,从不接近高桥镇, 住处如不在城内,很可能在淮东村附近。 简陋的村舍寒气甚浓,姓胡的主人叫胡图,是不是真名就只有自己人才知道了,反正不 是什么有来头的人物,住的地方简陋,吃的可是大鱼大肉。 迎入扮瘸子的掌里乾坤,这位胡图老兄本来开朗的神情一扫而空,变成苦瓜脸,一张受 迫害无可奈何的苦脸引人同情。 掌里乾坤可不是有同情心的人,不落坐摆出凶神恶煞相,脚也不瘸了,枣木双头拐搭在 胡图的左肩上,手上逐渐加上。 “他娘的!你再生得贱,敷衍我。”掌里乾坤凶狠地说,“我一定把你打成南京板鸭, 要不,就把你一身贱肉一块块剔下来。” 胡图矮了半截,双手拼命想移动或抬起肩上所压的拐,脸容扭曲变形,龇牙咧嘴,状极 痛苦。 “老……天爷!我……我哪……哪敢敷衍你们……”胡图像在哀号,“我……我手下二 十余个猴子,哪……哪一天不是昼夜奔忙,跑……跑断腿搜……搜寻曹世奇的下落?他…… 他一直就在城……城里躲藏不出来,我……哪有消息奉告?你……你打死我也……也是枉 然,讲讲理好不好?” “混蛋!我不是来听你叫苦喊冤的,俗语说: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又说是:皇帝不差 饿兵。咱们给了你不少好处,并没亏待你……” “我们也尽心尽力呀!我那一群小猴子,全忙得人仰马翻,从来就没有如此勤快过。” 拐的压力减轻,胡图总算不再痛苦,“我保证,我对天发誓……”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打门声,打断了胡图的话。 “是什么人?”掌里乾坤警觉地问。 “可能是我那些送信息的人。” “可能?” “应该是。” “你开门,给我小心了。” 胡图呼出一口长气,小心翼翼移闩启门。 小户人家进门就是堂屋,进来的是一个獐头鼠目,身材矮小的人。 “老大,准备走。”这个气急败坏,似乎经过长途奔跑精力将竭,事态可能严重紧急, 没留意一旁有一个扮瘸子的人在场。 “老七,怎么一回事?”胡图急问。 “姓曹的逐一搜寻仍然派有人,在高桥镇暗中协助汉府的地方首脑。” “什么,他……” “他已经把水老鸦冯家兄弟打得半死,水老鸦可能招出黑铁塔也派有人帮助汉府,黑铁 塔那些人挡他不住,毫无疑问会把咱们也招出来。按情势估计,不超过一个时辰,那混蛋肯 定会找来的,咱们这里没有几个人,哪能阻止他撒野?老大,得赶快走。” “老天爷!他如果知道我派有人协助汉府……” “肯定会丢掉半条命。”那人焦急地接口,“还来得及,赶快躲到高桥镇,那混蛋知道 高桥镇危险,不会冒险前往找你的。” “躲不是办法,老七。”掌里乾坤拍拍老七的肩膀表示友好关切,“布下阵等他,才是 拔除祸根的上策,只要知道他要到某处地方,他就死了一半了。” “咦!你老兄……” “不必急,你把所知的一切告诉我,知道曹小狗的动静,才能厘订对策。”掌里乾坤拉 了老七坐下,“这混蛋是一大祸害,不除去他谁也休想安逸。” “哦!你是汉府的人?”老七有点恍然。 “谁的人不必计较。” “这……你们能派人出来布阵?” “有何不可?” “你们的人全撤在高桥镇,这几天没有人肯离开追索曹小狗,可把咱们这些在南京混世 的人害苦了,曹小狗放心大胆找咱们出气,你们如果再不出来追索他……” “其他的人是否出来,在下不敢保证,可以保证的是有切身利害的人一定会出来,当然 必须有最佳的机会。现在,我听你详细说出经过。” “好,我是目击的人,见机溜得快,起来向老大报信。事情的经过是……” 不久,掌里乾坤匆匆离村。他丢掉拐杖健步如飞,奔向五里外的高桥镇。
心月狐的潜居处不在炼真宫,在镇上的一座大宅内。 天罗院的人更多,而且有男有女,实力比玄女坛雄厚,匿居的宅院更大。 天罗院主绿衣使者从炼真宫出来,脸上的神情难看极了,然后她出现在心月狐的住所, 心月狐三姐妹亲自接待她。 “没得到三郡主的许可,恕我们不能助你一臂之力。”心月狐听了她的叙说,用同情的 口吻说,“我知道该和你联手行动,因为早晚我玄女坛必须面对曹世奇的搏杀,现在有了机 会,岂能轻易放过?可是我身不由已,委实爱莫能助。三郡主真的不肯出动?” 绿衣使者是向三郡主请求,出动人手至淮东村布阵的,但三郡主认为消息不可靠,拒绝 出动所有的人手,宁可在炼真宫等候曹世奇前来送死,也不想外出与神出鬼没的曹世奇拼 命。 她失望极了,只好退而求其次,以同仇敌忾为理由,希望玄女坛的人和她天罗院杀手合 作。 “她甚至想阻止我出动呢!”绿衣使者不满的神情刻画在脸上,“她身边的人,全是些 胆小鬼。” “你坚持出动?” “我能不抓住机会吗?” “可是……有此必要吗?” “沈大姐,你还不明白吗?” “不明白什么?”心月狐一头雾水,“这本来就不是你天罗院的事,你和三郡主只有买 卖的合约……” “内情你不了解。”绿衣使者苦笑,不便将天罗院与翻江鳌的恩怨说出,“如果曹世奇 不死,三郡主可以逃回山东,躲进安乐州汉王府享福。你们也可以逃回真定府,潜身穷乡僻 壤避祸逃灾。我们呢,我可以放弃扬州山门,但决不可能放弃天罗院的基业,更不可能躲起 来不做买卖,早晚会被曹民奇赶尽杀绝。所以,天罗院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我图谋曹世奇的 心念,比三郡主更为迫切,只有杀死他,我天罗院才能屹立江湖保持威望。沈大姐,请帮助 我。” “余院主,我抱歉……” “你们愿意在这里,眼巴巴地等曹世奇来杀你们?”绿衣使者大声说,“等别人来打, 永远成不了事。你们多等一天,就多损失一分锐气,要不了多久,每个人所想到的事就是逃 命。你是造过反的女英雄,该知道兵无斗志的结果,现在聚在高桥镇的人,有几个人真有与 曹世奇生死一决斗志?” “余院主,你不要杞人忧天,三郡主已有万全准备,已安排有可以对付曹世奇的人 了……” “真的吗?”绿衣使者抢着逼问。 “这……” “哼!你比我更明白那不是真的,对不对?”绿衣使者整衣而起,“兵贵神速,我得走 了。” “余院主,我只能祝福你们。”心月狐黯然地说。 “我们彼此都需要老天爷祝福。”绿衣使者感概万端向外走,“人的祝福同样靠不住, 你们如果聪明,赶快自谋 生路,那个三郡主成不了事。你们跟着打江山毫无前途。” 心月狐早就心中明白,跟着三郡主毫无前途,只是无法摆脱羁绊,认了命。
住在炼真宫的三郡主是假的,碰上重要大事作不了主,必须尽快通知潜藏在镇中的真三 郡主,消息传递速度受到限制。 真的三郡主接到信息,天罗院的人已经快速离开了。 天罗院的人不听约束,三郡主极为生气,但也表明天罗院对除去曹世奇的事,确是尽心 竭智最为积极,比她的人更忠心可靠。 她立即急返炼真宫,召来无双剑客商量。 无双剑客早就知道宫中有一个假三郡主,地位高的密谍们更是心中有数。自从与自称陈 素珍的美丽神秘女人勾搭上之后,这位大剑客在情绪上,有了显著的改变。 他不再留心三郡主的活动,已经知道三郡主的心目中没有他,不再做仪宾或驸马梦,何 苦枉费心机,强抑自己的欲望,讨好这个裙带松的郡主。 他真的开了窍,天下何处无芳草? 显然已无法获致他所想望的权势,没有再积极谋取的必要,因此他对搏杀曹世奇的事, 不再热衷,提不起劲,对一些事务也不加问闻,躲在陈姑娘香闺幽会的时间,比在炼真宫与 部属相处的时间多。 见到真的三郡主,他没流露出往昔热切忠诚的神情。 “天罗院的人擅自行动,前往淮东村布阵对付曹世奇,这件事你清楚吗?”三郡主黛眉 深锁,脸上仍有不悦的神情,“他们已经走了。” “我清楚。”他正襟危坐正经八百道,“郡主处理的事,我无权过问。” 他不想指出假三郡主处理是对是错,只表示他不会为这件事负责。 “你认为他们有否成功的希望?” “应该不会。”他懒洋洋地说。 “应该?” “是的,应该。” “为何?” “事实上我们已经被曹小狗孤立了,他在有耐心地等候我们出去和他玩命。我们已经集 中全力,人多势众,他人孤势单不敢来冒险,就等我们出去。这里与城内的中山王府不同, 中山王府阻挡不了他的突袭,脱身也容易,所以他才敢大胆再三袭击。他正希望我们出去找 他,他可以在任何进地打了就跑。天罗院只有二十七个人,布下的暗器阵威力极为有限,所 以……” “所以没有成功的机会?” “应该没有。”这次他答得斩钉截铁。 “要不要派人策应?” “郡主下令吧!”他又恢复无所谓态度,与往昔急于发表意见迥然不同。 “我在问你的意见!”三郡主脸色不悦。 他心中大起反感,但不便现于形色。 他先前所说的一番话,等于是明白表示,不可出去和曹世奇玩命,当然是他的意见。 “那就派人去吧!我领队。”他脸色一沉,“还来得及赶到淮东村,协助天罗院的杀手 布阵。南京方面的人我指挥不了,最好由汤主事与公羊总管挑选人手。” “咦!你怎么啦?”三郡主狠盯着他。 “我?我只是京都方面的一个参赞。京都的郝主事很看得起我,言听计从放手让我办 事,我也不负郝主事所托。我希望赶快办完这里的事,赶回京都过年。现在有机会摆布曹小 狗,我不想放过好机会。” “我明白了,你在生我的气。”三郡主突然改变态度,嫣然一笑媚态横生。 “我怎敢?”他也泰然一笑,显得极有风度,“汉府的组织与江湖组合是不同的。江湖 朋友桀骜不驯,合则留不合则去,一言不合,挥袖一走了之。汉府的组织主从分别严格,唯 命是从,军令如山。我在南京有如龙游浅水,哪敢对主人生气?当初在真定,郡主的亲信以 外的人,我都有权指挥自如,玄女坛的姑娘们,就不敢在我面前充人样,现在怎样?她们七 姐妹我就不敢向她们下令,请汤主事和公羊总管挑选人手是应该的呀!他们是南京凤阳方面 的司令人哪!” “你知道我不是指挑选人手,牵涉到指挥权的事。” “哦!那又指什么?”他糊涂装到底。 一个挑得起放得下的人,一旦决定放下,心中没没有负担,处理事务就会丢下感情的包 袱,趋向用理智解决问题。 无双剑客就是放得下的人。他心中没有负担,三郡主就失去左右他的媚力,转而为自己 的利益精打细算,牵涉到不利的因素,用心机设法减少损害,回避敏感而损利益的问题。 往昔要求表现自告奋勇的作法,他加以摒弃作有效的调整,不再感情用事,不再为追求 三郡主而浪费感情,更无意重新拾回已经放下的感情包袱。 “你知道我指什么。”三郡主笑不出来,脸色渐变。 她再也看不到无双剑客往昔热切的目光,再也看不到急于表现,替她建议策划执行的忠 心耿耿表情。 似乎无双剑客成了一个陌生人,一个对成败无关痛痒的普通部属,不再想在她身上得到 什么的普通百姓,甚至是一个无欲则刚的巨人。 她是男人追求的名与色最高象征,所有追随她的人,都阿谀承欢讨她的欢心,她是未来 的公主。 现在,无双剑客的态度突然转变,她有点难以适应。 无双剑客聪明机警,舍弃感情转用理智,更为老练机诈,立即发现危机。 “目下急切需要解决的,是要策应天罗院采取何种行动,其他不是问题。”他立即改变 了话题,笑容可掬,不想引起三郡主恼羞成怒,“我想,郡主也许担心天罗院乘机一走了 之。” “他们敢?”三郡主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也许不敢。但溃散而走始终不构成背叛,与敢与不敢无关。我们不可能向曾经忠心耿 耿,替我们勇敢地向仇敌攻击,情势不利而溃散的人,采取严厉手段报复问罪。这样吧!我 带一些人前往策应相机行事。” “不必去了。”三郡主有点沮丧,“如果他们真要走,我们也无法报复制裁,天下大得 很,任何一处角落他们都可以藏身,即使江山已经在我手中,我也不可能令天下人穷搜遍掘 把他们找出来。” 这是实情,天下各地,天知道有多少罪犯生活其间?严刑竣法,也决不可能使罪犯绝迹 的。 三郡主不派人策应,断绝天罗院的支援。 绿衣使者向玄女坛的人,说出行动的意图,用意就是希望透过心月狐,劝说三郡主一同 大举出击。 这回希望落空,天罗院必须孤军奋战了。 他们必须抓住机会奋战,目标并不在于替三郡主效忠,更无舍死完成买卖合约的念头, 完全是为了日后生存而奋战。 因为曹世奇如果不除去,早晚会找到他们的,曹世奇已经明白地表明态度了,双方必须 有一方去见阎王。 无双剑客向三郡主暗示,天罗院有一走了之的可能,并非凭空臆测有意抹黑,而是确有 此可能。 一旦面临毁灭,大不了树倒猢狲散,每一个杀手都另有身分,身世如谜,散处天下藏 匿,何处不可容身?三郡主制裁力,反而没有曹世奇强大有效。 太祖高皇帝靠白莲教、弥勒教、明教(西方宗教)起家,登上龙座之后,大杀特杀这些 教友教徒。 结果,这些教友教徒皆转入地下,有些另以各种名目另起炉灶,依然在天下各地秘密逍 遥,蓄积造反的资本,杀不胜杀,永远除之不尽。多加几个天罗院逃匿的人,官方的治安人 员也无能为力,缉捕无望。 曹世奇如果不出面,隐身在南京附近潜伏,三郡主即使能指使所有的官方与江湖人士皆 出动,也将如在大海里捞针。 如果曹世奇往天涯海角一走了之,更有如龙游沧海悠游自在,出动百万精锐,也只能捕 风捉影毫无希望。 三郡主被无双剑客的暗示所影响,决定撒手不管,便决定了天罗院的生死存亡,有如自 断双翼。 注定了的,改变不了。
炼真宫有两位首脑,是实际处理宫务的人。 宫主是丹霞真人,当然是一宫之主。对外的,是道全法师,远近知名的法力通神有道全 真,俗家有不少亲友居住在南京附近,声望不比丹霞真人低多少。 大河以南的天师道教派人士,与大河以北的教友最大的不同,是北派必须出世,个人苦 修,不沾尘俗;南派正相反,不茹素而且可以有家室,合籍双修。 道全法师就是有家室的人,家眷有多少却无人得悉。 宫主丹霞真人也有家室,但在何处同样是谜。 道会法师所居住的静室,与丹霞宫主一样最为幽静隐秘,真的三郡主刚离开炼真宫,陈 素珍姑娘便被召至道全法师的静室。 这位法师身材高瘦,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神仙气概,生得鹰目高颧,薄嘴唇尖下巴,留了 三绺长须,年近花甲精神依然旺健,如果披上法服,是信徒不敢逼视的神仙。 在高桥镇,他的知名度要比丹霞宫主高,因为丹霞宫主高不可攀,很少露面,与外界少 有接触。 “小素,你好大的胆子?”道全法师吹胡子瞪眼睛大发雷霆,“你到底在石小子面前, 说了些什么挑拨离间的话?” “咦!二叔,是三郡主乱栽赃吗?”陈素珍不是一个驯顺的晚辈,说话也没有多少敬 意,“我什么都没说,反而从中化解她与石参赞的误会,直接消除他们之间可能发生的冲 突,她不谢我反而怪我?真是狗咬吕洞宾,她是什么意思呀?” “你听着,安分些,不要给我惹事生非。” “二叔,你老人家不要管好不好?那天晚上要不是我及时留下石玉,师伯的太真迷宫, 很可能鸡飞狗跳,大白于尘世间。”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道全法师沉叱。 “是吗?”她冷笑,“恐怕连师伯也走了眼,看错了石玉,三郡主走眼更不足以为奇 了。” “你意何所指?” “石玉的人才武功,比我们所想象的要高明多多。我发觉我在太真迷宫外围制住他,真 正的内情并不单纯,表面上他被太真浮香所制,但我感觉出他并没真的被制住。三郡主把这 种奇才看成垃圾,我把他看成宝。三郡主丢,我捡,大家各取所需,没有利害冲突,那就相 安无事,我不会兴风作浪。如果不,谁怕谁呀!三郡主可能用皇家郡主身分欺压天下人,她 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二叔,她如果敢在你面前无礼……” “她还不敢。”道全法师傲然一笑,“她要我转告你,不要挑拨离间。” “不许我与石玉往来?” “她没说,但我……” “怎样?” “我感觉得出,她很不高兴。” “哼!她丢我捡……” “小素,你要明白,女人小心眼,把曾经喜欢的人或物加以丢弃,内心难免留下一些印 象,一旦被人捡走,必定产生难以言宣的反感,这是正常反应。依我的揣测,她似乎无意丢 弃石玉,只是……” “让我处理吧!二叔,我保证不用挑拨离间的手段,争取自己的权益。石玉不是小孩 子,不是垃圾,他有他的主见,三郡主最好不要向我用手段耍花招。” “你打算如何处理?” “天机不可泄露,嘻嘻……” 轻笑声中,她像花蝴蝶般飞出静室。
心月狐是有心人,似乎早已料到无双剑客要来找她,她的六位同伴,知趣地回避不打扰 她。 寄居的内房不是香闺,但是大户人家的居室,住房仍然相当的有规模,家具一应齐全, 一样也不少。 两人沏了一壶好茶,在颇为温暖的内室叙旧,取暖的火盆旁,水壶发出沸腾的呼啸喷气 声,但并不造成噪音扰乱听觉。 “你们真忍心见死不救?”心月狐笑问。 “那不关我的事,我们不谈这种事好吗?”无双剑客满面春风,似乎天罗院的出动,真 的不关他的事,“我是专诚来向你道谢的。” “怎么说?有道谢的理由吗?” “如果你不透露炼真宫的底细,我还会继续扮演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我算是服了你, 居然一到南京,便知道炼真宫的秘密。” “别忘了,玄女坛在匹夫愚妇中的能力和手段。我们一住进高桥镇,所有的镇民都会供 给我所要的消息。对你,我也服了你。” 心月狐表面上流露出愉快的神情,内心却把这个大剑客恨得要死。 “也有服的理由吗?” “你对三郡主放得开的态度,在我这种女人的心目中,确是极不寻常的大丈夫气概,很 少有如此豁达的英雄好汉,我猜,一定另有原因。” “你不是消息灵通吗?” “嘻嘻!有些消息,不可能从镇民口中获得的。” “你猜好的。” “我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怎么猜呀!不过……” “不过什么?又想吊胃口?” “道全法师家中,一定发生了某些事。” “你真的知道所谓艳窟?”无双剑客转变话锋。 “你给我装糊涂?”心月狐笑笑,“你进去了,不是吗?我所说的某些事,必定与艳窟 有关。” “厉害。”无双剑客由衷地说,“三郡主利用你们对付曹小狗,确是用错了人,她应该 请你们进行更有价值的工作,组合广大的民众活动网。像你们在真定附近的玄女坛,就是深 植民间的超凡成就,她竟然利用你们帮助好对付一个浪迹天下的混世浪人。所以,我对她相 当失望。” “所以,你放下她。难怪这几天你精神愉快,满脸春风,流露出风流倜傥本来面目。我 想,你已经找到取代她的人了?” “哈哈!我在打算用你取代她的主意呢!”无双剑客亲昵地轻拍心月狐的香肩,笑容得 意极了,“平心而论,你哪一点比不上她?” “权势,石兄。”心月狐开始流露艳冶的风情,说的话却相当严肃,“她是金枝玉叶, 未来的公主,你追随她裙下,不就是为了权势吗?人贵自知,我哪敢和她比?你想打我的主 意,那是存心不良,有意坑害我。” “咦!你……” “如果她要你除掉我,你怎办?” “这……”无双剑客一楞,欲言又止。 “反抗?” “不谈这些恼人的事……” “所以,你最好把我当作普通的朋友,不宜久留。走吧!我不希望三郡主把我当成情 敌,我怕她,更怕你奉她之命掂着剑来找我。喝了这壶茶,我送你出去。” “呀”地一声,房门打开了,来了灵幻仙姑和巧云仙子。 无双剑客知趣地喝干了杯中茶,依依不舍地告辞。 显然的,心月狐对他的勾引毫无兴趣,及时的安排了两位同伴勾消他进一步挑逗的意 图。 心月狐知道他曾经进入艳窟,了解他与三郡主之间的感情变化,于是抬出三郡主来作挡 箭牌,就已经有效的阻止他进一步挑逗的意图了,再加上两姐妹的助威,他不得不承认失 败。 既然他已经不在乎三郡主的对他的看法,他用不着压抑自己的风流本性,自寻快乐追逐 其他的女人。他的本性是到手的美女愈多愈好。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三十五章 歼灭天罗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三十五章 歼灭天罗 天罗院二十七位男女杀手,扮成村夫村妇向淮东村赶,要早些到达淮东村,以便有充裕 的时间布下埋伏。 