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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 一 章 血溅荒坟 第 二 章 天涯追凶 第 三 章 花自飘零 第 四 章 松林赌刀 第 五 章 海潮劫难 第 六 章 奇遇奇缘 第 七 章 酒不醉人 第 八 章 情种孽种 第 九 章 万窍怪翁 第 十 章 兰霜别墅 第十一章 血色魔宫 第十二章 柔情似水 第十三章 煞刀成痴 第十四章 无双出山 第十五章 八卦神相 第十六章 灭雕神女 第十七章 误入青楼 第十八章 灭口借刀 第十九章 粉红陷井 第二十章 情结泪梦 第二十一章 雕翎杀手 第二十二章 说书先生 第二十三章 步步凶险 第二十四章 神魔初会 第二十五章 三怪小院 第二十六章 天都求药 第二十七章 飞雕沙青 第二十八章 真假梅女 第二十九章 煞刀重现 第三十章 阳刚正气 第三十一章 恨天师太 第三十二章 神功震敌 第三十三章 不老和尚 第三十四章 七噬奇阵 第三十五章 新郎新娘 第三十六章 吞日神剑 第三十七章 兄妹遭难 第三十八章 三清盛会 第三十九章 莽林拘魂 第四十章 正邪大战 第四十一章 山雨欲来 第四十二章 淫妇药人 第四十三章 墨玉残刀 第四十四章 天斩奇谱 第四十五章 尸山血海

第 一 章 血溅荒坟     守墓人老得如同他拄着的榆木拐杖,在萧瑟的秋风中双腿不住地打颤。面前是偌大一片参差不齐的坟地,一片寂静豹死的世界。此刻西天已经燃尽了最后一把火,远山渐渐被黑暗吞没,树丛和坟堆也模糊不清了,飞鸟呜叫着返回各自宿夜的窝巢,唯有守墓人还石雕般站着,眺望着眼前相守了几十年的墓区,红肿的老眼中居然溢出两滴浑浊的泪水。他自言自语地喃喃着:“听,又笑了,她又在笑了……”   凝神细听,远处隐约传来一阵阵刺耳、冰冷、怜人毛骨悚然的怪嚎,不象笑声,倒象痉挛般痛苦的呼号,鬼怪的哭泣。   可是,在守墓人听来,这怪声是笑,而且是个女人的笑。   这时,天完全黑了。黑得那么突然,那么可怕,就如整个世界一下子全浸入皂色的染缸中一般。   两条黑影流矢般地射入墓区,几个起落,已泻到坟地西边一座低矮的小草屋前,分左右掩至窗前,偷偷朝屋里望去。   草屋中灯火如豆,破桌前坐着一个乱蓬蓬污秽的长发遮脸垂肩的女人,正痴呆呆地叽咕着什么。细所,象是诗文:“……潮生潮落何时了?断送行人老。消沉万古意无穷,尽在长空淡淡鸟飞中……嘻嘻,鸟飞中,鸟飞啦!”   “乒!”地一声,柴门荡开,黑影已闯进门来,一道刀光直劈痴女人右肩。痴女人不知不觉地还在念叨:“……海面几点青山小,望极烟波渺……”生死就在毫发之间,她居然神色不改,仍然疯言疯语,这说明两点:其一,定力过人;其二,是疯痴人。前者根本不作想,那么后者看来是铁定了。   青钢刀蓦地贴颈凝住,冰凉的刀锋似乎惊动了痴女人。她缓缓转过身来,望着面前两位黑衣人莞尔一笑,还挺甜呢。“相公来啦,请坐,媚娘这就去铺床侍候两位。”说着便站起身来,刀锋轻轻划过,粉颈上拉出一道浅浅的刀口,鲜血顿时涌出。痴女人不知不觉,照旧嘻笑着迎来。   “呸!霉气,这婆娘果然疯了,看来这趟咱哥俩是白跑了。”下颏有道长疤痕的黑衣汉子边说边摇头。   另一个左眼戴着黑眼罩的黑衣人冷冷说:“老子就不信江南第一刀海思柳的红粉知己,姑苏城九胜巷的第一名妓柳媚娘会真疯。就算她真疯了,老子也要*她说出真情。”   “大哥,你有办法了?”   “柳媚娘因江南第一刀海恩柳之死,才伤心至痴。心病还须心药医,老子装扮成海思柳唬她一唬也许有用。”   疤汉大笑道:“大哥,真有你的,果然是条妙计。”   话音未落,窗外阴恻恻传来一声冷哼:“凭尔等下三烂也想夺得海思柳遗宝!?”   “何人?”戴黑眼罩的暴退两步,左腕一振,一道碧光破窗而出。   叮地弹响,碧光疾退,直射戴黑眼罩的眉心,其速何止去势三倍。   疤汉慌忙举刀封拦,“啪”!青钢刀脱手而飞,直插入草屋木梁,疤汉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子。   戴眼罩的和疤汉相视变色,能弹指击退暗青子,并震飞疤汉手中钢刀之人,岂止是一流高手。   干涩地咽了口唾液,疤汉狠声说:“老大,拼了!”   他沉重地点点头。江湖生活就是如此,“拼”,才是黑夜中唯一的光明。   一声吼,四掌疾拍,万钧猛力翻卷奔涌,身影随之破门而出。   虚无中突兀出现——道铜墙铁壁,掌力尤如拍岸的巨浪,嗷叫着向两边泻开。瞬间,几线冰寒之气已悄无声息地刺入拼命者的躯体。疤汉全身蓦然曲缩,下腹似挨了重锤般地双手捂着,原地打了个转,极慢地仰面倒下,双目盯着夜空,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没有一声垂死的惨号,一个江湖猛汉就象折断一支芦苇般死了,那么轻易,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戴黑眼罩的所有动作也和他的兄弟一样,只是他没有立即倒下,踉跄地跌撞几步,“嗵”   地一声,单膝落地,死亡已刷自了他的双颊,独目凸突如铃,形同厉鬼般注视着不出十步外隐隐约约的灰影。   “……是你……你,昆仑尸魔白必……必死!”   最后一个字连同一口浓血吐出,追赶他的兄弟去了。   灰影僵直地飘动着,平静地接近了草屋。屋门早已倒塌,昏暗的灯光透出门来,屋中除了正蜷缩在墙角喃喃自语的疯痴女人外,空荡荡的一无所有。可是,灰影居然对着后墙冰冷地说:“滚出来受死,怕死就不该来淌混水。”   魔术一般,后墙出现了四个人形长洞。确切地说是四个人形“后墙”,突然稳步走下墙来。毫无声息地将身子嵌入泥墙之中,如此内功实在该翘翘拇指了。可是,灰影似乎不屑一顾,只是哼哼阴笑。   稍一抖擞,洒落泥土,草屋中央出现了一蓝一黑一白—红、三男一女四位怪模怪样的角色。   “风都四怪:狂鹏、秃鹰、赤鸠、白鸥。”   “昆仑尸魔果然好眼力,老夫等四人今日莫不是必死?”   说话的人是蓝衣狂鹏。他的右侧依次站着黑衫秃鹰、红袍赤鸠和白裙白鸥。此四人是川道上人见人怕的老怪物,功夫都在一甲子以上。今日同时出现在江南已是一奇,半夜潜伏在草屋之中又是一奇。奇上加奇,连昆仑尸魔白必死也大感惊讶。   “想不到海思柳的遗物居然会引来你等四只怪禽。只是江南可不比蜀地!”   “昆仑山离此万里,连白必死也赶到了,老夫弟兄岂能不到!”   “狂鹏,听话音,海某的遗物你已知落在何处?”   “白朋友难道不是为柳媚娘而来?”   他阴侧侧冷笑道:“柳媚娘已疯痴无知,如何会清楚墨玉残刀的下落。”   对方扬声畅笑说:“既然白朋友不为柳媚娘,老夫兄弟自是不会妨碍白朋友的所作所为。   带上疯痴无知的柳媚娘,老夫兄弟立即掉头离开,让白朋友挖地三尺,安安稳稳地搜寻墨玉残刀。”   “这……”   一时语塞。看来论口舌之利,昆仑尸魔不是蓝衣狂鹏的对手。恼羞成怒,白必死满脸横肉颤动,发出一阵惨烈的啸笑说:“今夜尔等必死!”   “来来,老夫的鲲鹏环早想斗斗你的尸骨剑,今日凑巧了。”   蓝衣狂鹏缓缓伸手,从宽大的蓝衫之中摸出一对蓝色的圆环。双手一分,夜色中划过两道森森的蓝光。这就是江湖有名的鲲鹏环。   昆仑尸魔右掌抬起,五指慢慢伸出,五根三寸长的指甲隐隐流动着惨白的光华,散发着冰冷的寒气。这就是白必死威震武林的五把尸骨剑。   鲲鹏环!尸骨剑!死神已露出狰狞的微笑。   尽管对面的人名头、武功并不在自己之下,可是蓝衣狂鹏还是十分有信心!因为他背后站着黑衫秃鹰、红袍赤鸠和白裙白鸥三位贴心搭挡。他神色自若,双臂微曲,心中暗暗想着如何一击致对手于死地,在搭挡面前抖抖威风。   和蓝衣狂鹏相比,昆仑尸魔显得有点不那个了。额头的青筋连连暴动,双目凝寒,鼻尖已渗出少许冷汗。他清楚地知道川道四怪的份量,也明白自己的处境,但……   突然蓝光一闪,狂鹏选择了对方沉思之际展开了袭击。两道蓝莹莹的圆弧,颤动着杀人的光晕,一上一下斜切敌人的胸膛和下肢。   昆仑尸魔没有躲闪,也躲闪不了。鲲鹏环的冷芒旋转翻动。的范围何止一丈!环刃播出的眩耀蓝光,纵横交织成了一张死亡的巨网。在此时退避是死,左闪右移也是死,想活只有一条路,进!白必死跃击,整个人就是一枚呼啸激射的怒矢。微一振腕,他视为生命的五根指甲四根脱指飞出。“尸骨追魂”是他的绝招,也是最后一招。—出手便是拼命绝招,这足可说明昆仑尸魔已将生死全压在此一举了。猝然脱手的四枚尸骨剑,快若电掣分射蓝黑红白四人。   就在鲲鹏环飞出的同时,黑衫秃鹰也没闲着,他双手中的玄铁斧象两团黑云,翻滚着向昆仑尸魔和蓝衣狂鹏同时劈出。   斧劈蓝衣狂鹏?是的!黑衫秃鹰毒辣的右手斧猛劈他的龙头大哥。这还不最稀奇,谁又能想到在鳃鹏环尸骨剑饮血吞肉之时,红袍赤鸠的化血刀猝闪之中拦腰横扫白裙白鸥。红光流灿如落日突殒,满以为此举必中,但是他太低估对手了。排行老四的白裙女怪在饮刀刹那间双腕疾振,两蓬白眉神针电掣般狠狠刺入对方的胸膛。   残躯血淋淋地抛起,嘶号闷响连串,白的胸浆和红的鲜血在半空中扬洒。一瞬间,五个活生生的一方霸主倒下了两对半。这是何等惨烈何等怪异的画面一昆仑尸魔被鲲鹏环削成三截,半片脑袋飞出十几步远,双腿和胸腔血肉模糊地倒下一边;蓝衣狂鹏左胸被一枚尸骨剑洞穿,这不是致命伤,使他死不闭目的是,右肩连同右膀居然被自己的兄弟黑衫秃鹰的玄铁斧活活劈下。他摇晃着,喉咙中发出阵阵嗥吼般的怪声,双眼死死盯着倒在一旁的老二:   “你……你为……为什么?”   黑衫秃鹰没料到作殊死一拼的昆仑尸魔居然不全力对付向他进攻的敌人蓝衣狂鹏,而出其不意地袭击了自己。一枚尸骨剑深深地刺入丹田。尽管没有缺胳膊少腿,没有血涌肠流,但丹田一击已是够致他死地了。奄奄一息的黑衫秃鹰满脸狂悍之气已失,纸白的嘴唇蠕动着,说:“谁……不想要……要墨玉残……残刀。”头一歪,死了。   垂死的蓝衣狂鹏倒下前的最后一眼所看到的是,老三红袍赤鸠和老四白裙白鸥先走一步的尸体。他含含糊糊地嘟哝了几句,紧皱起眉头,缓缓曲膝跪下,缓缓仰首躺倒。似乎最后望了一眼莹石般的群星和黑绒似的夜空才闭上了他悔恨不解的双目。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江南第一刀的遗宝——墨玉残刀,荒地墓区又添了七条孤魂。   最可怕的是风都四怪的死。夜愈见深沉静寂。寒风吹拂着草屋的灯火,光影晃晃忽忽。疯痴女人柳媚娘还在哼哼哈哈地念着断断续续的诗文:   “……一花一叶,皆是前人别;烟水茫茫无处说,冷却西湖风月。贞芳只合深山,红尘了不相关,留得许多清影,幽看不到人间……”   阴森森,惨兮兮的氛围之中,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沉咳。黑影幢幢,劲风嗖嗖。草屋前又落下二排人来。   “阿弥陀佛。武当风云雷电四子也来凑凑热闹了。”   “想不到,少林罗汉堂主持不乐大师也想染指墨玉残刀。”   “罪过,罪过,宝物有缘之人得之,老衲只是路过而已。”   “如此说来,不乐大师决不会对柳媚娘感兴趣?”   “阿弥陀佛。事以如今,墨玉残刀已促成武林大劫,为平灾除难,少林作为本届武林白道盟主有责任暂收海施主的遗物,妥善处理。老衲执行盟主之令吧。”   “哈哈,老和尚舌绽莲花,说到底还是为了墨玉残刀。再说本届武林盟主换届之会,武当青峰掌门,因要事没有参加,因此千愚这盟主之位武当自然无法承认。所以老和尚若想以盟主令来威胁要挟,那是异想天开了。”   “那么尔等四子真想与老衲一较高低?”   “老和尚贪念已动,动手是早晚的事,武当四子奉陪就是。”   “阿弥陀佛。老衲多年不开杀戒,各位道兄何必*人太甚。”   “别假惺惺了,动手吧。”   呛啷一声,剑鸣鞘退,四支松纹剑,结成两对X号,月色中冷冽如水的剑光盈盈闪眨,寒气森森。这就是武当“四象”剑阵的起手式。武当剑阵分“七星”、“六合”、“四象”   三类,“七星”由七人组成剑阵,“六合”六人,“四象”当然是四人了。武当一般道人结成剑阵便可与江湖一流高手斗上三百回合了。今晚由武当风云雷电四子组成的“四象”剑阵能不使少林罗汉堂主持心惊?   白须飘飘,年逾花甲的不乐和尚及少林第三高手。第一当数掌门人千愚。藏经阁阁主百智已百岁高龄,少林高手数他第二。尽管不乐位置排三,但偌般大能力功已练至六成,溶铁化金,碎碑裂石,易如反掌。不过,面对武当风信子、云层子、雷鸣子、电虹子四位组成的“四象”剑阵,他不得不全神贯注,力达周身,双手握紧七宝禅杖,微微斜扬。   为了墨玉残刀,不,说确切点,只是为了一个可能知悉墨玉残刀的疯痴女人,白道拳斗少林,武当继黑道巨魔之后,也将在荒地坟区开演一场惨烈的血战,并且已一触即发。人呵!   “唉——”   远处传来深深的一声叹息,可听在草屋前五人耳中犹如重锤擂鼓的回声在嗡嗡响。一时五人均齐向西边望去,黑沉沉的一无所有。这般“隔山震魄”的传音之术,说明来者是何等份量。五人心中同时掠过一片阴影,知道今日坟区之争必无善终。   武当四子急不可待了。风俗子朗声道:“二剑纵横天门开,”余其子全诵:“四象抖擞地网凯。”诵词之中四剑流转,巳将不乐和尚团团围在核心!脚步愈走愈急,剑光愈舞愈幻,千百道流灿旋飞,形成一圈银色的虹环!环刃*出的杀气正寸寸向核心推进。   冷哼一声,不乐和尚禅杖横飞,刮出一道黄风。只听“铮铮”之声连爆,剑与杖在刹那间已接触了七七四十九点。“四象”阵似退了一圈,但不乐和尚这一扫也倾了全力。   一退又进,片片雪花,道道冰电如同网般罩下!   不乐和尚猛地蹲身,右掌执杖临空急架,左掌大成少林至高武学偌般大能力急吐,身影贴地朝北疾射。这是他的如意算盘,禅杖挡住四剑杀着“万鹤栖枝”,左掌开路,攻破一点就能脱出阵外。然而……   掌力感觉到,一人被直撞出去,此时身影若能跟进,破阵有望。但是,挡架的禅杖如托住一座大山,根本无法抽动。身子一软,整个仰面躺在泥地上,周身的劲力无奈地集中到顶住泰山般压来的剑劲的禅杖上,左手也加上去了。此时不乐和尚才明白了“四象”阵的厉害。   这是一个十分怪异的组合形象。雷鸣子半身被偌般掌力击中,血肉模糊一片,但他双手紧握的剑仍然搭在不乐和尚的禅杖上,作为支撑凌空倒树的残体的力点。风信子一脸怒容,右手剑压禅杖,左掌托着师弟雷鸣子的下肢,不让其落下。因为,一旦雷鸣子落地,必因伤残而倒下,少一剑“四象”立破。所以,为“四象”之威,就是死也必须死在禅杖上。另外,云层子、电虹子双剑四掌催其全力追压着缓缓下沉的禅杖。而不乐和尚平躺在地,双腿微曲,双臂直立,死死顶住七宝禅杖上的四支松纹剑!生死关头哪顾得上样子狼狈。不论谁看到这副龇牙裂嘴的尊容,怎能相信他就是堂堂罗汉堂主持?   一种尖锐的痛楚传遍周身,千筋百脉象在扭绞。不乐和尚已经感到眼前阵阵发黑,喉头丝丝作甜。蓦地,不乐和尚狂嚎一声,张口喷出一口血箭,双臂一振一沉,就见上压的武当四子似断线风筝般惨嗥着四抛。七宝禅杖却“啪”地落下,重重地压在不乐和尚的胸口,顿时骨裂血涌,少林一代高手的魂灵儿飘飘渺渺去了西天。   这是不乐和尚的拚死的反击。他咬舌破功,用生命的潜能力激发起两倍以上的能力震飞了武当四子,再也无力托住自己的沉重的兵器了。   雷鸣子本已奄奄一息,再受巨力一震,人在半空已亡。风信子、云层子、电虹子尽管还活着,但内腑震伤。半晌才爬起身子,盘膝运功疗伤,进入忘我之境。   此时,象鬼魂一般,从四周的坟墓后飘出十来个黑衣蒙面人,无声无息地跃到武当三子的面前,一个腕上扣着兽皮护腕、手执一支银笛的人,冷酷地吐出一个字“死”!   瞬间,三道银光灿亮,血肉絮飞,三颗颤蠕蠕的人头已抛向天空。   武当三子还算死得舒服,不知不觉地运功之中,生命脱离了躯体!在习武人来说是最好的一种死法了。   执银笛之人又说了一个字:“清!”   其余的黑衣蒙面人立即井井有条地挖坑移尸。不到一袋烟工夫,已将黑道七人,白道五人尸体全掩埋毕,并且还十分细致地整理了打斗现场,使人看来此地并没什么不幸发生。   执银笛之人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就如一尊雕象。他面对着草屋似乎在观察着什么。突然,他手中银笛伸出,拇指按动机簧,一串红光飞射草屋屋顶。红光一掠而没,就听草屋顶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就见—堆白物骨碌碌翻落下来,“嗵”地摔在地上。   黑影一闪,执笛人已弹至白物前,银笛一拨,白物翻了过来。叫人吃惊的居然是个女人,是个白衣女人,再细看就是疯疯痴痴的柳媚娘。她竟叫人点了麻穴从屋顶滚落下来!执笛人电光石火般暴掠草屋顶,细细观察了一番,挺身跃下屋来,手中银笛朝西一指,又只说了一个字:“追!”   十几条蒙面黑影似开弓射出的乌黑毒箭,朝西疾飞。   奇怪的是谁也没再顾柳媚娘。这个疯痴女人嘻笑着在泥地上一会儿爬着,一会儿又卧身滚动,一会儿抱着不知名的墓碑亲吻,一会儿双手刨着坟堆的泥土。使人无法想象的举动就在黑夜里的坟区中反反复复地表演着。就是没有观众。   不,有观众。在一棵高大的鱼鳞松浓密的树冠里,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坟堆旁,仿佛是来自冥冥之中的白衣幽灵。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 二 章 天涯追凶     一瓮开口的酒搁在山坡的岩石上,仰躺着的汉子正用大碗高高举起,往自己口中灌着酒。   醇香的酒味飘散开来,逗得水乡美丽的翠鸟鸣叫着,在空中不住地盘旋,不愿离去。   “哥”伴着一声清脆甜蜜的呼唤,一条红影直扑上坡来,一把抢过大汉手中的粗瓷大碗,嗔道:“又喝了!又喝了!别以为上山爹看不见,就偷偷灌黄汤!看我不回去告你一状,准叫爹用粗毛竹板治治你!”   大汉懒懒地坐起,伸出粗壮的大手抹了抹嘴边的酒渍,嘟哝着说:“好妹妹,哥给你抓个小翠鸟,你就别回家告状可好?”   当妹妹的抬起头来,望着半空中掠来飞去的小鸟,不信地说:“真能捕到?”   “谁还骗你。”   “行,你捕一只给我看看。”   大汉随手抓了一团泥。江南的土质又松又软,三捏两捏泥团已成了两粒泥丸。大汉站起身来,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两点黑影忽地窜空直上,就见一只好端端飞的小鸟惨叫一声,从空中直跌下来。说来也怪,正好落在妹妹的脚前。   妹妹欣喜地伸手抓起还扑腾着翅膀的小鸟,红红的象是上了油的小尖嘴,一身黄绿相间的羽毛,两只红红的小爪,一对忽闪忽闪的小眼珠子,直看得人眉开眼笑。看着看着,姑娘秀眉打成结,明眸中盈出了珍珠似的泪花。   “哥,它想飞呢,它—定很伤心被人捕住,不如放了它吧。”   “随你的便。”又躺下了的大汉懒懒地说。   妹妹伸出白玉般的纤掌,小翠鸟脱了束缚,挣扎着想飞。可飞不起来。妹妹缓缓抬起手臂,轻轻往空中一送,小翠鸟呼地飞了出去。尽管往下直栽,但最终还是升到了半空,呜叫着飞远了,没影了。   “它飞了,小鸟准回家找妈妈去了。”   大汉抢起头,着了一眼傻呆呆望着无际天空的妹妹,不屑地说:“真是妇人之见。”   “哥,你说什么?”   “我说鸟是你放走的,别后悔。”   “哥,如果我不放它走,那才会后悔呢。”   “这随你,不过喝酒的事可是你答应回家不说的。”   “不告诉就不告诉,只是你满嘴酒气想瞒也瞒不了。”   大汉不作声了,沉闷地望着无垠的田野。   妹妹慢慢走近,坐在大汉身旁,拔了根草茎,敢进嘴里用洁白的贝齿轻轻咬着,说:   “其实爹也是为你好,酒喝多了会坏事,爹说我们这家要靠你顶着呢。”   没有回答。沉的目光仍然凝视着远处。   “哥,你准是又想什么闯江湖、行侠仗义的事了。爹不是说过江湖凶险,练武为防身,不是用来打人杀人的。你为什么老是想着拿刀弄杈,武林啊江湖的,这究竟有什么好?”   