小径在光秃秃的田野中蜿蜒伸展,田中的稻草垛星罗棋布,垛高丈余,成排成列颇为壮 观。 田中没有水,不曾冬耕防虫,人可以在田中走动,平坦而辽阔,不妨碍行走。 院主绿衣使者心中充满怨恨,三郡主拒绝联手行动,令她怨天恨地。再三派人与曹世奇 谈条件,皆被曹世奇坚决拒绝了,重要关头,竟然冒出四个男女,突然向曹世奇袭击。 这笔帐,曹世奇可能也算在天罗院头上,仇恨愈结愈深,难以化解。 她并不怕三郡主向她问罪,反而想倚靠三郡主除去曹世奇永除后患。 但她怕曹世奇的报复,翻江鳌那些黑道朋友也放不过她。 曹世奇把天罗院的行凶屠杀翻江鳌十余名佃户长工的事,公诸天下,江湖好汉与黑道群 豪早晚会向天罗院群起而攻。这些人处身在江湖每一角落,比三郡主的搜缉能力要强上十 倍。 她如果逃离南京,三郡主也不会饶她,在两方的追索之下,天罗院注定了要瓦解的噩 运。杀死曹世奇,是她唯一的生路。 二十七个人分为三批,她与四位得力的杀手走在中间,每一批前后相距二十步左右,以 免引人起疑。 天寒地冻,罡风呼啸,奇寒彻骨。小径中根本看不见有人行走,田野中更是鬼影俱无。 领先的十二个人,冒着劲烈的罡风急走,五六里路已走了一半,远远地出现淮东村的朦 胧村影。 村的另一边是大道,往来南京城十分方便,可通车马。 百步外的路旁稻草垛后,踱出一个朦胧的人影,稍一移动,便到达小径止步相候。 “那个人打扮怪异,小心!”领先的两个人心生警兆,扭头向同伴高声示警。 这个人打扮确是怪异,青帕包头掩口,仅露出双目,背上系剑,另背了一排竹筒,胸前 有革囊,两肋也共有四管竹筒。 右手拂动着一个似索又似带,前有稍宽形如有孔兜袋,长约两尺的绳编怪带。 九十步、八十步…… 这人从竹筒中,抽出一枝长近三尺的铁枝,慢吞吞扣上绳编的怪带,徐徐引臂后伸。 如果有无双剑客的人同来,必定在这人现身时,知道是曹世奇现身了,必定找地方藏身 戒备。 一个可疑的人,何足惧哉?二十七个超等杀手,哪在乎一个打扮怪异的人?所以领先的 十二个人提高警觉,并不害怕。 如果知道是曹世奇,那又另当别论。 所有的人都不敢轻敌大意,一面走一面整理暗器囊,打开暗藏着兵刃的布卷,都有应变 的心理准备。 “咦!像是冲我们来的。”绿衣使者留意远处那个的举动,不安地向身后的同伴说, “露出右肩后的确是剑把,没饰以剑穗,两肋的竹筒盛有重物,胸袋份量也不轻,会是什么 人?” “接近就知道了。”一位杀手说,“也许不是冲我们而来的,他只有一个人。” “会不会是曹小狗?” “曹小狗有同伴……他干什么?”杀手突然讶然大叫。 那人的身形在动,像投掷石头。 速度到达某种限度,人的视觉便靠不住了。小铁枝打造的小镖枪速度之快,无与伦比, 迎面破空飞射,即使能看到,也只能看到一星形影而已。 “哎……”有人狂叫,砰然倒地。 利刃高速破空的锐啸随后传到,狂叫声连续爆发。 总算他们有些人与密谍们有往来,知道无双剑客与赵王府卫队,被曹世奇杀得几乎全军 覆没的经过,知道曹世奇杀人于百步外的可怕绝技。 “是曹小狗!他在这里等我们?”有人厉叫。 人群急散,像受惊的鸦群。 聪明的人干脆伏地爬行,有些人则奔向最近的稻草垛藏身,没一个人敢向五六十步外的 曹世奇冲去,超拔的杀手成了惊鼠。 被飞枪击中的人撒了一地,谁敢冲?丧了胆的人,除了躲避之外别无他途。 人都躲起来了,散布在附近的稻草垛,正是藏身的好地方,每座垛宽约丈余,躲在垛后 十分安全,飞枪不可能贯穿草垛。 方圆三四十步的田野中,共倒了十六个人,有三个枪贯腿或肋,没中要害,仍在田中挣 扎、爬行,向同伴求救。其他十三个枪贯胸或腹,不死也痛昏了。 片刻的远距离飞枪搏杀,人死了一半以上。 曹世奇大踏步接近,取下包头巾露出本来面目。 小径右方二十余步的草垛后,一个杀手心中一虚,一跃三丈飞掠而逃,知道草垛不可能 提供庇护,曹世奇铁定会逐垛搜杀不会放手的。 仅逃出二十余步,背心突然出现飞枪杆沉重的打击力,把人体震出丈外才摔倒。 出来一个杀一个,赶尽杀绝决不留情。 曹世奇肋下的竹筒已经丢弃,里面盛的枪已经用光了。平均两支枪可以射倒一个人,距 离愈近,命中的机率愈大,有一半人是被贯入背部毙命的。 他走向另一座稻草垛,虎目中冷电四射。 右方二十余步外另一座草垛旁,闪出脸色泛青的绿衣使者,扬剑护住中宫,警觉地徐徐 外移。 曹世奇哼了一声,将兜袋取下放下革囊,一声剑吟,拨剑冷然接近。 绿衣使者身后,陆续出来了三个人,两男一女,都是她的最可靠最高明的杀手。 “你好残忍!”她悲愤地厉叫,“你这天地不容的恶魔!” “我杀的每一个人,都是武功出类拔萃、双手沾满无辜者血腥的杀手,天地也不会责备 我。”曹世奇一面接近一面沉声说,“你,用阴毒的手杀了多少人?说!” “我们……” “伸出你的手看看,你那双杀人的手是否还有血腥?你天罗院所赚的每一文钱,都沾满 了无辜者的鲜血。贱女人,你敢指责我残忍?翻江鳌田庄中的穷苦佃工,你们有何理由把他 们杀绝屠光?你要还我公道,必须用你们的命偿还。” “阁下……” “余院主,事到如今,你还妄想和我讲歪理?你也算是一代女雄,杀手行业有甚高的地 位,你杀人赚了不少金银,你还有脸为自己的罪行强辩?不要让我鄙视你,余院主。” “我离开三郡主回扬州。”绿衣使者气沮子,“你已经杀了我许多人,一命偿一命你该 满意了。” “你们谁也脱不了三郡主的手掌心,死而后已,你们一打听出我要到淮东村的消息,便 急急忙忙赶来对付我了。余院主,彼此之间只许有一个结果……” 他突然向下一仆,像是突然消息幻没了。 利刃划空的锐啸声入耳惊心,无数闪光形成一道网,从他的上空猛然迸射而过,涵盖面 足有三丈。 无论他前进或后退,左闪或右避,皆逃不出暗器网的笼罩,连对面不足三丈的绿衣使者 四男女,也涵盖在暗器网内,真可一网打尽两方的人。 罡风呼啸乱人听觉,按理他不可能背后长了眼,知道有三个人悄然接近发射暗器,那三 个人脚下不但快速绝伦,而且脚下无声息。 他是从对面绿衣使者四个人的神情变化中,知道身后有人接近,甚至知道会用暗器偷 袭,这是杀手们杀人的惯技,不会按武林规矩先发警告后发暗器。 绿衣使者四个人,当然能看到他身后的情景,准备闪避的神情,逃不过他的法眼。 更幸运的是,他前面恰好是一条田埂,伏倒在田埂下面,贴地射来的暗器皆掠埂而过。 他一蹦而起,哼了一声。绿衣使者四男女不见了。 从他后面发射暗器的三个人,并没随暗器扑上,机警地打了便退,重新隐身在不远处的 另一座草垛后。 身形一闪即没,出现在绿衣使者隐身的草垛后。 绿衣使者的武功,其实十分高明扎实,居然能看清他的动向。及时绕垛旋至另一面藏 身,速度也极为惊人,估计极为正确,双方像有绕垛滑走的默契。 更令人惊骇的是,这绕旋的半圈中,她会两次出手攻击,每一击皆有如迅雷疾风。 曹世奇站在草垛的另一面,低头注视着大革囊的左外侧。 大革囊内盛有许多铁弹,也就成了极佳的护胸,靠近心坎外侧一寸左右,出现了一段两 寸长芒影。 他小心地用两指拔出察看,倒抽了一口凉气。是一枚五寸长的三棱双锋针,全身泛现着 灰芒,这玩意飞行时即使速度不够快,连在侧方留意察看的人也不易看到。 由于是三棱开锋,所以,一面锋夹在指缝内,发射时不会伤及自己的手掌,而三棱锋具 有良好的锲入与切割力,因此击破内家气功有如摧枯拉朽。 三棱锋也不用丝穗定向,两端锋皆可伤人,入体如用手指拔相当危险,需用钳或厚布包 住才能拔出,比在琅琊山攻击他的八寸双锋,歹毒十倍。 这是可怕的无影三棱双锋追魂针,可杀人五丈外,即使不击中要害,见血封喉十分可 怕。 针贯囊将近三寸,针头已经断了三分,被囊内的铁弹挡住了。假使他订制的粗糙铁弹, 打磨得像练指功的铁胆,就挡不住锲入的针头,会像尖锐细小的切器,贯穿防身锁子甲一样 伤人,滑溜的铁弹会被针挤入。 他暗叫侥幸,这枚针仅偏离心坎一寸。 即使不击中心坎,他也难逃大劫,伤了肌肉,毒一发仍是死路一条。 他知道绿衣使者向他发射了两枚追魂针,第一枚便奇准地击中了他。 他死过一次,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原来你是毒无常余广孝的传人。”他用声震四野的嗓音大叫,“那老魔为恶一生,杀 人如麻,是江湖人士千手所指的杀人魔王,你仍然在江湖杀人增加他的罪孽。我一定要杀死 你,一定。” 田野平坦空旷,草垛一排排一列列,数量虽多,但不易隐藏,每一列相距皆有百步左 右,垛与垛之间,相距也有三四十步。 绕垛追的速度如果够快,利用草垛隐身的人无所遁形,像是顽童捉迷藏,腿快的一定可 以把人逮到。 按逃散了的几个杀手估计,该在这一列草垛中的三座藏匿,逃匿的速度势难超出这三座 草垛范围,他有逐垛搜杀的机会。 至少,绿衣使者就在这一座草垛的后面。 他掏出两颗铁弹,收了剑双手齐扬。 左手的铁弹先发,右手弹飞星逐月,衔尾跟上了。噗一声爆响,两铁弹在草垛的右侧相 撞,第二颗铁弹折向斜飞,飞向草垛的后方。 一声尖叫,垛后有人倒地。 草垛左侧后方人影似流光,向侧方的旷野飞掠而走。 一声惨叫,这人在二十步外被飞枪贯入腰背,惨叫着摔倒,是一个女的杀手。 草垛淡淡的人影乍现,一闪即没。 他向侧方仆倒,也一闪不见。 又是两枚追魂针,远出五六丈方降下没入地中。 发针人是绿衣使者余院主,针发出人向下仆倒,重新隐没在草垛后,仆与滚的快速身法 十分惊人,真像鬼魅幻形乍现乍隐。 他现身在后,绿衣使者已经移位离开原处。 一个男杀手蜷缩在草垛下,发出痛苦的呻吟,右腰背被撞飞的铁弹,击断了两根背肋, 损及腰脊,动一动便痛入骨髓,已失去活动能力。 一绕,再绕,随即绕半匝,速度惊人。 两个人影猛然侧射三丈,转身拔剑拉开马步。 是绿衣使者余院主和一个中年男杀手,被追得无路可走,只好现身拼命了。 “赶尽杀绝,你算什么人物?”绿衣使者脸色铁青,美丽的面庞不再可爱了,“来吧! 剑上决生死。” 她冷然拔剑,逼进时却脸上涌起笑容。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人物,江湖与武林,都没有我曹世奇的地位。曹不文只是一个小店 不文斋的小商。以往在南京,决不会有人肯花半两银子,请地棍捅我一刀,我的命值不了半 两银子。二比一,我陪你用剑决死,知道你的底细,你值得我用剑表示敬意,表示我尊敬你 这个强劲的对手。老实说,连三郡主与无双剑客也不值得我用剑和他们决斗,还不配我把他 们当成可敬的对手呢!” “阁下,让人一步,天下可行。” “我如果让一步,在天下半寸难行。”他正色地说,“三郡主财势倾天下,她将网罗天 下的牛鬼蛇神全力对付我。但如果天下的牛鬼蛇神,知道帮助她必定被我斩光杀绝,敢帮助 她的人就没有几个了。你消息灵通,可惜近来心中害怕,没有机会外出打听消息,所以消息 不再灵通,凭淮东村那个地老鼠胡图所透露的一丝一毫消息,便迫不及待赶往淮东村对付 我,真是哀哉!” “是……是你布下的陷阱?” “没错,起初,南京的所有牛鬼蛇神,像拾到金锭的叫花子,兴高采烈替三郡主跑腿, 热闹得很。后来,我穷追猛打疯狂大杀,不但杀得三郡主的人丧胆,南京的牛鬼蛇神更是胆 落魂飞,我只要稍稍加一点力,所有的牛鬼蛇神反而成了我的耳目。现在,你明白了吧?而 且,更应该明白我非杀死你不可的理由了。” “你这天杀的恶贼,天下大乱不止。”绿衣使者像男人般泼野地咒骂,“所以我一定可 以杀死你,我的信心是成功的保证。” “你永远不可能杀死我,你的信心只是妄想,杀。” 激光爆射,剑一动风雷乍起,无畏地发起猛烈的抢攻,似乎他的剑只有光而不见影。 绿衣使者两支剑也幻化世炫光,避开下面从两侧夹攻,不接招移位反击,两人配合得十 分圆熟,两道炫光的速度几乎是相等的。 剑发的瞬间,两人的左手同时挥出。 曹世奇用的是虚招,攻势表面上似乎极为猛烈,其实一发即收,冲进的马步以更快一倍 的速度后退,准确地退出两道炫光的聚合焦点外。 他已化为激光的剑光,闪动了一下,传出一声清越金鸣,剑与某一件快速金属发生碰 撞。 绿衣使者两人的攻招落空,闪电似的移位准备变招再次攻击。 与剑发生碰撞的金属物,是绿衣使者的追魂针,接触剑身的圆弧面,反震的弹力加上剑 上的导引力汇合,以更快一倍的速度斜飞,奇准地贯入丈外的男杀手右肋,五寸针身完全没 入腹腔。 男杀手所发射的五虎断魂钉,飞出五丈外下坠。 炫光迸射,势如雷霆扑向伸手从暗器囊取针的绿衣使者,这次,攻击的声势加强了三 倍。 绿衣使者如果想将针取出,绝对逃不过激光的雷霆攻击威力圈。 “铮铮!”封住了两剑,两次快速移位。 第三剑长驱直入,速度更快。 “铮!”绿衣使者封住了第三剑,自己的剑被震得斜向反弹空门大开。 而曹世奇的剑尖,已先一刹那贯入她的右肋,她的剑震得向外荡,创口立即扩大了一 倍。 曹世奇疾退丈外,收剑入鞘,“呃……”她丢掉剑,吃力地稳下马步,身形不住摇晃, 手掩住创口,脸色灰败,张口想叫似乎又不敢吐气,双目睁得大大的。 曹世奇冷冷地盯着她,她却怨毒地回瞪着曹世奇。 “我……我恨你……”她终于忘了痛楚,怨毒的叫喊,“我诅……诅咒你……你毁了 我……一生辛勤建立的基……基业……” 曹世奇呼出一口长气,转身大踏步离去。 她迈动沉重的双脚,走了两步摇摇欲倒,鲜血透红了右胯,双目眼神渐散。 “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她声嘶力竭叫号,最后向前一栽,栽倒在自己的血泊 里。
曹世奇只有一个人,不可能分向四面八方追杀逃散了的杀手。 杀手们十分聪明机警,心照不宣不聚在一起逃命,四散而走,一定有人可以平安脱身。 真能远逃的人并不多,只有六个人。 协助绿衣使者前后夹击的三名杀手,失败后分向两方逃走。院主缠住曹世奇,提供他们 逃走的机会,以免被一网打尽,须为天罗院保全一些元气。 两个杀手连窜带爬,向西全力飞逃,西面里余是树林竹丛,田野的边缘易于隐身,也可 能有村落,必须尽快远走高飞。 这些杀手虽然号称亡命,但面对惨烈的搏杀,制胜的机会微乎其微,他们仍然魂飞胆 散,同伴已经伤亡殆尽,不得不为自己的生死打算,树倒猢狲散,是各奔前程自求生路的时 候了。 躲躲藏藏接近田野边缘,百步外便是枯草凋林丛生,稀疏仍有些少绿意的竹丛散处其 间,可说已经到达可以隐身的安全区,也就有救了。 两人一面伏在田埂后喘息,一面扭头向将近两里的斗场察看。 只看到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昂然向东北小径伸展处大踏步走了,相距太远看不真切,但 从外形可以分辨出,的确是令他们魂飞魄散的曹世奇。 “这狗东西把我们杀惨了,天哪!”那位中年杀手惨然低呼,“老天爷慈悲,保佑院主 能平安脱身。” 相距太远,无法看到田野中的尸体,反正没看到其他的人影,没遭毒手的人该已脱身 了。 这处田野方圆不过七八里,南面的淮东村距斗场不足两里地,腿快的人片刻便可逃入村 中脱身。 “恐怕脱不了身,院主很可能遭到不幸了。”稍年轻的杀手咬牙切齿,脸上有惊愤呈现 的扭曲线条,“那狗东西得意扬扬离去,可知本院的人逃不出他的毒手摧残,院主被他盯牢 了,哪能平安地摆脱他?” “咱们天罗院就这样在江湖除名了吗?” “你知道的,咱们扬州山门没有几个人,哪一位可以继承院主的魄力?” “我打算……” “先脱身再说,以后再打算,反正不管本院是否后继有人,天罗院一定要重新站起来, 走!” 两人仍不敢大摇大摆走,飞快地挫身急窜。 距桂林还有十余步,林前的枯草丛中,突然升起三个一高两矮,佩了剑仅露出双目的 人。 “逃出屠场,又闯进鬼门关,呵呵呵……”高身材的人大笑,声如洪钟,“两位,俗语 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们已注定灾祸临头,报应临头,即使贪生怕死跑得快,也 躲不掉灾祸的。呵呵呵……” “你们是什么人?”中年杀手沉声问,脸色大变作快速的调和呼吸,以便争取恢复元气 的时效,“阁下的话充满玄机。” “收拾残局的人。” “收拾什么残局?尊驾高名上姓?咱们认识吗?亮名号。” “去你娘的!你问了一大堆问题,显然没听懂我的话,或者故意装得听不懂。” “阁下……” “你们是天罗院的无耻卑鄙杀手,没错吧?” “咦!你……” “你们被曹世奇杀得七零八落,我们在这里看得一清二楚,你们两个混蛋怕死鬼,妄想 临危从这里逃生,逃得了曹世奇的宰割,决难逃地我们这一关。” “你们是他的人?” “也许吧!乖乖把胸膛挺高送上来,让我干净利落给你个痛快,不痛不痒,欢欢喜喜去 见阎王……” “你们死吧!” 事先已看出警兆,双手便暗中作了充分准备,两人倏动,两手手臂急挥,连续撒出满天 铁雨钢流,歹毒的暗器像网般地向三人撒去。 共有四种十二枚暗器,分射三个人:柳叶刀飞、双锋针、三棱透风镖、铁翎箭。 一声长笑,高身材的人双袖连挥,强劲的袖风呼啸声如殷雷般,两丈内枯叶与尘埃纷纷 飞舞。 两个矮身材的人,退后两步拔剑连挥。 十二枚暗器似乎也变成枯叶,在无俦的袖风中翻腾向三方飞坠。 仅有两枚双锋针,能稍一偏向斜飞,被两支剑奇准地加以击落,暗器全部落空。 两杀手大骇,向右侧飞掠而逃。 “好走,祝你们幸运。”高身材的人扬声送客。 “这可怕的家伙有何用意?”中年杀手一面飞逃,一面向同伴问。 “这就是用意。”同伴惶然止步,伸手向前一指。 他们本来想绕半圈窜入树林,便不怕被那三个人追及了,树林中逃窜容易,暗器的威力 也可以增加数倍,所以追人的江湖朋友遇林莫入,以免被不知来处的暗器击中。 可是,林前缘出现了三个人,身材极为高大雄壮,佩刀装饰华丽,也露出双目,三双冷 电阴森的怪眼狠盯着他俩,手徐徐按上刀把。 “我要你们的脑袋,送上来。”中间那人嗓间震耳,“或者乖乖受擒准备上法场,可以 多活一些时日。冲上来,贼王八!” “你死吧!‘ 这次,杀手只发射一把柳叶飞刀,大概先前双手共连发三刀三箭,结果力道减弱,被袖 风拍飞,劳而无功,这次全力发射一把定可致命,奇准地射向对方的心坎,志在必得,一刀 毙命。 那人不加理睬,屹立如山,不闪不避,仅用鼻子冷哼一声,神情极为轻蔑。 一声脆响,飞刀反弹坠地。 ”我要剁碎你这狗杂种。“那人用左手轻抚胸左的一星小洞孔,那是柳叶飞刀尖留下的 破洞。 两杀手大骇,飞刀像击中石头般反弹,这是什么护体奇功?柳叶飞刀细而尖锐,以内力 发射,是击破内家气功的利器,竟然毫无作用,这人可能已练成佛门绝学金刚法体了。 两杀手心胆俱寒,转身逃命。 来不及了,三把刀排云驭电而至,速度惊人,刀光迎头号劈落,力道万钧。 以背向敌,刀下命除。
一辆手推车在炼真宫前停下,车上有一只有盖的大谷箩。 推车的老村夫将谷箩搬出,往把门的大汉脚前放下,谷箩似乎相当沉重,可能里面已盛 满八十斤稻谷。箩加了捆绳,不能信手将盖揭开。 “你干什么?”把门大汉讶然问。 “有人给了老汉两百文钱,要老汉将这只谷箩,送交丹霞宫主,老汉送到了,请收下 吧。”老村夫一面说,一面推着车走了。 “喂!是什么鬼东西呀?”大汉高声问。 “老汉不知道。”已经远出十余步外的老村夫,扭头笑吟吟回答,“解捆绳打开看看不 就知道了?” “有道理。”把门大汉点头,开始解捆绳。 捆箩的草绳打的是死结,七横八竖捆得牢牢地,所有的捆绳解开了,费了不少工夫。 宫内出来了另一个人,好意地上前帮助揭开箩盖,吃了一惊。 “是天罗院主!”把门大汉惊呼,“不好,她已经死了。” “先搬进去,不要声张。”揭箩盖的人惶然将箩抱起,“注意封锁消息。” 炼真宫的宏丽山门,与镇上的民居隔了一段距离,广场相当广阔,平时是顽童们游戏的 活动场所,但隆冬季节罡风彻骨,没有镇民在附近走动。 推车的老村夫,早已消失在镇内。 引起一阵骚乱,炼真宫中立即加强警戒。 从此,天罗院从江湖杀手集团中除名。
消息是封锁不住的,镇民们传出淮东村外,有许多携有刀剑的男女被杀,尸体交由有大 爷地位的人秘密处理。 村正被警告不许报官,也就乐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反正人并没死在村中,也找不到 目击者和苦主。 仍然是玄女坛的人,最先得到了消息,她们住在镇上,消息要比三郡主的密谍们灵通多 了。 兔死狐悲,玄女坛的七位仙女,忧心仲仲,寝食难安。 因为天罗院的覆没,表示下一次的浩劫,很可能会落在她们的头上,住在镇上安全堪 虑。 她们心中有数,是曹世奇毁灭了天罗院。 心月狐立即前往炼真宫,找无双剑客商量,希望迁入炼真宫,人多安全性也高。 无双剑客作不主,极不情愿地向假三郡主请示,结果,被一口回绝了。 镇上安顿有一部分密谍,以及不少花重金或强迫而来的高手名宿,玄女坛和天罗院的杀 手,也都在镇上安顿。 计划中,如果炼真宫有警,镇上的人立即出动,赶到炼真宫策应,在外面布阵包围,不 许入侵的人外逃,必要时候命入宫相助。 如果人全撤入宫中,便成了困守窘境,出事时哪有时间出宫包围?入侵的人便可毫无阻 滞逃出。 所以,潜居在镇中的人,一概不许撤入炼真宫,而且严格要求这些人,当炼真宫的警钟 信号响起,每个人必须克期到达宫外的预定封锁位置,全力堵截入侵被逐而外逃的人。 这里所指外逃的人,并不限于曹世奇,曹世奇只是最重要的目标,因为很可能有其他仇 敌入侵。 玄女坛的被拒,其他有关的人更难获允许。 这些请助威的牛鬼蛇神,对被拒於门外,并不怎么介意,反正住在镇上不受约束,比迁 入宫受到管制好得多了。 炼真宫中人心惶惶,镇中潜伏的人反而怡然自得,只有知道利害的玄女坛七仙女,日虞 大祸之将至。 她们与曹世奇接触最久,在知彼上比其他的人丰富,对曹世奇的性格作为,认识比三郡 主更多更深。 曹世奇对剪除羽翼的兴趣,比直接打击中枢要浓厚多多。 迄今为止,曹世奇一直避免直接向三郡主袭击,重点放在追逐次级地位的无双剑客身 上,所以在三郡主身边反而安全。 天罗院人手众多,爪牙们都是无所不用其极,手段阴毒的杀手刺客,对曹世奇构成威 胁,所以成了曹世奇剪除羽翼的目标。 下一个目标,也必定是其他助纣为虐的羽翼。 玄女坛是羽翼中,实力仅逊於天罗院的一群,那么,肯定会成为下一个剪除的目标,难 怪她们忧心仲仲,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七仙女人人焦虑,不许迁入炼真宫,更增不安,加倍恐惧,几乎濒临人人自危地步。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三十六章 仇怨恩爱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三十六章 仇怨恩爱 无双剑客目下最悠闲轻松,因为他放弃积极参予的念头,不再有耐心博取三郡主的好 感,放弃跻身权势巅峰追求三郡主的打算,回复风流潇洒的本来面目,日子过得轻松愉快, 大有无事一身轻的感觉。 一个不再积极表现的人,心情愉快是必然的。 不求表现便不想参加活动,不再贡献宝贵的意见,从一个策划者变成单纯的执行人,听 命行事,其他概不过问,便成游手好闲的人啦! 无责一身轻,他有余暇打发自己的时间,为自己而活了。 这里是南京郊区外围,一处不算小的市镇,两条街店铺林立,应有尽有,小食店小茶居 酒坊,都是打发时间消遣的好地方。 他不想留住在炼真宫,与那位假三郡主周旋,重新出现在心月狐的住处。 他不想白天前往太真迷宫走动,以免引起潜隐在迷宫内的三郡主反感,虽则不论昼夜, 他都想和陈素珍在一起卿卿我我腻在一起。 心月狐这次在小客堂款待他,其他仙女知趣地回避。 平心而论,心月狐的姿色,并不比三郡主差多少,差的是缺少三郡主的高贵风华因之也 更为可人,比那些高贵淑女更吸引男性,更为男人所喜爱。 “对于你们要求进入炼真宫的事,我深感报歉爱莫能助。”他挨着心月狐并肩坐在圆桌 旁品茗,态度显得温文和蔼,与往昔威严霸道迥然不同,“三郡主决定了的事,旁人是无法 加以改变的。” “老天爷!你算是旁人吗?”心月狐故意调侃他,脸上媚笑如花,“在京都,你是神龙 密谍最得力,最具权势的首席谋士,而且兼任行动指挥,你一直是三郡主的得力臂膀,具有 天生未来将相的才华……” “你这张小嘴真可恶。”他亲昵地掩住心月狐红艳艳的小嘴,“也在落井下石吗?离开 京都,我是一条失水的鱼。南京方面的人,全是三郡主的心腹亲信,我被曹世奇杀得东逃西 躲,他们笑掉大牙。 我这个京都的谋士参赞,谁还听我的妙策,谁还肯受我的指挥?连你也由三郡主直接掌 握,所以你乘机挖苦我,可恶!” “你少缠我,这都得怪你自己呀!”心月狐俏巧地拍他一掌,象征性地推推他乘机搅在 小蛮腰上的大手,“是你放弃了三郡主,把自己当成局外人。石兄,天罗院的覆没你该负 责。” “咦!关我什么事?”他的笑容僵住了,“你应该知道,我在三郡主眼中没有份量,我 能不自量力在她的裙下追逐?我的话她已经不肯听,我能阻止天罗院的人去找曹世奇吗?” “我知道怪你是不公平的。”心月狐不再进一步刺激他,甚至同情这个情场失意的英俊 男人,轻抚他的大手叹一口气,“三郡主的心目中,保护与壮大权势是第一要务,很像唐朝 的女皇武则天,只肯用能对她有帮助的人,目下你对她已经没有多少帮助,所以她另求奥 援。石兄,你得小心。” “小心什么?” “炼真宫靠不住。” “我知道。”他冷冷一笑,眼中的冷电一闪即没。 “你知道炼真宫的底细吗?” “我正在留意。” “三郡主的打算……” “非常危险,他在作孤注一掷。我,是她最后利用的剩余价值。”他打断心月狐的话, “打算精而笨拙。” “哦!你的意思……” “只有我,才能引诱曹世奇现身,所以把我安排在炼真宫,让我成为媒子。媒子送命的 机会最大,我死不死她并不在意。 她把假的三郡主安顿在内,自己带了炼真宫真正的主力,出奇不意堵在外面,配合宫内 的大阵,两面一夹把曹世奇堵死在里面。 至于宫内的人伤亡如何,她一点也不介意。问题是,炼真宫的主力能耐有多大,凭丹霞 宫人和道全法师,毙得了曹世奇吗?哼!痴人说梦。” “你并不知道丹霞宫主道全法师的底细,怎知道他们没有对付曹世奇的能耐?” “至少我知道,太真迷宫内道全法师是首脑,几个心腹老道虚有其表。一些俗家男女的 武功和道术,似乎并不比三郡主高明,也比不上你们玄女坛七仙女。 真该死!我实在想不通,三郡主怎会鬼迷心窍,找一些不如我们的人当作护身符?那个 道全法师,哪一点比我强?将希望寄托在这些二流妖道身上,实在太危险了。” “我也感到奇怪呀!那个道貌岸然,架子大得很的丹霞宫主,也不像一个可以移山倒 海,上天入地的活神仙,也许……也……” “也许什么?小妖怪,你就会卖关子吊胃口。” 他一把抱住心月狐的腰肢,颇有风度地加以挑逗,不曾流露恶形恶相,抚弄时表现得绵 绵温柔。 “嘻嘻!也许她被道全法师的神通迷住了,太真迷宫内情如何,说来听听便可参详出其 中症结了。”心月狐媚笑,笑容流露出暧昧的神情。 只要听太真迷宫的名称,内行人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据说,当年杨贵妃被白绫缢死,恐怕只有那群没有头脑的笨蛋官兵,才相信被缢死的人 是杨贵妃。 唐明皇自己就不相信,所以要临邛道士上天入地去找寻。 临邛道士上天入地求之遍,最后到了海外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 中绰约多仙子。 仙子中的太真仙女,就是杨贵妃。这是长恨歌所叙的故事,千古绝唱的文坛不朽杰作。 唐代的女道士,几乎是娼妓的名词。 心月狐也是变相的女道士,所以称仙女。她口中所说的神通,本来意义单纯,但说的口 吻和神情,可就兖满了暧昧味。 合籍双修,当然可以认定为神通。 “也许吧!”无双剑客沮丧地说。 论人才武功,他妄称无双,才华冠盖群伦,不作第二人想。道术,他所知有限,有关男 女的神通,他哪能与精修玄牝秘法的玄门人士比? “嘻嘻!你也用不着泄气呀!”心月狐的狐狸妖媚本性流露无遗。 他心中一荡,暖玉温香抱满怀。
天一黑,石奇峰出现在陈素珍的香闺。 陈姑娘的香闺,在太真迷宫的外围,当然也可以算是太真迷宫的一部分,只是位于外围 的迷宫第一关,如想窥探迷宫奥秘的人,想从这一面闯入,必须经过这一关,才能找到出入 的门户。 迷宫内部,是大宅中心的一座楼房,上下两层区分为上下两宫,四周被连栋的层房叠室 所包围,外人进入外围的房舍,就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了,怎能知道真正的迷宫在哪一角落? 从屋顶接近,也弄不清究竟哪一座楼房是太真迷宫?因为全宅五六十栋房屋都是楼房, 占地极广,搜索一座楼房,便已经耽误老半天。 所谓豪门一入深如海,大白天闯进去也不知东南西北,夜间哪有时间究搜索?来三二十 个人,也保证白费工夫,在外围的房舍乱闯,花一夜工夫也不得其门而入。 香闺中温暖如春,牙床上春色无边。 云收雨散,两人半露出光赤的上身,相拥相抱依然无限缠绵,锦帐中洋溢着特殊气味。 “今晚我留在这里好不好?小亲亲,回去睡炼真宫的冰冷硬木床,你不心疼?”无双剑 客一手抱住陈姑娘的肩头,另一手在羊脂白玉似的峰峦间轻抚,“那地方像是鬼城,大白天 也阴森森鬼气冲天,实在令人受不了,难怪你二叔另建享福的迷宫。” 陈姑娘在他怀中愉快地扭动,脸上春情仍在,媚眼如酥,不住在他脸上、肩头轻舔,像 贪吃的小猫,满足的神情十分撩人。 “冤家,我也想留住你呀!但是我不能,二更天一过,你必须离开。万一姓曹的到了炼 真宫,你这身为主将的人不在,结果如何?你的手下……不要蠢动……” “屁的主将。”他在某处敏感地重重地揉了一把,似乎要将气出在这一部分,“丹霞宫 主才是主将,我算老几?我只是引诱曹小狗找我的媒子,开战时只有向前进的马前卒。哦! 你真是个妖精化身,娇躯每一寸都是女人,老天爷太偏心,把所有的美都给你了。” “哦……哦……我喜欢听。”陈姑娘腻腻的性感磁性声音,在他耳畔呢喃,“虽则你心 中所……所想的,其……实是三郡主……我……我仍然喜欢……” “罚你,宝贝儿。” 他用嘴执罚,对住那吐气如兰的温润小嘴,绵绵地亲吻片刻,再在颈畔轻轻低柔细语, “比她强十倍,美十倍。所以,他出现在人前,必定打扮得高贵无比,用名贵的衣饰装扮她 的美,一旦上了床卸了装,她……” “你想得美呢!嘻嘻……”陈姑娘装腔作势拧了他一把,“想上她的床……” “鬼话,呵呵!我什么都想,就是没有兴趣上她的床。” “你上过她的床,脱过她的罗裙吗?嗯……我要听。” 陈姑娘白天外表更像淑女中的淑女,夜间在床上说话却百无禁忌,举动更是流露出万种 丰治风情,比正经的淑女可爱一百倍。 “如果我上过她的床,她也如此忽视我?”他语气一冷,“为了刻意讨好她,我忙得要 死,无暇在计算她上床方面下工夫,我好蠢。” “她仍然重视你呀!” “不可能了,她已经知道我已经放弃了。我在京都两年,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不敢越雷 池半步干扰神龙的活动,功臣国戚的家将没有人敢有二心。 京都的牛鬼蛇神,都心悦诚服争先替我们奔走,我两年的威迫利诱工作成果,比汉府那 些神龙密谍老人的六年成就更多一倍。这期间,我没沾任何一个女人,我……” “好可怜哦!我不要你愤懑,我不要你烦心,我……你现在有我……” 陈姑娘激情地压在他身上,热切地用肢体语言表达心中的快乐。 良久良久,陈姑娘像小猫般蜷缩在怀中,懒慵地轻抚他的壮实胸膛,脸上洋溢着满足的 神情,情欲在退潮,但精神毫无倦意。 “我有点不明白。”陈姑娘忱在他肩膀上的螓首轻转,在他耳畔说,“像你这种出类拔 萃的好男人,她这种荡妇型的假淑女,怎会轻易放过你?按理她应该花些心机诱惑你的。” “也许,她不喜欢我这种英雄式的男人吧!”他逗弄着诱人的蓓蕾,仍然有点不满的情 绪存在,“她身边那一群虚有其表的小男人,一个个乖顺得像小绵羊。 不过你说她是荡妇型的假淑女,也不尽公允,据我所知,她从没主动地引诱其他的男 人,至于她身边那些小男人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而据我所知,她比太真迷中那些鼎炉,更为淫荡更懂情趣,真正的虎狼之年的荡 妇。” 鼎炉,指用作修习调和阴阳的女人。 “胡说!”他不想承认。 “迷宫内的情形,事无大小,巨细地遗我一清二楚,我二叔身边的人我能不清楚?你看 吧!这几天除非有重大事故发生,她一步也不肯离开,我二叔更闭上门万事不管了。她在宫 内走动,只披了袭蝉纱。” “你二叔真的在宫内寸步不离?” 他突然挑出语中的小问题。 “是呀!”陈姑娘毫无机心信口答,“我二叔的静室,只有他知道启闭门户的方法。三 郡主出入,必须由他经手闭户,三郡主不时进出,他一直就不曾出来在宫中各处走动。” “你进过你二叔的静室吗?” “啐!你这是什么话?”陈姑娘轻咬他的脸颊。 “咦!我说错了什么吗?” 陈姑娘又羞又媚的以粉拳轻敲他的肩头说道:“进去里面!进去的人,都必须是……是 光溜溜的。你说,你说错了什么?” “小宝贝,我怎知道呀?真是冤枉。” 陈姑娘是道全法师的亲侄女,怎能进静室? 这表示陈姑娘不曾进出过道全法师的静室,也就不可能知道室内所发生的事。 所以曾经进出过静室的女人,定受到严厉的警告,不许透露室内的秘密,也不敢把真正 的秘密,告诉负责外围警戒的陈姑娘,只能把静室迷宫各处的所见奉告。 “你还不认错。” “哦!我道歉,我赔礼……心肝宝贝。” “要死啦!你……嘻嘻……” “带我进去见识见识好不好?”平静之后,他又提出问题。 “老天爷!你不想活,我还舍不得你呢!”陈姑娘捉住他在身上蠢动的手,轻拍一掌, “除了一条走道,其他地方全都是可怕的禁制,连我也不敢乱走,里面的鼎炉,一进去就永 远休想出来了。” “要出来也不难呀!死尸一定会出来的。那么,三郡主为何……” “她不同,她与我二叔有协议,如果她有三长两短,中山王府、袁家公主府、其他功臣 国戚的家将官兵,不把高桥镇铲平才是怪事。人比人,气死人,郡主与一般女人是不同的, 你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 “哦!袁家公主府是怎么一回事?”他又提出问题。 “这……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三郡主的表亲,永安公主是永乐大帝的长公主,驸马是 广平侯袁容。” “原来都是国戚,袁家……” “我不知道这些事。”陈姑娘支吾其辞,“反正所谓皇亲国戚,多少也沾亲带故,少管 些闲事免倒胃口。好人,亲我……” 探口气不能太贪,太贪便可能泄露天机,他一声得意的淫笑,把陈姑娘的掩衾掀起抛到 床后。
天一黑,心月狐便开始心慌。 她心中雪亮,高桥镇绝对无法阻止曹世奇活动。 天罗院主的尸体,便是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穿镇送到炼真宫的,曹世奇不会冒失地 冲进炼真宫冒险,八成会先清除外围的爪牙。 她,可能是首须清除的目标。潜匿的大宅,曹世奇必可查得一清二楚。 七仙女着手加强防险设备,增加一些禁制以确保安全。 心月狐在客堂走道,装设通道绊索,索一动便牵动壁间钉妥的竹簧片,弹破一只迷香 袋。 灵幻仙姑是名义上的师姐,在一旁协助装设。 “你没让姓石的上你的床,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对我们不利?”灵幻仙姑一面动手一面 问,“你真不该把他挑逗得几乎欲火焚身,再连哄带骗打发他,这个人阴鸷沉猛,惹火他是 不会有好处的。” “我不怕他。”心月狐冷笑,“逗得他欲火焚心,才会刺激将情欲导向三郡主,他就会 图谋急切,急切就会出事,有热闹可看。我敢给你打赌,他一定偷偷往艳窟侦查去了。” 她估计得十分正确,但却不知道无双剑客前往艳窟,并不在于急切图谋三郡主。 “也许他真的对三郡主死心了。”灵幻仙姑不同意心月狐的看法。 “会吗?”心月狐冷笑,“你可不要被他的表面假象所欺骗了,他这种自以为天下无 双,权利欲与色欲皆比天高的男人,能说变就变吗?何况他仍然是三郡主所接触的人中,最 有用最出色的男人,他的希望未绝,即使真的失败了,也不会甘心的。” “说的也是。”灵幻仙姑不得不承认事实,“如果他真的甘心,也不会费心机踩探艳窟 之秘了。你有意引诱他踩探,供给消息,尔后你可得千万小心,别让三郡主查出你的用意, 可就大麻烦。” “三郡主怎能怪我?我并没有唆使他做见不得人的事,也没教他如何博取女人的欢心; 我也不知道艳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转什么念头。他向我询问镇上的动 静,我实话实说,本来我就必须有知必报,这有什么不对吗?” 心月狐说得理直气壮,只是说话的神情不对,她是撒谎巧辩的专家,巧辩的技巧,可把 似是而非的答辩,导引对方认为有是而没有非,错误不在她。 小堂屋中,突然传出鼓掌声。 小堂屋其实是精雅的小客厅,有桌有几,设有取暖的炭盆,备有沏茶的水壶杯具,堂后 是几间内房,她的四位姐妹在内整理布置防险器具。 她和灵幻仙姑、巧云仙子负责外面器具的整备。 她与灵幻仙姑在走道工作,小堂只有巧云仙子一个人,整理小屋内的家具,以便熄灯以 后,潜入的人必定误触设下机关消息。 距走道堂口仅丈余,但看不见堂中的光景,灯光明亮,堂中共有四座双柱烛台。按理, 巧云仙子决不可能鼓掌消遣。 心月狐心中一动,一跳便出到小厅堂。 倒抽一口凉气,她突然张口结舌打冷战。灵幻仙姑也出来了,如中雷殛。 掌声终止,鼓掌的人安坐在圆桌旁的圆凳上,巧云仙子则相邻而坐,爬伏在桌上似是困 倦入睡了。 没错,是英俊的曹世奇,他穿了青色的夹袍,袍袂掖在腰带上,剑也插在腰带上,另一 边是百宝囊。 头发挽结,用黄发带加上发针,气色大佳,还真有几分临风玉树的气质流露,不像一个 杀人如屠狗的亡命武夫。 “高论高论,佩服佩服。”停止鼓掌的曹世奇称赞,笑容可掬,一团和气,哪像闯来杀 人的亡命?倒像是稔熟的朋友登门作客,“其实镇上所发生的事,你知道得更多,只是不便 告诉他而已。你这个狐仙,即使怀有坏心眼,那个号称无双的大剑客,也无法看穿你的。 三郡主不会为小事费心,她当然也懒得追究你的事,你们七仙女,天胆也不敢背叛 她。” “你……你何时来……的?”心月狐心中发冷,暗中行动戒备。 “片刻,呵呵!你们忙你们的,当我不在好了,布置的机具最好精致些,再增多些,保 证我冒冒失失一脚踏进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你……你不要撒野行……行凶。”心月狐硬着头皮拔剑,“镇上我们有……有不少 人,左邻右舍……” “我知道,只要你一声张,这里就会蜂屯蚁聚,全镇沸沸扬扬。狐狸,你看我像是来行 凶撒野的人吗?我可没横眉竖目,吹胡子瞪眼睛呀!” 曹世奇笑得邪邪地,毫不介意她拔剑的举动。 三郡主所有的爪牙,不论是自己人或外聘的人,昼夜兵刃不离身,随时准备拔刀剑应付 意外。 灵幻仙姑也拔剑在手,左手也暗中准备弄玄虚。 “你……你把我师妹怎……怎样了?” “她?”曹世奇伸手轻抚巧云仙子的发髻,“她工作辛苦,一阵困倦袭来,就偷懒睡着 了。我猜,她一定在做好梦,梦回仙宫做她的仙女。你在京师真定府,是不是也建有可爱的 仙宫?” 巧云仙子可能真的在做好梦,睡得好沉。 灵幻仙姑的左手,刚悄然上抬,曹世奇手一动,一只宜兴小紫砂茶杯破空而飞,一闪即 没,噗一声击碎在灵幻仙姑的胸口,位置正中心七坎大穴。 “呃……”灵幻仙姑仰面便倒,剑当的一声跌在方砖地上,手脚一伸,爬不起来了。 “镇上的情势,我大致已了解了五六成。”曹世奇泰然自若,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任何 事,灵幻仙姑倒地与他无关,“所知决不比你少,你并不比我深入,事先我的生死成败,所 以我比你多花不少精力,总之,最先失去耐性的人,决不会是我,我不明白的是……” “是什么?”心月狐傻呼呼地问,其实心中在打脱身的念头。 她不能惊动左邻右舍的人,人赶到恐怕她已经死了。 曹世奇一抬手便制住了她的师姐,再一抬手肯定她会躺下了。 “道全法师十余年前,买下镇中最大的一座宅院,尔后陆续把俗家子侄接来居住,这些 小侄的声誉并不佳。他凭什么敢帮助三郡主和我作对?那些小侄不比神龙密谍厉害,丹霞宫 主的道行也许很高,他的炼真宫并非金城汤池。所以我觉得很可疑,不弄清不贸贸然问罪, 可能你所获的内情比较隐秘,你们七仙女是很了不起的探秘专家,所以我来找你们,你愿意 供给我一些内秘消息吗?” “你这凶残恶魔,我不会听你的。” 心月狐鼓起勇气拒绝,“你肯定会杀人灭口,我宁可和你搏斗而死。” “你说我凶残,公平吗?你们有多少人?我单人独剑有权大开杀戒,我从不做杀人灭口 的事,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坏了我的声誉。” “以你的凶狠行为估计,你任何事都可以做得出来。” “胡说八道。” “你杀了天罗院主理所当然,为何仿效凶残恶魔的手段,谷箩将尸体送到炼真宫示 威……” “且慢!”曹世奇眼神一变。 “怎么啦?” “你说我用谷箩盛了天罗院主的尸体,送到炼真宫示威?” “那个推车送来的老汉不是你吗?” “我离开搏杀的斗场,余院主还没断气,她右胁中剑,短期间死不了,如果有人抢救及 时,百十天便可痊愈。我没杀光她的人,用意就是让她的人收尸救伤,唔!奇怪,是谁在我 左近捡漏网之鱼?” “那人不是你?”心月狐追问。 “废话!大白天我哪敢混入镇冒不必要的风险?让你们大群爪牙追逐叫嚷喊打喊杀,并 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在镇市打打杀杀伤及无辜,那算什么玩意儿?” “这……” “唔!我得留意查一查。”他身形一闪,便消失在走道的后端。 外面的小字传入脚步声,有人大踏步接近。 心月狐心情一懈,发觉握剑的手抖得厉害。 然后再次悚然而惊,曹世奇怎么知道有人前来?屋外罡风怒号,决不可能老远地便听到 来人的足间,如不是听觉已修至天耳通境界,便是修至未卜先知神化地步了,与这种神化的 拼搏,能有多少活命的机会? 今晚,曹世奇还没正式出手呢,她七仙女便有六个生死未卜了。 她火速将昏迷与被制穴道的人,急急送入内室,不希望让到来的人,知道今晚曹世奇来 过了。 人刚安顿妥当,叩门声响起。 “开门,三郡主的信差前来传口信。”打门的人在外面高叫。