大汉回头望着妹妹,半晌才问:“小妹,你想过将来是什么样的吗?”   妹妹没答,却脸红了。她能直言告诉哥哥自己想有头牛,有个菜园,有架崭新的上了桐油象李财主家一样的纺车?能直言告诉哥哥自己想嫁个好儿郎,有个小暖巢,生个胖娃娃?   这真羞死人了。女孩儿家总是心里想得多,嘴上说得少。   妹妹不能说,做哥哥的可憋不住地拉开了话匣子:   “大丈夫志在四方,好男儿逐浪志岂在玉莲池。小妹,爹辛苦一辈子,就当了个穷教书的,尽管村里人敬他尊他,称他是四乡八邻的好先生,可家中一日三餐还不是得靠你哥手中的柴刀,肩上的扁担。我不是怨爹,只是为爹怨,生了我这么个能文能武的儿子,为啥老是捆住他的手足,这不行,那不能。难道咱家就一辈子穷下去?一辈子在这小村里生儿育女,繁衍后代?你哥也不想当官仗势,只想凭一身武艺卖给识货人,当个镖行的护镖武师,赚些钱财,让爹娘晚年也过得风光些,小妹你也可有一份丰厚的嫁妆,这就是哥的心愿。难道过份了?是痴心梦想?不,只要爹点个头,哥一定在二年内混出个人样,不说衣锦还乡,起码也能雄纠纠气昂昂地把爹娘和小妹接到大都市去过太平享乐的日子。这些为什么爹就不答应?”   妹妹不解地问:“哥,你究竟练成了什么武功?”   “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大手掌里多了一本黑封面的小册子,上面写着—行书名《煞刀秘笈》。   “这不就是爹以为丢了,到处寻不着的黑面册子?”   大汉点点头说:“小妹,你可知道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不就是几招刀法吗?”   “是几招刀法。可就凭这几招刀法,天下尽可去得。十年前,爹在凤凰山雪地里救得那位垂死之人可是位名噪江湖的大人物,号称‘一刀夺命’。此人之所以成名就全凭这本小册子。当年他养好伤,临走时摸着我的头说:‘是个好苗子,如能习得煞刀,不说江湖无敌,起码也能算武林第一流。’他为报爹救命之恩,就将这册子留了下来,一去不返。可在我的心目中,他就是哥的榜样、楷模。他留下的小册子就成了哥唯求之物。谁知爹竟把秘笈当作废书丢在一旁从不过问。十岁那年,我偷偷把秘笈藏到了穹窿山山中的秘洞之中,从此每日上山打柴,就照书修练,至今已有十五载了。   “煞刀秘笈分上下两篇。上篇是内功修为练习,下篇是三十六招刀法。秘笈是数百年前一位异人积毕生精华所著,历经沧桑,几代高手根据实践又加以修正。煞刀秘笈传到我手中其实已成了武林一宝,上篇开创了鸿钧真元内功修为的天地。鸿钧真元与少林偌般大能力,武当太极神功,昆仑天心功法和崆峒赤阳阴罡神功相比,有过之无不及。鸿钧真元的最大特点是不象少林至阳,武当至阴,而是阴阳相济,刚柔溶会。如果能修至十二层楼,任督齐通,天桥顿开,意念动处,真元从周身透出的气机能杀人!”   妹妹惊讶地问;“哥,你练到什么程度了?”   大汉豪迈地发出一阵畅笑说:“十层。足足十层。”   “气机还不能杀人?”   “不能。但你哥任督已开,就差天桥贯通了。”   “下篇呢?煞刀秘笈的下篇有何厉害?”   “下篇精解了三十六招煞刀法。三十六招其实仅仅六招,只是招中有招,一招化六招罢了。这六招煞刀法是半首词:恍然一梦,仙肌胜雪,宫鬓堆雅,江州司马,青衫泪湿,同是天涯。   此六招名虽清雅,实质却狂悍凶野,威力无比。‘一刀夺命’行道江湖之时仅凭恍然一梦,这一招便寥无敌手,搏了少‘一刀夺命’的名儿,可见煞刀法的威风了。我至今已溶会贯通六招刀法,特别是最后绝招一一同是天涯刀法。我还创新了许许余味,使同是天涯收刀这招又增添了色彩。自信凭十层鸿钧真元神功和六招煞刀法天下尽可去得!”   言至此,大汉剑眉飞扬,豪气勃发,丹田之中一股热力蓬然上升,化着一声高亢、雄壮、悠长的长啸。   山颤地动,云飞树摇。妹妹吓得双手掩耳,花容失色,许久才返过神来。   大汉见此,忙收气沉声,伸掌按住妹妹的后背,将真元热力缓缓送入小妹体内,为其平脉理气。   又是说笑一阵,兄妹俩见红日西沉,晚霞如血,这才收拾下山。两大捆干柴足有三、四百斤,提在大汉手中晃如无物。大汉一时兴起,伸臂轻挽妹妹后腰,提气奔驰,其速如箭。   吓得妹妹闭上眼睛,惊唤不止。远远望去,一红一白镶成一色,在深绿的山岗上如同一片浮云疾移着。   这大汉是谁?妹妹是何人?此处又是何地?   姑苏城西四十余里处,有座山叫穹窿山。俗话用“阳山万丈高,不及穹窿半节腰”来形容此山的雄伟。相传古时陆地神仙赤松子曾在此山采取赤松脂,精练仙丹。故山顶方广,声炼丹台,升仙台,奕棋台等等遗迹。三茅峰是穹窿山的最高处,势同浮笠一般。三茅峰顶有一清泉池,泉水齐膝,永不涸干,说是张良跪见赤松子时留下的膝痕,故得名双膝泉。穹窿山下有一小村,名曰湖山庄,居住着几十户农家。湖山庄背靠穹窿山,西临石湖,风景优美,土地肥沃。庄人捕鱼打柴,种桑养蚕,生活也算过得去。   湖山庄最东一户姓燕,夫妇俩人已年过半百,膝下一子一女四口之家,融融乐乐。丈夫燕文诗是个穷秀才,以教学授书为生。妻子燕氏貌美性贤,五十岁的人看上去四十不到。儿子燕无心,今年二十五岁,身高体壮,只是平日沉默多,说话少。每日去穹窿山打柴换些粮油补贴生活。女儿燕无双,生就一副美人胎,正值妙龄年华,性子又十分温柔和蔼,是个人见人爱,的姑娘。兄妹二人从小受父亲诗文熏陶,虽是小村儿女,却也满腹文章。按说这样一户小村人家该是和美终生的,谁知生活的无情,将使他们遭受无法想象的痛苦和折磨。   湖山庄在望。燕无心这才收住脚步,放下妹妹,俩人兴匆匆一路朝家行来。   妹妹燕无双眼尖说:“哥,你看!咱家门前为啥围了这么多人?”   燕无心浑身一颤,似乎有种不祥之兆,使他心惊肉跳起来。他剑眉斜扬,身影晃动,眨眼已至自家门前。   围观之人见燕家儿子归来,纷纷让出一条通道,沉默着以异常的目光注视着这位壮汉。   燕无心顾不得细想,高喊着:“爹,娘——”冲人敞着门的茅屋。   惨!惨!惨!   一生诗书礼义的穷秀才燕文诗躯体竟被肢解,手、胳膊,脚、大腿一段段地抛满一地,血肉模糊的半截身子还连着脖子,脑袋却落在床上。床上是全身衣衫被剥掉、赤条条躺着的燕氏,双乳上全是狼咬的齿印,下体一片腥红。一看便知是被奸淫而亡。死了还怒瞪着的双目就是证明。她是在何等痛苦、惨烈的情况下走完一生路程的。   燕无心惨嗥一声,轰然倒下。   新坟一丘,血泪两行。一双兄妹在坟前整整跪了三日三夜。低低的抽泣之声,连心肠最硬的人听了也会落泪纷纷。严父慈母突然遭难,抛下一对儿女,这般凄苦,连老天也细雨迷蒙连日无晴了。在父老乡亲的百般劝慰下,燕无心这才拉起妹妹,兄妹相拥大声痛哭了一场。   坟前搭了一间草屋,兄妹俩守在墓旁相对无言。村里人知道的全说了,遇害的原委还是谜一般的难解。事情的经过大致是——就在燕家兄妹离家上山打柴不久,村民忽听燕家茅屋中传出数声惨叫,众人聚起闯入燕家时,惨状已造成了!只有村中放牛的安顺子看到有十几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从燕家后窗越出,象乌鸦一般快捷地遁远。当时安顺子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见到鬼了。从燕氏兄妹离家到村民赶到,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天大地大的悲剧已经酿成。   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一帮无法无天的江湖大盗在晴天白日闯入燕家,企图掠夺财产!抢劫不到值钱东西,恼怒之下残酷地肢解燕文诗、凶暴地遭塌了燕氏。所有的人都是这么想。这样想了,也只有怨天怨命,叹气罢了。   唯有燕无心心中明白事情决不会如此简单。父亲好好一世人,没有仇家,茅屋三间也引不来强盗。再说,肢解父亲的刀法和手段均是熟练一流的,无疑是武林人所为。黑衣蒙面又是武林人的特征之一。悲剧一定是江湖高手造成,这一点他已铁认。只是为什么突然闯来一批武林高手残杀父亲母亲呢?   为什么?他问自己一万遍了,牙齿咬得下唇鲜血直流,指甲把掌心都刺烂了,还是没有答案!终于,他认准了一条道,也决心走到底。就如瞎牛吧,也该闯他个天翻地覆。悲剧的原因不明不要紧,仇家是清楚的,他们就是——万恶的黑衣蒙面人!   杀!   第七天,燕无心把妹妹,叫到父母坟前,凝视着几日来消瘦许多的小妹说:“我们要报杀父奸母之仇吗?”   燕无双毫不考虑地点点头。   “你守着爹娘的坟,我去找凶手。”   燕无双心中一震问:“哥,你知道谁是凶手?”   “黑衣蒙面人?”   “天下有许多黑衣蒙面人?”   “见一个杀一个,杀完黑衣蒙面人!”   “这……”   “别多说了,你在家好好为爹娘新坟烧香添土,为兄天涯海角也要杀尽黑衣蒙面人。”   “哥……”   燕无双扑进兄长厚实的怀中,珠泪串串滚下。燕无心站着,一动不动,面色铁青,双目中杀气凛冽,嘴角浮出—丝可怕的冷笑,剑眉耸动着,似乎内心在进行无人的交战。   “哥,你还回来吗?”   没有回答。   “哥,你若不回来,我怎么办?”   一只手掌落在燕无双头上,轻轻抚摸着她似绸缎般滑爽、柔软的浓发叹道:“半年,不管事情进展如何,为兄半年—到,一定回来看望小妹。”   “半年,半年有多长?多长啊!哥,你多时走?”   “立刻。”   “这就走了?”   “是的。”   “总得做一些准备呀。”   “天涯追凶,随遇而安。死不掉就行,两手空空更方便一些。”说着,燕无心从衣襟里摸出—只不大的布包,递给燕无双说:“这东西你收着,也许今后有用。为兄此去,不论如何,你一定要记住父母之仇必报!”   接过布包,望着兄长坚定的目光,燕无双慎重地点了点头!为父母报仇这几个字已经深深刻在她的心上。   “哥,你朝哪里走?”   “朝北,安顺子说黑衣蒙面人是朝北去的。”   “我若也会武功,能跟随哥去,有多好呀。”象是自言自语。   燕无心最后望了妹妹一眼,毅然转过身,大踏步朝北行去。燕无双默默地望着渐远的身影,心中默默地唤着兄长的名字,跟眶里又溢出了热泪。   向北,天是那么低,云是那么厚,要下雨了吗?   燕无双打开哥哥留下的布包,里面放着一把碎银和一本黑封面的小册子《煞刀秘笈》。   哥哥临走时说也许用得着,当时是指这本秘笈。燕无双纤指轻摸着薄薄的册子,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心。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 三 章 花自飘零     马蹄翻飞,寂静的山道上似掠过一串沉闷的滚雷,洁白的长鬃迎风飞扬。鞍桥旁悬挂的黑色刀鞘不时地嗑碰,发出金属的铿锵。   马上骑者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五官刀刻般线条分明,双眸中神光灿灿,宛如寒池墨星,全身灰衣灰裤,脚蹬鹿皮快靴,他正是出家追凶的湖山庄儿女燕无心。马是抢来的,在路边一家酒店旁,他一眼看中了这匹浑身雪似的快骑,更使他爱之不舍的是鞍桥旁挂着的那把刀。黑色刀鞘又宽又短,怪模怪样。偷偷抽出一看,是一把玄黑无光的宽大短刀,往一旁树杆轻轻一削,就听“哗啦”轰响,大树已齐腰折断。好厉害的刀!于是燕无心便连刀带马一起收下了。等他跃马冲出时,就听背后一串怒骂追来。他头也不回,扬长而去。此刻已不下百里,丢马人再厉害恐怕也追不上了。   俊骑飞驶,一抹白色的光影似闪电掠虹,瞬间即远。   蓦地,燕无心一拉马缰,疾驰的白驹一声长嘶,四蹄如钉,稳稳地站住。他双目凝视着左旁的一片松林,目光愈见冰冷。   松林。杂草及膝,野风穿林而过,发出令人心颤的怪啸。如此荒凉之地,正是杀人劫货的好地方。   听,风中正送来断断续续的哀号呻吟。   枯枝败叶在皮靴下吱咔作响,四个凶神恶煞围成一圈,望着一株老松树下蜷缩成一团的女子。离树三五步远处站着一位银衫飘飘、面白如玉,潇洒倜傥的美公子,手中执着一把绿色折扇,正似扇非扇地晃动着。他至多二十出头,如此年轻俊俏,却嘴角微露阴森奸狠之意,就象一张风景画中无情地溅落几许残墨一般,不由叫人惋惜。俊俏公子正用目光搜刮着倒地女子的周身,犹如猛兽欣赏着自己爪下垂死挣扎的猎物。   可怜的女子锦袄衣襟早已撕裂,腥红的内衫也缺了一大片,高耸的双峰此刻已成了血色馒头,两条三寸长碧绿的怪蜈蚣正在乳峰上咬噬。随着噬物的爬动,条条血红从爆裂的皮肉内进出,急促地流下……   女子四肢软软垂地,显然被点了麻穴。唯有脸部扭曲的五官表现着极端的怨恨、愤怒和痛苦,嘶哑的嗓音断断续续响着:“杀了我,快杀了我……杀了我!”   年轻公子踏前一步,右袖微摆,两点绿影随风飞入神内。他望着那女子血肉模糊的乳房,冷笑说:“冷紫烟,双龙戏珠乃是本公子十大刑罚之中最轻的一项,你是愿尝遍其余九大刑罚呢,还是干干脆脆说出墨玉残刀的下落?省得花落尘埃化春泥。”   没有回答。   他手中银扇托起冷紫烟的下颏,口气大有不耐:“本公子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再说一遍,墨玉残刀现在何处?”   仍然没有回答。   “贱人,你就尝尝百蚁钻芯吧!”转身对手下喝道:“脱光她的衣衫!”   一名凶汉,“嚓啦”一声,把她的外裤已经扯至鞋面,露出粉色内裤。毛茸茸的大手,五指成爪再次抓住内裤前门襟,怪笑连连,正待用力……   “呔!”   十分不协调的一声断喝,牵动了所有的目光。震惊之中,五人齐齐回过身来。   来者一身灰,脸庞罩着一层令人心颤的杀气。双臂随意下垂,右掌之中紧握连鞘刀。刀把缠绕着黑色蛇皮;刀托就如一截乌铁,沉沉厚厚的,中间嵌着一粒乌龙珠,冰冷的皂芒吞吐闪耀;刀鞘乃是鲨鱼皮所制,时间的尘埃已给它涂上了一层肮脏的灰暗。从又短又阔的鞘的形状看,其中的刀一定是把十分古怪的兵器。   就象一片落叶,他无声无息地出现众人的眼前。凭这番轻功身法,使人不由不乍舌。   他是谁?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探询,连软穴被制、瘫在树下的受难者冷紫烟也怔怔地望着来者。可就是没人动问。太突然了,思绪一时卡壳。也许是……   “阁下何人?”最先返过神来的是那位俏公子。   “说说你的百蚁钻芯是什么玩艺儿?”   答非所问,一副傲气简直使人受不了。但是俏公子不仅受了,而且似乎对此根本无所谓,反而脸带嘻笑,津津乐道地解释起他的十大刑罚之一百蚁钻芯来。   “阁下是否对百蚁钻芯有兴趣?其实这只是本公子百技之中的小小的手段。如果阁下想学,本公子十分乐意授于。只要能掌握一百只红线蚂蚁。这种蚂蚁比普通的大三倍,身体中间有一条鲜艳的红线,爬行起来,后一只紧跟前一只,远远望去就象一条细细的红线在移动。   利用它们这一特性,你只要使第一只蚂蚁按照你的愿望行进,那就能使一百只蚂蚁全都进入你想使它们进入的地方。”   说着,他笑了,侧身指着瘫在地上的冷紫烟问:“阁下应该承认这位小姐是朵花吧?”   灰衣客望着秀发凌乱地披散着的女了和她那两砣血肉模糊的高耸的乳房,慢慢地摇了摇头。   “什么,阁下不承认她是朵花?要知道江湖一朵花冷紫烟,可是出名的美人,武林数得上的尤物,她居然不是一朵花?”   灰衣客又一次摇头。   “唔,阁下承认了。承认她是一朵花,那么花就该有芯。这花芯阁下一定已猜到了。想一想,这一百只红线蚂蚁……”   说到此,俏公子右袖微扬,一条红影闪过,众人的脚前,顿时出现一列蚂蚁的队伍。果然是头尾相连,一只跟着一只,蜿蜒而前,缓缓向灰衣人*近。   俏公子笑了,说:“象一条红线吧!试问这一百只蚂蚁全都进入花的妙处,这个滋味……   阁下能想像吧。”   他口气随便,神情自得地叙述着一件可怕的罪恶,就象是在夸耀自己的宠物一般。   灰衣客沉沉地问:“这就是百蚁钻芯?”   红线蚂蚁此时都已爬上了灰衣客的鹿皮快靴,正成一线朝上推进。俏公子望着,俊目眯成一条缝,说:“不,现在应该说成是百蚁钻孔。”   “为什么?”   “因为它们去的地方不是芯,是一只大大的,冰冷的鼻孔,所以……所以……”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训练有方,强悍的蚂蚁队突然一只跟着一只从灰衣襟上跌落下来,在鹿皮快靴前集成了一堆红线蚁尸。说不下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没有看见对方动一动,没有看见也就是对方根本没动,没动便*死了—队特殊的蚂蚁。只能说明对方已练成了护身元罡,惊人的气场震毙了红线蚁,象抹去一般,一下子他俊俏的脸上再也没有一丝乐意。   “你究竟是何人?”   “煞刀客。”   这是燕无心给自己起的外号,他练就煞刀六招当然凭煞刀闯江湖,自称煞刀客应该是顺理成章的。   “煞刀客?本公子从未有闻,你想趟本公子与江湖一朵花的浑水么?”听了对方的名号,俊俏公子又硬气起来,因为“煞刀客”三字太陌生了,陌生得没有丝毫份量。   燕无心淡淡地说:“是否趟浑水,这要看你的所作所为!先说说你的名头来路?”   “本公子千技公子祝弓,家父江湖尊为万窍怪翁祝同,阁下定不陌生吧。”   “没听说过。”   “那么机关楼也没听说过?”   “是的,没听说过。”   煞刀客燕无心初涉江湖,当然对武林人物、帮会门派一无所知。可在千技公子听来,无疑以为对方是存心讥讽嘲弄了。他恼怒地说:“如此说来阁下是敌非友,这浑水是搅定了。”   燕无心眉峰微皱,神情十分不耐烦地说:“两条路由你选择,一是留下冷紫烟,余者立即离开;二是拔出你们的兵器,以武比个高低,决个胜负。败者自然得留下点什么给胜者作彩头。”   千技公子向旁边的四个凶神恶煞一努嘴。四人退后几步,四把铮亮的钢刀齐齐架在江湖一朵花冷紫烟的脖子上,可怜的女人不论向哪个方向移动半分,就得尝尝死亡的滋味。   千技公子冷笑数声,说:“阁下想演场英雄救美人的活剧。可惜你要救的美人只要本公子愿意,一声令下要她成几段,决不会少一截。在这样的情况下,阁下又作何打算呢?”   燕无心长叹一声道:“我还以为朋友你是个有名有姓的男子汉,想不到只会拿女人出气,真刀真枪地和我斗一斗也不敢。什么机关楼,万窍千技,大概全是些吓唬女人的玩艺儿吧。”   “你!”   “我什么?一把刀对你们五个总不是以多欺少,以强凌弱吧!”   “嘿嘿,好一个激将法!本公子行走江湖凭的不是血气之勇,粗野之举,而是凭智慧、技巧,因此才获千技之号。以你这副凶巴巴的狠劲又能奈何本公子?”   燕无心想了想,缓缓拔出刀来。千技公子吓得倒退两步,可惜寒森森的怪刀还是搭在了他的肩头,自然连对方如何进袭的招式也没有看清。太快了!煞刀法就讲究两个字:“快”   和严狠”。   “怎么样,以朋友你的命换冷紫烟如何?”   “不!要杀随你。”千技闭上了眼,一付随便模样,好象死的不是他。   燕无心反觉好笑起来:“刀搁在颈边,朋友你反到光棍起来。要知道人的脑袋一生就一颗,掉了不会重新长上。”   “请吧。”千技公子似乎更不在乎。   玄黑无亮的宽大短刀轻轻一拉,血槽立现,鲜血进出,滴在银衫上,特别扎眼。   “不!不准动他,你不能伤他!”   喊叫的居然是江湖一朵花冷紫烟。她突然出声喝止燕无心,维护的居然是百般折磨凌辱她的千技公子祝弓。燕无心不解地望了冷紫烟一眼。   好怪好怪,层叠的钢刀架在脖子上到并不急,看见自己的敌人受了些皮肉小伤反倒急得双目盈泪,叱声连连:“听到了吗?快把你的刀拿开,快拿开!否则我就嚼舌自杀啦!”   正是怪事年年有,今日特别多。燕无心忍不住问:“冷姑娘,是你叫我把刀从祝弓的颈旁拿开?”   “就是,你快拿开!”   “要知道我和千技公子无怨无仇,这么做可是为了你,你不会是气糊涂了吧?”   “呸!你才糊涂!一个彻底糊涂,糊涂得没救的糊涂蛋。”   “这是为什么?”   “为了我爱他,我要他打我骂我,折磨我,没有他我就不能活,所以他开心我就开心,他难受我也难受,为了让他开心我甘愿受罪!别说‘双龙戏珠’,就是‘百蚁钻芯’我也愿受,这全不归你事。”   “你这话全是真的?”   “你才假话连篇。”   扬声大笑。呛地一声刀入鞘,燕无心连退三步。不住地仰天长笑。千技公子祝弓冷冷地瞥了一眼燕无心,问:“阁下是否还想搅这趟混水?”   燕无心气得骂道:“大爷自己的事也忙不过来,谁还想管疯子的事。”   “哦,阁下有事忙,并且忙不过来,是否需要本公子帮忙?要的话尽管开尊口。”   真是稀奇事。燕无心气糊涂了,说:“我倒真需要有人帮忙。”   “哈!终于有人找我帮忙了。”千技公子闻声高兴得跳了起来,转首直嚷:“不玩了,不玩了,饶了冷贱人一命吧。”说着又凑近燕无心问:“阁下究竟有何难事?说出来,有我千技公子在,包你有个满意的答案。”   究竟是怎么回事?燕无心望着四个凶神恶煞般的家奴三下二下给冷紫烟松了绑。冷紫烟连伤也不顾,匆匆走到千技公子的背后,不声不响地站着,模样真象犯了错的孩子。似乎刚才受辱的不是她,想死想活的也不是她!燕无心实在想不清,忍不住问;“喂,你们搞的什么把戏?”   千技公子一本正经地说:“你要知道原委,必须答应让我管你的难事。”   “这……”   “答不答应?”   “好。”   “太好了。如此我就把刚才发生的事的原因告诉你。”千技公子高兴地将凡人无法想象、无法忍受的怪事说了一遍。   原来千技公子之父万窍怪翁是个江湖有名的心灵手巧的万事通,每天有许多武林朋友来找他帮忙,甚至黑道绿林人物也出高价求教万窍怪翁。因此江南机关楼成了武林众人崇仰之地。儿子千技公子虽然也自命不凡,无奈孤芳自赏,无人间津。不过天下就有这等怪事,人称江湖一朵花的冷紫烟却和他一见钟情,死缠着决心与其父赌赌智慧、赛赛手段的千技公了。   偏偏是痴情女遇见薄情郎,千技公子居然不贪女色,十分讨厌冷紫烟的追求。是冷紫烟不漂亮、风流?想想她的大号江湖一朵花就能得到否定的答案。是冷紫烟武功凡凡,出生平平?   北方有名的四大堡之一冷血堡堡主铁骨冰心冷半目便是她的家父。一套冰寒掌江湖少有对手,能说武功凡凡?显然也不是。人漂亮武功又高的江湖女子自愿投入怀抱,祝家少爷就是不屑一顾。冷紫烟千思万想终于被她找到一条投其所好的妙计,就是不断地找一些武林难题来引诱千技公子。最近武林盛传的江南第一刀海思柳的遗宝墨玉残刀乃是江湖第—难题,冷紫烟自然随手拾来兜售给祝家少爷。并且扬言自己已知墨玉残刀的下落,不说出来就为考考千技公子找宝的智慧、办法和胆量。冷紫烟一厢情愿地认为这下祝家少爷总该忙碌好一阵子了。   作为出题者、主考者当然该随时观察、验证,这样整天跟着心上人便为名正言顺之事。她哪里知道这位自夸千技的祝家少爷会从自己身上下手,百般折磨*其说出墨玉残刀的下落。冷紫烟只是随便说说,她哪里得知墨五残刀的线索!松林受辱遭难自然也就开演了。   这些经过在千技公子说来只是叙其表,不究其实。但听在煞刀客燕无心耳中便品出了其中三味。这真叫作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打死也不管别人事。可自己偏偏横插一腿,以至弄了个一头臊,这下想洗去满手腥反倒十分麻颊了。燕无心想了想道:   “在下有一事相求祝兄,不过若要帮在下的忙,必须答应一个条件。否则就……”   千技公子急道:“煞刀客,只要你确实有事请教于本公子,不要说答应一个条件,就是十个、百个本公子也一概不拒。”   有请人帮忙反倒提条件的,自然就有想为他人帮忙想到一百个条件也答应的人。读者诸君,你不能不相信,因为世上确有这等离奇之事。   燕无心说:“凭冷紫烟冷小姐的出身门第,武功容貌配你机关楼大少爷千技公子祝弓绰绰有余。所以你必须接受冷紫烟,没有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俗话说日久生情。只有你依允冷紫烟朝夕相伴在身边,我看不出一年半载你定然会爱上这个痴你、迷你、追你的江湖一朵花。   这就是我的条件,祝兄你是接受呢?还是拒绝?”   “这……”   “如果祝兄你拒绝我这个条件,那么彼此立即分道扬镳,谁也不欠谁的。”   千技公子发急地说:“不行,煞刀客你不能出言不实!说过有要事请我帮忙的,怎么能轻易撒赖。”   “我不撤赖,只要你接受条件,我立即委托祝兄追查一件十分神秘、离奇、古怪又十分凶险的隐事。”   听罢,千技公子脸部兴奋得发红了,回头看了一眼羞色满颊的冷紫烟毅然地说:“好,本公子接受条件。”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煞刀客望了望千技公子身后站成一排的四位凶神恶煞,问:“这四位……”   “是本公子的亲随,多年了。这松、兰、竹、菊四君子全是自己人,煞刀客你有话尽管说。”   燕无心又看了一眼号称松兰竹菊四君子,心里直想笑,不过还是忍住了。他想了想,十分慎重地说:“我想托祝兄追查的是一群神秘的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   “是的,半月之前曾在姑苏西郊穹窿山下一座小村庄中凶残地杀害、强奸了一户善良人家的男女主人。这是唯一的线索。”   “哦,请问这些黑衣蒙面人用的是什么兵器,有何特殊手段?”   “事后检查受害者的伤口,发现是锋利的刀刃造成的,其它并没有什么发现。”   千技公子祝弓笑了,双瞳之中闪耀着一种欣喜的色彩。这是猎手见到了猎物的特殊色彩。   他双手抱拳一拱说:“煞刀客,这真是桩有趣的疑案,本公子一定全力以赴,追查到底。不出半年定然交代清这批凶杀奸淫的黑衣蒙面人。”   “多谢。”   “不用谢,这就告辞了。”   没再多说一句,千技公子心满意足地带着松兰竹菊四君子扬长而去。半天没作声的江湖一朵花冷紫烟没有立即走,她深深地望了高大、壮实、相貌堂堂的燕无心一眼,两眶泪水顺颊流下。薄唇蠕动了许久,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最终一低头,转身朝松林外奔去。千技公子果然很守信用地在林外等着她。   冷紫烟会幸福吗?千技公子和冷紫烟会成为一对圆满的江湖侠侣吗?燕无心静静地站在老树前,望着渐渐消失了的身影,心中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他慢慢转过身来,想走……   突然,一声冷笑。不知何时,燕无心的身后,不,应该说是面前出现了一个全身漆黑,秃顶方脸,颧骨高耸,象刀刃一般泛削的两片簿唇,一嘴浓浓的粗硬的刺须的彪型猛汉。此人的表情该用什么来形容呢?粗犷暴戾?凶狠寡绝?全可,又全不可。这种原始的肉食者的残忍才是这张酷厉的面孔上唯一的特征。   不知为什么,燕无心手心感到潮湿湿的,冷冰冰的。他意识到一种压力正在迫近,这是一种死的威胁——杀气,就来自对方。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慢慢握紧腰际的刀柄。一握到武器,燕无心全身的热血立即沸腾起来,象燃烧的火。   “你?”   “煞刀客燕无心!你?”   “黑雕熊霸!”   “为了夺回你的刀和马?”   “还有你的命。”   “来吧!”   “宰!”一声叱喝。一片乌云已临空罩下……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 四 章 松林赌刀     石湖,姑苏城西南十五里,尚方山西麓,偌大一片水面南北长九里,东西广九里,周围共二十余里。宋朝范成大自号石湖,在此绕湖作园,修建亭榭,多种名花,以梅为最盛。宋孝宗御书“石湖”二字赐给他,石湖便成了范成大的私产。不料子孙无能,祖产早变作金银,在吃喝玩乐中化为乌有。几经周折,石湖成了官家产业,湖中旱岛水榭,湖畔别墅小院全成了供人游玩的名胜之地。   这石湖东岸有座海潮寺,寺中供着一尊由一块天然巨石雕成的观音像。据说此观音有求必应,因此海潮寺香火特别兴旺。   这天寺前突然来了个俊俏的女疯子,一路跌跌撞撞地闯到观音殿前,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嘴里还不断地念叨着似诗似词的句儿。   疯子是女的,又十分俊俏,这消息顿时象一锅沸水在石湖畔翻腾开了。海潮寺又正逢庙会,烧香还愿的,卖药剃头的,打拳耍杂的,男的女的……居然都歇了生意,停了买卖,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女疯子围得水泄不通,千百条目光齐刷刷地盯着女疯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探究个透。   女疯子披头散发,一袭紧裹着身子的白色绸裙到处绽着破口,口子上挂满了沿路采来的五颜六色的野花。一对玉足拖着一对绣鞋,尽管鞋面上污脏不堪,但懂行人一眼便能看出此鞋乃吴门名贵的人工花鞋,足足值七两白银一双。当时七两白银一般作田人能凭此度过数月。   由此可见女疯子的来路还顶不一般。   “嗨,这疯子好一副俊俏容貌,是从哪来的?”   “哦,瞧瞧她那对奶子,鼓得快顶穿衣衫了。”   “啧啧,身段才叫绝,方圆数百里哪有比上她的女子,连风家的四妹子也盖不住,要是抱回去洗一洗,那滋味儿……”   “……”   先是议论着,玩笑着,渐渐胆大的人居然挤到女疯子身边,偷偷捏一把她那丰满欲炸的乳房,这一举动又引起一片轰笑,笑声中更多的人朝女疯人挤近了。   痴呆的女疯子突然跳起身,象受惊的鸟晃动着胳膊朝寺后奔去!不知是谁随手拉了一把绸裙,本来就破旧的衣衫顿时裂了个尺把长的大口,一对玉峰颠颠地,看得四周人全直了眼,女疯子似乎不知发生了什么,眨动着一双美眸,一个劲地朝后跑。穿过寺院的后门,一条异常清澄的小溪就在面前。女疯子到了溪前不走了,撩起玉液般的溪水轻轻揉搓自己高耸、裸露的双乳。—个貌若天仙的妙人儿,又做着不可多见的妙动作,这一切构成了一幅异样的画面。尽管追踪而来韵人男的抑制不住本身的亢奋,女的羞得低首红腮,但谁也不作声了。人群寂静得象吞了哑药,只有血在体内无声地翻腾。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一声佛号犹如晨钟暮鼓惊醒了沉睡的人。人群这才返过神来,看见海潮寺后门前一位高大年迈的和尚正双手合什,低垂着目,口中不断地念着佛号。   “是方丈法师。”   “看看,连妙真老和尚也被女疯子惊动啦。”   人群又炸开议论。眼看着海潮寺主持方丈法师宝相庄严地一步步朝女疯子走来,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众人都是一个想象,就是要看看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如何对待女疯子!   妙真和尚一路诵经走向女疯子。越接近这位半裸的女施主,他心中越发感到一种说不清的忐忑不安之感,似乎有一种恶运将临的感觉。对方破绽的裙裾中露出的一片玉肩,白皙的肤色闪烁着玉一般温和的光泽。这般保养,这般调理岂是一般妇人所能享受。如此看来,对方定然是旺门贵族的夫人太太,或许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气成疯,或许是家业败落,一急变痴。   总之,来头决不会小,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一年前海潮寺主持方丈松居法师脱尘坐化之前曾为海潮寺占了一卦,说了四个字是:“遇柳应劫。”这位疯子莫不是柳某某,或者是柳某某的有关之人。自己已经在庙中对这位女疯子观察多时,偏偏没有任何可值怀疑的破绽,那么如何对付呢?   人群突然响起一片嘘声。妙真猛地从沉思中返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站在女疯子的身边了。   他慢慢抬起头来,刚想宣号称呼,蓦地头皮一麻,浑身打了个寒颤。就在他抬头注目时,在面前清沏见底的溪流之中他看见了一双阴险凶狠、杀气*人的眼睛。等到他再次细看时,哪里有什么眼睛,缓缓流淌的溪流上正飘着一片枫叶,红红的。枫叶旁正是女疯子弄水的倩影。   多疑生鬼,妙真自责一声,双手合什对女疯子作礼道:   “女施主,从何而来?来小庙烧香还是拜佛?”   女疯子嘻嘻一笑,回答说:“和尚哥哥,你也喜欢小妹我?”   “这……阿弥佗佛,女施主姓甚名谁,家住哪里?能告诉老衲否?”   “和尚哥哥,小妹我叫宝贝,所有的哥哥都叫我宝贝,你就叫我宝贝好了。和尚哥哥,你能抱抱小妹我么?”   回答似是似非,逗开一片片笑涟。妙真气得直摇脑袋,但又无可奈何。正想一走了之,忽然女疯子嚷嚷起来:“我还有个最好最亲的哥哥,他叫海思柳哎!和尚哥哥你见到他吗?   他在哪里,我要海哥哥,我要嘛……”   海思柳!江南第一刀海思柳。那么眼前这位疯疯颠颠的女人正是江南第一刀的红粉知已,现在全江湖欲夺之人姑苏名妓柳媚娘了。一刹间妙真头脑中的念头象风车一样转个不停。有时费尽心机,踏破铁鞋无法得到的东西,有时俯首便拾到了。想想柳媚娘和海思柳是什么关系,现在江南第一刀死了,他的遗物当然由柳媚娘收藏。掌握了柳媚娘就等于掌握了海思柳的遗物,掌握了海思柳的遗物,就等于坐上了武林第一把交椅。这等天大地大的福份怎么会突然降临到海潮寺来。   妙真此时早把松居师父说的“遇柳应劫”忘得一干二净,他也是武林人,也是早就渴望得到墨玉残刀,现在宝物就在手边了……   “女施主要找的海施主,可是海思柳先生?”   这是欲擒故纵。妙真的话音压得低了再低,可是女疯子一听到海思柳三字,双目中居然会闪出光辉。急问:“海哥哥在哪里?海哥哥在哪里?”   “老衲知道,如果女施主愿意,老衲当领女施主去找海思柳先生。”   “好的,好的。”   “那先到小庙休息片刻,喝杯茶。老衲派人去把海思柳施主找来与女施主相会可好?”   疯子此刻好象不疯了,对答也十分正确:“多谢和尚哥哥,小妹会好好侍侯和尚哥哥的。”   妙真直想笑,可不能笑,还必须故意扳着脸说:“女施主请随老衲来。”   人群又一片轰闹,谁能想到这幕艳戏由和尚来收尾。此刻女疯子被三言两语一哄,就乖乖跟和尚走了,怎不引人发笑、感叹。等到女疯子和妙真法师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黄墙之后,等到海潮寺几个凶巴巴的小沙弥再三再四驱赶人群,直至达到目的后,一切又恢复了宁静。   夕阳把石湖百里波涛染得血红血红,钿波微浪上闪耀着满把满把的碎金碎银,是归鸟返巢、旅人寻店之时了,海潮寺外的庙会已经散了。寺门前几片碎纸在晚风中飘飘荡荡,好似几只飞舞的粉蝶。女疯子嘻闹庙会的趣事儿也随着人群的消失而消失,连把守海潮寺庙门的小沙弥也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不会发生什么了。谁又能想到就是妙真和尚的一瞬贪念,以至相传百年的寺庙遭受了毁灭的大劫。这真能发生吗?现在说了小沙弥根本不会相信,妙真和尚也不会相信!然而,天还是自自然然地黑了,渐渐朝暗谷深处沉下。远远地传来几声狗叫,小沙弥竖耳听了听,没发现什么,这才返身进庙,随手将沉重的寺门关上,插上了大腿般粗细的门栓。   当!当!暮钟敲响,这是海潮寺的丧钟么?   这时石湖的北岸正有一个全身灰衣灰裤,脚蹬鹿皮快靴的大汉和一位翠衣绿裙的姑娘在焦急地寻找着渡船。波光鳞鳞的湖面空荡荡一片,根本找不到一片帆影,一条舟船。可他们还在一个劲地喊:“船家,有船吗——”   说到这位灰衣人,不得不先从头交代一下燕无心在松林之中怎样脱出黑雕熊霸的追杀。   黑雕双臂斜张,腾身数丈如一片乌云般朝煞刀客临空罩下之时,半空中瞬间闪颤着数百道黑色劲风,冷厉无情的刀气就在下扑者面前织成了一张锋利的刃网。黑雕大吼一声,半空中拳掌齐出,排山倒海的劲风一泻而下,企图冲裂仰天翻上的刃网。“轰”的声响,满地的黄泥,败叶飞卷乱舞,根本不见对方的人影。稍息尘落灰散才看清了斗场中的情景。   煞刀客燕无心双腿小腿肚齐齐淹没在黄土之中,正徐徐地将玄黑无光的宽大短刀归入鞘内。黑雕倒在丈余外的树根旁。黑脸成了白纸,内行一眼便能看出一招硬拼,黑雕显然落了下风,被煞刀客震出一丈多,并且内腑已受了轻伤。   “真他妈的!你小子究竟是哪路角色,凭你手头的把式倒也配得上老子的黑血刀!今日不拼个死活,老子岂能在江湖立足!”   黑雕骂骂咧咧地爬起身来,满心的不甘,却又无奈。粗人就是直肠子,对手胜过自己,也不顾自身面子,便心直口快地喊了出来。   鸿钧真元神功中溶合了煞刀六招的第一式“恍然—梦”,这是燕无心出道江湖第一次开张,满以为能将对手震出三丈,可黑雕只跌出—丈多,并且立即起身说话,可见效果和愿望有何等差距。煞刀客暗自叹息一声,见熊霸摇摇晃晃*来,便双手一拱,道:“一招已见高低,阁下何必非见生死。就算我向阁下借这把黑血刀用上一年,一年后将此刀完好无损地完璧归赵,并且附上三百白银作为借金,阁下以为如何?。   “呸,老子的成名兵器怎能随便借人,即使你刚才胜了老子一招,也不能逞能到以为老子会自愿将刀借给你,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小子的刀法能胜过老子的刀法,并且使老子心服口服,老子就将这黑血刀送给你也可。”   “阁下的意思是比比刀法?”   “真他妈的!说话又不是放屁,说了会赖?”   燕无心扬声大笑,道:“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在此就一把刀,当然不能互比!今日你我就来个各显其能,一较优劣。刀法优者便为力主,劣者就只能自恨无缘了!可好?”   黑雕熊霸想了想,大叫:“不好!”   “阁下后悔比刀法了?”   “龟孙子才后悔比刀法!只是老子以黑血刀为彩头,输了输刀,你小子呢?白混混,输了输句话,不是太精了!老子不上这个当。”   粗坯还有细心眼,燕无心笑道:“依你之见?”   “总得有个彩头才行。”   他沉思片刻,剑眉一挑说:“在下若是比刀为劣,自愿断一臂为赌。”   “断臂?”   “断臂!”   “让老子想想。”昂着头,眯着眼,熊霸还真的盘算了好一阵才点头说:“一把刀,一条臂。刀就是臂,臂就是刀,行!就这样说定了。不过谁优谁劣咱俩说不清,得有人作证。”   “此时此刻,荒山野岭找何人当证人?”   “我!”   沉沉的一声,斗场中的两人都吃了一惊!猛然回首,松树后已闪出一位千娇百媚的美貌女子,一身绿绸劲装,胸前佩着一朵碧玉花饰,正含笑盈盈地望着两位壮汉说:“小女子来作个证人,两位以为如何?”   黑雕熊霸一见此女,刚想开口,就听身畔有人细语道:“黑哥不可相认,主人要收下这位煞刀客。”分明是对面女子的传音入密。熊霸只能闭口不响。   煞刀客目注来者,没有注意熊霸的表情,当然也不知黑雕和来者之间发生的事。只是稍觉惊奇,因为来人能步进十丈内,自己还毫无感觉,可见眼前的女子轻功之佳。他问:“姑娘何人?”   “小女子姓梅,名艳旗。”   “看得出梅姑娘是武林女杰,作我俩的证人自无不可。只不知这位可同意否?”说着回头望了望黑雕。   “你同意,老子自无不愿!”   “好,就请梅姑娘为证,阁下先开始。”说着拔出黑血刀,随手一抛,刀把朝前平平地飞向熊霸。   黑雕熊霸右手一引,刀已入手,说声“看了。”弹身,挥臂,瞬息已向一旁斗粗的老树劈出十二刀。退身,左掌推出一股劲力。就听“咔嚓”连声,老树中间飞出十块薄片,上半截树身轰地重重落在剩余的树桩上,恰好严丝密缝。而十片树身在树的—侧斜叠成一堆。   望了一眼对方,熊霸面露得意地说:“这招抽心剔骨如何?”   “好刀法!既快又准,没有三十年侍刀无法有此能耐。”   “哈哈,有眼力,有眼力,就看你的了!”   煞刀客燕无心提出和黑雕比试刀法,原是想稍高一筹,小胜便罢!因为,一则黑血刀本是黑雕之物,自己不问而借错在先。要不是喜欢此刀,报仇心切,自己是决不会做这般下三烂事的。常言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抢刀借刀也是手段而已。若他日报仇之后,定然将黑血刀随同借金一并还给面前这位黑黝黝的老兄。二则若大胜,惹恼了黑脸老兄,定要拼个你死我活,自己真不知是杀他伤他,还是不杀不伤。所以比刀前燕无心已打定了小胜之念。   谁知,此刻他决定尽力一赌了,也就是说大胜,透胜,胜得显赫!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当翠绿衣衫、似水眼波的姑娘一出现,他便不由自主地想显示男儿的英雄气概和非凡武艺。   诸位,这不正常么!   他朝梅艳旗笑说:“姑娘,在下这就演刀了。”   梅艳旗向他甜甜一笑,道:“燕大侠请。”   好一个“燕大侠。”就为这一声称乎,燕无心要付出多少代价啊!   煞刀客岩峙渊停地站着,右手托刀,下颏微微抬起,松林上空“呱呱”正巧飞过一队野鸭。日暮时分,这对野鸭也许正赶着去太湖苇丛夜宿,可惜偏偏遇到了极想一招惊人的煞刀客。   一声暴喝,鸿钧真元勃发,黑血刀化着一道皂虹掠天而过。煞刀客身形足足腾起三丈,脚尖在松林树梢一触再起。黑色刀芒瞬息在半空中吞吐,看不清具体的手法,但听一阵。呱呱”惨鸣,七只野鸭已从空中坠落,在尘埃中扑腾着垂死的躯体。可惊的是七只鸭子俱少了右翅,刀口整齐,力度拿捏的一般无二。   “好刀法!”这是风流俊俏的绿衣姑娘所赞。   “好刀法!”这是黑雕熊霸由衷的叹喟。   能不好吗?煞刀六招中最后一招,也就是绝招“同是天涯”,乃数代刀客研究的结晶。   鸿钧真元催动刀气,半空中削断野鸭右翅的不是刀锋,而是刀气。这一点才是“同是天涯”   绝招的厉害之处。   拱拱手。黑雕熊霸走得很磊落,只说了一句:“从今日起黑血刀是你的了。哪天老子能练得胜过你的刀法,再来赌还兵器。”高大的身影闪动,居然点尘不惊,轻如飘絮。要说功力,其实黑雕并不比煞刀客差多少,只是煞刀六招十分厉害罢了。   黑雕一走,松林中仅剩男女两人。他们面对面隔着一丈距离站着,一时都没有说话。似乎都在竭力想说什么,可就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此地无声胜有声啊!   最终,燕无心轻咳一声说:“梅姑娘若无事,在下先走一步,告辞了。”   “慢!”   “梅姑娘有什么吩咐。”   “这……”梅艳旗心中犹如小鹿飞踪,怦怦跳个不住,满心的话涌到喉头,可是一句也出不来。再望一眼对方,双颊越发喷红,憋了好一会才说:“燕大侠此去何处?”   燕无心长叹一声说:“在下实无去处,只是为家仇浪迹江湖,追寻凶手,去到哪里算哪里。”   梅艳旗惊奇地问:“燕大侠说是为家仇,莫不成……”   他悲伤地回答:“在下家居穹窿山下湖山庄,父母、小妹一家四口虽然生活清贫,却也自在快乐。不料半月前天降大祸。在下与小妹上山砍柴之时,家中突然闯入一批黑衣蒙面人,竟然杀父奸母。此仇此恨日夜煎熬在下心肺,若有一日追杀到这批残暴的黑衣蒙面人,在下定要千刀万剐碎割了这批野兽!”   说到此处,他双目威芒暴射,浑身*出凛凛杀机!梅艳旗不由打了个寒颤。她面色几经阴晴,终于恢复正常,走近几步,喃喃说:“请原谅我提及燕大侠痛心之处。这以后,梅艳旗当努力寻访,帮助追查杀害大侠高堂的凶手。”   燕无心一躬到底,说:“多谢梅姑娘了。”梅艳旗赶紧伸出双手扶住。巨掌与纤手相握,一阵电流般的痉挛同时掠过两人的心扉。血在血管中加速奔流,心在胸腔里跳得更剧。不知是巨掌轻轻一拉,还是纤手实在无力。总之,一个魁伟,一个妩媚,两条人影儿终于依偎在一起。松涛喧哗,象是有意遮掩有情人的绵绵情话。不过若细听还能听到最后几句。   “燕兄,此去数十里,也就是在你家乡姑苏城西郊处,有座海潮寺你可知晓?”   “同母亲去过一次,是个香火极旺的寺院。”   “今夜海潮寺将汇集黑白两道的数百英雄。”   “为何?”   “为争夺一个女疯子。”   “女疯子。”   “是的,江南第一刀海思柳的红粉知已,姑苏名妓柳媚娘已因情成疯,流浪到海潮寺。   因为她是唯一的墨玉残刀的知情人,所以黑白两道谁都想得到这位疯子。”   “墨玉残刀是什么?”   “小妹也不明晓。只知乃是一把断了半截的黑玉制成的宝刀,其价值已成今日武林至高之物,赤眼碧线飞龙、万全解毒丸、佛门七掸九生丹……与墨玉残刀相比如同垃圾一般了。”   “喔,那我们是否也应该……”   “应该去看看,因为可能会发现黑衣蒙面人的下落。”   “对,这就走。”   一个“走”字,两条人影携手暴射,飞矢流星般朝南射去。几十里路在轻功极佳之人的脚下如同数里一般。不到一个时辰,燕无心和梅艳旗已经双双到了石湖边。望着对岸的海潮寺,却寻不到一只摆渡的小舟,真是急死人。石湖湖面宽阔得若想凭功飞渡简直不可能,又没有船,这可如何办?说来也巧,正在俩人心焦之时,—曲小调传来。   “碧云风日无多,莫被名擒利锁;白玉为车,黄金作印,不恋休呵!争如何。对酒当歌,人是人非凭么?年少甘罗,老成吕望,毕竟如何?”   果然是舟一条,人一个,悠悠地顺流而下,轻摇慢歌。这一下喜的煞刀客大喊:“船家,快渡我们过湖。”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 五 章 海潮劫难     父母惨遭横祸,兄长又千里追凶。穹窿山下一对凄坟,一座茅屋,一盏摇曳着昏黄灯光的油灯,一个暗自垂泪的伤心人——这便是燕无双多日来的生活。她白日作柴换些油盐,晚上忍不住要想爹娘,想大哥,一想便又忍不住落泪,人瘦了几多,心碎了几多,又有谁知谁怜。屋外凉风透进窗来,吹得油灯晃个不停,屋内一明一暗更显得凄凉、阴森。一个年轻轻刚满十八岁的姑娘过这般日子,也真难为她了。   突然屋外远远地传来一阵脚步声,燕无双想了想,掀起床单,钻到床下,憋住气凝神听着窗外的动静。   果然,脚步声到了门前,嗵嗵两下沉重的敲门声,接下来是骂声。门啪地—声被硬推开(燕无双在床下想,明日又得费时费力修理柴门了,但愿来人不要更多地破坏),屋中响起了两人的对话。   “谭兄,这一路追来到底还是被铁竹老杂毛给跑了。如能杀了铁竹道人,就可灭了崆峒一门。江湖中少了崆峒主人定会重重加封于谭兄了。”   “沙弟,除去铁竹是迟早的事,雕翎杀手……哎,这屋里没有人为何却亮着灯呢?”   “也许是外出有事了。”   “不对,你我一路过来未遇任何人,此地下山通道才一条,决不会有人夜半上山去。沙弟你我找找,说不定人藏在屋中。”   “几步大小的茅屋一贫如洗,连猫都藏不住怎能藏住人。谭兄别多费心机,不如坐下休息一会,今夜也够累了。刚才谭兄所言雕翎杀手是否已将此处各通道口全封住了。”   “是的,二十名雕翎杀手已将湖山庄里里外外搜了个遍,现在又把各处的通道守住,铁竹不要说受了重伤,就算完好无损也逃不脱我雕翎杀手的刀阵。所以沙弟放心,天一亮我们就上山搜查,保证擒住铁竹。”   “谭兄手下的雕翎杀手果然厉害非凡,四人一组,可当得一位一流高手。”   “这湖山庄我是第二次来了。”   “谭兄第一次来此为何?”   “半个前,为追杀荒坟中脱逃的唯一知情者来此走了一遭。”   “哦,最后知情者抓住没有?”   “他乃是江湖有名的地理鬼乐小凰,专事探听别人的秘事为业。轻功确也不凡。不过在荒坟先中了我的七步追魂针,尽管他事先服过克毒解药,还是中了毒,轻功大打折扣。乐小凰逃到湖山庄躲在庄中一户姓燕的人家……”   一听到燕字,躲在床下的燕无双心一阵乱跳,出气声也不由粗了。   “谭兄你怎么啦?”   “床下有人!”言罢,三道碧光已朝床下射去!这就是七步追魂针,一发就是三枚,可见其狠。不料针到床下居然无声,掀起床单一看。呀!床底靠壁敞着—个大洞,夜风习习正从屋外吹入。顾不得体会,姓谭的、姓沙的一齐钻出墙洞,举目四望,乌黑黑的夜空,乌黑黑的山林,四周除了石影、树影哪来的什么人。但是确实有人从眼皮子底下逃脱了。想到这一点,姓谭的恨得直跺脚,他长啸一声,不到一刻就见二十条人影来到屋边,齐刷刷的一律黑衣黑裤,黑巾蒙面,只是各人黑衣前襟上绣着一片五色的雕翎,这就是雕翎杀手。   “搜!”雕翎杀手四分,人影朝黑暗之中投去。   其实燕无双并没有逃遁,此刻仍然身置茅屋的床下。兄长燕无心在离家之时,为防备小妹遭到突发事变,便在茅屋后墙下装了一扇翻板。万急之中,可由此逃出屋去。燕无心走后,燕无双将木床移到后墙边,并且在床下挖了个能够藏下一个人的深坑。这也是她一时性起,闹着玩的,想不到今日在危急之中救了命。就在床外谈话声顿住时,燕无双心知不妙,一手推开后墙翻板,人翻身钻入深洞,并加了盖。谭、沙二人慌急中,根本没有注意床下除了墙洞外另有机关,因此上了大当。燕无双自然明白床下的深坑仅能躲避一时,谭、沙二人决不是愚蠢到家之辈,在追寻不到时,立即会想起床下可疑。所以此时不走,那才是愚极蠢至极呢!   燕无双从床底钻出,奔出茅屋,惶惶然地冲入漆黑一片的穹窿山深处。她知道阴森森,黑沉沉的山谷深洞才是她的安全之地。   白日的穹窿山碧峰刺天,峭崖壁立,云雾弥漫,藤罗野花遮蔽,风景十分优美。可是深夜的穹窿山却是一副狰狞的面孔,怪岩奇石就如龇牙裂嘴的巨兽,满坡的松涛喧哗仿佛鬼泣妖嚎。没有日光山径根本看不清。燕无双仅凭往日上山打柴的感觉深一脚低一脚地向前瞎闯,尽管会滑倒跌伤总比身后要命的追杀好得多。跑呀跑呀,衣衫早汗湿了,鞋子也逃掉了,还是一个劲地往前跑。突然,身后一声怪叫,回头一看,只见隐隐之中两点碧光风驰电掣般朝自己扑来。来势太猛,根本看不清是什么野兽,只凭本能往下一蹲。说时迟,那时快,一阵狂风掠过,燕无双犹如被人猛地推了一下!腿脚一软,身子已翻倒在地,夜露湿润的山径象上过油一般,身形在倒势之中哪能止得住。一声尖叫,燕无双已身子腾空,翻滚着朝无底的深洞坠落……   就在燕无双亡命穹窿山的同时,其兄燕无心和自称梅艳旗的美貌姑娘渡过宽广的石湖,走进海潮寺的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是海潮寺的正殿。正中三方佛:中间是释迦牟尼,东为消灾延寿药师佛,西为阿弥陀佛。释迦牟尼乃佛教创始人,距今有二千多年。释迦牟尼民间俗称如来佛。三方佛均是金身宝装,法相庄严。两侧站立着迦叶和阿难,前者乃西天二十八祖之首,也就是西天极乐世界的总管;后者以多闻称善。佛讲经后,便是由他凭记忆把佛的话记录在灵叶树上,这才有现在的佛经。因此这两人也是金身绘彩,金碧辉煌。对于这些,燕无心和梅艳旗根本无暇顾及,他们的注意力早被殿中间十张太师椅上的人物所引吸。   十人正襟危坐,围成一圈,个个脸上表情高深莫测,目光阴森寒凛。他们的身后均站着各自的门人,足有五、六十人之多。透过人缝便能看见十把太师椅中间有一张锦凳,凳上坐着一位白裙破烂、人却丰满艳丽的女人。   梅艳旗轻轻拉了拉燕无心的衣角,示意先退过一旁。待两人闪过正殿侧旁的黑影时,才发现黑暗之中还有许多游兵散勇都瞪大着眼睛注视着中间围圈的人物。似乎除了中间围图的人物外,其他不论是什么也移不开他们的视线了。燕无心想,难怪进入海潮寺如此容易,象入无人之境一般。他握着梅艳旗的手,轻轻说:“旗妹,这中间的是何等人物?”   梅艳旗贴着他的耳朵,一一叙说清楚。听来这十个人物真叫人肃然起敬。   中间并立两把太师椅,左侧是当今武林白道泰斗少林寺掌门人千愚大师,他身后一排四名百字辈高僧百尺、百会、百泉、百立便是。   右侧便是能与少林方丈分庭抗礼,实力雄厚,威名四播的武当掌门青峰真人。他的太极神功已修至十二重楼,与少林掌门千愚的偌般大能力乃是武林一阳一阴,一刚一柔正反两方的至高代表。今日他身后也站着四名青衫道人。久混江湖之人一定能认识武当四虚:玉虚、灵虚、赤虚、冷虚。   正中两座后依次是天机岛主冰良臣、机关楼主万窍怪翁、江南双侠方猛虎、方蛟龙两兄弟。太湖十二连环寨总把头浪中狮史天泰、锡城惠山妙圣庵恨天师太、丐帮江南分陀陀主五袋长老苦蟾乞,最后才是海潮寺主持妙真法师。   这十位人物除少林、武当掌门外,全是名震武林、雄霸江南的一代宗师豪主。今日全然聚在石湖之畔的海潮寺内正是天大奇闻,更兼少林武当面南坐镇,使初涉江湖的煞刀客燕无心百思不解。他忍不住轻问:“为何这十人夜半汇于此地。”   梅艳旗说:“就为中间那个女疯子!此人乃姑苏第一名妓柳媚娘,为她,立时要开演一场好戏,你就耐心看吧。”   “喔,有这等奇事?”   “快别作声,少林和尚要讲话了。”   梅艳旗话音未落;双眸之中精光流射、一部黑须似瀑布飘下的少林掌门千愚大师已开始说话。   “阿弥陀佛。老衲不得不请出龙虎金令,调定今日之争端,诸位请看——”   明朗的烛光之中,千愚手中已托起一方金牌,牌上一条烈龙在云雾之中张牙舞爪凌空欲出,下端一只吊睛白额巨虎同样威风凛凛地作势似扑。这便是威震武林、权平江湖的盟主令——赤金龙虎牌。   武当青峰道人干咳一声道:“千愚大师身为盟主令执主,主持武林纷争,自然是重义重理重公道,不知千愚大师如何调定柳媚娘?在坐江南列雄和贫道正洗耳恭听着。”   “是呀,千愚大师何必吞吞吐吐,请说个道道出来,若有理我等照办便是。”接口的是天机岛主冰良臣。此人乃武当青峰好友,一身鹰罡神功江南稀有,此番来此也是为青峰所邀,说话自然随着武当一边了。   千愚和尚哪有不知之理,他似乎有恃无恐,—点也不恼怒,徐徐道:“老衲把话说清了,各位施主要论理论道不迟。”   青峰真人冷笑道:“大师何必卖弄!有主意请言来。”   “掌门人是否太心急了些。若无武当风云雷电四子斗杀少林不乐大师这一桩,老衲还不想搅这浑水。少林藏经阁百年秘藏的武功秘笈何止数百,区区墨玉残刀还不在少林眼中!”   青峰闻声,脸色顿寒:“四条人命换—命,莫不成少林还嫌不公。大师口口声声武当岔子,难道以为武当就弱了少林。”   千愚阴哼连连,说:“少林一人拼尔等四人,谁弱谁强还不是一目了然。”   “这……”青峰一时语塞,虎地站起,怒声说:“贫道一人,少林可出八人,比试一下谁强谁弱,不知大师可愿否?”   “若和掌门人比试,少林出一人足矣。”   “谁?”   “老衲。道长以为如何?”   “哈哈……”一阵高亢的狂笑震得整个大殿仿佛在摇晃,太极神功已注入笑声之中,仿佛千百面铜锣同时在众人耳畔鸣响。大雄宝殿之中功力低下者多多,已有人在长笑中一头栽倒,连隐在暗处的燕无心也感到好一阵心跳,立即调息平气一周天才使逆乱的血脉平和。大殿中其余高手也纷纷运动护住心脉。唯有少林掌门千愚,满面喷红,一声洪亮的佛号涌出:   “阿弥陀佛——”语音不绝,宛如一枚尖利的针锥直刺博大深广音网。   久久,笑停号息,第一回合不分胜负。   青峰道人似乎不甘于平手局面,往前踏进两步,正想有所为。—旁的丐帮五袋长老苦蟾乞已抢先道:“两位掌门人,时光不早,柳媚娘之案也该有个交代!刚才千愚大师说有了公正的主意,我等不妨暂且忍耐,容公推的盟主把话说完可好。”   若蟾乞一番话均在理上,青峰虽知丐帮与少林交谊深厚,但此刻也不敢违理抗礼,于是冷哼一声,愤愤落座。   千愚高诵佛号说:“说来老衲的主意也十分简单,只有两个字:自愿。”   “此话怎讲?”   “由柳施主自愿决定,愿跟谁去便跟谁去。此人今后当负责柳施主的一切衣食住行和安全。这意见诸位认为可公?”   天机岛主冰良臣首先反对:“柳媚娘乃是疯痴病人,灵性巳失,岂能分辨清真伪优劣!   若让她自愿,恐怕天下武林不服。”   “要是让柳媚娘跟了你冰老儿去,难道天下武林就服了不成。”一旁的苦蟾乞反唇相讥。   “其实千愚大师的主意实为公正,柳媚娘尽管疯痴,可天性未灭。容她自愿,一则对她公道,二则也是对逝者海思柳的尊敬。试想,若有人强迫她、折辱她是对她好呢,还是让她自由自在对她好?”说话的是机关楼主万窍怪翁,此人亦正亦邪,今日来此当然也是垂涎墨玉残刀宝物。可一见海潮寺簇涌着如此多的豪杰高手,自知已无抢夺柳媚娘的可能。人虽坐着,心早失望,可一听千愚提出自愿的意见,心中不由一动,自己乃万窍怪翁,所习功法之中有一迷魂术,此番不正可一用。于是此老便成了少林掌门的支持者。   太湖十二连环寨总把头浪中狮自有自的打算,他不想在海潮寺如何如何,他的杀着布置在后,江南水网连片,获得柳媚娘者总要将其送回驻地,所经之处便是太湖数千儿郎的用武之处。所以今日他不带一兵一卒,孤身前来只是打探打探情况。此刻他唯—的心愿是尽快结束这种心机战,所以他巨首连摆,扬声道:“罗罗嗦嗦个啥!就让柳嫖子自愿算了,再争也争不出个结果。”   浪中狮随口说了声“柳嫖子”,却惹下了杀身之祸,他做梦也不会想到。   恨天师太连连诵佛表示支持自愿的主张,一时之间个人中有八人站在自愿的一方,剩下的两人也只能无奈了。   千愚大步走近坐在中间锦凳上的柳媚娘,一手执礼,一手抚其顶,口中喃喃念了几句经文,蓦地大喝一声:“开!”本来迷迷糊糊的柳媚娘果然闻声惊起,一下子站了起来,茫然地望着四周。   千愚道:“柳施主听着,老衲乃少林方丈,今年执武林赤金龙虎令,为公推盟主,此刻有话对你说。女施主身染重病,需人照顾,实是危险之极。现在你四周坐着十位仁者,都希望收留手你,女施主可凭自己的意愿选其一人,作为女施主的保护人。今后女施主的一切安危病悉均由其人无条件地负责。女施主可听明白了吧。”   “嘻嘻,真好玩。”   “阿弥陀佛。女施主既然明白,可自愿选择了。”言罢,千愚退后落座,双手合什,垂目低首,一副法相庄重之态,似乎显得与世无争,随运而生。其实这位老和尚心机十分歹毒,就在刚才抚顶一喝之时,他已将佛门的“牵机神行”功*入柳媚娘的脑心穴。这“牵机神行”   功乃少林前十代宗师弘愿高人从邪教的摄魂大法、迷心奇术中精炼而成的佛门新功法,意在强迫妄杀之徒改正妄念。“牵机神行”功法只须将一种返魂草暗藏在手掌之中,在对方无意之中,手掌轻拍对方脑心穴,将草气*入对方脑心,然后便用功法相引相牵,对方便会随你而行。千愚之所以今日提及自愿的意见,无非也是有恃无恐罢了。   今日之少林名虽白道,所作所为和黑道绿林又有何异。其实挂羊头卖狗肉者比拦路抢劫者更坏。抢劫者至少还让人死得明白,挂羊头者骗死人人还蒙在鼓中,世人该千万小心所谓正人君子者。   一时之间,海潮寺大雄宝殿内寂静无声。明里只有柳媚娘这个疯女人轻嘻慢笑着走来瞧去,暗中却心机大斗。千愚在急运牵机功法。万窍怪翁正双目炯炯,眼波流动地施展迷魂大法。武当青峰自然也不会袖手,他双手放在前膝,口中默念吸字诀,两股无形的阴罡正向柳媚娘涌去。浪中狮史天泰双目怒睁,正瞧着其他九人,一副恨不得一口将所有人吞下的架式。   偏偏柳媚娘脚步踉跄,在圆心转来转去就是不朝其中一方走去。转着转着,转近青峰道人时,她突然惊叫起来:“哎,是谁在拉我?哟哟,别拉呀!”   一石激起千层浪!千愚首先发难,心想怪不得老衲的牵机神行功不起作用,原来你这个老杂毛在用阴罡吸字诀。他僧袍大袖一挥,偌般大能力已发,一股强劲的狂风朝柳媚娘卷去,口称:“掌门人居然背信弃义,强人所难。”   青峰正在运动,听柳媚娘一叫,心中一慌,功力稍急,恰巧此时千愚力到。纤巧妩媚的女子怎经得住狂风怒涛,身子似一片树叶,直朝千愚飘去。“呀”地一声尖叫,柳媚娘已扑进千愚的怀抱。   怪哉,名妓女端坐在和尚怀中,岂不……   连脸红的时间也没有,青峰道袍鼓荡。已经发难,右掌直劈,“偷天换日”奇招已向千愚攻到。万急之中不忘将柳媚娘移到身后,左掌猛推,狂罡似万头野牛向青峰撞击。偌般大能力,太极神功瞬间在中端相撞,“轰”声雷动,气涛上扬,将大雄宝殿的正梁劈断。“哗啦啦”一阵乱响,梁倒、瓦飞、尘迷,大雄宝殿内一刹间乱成—团。   不知是谁在拼命呼叫:“着火啦,着火啦,罗汉堂着火啦!”   窗外闪着红光,望得见相隔一院的罗汉堂正燃着熊熊烈火,金蛇狂舞,火鸟齐飞。海潮寺主持妙真法师此时仰天长叹,惨声道:“天啊,果然应劫!果然应劫!天命难违,天命难违啊。”   