无事一身轻,无双剑客近来乐透了。 午后或傍晚,悄悄溜入陈姑娘在巷底另设的香闺,卿卿我我获得情欲上的满足,容光焕 发精神舒畅。 其他时间也好打发,与两位拜兄上酒坊喝几杯,到玄女坛七仙女处谈谈天,享受手眼温 存。 或者到聘来的高手名宿落脚处,联络感情畅谈江湖见闻,相互吹嘘平生得意事,话不投 机也不伤感情。 至于炼真宫的事,已经不需他操心,其实也无事可为,连几个南京地区的主事人,也乐 得清闲无所事事。 唯一可做的事是严加防守,督促负责警戒的人提高警觉,夜间则辛苦些。既然不出击, 防守的事便单纯多了。 天罗院覆没的事,已不再引人注意。 无双剑客也有烦恼,那就是不能远离,无法到南京城里打听消息,他对陈姑娘所提及的 永安公主府,有一份渴望一探究竟的冲动。 再就是进入太真迷宫的希望完全落空,陈姑娘不但不敢带他进去见识见识,而且另辟香 闺,他连接近太真迷宫外围的机会也失去了。 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好在他对得失并不怎么计较,永安公主府去不去无所谓,进了 迷宫他又能怎样?与三郡主翻脸?在迷宫享一番? 这天午后不久,他正想和两位拜兄外出,真的三郡主却带了几个随从出现在炼真宫,他 只好打消外出到镇上逍遥的念头。 三郡主毕竟是最高主事人,他这个属下必须保持对主事人的尊敬,随时侯命等待主子召 见,是做一个下属的必具态度。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三郡主竟然亲自驾临他的居室,以往都是派亲随召见传唤,今天打 破了惯例。 他所住的云房,其实并不怎么寒酸,有足够的家具使用,老道们对生活的要求并不在苦 修,所以居室不像和尚们那么清苦。 三郡主竟然不带随从,独自出现在大开的室门外,脸上出现往常高贵的雍容微笑,但是 减少了一些矜持的气氛,便与往昔高不可攀的形象有些不同,不再是不可亵渎不可亲近的郡 主,而是出色的大家闺秀。 “郡主好。”他颇感意外,郑重地趋前行礼,“属下正准备前往太上堂听侯差遣。请问 郡主,是否需要其他的人同至太上堂听侯?” 太上堂后面的静室,是三郡主的居室,太上堂便成了她召见与颁发指示的会议场所,太 上堂也不是她的指挥中心。 又令他大感意外的是,三郡主竟然举步入室。 以往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成何体统?他乖乖避至一旁,让三郡主长驱直入。 “房中凌乱……”他有点失措,跟在后面进退失据,“坐的地方也没有……” “石玉,不必介意。”三郡主居然在床口落坐,嫣然微笑,“住在炼真宫事非得已,生 活起居不方便在所必然,好在并非长住,近期希望能迁回中山王府。” “希望如此。”他信口敷衍,懒洋洋提不起劲。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三十七章 艳宫火海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三十七章 艳宫火海 迁回中山王府,首要的条件是已经除掉曹世奇,希望是一回事,能否如愿又是一回事。 三郡主默然,脸上有失望的表情,以往,他在三郡主面前意气风发,主动发表处理各种 事务的意见和计划,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华,表现对工作的高度热诚。 “我想和你商量一些事务。”三郡主只好打破沉闷的局面。 “郡主请吩咐。”他欠身回答,“如果牵涉到当前情势,可否请场主事前来一同参商? 汤主事是南京地区谍队的负责主事人,目下也是行动司令。他是世袭的子爵,仍保有南京锦 衣百户的世袭职位,足智多谋,勇冠三军,极孚人望,他的意见是必须重视的。” 锦衣卫在南京另有建制,但组织不健全,权限比京都的锦衣卫差远了。 那些功臣世勋的后裔,大多成了一代不如一代的纨绔子弟,没有地方安置,便以世袭锦 衣百户的名义,安插在南京锦衣卫领干俸,人根本就不在锦衣卫办事,很可能在江东门码 头,率领几个黑道混混,敲诈勒索打抽丰无所不为。 所以,千万别被“锦衣百户”的名头吓坏了,须注意头上是否有“世袭”两个字。百户 是领导百余名官兵的武官,“世袭”的通常住在家里享福。 皇帝老爷对某一位臣下满意(包括文官在内),一高兴就“赏”这位臣下的某一个儿子, 荣任“世袭南京(或京师)锦衣百户”。所以,这些世袭锦衣百户,一年比一年多。 结果,锦衣卫成了寄名的养老院,这本是极为光荣的名衔,最后成了有官无权的纨绔子 弟庇护所。 汤主事是“世袭”百户,所以才有时间作奸犯科,荣任汉府南京地区,神龙密谍的主 事。 谈公事,无双剑客神情就轻松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已经失去自告奋勇,努力表 现自己的兴趣,没有必要踊跃地自找麻烦。 “我需要你私人的意见。”三郡主心中有鬼,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石玉,应该知道, 我一直就倚重你,你近来对我的态度,我……我好难过。” “郡主言重了。”从公事介入私情,他心中迟疑,躲在炼真宫守株待兔,无所事事难免 心烦意躁,“属下仍在努力尽心,郡主请勿误会属下的忠诚有何变异。” “石玉,你是否失去耐性了?” “不会,要来的终须会来。” 双方的话,都暗含玄机。失去耐性,有多方面解释,是除去曹世奇的事呢?抑或是指私 人感情方面? 会来的终须会来,是哪一方面的事会来? “看来,我已经无法说动你了。”三郡主的笑,变成无奈的苦笑,“素珍姑娘对你说了 些什么?” “她什么都没说。” “真的?” “似乎她有意跟我前往京都见世面,但恐怕她放不下南京花花世界惬意生活,我在京都 有我的局面,当然享受方面不能与江南比。” “石玉,不要疏远我。”三郡主终于放弃高贵的傲态,语气采取低姿势,“我有我的苦 衷,这种临时的打算是必要的,我必须采取唯一、可靠的力量相助,事后桥归桥路归路,一 切都会恢复旧观……” “你在玩火,郡主。”他也爆发了,“炼真宫不足恃,他们的力量并不可靠。” “石玉……” “听不听在你,忠言通常是逆耳的。”他悻悻地说,“成败存亡,毕竟有我一份,死在 南京壮志未酬,我也不甘心。既然你对自己失去信心,我也不便劝你不要倚赖外人,我只能 说,我会继续尽心尽力。” “你的意思……” “郡主,你为何不断然返回山东安乐州王府?”他冷笑,“其他的工作,自有下属处 理,曹小狗绝对不敢脚踏山东,以后我们会对付他。” “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要操之过急……” 他终于忍不住主动提供意见,“我们在狮了搏兔,胜也也得不到什么。你一走,南京地 区的人,反而可以从容对付曹小狗,积极图谋他必定得不偿失,这种无根浪人……” “我一定要杀死你,十年前他就该死。”三郡主乖戾地说,“在真定他误了我的大事, 让我那位太子堂兄回京登上皇位,因而失去再造乾坤的机会,我一定要将他粉身碎骨,任何 代价在所不惜。如果,我回山东逃避他,今后,就永远找不到他了。石玉,你一定要帮助我 成此心愿。” 京师北迁之后,南京的政治地位已经不重要了,拦截钦差失败,太子平安到达京师即 位,神龙密谍的工作重点,应该全力摆放在京师。 三郡主居然带了大批人手,风尘仆仆赶到南京来,把工作搁在一边,把除杀曹世奇放在 首要目标上,原因是曹世奇向她透露了,十年前燕子矶的结仇真相。 在新仇旧恨的驱使下,她把替乃父争江山的翻天覆地伟大目标,暂时丢在脑后,发誓要 将曹世奇捉来化骨扬灰。 她是一个有担当的女霸,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强人,所以她敢于说不惜任何代价, 以达到把曹世奇捉来化骨扬灰。 无双剑客也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强人,同样具有不惜任何代价,以求达到目的 性格。 “问题在于你找错了对象。”他叹了一口气,“炼真宫的人靠不住。在炼真宫等曹世奇 送上门来,这办法不切实际,老道们应该去拨草掘穴,把兔子赶出来捉,而不是等在树干 下,等兔子自己撞树拾取昏兔。” “多等几天好吗?”三郡主心中一宽,笑容重现,“曹小狗快要失去耐性了,他会逞能 走险的,让他认为炼真宫不过如此而已,他就会放心大胆前来送死了。” “我看炼真宫也不过如此而已呀!那三十余位老道能摆什么翻天覆地的阵?不客气地 说,我一个人凭手中的剑,也可以在炼真宫杀个七进七出。” “除非曹小狗确实进来了,阵势不会发动。你在宫内,当然看不出异处,阵势从来就不 曾发动过,你哪能看出大阵的威力?我知道他的道行足以托大任,所以才请他帮助我完成心 愿。” “他?道全法师?哼!”无双剑客的表情,有说不出的轻蔑,“他侄女的道行,我见识 过了,太真迷宫的五行禁制,机关消息迷药,都不是第一流的。既然你相信他,我等他几 天。” “这……” “不能多等,我急于返回京师,在这里我施展不开,我不想在这里虚掷光阴浪费生 命。” “不要再去太真迷宫,好吗?”三郡主脸一红。 “陈姑娘表示得更明白,我的足迹已不及陈家。” “不是我授意的。” “我不计较谁授意的,本来我对太真迷宫有一份好奇,的确有意前往一窥堂奥,既然你 已经说穿了,这份好奇就没有吸引力啦!” 既然三郡主承认事实,就没有神秘可言了,他的话也表明不计较三郡主与道全法师的私 情,他也不怕三郡主指责他与陈素珍的男欢女爱。 “这我就放心了。”三郡主离床,亲昵地挽了他的手膀往外走,“到我那里商量,我有 事请教。你这里寒气彻骨,我真该让你在镇上安顿的。” “如果我在镇上安顿,曹小狗就不会到炼真宫来了,我仍然有媒子的价值,我知道。” 他忍不住发泄心中的不满,也指出他的重要性,并不因三郡主破天荒的亲昵举动,而受宠若 惊一切不再计较。 “还在生气?”跨出房的三郡主,扭头俏巧地白了他一眼,“受委屈的人可是我呢!” “你就算不是郡主,也不会受委屈。” 真的三郡主一定在黄昏光临,天色幽暗时离去,她不想夜间留在炼真宫冒险,因为曹世 奇如果袭击,九成九会在夜间动手,白天袭击则脱身不易。 送走了三郡主,无双剑客三兄弟,在小厅堂中品茗,警戒的人已就位,住处不再有人在 外走动。 “你真的不介意?”老二双头蛇笑问,鹰目中却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介意什么呢?”无双剑客冷笑,“一个二十三四的金枝玉叶郡主,至今还没有婆家, 身边带了一大群俊男美女,在天下各处走动招贤纳士,用各种手段说动那些人为她抛头颅洒 热血,为荣华富贵打江山,你能希望她守身如玉,做一个行不逾轨的节烈淑女?” “可是……” “在我们投效她之前,便已经知道她的为人。我的目标也在荣华富贵,闯道的浪人毕竟 是卑下的痞氓。她,就是我追求荣华富贵的保证。她也知道我的期望和为人,所以也不介意 我和陈姑娘的事,大家心知肚明,相互利用谁也不吃亏,各行其是但目标相同,计较小枝小 节成不了大事。这次还真得感谢道全法师,替我促成亲近她的大好机会。花了两年工夫进展 有限,老道一介入便水到渠成,呵呵!真得上酒坊庆贺。” “真他娘的晦气。”老大翻天鹞子拍桌发牢骚,“如果没有曹小狗闹事,咱们日夜都可 以到秦淮河花舫逍遥,怎会在这穷宫观,抱冷棉被睡硬木床?这混蛋如果落在我手中,我会 先剥他的皮。” “如果没有曹小狗闹事,咱们目下该在京都,大雪纷飞滴水成冰,只能梦游秦淮风 月。”双头蛇替老大泼冷水,“我似乎有预感,很可能魂回京师。” “你这是什么话?老二。”翻天鹞子不悦地问。 “这两天我总觉得心神不宁,有大祸临头的感觉。”双头蛇粗眉深锁,脸上布满阴霾, “我也觉得丹霞宫主靠不住,那个道全法师也不怎么样。如果他们所谓的什么天绝诛仙炼魂 大阵,挡不住曹小狗,咱们将面对曹小狗的疯狂大搏杀,天知道咱们能否留得命在?” “所以,咱们必须放机灵些。”翻天鹞子低声道:“可别荣华富贵没到手,空着一双手 去见阎王。搏杀时曹小狗在东,咱们往西走,除非获得大好机会,不要逞能主动向曹小狗递 剑,知道吗?” “两位不要泄气好不好?”无双剑客摇头苦笑,“除了天绝诛仙炼魂阵之外,咱们内部 策应的人,就有七十余名高手中的高手,再加上外围玄女坛与那些江湖豪霸百余人。三方夹 杀围攻,咱们竟然先输气,岂不真的无望了?” “咱们在真定人数更多。”翻天鹞子撇撇嘴,“实力更强,结果如何?” “那是他有军方的人协助,现在他势孤力单。”无双剑客为真定的失败分辩,表示非战 之罪,“我担心的是他不来,在这里拖久了,军心涣散那就遭了。” “你以为他不敢来?”双头蛇在说气话。 “如果敢,早几天就来了。”无双剑客大声说,“他在镇外等候,引诱咱们外出。天罗 院大意上当死伤殆尽,他获得有关炼真宫的口供当无疑问,知道炼真宫天罗地网,所以一直 不敢前来送死。” 小客堂本来门窗紧闭,密不透风,但窗纸仍可传声,连一阵阵的虎牙风声也可传入。 一阵比风声更强烈,近乎尖啸的怪声浪,压下了风声透窗传入,像是破风呼啸声,接 着,又是一阵。 “咦!什么怪声?”双头蛇跳起来。 “像是有物从上空飞过。”无双剑客抢近窗门,拉开门向外探视。 又是一阵怪声划空,确是有物飞过。 “那是甚么玩意儿?”翻天鹞子讶然惊呼。 天色黑暗,看不见飞过的物体形状,但可以看到形成流星似的火花,越过右方的殿顶, 消失在那座殿堂的侧后方。 “有人施放冲天炮,准备过年啦!”双头蛇紧张的神色消失了。 “我觉得不像是冲天炮。”无双剑客闭上门喃喃自语,“没听到爆炸声……” “轰隆……轰隆……”爆炸声终于传来了。 不是小小冲天炮的爆炸声,而是一连串轰然大爆炸,火光四射,连绵不绝,似乎天在 动,地在摇,殿堂摇晃格格怪响,然后传来刺耳惊心的惨号,有人受伤。 “老天爷……”双头蛇尖叫,“这……这是……” 炼真宫的西北是田野,宫外有果树和竹叶拱卫着外墙,没有出入的门户或路径,要进宫 烧香必须走宫前的山门,除非爬墙潜入。 曹世奇挑了一对大谷箩,从西北角接近,天黑风恶,田野鬼影俱无。 他在田野的一座草垛停下,搬出七八十具怪物,全长三尺,中间是一根粗制的标枪,前 端贯穿一节四寸粗的竹筒,筒后端缠有导火索,缠的长度不同,圈数不等。火绳的长度决定 爆炸的时间,有经验的人可以精确地计算出延期的时刻。 他将各种火绳长度不同的标枪,按次序一一排列妥当,这才用火石火刀点燃火折子,再 点燃三根大香,三根中间有两根是备用。 扔枪的双绳兜袋,他也准备了三副。 兜袋套妥枪,这才点燃火绳,跨出一步起势,带着火星的标枪破空疾升,以美妙的升降 弧,向不足百步的依稀殿堂形影飞去。 两尺余的兜袋,足以将标枪投出两百步。 他按排列的次序发射,从容不迫有条不紊,火绳最长的先投,就可以控制一同爆炸的时 间,相差不至太远,事实上也不可能同时爆炸。 仅投了三分之一,天动地摇的爆炸已经震撼高桥镇。 他继续投掷,投完才拍拍手隐没在西面田野远处。 炼真宫的好镇民,不敢冒险救火,那可怕的爆炸声,把赶来救火的人吓得趑趄不前。 炼真宫从些消失了,高桥镇的镇民二十年后,才在原地重建了一座圆光寺,拜佛而不拜 神了。 已经是四更天,救火的镇民,仍在烈焰冲霄的火场,作无望的灌救。 木造的殿堂,哪禁得起爆炸燃烧?风狂火炽,不但炼真宫成了火海,东南一带花树也烈 火熊熊,几乎波及那一带的民宅。 镇民用火钩拖出不少尸体,有些尸体已被烈火化为灰烬,尸骨无存,只留下一些变了形 的刀剑。 全镇沸腾,邻村也派人前来救火,镇上大乱,留在屋中的几乎全是妇孺,有趁火打劫的 人侵入,发现也无可奈何。 陈家是镇上最大的广厦,其实没有几个人在内居住,炼真宫火起,有些人赶往火场救 火,宅中人数更少,本来夜间禁止有灯火,今晚无形中解禁。 一个夜行人出现在屋顶,纵高窜低飞檐走壁来去如风,脚下似乎不利落,轻功火侯不到 家,所经处瓦裂梁折,每座楼房的屋顶皆一塌糊涂。 也许他是故意的,有示威的成分。 他背上有一只大型背箩,腰间也悬有大包小包,双手也携有不少物品,负载太重,很可 能也因之而踏破屋顶,并非存心破坏示威。 在一些他认为可疑的房舍上,他弄破屋顶之后,再将携带的大包小包弄破,将白色或黑 色的粉末向下洒,风一吹粉末漫天飞舞。 白色的是石灰,黑色的是火药。 火药不会自行燃烧,他也无意纵火。火药的用意是示威,表示下一次可能使用火药。 石灰可把屋内的人熏出,这玩意儿是无物可防的,唯一不受损的方法,是逃离屋子往上 风的方向跑,用布包住五官,也支持不了多久。 屋子里待不住,有人上屋追逐。 上屋追逐的人,先后共有七个人被打落,等主要的高手加入追逐,这人已经不知去向。 全镇人心惶惶,陈家成了众矢之的,镇民指责陈家的道全法师带来灾祸,殃及镇民大家 遭殃。 天还没亮,受聘前来对付曹世奇的一群江湖高手,大半收拾行囊,不辞而别溜之大吉。 炼真宫本来有三十六名老道,只逃出七个完整的人,拖出五个重伤的,其他二十四个人 只挖出七具烧焦了的尸体,十七具已化为灰烬。 另拖出十八具不是老道的尸体,有男有女。 四面八方爆炸起火,能逃的地方有限,难怪死伤惨重,有些人在第一声爆炸时便送了 命。 聪明人永远是幸运的人,无双剑客三兄弟,更是聪明中的聪明人,听到爆炸声便知不 妙,第一个反应便是碰运气向宫外逃命。 陈家大宅人去楼空,破破烂烂的屋顶到处透风,屋中寒风呼啸,谁受得了? 即使仍然可以住宿,也没有人敢留下,谁也没有勇气等曹世奇再来,重施炮火攻击炼真 宫的故技,火一起,全镇必定被大火吞没。 用石灰攻击,也令人心惊胆跳,虽则石灰并不致命,仅眼睛和肺部可能受损而已。 苦心布置的什么大阵,成了废物毫无用处。 白天是安全的,曹世奇不是强盗,不会在市镇进行无法无天的攻击。 即使是江湖混混,也不会在大庭广众间行凶,避免落难,引起治安人员的反感。 当然三五个打架动刀子平常得很,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不能算是攻击,个人行为任何地 方都可能发生,在城市里发生也不足为奇,紫禁城内也可能有人打架。 丹霞宫主与道全法师,仅受到轻微的内伤,与劫后余生的五名老道大办丧事,陈家的子 弟也出面善后,会同官府的人追查凶手。 凶手是谁?不能空口说白话,必须有凭有据,有人证物证。 曹世奇?曹世奇是谁?是高是矮?遍查南京户籍,很可能有三五十个叫曹世奇的人,姓 曹的人并不少,世奇两个字也使用普遍,岂能一一捉来讯问查证? 当然,没有会提出曹世奇是凶手的指控。 镇民谁也不知道曹世奇这么一个人,谁也没和叫曹世奇的人有仇有冤,重要的是镇民并 没受到波及,也害怕这个曹世奇迁怒,再来镇上,杀人放火,谁敢空口无凭提出控告。 高桥镇是南京外围的大镇,大道直达通济门,十余里路程中,有不少市集和村落,行人 络绎于途,进城的农产品用车或驴载运。 路边的市集,有店铺贩卖各种日用百货,小街有一段是市场,茶坊食店,是市场不可或 缺的民生问题供应解决处,没有家室的流浪汉,填五脏庙的主要所在。 近午时分,酒坊食店生意兴隆。尤其是距通济门仅三里的福山村,食店的顾客最多,食 客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距城很近,往为十分方便。 村街的东端街尾,是三岔路,北是至高桥镇的主要大道,南是至淮东村稍小的村径。这 两处村镇的人,进城都必须经过福山村。福山村没有山,村名不知意何所指。 眼线如果派在这里,可以有效监视进出南京城的猎物,通济门设有秦淮河入城内河的水 门,所以是南京民众出入人数最多的城门之一。 秣陵居,就是街尾颇有名气的食店,酒菜大众化价钱公道,是东郊的牛鬼蛇神们,聚会 交际的好地方,叫酒菜或者小吃皆十分实惠,三五个朋友小聚,保证皆大欢喜。 店堂设有十余张食桌,生意不错,已有七成座,酒菜香扑鼻,门窗紧闭,店内寒风全 消。 曹世奇一身光鲜,像一位风流倜傥的纨绔子弟,人才一表,加上衣装极为出色,长袍狐 袄,更像一位大爷,南京的豪门纨绔子弟,多如牛毛,谁也不会把他看成冒充的豪门子弟。 他一个人独占一桌,真没有人敢过来求借一角共席,这就是豪门子弟的特权,身分不够 的人决不敢打扰。 喝光了两壶酒,左右邻桌陆续换了食客,对面一排食桌,也换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喂!老哥。”右邻桌的五个食客中,那位生了一个朝天鼻的人,向同伴用特大号的嗓 门叫嚷,似乎唯恐无人听到,“咱们吓唬人,通常丢雷公炮,轰然一声大震,会把人吓得屁 滚尿流,但伤不了人。昨晚炼真宫被好几百巨炮爆炸,那到底是啥玩意儿?好可怕,死了好 多好多人,炼真宫十几座殿堂,被夷为平地。” “攻城炮,没错。”另一位同伴自以为是接口,“连城墙都会轰倒,炼真宫算得了什 么?” “没知识。”那位被叫老哥的大汉嗤之以鼻,“攻城炮只是用铁弹,把城撞坍而已,弹 本身并不会爆炸,当然也不是点来玩的雷公炮,哪有人制造如此巨大的爆炸呀?” 雷公炮,是爆竹中最大型的单发炮。 顽童们点燃之后,用大竹筒或小木箱盖住,轰然爆炸之后,可把竹筒木箱抛飞几丈高, 是节日庆典是普通的炮仗。 攻城炮是军用火器,每座城都有几座作为防守利器。 永乐大帝在世时,征安南虏获红夷大炮,已经正式制造,取代了军用的各式火炮,称为 红衣大将军,目下南京就有三十门以上,射程可及七八里外。 如果不用来攻城,就不装弹丸,装碎铁甚至小卵石,一炮射出,杀伤人马极为有效,散 布面广,真像巨大的铁雨网,威力惊人。 “那又是什么?”有人问, “不知道。”老哥摇头苦笑,“反正用那玩意儿攻击,连城都会垮。那些妖仙以为摆出 诛仙灭神大阵,倚赖宫的机关削器,就可以摆平那位曹老兄,谁进去谁死。结果,他们自己 死,好可怜。” “他们把曹老兄看成神仙,会和他们斗法。”那位长了朝天鼻的人说。 “呵呵!你错了。”曹世奇隔桌大笑,“他们把曹老兄看成大傻瓜,大傻瓜才会和什么 阵,什么机关削器玩命,他们准备躲在一边笑掉大牙,结果,他们笑不出来了,因为姓曹的 不是大傻瓜。” “哦!你怎么知道?”那人扭头向他问。 “哈哈!因为我就是曹老兄。” “真是你吗?”那人似乎并没感到意外。 “如假包换。” “哈哈!如果不假,那就对了。”那人也大笑。 “对了什么?” “大傻瓜呀!确是如假包换的大傻瓜。” “什么意思?” “你一定认为把他们杀惨了,杀得七零八落胆裂魂飞,必定自以为成功了,其他劫后余 生的人,必定进城躲起来,所以你像大傻瓜呆头鹅似的,在这里眼巴巴等他们经过,跟踪他 们到躲藏的地方,以便以后一网打尽。其实他心里明白,首脑根本昨晚不在炼真宫,你白费 工夫,只杀掉一些爪牙,你不傻?” 曹世奇一愣。这位仁兄的话,决不是出于一个混混的口中,而是高明的行家高论,立论 正确极合情理。 “高明。”他由衷地说,“当然克不可能知道,他们真正的损失情形,高桥镇他们已无 容身之地,往城里躲是最安全的庇护所。 比方说,他们重新躲入中山王府。至少,我对中山王府仍怀有敬意,进去杀几个人或许 心安理得,炸掉房舍就不上道了。” “呵呵!他们用不着躲进中山王府,仍有充分对付你的实力,也非得设法杀掉你不可, 躲绝对无法达到杀掉你的心愿,所以……” “所以什么?” “他们仍在高桥镇等你。”那人肯定地说。 “可能吗?” “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上天入地是例外。” “他们没有地方聚在一起对付我呀!” “你外行。” “怎么外行?” “你能把高桥镇化为瓦砾场吗?” “不能,我不是魔道人物。” “对呀!镇上的人,谁敢拒绝收留他们,你能逐一搜查每一家民宅?只要你一现身,四 面八方齐至,如何?” “唔!有道理。” 那五个人大笑而起,匆匆会帐走了。 曹世奇一面进食,一面沉思。 他知道有许多城狐社鼠支持他,大爷级的牛鬼蛇神,也因怕倾向他,也有些不明老历的 人,直接或间接向他透露一些玄机,这几位仁兄,显然是第三种人。 上次在通济门的朝日居酒店,天罗院的女杀手与自称陈素珍的漂亮女人,与他谈条件, 破裂后陈姑娘与三位同伴给了他四枚淬毒飞针。 接着那两位自称“站在你一边的人”中年人,向他透露陈素珍的底细,所以他把陈家的 不少楼房屋顶弄破,用灰和火药示威,表示他知道陈家的底细。 这五位仁兄,间接地向他提供消息,可能也是“站在你一边的人”,消息比他灵通。 他只有一个人,打听消息委实力不从心,大冷天,所有的房屋都门窗紧闭,天一黑就没 有人在外走动,他想捉人问口供也十分困难。 他不能拆门窗闯入,点起火把满屋找人,总之,他必须冒险深入亲自踩探。 所以三郡主昨晚的损失,他并无所知,有哪些首脑被炸死烧死,他无法查出,猜想这些 残余密谍,必定心怕,遁入城中藏身,一进城就安全了。 如果三郡主与无双剑客仍然健在,的确仍具有对付他的强大实力,用不着躲藏,躲藏怎 能将他置于死地?如果三郡主真的害怕,早该乘船悄悄回山东汉王府了。 三郡主决不会放弃杀他的念头和行动,双方必然有一方去见阎王,在高桥镇等他,该是 合理的推测。 刚才那位仁兄,一定曾经至高桥镇走动。 不久,他会账出店。 有几个食客随后出店,他无法伏料是不是跟踪的密谍。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三十八章 狼牙啸风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三十八章 狼牙啸风 午后不久,无双剑客出现在陈姑娘的香闺里。 陈素珍是很小心的,她一直就防范无双剑客潜入太真迷宫窥探,所以另觅香闺,远离陈 家以策安全。 事实上无双剑客并不死心,等候机会一探太真迷宫的奥秘,虽则他答应陈姑娘不再打进 入太真迷宫的主意,也答应三郡主不计较道全法师的事。 善后的事与他无关,不需他处理,死的不是他的人,他乐得清闲。 经过极为满足的激情,两人并躺在床上,余韵依在,缠绵地相拥,直至真正云散雨收, 才相依偎不再绵绵情语,话锋转向当前的现实情势。 “这个姓曹的混蛋实在厉害,而且恶毒凶残,天地不容。”无双剑客情欲已获得满足, 便想到英雄事业所遭逢的挫折,“他竟然用这种绝子绝孙的手段来对付我们,任何残毒的魔 道人物,也比不上他恶毒。素珍,昨晚你在太真迷宫相当幸运,损失不大吧?” “也许是天意吧!昨晚我家的人,都闻警赶往炼真宫火场应变,家中没有几个人,所以 才让他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被他轻易走掉,实在可惜。”陈姑娘的口气,似乎不想承 认失败,“这恶贼确也精明机警,只在屋顶上来去如风,就是不跳下屋,下屋他一定死。” “哦!太真迷宫比炼真宫更凶险?” “那是一定的,这是我家的根基呀!” “曹小狗如果也用火攻……” “不会的,他毕竟不是没有人性的凶魔,用火药石灰恫吓,就表示做不出伤害镇民的绝 事。” “你家的人都迁出了,不打算修缮过年?” “来不及啦!现在雇工人也雇不到,屋顶损坏并无大碍,太真迷宫仍是完整的。” “你是说,你二叔仍然在太真迷宫,其他的人迁出,是避免曹小狗……不,是让曹小狗 以为你们家,已经是不设防之地了。” “是原因之一,他就会费心机搜寻三郡主,早晚会一不小心,搜入天罗地网送命。” “是吗?小宝贝,是你二叔这样说的?”无双剑客轻拧那仍有汗影的红馥馥的嫩嫩脸 蛋,“或者是他教你这样说的?” “你……” “你们那点鬼门道,以为我弄不清,这叫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三郡主也在迷宫,迷宫 仍是天罗地网,让曹小狗毫无戒心闯进去,是吗?” “你不信?” “当然不信,镇上其他地方,能吸引曹小狗的注意?又有哪一处住宅,可以布天罗地 网?曹小狗精明得很,一定会对陈家空宅生疑,太过精明也就疑心甚大,必定到你们陈家踩 探虚实求证。” “你不是想进迷宫见识见识吗?” “这……本来有点想……” “既然你不信,心中又想去,稍后我带你走一趟,岂不就明白了?” “真的?”无双剑客正中下怀,求之不得,“一言为定,起来穿衣裙,我们走。” “急什么?三郡主又不在,你……” “小妖怪,别扯上三郡主好不好?有了你我已经心满意足,你才是男人的心目中,愿意 用生命争取的女人中的女人,哦!宝贝儿……” 一阵荡笑,两人缠成一团,暂时把前往太真迷宫的事丢开。
劝曹世奇前往高桥镇调查的五个人,离开福山村秣陵居,有说有笑出村西至京都的大 道,表示他们要进城。 行走间,不时扭头回头,留意是否有尾随的人。 远出半里地,看前后无人,突然往路右的凋林一穿,穿林越野往福山村的北面绕走。 前面已可看到村舍的屋顶,他们毫无顾忌穿越果林前面的一处枯草地,向光秃秃叶已落 尽的果林急走,果林里面百十步就是村北的民宅。 果林下的枯草叶中,突然升起五个村夫打扮的人,不同的是不戴帽,裹头巾把口鼻也缠 住,仅露出一双眼睛,粗布青大袄的尾,露出刀鞘或剑鞘。 “算算你们该从这里绕回来,果然回来了。”站中间那位蒙面村夫声震耳膜,缓缓拉开 袄襟,拨出一把光可见人的狭锋单刀,“来得好,把衣内的匕首拨出来,碰你们的运气 吧!” “混蛋!你们是什么人?”那位生了朝天鼻大汉厉声问,取出衣内的匕首,“你们好大 的胆子。” “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就够了。”村夫五个人同时扬刀逼进,“你们南京地区的重要 干员,在下都认识,只是时机未至,让你们逍遥法外而已,现在我要口供。” “咦!你……” “接刀!”刀气骤发,雷电迸射。 “撤!”那位称老哥的人急叫,首先倒纵两丈。 长笑震耳,两则草丛中人影暴起,两面一抄,堵住了后路。 共有高高矮矮七个人,用的不是刀而是剑,每个人的身法皆灵活万分,三两闪便近身扑 上了。 有如进了网的鱼,十二把刀剑向内汇聚。 知已而不知彼,胜算有限,曹世奇不了解昨晚雷霆攻击之后,对方的一切动态和行动。 他的确认为昨晚的惊天动地大胆攻击,必定造成对手重大伤亡,精神崩溃,不敢再和他 拼命,将逃回城中找地方藏匿,尔后再召集人手和他决战。 的确被他发现有些聘雇人员,离开高桥镇逃亡,曾经弄到两个活口,概略知道高桥镇情 势的变化。 比方说,三郡主和无双剑客仍然健在,丹霞宫主与道全法师毛发未伤;道全法师的陈家 大宅,已人去楼空。 至于三郡主那些人,今后的去向和打算,逃亡的人毫无所知,所以,他认为三郡主那些 劫后余生的人,必定逃入城找地方藏匿,很可能重新返回中山王府托庇。 那位仁兄的消息半真半假,也让他觉得在福山村等候逃匿的人,的确是大傻瓜,判断错 误,对方并无逃匿的打算,而且仍具有和他一拼的实力。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离开福山村,他不再理会尾随跟踪的人,离开道路越野飞掠而走,宛若星跳丸掷,有把 握扔脱跟踪的人,奔向他藏身的淮东村准备行动。
冬季昼短夜长,再加上天宇中彤云密布,大风雪可能在年关之前光临大地,因此申牌时 分,已经像是入夜时光,昏昏暗暗,夜之将至,小街巷中人迹将绝。 小市镇与村落的人,作息活动相差不远,早睡早起关门歇息,夜不举灯省些灯油,罕见 有人在外游荡是正常的事。 无双剑客孤零零地到心月狐的住处,不曾举手叩门,门已经开了,令他诧异的是,启门 的不是宅主人,而是心月狐,似乎算定他会来。 “进来吧!”心月狐亲热地拉了他往里拖。 小镇小街上的房舍,通常没有大院子,院门也就是大门,进了门便是堂屋,里面进数却 相当多,每一进都有小院子,或者稍小的天井。 宅主人似乎已经歇息了,只有心月狐一个人占据了堂屋,一灯荧然,冷冷清清。 心月狐挽了他在右侧茶几的交椅坐下,茶几上有茶具,像老朋友般替他斟上一杯热茶。 在并列的交椅坐下相陪,神色热络中略现紧张。 “谢谢。”他接过茶道谢,“你像是知道我要来。” 心月狐怕他,不得不敷衍他,他心知肚明,这种情感的发展本来就不正常。 自从知道心月狐无意和他上床之后,他知道进一不挑逗不会有结果,也就及时收敛,除 了偶或笑谑之外,稍获手眼温存便心满意足,因此情谊反而稍增,减少了敌意。 “你在街上走来走去,走累了至少需要喝杯茶呀!”心月狐俏巧地说,话中有调侃的弦 外之间,“嘻嘻……累不累……?” “确是想找你计杯热茶暖暖身子。”他脸一红,“你真是一个善体人意的可人儿,居然 躲在屋子里也知道我的心意,我真的服了你。” “别回避我的话。”心月狐察看他的气色,“你在陈家出入了几次?” “这……三次。”他迟疑地说。 “怎么一回事?”心月狐追问。 “这……” “告诉我,好吗?我知道的是,三郡主仍在陈家。陈家被曹小狗破坏了不少屋顶,但楼 下仍可居住,冬天少下雨,屋顶破并不影响楼下住宿。三郡主既然仍留在陈家,你进进出 出,垂头丧气像游魂,有理由吗?” “三郡主不在呀!所以我才进进出出。” “真的?” “骗你做什么?”他硬着头皮说谎。 “我们是朋友,说谎我知道。” “也许我被人耍了。”他叹了一口气,心月狐看穿了他,只好实说:“我确是好奇,想 深入所谓艳窟一窥奥秘,真的不知道三郡主是否在内,不得其门而入。” “我抱歉,是我劝使你一探奥秘的。”心月狐由衷地说,“你这样明里登门求见,有用 吗?” “不瞒你说,我有了女人。”他又叹了一口气,“据她说,她是道全法师的晚辈,是真 是假,我还没弄清,是一个十分出色的女人,也很难缠。” “会不会是艳窟里的女人?那些女人也可以算是老道的晚辈呀!” “应该不是,她主持外围警戒,活动自由,可以在外另辟居室,据我所知艳窟的女人, 进去就不出来了,出来的一定是尸体。” “唔!我明白了,是她邀你到陈家。” “是的,她和我第一次进去,里面的人说道全法师不在,她留下等候处理自己的事,要 我稍后再来。因为她不能让外客久留,我只好走。 第二次,里面的人说,她已经去找道全法师,还没回来。第三次去,里面的人说正在布 置,要我天黑后再来。该死!似乎有某些地方不对,她……” “老天爷!”心月狐悚然地叫。 “怎么啦?” “你在陈家三进三出。” “是呀!” “镇上人人知道,陈家的家眷,已经迁出在镇上其他宅院安顿了,陈家只留下三五个老 仆照料。” “对呀!” “如果你是炼真宫的仇敌,或者是道全法师的死对头,你会置之不理,不再前往踩探查 证吗?” “这……” “你相信曹小狗就此罢手不来踩探?” “哎呀!” “石兄,你是唯一可以引起曹小狗注意的人,你在街上走来走去,在陈家进进出 出……” “她娘的!”他跳起来。 “你还要去吗?” “这……” “除非你愿意成为他们布阵的人,愿意在为冒险引诱曹小狗入阵的媒子。不要去,石 兄。” “天杀的狗男女,我真被他们耍了。”他咬牙切齿,“曹小狗不来便罢,来了见到我, 十之八九会一下子把我炸上天,媒子是死得最快最先的人,我得走。” “到何处去?” “你这里容不下我,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女人,我进城去逛秦淮河,那里容得下任何男 人……” “石兄……” 他匆匆夺门而走,出门前突然转身,抱住心月狐,在心月狐的粉脸上亲了一吻,手一松 飞步离去。
夜间视界不明,在镇上追逐搏斗,到外都可以藏匿躲闪,进攻的武器派不上用场。 曹世奇不再携带进攻的标枪和铁弹,穿了夜行衣,腰间加了一条攀绳用的飞爪链索,剑 系在背上,利落的轻装利于活动。 午后不久,他曾经扮成镇民,大胆潜入小心踩探。 高桥镇是往来大道中的镇市,大冷天根本不需易容,只略为化装改变外形,便可往来自 如,不会有人出面盘查,更不可能派人封锁断路搜身抓人。 二更将尽,他神不知鬼不觉接近了陈家。 陈家位于镇中心,四周有小街巷,民宅一排排围绕,从任何方向都可以接近。 心月狐说的不错,无双剑客是唯一可以引起曹世奇注意的人。 早些天在中山王府各处花园的追逐,皆以无双剑客为目标,大胆泼野地穷追猛打,把无 双剑客追得魂飞胆落几遭不测。 无双剑客在陈家出出入入,表示陈家表面上已迁出逃避灾祸,暗中仍是潜匿的中枢,主 事人利用废屋做安全的庇护所。 隐伏在邻屋的屋顶,向暗沉沉的楼房林立的陈家,留心观察动静,看不出有人居住,看 不出有人居住的征兆。 他曾经在陈家骚扰,对房舍的格局小有印象。 “虚则实之,你骗不了我,你躲不住的。”他向黑暗的起伏房舍喃喃自语,“剪除你这 个能干的爪牙,三郡主就必须和我亲自了断了。” 三郡主神出鬼没飘忽不定,一直就避免和他照面决战,只有无双剑客公然带爪牙露面, 督促南京的牛鬼蛇神和他周旋。 所以在表面上和实质上,都是无双剑客在撑大旗,扮演搜杀他的主将,三郡主只是躲在 暗处牵线指挥大局,不屑和他动刀动剑。 他并非无意与三郡主生死相拼,而是根本掌握不住三郡主的正确动向。 三郡主驻驾在高桥镇已无疑问,但到底住在何处,他毫无把握查证,甚至疑心这鬼女人 根本不在炼真宫。 还真被他料中了,昨晚三郡主不在炼真宫。 连无双剑客也不知道主人三郡主在何处,他怎能像神仙一样知道这鬼女人的下落? 心月狐是具有神通,精于料敌分析情势,善于打听判断正确的狐仙,也不知道三郡主正 确的下落。 侦查片刻,他悄然飘落,像是鬼现形,出现在陈家的一座楼房墙根下。