前海潮寺主持松居法师脱尘坐化时曾说了四字:“遇柳应劫。”妙真不是没想到,在柳媚娘还在寺外溪旁之时他就想到了。可是仍然将姓柳的接进了海潮寺,是墨玉残刀的威力?   还是姑苏名妓的魅力?两者或许兼而有之。如此才忘了戒言。当然在千愚、青峰、冰良臣、江南双侠、恨天师太、苦蟾乞、浪中狮等人执刀提剑至夜前纷纷闯入海潮寺时,妙真已忐忑不安。心知不妙了。可惜他还存一丝贪念。至今一场冲天大火彻底粉碎了他的梦想,什么碧露春茶中预备好的“滴肠穿”毒药,什么等千愚、青峰等人毒倒,启己独占柳媚娘?*出墨玉残刀,练成天下第一刀等等,已是南柯一梦。只剩下熊熊火光,火光中分不清敌我的厮杀以及厮杀时抛起落下的残肢与头颅。“天啊!”妙真惨呼中想杀上前去阻住众人的拼命,可是还没走两步,背后一柄长剑已刺穿了他的身躯,银白惨色的一截剑尖就穿在他心口之外。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露体的剑尖,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等他知道这说明什么时,两眼一翻,身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死了。为了一个“贪”字。   妙真的死根本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众人象是发疯一般拼着命。   大雄宝殿的门旁暗处靠着两条黑影,正轻轻说着话。   “殿主,你这手龙飞九天果然厉害,妙真秃驴死了也全然不知呢?”   “嘿嘿,三弟你借刀、赌刀,引那小子上勾的憨样还装得真象,连大哥我也瞧着佩服。”   “这还不是大哥殿主的妙计好。”   “下一步就看五妹的了。”   “五妹出马,还不是将这小子三言两语拉下水,充当替死鬼!不过那小子的刀法还真厉害,以后该吩咐雕翎杀手躲着他点,犯不着和他拼命,留着他去和白道决—生死吧。”   “三弟这番话语真是智者智言,这番坐山观虎斗下来,来此的数百名江南武林精英起码要损失—半以上!少林,武当两秃头也要拼个两败俱伤,到那时再将煞刀客推出去,嘿嘿……”   “嗨!大哥快看,那小子现身了。”   梅艳旗在燕无心耳边说了句:“看,那不是黑衣蒙面人!”燕无心便身如展翅灰鹏从暗中跃出。他确实也看清了火光里有几个黑衣蒙面人的身影在晃动,可当他扑近时又不见了踪影,正在疑惑不决,四处观看时,一条人影从斜里疾快地向他扑到。他本能地回手一刀,似在梦中相仿,刀花灿烂,白霜百朵,“恍然一梦”煞刀六招中的第—招已出乎。   “啊——”一声惨呼,一条白影在刀光中栽倒。   又有人在怒叫:“不好啦,柳媚娘被人杀啦!”   这消息无疑是一记重锤,震醒了所有梦中人!一切打斗全停止了,众人迅快地围成一团,望着眼前不敢相信的事实。   柳媚娘花容纸白,歪倒在地,胸口裂开一条尺长的大口,鲜血喷涌而出,白裙染红了,青丝染红了,整个人全躺在血泊之中。青峰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摇了摇头,这一举动无疑是证实一代姑苏名妓,江南第一刀海思柳的红尘知己柳媚娘死了,香魂儿已飘飘渺渺升上了夜空。   发现这一情况,狂叫起来的是江南双侠方猛虎、方蛟龙兄弟俩,此刻他正怒视着杀人者,一位陌生的刀手。   千愚浑身破碎,血渍沾衣,这是刚才和青峰激斗的物证。此时他冷冷地问:“杀人者是谁?”   方猛虎手中长剑一指燕无心说:“就是他!”   “施主姓甚名谁,师承何人?”   煞刀客到此时稍稍后悔自己的鲁莽,杀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疯痴女子,这说出口岂不令人发笑。他喃喃道:“在下燕无心,自称煞刀客。自幼偶遇异人习了一些刀法,谈不上师承。今日无意之中伤了柳姑娘。心中十分懊悔,还望诸位见谅。”   “施主以为杀了柳媚娘如同杀了凡人一般?”   “如果掌门人不肯见谅,在下愿一年之后受任何责罚,为误杀之故。”   “施主说—年之后是什么意思?”   燕无心还没回答,方蛟龙已抢先说:“这意思十分清楚。燕某人定然从柳媚娘口中获得了藏宝秘密,怕泄秘才杀了柳媚娘,一年中他自可习成墨玉残刀上的绝技,到时恐怕受罚的不是燕某人,而是武林公众了。”   闻言群情哗然。这番话句句在点子上,事实又是如此,来此海潮寺忘命拼杀就为了海思柳的宝藏。此刻……   “杀了这小子!”   “*他说出宝藏之处?”   喊骂—片,刀剑又—次出鞘,指向同一个敌人。   千愚宏声道:“燕施主可愿说出秘藏之地?”   燕无心额际冷汗直冒,想不到自己刚涉江湖,凶手追寻不到,反背上了一口天大地大的黑锅,成了武林公敌。这岂不令人懊恼不已,可又说明不清。他只能摇头说:“大师千万别信血口喷人之言,在下如有寸心想占墨玉残刀,便死于千刀万剐之下!”   话是说得十分慷慨,可又有谁信!此刻的众人如同杀红眼的野狗,见谁都咬,岂能放过你——燕无心。   千愚沉思再三,说了两个字:“拿下!”   少林高僧百尺、百会、百泉、百立俱出右手,五指成爪,挟风从不同方位向燕无心抓来。   江南双侠方猛虎、方蛟龙也没闲着,长剑一引,剑气直罩对方六大麻穴。六位江湖一流高手同时出手。照说燕无心一个陌生的刀客定然成擒缚下了。连千愚也深信不疑,垂目念起阿弥陀佛来。耀眼夺目的剑光,凶狠威猛的爪影自半空洒下,寒冽的劲气已将煞刀客团团包裹起来。面对纷纷袭来的剑光爪影,燕无心双眉跳了几跳,身形朝前略略挪移了些。拔刀、出刀一气呵成,身形流星般拔起。半空里响起一声狂啸,黑黝黝的刀气泼开,“仙肌胜雪”、“宫鬓堆雅”二招煞刀法施开,刀浪之中暴起连声叮当和惨叫。   剑影、刀影、爪影均平息了。场中唯有煞刀客燕无心傲然挺立,一手握着刀鞘,另一手斜斜举着黑血刀。江南双侠方猛虎,方蛟龙已退后三步,低头傻对着手中半截断剑。少林百尺、百会、百泉、百立四人更惨,每人的右臂都拉开一条尺长口子,肤裂如嘴,鲜血涌出。   千愚毕竟久经沙场,惊讶之中怒喝:“恶贼大胆,敢伤少林门人,看招!”双掌疾推,内罡真力排山倒海压到。   燕无心不敢迎挫锋芒,他有他的所长。黑血刀在半空划出一道冷滟的劲气,斜劈千愚的下腰。   若是掌力击实,躯体必成两截,一代宗师自然不做如此交换!千愚微挪身形,改掌为指,少林“兰花沾”指法,是兵器的克星。燕无心刚想转刀上削。可惜慢了半拍,黑血刀刀背已被千愚双指拿住。一股强劲的热力自刀传来。直震得燕无心虎门发麻。他沉腰蹲步,大吼—   声!鸿钧真元运至十成,竭力想抽回兵器。可是千愚老和尚双目尽赤,杀性已起。“兰花沾”   指法又变作金刚指力,左掌趁机拍出。   无奈,明知少林偌般大能力车力碰不得,但除非丢了黑血刀,否则不碰也要碰。燕无心马步蹲稳,左掌鸿钧真元提至十二成,挟怒迎击……“轰”地一声响,砖泥四飞。   千愚退出一步,身子摇晃了几下。燕无心惨了,黑血刀虽在手中,可人已似败叶般被震出三丈,正好撞在石柱上。他满眼金星乱冒,口一张,血箭飞喷。   江南双侠见是机会,双双扬臂掷出断剑,两道冷电直射仍在半昏迷状态中的煞刀客。   一条人影在这干钧一发时飞撞而至,速度快得不容人眨眼——叮叮两声,剑华过处,一对断剑呛啷坠地。燕无心耳边响起一声急呼:“还不快走!”他只觉左臂一紧,身子已凌空飞起。他本能地提气助力,身形随着一股劲风窜出大雄宝殿正门。   “贼子休走!”   飞镖、毒箭、铁蝴蝶等众多暗青子如飞蝗急雨直朝遁影迫去。燕无心只感到右腿一麻,身子一沉又起,朝寺外泻去。只有风声在耳畔肆意,杀声、骂声都渐渐远去。此时的煞刀客眼睛已看不见,只感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沉重,一个劲地往下落,往下落……   海潮寺中众豪见煞刀客逃出寺墙,刚想追,突然寺外涌入好几十个黑衣黑裤蒙面人,个个胸前绘着一支五彩雕翎,一声不响地见人就杀。   混战开始了,海潮寺中火越燃越烈,血越流越多。到处是残肢伤体,到处是刀光剑影,似乎巳到了武林末日,人人都在死亡中挣扎。杀!杀!杀!   乱杀中谁又注意到,好端端躺在殿中的柳媚娘的尸体不见了。被谁偷去了?为什么偷呢?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 六 章 奇遇奇缘     断崖处,飞泉大瀑从许多高低不一的缺口泻下,汇成数道飞流。仰首凝视,宛如无数条玉龙银蛇由天际扑下,飞翔交错发出轰雷般的喧响。百条匹练撞在一片青岩平坡之上,前行百丈,又跌落一道陡岩,才潺缓细碎地发出淙淙之声,朝深涧流去。继尔凝碧仙瀑无比壮观,继尔清溪悠闲十分幽奇,大自然的美景在此使人瞠目结舌。   沿着溪流渐下,两旁紫岩陡立,缕缕彩烟,袅袅飘荡,许多不知名的草花藤蔓五色相间,瑰丽异常。再往下行,哎!紫岩壁上一枝古藤上居然挂着一个人。一个衣衫破碎,云鬂蓬乱的女子,满身血迹斑斓,一脸纸白,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她是谁?为何会挂在万丈崖底岩壁上?若没有这支千年古藤,她是否会摔成肉泥?这些疑问不论是谁见到她都会产生的。   此刻,红日冉冉而升。尽管千丈崖底终日不见日光,但光亮依然通过数丈阔的飞瀑折射,给阴暗的深涧带来了生命。挂在古藤上的年轻女子此时正缓缓醒来。她揉一揉惺忪的眼睛,瞧一瞧四周的景情,先是吓了一跳,继尔又惊奇地四下打量。仿佛一个孩童到了新的世界中,傻了,痴了,不知所措了。她心中第一个跳出的念头便是:这里是什么地方?   女子挣扎着爬下古藤,来到溪流前,双手捧起冰凉的清泉,先喝个畅,然后又将脸、臂、颈细细地洗了又洗。缓流的波光中荡漾着一个倩影,湿润的青丝衬着梨白的脸庞,花一般灿烂,霞一般辉煌。这不是坠崖的燕无双吗?   是的,真是燕无双!百丈崖头坠落居然凑巧挂在枝叶纤缠、茂盛如伞的古滕上!若非有天大之福者,谁能有如此好运气!   燕无双一见幽谷之端白天而下的玉瀑,便浑然忘了周身的疼痛,手足并用地朝上爬。爬过那道不高的陡岩,满坡的清流便漫脚涌到。她惊喜地笑着冲入碧流之中,跳呵,乐呵!见四周无人,她干脆将挂破勾烂的衣衫脱下,露出奶白的酥胸,任玉液琼浆洗涤冲涮。究意在飞瀑之中玩了多久,洗了多久,燕无双也记不清了,只是感到了累,感到了饥才想起自己的困境。她刚想离开飞流,一眼瞥见如绸飘下的瀑泉后有一方平地,中央置着一张石桌和两张石凳。燕无双好奇地穿过飞流,来到石桌前细细一看,原来石桌上刻着一张围棋盘,盘中镶嵌着数十粒一白一黑的棋子。无双自小受父亲教育,诗书琴棋均有较深造诣,一眼便能看懂石桌上刻的是一副开局谱。她没有立即研究棋谱,眼光落在石桌棋盘的四周。左右是一副对联:   上联是:黑黑白白阴阳莫辨黑白黑白黑白黑   下联是:白白黑黑真假难分白黑白黑白黑白   上端是三言横批,为:成仙手。下端是两粒玉白棋子,一黑一白晶莹剔透。   燕无双对此默读品味再三。对子似乎是对世理、人理、棋理的省悟,而三言横批思量再三倒不得其解。再俯首观看棋局,原来盘中寥寥数子却埋伏着双方的凶险杀着。古语说的好:   “善阵者不战”。善阵是很不容易的,楚汉相争时,十面埋伏出了韩信,八阵图捧出了诸葛亮,大智者谁又不是善阵者。布局便是布阵。别看盘中仅有数子,一时找不到攻击目标,可正是衡量棋士的水平之处。   无双细观棋局,原来是个同型阵,棋决道:“左右同形适其中。”那么无论黑白谁先走便只要选择同型的中间子便能无误。燕无双双指捏起一枚黑棋刚想拍下,突然眼前似有一点光亮闪过,脑海中顿显一个新的布局。观棋下端,是左右同型,上方仍黑子架起无忧角,并一子向下开拆五,若黑棋不走同型其中,先行无忧角的另一边高一路开拆四。那么白棋点了同型,再抢黑走,黑便可以无忧一子跳起,仅四手棋便可立起上方黑阵。尽管失去了下方同型的好点,但黑势滔滔,全局雄浑,不正是牺牲局部,保全整体的全盘战术吗?若布局至此,双方没有短兵相接,也没经过激烈厮杀,但是黑方在平淡之中获得了生动有致的局面,这不就是“善阵者不战”?   考虑到这里,燕无双毅然放弃同型好点,将黑子落在上方棋盘的中星上。奇迹出现了!   就在无双落子的一瞬间,石桌后面的紫红岩门轰隆隆一阵巨响。惊慌之中的燕无双回首一望,在她眼前出现了无法想象的奇迹。   紫岩上裂开了一道门,一阵阵幽兰香气正从门中透出。   好香!好香!无双女孩儿时就喜欢香味儿,她根本没多考虑便朝直步入了岩门。刚一入洞就听身后咔嚓嚓一阵响,再回头,岩门居然没有了,一壁紫红哪来门的痕迹。到了这时,无双才惊恐起来,张嘴大喊:“有人吗?洞中有人吗?”没人应。慢慢往前走,洞里竟然穷极幽深,两旁均是人形怪石,有睁着怪眼、磨牙吐舌的魔鬼,有狰狞可怕的猩猿,一尊尊活灵活现,就如立即要纵身扑来一般!直吓得燕无双两腿打颤,冷汗直冒。她不敢停下,慌慌张张地朝里直闯。   蓦地,眼前十亮,十丈外洞顶高悬着一颗巨珠,灿灿红光自珠体发出,照亮了一个宽洞。   有了光,一切幻象全消失了,岩石还是岩石,只不过模样怪了点,和魔鬼、猩猿根本不同。   细观洞内,迎面一方石匾,上面刻着三个古篆——上天梯。石匾下是一块巨大的似床非床、似桌非桌的淡黄岩石。走近,便觉石体隐隐传来温热,伸手一摸,哟!又滑又暖,原来是一块天然的大温玉。温玉之上放着一只尺把长的玉盒,也是淡黄色的,如不走近,简直分不出是石还是盒。   无双轻轻拉过玉盒细看,盒子天衣无缝,浑然一体。摇摇,盒内有哗啦之声,显然有物体在内。可就是无从开启。摆弄了半天不得要领,只好作罢,仍将玉盒放在温玉岩之上。   此时她腹中乱鸣,饥饿非常。无双在洞中寻了两遍也无一点可充饥的东西。她失望之极,干脆爬上温玉岩,用玉盒作枕头,横身躺下。石体隐隐传来暖气,周身舒坦十分,连饥饿也忘了。困倦袭来,孤零零的落难女子就在石上沉睡过去。睡梦中幻象乱生:一会儿听得碧霄中一声鹤唳,缓缓抬头,只见斜阳中巨鹤扇动着两片银羽盘空摩云而来,自己不由自主地攀定仙鹤背颈,半骑半躺地依在仙鹤之背,漫空飞游;一会儿来到一间极大的石室,室内四壁光洁如玉,画着许多舞刀弄枪的人影,姿态万千,自己不由学着一招一式地演习起来;一会儿来到奇花异卉之园,畅怀大嚼,顿感甘芳满颊,甜香袭人,内腑之中升腾着一种从来未有过的舒坦轻松之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觉醒来,无双才真正感到惊慌。一个人孤零零困在荒洞之中,进不能进,吃又没有吃,喝也没有喝,剩下的一条路,不就是等死么!想到这里,无双眼眶里湿漉漉,禁不住滚下两行清泪。正在这时,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就和进洞时闻到的芬芳气息一模一样。她急忙跳下温玉岩床,低头四观。哎!就在温玉岩的前侧,一枝小小的不知名的植物正如火如茶地盛开着,阵阵异香便从此散发开来。无双心中只觉奇怪,这般显眼的东西,刚才为何没有发现呢?走近一看,原来是一枝尺把长,细茎上展开两片红如火的草叶,红叶通体晶莹透明;端圆顶尖,尖顶之上结着如珊瑚般的两粒赤豆,清香浓烈。她轻轻伸手摸了摸,温暖、滑润,犹如触及美玉。燕无双望着胭脂似的草叶,越看越爱,不由望呆了。   她猛地发现原来尺长的细茎正在变短,悄无声息地缩回地下。慌忙之中燕无双伸手想去阻拦红草的下沉,谁知细茎嫩如丝线,还没用力,已齐根折断。一枝茎红、叶红、果红的异样植物就留在手中。剩下的根茎很快便消失在岩石之中了。   无双豁然明白了为何进洞时闻到香味,没发现异草的原因了。想来此草每隔一段时间从岩缝中长出,稍时又复沉落岩缝,所以自己进洞时没有看见它了。越是闻到异草的芬芳,她腹中越是饥渴,无双忍不住将异草送到嘴边,贝齿轻轻咬下一粒红豆,还没嚼几下,便芳腾齿颊,顿觉神清气爽。好奇之中,连叶带茎全然送入口中。茎叶柔滑,入口便化作一缕甘浆顺喉淌入腹中。无双正感奇怪,忽然腹内一阵乱鸣,接着阵阵绞痛,直痛得忍无可忍跌倒在地。继尔肠内好一阵鸣响,口一张吐出足足有一大盆的腥臭黑水,腹中这才渐渐平复。肚子刚好,浑身骨头又酸痛急烈,几乎要被挤散一般。燕无双难受得拼命喊叫,汗水淋漓。就在忍无可忍之时,骨架又突然不酸不痛了。她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眼睛!她的眼睛又突发巨疼,火辣辣地泪水滚涌,并且越来越厉害。此时无双已后悔吃那支貌似漂亮、实质有毒的血红草花了。疼痛实在难熬,她想起了鸿钧真元神功。在和其兄燕无心分手之时,燕无心将煞刀秘笈上下两篇留给了妹妹。半月来,闲着无事,燕无双已将煞刀秘笈的上篇熟读了一遍。   此上篇乃是修炼鸿钧真元的秘诀修炼之法。燕无双天生聪慧,有过目不忘之能。虽然没有正真试着练功修元,但如何修练的秘诀却牢牢记在心中。在痛苦之时,她想起了秘笈有抑制疼痛、顺畅血脉的口诀和方法,便硬着头皮,爬上温玉岩床,盘膝坐下,紧闭双目,按照练功口诀,做起调息功法来。   时间过得真慢,人在痛苦之时,总感到一切都凝固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燕无双渐渐进入了修练的最佳状态,那就是忘我的境界。天人合一,意念变得飘荡,肉体变得空灵,一切都显得遥远。而头顶上面却越来越亮,天门穴几乎能透视四周的万象世界。   “南高峰,北高峰,一片湖光烟霭中。”这是修练最初的现象。   “雨后隐隐残雷,夕阳却照庭槐。”这是修练进入上升的感觉。   至此,燕无双已不再感到双眸的疼痛了。她只觉得有一种飘飘欲仙的升腾感,似乎身子有点往上不由自主地拔高。哟!这是为什么?燕无双吃惊地睁开双目。   真正的奇迹,无法想象的奇迹发生了!   黑乎乎,昏沉沉的岩洞变了!在此时燕无双眼中,四周全成了晶晶亮、光滑滑、莹洁如玉的真正的玉洞。到处闪着柔和的光,闪着奇异的光。看,紧闭的岩壁居然有着清哲的门、门框、门栓,是完全可以由人控制的。返过身来,那块巨大的温玉岩床上露出了一行行笔势刚健如走龙蛇般的字迹。   燕无双走近前,凑近认真仔细地读着,大致意思是——   尔若能读到这篇文字,便已巧逢奇缘。进食了胭脂血仙草,此草乃千年天阳地阴之气,酝酿于绝地雪玉窟之中,一点精英凝聚成形的仙草,其色如火似血,故称之“胭脂血”。若是果、叶、茎一同食之,平常之人能长命百岁,无病无灾,武林中人当立增两甲子功力修为,并达到百毒不侵、身轻似燕的至高境界。所以说尔如今已成为当世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尔之双眼受日精月华铸炼,已具有奇能,日后当受益无穷(燕无双心想,双目有何奇能,为何不说明白呢)。   凭尔之双目在这雪玉窟中不愁找不到应用之物。一年限期,余后以尔所学、所获、所得脱困于雪玉窟。千古奇遇,留与有缘。大汉光武五年八月秋,雪玉公封。   燕无双通读完毕,不由喜得眉飞色舞,心花怒放。且不说雪玉公之仙踪侠历,估量定是位洪荒奇人?雪玉窟想必是他老人家生前居处。如今虽不见庐山面目,但是留书之恩,赐宝之情深如汪洋。无双十分慎重地在温玉岩床前双膝跪下,虔诚默祝,叩谢了一番。这才重新站起,心想自己已服了胭脂血仙草,照留字所言能有两甲子功力修为,有百毒不侵、身轻似燕之能,真假不妨试试。无双点起双脚,用劲一跳,虽说比平时高了许多,但总共才一尺多,和平常人根本没什么不同,这又如何解释身轻如燕之说呢?这些才不去管他。再看看雪玉窟又有何藏宝,能供应自己日常生活。想到此处……燕无双一步步朝雪玉窟深处走去。   其实,燕无双忘了,此刻她还是个平常人,服食了胭脂血仙草至多长命百岁,无病无灾罢了。虽然她才炼为鸿钧真元神功,但跳起这时不知运用又有何意?所以她对雪玉窟中奇遇的怀疑是错的,这一点她暂时还不会明白。   一路行来,前面出现一片光亮,随之是隆隆之声震耳。走近一看,嗨!洞顶裂开丈余大口,天光下泻,顺岩飞扑而下一挂瀑布。比雪玉窟洞前的大瀑略小,但飞珠喷玉,水声跌撞在凹凸的白玉岩上发出各种音响,尤如仙乐交奏一般。