经过五六座大小院子,从破屋顶降下,共搜索了四座楼房,一无所见。 每座楼房内部的房舍,皆窗加钉门加重锁,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他为了破锁就费了不 少手脚,在各处摸索,有如在深海里捞针。 已经穿透了大宅的中心,三更将尽,仍然毫无所见,确是一座丢弃的空屋。 他有点泄气,判断错误白费工夫。 “他娘的!这混蛋故意把我引来嘲弄我。”他心中暗骂,倚在一根廊柱旁,用目光搜索 前面的大院子。 门外廊广阔,石阶五级,大门有三座,中门的巨大门环,用铁链扣住,加上一把大将军 锁把守。 他在沉思,要不要破门而入,或者从楼上的屋顶降下,从上面往下搜。 看这座楼的格局,像是重要的建筑,巨大宏丽,两层楼却有三重檐。下层高有两丈余, 可知厅堂的格局与规模可观,不愧称巨室之家。 正打算接近左厅门,准备破门而入。 这种巨大沉重的厅门,里面的两根闩一定不小,也一定加了巨大而粗的方木门栓,禁受 得起千斤重物撞击,破门不是易事。 刚想迈步,突觉脚下一软,身形不稳,几乎失足跌下石阶。 向下一伏蓦地虚影流转,气流波动,人影已杳。 砰然的沉闷爆炸声响声起,四面八方绿焰飞腾,喷爆出阵阵青烟灰雾,似乎整座大院 子,埋设了上百具爆管。 两座厅门先行开启,然后有人启锁,中门大开。 宏大的厅堂暗沉沉,是藏身的好地方,对方显然主动开门揖盗,请入侵的人登堂入室。 大院子无立足之地,青烟灰雾必定隐有奇毒,入侵的人势必入厅躲藏,别无选择。 最后寂然无声,毫无动静。 青烟灰雾因四面被房屋所包围,风势无法将烟雾吹散,仅在大院了流动翻腾,飞散的数 量不多。 也许,入侵的人死了或昏迷了。
久久,烟雾大散。 院了栽有花树,有假山与小型亭台。 江南宅院深处的大院子,与北地大宅的格局不同,要复杂得多,到处都有隐身的地方, 本来就是供内眷嬉戏的所在,取代了后花园的地位,有些人家甚至建有小荷池架上小桥,别 有天地。 久久,门廊上出现一个人影。 “人没进来。”这人的语间带有鬼气,“一定还在院子的某处地方,派人搜寻。” 这人几乎失去人的形象,像是一个黑色的圆柱,浑身黑,上端形成小圆柱,看不见头和 手脚,当然看不见五官。 原来是一个罩或袋形的黑布制成的掩体,人藏在里面完全失去了人形,也就可随时变 形。 院两侧的房舍,灰黑色的影出现。 前面那栋楼房,有人点燃了第一支火把,然后是第二支……要用火把搜寻了。
当曹世奇在大楼前现身时,陈家传出只有自己人才了解的信号声,呜呜咽咽有如鬼哭, 声虽不高,但低沉的声浪可以传至远方。 安顿在各外民宅的人,开始纷纷外出,以陈家大院为中心飞赶,每人都携有兵刃暗器。 有些人沿小街小巷飞奔,有些人干脆从屋顶飞檐走壁飞越,以便及早赶到陈家,反正全 镇鬼影俱无,谁也不知道有人从屋顶经过。 更没有人知道屋顶早就有人潜伏,大冷天屋顶罡风刺骨,滋味真不好受,任何生物也不 会逗留。 小街小巷的角落暗影中,也有不少人潜伏,封锁了通向陈家的通路,有耐心地像伺鼠的 猫。 警号传出,住在镇上的人,必须立即赶往陈家,彻底封锁外围,完全阴绝所有的经路, 严格要求不许入侵的人突围逃走。 三个黑影从屋上掠走,跃过一条小街。 这里的街道窄小,宽仅丈余,店铺的大门对面开,其实与小巷差不多,不同的是,小巷 没有店铺。 飞跃丈余空间,即使破瓦也概不负责。 三个人毫无顾忌一跃而过,却没有留意前面房舍的屋脊后,爬伏前两个人,占住屋脊的 两端,上身略抬,一声弦响,劲矢破空似流星。 相距仅两丈余,箭到似穿鱼,穿重甲也挡不住近距离的一箭,箭透体尽羽而没。 箭手的技术棒极了,劲道更是超一流的力士,第一支箭离弦,第二支箭已出袋搭上了 弓,连珠箭立即破空找上第二个人,熟练得令人拍案叫绝。 第一个中箭人身形一顿,第二个人身上已出现劲矢。 “呃……”第一第二个人,同时仰面便倒。 两箭手虎跳而起,及时拖住向下滑的人,设法将人稳住在瓦面,先一弓把将人的脑袋打 破,不留活口。 右方三五十步的小街屋顶,也有人摔倒,隐隐可听到弦鸣,原来那一带也有箭手埋伏。 由小街小巷走的人,运气似乎更差,在毫无提防之下,根本不知道侧方的暗影中有人潜 伏相候,暗器先发,人再随暗器扑出,毫不迟疑加上一刀或一剑,尽快把人送入枉死城。 潜藏在镇上的人,数量并不多。 炼真宫化为火海,死伤极为惨重,礼聘来对付曹世奇的人,也死了一些,其他的人一看 风声不对,已脚底抹油溜走了一半,目下能派用场的人,总数决不多于一百人。 似乎在屋顶与小街埋伏的人,数量要多上一倍。 闻警赴援的人中,没有心月狐七仙女,没有无双剑客三兄弟,连他手下死剩的几个也不 在内。 在数都难逃,至少今晚他们不在数。
火把愈来愈多,足有三十支以上,逐渐分为两支火把一组,由三方向厅门慢慢搜进,花 圃、亭台、树上树下、偏僻角落…… 黑色的怪物身后,人也愈来愈多,全是打扮怪异,似鬼似怪相貌狰狞的人。 以这种庞大的气势,对付一个入侵的人,注定了胜家,太过分了。 一声震天长啸划空而至,四面八方的屋顶人影纷现。 几乎在同一瞬间,百余支狼牙破空而下,弓弦狂鸣,箭下如雨,以举火把的人为第一批 目标。 对面屋顶上的箭手,第一批箭雨射向厅前廊的人,可是,慢了一刹那。 长啸声传下,黑色怪人已发出信号退入黑暗的大厅。 惨号声此起彼落,火把纷纷跌落、熄灭。 屋顶的人不往下跳,大概知道下面凶险,所有的人皆稳稳地占住有利的屋脊,没有任何 人发出声音,沉着发射狼牙,向任何可见的移动物体发箭。 又是惨烈的大屠杀,下而后人没胡任何反击的机会,没有人敢跃登屋顶拼命,而且楼房 太高无法纵上。片刻间,已没有移动的人影。
“不能下去,下面凶险,毒物可怕,黑夜中犯不着用性命冒不必要之险。”对面屋顶站 起十二个人,发生了争执,为首的人拦住要往上跳的几个人,“没发生打斗,曹老兄一定还 没来。” “他一定来了,他……”声如洪钟的人显然不听劝告,“他已经潜入镇中了,我们一定 要下去帮助他,他一个人……” “曹老兄不动则已,动则势如雷霆,必定发生激烈的打斗,可知他定还没来。咱们发现 动静便断然攻击,用意就是阻止他独自涉险。 天一亮,咱们再捉人。请不要替他担心,也许他刚接外围,发现咱们的众多人手埋伏, 便见机退走了。” “可是……” “真的不能下去,谁有把握克制得了毒物?我们已经查出,这里的人所使用的毒物,可 能是令人神智在不知不觉间昏睡,手足失控的毒物,没有解药不会自行离体。使用在暗器上 的,更是可怕的剧毒,天罗院主的追魂针见血封喉。陈家那个女人,所使用的叫绿虹断魂 针,经过专家的分析化验,也是可令血液突然循经脉凝结,瞬即毙命无救的剧毒。可能只有 陈家的人有解药,而且必须立即抢救,所以……” “好吧!我们等天亮。” 为首的人所提的剧毒,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夜黑如墨,在对方广设机关削器的房屋内走动,即使没有人潜伏用剧毒暗器袭击,也很 难逃过洒放的毒物伤害。
曹世奇在行将不支的瞬间,激发了生命的潜能,大难临头,幸好已有心理上的准备。 潜能激发,他居然能运用本能,猛然脱离原地,速度打破了极限,远出十余丈外,突然 跌入西面楼房的壁角下。 那是升起三尺地基的转角处,另一面风火墙的夹墙,黑漆漆目力难及。 已经力尽,晕眩感像浪涛般袭来,手脚失去活动能力,昏然欲睡全身失控。 但他居然能凭一点点残余灵智,勉强取出百宝囊中的药物吞服,仰躺壁根的阴影中,咬 破了舌尖,以压抑晕眩感,强运无上心法,开始为生命挣扎。 三郡主要活捉人化骨扬灰,药物不会致命。 他心中明白,在接近大楼之前,他已进入其他楼房搜寻,在某一处地方被毒物侵袭了, 并非在大楼的前廊中毒,所以毒一发不可收拾。 在院中所发生的变化,他隐隐约约有所感觉,只等火光一现,便会被人发觉了。 后来的变化他感到莫名其妙。 火光没有了,惨叫声惊心动魄,利器飞行的厉啸声他不陌生,他的标枪就可以产生这种 锐利刺耳的啸声。 好静,好冷。强韧的求生意志力,带领他度过难关,克服昏迷的危境,只要他不昏睡, 他就可以将毒的排出体外。 不知过了多久,他知道手脚可以活动了。 老天爷保佑,最危险最艰难的时间过去了。 不等体力完全恢复,他蛇行鹭伏进入黑暗的大厅。 由於撤走得匆忙,屋内的禁制来不及恢复原状,不再发生作用,大阵没有人驱动便成了 废物。 进入内堂,他突然听到喘息声和爬行声,心中一动,不假思索地悄然跟上。 是一个右大脚被箭贯穿的人,创口近阴部伤及脚根的筋络,虽不致命但痛苦难当,不但 右半身奇痛彻骨难以移动,手脚也因奇痛而活动困难,只能吃力地用半边手脚挪动、爬行。 太黑了,他看不清爬行的人,只知道是一个受伤甚重的人,正往堂奥深处移动,时爬时 停。 感觉中,他知道经过不少居室,这人对没有灯光依然可开启门户的机关,十分熟悉不需 他细摸索。 所经处时冷时热,不时可嗅到阵阵醉人的幽香。 这个受伤的人,一定熟悉大楼的一切,不久,开始沿石级下降。 “地道!”他心中暗叫。
终于可以看到微弱的灯光了。 这时,他可以隐约分辨处境了,没错,是一条五尺余宽,两侧用砖砌的地道,青砖地面 颇为干燥,可能是冬天的缘故。 在他前面爬行的人,头上梳道髻,身上穿了一袭贴身的虎皮衣裤,如果头有虎头面具, 趴下来真像一头猛虎,甚至安装了酷肖的虎尾。 这人不知身后有人跟随,用两手一脚向前面爬行,拖在后面的右腿,似乎知觉仍在,偶 或可以动几下,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后,便重新拖动向前爬行。 前面的光线,是从侧方射来的,看不到灯具,原来是地道转向处。 地道向右折,听到有人声。 “救命啊……”这人在折向处大声求救。 他贴在壁上,静观其变。 “快来救我……”这人继续大叫,重新向前爬行。
是一间两丈见方的地下室,有简单的凳桌,一盏菜油灯发出朦胧的幽光,室中丢弃了一 些杂物,没有人,难怪没有人理会求救声。 上升的砖阶高度近两丈,阶顶右侧是一座像墙而是木造的滑动启闭室门。 那个爬上阶,拼余力将门向侧方推,不住拍打其声沉闷的木门狂叫,可知木门的厚度可 能接近一尺,宽约三尺余,决不是一个受伤的人,所能推动得了的,不仅沉重,而且可能有 从而加以封闭的设备。 “救我出去……”那人一面推打一面声嘶力竭呼救,半躺在地上,哪能推动如许沉重的 室门。片刻,毫无动静。 “放……我出……去……”这人的叫声渐弱,挣扎着要站起来推门。 伤在腿根内侧,鼠蹊部位波及下阴,前后穿孔,能支持长途爬行,这人的体质十分惊 人。 拖延太久了,这人终于支持不住了,仍然妄想站起来,以便倾余力把门向侧方推开,求 生的意志极为强烈。 扶着门侧挺左脚撑起一半,哀叫一声反而摔倒,身躯弹出,骨碌碌向下滚,浑身抽搐陷 入半昏迷境界,发出极端痛苦的呻吟。 昏眩中,眼前出现一双脚。 “救……我……”这人向脚嘶声叫,浑身一松。 有人抚他的头部,揉动腿部与腰脊小腹,痛楚减轻了许多,晕眩感也消失了些。 “你的伤太沉重。”耳畔听到模糊的声音,“要到何处替你医治?” “哦!你……你听我……说,带……带到鸦林,请师叔带我进……进城,只有师……师 父才能救……我……”这人含糊地说。 “哪一位师叔?” “道全师叔……” “他……他在鸦林?” “你……一定要……救我……你……你听我说……” “你说吧!你死不了,你还有元气,你一定可以支持下去,你的伤口已经不再发 痛……”一阵低沉柔和,声调怪异的声浪在耳畔响起,他的神智已失去控制,凭本能回答问 题。 问话的人是曹世奇,利用人精神崩溃前的好机会,用心法与度气推拿术,诱使这个把想 要说的话和盘托出,把所知道的事一一吐露实情。 滑动的门不难撬动,千斤神力便可推断嵌闩。 外面黑沉沉,是一家小户民宅,门是墙壁的一部分,外涂白垩像是墙,其实门是尺厚的 坚木。 宅中空空如也,内室枕被尚温,可知人走得匆忙,事急弃家逃走了,宅距陈家已在百步 外,中间隔了两条小街。 为非作歹罪大恶极的人,预辟逃生地道有其必要。如果财力人力不足,也修建地底秘室 以防万一。 陈家这条横越两条小街的地道,工程相当浩大,主人有先见之明,果然派上了用场。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三十九章 鸦林恶斗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三十九章 鸦林恶斗 鸦林,在高桥镇至淮东村小径的中途。南面不足两里,便是天罗院全军覆没的田野。 鸦林是一处占地一里左右的杂树林,以杨树为主,是公有的土地,乏人管理,成为鸦群 栖居的巢穴,冬天仍有鸟鸦活动。 已经是五更将尽,不再有逃出的人赶来会合了,已经有先到的人,早半个时辰离去。留 在鸦林等候后到的人中,有丹霞宫主、道全法师、五个扮成怪兽的人,五个穿劲装曲线玲珑 的女人,其中有陈素珍姑娘,外面裹了一件风衣形的大氅以保持温暖,有两个女人冷得直发 抖。 “师兄,不会再有人赶来了,我们走吧!”道全法师向丹霞宫主说,“天杀的混蛋!他 竟然带了好几百携有弓箭的人,老天爷!他到底是何来路?” 丹霞宫主已经丢掉那袭可变形的黑罩,露出泛青的阴森冷厉的本来面目。 “一念这差,断送了我十余年的根基心血。”丹霞宫主咬牙切齿,愤怒地一掌拍在一株 杨树上,枯枝纷纷掉落,“师兄这一念之差,死的人可说是枉送性命死不瞑目。天哪!我当 时为何不力加反对?” “师兄,不能怪你。”道全法师沮丧的嗓间,表示对丹霞宫主的谅解,“情势所使然, 大师兄其实也不能插手相助。” “罢了,但我不甘心,我一定要把曹小狗的根挖出来,誓将他化骨扬灰,这笔血债他必 须偿付。” “能吗?”道全法师苦笑,“他的人多得数不胜数,本身的武功也骇人听闻。老天爷! 咱们在南京扎了十余年根基,消息灵通与各方龙蛇明暗间有往为,居然不知道这个拥有如此 强大实力的小辈,咱们栽到家了,这人到底是何来路?” “那些人都用强弓,民间是禁止持有的,除非是粗制的猎弓。”丹霞宫主冷冷地说。 “哦!这……” “从三郡主方面推测,师弟,你想起什么吗?” “她……她的神龙密谍……” “图谋江山,造反。” “哎呀!这几天,城内好些密谍神秘失踪,三郡主以为他们是害怕而逃亡……” “被捉走了。”丹霞宫主用权威性的口吻下定论。 “南镇抚司?”道全法师惊呼。 “恐怕北镇抚司的人,已经秘密抵达南京主持大局了。南镇抚司那些锦衣卫饭桶,绝对 不敢动三郡主一根汗毛,有不少官员是她老爹汉王的旧属。” “老天爷!我们……”道全法师叫起天来。 “听到狼牙啸风声,我才如梦初醒,天啊!我是后知后觉,一生心血付之东流。”丹霞 宫主也叫起来来,“我们走吧!我担心有人追来。” “不可能有人追来。”道全法师肯定地说,“师兄,这就动身进城找大师兄设法隐 伏?” “你敢到大师兄处找他?哼!他离开前就一再交代,不许我带任何人进城。” “可是……” “咱们先弄些衣物换装,赶往祖堂山三清下院暂避风头,天啊!我们就剩下这几个人 吗?” “没全军覆没已经不错了。”那位没有面具,穿了青狮形装的人说,“来不及逃出的 人,也将死在天牢。天杀的!我们怎么介入这种杀头抄家的混帐事?” “二叔,我想留下来。”陈姑娘花容惨淡,特别沮丧,“我得打听石玉的下落,昨晚他 突然中止前往太真迷宫,事出意外,事发后外援不至,我怀疑与他有关。” “好吧!你留下来也好。不过,你不能白天回镇上打听,以免自投罗网,找人进去调查 结果,回头前往三清下院聚会。” “好的。”陈姑娘匆匆离去。 丹霞宫主举手一挥,十一名男女向南走。
陈姑娘出院鸦林,凄凄戚戚沿小径返回高桥镇,天色微曦,眼角似乎发现右侧路旁的一 株行道树下,有物体闪动了一下,本能地扭头察看,一无所见。夜间眼角的敏感度比中心焦 点高,所以看到有物闪动,定神察看,反而一无所见。 刀子无心追究是否眼花,不再理会匆匆离去。 黑影附在树干后,想现却又迟疑不决,所以几乎被发现,最后决定放弃。是曹世奇,放 过这个女仇敌。 陈素珍是从鸦林出来的,此地距鸦林仅三四十步,如果发出声息,肯定会惊动鸦林内的 人,等她一走,黑影两起落便消失在鸦林前缘。 高桥镇在望,天快亮了。 路旁钻出两个有影,她双手微抬拉开马步戒备。 “是小姐吗?我们是如珠如蕙。”两人影这一急叫,一掠即至,“不要回去,危险。” 她心中一宽,掌心的飞针重新装回护臂套中,“你们怎么现在才赶来?地道并未封闭 呀!” “地道没封闭,但好些密室却不知为何封死了,人都出不来。”叫如珠的少妇型女人有 点气愤,“一定是宫里的人封闭,存心让我们死在室内。” “不会的,即使要封闭,也只限于那些女人,必要时不能让她们活着胡说八道。昨晚情 势危急,哪有时间逐室封闭?高桥镇怎样了?” “我们是拆墙出困的,挖掘费时。”如珠的目光,向隐约可见房屋形影的高桥镇眺望, “镇上已被封锁,大捉逆犯。天啊!我们怎么被当成逆犯来捉?” “你们一直住在太真迷宫内,照料宫内的事务,管理那些女人,所以不知道外面的 事。”陈姑娘不想透露内情,“是什么人在捉逆犯?” “当然是官兵呀!现在还进行逐屋搜查呢!” 罪犯有多种,逆犯是最严重的严查目标。逆犯,专指造反或意图谋反的人,是唯一死刑 犯,杀了还得追究家属,一有风声就立即逮捕,这类案件,由锦衣卫主办。 京师,侦办衙门是北镇抚司;南京,是南镇抚司各地官兵与治安人员,必须密切配合并 接受调度。这两个衙门,是锦衣卫南北两地的正式办案衙门,连刑部也不能过问,地方官更 是不敢沾手。 “果然是锦衣卫做的好事,是三郡主带来的灾祸。”陈姑娘痛心疾首尖叫,“姓曹的是 京师来的锦衣卫密探,我们栽得真冤。” 路旁的树影中,踱出三个人。 “我也几乎栽在你们手中,但我不叫冤。”说话的人是无双剑客,身后是他的两位拜 兄,“我们是悄悄跟着这两上女人来的,碰运气希望能找到你们,果然天从人愿。素珍,三 郡主昨晚并没在太真迷宫,是吗?” 陈姑娘心中一紧,手本能地落在剑把上。 来势汹汹,问题直指核心,表示他已经知道内情,横定了心追究答案。如果三郡主昨晚 不在太真迷宫,陈素珍邀请他前往一看迷宫奥秘,就是别有用心了,陈素珍知道他想在迷宫 见到三郡主。 “玉哥,不要怪我。”她用恳求的语气,希望获得谅解。 “我不怪你,我要找你二叔道全法师。”无双剑客冷冷逼至丈外,“我从不将错误归罪 于我所爱的女人,连我的上司三郡主我也不怪她。三郡主可以这样利用我,那也是我的职 责。你们不能,你二叔更不能。” “那是三郡主授意的呀!” “那就更不对了。我随时都可以接受三郡主的吩咐,她有权指挥我行事,她是唯一能对 我下令的人,决不可能授权你二叔摆布我。现在,你愿意带我去见你二叔吗?看他如何还我 公道,如何向我吹牛他如何了不起。” “我……” “我一定要见他。”无双剑客固执地说,“你我也曾相亲相爱一场,我不希望我和你用 武力解决逼迫,不关你的事,你二叔的事他应该有能力负责。” “玉哥,你不能怪罪我二叔……” “目前我还没决定该怪谁。”无双剑客打断她的话,“我要和三郡主当面对质,三面对 证就可以知道谁该负责了。如果确是主意出自三郡主,那么,替她策划打江山,我还有什么 前途可言?我只好退而求其次,重返江湖努力为争取豪霸地位,做江湖之王同样光彩惬 意。” “你不能找我二叔,我家也是受连累的人。”她一急就吐露秘密,“整个事件,我二叔 都是奉命行事,主事的人……” “是谁?”无双剑客声色俱厉。 “我大师伯。”她一惊,乖乖吐实。 “大师伯?” “昊天道人,绰号水火真人,他是永安公主府袁侯爷的家祠法师,炼真宫其实是他的。 丹霞宫主和我二叔,是他的师弟,主持炼真宫只是傀儡,一切由他暗中主持。太真迷宫也是 他的,我二叔只是替他看守的人而已。昨晚阵势发动时,他还在宫内采补呢! 要不是二师伯看出警兆及时撤走,我们全得死在箭雨下。而他自始自终,不曾亲自参 与,逃走时他一到聚会点,便匆匆先自走了。前晚炼真宫遭劫,他也不在场。玉哥,请相信 我,我二叔甚至二师伯丹霞宫主,都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已的人。” “哦!永安公主府。”无双剑客恍然,“你提过这处地方,可惜我无暇动手调查。好冲 你的情分,我不找你二叔,昊天道人必须负责,你可以走了。” “谢谢你,玉哥,我……我们能再见吗?” “我在江湖等你,但我对你没有任何承诺,我将为江湖霸业全力以赴,其他的事无暇兼 顾。再见,珍重。” 洒脱地一挥手,无双剑客偕两位拜兄昂扬而去。这番话已表明他的心迹,也表明了他不 再替三郡主卖命了,他是挑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未来的江湖豪霸,甚至可以是江湖之王。