飞流不厚,透亮得连岩壁上的字迹也看得一清二楚。   “大成秘径。”   难道穿过瀑布,就是习有大成之所在?到了此时根本没有其他选择,是死是活也要闯上一闯。燕无双银牙咬紧,一步步朝瀑中行去。水泻之地,阴湿苔多,滑不留足,好不容易才到了对面。仔细看去,一堵岩壁上除了“大成秘经”四字外,还有一粒凸出的红珠。无双随手一按,红珠“啪”地缩了进去,咔嚓嚓一阵响,岩壁又向两边退去,敞开门般大小的缺口。   朝里一望,里面是一间很大很亮的石室,石床、石凳色色俱全,果然是处好地方。无双心里默默地祈祷,信步而入。刚进门五步,脚下一虚,身子不由下沉,迎面两粒金光激射而至。   “啊——”大成秘径中响起燕无双一声绝望的惨呼!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 七 章 酒不醉人     煞刀客燕无心遭少林掌门千愚偌般大能力掌击,内腑受伤,一口逆血喷出,人便沉入半昏迷状态,只是本能地提聚残力,向外逃窜。如没有人带携一把,根本不可能跃出围战人墙,不可能生离海潮寺大雄宝殿。他昏昏沉沉之中,感到腰际有—股大力托住,双脚不沾地朝前飞驰!风在耳畔掠过,杀声骂声渐远,精神一松,人整个儿昏死过去。   危急之时,竭力抢救燕无心的不是别人,正是梅艳旗。尽管她接近燕无心是别有用心。   但是万急关头居然甘冒杀身之祸不由自主地出手救援,这一点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一瞬间,数不清的暗器飞蝗般袭来,她执剑飞舞。听到燕无心闷哼一声,心知不妙,脚下更急,托着燕无心后腰,飞矢流星般窜出了庙门。   月芽和繁星冷冷地悬在天际,人间血流得再多也与它们无关。梅艳旗却焦急万分。她疾驰一个多时辰,停步四观,才发现身置阴润的深谷峡道之中。脚下是蜿蜓曲折的青古坡山径,左边一条清溪叮咚奔腾,溪边的野花随风送来阵阵芬芳,右边是青山陡坡,怪极!险极!她带着一个昏死之人,又在半夜,前不巴村,后不着店,一个姑娘如何是好?梅艳旗正左右为难之际,忽然瞥见右边青山坡上有个不大的山洞,洞在灌木花藤掩映下还十分隐蔽。大喜之下腾身跃上山坡,抱着死沉沉的燕无心钻入洞中。   山洞不过丈余宽大,却十分干燥。地面铺有许多干草,一旁还有燃尽的火堆。想必是狩猎人或者采药者避风躲身之处口巴。   梅艳旗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燕无心放倒在干草堆上,从内衣口袋中掏出一只小小的碧玉瓶。打开瓶塞,香气扑鼻而来。她倒出两粒红色药丸,撬开伤者紧闭的牙齿,将药丸喂入。   武林人火种是随身来的。她拾了些干草放入火堆中,用“千里火”点燃,山洞之中顿时光明暖和起来。   她轻轻翻转燕无心沉甸甸的身子,仔细一看,才发现伤在后股。一枚毒药铁蝴蝶射中左股,深入肌肤之中。燕无心掌伤在先,毒伤在后。掌伤尚能支撑熬过,毒伤却是致命的。梅艳旗顾不得男女之别,忙将燕无心劲裤割开,一条毛茸茸的粗壮大腿暴露在妙龄女子面前!   梅艳旗本来被火光映红的脸颊越发红润妖艳,真如一面诱人的艳旗。   银剑轻轻割开伤口,好在燕无心仍在昏迷之中不知疼痛。她纤指紧按伤口两侧,用力一挤,一股黑色、腥臭之血不断流出,许久许久血色才慢慢变红。此时梅艳旗已香汗淋漓,娇喘咻咻了。挤出毒血可暂保伤者不会毒发身亡,但要除毒根非找到解药不可。而这一点正是梅艳旗想办而办不到的。望着仍在昏迷之中的燕无心,她无奈地幽然长叹一声,双手抱膝凝视着处在极端危害之中的既陌生又相知的男人。   突然,洞外传来一阵塞宰之声。梅艳旗惊恐之中拨开花藤一看,原来是一幅千年不遇,遇者万巧的画面。   一条金黄的长蛇和一只棕褐色的巨龟交合!   星光之中,长蛇盘于巨龟之背,弯曲的蛇尾伸入龟壳之下。蛇头高高昂起,又突然曲下。   蛇口大开,尺长的蛇信子伸撩吞吐,冒出阵阵腥臭之气。巨龟四足稳在山坡青石之上,龟首冲天昂起,龟口也张得碗口大小。一粒橙黄色的珠卵正从龟口之中徐徐吹起。碧色长蛇往珠卵上喷了一口浓烈的寒气,巨龟才将珠卵吸入口中,如此往复不停。风轻月光之夜,荒山探洞之间,巧遇如此奇景,看得梅艳旗目瞪口呆。   惊讶只是一瞬间的事,江湖之人毕竟见多识广。她马上就想到传说中一颗龟宝当比百粒少林大还丹,当比武当数百颗九转紫金丸。武林中人以得到一粒少林大还丹或者武当一颗九转紫金丸为天大福份。如果能得手一颗百年难遇的龟宝又何止乐得手舞足蹈?   眼前,巨龟和长蛇互相吞吐的珠卵不就是龟宝么?这笔帐一算就算清了,一粒大还丹习武之人服之,可以培本固元,增加功力达到事半功倍之效.也就是说,习一年武,有二年之收获。那么一百粒大还丹一年内依次服食,修为何止激增万成!一颗龟宝等于一百粒少林大还宝,不等于得到龟宝也就是得了一百年纯真真元?   哈!这缘份,这运气,岂可白白放弃。   梅艳旗不再迟疑,轻轻拨开野草花蔓,潜出山洞,卧伏爬行到距离龟蛇三丈之处,憋息运气,准备全力一击,夺取龟蛇口中的珠卵。   那碧绿长蛇和棕色巨龟天地交泰,摄合得紧锣密鼓,早进入忘我境界,岂能料到死神缓缓移近。若在平时,无论是长蛇或者巨龟,俱都是百年精灵,不说是蛮力能翻江倒海,就是口中的寒毒之气随便喷出一口也够梅艳旗受得。可惜此刻龟蛇宛入半冬眠之境,一味吞吐口中的珠卵,根本没察觉到死亡的威胁。   梅姑娘拔剑在手,功运双臂,蓦地电掣而出!一招“八荒遁影”,剑光挟着劲风一闪而过,只见两颗斗大巨首先后腾空而起,抛落几丈远,两腔血浆飞溅直喷。梅艳旗顾不得腥臭血污,身形流矢般射入血雨之中,单手直抓从半空中落下的粉红珠卵。这珠卵也怪,眼看就要落入人类手中,猛地一斜,摔落在地,滑溜溜顺着山坡滚下。梅艳旗连忙追赶。跑过一块巨岩,那珠卵滚入一丛深草便即不见。艳旗纵进草丛一看,丛草青青绿绿,非常肥茂,正象是栖息灵药妙丹处。她扬剑奋削,不一时便将草丛剃了个干净。哟,葱绿的草根旁,粉红色的一粒正静静地停着,掩在草茎之后,似乎象羞见汉子的初嫁姑娘。   梅艳旗小心地将珠卵拾起,举在月光明亮之处。细细一照,果然是一颗异宝,只见童拳大小一颗,逞娇嫩之色,珠体隐隐发光,体内流动着飘渺的雾气。梅姑娘将珠卵藏在贴身的内衣袋中,才一步一步重新回到山坡上来。削去脑袋的龟蛇之体还躺在青岩之上,血污一片!   艳旗想了想,用剑割下一块雪白的去皮蛇肉,这才回到洞中。   燕无心仍在昏昏沉睡之中,梅艳旗将蛇肉在火堆上烤熟,想喂些给煞刀客,可根本不成功。无奈只能自用了一些。蛇肉鲜美可口,吃着精神也好了许多。四周静悄悄的,唯有燕无心低弱的呼吸声和火苗的哔剥之声。梅艳旗忍不住重将珠卵掏出,凑进火堆看了又看。也不知是过份高兴,还是紧张,拇、食两指稍一用力,珠卵叭地碎了一片,溢出浅红色的浓浆来。   原来珠卵和蛋类一般,外裹一层硬壳,内里全是液体。艳旗以为龟宝就是如此,灵药流掉可惜,忙凑嘴上去吮吸。浅红色的浆汁入口冰凉甘甜,一股奇香刺脑欲醉。喜得艳旗用力去吸,不一刻已将珠卵吸尽,只剩下一个空壳。   开始还不觉得什么,渐渐一股寒气从丹田升起,遁着血液很快流遍周身血脉,顿时冷得抖个不停。慢慢地连四肢也显得僵硬了。梅艳旗这时才感到,刚刚服食的粉红浆汁不是培本固元的宝贝,而是要人命的毒品。冷呀,止不住地颤抖,贝齿上下直碰。?她尽力将身子凑近火堆。火舌烧着皮肤了都不觉烫。天啊!难道……   突然,她感到一缕热气从身旁传来。转首一望,正是沉睡的燕无心。他那宠大强壮的身躯横卧在草堆里,正传出阵阵诱人的阳刚之气。梅艳旗不由自主地向燕无心靠去,直到整个娇小的身子全偎进煞刀客的怀中,才稍稍感到寒冷不似开头一般猛烈。过了一刻,她又觉得周身冷得抽筋。燕无心身躯虽然温热十分,可惜隔着两层衣衫,总有隔靴抓痒之感。到了此时,性命要紧。她再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之训,反正对方仍在昏迷沉睡之中,全无知觉,不如先解了眼下寒冷之围再作道理。她三下两下将自己衣衫脱了个干净,又将燕无心的上衣解去。但手触对方下衣时,她不由忐忑不安起来,内心之中似有无数只粉蝶在扑腾着蝉翼般的薄翅,弄得痒痒难熬。她一点点脱下,蓦地合身扑上,紧紧地拥紧。梅艳旗顿时全身一阵酥麻热胀,心儿怦怦乱跳。也不知是对方的体热,还是羞热,总之她忘了冷。不,应该说不冷了。   一对裸男裸女在月白风轻之夜,在荒山深洞,人迹不见之地,为了生命的继续,忘情地搂抱成一团。当然有人明白,有人糊涂。明白的人必须依靠这阳刚之气生存,必须抱紧。糊涂之人却在不知不觉中受益,这一点连明白人也不明白。所以,明白者糊涂,糊涂者明白,明白与糊涂实实在在是没什么大区别的。诸位道是否?   让两位少男少女先抱着,容笔者先作个交代。   其实,燕无心在海潮寺中先受创于少林掌门千愚老和尚的偌般大能力掌力。少林偌般大能力禅功乃至阳至刚之禅气。此禅气*入燕无心体力,将内腑震伤,其伤之严重还不在于内腑的移位,而在于禅气仍然在移位的内腑之中左冲右突,无法排解。继尔又被太湖十二连环寨总把头浪中狮史天泰的淬毒铁蝴蝶射中。这铁蝴蝶所淬之毒是王母草之毒。王母草产于太湖之畔小孤峰赤阳滩上,此滩终日烈日普照,满滩金黄砂子,砂子中长出一种焦黄的植物,细细长长的似草一般,却其毒无比。因为太湖盛传王母*死七仙女下湖变着银色小鱼的民间故事,所以当地人将此毒草称为王母草。将王母草碾碎,放在烈火中煎熬,*其毒气上升,然后将毒气收于小铁箱之中。这铁箱中放满了浪中狮史天泰贯用的铁蝴蝶,于是铁蝴蝶口便淬满了歹毒。王母草毒也是至阳至刚之毒,因此,此刻的燕无心体内两股热力正激斗奔突,大有一致摧毁存身的躯壳之势。所以渗出皮肤的热能也格外的浓烈了。   一者冷,冷得不可收拾,以至死!   一者势,热得也不可收拾,同样以至死!   试想天下还有如此之巧么。一阴一阳无巧不巧地碰到了一起。而且梅艳旗为了性命,抛弃了少女娇羞之面纱,作了最彻底的解放!这一来不但救了她,也同样救了燕无心。   梅艳旗误食的不是毒药,恰好是她所想象的龟宝。只不过龟宝还没炼熟,尤如果子尚青未熟一般,食之大有酸涩苦味,而且食用龟宝必须有赤阳丹一同进服。以阳克阴,互取长短,才能达到目的。这位一心想速成的艳旗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才吮吸了粉红色的浆汁。   今日如没有受伤的燕无心,事情的发展真不堪设想。   一阵微风透过花蔓,吹入山洞。就在这时,煞刀客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感到浑身奇热难熬,胸膛欲炸,可怀中却有阵阵阴凉透来,好不舒畅。他睁眼一看,吓得连忙闭上了双目。   这怎么可能,干娇百媚、冰肌玉骨、如花似玉的妙人儿正玉体毕裸地躺在自己怀中,而她身上传导来的气息正是自己十分十分需要的阴凉。他不用睁眼也可以想象,火光中红润娇丽的面庞,秀眉微扬,贝齿轻咬的神态,高耸如玉的……想着想着,他感到一阵阵紧迫,血脉越加贲张,大有一泄为快之感,他的十指和双臂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劲,将对方拥得更紧……   微闭双眸,依偎在对方温暖怀抱之中的梅艳旗突然感觉到了异样,周身—阵躁热,心在胸腔之中激跳。她开启那双顾盼生彩的大眼,一眼便见对方正火辣辣地直视着自己。他怎么伤好了?这是不可能的呀?   “旗妹。”   正是他深沉的声音,那种浑厚的,带有磁性的男子的声音。   “旗妹,正是你么?这不是在梦中?”   他也不相信眼前的事实,因为这事实太奇突、太艳丽、太叫人吃惊了。   “旗妹,你救了小兄。此情此恩小兄此生何以为报。”   他说是她救了他。是的,她从海潮寺的刀剑之中将他救出,但仅仅是救出,已半死了,可如今?究意是自己救了他,还是他救了自己呢?现在周身透骨的寒冷似乎好多了。   “旗妹,你为什么不作声,这……这又为何流泪。”   双臂更有力,搂得更紧。可止不住热泪连串滚落,是喜是悲是什么,总之是命运,是命运的安排。   “旗妹,你说话呀!”   她幽幽叹息,说:“燕哥无须多问,你我今日一段孽情自当尽情享受,错过今日,是友是敌也说不定的。”   “这是什么话?小兄我怎么会与旗妹为敌!”   “唉。”又是深长的叹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天命难违。”   “这……”   “燕哥,我好冷好冷。”   她的声音柔悦异常,给人以极大的诱惑。火光之中,她长长的眼睫带着泪珠在不停地颤动,好像在召唤。燕无心从来就认为自己是个敢作敢为的男子汉,也竭力做到这一点。对于播雨弄云之事虽然初遇,可人之天性这头可恶的怪兽此刻再也不愿低下头去。   纤纤素手抚弄着他胸膛上细柔的黑毛,麻麻痒痒,感觉如沐春风,好不惬意舒畅。他似一个凑近打开瓶塞,闻着扑鼻酒香的醉鬼一样,再也忍不住对酒的渴望(现在叫他砍掉一条胳膊,他也会一口答应)。丹田腾起的亢奋,窜入四肢百骸不能自持。此刻的梅艳旗也同样热眸飞情,双颊生羞,欲罢不能。   于是……   他俩彻底救了对方,也救了自己。他俩更没想到由于阴阳溶合,龟宝药力立开。一瞬间,这对情侣起码同时增加了十年以上的功力修为。这叫有心种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行。   夜风掠入山洞,又匆匆返出,带来了这样的话语:   “旗妹,小兄虽然身无分文,家贫如洗,若是你愿跟随小兄,我将保证一辈子对你好。   怎么,你不相信?”   “不,不是小妹我不相信。是不配!是不能!”   “为什么?”   “燕哥,你不要问,能说我早说了。你就不要问了,再抱紧些。”   “唉……”息了一刻,他又说:“旗妹,你好像有许多话瞒着小兄,其实心中有难,说出来两人商量着办,也许能解决的。”   “不可能解决。你我都是木偶一对,一对木偶,线均牵在别人的手中,若是……”   洞外突然传来一声长啸,象是受伤者发出的悲愤的吼叫。两人闻声不约而同地跃进,迅速穿扎停当,晃身闪出山洞,伏在花蔓的阴暗中看去。   山坡上,八名黑衫蒙面人正围杀着四个道士。这四个道上正是武当四虚:玉虚、灵虚、赤虚和冷虚。冷虚似乎已负了伤,被三位师兄护在核心;而三虚也斗得败象渐露,性命之危已在悬丝之间。   煞刀客一见黑衫蒙面人,不由怒火喷发,怒吼一声,扑下山坡,黑血刀冷芒飞撒而出。   说也怪,八名黑衫蒙面人一见月光中扑来的煞刀客,不约而同地飞身疾退,黑鸦般朝坡下泻去。燕无心刚想追赶,三支长剑已化成一道剑墙迎头迎上。   晃身移步,横刀急拦,呛地声响,一刀架住三剑,急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四张杀气腾腾的脸齐声吼:“煞刀客,你不用演戏,看剑!”连受伤的冷虚也奋勇扑上,四支剑粼粼飞晃,剑气如瀑凌空扑来。   煞刀客不愿干这无谓的糊涂仗。他要找的是黑衫蒙面人,不是武当杂毛!所以刀光—掠,人又斜飘出去,问道:“你们说了些什么?”   武当四虚为首的玉虚怒道:“杀柳媚娘,夺墨玉残刀不说,雇人在海潮寺大开杀戒,白道因此死伤无数,如今前后帐一齐算。看你还往哪里逃!”   “我没杀柳媚娘,更没夺墨玉残刀……”   “住口,四象剑阵杀贼!”  !   五虚吼叫着,四虚身形连晃,已分站方位,布成武林四象剑阵。“一剑纵横天门开,四象抖擞地网凯,”诵词之中阴阳交合,鬼神杂岔,四道光幕已将煞刀客遮得严严实实。就算是飞鹰狡兔也难逃此阵。到了这般地步,就算泥性子也会被激怒,何况是煞刀六招的传人。   燕无心别无选择,只有一个字:“杀!”黑血刀虎吼龙吟,“恍然一梦”,绵绵黑芒已将本身护住,“仙肌胜雪”,似涛似浪的刀气寻找着可能有的间隙送入杀意。一时之间,武当四象剑阵围杀煞刀客,山坡之上又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拼杀。   梅艳旗刚想跃身帮助燕无心,忽然脸色一变,转身轻问:“谁!”   “五妹,好精细的感觉。”   话声到人也到,一个黑衫蒙面人已站在梅艳旗的面前。   “哦,是二哥。”   “五妹还记得二哥,可见不曾忘了自己的身份和任务。”黑衫蒙面人语言冰凉,不无嘲讽之意。   “二哥,这是什么意思?”  ’   “难道五妹不曾和燕某人共举合欢,弄假成真?”   梅艳旗吃了一惊,头脑中念头风车般转了几转,才说:“二哥,希望小妹和燕某人弄假成真么?”   “……”没有回答,只听到蒙巾后牙齿咬动的声音。   梅艳旗冷笑着说:“我照殿主吩咐的执行,并且已达到预想效果。至于用什么手段,二哥大概不该问,不该管吧!”   太挖苦人了!这位黑衫蒙面的二哥想道。对方明明知道自己追她已追了几年,却始终不阴不阳,不卑不亢地应付自己。今日在海潮寺救出煞刀客,失踪了半夜。这半夜之间俩人又躲在荒山野坡的山洞之中,一男一女能有什么好事!可是这些都是殿主的旨意,是按计划执行,所以自己也不能说什么。偏偏就是这不能说什么气人!恼人!怒人!   他息了许久才说:“现在煞刀客的作用已用尽,待他斗罢四虚,你立即执行第二套计划。”   “这……”   “这什么?五妹心有不忍!”   “是谁的旨意?”   “自然是殿主的!若是谭某出的主意,看五妹不暗中杀了谭某。”   “哼!”   “殿主旨意传到,执不执行乃五妹的事,谭某告辞了。”言罢,身形弹空而起,一晃即逝。   梅艳旗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狠狠地跺着脚。她转身朝斗、场看去,只见四虚急急转动,剑光虽然紧烈却始终*不近一步。而核心的一圈黑芒反有欲破之势,她宁愿这场斗杀延续得长一些,更长一些,永远不结束才好。可惜——   “呔!”煞刀客一声虎吼,刀风一旋。身形已象个砣螺一般转着向半空升去。升上二丈,人一个倒翻,左掌推出鸿钧真元,右掌之中的黑血刀化成一张玄色的刀网,呼啸而下!“青衫泪湿”、“同是天涯”二招杀着同出。   四虚没想到煞刀客会跳出剑阵,并巨鹏般凌空扑下。一时剑阵乱了,各自为阵。“玄鸟划纱”、“金刚倒背”、“海底射目”、“太和出神”,四招武当秘学同时指向空中扑来的玄云。   鸿钧真元的掌力将四支上扬的剑推歪了一尺,黑血刀已乘虚钻入剑幕,似泪点雨滴,轻轻地,快捷无比地落在玉虚和灵虚的胸上!这是“青衫泪湿”的威力。玉虚、灵虚胸口乳根穴涌出鲜红之血,右手再也提不起来,人踉跄地退出。似轻叹慢吟,刀风吹过脸庞,就刮了一刮,赤虚和冷虚同时失却了右耳。惨叫声中,玄云已斜斜飘开,稳稳地落在一丈外。   四虚你看我,我看你。半天,玉虚才说:“好小子,你今日不杀我们,他日必遭我等扑杀。青山不老,你就等着吧。”   煞刀客还在发怔,他突然感到自己的鸿钧真元神功又精进了不少,起码有两成,将四虚劲刺的四剑推歪说明了这一点!为什么受伤后,功力反而进步了呢?他想着没听见玉虚的说话,可玉虚还以为煞刀客看不起人,持胜自傲,才来个不理睬。气得玉虚双眼直冒金星,可是又无可奈何。他无力地摆了摆手,带着武当四虚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山坡,朝密林中走去。   谁能料到等待他们的仍然是恶运呢。   已是破晓时辰了,煞刀客还在想本身突然发生的变化。他站在下沉的仍还明亮的月色下,身后倒影又细又长,却又十分潇洒,直看得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梅艳旗悲从心来。她望着燕无心,望着繁星眨眼的天空,脸颊上又流下两行痛苦、无奈的热泪。深深的叹息,只能是深深的叹息!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 八 章 情种孽种     燕无双没有死。她若死了,何续以下轰轰烈烈的故事,江湖武林中万千谜团还待这位弱小的女子去解,去破。所以燕无双不可能死。   