丹霞宫主气愤填膺,道全法师更是悲愤莫名,搞了个家破人亡,一生心血毁于一旦,空 有一身超越武功与道术,却自始自终不曾与死对头照面交手,英雄无用武之地,怎不气愤填 膺? 他们必须尽快赶到淮东村,向村民购卖衣裤改装,一阵急走,进入邻近淮东村的田野。 这里,正是天罗院覆没的地方。 前面本来无人的小径中间,平空出现了一个人影,晓色朦胧,远在五十步外只能看轮 廊。这人屹立路中似有所待,道全法师立即油然兴起戒心。 “前面那人可疑,大家小心。”他断然下令戒备,警觉地带了一男一女急走几步领先。 “你们才来呀?”那人在二十步外大声说,“你们如此狼狈,怎么踏入公主府?” 道全法师心中狂跳,虽则他们并非进城投奔公主府。 “什么人?”他在两丈外止步沉声喝问。 炼真宫的人,皆不曾见过曹世奇。这人仅露出一双眼睛,更难估猜是何人物。 “曹世奇。”回答的三个字具有春雷惊蛰的威力,“这处田野,是天罗院众多杀手毙命 的地方。你们,也将在这里毙命,谁是道全妖道?给我站出来。” 一声信号发出,十一个人形成半弧形阵列。 “贫道就是道全。你这孽障凶残恶毒,罪该万死,毁了贫道的基业,我与你誓不两 立。”道全法师目眦欲裂,怪眼中怒火炽盛,手动剑出鞘,“恶贼纳命……” 剑向前一指,像是立下门户作势攻击,其实左手已先一刹那悄悄反手向前一扬,三颗鸽 卵大的灰色珠形物,成扇形破空飞出,晓色难见形影,速度甚快。 每个人都在激愤中,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此时此地,已经失去理智,没有理由好讲, 唯一可做的事,是不顾一切把曹世奇化骨扬灰。 丹霞宫主号称地行仙,冲得最快,双袖交叉挥出,风雷乍起,左袖中飞出外形相同的三 颗灰色珠,右袖蓬然喷出刺目的炫光,像是响起一声炸雷。 其他九名男女,不约而同挥剑起舞。 曹世奇飞身向左鱼跃,速度骇人听闻,身影是一动即逝,平射出的笔直身躯美妙极了, 一跃便远出三丈外,前伸的双手着地,身形立即滚转。 铁弹在滚转中连珠迸发,破风声似隐隐风雷,两手连续飞扔,共打出十二颗铁弹,猛然 再次飞跃而起,剑中途出鞘,在震天长啸中向人丛疾落,剑光迸射见光不见影,所经处波开 浪裂,然后侧旋反卷。 斜冲出两丈外,举剑冷然屹立。这刹那间的雷霆搏杀,猛烈的程度惊心动魄。 那些灰色珠着地便爆散,液体飞溅,洒落在泥土中,泥土急冒青烟,而且发泡吱吱怪 响,刺鼻的怪味四散,溅散的威力远及丈外。 丹霞宫主右袖射出的雷声与炫光,正是五雷天心大法中的玄门降魔至宝掌心雷。 曹世奇是善用火攻的行家,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剩下四个站立的人,丹霞宫主是其中之一。 道全法师的肚腹,被一枚铁弹贯入,抱着破了的肚子蜷缩在地打滚,口中发出含糊的叫 号。 一男一女两个人,如见鬼魅般往后退,一个断了右小臂,一个断了左手掌。 “不关我……的事……”断了右小臂穿青狮装的人,发狂似的抓住断臂创口尖叫,突然 扭头飞奔,断了左手掌的女人立即跟随在后逃命。 “十二枚铁弹,仅除去你们四个人,我算是栽了。”曹世奇嗓间像打雷,“尤其是你, 丹霞宫主,你竟然在电光火石似的瞬间,逃过四枚铁弹袭击,果然神通广大,是我最强悍的 敌手。现在,我要用一枚铁弹杀死你,你准备了。” 他在地面飞快地滚转中,连珠发射铁弹,事实上只能用神意快速发射,没有准备发射的 机会,能将四个人击中要害,已经骇人听闻了。 其他三人,是被他用剑击中的,他无意向这些地位低的男女下杀手,其实剑仅杀了一个 人。 “我和你拼了……”丹霞宫主厉吼,再次挥动双袖疯狂上扑。 这次,灰色珠像暴雨,没有掌心雷发出。 对面人影倒飞而起,速度比灰色珠快了一倍。 冲上的丹霞宫主半途拨剑,准备用剑行法了。 剑仅出鞘一半,脑袋突然爆裂,一枚铁胆击中印堂,颅肌像被击破的鸡蛋。 破裂的头向后仰,身躯却仍向前冲,砰然一声大震,摔倒在青烟怒涌,泡沫吱吱,恶臭 刺鼻的灰色珠爆散地带,衣袍及肌肉立即开始冒烟、腐蚀。 袁侯爷府的家祠法师昊天道人,绰号称水火真人,所使用的水火,就是掌心雷和灰色的 蚀骨神水珠。 武林朋友本来对方外人怀有强烈的戒心,把这歹毒玩意看成邪门歪道,不屑称之为武功 武技,也禁受不起这些玩意儿的攻击。 所以江湖朋友都知道,对和尚道士,宁可敬鬼神而远之,不招惹为上,招惹既得不到好 处,也无利可图,不小心反而会不知是怎么死的,何必招惹? 来不及加入的一男两女,发疯似的转身狂奔。 曹世奇远在三十步外,收剑入鞘向淮东村举步,他对赶尽杀绝兴趣缺缺,连天罗院那些 人神共愤的杀手,他也懒得赶尽杀绝,甚至不会补院主绿衣使者一剑。
无双剑客三个人,觅路前往福山村,准备先找地方藏匿,不也再公然在外走动。 白天也不能进城,更不能前往公主府办事。 大丈夫办事应该有始有终,即使情势丕变,无法全终,也得正正当当表达不能全终的理 由,他必须向三郡主辞去参赞的职务还我自由。 昊天道人策划锄除曹世奇的妙计,不该把他当白痴般利用,这是他辞积的最佳理由,所 以需要昊天道人在场,必要时和妖道了断,为日后重返江湖立威的起点。 他对三郡主失望到了极点,这段露水姻缘必须断然割舍,不然日后必定上法场有望,三 郡主成不了大事。 他一直就躲在镇外,静观其变。 南镇抚司的锦衣卫将爷,开始封锁高桥村,他恰好在封锁线外围侥幸逃过一劫。他那些 密谍同伴也早已离开,南京与凤阳地区的密谍,就没有他幸运了,可能被一网打尽。 他却不知,从外围策应陈家太真迷宫的人,一个也没跑掉,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接近陈 家。 南镇抚司的锦衣卫将爷出动,明白表示三郡主已经失势,成了落水狗,昔日的汉府属下 不再支持汉府了,一旦反迹被查出实据,将是可怕的大灾祸。他如果不乘机脱身,死路一 条。 当然他并不知道,发动捉拿逆犯的主事人,并非南镇抚司的镇抚大人,而是来自京师的 北镇抚司大员,北镇抚司的权限最大,可以直接指挥南镇抚司的官兵。 他对曹世奇的戒心,增加了一倍,心理上的压力,让他产生莫名的恐惧。 他知道,曹世奇将是他的梦魇,他最可怕的劲敌,如果离开三郡主,他希望永远不要碰 上曹世奇这个人。曹世奇也应该不再找他,他只是奉命行事,双方并无私怨,向曹世奇大举 袭击不是他的错。 远出半里地,后面跟来了心月狐。 “你看到了?”他向走近在他身旁的心月狐笑问。 “不错,很美很美的女人,难怪你放得下三郡主。”心月狐的口气不带调侃嘲弄,“她 为了替她二叔开脱,不得不出卖昊天道人,情有可原。我想,她已经知道你对付得了她的二 叔道全法师。” “也许吧!”他不多加解释,“平心而论,三郡主如果不贵为郡主,的确比不上她。” “那就带她在身边呀!” “我不是量大如海的人,对道全法师仍然怀恨,何必把她拖在中间两面难以做人?算 了。” “我总算多一分了解你,不再记恨你在真定虐待我的过节。你有把握对付得了昊天道人 吗?” “届时便知。”他冷笑,“谁怕谁呀?” “我和你一起去。”心月狐自告奋勇。 多了解一个人一分,如果这一分是好感,那就会捐弃成见,不计较往昔的不快了。心月 狐本来把无双剑客恨得要死,一再巧妙地离间他与三郡主的感情,做得极为成功,但也因此 而对他有深入的了解。 以一个江湖人的目光衡量,像无双剑客这种人,真可以称为豪杰了,岂能苛求成为一个 顶天立地的英雄? “你?你算了吧!小宝贝。”无双剑客大笑,“呵呵!你会成为我的累赘,知道吗?” “你……你不要小看我……” “我不是小看你,而是关切你。”无双剑客叹了一口气,“三郡主不可能乖乖地让我辞 职,我也不会放弃严词指责昊天妖道。结果,双方难免翻脸反搏,届时你帮谁?我哪能分心 保护你?” “哦!这……” “我很喜欢你,知道吗?不希望你有任何意外。我两位拜兄也不去,他们对妖术一窍不 通,我一个人脱身也容易些。老实说,我还没有胜三郡主的把握,加上一个昊天妖道,我必 须风机行事。” “你是任何一个漂亮女人都喜欢的人,哼!”心月狐心花怒放,嘴里却不饶人。 “哈哈!你不能怪我呀!男人嘛,多少有些鸡性,母鸡愈多愈好。” “恶心,不伦不类。”心月狐大发娇嗔。 “我很少嘲弄自己,也许是心情好吧!昨晚如果没有你,他娘的,太真迷宫的尸堆里, 一定有我。小芳,真的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我也会前往送死,我已经打发师姐妹们动身北返,也得前往公主府向三 郡主辞行……” “不许你去!”无双剑客抓住她的手臂叫。 “石兄,别忘了我的道术可派用场,你凭的是内功和定力,以及快如迅雷的抢制机行攻 击,所以没有胜三郡主的把握,因为稍有丝毫差错便后继无力了。有我在,必要时可以助你 一臂之力,何况我如果不向她请求允谁北返,日后我哪有好日子过?” “让她陪你去吧!老三。”双头蛇加以劝解,“你一个前往,我们的确放心不下,沈姑 娘即使敌不过他们,脱身并非难事。不客气地说,沈姑娘如果存心逃走,你决难留下她,你 信不信?” “哪能不信?她本来就是会变化的狐仙。”无双剑客拍拍心月狐的腰臀,“好,我们一 起去,加上你的道术,两把剑把公主府闹他个天翻地覆;除非他们肯承认错误,让咱们平安 离开。”
三郡主身边,仍有二十名亲信男女随从,以及一些恰好不在高桥,幸而逃过一劫的密谍 干员。忙了一天,潜伏在南镇抚司的内应,传来正确的消息,证实主持高桥镇搜捕逆犯的 人,是早已暗中潜来南京的北镇抚司干员。早些天陆续失踪的密谍,其实是被这些干员擒走 的,招出与汉府勾结的逆谋,导致高桥大逮捕的事件。 即使被捉被擒的人招出三郡主,主事人也不会将供词实录呈报。目下汉王在朝廷中,圣 眷方殷,宣德皇帝还真不敢激反这位叔父,表面上不时颁赠赐赏,暗中严加防范,安抚这位 号称万人敌的叔煞费苦心,希望不要真的历史重演叔侄相残。 三郡主是当今皇上的堂妹,北镇抚司不愿有伤君心。但剪除三郡主的羽翼,可就不再有 所顾忌了,一旦抓住确证,而且有可靠的高手足以对付这些密谍,时机一至,立即用迅雷不 及掩耳的手段,将爪牙们几乎一网打尽。 其实在这次事变之前,已经有不妙的警兆,首先是凤阳地区那些参与内应的功臣国戚, 与各卫的参与谋逆军户,纷纷倒戈脱离掌握,然后是南京地区的人纷纷避不见面。只怪三郡 主把全部精力,放在除杀曹世奇的工作上,忽略了各种不稳的警兆。 消息极为险恶不利,她心中极为沮丧烦恼,已打听出落网的人不多,大部分是被当场格 杀的,搜捕的人无意多留活口,以避免直接牵连三郡主。 她无法营救被捉的人,而且已得到中山王府的暗示,要她千万不要出面干预南镇抚司办 案。以免事态扩大不可收拾,甚至劝她早离疆界,速返山东王府以策安全。 急怒交加中度过一天漫漫长日,躲在公主府怨天恨地,把曹世奇恨入骨髓,指天誓日要 捉住曹世奇剥皮抽筋,决不甘休。 袁老侯爷叫苦连天,袁宣兄弟俩干脆躲到秦淮河画舫避风头。 袁家中落,家中本来没有几个人,而三郡主所带来的爪牙,比袁家的婢仆还要多,便成 了喧宾夺主,大部分房舍被他们占用了。 南镇抚司的人,不会公然前来公主府撒野,这是她把人带来公主府藏匿的原因所在。 经过这次事故,遭到惨重的失败,做梦也没料到锦衣卫胆敢向她下手,她这才如噩梦初 醒,这才醒悟到铁衣卫才是她最具威胁的敌人。真定拦截失败,几乎全军覆没,也是锦衣卫 与军方采取一致行动而造成的结果。曹世奇,只是扮演导致她失败的媒介而已。 善后问题困难重重,而最得力最有用的臂膀无双剑客生死不明,无法赞助她处理善后策 划应变,也让她忧心仲仲极为烦恼。 即使无双剑客逃过大劫,也不知道前来公主府会合,在炼真宫为了笼络无双剑客,暂时 抛弃高贵与矜持,一度缠绵卿卿我我。 其实当时的心态双方都不正常,因此她并没把炼真宫的秘辛说出,只当成饮食男女的一 种无所谓情态发泄,男欢女爱与感情无关,因此无双剑客仍然认为她的合作对象是道全法 师。 傍晚时分,终于传来可靠的消息:无双剑客仍然健在,但并没设法与南京地区的秘窟联 络,城内城外都有神龙密谍的秘窟,仅有一部分被一些神秘人物摧毁,有些秘窟仍然积极进 行活动,整个组织仍具有活动功能。 无双剑客既然健在,的确应该向仍在的秘窟报到的。 她大感沮丧,心中似有预感:她并没真正抓住这个心已疏远的男人,无双剑客已经不再 对她迷恋。 祸不单行,丹霞宫主道全法师的死讯终于证实。 锦衣卫的人不会来,曹世奇可不在乎什么公主府,永安公主已经去世,袁老侯爷也失势 落魄,府中没有自卫的能力,一个鼠窃也可以来去自如。 曹世奇连家将如云的中山王府也敢再三硬闯,没落的公主府哪能阻止他出入? 气氛一紧,人人自危。 水火真人是主将,倒能冷静地准备应变,他心中明白,丹霞宫主与道全法师被杀,必定 供出了些秘辛,曹世奇肯定会找到此地来的。至于何时来,他也心中有数,决不会拖得太 久,这几天将是生死关头。 二更将尽,家祠附近静悄悄漆黑一片。罡风怒号,沙石枯叶飞舞,祠前的广场一株老 树,一段枯枝突然折断倒下,发出巨大的声响。 四周突然光火大明,三十余支火把迸射出熊熊火焰,恶臭味四溢,祠四周也烟雾袅袅升 腾。 没有人现身,火把是没有人执持的,分别竖植在各处,自动点燃神乎其神。 久久,毫无动静,又等了片刻,两具道装打扮手中有一根水火根的人,悄悄地在四周搜 视,最后发现被罡风吹折的海碗粗的树枝,才知道是一场虚惊。 虚惊一场,然后出来四个人,开始熄灭火把,逐一另行装设自动引爆的器具,相当费时 费力,速度甚缓,许久才弄妥一半火把。 泄放烟雾的器具比较简单些,只消用新品更换装设便可。 机关削器装设不易,愈精巧愈难长期保养修护,而且触动引发之后,便成了废物,要重 行恢复可使用原状,短期间无此可能。 复原工作仅完成一半,屋顶突然有物自天而降,砰然一声瓦片崩飞,触及牵布在屋上的 绊绳,檐下与屋内的示警小钟狂鸣,一声海碗大的扁石,与一块两三尺长木板,落在屋上向 下滚滑飞坠。 这次,十余个人从四面抢出,祠门也大开,各处静室出现灯火,火把重新点燃。 一阵穷搜,屋上屋下人影掠走不定。 扁石与颇为沉重的木板被找到了,估计是从后街民宅的屋顶,以强劲的力道旋掷,分别 是落在家祠和一栋静室的屋顶,破坏了绊索传警设备。 不再是虚惊,而是有人故意捣乱。 曹世奇火化炼真宫,已经知道是从远距离投掷爆炸物,以曹世奇可在百步外杀人的表 现,从邻街投石掷木轻而易举。 再这样不断制造混乱闹下去,人不累死才怪,也不断破坏机关削器,不久这些玩意儿不 但一一暴露位置,而且成为废物。 “曹世奇,有种你来和咱们了断。”有人愤怒地站在屋顶上,向四面八方大叫大骂, “你他娘的算什么玩意儿?投石掷木是顽童行径,狗屁勾当。” 果然引起反应,邻街百步外屋顶有人现身。 “哈哈哈哈……”人影不易看清,声音却震耳,“曹小狗不知道你们窝藏地方,他不会 来。哈哈哈……我是有样学样,仿效他的妙技远程攻击骚扰。可惜我不懂他使用火器的技 巧,也不明白他为何能反重物掷得那么远,只好笨拙地投石掷木见笑方家啦!哈哈哈……” 不是曹世奇,而且把曹世奇叫曹小狗,是敌是友耐人寻味,应该是曹世奇的对头,为何 要表现敌意?显然这人仍会有后续的动作,不会放弃骚扰的行动。 果然不错,又飞来一块扁石,砰然砸在另一座屋顶上,瓦片纷飞警钟再鸣,屋顶上的防 警设备全废。 “是石参赞!”有人大叫,是三郡主的男亲随。 问题大了,无双剑客怎么可能找来了?如果是找三郡主,岂不表示他背叛了? 不久,不少人登上屋顶,三郡主出来了。 “石玉,你过来。”三郡主高叫,“你这是什么意思呀?你知道我在这里,对不对?” 没有回间,无双剑客已离开原处。 “石玉……”三郡主不死心继续高叫。 “郡主,下去,危险!” 她身边的女随从急叫。 破风的厉啸划空而至,绵绵不绝从上空传来。 “啪啦……”第一声怪响在右面房舍屋顶传出。 粗如儿臂的四尺余长木标枪,从另一方远处连续飞来,贯破了屋顶,击坏了门窗,撞击 着花台,甚至有一支贯入家司的门右花窗……一支接一支,似乎绵绵无尽。外面的人心胆俱 寒往屋里躲藏,只有一个人被擦伤肩背,已经造成难以控制的恐慌情势了。 假使这些标枪带有爆炸物,公主府肯定会步炼真宫毁灭的后尘。 片刻间,没有人也出来了。 标枪继续投落,但数量渐稀,最后终于停止。 火把没有人再整理,火光熊熊。 三郡主独自出现在屋顶,向四周眺望。 “你太过分了,石玉。” 她大叫,以为标枪也是无双剑客投掷的,“我等你说明白,来吧!你通样对待我吗?我 等你!” 两个人影出现在东面的房舍屋顶,伫立片刻,终于跳落火光明亮的广场,直趋祠门夷然 无惧。
------------------------------ 天涯孤萍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虎胆雄风》——第四十章 结局圆满 云中岳《虎胆雄风》 第四十章 结局圆满 曹世奇在公主府的西面邻街,一座建有宽大阳台的宅院,占据了阳台,事先已堆放了将 近两百支标枪,数量庞大沉重。 投完最后一支标枪,他拉毁投枪的兜袋丢掉,近距离拼搏,这不着这种工具了,今晚, 他不带铁标枪。 他开始着装,盛铁弹的百宝囊,仍系在胸前可当护心甲,上次挡住了天罗院主的一枚追 魂针。剑系在背上,裤管用带缠实,飞爪百链索缠在腰间,也许今晚派得上用场。 似有所觉,他蓦地一拉马步。 “曹老兄,别来无恙。”有人高叫。 四面八方有人飞升,轻功都非常了得,共有八人,飞越栏干登上阳台。 “猜想应该是你们。”他收回马步,“你们都在早些日子赶来部署了,南镇抚司的人让 你们放手处理,确是难得。诸位得心应手吧?” 是西山双剑客一群人,有几个是从京都来的,由张振邦替他们引见了。 “归途到达凤阳,便遇上许将军率干员携军令南下。”张振邦接着道出来意,“京都的 神龙总部已被抄没,许将军奉命南下,彻底铲除神龙余孽,以便杜绝乱源,奉有密旨可以便 宜行事。我对南京方面的情形不太清楚,但颇为熟悉他们一些首脑人物。许将军概略知道我 们几个人的行踪,因此邀我们参予。” 许将军许城,就是奉命南下办案的领队,生得膀阔腰圆,两膀有千斤神力,是北镇抚司 的锦衣卫大汉将军,将军都极有名望。 大汉将军只是锦衣卫的职称,不是真正的率领上万官兵的将军,真正的御前侍卫,十之 七八是大汉将军。 “老弟台在真定府的事迹,已是名动京都的风云人物。”许将军诚恳地说,“北镇抚司 全体官兵,都希望能一观老弟台的风采,在凤阳天幸遇上张大人返京,本来就希望在途中能 遇上邀请他们南下协助,天从人愿幸没错过。 听张大人言及你们抢救尚姑娘的胜利事迹,我们这些人大感兴奋鼓舞,便由张大人策划 行动大计,希望获得老弟台鼎力相助。总算张大人策划得宜,暗中配合老弟台的行动,获得 空前成功,特地向老弟面致衷诚谢意。” “张兄,恐怕不会如此单纯吧?”曹世奇拍拍张振邦的肩膀笑问,他不习惯称对方为大 人,“她们呢?” “呵呵!老弟台之意……”张振邦装糊涂,“你是说……” “只有尚姑娘知道我行动的习惯,才能配合我的行动。”曹世奇说,“你们早就到达南 京,你找到她了。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能揣测我心意的捣蛋鬼,她一定心里不高兴,再次 逃家跟来了,两个人在一起,才会花招百出。难怪我总觉得可疑,怎么总有人在我附近捡死 鱼?喂!你们两上丫头还不给我滚出来?” 一声长笑,对面的屋顶上出现十二个人。 “哈哈!你的鬼门道哪瞒得出老天?”首先跳落阳台的人,是一代老魔吟风园主,三界 至尊杜一元,“你小子自以为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说你选择逃避,逃避就该往北逃, 往西逃,逃到天边逃到蛮荒。你往南走,是逃?南京是你的家乡,三郡主的根基在南京,哈 哈!心怀鬼胎的人,都以为可以骗得好朋友团团转,连尚姑娘也上了你的当。” “我才真可怜呢!”偎近他的幻剑飞仙狠狠地瞪他,“我还真以为他觉得敌势过强,有 必要暂时见好就收,查没碰上张大叔,真被他骗得乖乖离开南京呢!我一走,他就轰轰烈 烈……” “不,是兴高采烈。”小丫头杜琴也插上一脚,“他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有你我在就 会碍手碍脚。曹大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让我们跟着你高高兴兴竟此全功,我和你没完 没了。这次,我可不是逃家出来的,爷爷在主持大局,捡死鱼实在没意思。你别忘了,无双 剑客是我的猎物。” 你一句我一句,他感到头大,他一个人行动方便,不计较得失来去自如,人一多顾忌也 多,确是麻烦。 “本来以为你又用火攻,可把我们吓一大跳。”许将军脸上有如释重负的神情,“后来 发现你从柴薪行购买的是木条,这才松了一口气。指挥使的意思,是把神龙连根拨掉,以免 反迹一露,受牵连的人就太多了,防患于未然,拨掉就不至于坐大。至于三郡主,神龙的根 一除,她就玩不出什么花样了。让她心灰意冷回山东,她就无力翻云覆雨。” “指挥使的意思,其实也是皇上所授意。”张振邦加以补充,这才是重要主题,“皇上 不希望背负逼反叔叔,杀害堂妹的物议。” “这是说,我不能杀这个狂妄的、野心勃勃无所不为的郡主了。”曹世奇大颇感失望。 “这就是我们不能大举讨伐的原因所在。”许将军叹子一口气,“如果那晚我们不是已 经知道,三郡主不在炼真宫,恐怕不得不请杜老伯出面阻止你呢!她一死可就麻烦了,万一 皇上责怪下来……” “哎呀!”曹世奇惊呼。 “怎么啦?”幻剑飞仙急问。 “今晚他们内讧。”曹世奇急急地说,“她如果死了,你们将有灾祸,我得赶一步。” 说走便走,跃下阳台飞掠而去。
三郡主颇感意外,心月狐怎么和无双剑客走在一起的?两人跳落广场,还真像一双各方 面都堪匹配的佳侣。 “咦!你们两人……”三郡主讶然轻呼。 “我们是来向郡主辞行的。”无双剑客抢着说,“我已经打发陈素珍姑娘走了,她已经 坦然说出一切。我觉得已经没有浪费唇舌的必要,好来好去大家心照不宣,我进行骚扰是冲 水火真人而来的,与郡主无关。此地已事为可为,晚散不如早散,特地向郡主辞去参赞虚 位,不能再为郡主效犬马之劳了。郡主,我仍是一句话:赶快回山东,这是最后的临别忠 告。” “三郡主,我是无条件帮你的,有权自由离去。”心月狐接口,“我要回真定。石兄说 的不错,此地已事不可为,你们已落在报复之神手中,南镇抚司也落井下石,你再不见机回 山东,后果你应该明白。” “反叛!”三郡主乖戾地尖叫,“你们好大胆子,竟然敢在紧要关头背叛我?我不会允 许你们自由离去,将把你们以反叛罪名处治,我要……” “保持你的尊严和风度,不要像泼妇一样大叫大嚷。”无双剑客不悦地说,“怎么处 治,那是你的事。现在,我要和把我当成媒子利用,欺人太甚的水火真人讲道理;虽则这烂 主意其实是你出的,但他必须负责。” “嘿嘿嘿嘿……”阴笑声发自祠内,踱出五个老道,领先出来的是水火真人,袁侯爷的 家祠法师昊天道人,所发出的阴笑令人闻之毛发森立,直撼耳膜深处。 而三郡主二十名男女随从也出来了,迅快地列阵。 “小辈,你配和贫道讲理?”水火真人独自上前,逼近至丈内狞笑,“利用你引诱曹小 狗上当入陷,那是看得起你,你居然……呃……” 身形一晃,话声中止,再一晃,左手抬起了。 可是,无双剑客的天狼指已第二次发出,老道的眉心出现血孔,第一指击中心坎,道袍 心坎部位也有洞孔。 蓬然一声大震,火光眩目,老道的大袖发生爆炸,烈火一迸,裹住了老道全身,成了一 个火球。 无双剑客拉了心月狐的手,飞退五丈外。 这位大剑客非常阴毒,毫无一个剑客的风度,上次在真定,曹世奇就几乎栽在他的天狼 指下。他会乘双方打交道在嘴皮子上逞能的机会,出其不意用可怕的天狼指偷袭,对手即使 事先早有提防,也难逃致命一击。 曹世奇对他穷追猛打,主要是痛恨他这种阴毒的行为太过恶毒,倒不是恨他投身神龙密 谍祸国殃民,这种阴毒的人活在世间,天知道日后有多少人遭殃? 水火真人自以为道术通玄,武功超绝,用水火器物杀人,再加上人多势从,一个被曹世 奇追得丧胆的无双剑客,哪配在他面前撒野?因此不可一世狂傲地逼近,毫地顾忌地摆出盛 气凌人面孔大放厥词,图一时之快,不啻张开双手拥抱死神,第一指便被指劲贯穿心坎,死 得冤枉。 江湖上许多超尘拨俗高手,常会在阴沟里翻船,被三流小人物打下地狱,死不瞑目。 “再见,诸位。”无双剑客大声说,“三郡主,速返山东……” 两人奔过广场,跃登屋顶。 屋脊上站着曹世奇,劈面拦住了。 “你如果再有天狼指献宝,我一定剁掉你的狗爪子。”曹世奇声如雷震,“你这混蛋总 算说了一些有人样的话,不会是吃错了药变了性吧?或者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天良发现 了?” “你……你不要欺人太……太甚……” 这位大剑客心虚了,怕定了曹世奇,拔剑戒备说话,似乎喉咙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尽管 他在人前人后吹牛说大话,自吹自擂说他比曹世奇强,但真要面面相对,他怕得要命。 “咦!你这混蛋怎么胡说八道?”曹世奇扬剑逼进。 “我……我已经不是神……神龙的人了。” “那不关我的事。” “那你……” “我要向你讨真定府一指偷袭的债。” “曹兄,我……我道歉……” “不行,非毁了你的天狼指不可。” 心月狐壮着胆抢出,挡在无双剑客身前。 “曹兄,得饶人处且饶人。”心月狐用柔柔的声调替无双剑客求情,“参加神龙的人, 为应工作所需,任何卑劣的手段都是应该的。比方说,聚从围攻,本来为江湖朋友所鄙视, 但神龙的人……” “你闭嘴,骚狐狸。”曹世奇沉叱。 “我……我是实话实说。”心月狐吓了一跳,背部几乎撞入无双剑客怀中,“我们已经 决定退出,不再是你的敌人,请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以往你多次手下留情,我心中感 激,只是身不由已……” “你可以滚蛋。” “曹兄……”心月狐不想单独走。 杜琴小姑娘突然幻现,剑向无双剑客一指。 “你非留下不可。”小姑娘气势汹汹,“把你的无双剑法掏出来保命,接招!” 无双剑客不是傻瓜,怎敢在此时此地拼老命?即使能胜得了杜琴,也过不了曹世奇一 关,猛地向后滑倒,奋身滚落屋下逃之夭夭,反正到处都可以脱身,曹世奇拦不住一个志在 逃命的人。 心月狐也不慢,随后跳落逃命第一。 “算了,你追不上一个怕死鬼的。”曹世奇拉住了要往下跳的杜小姑娘,“这家伙阴险 机警,日后在江湖定能创出一番局面,尔后碰上他,还真得小心提防,以免上当吃亏。你不 能下去,犯不着。” 他向下飘,抬走了水火真人的焦臭尸体。 三郡主进入二十名男女随后所列的阵中,冷静地留意远处屋顶上的人打交道,曹世奇的 嗓音她不陌生,她知道今晚不好过了。 曹世奇在三丈外止步,微笑着轻拂长剑。 三郡主狠盯着他的怨毒目光,凌厉得慑人心魄。 “十年前我管闲事,揍了你两耳光。在真定,你的人也打肿了我的脸,两不相亏,所以 我尽量避免和你再碰头。”曹世奇有秤静的语音说,“无双剑客这个人很坏,但他对你所说 的话,却颇有人情味,也表示对你仍有忠心的肺腑之言。你在南京威胁我的安全,你必须回 到山东王府做郡主,南京人不欢迎你,你也已经知道事不可为了。诚实回答我,你愿打道回 山东吗?” “你死了,我就回山东。”三郡主像在怒吼,女暴君的气焰慑人,“你死吧!” 阵势发动,二十名男女随从旋走如飞,满眼全是黑白色怪影,剑的闪光像是红焰跳跃。 烟雾大作,风雷乍起,数道眩目光华飞舞,矫如活物,三郡主的身影,也倏然消失无 踪。 上次阵势发动,曹世奇的形影消失,结果只留下一把植地的剑,阵势毫无用处。 这次,曹世奇不再遁走,但身影如虚似幻,在阵中飘忽如烟,他的剑光华熠熠,像扭曲 劈下的高空雷电,闪动一下就响起一声霹雳。 “哎……”一个女随从飞抛出三丈上,着地向外滚。 “啊……”又一个人飞抛出阵,是男随从,右臂不见了,滚了两滚便寂然不动。断手不 会昏厥,可知所受的打击不仅是手被砍掉而已。 第三个倒地,第四个……看谁倒得快。 祠内叫喊大起,几个老道与几个中年人,挥刀舞剑蜂拥而出,他们已看出阵势已解,必 须出来相助了。 幻剑飞仙的剑神乎其神,杜小姑娘的剑霸道绝伦,老魔三界至尊赤手空拳,硬抓刀剑将 人抓住摆平,两冲错之下,出祠的人倒了一大半,没有一个人能冲出封锁线。 烟雾被罡风一吹,瞬即无影无踪。黑色与白色的人影愈来愈少,无法有充足的人手,放 泄有毒的烟雾,阵中人影已可看清了,同时双方的闪动已经慢了许多。 “叮!”一声脆响,飞舞追逐的光华,有一道猛然炸裂,化为火星飘散而坠。接着,第 二道光华也幻没不见。 四周,共摆平了十三个人,另三个十分幸运,连滚带爬叫号着向外逃命。 一声尖叫,三郡主飞射出三丈外,发结披散形如厉鬼,大冷天,两腋与胸背汗迹刺目。 阵势崩溃,有两男一女三随从撤出,急急在她两侧戒备,忠心耿耿保护主人。 为了要拼搏,三郡主改穿了月白色的劲装,拼搏时不怕寒冷,所以穿的很少。她身材高 挑刚健婀娜,劲装被汗水湿透,喷火的身格极为诱人,剧裂呼吸时,高耸的酥胸起伏不定, 十分惹眼动人情欲。 “我一定要杀死你!”她口中白雾阵阵涌腾,急急重挽及腰长发厉声叫喊,“你毁了我 十年心血,毁了我爹的长城……” “是你自己断送了十年心血,你不该丢下正事不管,追逐我这个不相关的浪人。”曹世 奇垂着剑逼进,“无双剑客才是你的长城,是你自己毁去的。那个混蛋在京师两年的工作成 果,抵得上你十年的努力成绩,他一个人,可抵得上十万甲兵。只有他,才勉强能和我匹 敌。你却寄望一个盗劫女人享乐,少与江湖高手周旋的妖道身上,愚蠢之至,失败是咎由自 取……” 两名随从乘他说话分心的时机,以闪电似的奇速,身剑合一冲上抢攻,双剑化虹而至。 垂下的剑上升,分张,像是幻化为两道激光,完全看不见剑影。 他微挫的身躯后退了半步,侧转身躯让两个男随从,从他的两侧冲过,一挺身便恢复原 状。 两上男随从的咽喉,鲜血如泉涌,冲出两丈余,突然向前一仆,丢了剑开始挣扎,却叫 不出声音。 三郡主浑身发僵,眼中却有骇绝的光芒。 两上男随从武功超绝,左右同时攻击双剑汇聚,怎么可能在一刹那间同时中剑?双剑确 是贯入曹世奇的体内,决不是她眼花产生错觉,可是,曹世奇却毫发无伤。 倒抽一口凉气,感到寒气彻体,举目四顾,除了死人,其他的人都不见了。 老道们与她硕果仅存的几个人顶尖的密谍,皆躺在祠门外的血泊中,拦截的人已经走 了,没有一个人能冲出和她会合。 她身边仅剩下一名侍女,可说全军覆没大势已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虚脱地嗄声问。 “曹世奇,曹不文。” “我问你是不是北镇抚司的人?官居何职?” “你别抬举我了,我只是一个普通平民。” “你……你说谎!你……” “十年前你知道我是游燕子矶的少年,所以才敢打皇亲国戚,假使是功臣子弟,敢向你 汉王世子的家将行凶?如果在真定途中你不招惹我,怎会有今天的结局?” “你不想富贵荣华吗?” “对,一点也不想,不屑,不要。” “胡说八道,这世间,没有人不想富贵荣华。” “你见到一个了。” “我不信,我保证你封公封侯,甚至封王。” “你留着吧!” “你到底想怎样?”三郡主尖声大叫。 “唔!我想想看。”他左看看右看看,怪腔怪调,“在你漂亮的脸蛋划一剑,如何?” 女随从骂了一声“大胆”,挺剑疾冲而上。 他举剑铮一声暴响,将女随从的剑错出偏门,一耳光把女随从打得斜冲出两丈外。 “或者。”他的剑指向三郡主的右肩窝,“割断右手大筋,你就不能仗剑耀武扬威 了。” “你敢?你……” “对,我敢。就这么办?”他踏进一步递剑。 三郡主倒纵丈外,撒腿便跑,远出二十步外扭头一看,曹世奇已经不见了。 火把燃烧仍旺,广场通明,曹世奇的确不见了,她那位女随从捂着脸跌跌撞撞向祠门 走。 “我绝不放过你。”她举剑向虚空的广场厉叫,“天下是我朱家的,没有你容身之地。 你等着,我会带更多的人来找你,誓将你剖腹挖心化骨扬灰,说一不二。” 罡风呼啸,没有任何回音。
静室好静,听不到屋外的风声,位于房舍深处,关上门便与外界隔绝,这里是水火真人 参玄修炼的静室,不许任何人打扰的私室。 面对孤灯,她的精神已濒临崩溃状态,所有的人死伤殆尽,她身边只剩下一个耳朵半聋 的女随从。在南京,她已无立足之地,悲从中来,两行珠泪流下粉颊。 她终于觉悟曹世奇的话极为中肯,反映出她失败症结,一点不错,她自己断送了一生心 血,她自毁长城。 她为了报复与曹世奇的十年私怨,放弃了大目标。 无双剑客是在江湖纵横的人,网罗志在打江山的牛鬼蛇神胜任愉快,而水火真人利用几 个师弟主持炼真宫,他自己建了太真迷宫关上门享受女人,除了暗中掳劫美丽女人之外,少 与江湖人打交道,引以为傲的武功与道术,根本就没有使用的机会,她竟然把这种人当成护 身符,而任由妖道玩弄可成为长城的无双剑客。 无双剑客一指头,就把水火真人打入地狱。 “我真蠢啊!”她对着孤灯发出痛苦的叫喊。 静室门悄然而开,进来一个女人。 “你觉悟的太晚了,的确很蠢。”女人说,是道全法师的侄女陈素珍,“你害死了所有 的人。我二叔也死了,我的大师伯水火真人,也被自己的雷火烧成焦炭。” “咦!你……你是怎么来的?”三郡主警觉地抓住搁在桌上的佩剑,“我见过你,在太 真迷宫……” “对,你见过我,而且知道我这么一个人。你曾经要求见我,我避到宫外去了,因为我 知道,你不会真心诚意让我拥有石玉,要见我一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所以我回避。” “唔!你就是道全法师的侄女陈素珍。” “对,是我。当你确知石玉和我相好时,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到炼真宫去引诱石玉上你 的床。你就是这种女人,丢 了东西也不希望被别人捡走。” “胡说八道!石玉是我的部属,我爱怎样就怎样,说你的来意。” “公主府我熟悉,任何时候我都可以来去自如。石主偕心月狐和你打交道时,我已经来 了,你不要他,我要。他是一个好男人,他在江湖等我。你对他说的话,以及对曹世奇的诅 咒,我都听了个字字入耳,现在仍然感到心寒。 我也是一个阴毒自负的女强人,我知道你这种金枝玉叶女强人诅咒的可怕,曹世奇不怕 你,他不在江湖称雄道霸。石玉怕你,因为他要在江湖一展抱负。你如果出动皇家势力以反 叛的口实对付他,他将在江湖寸步难行,我追随他,哪有好日子过?因此……” 一声剑鸣,三郡主拔剑丢掉鞘。 “你死吧!”陈素珍冷叱。 绿芒一闪,致命的绿虹断魂针破空。 “你也死!”三郡主也沉叱。 绿虹断魂针本身的伤害不大,细小的针除非恰好贯穿心房。致命的是毒,而毒不能入体 即毙。 所谓见血封喉的奇毒,并非沾上人体的血立即毙命,而是指毒随血流动抵达心室的时 间,这期间,中针人仍可发挥潜力活动。 针贯入三郡主的腹右下侧,入体四寸。 三郡主掷出的剑,也贯入陈素珍的右肩窝。 双方都是女强人,同样自负,同样阴毒,一个针先发声后出;一个剑扔出再回话,相距 不足一丈,都早有准备志在必得,两败俱伤,在一照面时便已成定局。 人影乍现,双手一分,分别拦住同时扑上肉搏拼命的两个女人,再一分便将人摆平在地 制了穴道。 是曹世奇。门外又进来了幻剑飞仙和杜琴。 曹世奇眼疾手快,一把夺过陈素珍的百宝囊,取出一只小玉瓶,嗅了嗅便倒出一颗丹 丸,塞入三郡主的口中,吹口气助丹丸入腹。三郡主的咽喉,已经有点发僵了。 两位姑娘热心地替陈素珍裹起剑伤,右肩井毁了,幸好剑是扔出的,剑尖向上斜升,因 此幸而不曾损伤肺部,救治及时,右手甚至不会成为残废。 曹世奇曾经没收了陈素珍的一枚绿虹断魂针,知道毒性,所以急急抢救,及时保住了三 郡主的性命。 “你……你为什么救她?”陈素珍与曹世奇不陌生,双方曾经生死相拼,“让她死!她 不死大乱不止。你,你也将永无宁日,她将是所有的人,最可怕的致命威胁。” “她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南京。”曹世奇把陷入半昏迷的三郡主,摆在床上抻手轻抚 她的天灵盖,一手用指在她耳后轻揉。 “为什么?” “她如果死在南京,那些残余群龙无着,可能成为暴民挺而走险,会出大乱子。”曹世 奇不便将内情说出,“一群暴民要替主子报仇,是没有理性的,会破坏一切毁灭一切,南京 很可能成为暴乱之城。” “可是,她不死,依然可以鼓动她那些人……” “不会的,那些人没有报仇的目标,就不会激动得失去理智,暴动引发不起来的。” “但是,你我的日后……” “她会有时清醒,有时迷糊,说话也有时颠三倒四,哪有精神判决你我的日后?”曹世 奇挺身而起,领了两位姑娘往外走,在门旁转身,“你可以支撑,可以走了。我送你出公主 府,把这里的事忘了,知道吗?” 意思很明显,提防陈素珍在后面弄鬼,左手仍可用劲,背地里给三郡主一下致命一击毫 无困难。 床上的三郡主像是睡着了,当然不是因为毒发而昏迷。 “不计较石玉,好吗?”陈素珍挣扎着出室,“他尸居余气,能有多少时日可挨?” “你是说……” “三郡主指责他背叛,这是事实,除非他回到京师,向神龙的主事人辞职,不然他能有 好日子过?”曹世奇并不知道她与无双剑客的事,仅概略了解她们之间牵涉到男女情欲纠 纷,“陈姑娘,你最好也不要去找他。” “他在江湖等我。” “他志比天高,贪婪阴狠,是颇有名气,见一个爱一个的风流大剑客,你能有三郡主般 的权势帮助他吗?人贵自知,我不认为你配称女强人,不过……” “不过什么?” “你的毒针,与他的天狼指,如果联手在江湖上争雄,确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绝配。” 曹世奇语含讽刺,“水火真人逃不他一劫,我也曾几乎栽在他指下。如果我所料不差, 三郡主如果和他翻脸,未必逃得过他的天狼指。而论真才实学,他比三郡主差一段距离,绝 对禁受不起三郡主的绝学元神御刃攻击。三郡主可以御发五把八寸诛仙剑,威力可及五丈。 他能挡得住两把,已经不错了。” 阵中飞舞的几道光华,就是三郡主御发的五指诛仙剑,被曹世奇一一击碎,所以知道诛 仙剑的威力。 “那么,你才是我最大的威胁。” “他不找我,就没有威胁。” 她的左手刚想抬起,便被一旁的杜琴小姑娘的把扣住了,手指一松,掉下一枚绿虹断魂 针。 “你真是毒呀!”杜琴五指一收,有骨折声传出。 “哎……”她尖叫,掌骨碎了。 “饶她,小琴。”曹世奇说,“她陈家损失惨重,她是无辜的。” “打蛇不死,报怨三生。”杜琴有愿意的表情,“她与无双剑客都不是好东西,同样阴 毒用卑鄙手段杀人,走在一起必为祸江湖,他们会等候机会谋害你。哼!我承认我怕他 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