最后一声惊呼,实在是惊吓过度所发,试想脚下一虚,迎面又射来两粒金灿灿的光芒,岂能不吓!姑娘家一吓便叫,叫后便昏倒,这似乎是定律了。尽管燕无双服食了千年难遇的胭脂血仙草,体内自生无穷尽的能量。但是除此之外,她和普通乡村姑娘并无分别,惊吓昏死自然是在情理之中了。   她从迷迷糊糊之中醒来,感到周身百骸舒畅无比。心中不由暗忖:“都道下了鬼门关,地狱深渊,九炼九坠苦不堪言,为何自己反倒觉得如沐春风,似饮甘露呢?如果死便是这般,还如早些结束人间尘世的烦恼呢。”她心思翻涌之际,耳畔传来轻轻的扑翅声,慢慢睁开明眸,又吓了一跳!一只通体雪白、似蝠非蝠、似鸟非鸟的怪禽正栖落在自己双乳之上。她一时连动都不敢动,唯恐怪禽突暴火性对自己有所伤害。歇了好久,又觉怪禽有何异样,她才再次小心翼翼地睁眼。   鸟的头大,啄却扁平,通体不是平扁的羽毛而是密密细细的绒毛,脚杆和双爪鲜红色,两颗圆圆的眼珠子又大又亮,流动着灿灿金光,正若有所思般注视着燕无双。怪禽见燕无双醒来,好像十分高兴似地扑腾了几下翅膀。等它翅膀一展开,燕无双才明白刚才飞射而至的两粒金星便是此禽了。怪虽怪,却也可爱,燕无双不由启口说:“你懂人语吗?若懂就朝我点点头。”   怪禽果然连点了三点头。   燕无双高兴地一翻身爬起,怪禽凌空一转,重又栖落在燕无双的玉腕之上。她又问:   “想必你还没有称呼吧,由我给你起个名儿可好?”   怪禽又连连点头,金眼忽闪忽闪地。   “看你模样不是鸟,又不是蝙蝠,定然是九天异禽。我看就叫金珠儿吧,谁叫你有一对明亮的金睛呢。”   怪禽似乎很乐意称为“金珠儿”,闻声腾空飞起,在半空中连翻了几个跟斗才落下,吱吱呀呀地呜叫着。   “金珠儿,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哦,你想带我到什么地方去!反正我燕无双也没处去,就随你高兴,想上哪儿就去哪儿吧。”   说着,站起身来跟着滑翔飞行的金珠儿,顺着“大成秘径”朝深处走去。   自从坠落悬崖,古藤救命,偶进“上天梯”神府,巧食“胭脂血仙草”,至使双睛视物顿变。拜读了留在温玉岩床上的铭文,复又遵嘱闯入了“大成秘径”,误被金珠儿惊倒至此,奇缘巧遇弄得燕无双都糊涂了,不知如何办才好。人精神很好,腹中也不饥饿。反正无事,趋随金珠儿走去,看它引自己去何方。打定主意,无双一路瞧瞧看看,满怀兴奋地步向“大成秘径”深奥之处。   蓦地,眼前豁亮,又有一片新天地!偌大一个石室,四周刻满了文字和图案,中央有一块和前洞温玉岩床差不多模样的白玉放着,只是比前者更光更滑,象是被人常年坐过、睡过一般。金珠儿息在玉石上不飞了,象是到了它要到的地方,燕无双走近岩壁,顺次看着原来的文字,图案是一套武功秘笈,认真读来,比“煞刀秘笈”更为深奥、奇幻。   岩壁上写着一行大字,上首为:无极九天玄功大成法。下首为:无极无形刀法。仔仔细细地阅读理解,无双才明白了自己正处在武林奇术宝库之中。这无极九天玄功乃是道家成仙之道的捷径。若能修成无极九天玄功,将无所不能。不过修练无极九天玄功,必须符合下列三个条件。   其一,必须是一个女子,一个纯真无瑕的处子。   其二,必须没有修练过其他武功,洁如白纸的普通平常人。   其三,必须有百年内罡的基础作为起点。   吓!第一条无双自信完全符合。第二条自己虽然读过哥哥的“煞刀秘笈”,对鸿钧真元神功有所修练,但还谈不上学过,马马虎虎能符合。第三条要有百年内罡作为基础,这可不行了。自己今年才二十不到,即使活到一百岁又哪来什么内罡?看来无极九天玄功是练不成了。再往下看,便是无极无形刀法,练习此刀法条件倒不多,只有一条。可就是这一条难倒了燕无双。   条件是:必须身具无极九天玄功,并且到达大成的至高境界。   无双自忖:无极九天玄功练不成,无极无形刀法也修不了,自己妄自有运,却无福享受。   身处宝库却无法获宝。世上真有这等憾事!正在叹息,突然脑中光亮一闪,想起了在雪玉窟中温玉岩床上读到的一段文字。   “尔巧逢奇缘,进食了胭脂血仙草……当立增两甲子功力修为……”   如此说来自己有了修练无极九天玄功的基础?两甲子当算一百二十年,这功力修为不正可解释为内罡么。修练无极九天玄功仅需百年修为,自己具备了一百二十年的功力还愁不能成功!想到这里,无双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她一时喜,一时悲,一时沉思默想,一时手舞足蹈,早忘了金珠儿。等到听见一阵呜叫回头看时,才发现异禽金珠儿不知何时从何处搞来了不少鲜果,有野桃、黄梨,有山枣芦根,更使人食欲大动的是鲜果之上放着一串鲜红欲滴的晶莹小果。燕无双自幼跟随兄长在江南穹窿山中爬上爬下,对野果认识不少。知道这晶莹的小小果实乃是人参果,群山之中很难采摘到。偶然遇之,一粒便可在姑苏城中换纹银三两。   如今一串人参果放在面前,怎不叫人高兴!   燕无双爬上玉石,大吃起来。当然不会忘采下几粒人参果喂喂金珠儿。一时间人禽欢乐,尽情地享用着大自然的恩惠。   此后,似乎一切都顺理顺章地开始了。燕无双心无杂念地投入了一个新的天地——练家子的天地,苦苦地探索和追求无极九天玄功的渐深渐高的境界,同时也修习着无极无形刀法。   她将雪玉洞中温玉岩床上放着的打不开的玉盒也拿进了大成秘径。有空时琢磨开启之法。异禽金珠儿也和无双混熟了,它主动担任了替无双寻找一日三餐的任务。尽管野果时有变换,可入口甘甜、满齿芬芳的人参果却每餐皆有,也不知小精灵从何处寻来!人参果能理气调元,为无双修练起了事半功倍的作用。不日之后,无双已感到自己换了一个人,不但神情气爽,飘飘欲飞,而且随手一挥便能发出风雷之声。满壁的图案为修练起了捷径作用。留图之人,不厌其烦地将运气调元的方法绘成一幅幅人体图,并将行气走脉路线都用彩色标了出来,给了没人指点的燕无双许多方便。平时,一人一禽常在大成秘径中飞来跃去比试轻功。每隔一天,无双都感到自己有新的进展。光阴匆匆,日月流逝,唯有一件事燕无双是牢记在胸的,就是半年后必须回到穹窿山父母坟旁,等候千里追凶归来的哥哥,她世上唯一的亲人燕无心的归来。也只有一个燕无心才使她恋恋不舍,永远不会忘却。   就让这位燕家小妹在古洞神府之中慢慢修炼报仇雪恨的绝技吧,笔者如此罗嗦只是想匆匆作个交代,以便先放下这一条线索,能专心看待另一个人的命运。   煞刀客燕无心又怎样了呢。   杀跑武当四虚后,燕无心一时之间,沉思在本身修为怎么瞬间精进许多的苦思中,夜风习习,许久才返过神来。四处寻找和自己有一刻温柔、共沐甘露风雨的梅艳旗,哪里还有她的人影。   “旗妹,旗妹——”   深渊回音荡漾,却不见伊人出现。燕无心焦急地寻找,直至天色大亮才失望地走出荒山,踏上北去的旅途。心中还在时时担忧如花似玉的旗妹是否遇到了不测危险。其实,梅艳旗偷偷不告而别,正是为了他。她必须找到殿主,证实自称谭某出二哥的传旨是否正确。因为她实在不愿对燕无心施行第二套   中午时辰,燕无心已进了宜兴镇。腹中一阵饥鸣,告诉他需要进食了。正巧街旁有一家得月楼酒楼,燕无心便大步闯了进去。   看起来得月楼已过了中饭时间。店堂中冷冷清清,长凳也翻起搁在方桌之上,几名伙计正打扫着店堂。见有客人进门,一位长得浓眉竖眼、剽悍身架的伙计直起腰来,嚷道:“时间过了,不卖酒了。”   最近几天,燕无心碰到的全是冷冰冰之人,闻声哪能不恼。不过他还是抑制住,不乐地问:“这儿是酒店吧?”   “不是酒店,还会是混堂?(澡堂)”   “既然是酒店,总得招待客人。中午时辰虽过,为方便行人,好歹也卖些吃吃,和气生财么。”   好端端的话,却使冷眉竖眼的伙计恼了,吼道:“你以为凭几个臭钱就能吃遍天下了,这得月酒楼偏偏不卖臭钱的帐!去!去!再不走开别怪老子不客气!”   燕无心深吸一口气,一伸手抓着桌角,稍一用劲,只听咔嚓嚓、哗啦啦一阵乱响!咔嚓嚓是桌角角木粉碎之声,哗啦啦是酒桌和四条长凳塌倒在地的声音。   露了这一手,模样剽悍的伙计似乎有点吃不住了!但是嘴里还十分僵硬:“看不出你小子还是个练家子!不过得月楼也不是省油灯,今日你若是来打岔,我看是找错地方了!现在走还不迟,等老板到了有你好看的。”   燕无心干脆一屁股坐下,掏出一块约有五两重的银子(是梅艳旗给的),往桌子上一放,手掌轻轻一按,整块银子深深陷入了桌面。   “这……”伙计也是识货人,掌按纹银入木,比指抓桌角更显出功力,心中暗忖:今日莫不是冤家找上门来,不走运了?脸色一变,语音也变了,“好罢,客官既然非在此地一醉也无妨!不过酒还有,菜却不多了。”   “有些什么菜?”   “一些炸豆子,几块豆腐干。”   “好吧,就每样来一斤,再弄一壶酒来。”   “嘿,我说客官,几块豆腐干全给你也没有一斤呀。”   燕无心剑眉一挑,眉宇之间—股凛厉杀气*出!他冷冷地盯着那位伙计,大有一触即发之态。嘴硬腿软的伙计到了此时,心也慌了,口中说着:“就来!就来!身子倒退着,哗啦一声撞倒了另—张酒桌,身子重重地摔倒在地。引得其他店小二轰笑起来。   “怎么啦?怎么啦?店堂不收拾,尽在那儿玩笑嘻闹,老娘的饭白喂你们啦!”   一声雌吼,门帘掀动,店堂里闯来一位花信年岁,极为鲜亮的妇人来。尽管是在骂人,可是妇人的一颦一笨仍然透着入骨艳媚。身形走过之处,空间充溢着似兰似麝、醉人痴迷的女人体香。店堂众伙计一见来人,个个都吓得缩头缩脑,一声不响。那位模样剽悍的伙计也慌忙从地上爬起,走到妇人身边,凑近叽咕了好一阵。那妇人美眸斜斜地朝燕无心瞟去。就一看,眼珠子就定在对方身上不动了。   “哟哟,你们这些不长眼的家伙连燕大侠也敢怠慢,看我不抽你们的筋,剥你们的皮!   还不快在雅室之中摆一席上好酒菜,向燕大侠赔礼。”   那妇人边说边朝燕无心走来。扭着柔软欲折的腰肢,款款而行,目光艳彩灼灼,大有一口吞下对面男人的势头。   燕无心不知为何,一见到此女便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自在。对方盼顾传情的眼波,层层叠叠地推来,就象是使他窒息的压力。见妇人走近,他沉声道:“女老板怎知在下的姓名?”   她吃吃一阵浪笑,说:“贱妾杜月仙,好歹开了一家酒楼,接待四方豪杰。近日江南四传燕无心燕大侠的威名,今见尊驾仪表非凡,威风凛凛,猜想定然是江湖煞刀客。一试果然中的。刚才手下怠慢,得罪之处还望燕大侠海涵一二。”   燕无心皱了皱眉头说:“在下只想买些酒菜充饥,其他过去也就罢了。”   杜月仙眉眼俱笑,说:“来来,燕大侠请到这边坐。”言谈之中,已掀起通向内室的门帘,做着请势。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极力讨好,总不能再扳着脸不理不睬。燕无心无奈之中起身说:“如此麻烦杜老板了。”   穿过门帘,被引进一间雅室。此室装饰得极力典雅精致,四壁嵌着铮光晶亮的琉璃大镜,中间一张红木酒桌,四张古色古香的靠椅,一旁鲜花点缀,焚香袅袅,空间飘荡着一种令人兴奋不已的奇香。刚刚入座,伙计已经送上几盘上好菜肴,有松鼠桂鱼、糖醋里脊、八宝鸭、水晶虾仁等。酒是一小瓮茅台,泥盖掀开,扑鼻酒香已溢遍整个雅堂。肚内早饥,见到满桌佳肴,燕无心不由食欲大动,不待杜月仙相邀,已举杯畅饮,伸筷狂挟。杜月仙只是妖笑不止地望着贪口的食客。   其实,这位杜月仙并非简单之辈,乃江湖有名的摄魂三仙中老大杜月仙,绰号枕畔仙。   摄魂四仙计有枕畔仙杜月仙、怀中仙罗水仙、膝上仙阴柔仙。三仙均是艳媚入骨的淫妇荡娃,平日艳旗高挂,专门招引江湖中的狂蜂浪蝶,做那不堪入目之事。其中数枕畔仙杜月仙最为淫毒狠恶!拜倒在她裙下的男人十之八九最终逃不掉一个“死”字,个个做了风流鬼。今日她一见威武雄壮的燕无心,不由淫性大动,体内欲劲狂悖难耐,恨不得立即将其带入密室之中,呼风唤雨。能耐心等待钓饵先行美食,便是杜月仙开恩之极了。那么,她不怕传闻中的煞刀厉害?非也!她有的是媚死男人的方法。凭你是金刚体,在她手中也要化为绕指柔,否则还称什么枕畔仙?   三杯下肚,燕无心只觉浑身躁热,头脑发昏,心知不妙,难道面前的女人在酒中放了毒?   他竭力想保持头脑清醒,可是神经不听使唤,渐渐连四肢也阵阵软麻,目光越发呆涩起来。   枕畔仙仰起妖媚粉脸,格儿一笑道:“燕大侠莫不是不胜酒力了?”   心中想骂贱女人,口中却不由说道:“谁……谁不胜酒力?”   “燕大侠既然还想畅饮,贱妾就再敬大侠三杯。”   又是三杯,不喝也得喝!接下来杜月仙身子往燕无心怀中一蹭,稳稳坐在其膝上,扭动软腰,双手已解开了醉人的上衣钮扣。   “杜……杜老板,要干那事,这……这儿行吗?”   “放心!好心肝宝贝,老娘这就侍候你。”此时庐山真面目毕露,杜月仙一脸淫荡之态,伸手按了一下粉壁。只见东墙隆隆升起,墙内一张宽大的流苏大床缓缓伸了出来。杜月仙随手将燕无心抱起,甩在床上!自己三下两下便将衣裙解脱个精光,一身白肉,颤颤双峰,媚笑着朝床上的燕无心扑去……   总想煮熟的鸭子飞不掉,谁知一扑扑了个空!再看,刚才还软软懒懒、迷迷糊糊的燕无心,此刻又回到了酒桌边,伸筷在大挟美味佳肴。这是否在做梦?杜月仙伸手捏了一把自己的肥臀,很痛!不是梦,那么是……   “杜老板难道就不怕冷?光着身子总不好吧!”   是饮了放置迷魂散酒的燕无心的声音,一点没错!不过神色举止不象是饮了迷魂酒的人。   枕畔仙此时才恍然大悟,自己中了别人的计!丢丑不算,竟然还赔了一席上等酒席。   “你……”   “我怎样,不配喝这酒,吃这菜!杜老板请放心,在下会付钱的。”   “燕无心,你听着!现在还有机会,只要你乖乖侍候好老娘,我杜月仙就放你一条生路,否则……”   “否则怎样?”   “店中伙计在你进雅室之时已将行踪报于锡城惠山妙圣庵的恨天师太,恨天马上就要赶来。你血染海潮寺之案东窗事发,就算你煞刀再厉害,也比不了江南数千高手,只有老娘能将你藏在一个安妥之处,躲过风头。是死是活你自选吧!”话音中威胁、引诱十分明白。   燕无心不由又皱起了眉峰。没有上杜月仙的当,是他在进雅室之前心存戒备的原故,所以六杯茅台没有都倒进肚子。本想惩罚折辱一番这个淫妇荡娃,饱餐一顿就离开宜兴镇。准想防了万—,没防一万。杜月仙居然吩咐伙计通报妙圣庵的恨天师太,眼下江南武林都以为自己是杀柳媚娘、夺墨玉残刀的祸首,谁不想杀之为快。如一旦被纠缠住,便十分麻烦了。   这又如何是好呢?一时之间他头脑中念头风车般飞旋!还没拿定主意,就听外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似有数十人匆匆赶至。燕无心坐不住了,右手紧紧握住了刀柄。   杜月仙也听清了,赶忙抓过衣裙,蹲身嗖地钻入墙头。平时淫毒狠辣的枕畔仙,此时不知为何钻入墙洞,重又探出头来,说:“冤家,还不快进来,难道真想等跺成肉泥?”   情急之中,燕无心无暇多思,身子一矮也跃入狭小的墙头!就听身后隆隆之声响过,墙壁又重新合拢起来。穿过一道夹弄,燕无心跟随杜月仙来到得月酒楼的后院。杜月仙指着不高的后墙说:“今日放过你,快滚吧!出墙朝西走就出镇了。”   燕无心深深望了一眼象是一时改变了性格脾气的女人。脚步一挫,身形犹如一头巨大的黑鸟掠出了后墙。刚刚站稳身子想分辨一下方向,就见面前一排溜站着十人。中间是妙圣庵的恨天师太和江南丐帮分陀陀主五袋长老苦蟾乞,两旁是八名妙龄女尼,一色灰衫,手握长剑,娥眉高挑,杀气*人地望着自己。   燕无心无奈地拔出了黑血刀!阳光照射在刀刃上,黑血刃发出圈圈玄色光晕。他说:   “各位,为何拦住在下走路?”   “杀你!”回答的是恨天师太。   “为什么?”   “八个字: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在下再次重申没有杀害柳媚娘,也没有抢到墨玉残刀,海潮寺血案更与在下无涉。”   五袋长老苦蟾乞扬起一阵狂笑,说:“朋友,好汉作事好汉当,躲躲藏藏不是男儿本色!   只要你交出墨玉残刀,跟随老要饭的走一趟妙圣庵,老要饭的保证为你向江南众豪讨个交情,放朋友一马,你以为如何?”   “在下已说过,没抢墨玉残刀!”   “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抢?”   “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在下抢了?”   苦蟾乞长叹一声道:“朋友既然不愿和老要饭的做场交易,那就由师太和朋友谈吧。”   “贫尼没什么话可说,还是八个字: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闻说,燕无心忍不住大吼道:“全是疯狗,上来吧!让你我各凭手段见个真章,我燕无心就不信杀不掉你们!”   恨天师太长剑一挥,八名女尼迅疾围上。苦蟾乞也摆动着打狗棒站在乾位,封死退路。   层层杀气*近,燕无心黑血刀斜扬,鸿钧真元运遍全身,已准备作致命一击。   突然,一枚冒烟的圆弹嗖地落入场心,篷地炸开!顿时烟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燕无心耳畔只听得一声:“还不快随我来!”就见一条模糊的人影在眼前飞掠而过。燕无心根本没有时间分辨真伪,双足一点,身形弹起,飞矢流星般冲出斗场。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 九 章 万窍怪翁     好一阵盲目的发力狂驰,估计已有百十里之遥。他驻足四观,面前路转岭环,丛莽密菁,参天蔽日,又是一片荒凉处。燕无心往前走了不到十丈,一堵青石高墙挡在眼前。高墙上数字龙飞风舞,好不气派。所写内容也狂傲得令人吃惊。   “栖霞岭禁地,武林人一律不准踏入一步”。   喔,世上还有这等事,专门限制武林人入内,真是不合情理之极。不合情理有三:—是栖霞山区连绵数几里,决不是私产。官家若是在栖霞有公务,必当派出兵丁把守,决无在岭口刻一石碑作告的。二是若栖霞山区真被划为禁区,那么禁者应该是一律的,不应分武林人和平常百姓。三是既然扬言不准武林人进入,又不派人把守,莫不成还要众豪自觉遵守不成?   想到此处燕无心哑然失笑,刚要举步踏入岭区,一转念,伸出的右脚又慢慢收回。暗忖自己身负追凶报仇的重任,至今仍无丝毫细索,除了在野洞山坡之上惊鸿一瞥见识过几名黑衣蒙面人外,再无别的发现。眼下又惹来一身麻烦,一夜之间成了武林九门十三派追杀的对象,避之唯恐不及,岂能再自寻麻烦。他摇摇头,好奇好胜之心又复宁静;退后一步,正想转身离去,就听身后一声冷笑,顿觉有—种如芒刺背的感觉,肌肤上冒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想转身,却没转。他知道人体只有在动作的时候,破绽寸会露出。也正因为露出破绽才会遭到致命的攻击。他不动,全身每—寸肌肉都似绷紧的弦,能敏感到本身之外的一切风吹草动。   所以他不能动。尽管明白后背不远处正隐伏着一个极其可怕的敌人,一把刀或者一支剑正无形地对着自己的后心。他也只能沉着气,等待,再等待。   终于说话了,就似吹来一阵令人寒颤的阴风:“为什么退缩了,怕死?还是怕活?”   燕无心回答:“怕活?谁还怕活!”   “有时活比死更难,死了死了,死了一了百了。活着就不同,活得无可奈何,活得垂头丧气,活得痛苦万分;或者是替别人活,为别人活;这些都是生不如死。所以怕活的人比比皆是,总有一天你也会怕活,说不定这一天对你来说已经到了。”   “阁下的意思是想要了我的性命?”   “这就要看你是想死,还是想活了。”   “想死怎么说?”   “你练成的护身真气能抵制江湖三流人物的拼力一击,但决不能攻击你护身真气还没练达的笑腰穴位!否则你连三流人物的一掌也受不了。所以想死很容易,只要老夫三不管,恭送你还江南武林,那时你定会很快没命。”   燕无心大吃一惊,这几日围绕自己发生的纠缠怎么会传得如此广远,连荒山野林中的隐者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抑制住心中的翻腾,淡淡地说:“那么阁下此刻留住在下为什么?”   “杀你!”   “那就请快动手!”   “已经动手了。”   “阁下以为凭这几下便能杀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老翁已控制了你七大命穴,吹口气便能致你死命!只不过老夫说话算话,非要你跨入栖霞岭一步才能杀之,至今你仍没进入禁地,所以老夫还得等待。”   一刹那间,什么父仇母恨,身背黑锅等等的念头全抛到了九霄云外,英雄豪迈之气油然从心底升起。燕无心就是这样的人,宁可死也决不能被人瞧不起。林中的隐身人扬言,只要他踏入栖霞岭一步,就能轻易致他死命,这一点说什么也不能容忍!他必须试一试,哪怕这一试就象是自杀。   他猛然返过身来,感觉到周身一轻,如芒刺背的杀制消失了。巨大的青岩石碑僵立着,上面几个朱红大字就如一只只血眼森冷地盯着自己。四周寂静一片,似乎什么也没有了。但是他心中明白,这一切现象就象对手攻击前憋住呼吸一般——风暴前的平静。   他还是朝前迈出一大步,也就是说踏进了栖霞禁地一步这时候,他看见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这人穿着灰色葛衣长袍,面色红润,五绺长须垂胸,甚有一副古风古貌。神态也十分悠闲,右手平伸,五指握拢却又看不出他抓着什么。两人距离起码有十步远,可是一股自对方射来的森森杀气却恰好指着自己的咽喉。   燕无心本能地身形低挫,想拔刀……只是想,没拔。因为不可能拔。他的手还没握到刀柄,咽喉处已挨着冰凉冰凉的一点。不管燕无心拔刀的手法多快,总快不过轻轻一推吧。对方仅此一推,结果必定是咽喉处出现一个血洞,那颗核般的喉结自然也滑落出来,再下来便是垂死的一跳、一叫、一倒。燕无心不想立即死,他还想活着!只有活着才会有机会,所以他五指张的左掌在腰畔凝住了,脸上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笑容。心中却竭力思索着对方制自己死穴的是什么武功。十步外,不见任何动作,居然冷冰冰的杀气已刺近对手的喉结。天下真有如此高深、奇奥的功夫?   葛袍老翁似乎预料到了这一结果,他一动不动地笑着,认真地欣赏着对方僵硬的身姿,说:“小伙子额角峥嵘,易出人头地,眉浓骨秀乃大有作为。加之天庭宽阔,耳垂似珠,人中深广,决非夭寿之相。相法中有诀:寿夭最难,不独人中,堆神是定。老翁观察你已久,只是你眉锁印堂,最近煞气大,难免不遇刀剑之灾,所以还须小心再三,以防万一。”   燕无心自嘲一笑说:“踏入禁地,是我自取其咎。生死之论当由阁下你定夺,至于相法之类,我自小不信。”   葛袍老翁说:“你本无夭寿之相,老翁为何要违天命!只要你肯合作,不但没有劫祸,就连栖霞禁地中的一切也全送于你逍遥享受。小伙子,你意下如何?”   眼前似蒙上了一层模糊的阴影,觉得树在移,地在动,一抹绸纱般的浓雾之中,万道光亮射入。雾气成了七色的云彩,飘飘荡荡地朝四周漫开,雾稀处耸立着一座宛似玉雕般的楼宇,一条长长的白玉楼道自上而下,顺级而下的是四、五位衣衫蓬松、青丝湿润、小巧玲珑、含苞欲放般的新浴少女,正娇媚地笑着。   燕无心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由于紧张劳累,眼前出现了幻觉。可是再看玉楼依旧,娇娃仍在。他扭了一把大腿,以为尚在梦中,可是大腿感觉到了疼痛。这是怎么啦?他直盯盯地望着面前的海市蜃楼般的仙景美女怔住丫。   “小伙子,怎么样?用你的几句话换这份享受,总比每日在险恶江湖中要好上百倍千倍吧。”   十步远的葛袍老翁笑着追问。尽管语音温和还是惊醒了魂游云际的煞刀客。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脊背上凉嗖嗖的,出了一身冷汗吧!再望一眼对面,确实存在的雾中玉楼,楼中玉女,沉沉道:“阁下究竟是谁?想和我交换什么?要知道我除了一把借来的黑血宝刀倘可值几个钱外,实在是身无珍奇呀。”   “哈哈哈……”老翁扬声大笑说:“小伙子,你有珍奇之物,就看你愿不愿交换。”   “请说说看。阁下需要的,又是恰好我有的,究竟是什么?”   “不,老翁在说之前,要先听到你的表示,愿还是不愿?并也想说明老翁这方的条件。   做事么,总要讲究个公平。”   燕无心越听越糊涂了,不过有一点他是清楚的,那点冰凉的杀气仍然指着要命处,所以他叹道:“说吧。”   葛袍老翁道:“老翁这方条件有二:其一是不杀你,从你开始废了栖霞禁地禁止武林人踏入一步的规定。其二你面前的一幢白楼乃七成由寒峰潭白玉砌成,仅三成是砖石。楼中一切陈置全备,还有三箱够你花一辈子的白灿灿的银子。当然此刻站在楼道中的春、夏、秋、冬四位侍女也随楼送于你,她们的妙处就不必老翁一一说了,总之是你的了。这就是老翁方面的条件,小伙子你看够不够份量?”   “简直是一掷千金,份量是足够了!不过在下想问两个问题。”   “请问!”   “第一个问题是:阁下究竟是谁?”   “老翁乃江南机关楼楼主祝同,在海潮寺与你煞刀客有一面之交,只是你不记得罢了。”   燕无心听了一震!初出江湖第一个遇到的武林人物便是千技公子祝弓和江湖一朵花冷紫烟,这对怪情侣就是眼前面色红润,五绺长须飘飘,机关楼楼主万窍怪翁的儿子和儿媳。和千技公子与冷紫烟打交道,他就感到其怪无比,实难对付。这倒不在他们的武功,而是行事处世的态度。现在面前的万窍怪翁不但用激将法诱使他进入栖霞岭,再用不知是何武功制住他,如此心机却为换取某样东西。要是前两种方法不使,公开申明用栖霞玉楼和楼中的一切换他的某物,他不是也会考虑吗?偏偏要用死来硬*。这般怪主意只能说明一点,就是万窍怪翁所要求的正是他所不能够同意的。想到此处,煞刀客垂目不语,额头微微渗出汗珠。   万窍怪翁又道:“小伙子,你的第二个问题不想问了?”   事到如今不问是这样,问也是这样,问与不问已经没有区别了。燕无心叹息道:“在下虽不知老前辈想要什么,但有一点在下已经肯定,那就是所需之物在下一定没有!”   “不,你有!”   “没有,肯定没有!”   老翁冷笑一声:“难道你真想死了?”   燕无心摇摇头,说;“在下尚有许多事要做,并不想急着死。但天意如此,也只能自叹短命了。”   “其实你真不必死,年轻轻的,世上甜酸苦辣都未尝过,前程似锦,为何急着去死。再说怀璧有罪,你要了那东西又没有力量保存它,整个江南武林全都在磨刀擦枪,准备取你之物,你就是死十次、百次也保护不了,还不如将它换给老翁,起码也能保个太平,度个平安。   加上玉楼美人,一箭双雕,何乐不为呢!”说到此处,万窍怪翁象是无限感慨般连连摇首。   燕无心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万窍怪翁千方百计想要的是什么。   墨玉残刀!   天啊,为何谁都认定墨玉残刀为自己所得?为何墨玉残刀能引起武林如此大的骚乱,以至谁都瞪着充血的眼睛想杀人呢?燕无心暗忖,即使自己反复向对方说明自己没有得到墨玉残刀,对方也不会相信。不信就不如不说。说了立即掉脑袋,不说反倒有机会求;—线生机。   不过,此刻又如何对付过去呢?   “好吧。”燕无心叹道:“既然非给你不可,也只能给了。不过你答应我回答的二个问题还有一个没回答,应该先回答了,我再告诉你秘密。”   这一说,说得万窍怪翁寿面堆满笑容,连胡须也乐得抖个不停。急着问:“什么问题?   尽管问。”   “为啥武林人都想得到墨玉残刀?”   老翁有点惊讶:“你不知?”   “不知才问。”   “是的。你一定不知其中道理,否则断不会怀着秘密满世界跑来跑去,招摇过市。既然你已经答应给我了,谅你也不敢反悔!告诉你也无妨了。”万窍怪翁正色道:“老翁所知也十分有限,墨玉残刀的妙处应该在得到之后方能考察清楚。不过现在众所知的妙处已叫全武林疯狂起来。这妙处有三;一是江南第一刀海思柳之所以成为天下无敌手的第一人,便是仗着墨玉残刀上刻着的七招刀法。海公与人交手从未出过第二刀,所以也没有见过这七招刀法究竟有多厉害。试想,凭一招刀法已夺得公认的江南第一刀,此刀法有多厉害!由此可见另外六招的精妙高深了。第二这墨玉残刀乃一截古来少有,漆黑如墨的刀状宝玉,本身就价值连城,无法估价。第三之所以称为墨玉残刀,原因是完整的刀状宝玉现在少了刀头一截,约一寸。称为墨玉残刀是合情合理的。但是这决不是说完整的宝玉少了一截,成为了残物。恰恰相反,正因为残,才显示出它的珍贵。原来此玉产于大寒山万年雪窟之底,乃玉母之心,性寒中带温,温中夹寒,刮之玉粉能克百毒,食之能助功培元,是习武之人不可多求的宝贝。   相传产此墨玉者因终年居于大寒山万年雪窟之中,全身关节全部冻僵,心脉跳动也比常人慢了一倍。要不是食了一寸墨玉,他便无法回到人间了。一寸墨玉不但治愈了他僵硬的躯体,也使他成为了当世第一奇人。他便是百年前的浮云叟苍海天。凭此三条,小伙子,你说这墨玉残刀值不值得众豪群雄刀剑相见?”   听罢,燕无心连连摇头。万窍怪翁不解地问:“难道你认为不值?”   燕无心说:“稀世奇宝须有福之士得之,可遇不可求!刀剑相见就能得到么?”   万窍怪翁冷笑道:“你的意思是不准备告诉老翁,要知只要我掌力稍加一分,你的咽喉处就要开扇窗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燕无心冷冷地说:“那就刺吧。”   “你……”   被人捏着了短处,话就说不响!想得到稀世珍宝,又怎能杀了唯一知道此秘密的人呢。   万窍怪翁此时才后悔把墨玉残刀夸得太过份了。一个宁死不屈,一个想获不获,一时之间成了僵局,玉楼前袅袅又升的雾气时浓时淡,楼中走廊里的春、夏、秋、冬四个美人似也等得不耐烦了,头凑头地窃窃私语着。一阵风儿吹过,都能闻到扑鼻的花香。连万窍怪翁也惊讶地皱眉道:“哪来的草兰香味?”   “当然不会是栖霞产物,此兰香唯有兰霜别墅才有。”   话声从杂林中传来,那么轻柔、甜美。以至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齐齐回过头去。   好一个貌美如仙的女子!清丽绝伦的身姿披着长得拖及地的轻纱。远远就能享受到此女身上溢出的如兰似麝的淡淡香味,细看她的容颜,可以用四字概括:“如花似玉”。瞧一对眼眸美得柔静,黑白分明,肤色白里透红,细柔如玉。几绺青丝从一条花色头巾中流淌而出,恰是天然妙笔。她身边站着一位身穿红裙的侍女,也美得让人昏头昏脑。俩人静静地站在杂林前,宛如两朵带露的小花,沾着轻愁薄凄,看得让人怜,让人爱。   煞刀客心中不禁暗自赞叹,他爱着梅艳旗,也见过江湖一朵花冷紫烟和得月酒楼的枕畔仙杜月仙,这三人都是江湖数广数二的美人胎子。可是和眼前的姑娘一比,燕无心不得不对后者虔诚些了。   万窍怪翁惊讶地望着来者,问:“你来自兰霜别墅?”   “是的。”   “玉兰仙子兰梦夜是你何人?”   “正是家母。”   “那……那你……你就是飞霜公主雯雯。”万窍怪翁居然面对美人结巴起来。   秀秀丽丽的两道小眉儿微微一扬,一阵香风吹过,飞霜公主又走近几步,淡淡地说:   “机关楼主果然好眼力,本公主初涉江湖便能被一口道出名号,果然称得上万窍怪翁。今日不知能否让本公主说几句你老不想听的话?”   不知为什么,万窍怪翁见了兰雯雯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连伸直的右臂也在发颤。燕无心只感到喉结上有东西在划动。   万窍怪翁问:“你想说什么?”   “就说说你的灵蛇透明鞭。”   “你……”   “长足有十步的灵蛇透明鞭在江湖外门兵器谱中排名第二,通体透明,在阳光中唯能见一道淡淡的影子,在昏暗之中凭肉眼无法视见。所以你在栖霞岭前伪立碑石,设计引煞刀客进入昏暗的林间,故弄玄虚地用内力绷直透明软鞭,指着对方咽喉,达到威胁的目的。天下也有如此傻瓜,居然被一条软鞭吓得动也不敢动。其实只要不朝前走,不论哪个方向都能逃脱危险。因为我们自以为聪明的怪翁之内力也只能达到十步。”   燕无.心这时才明白咽喉处的冰凉的一点是什么了,心中一阵灰心。这决非受骗之故,而是以为自己凭六招煞刀法足可闯一闯龙虎穴了。今日才明白无论是功力还是心计自己都差得很远很远。他也懒得再逃,因为他知道万窍怪翁决不会杀自己。   可惜他又猜错了!就在飞霜公主兰雯雯说穿自己的诡计之时,万窍怪翁已动了杀机,只是还想等一等。因为杀人容易,活人难!煞刀客一死,墨玉残刀和秘密也随之葬送。不过给别人弄去,特别是给兰霜别墅的玉兰仙子兰梦夜弄去,他是最不可容忍了。因此瞬间他已决定宁为玉碎,不愿瓦全。杀了煞刀客,谁也别想再得到墨玉残刀。   杀!五绺长须直炸开来。   杀!猛催内力,挺直稍软的灵蛇透明软鞭,剑一般朝站着一动不动垂头丧气的煞刀客咽喉刺去……   身后玉楼中的春夏秋冬早为燕无心的伟岸身材和男子汉阳刚之美折服,暗恋不已。此刻见心中情偶命在悬丝,齐齐脱口惊呼起来。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 十 章 兰霜别墅     没有鲜血飞进,没有临死的惨嚎,有的只是银铃般的脆笑和恼羞成怒的痛骂。   笑的当然是飞霜公主。她纤指戳向万窍怪翁,笑得腰也直不起来。   骂的当然是万窍怪翁。他吹胡子瞪眼地跺脚大骂,却声不高,气不直。   “你……你居然敢施毒!居然敢对老翁施毒!你……你这个贱婢!”   “骂吧,贱婢也好,贵妇也罢。骂是救不了你的,堂堂万窍怪翁连手臂推进一分的劲儿也没有了,是应该恼,应该怒,应该骂。只不过恼怒,谩骂治不好你的软骨病,兰霜别墅的‘兰酥香’可不是一般的酥骨散、退功毒,而是四十九种奇兰毒汁配成的奇药。现在你若还有理智的话就不该恼,不该怒,不该骂。而应该求!苦苦地哀求才是。”   “呸!贱婢,你就瞧吧!”   “瞧什么?瞧你全身除了嘴巴外不能动弹的丑态?”   “四香闹堂!”   万窍怪翁喊了一声。飞霜公主还没领悟其意,就听“轰”地一声响,一片红雾从地底喷出,刹时便淹没了杂林中的一切。混乱延续了一袋烟的功夫,红雾才缓缓散尽。这时,飞霜公主发现什么也没有了。中毒的万窍怪翁没有了,待死的煞刀客没有了,春夏秋冬四香没有了,连建筑玲珑的小玉楼也没有了。似乎全成了雾,缓缓地散开消失了。对此,飞霜公主该气得发颤,花容失色。可是她并没有丝毫不乐的表情,相反却在笑,笑得象春花一般灿烂。   她对身边的红裙侍女说道:“红袖,你我是回去呢,还是等候?”   侍女红袖说:“公主,此地阴暗荒凉,不如找一处干净的旅店先歇着等。如何?”听口气,这丫头也有恃无恐似的。   飞霜公主摇摇头说:“我们向别人要东西,好歹也要尽点义务!我看就在此等吧,反正不会超过一个对时的。”   “遵公主吩咐。”   主婢两人在一株老树旁坐下,悠闲地打开随身的食包,自自在在地吃喝起来。这种情景要叫万窍怪翁看到非气死不可。不过此时的万窍怪翁连性命也难保,哪顾得上生闲气?不到一盏茶时间,飞霜公主莞尔一笑,道:“红袖,春回常恨寻无路,试向我小园徐步。”   红袖接道:“问春何苦匆匆,带风伴雨如驰骤。”   飞霜公主又道:“算春常不老,人愁春老,愁只是,人间有。”   红袖嘻嘻一笑,说:“公主,别再弄诗玩词啦,人家已连行三礼罗。”   “哦,真有断魂素月,怪竹枝歌,这声声怨,为谁苦呢?”   “不就是这位机关楼侍女头儿,春香大姐么?为谁苦,你该问问人家呀。”   主婢两人一唱—合,配合得相当默契。只是苦了悄然而来、怨恨恨站在一旁向主婢两人连连作礼的小春香。此时见主婢说笑完了,才踏上一步再行礼道:“小婢春香见过公主。”   飞霜公主问:“你来得这般快,想必楼主已尝得了兰酥香的厉害吧。”   春香说:“小婢只是奉命来要兰酥香解药,别的全然不知。”   飞霜脸色一寒,道:“你以为这里是药铺,想要解药就会给?”   “不,小婢临来时,楼主叫小婢带了一样东西来交换解药。”   “为何不献上看看?值不值本公主开恩。”   春香转身朝林中喊:“带礼物!”   话音刚落,林中夏秋二香提着一只大麻袋双双跃出。行至春香身边,将麻袋放下,迅速解开绳扣。麻袋拉下一半,露出双目紧闭、木头呆脑的煞刀客燕无心。春香说:“这就是楼主交代换取解药的礼物。”   飞霜公主向红袖一努嘴。红袖走上几步,仔仔细细察看了燕无心一番,才向公主点了点头。   飞霜公主说:“你三人后退十步,本公主即刻送上解药。”   三香彼此望了一眼,身形后跃两丈。只见一缕白影飞射而至,恰在春香胸前一尺劲滞势消。飞霜公主一手暗器功夫,也够得上一个“好”字。春香接在手中一看,原来是只小小的白瓷瓶儿,打开软塞,顿时一股兰香扑鼻。三香也不多问,彼此看了一眼,弹身便退,投入林中。   这边飞霜公主也不敢怠慢,翠臂挟起麻袋甲的煞刀客,娇躯一晃,展开本门轻功和红袖一前一后消失在东西的杂林间。   两边人影刚去,一旁一枝槐树茂密的树冠里轻悠悠飘下一条黑影,朝两个方向看了看,似乎在思考究竟跟踪何人。最终黑影决定了朝东方向。两足一点,水银泻地般朝飞霜、红袖驰去的方向追踪而去。   飞霜公主她们一出栖霞山岭,便撮唇吹了声口哨,山岩巨石后闻声立即驰出一辆双马香车。粉红布帘将香车罩得严严实实。赶车人是位虬须猛汉。香车驰近还没停稳,飞霜公主已挟着煞刀客跃进车内。红袖也随后跟进。虬须猛汉长鞭一摇,“啪”地山响,香车儿在山道上狂奔而去。不一刻,连急促的马蹄声也听不见了。   兰霜别墅。   清嘉庆年间,御史王献将江南十二奇石全收罗到楞伽山下,修建了一片精美屋宇,并围地叠石开池成为寒碧山庄。庄中最著名的便是十二奇石,称为江南十二峰。这十二块奇石是:   奎宿、玉女、玳瑁、青兰、累黍、一云、印月、猕猴、鸡冠、拂袖、仙掌、千霄。到道光三年王族没落,寒碧山庄被一姓兰的妇人购去。庄内遍植各种各类的兰草兰花,人走近庄子就能闻到清雅的兰香。寒碧山庄也就改名为兰霜别墅。   兰霜别墅四周一圈曲折粉墙。走进别墅,迎面就是——方扁额,题着“胸次广博无所开。”更触目惊心的是落款,小小七字使人对这兰霜别墅望而生畏,这七字是一—江南刀客海思柳。莫非这江南第一刀海思柳也与兰霜别墅主人有染?这一层还待剥茧。进门是荷花池,池畔别处是各类异兰。池中驾着九曲桥,桥上也摆满了盆栽草兰。池后便是十二峰。再过去是别墅正厅,厅栀上也挂着小巧扁额。上书“亦不二”三字。为何将正厅题为“亦不二”,其中涵意就只有兰霜别墅的女主人知道了。   原来寒碧山庄因庄景优美,庄主慷慨,每日有不少文人墨客来此游庄观景。自从改为兰霜别墅后虽然风景犹在,兰香更盛,但是主人从不会客,院门也是早晚紧闭。也有不识相的人试着软磨硬闯,轻则遭到一顿折辱,重者弄个鼻青脸肿。久而久之,任谁也不敢再挫其锋。   兰霜别墅门可罗雀,显得高深莫测。   今日兰霜别墅的正厅里却不同往常,一改冷清,热闹非凡。红衣绿裙的下女端茶送水,四、五位相貌伟岸的男女分座两旁,正中端坐着一位仪容高雅,打扮讲究的年岁中旬的妇人。   她不是别人,正是兰霜别墅之主,昔日江湖人称玉兰仙子的兰梦夜。兰梦夜盛名之时,是在二十余年前,以兰花十二剑和一手寒霜神针驰名江湖。更使她名噪武林的还不是武功,而是她的美貌容颜。一个女人,特别是武林中的练家女子,若是武功和容貌齐扬,那她的威风就如日喷薄了。年轻时的兰梦夜就以她一身绝技和天香国色征服了整个武林,无数剑士刀客成为她裙下的不二之臣。这正厅门楣上的小小匾额所题的“亦不二”或许就为纪念昔日的成就吧?不过这些毕竟是回忆;了。今日的兰梦夜,已自称兰霜夫人。因为她自知人如黄花不复仙容了。老是无法抗拒的,闭门自封是她唯——的保持昔日威名的方法。   可是,应该寂寞的人,也想寂寞的人,今日偏偏又不甘寂寞,奋然投入了江湖血腥甚浓的旋涡。能打动兰霜夫人,使之枯井又萌新意的正是江南第—刀海思柳的遗宝一一墨玉残刀。   看看厅中人物,就知兰霜夫人已动用了昔日的积蓄。一笺兰花函招来了昆仑掌门活魔白不死,他此刻就坐在兰霜夫人的右下手。白不死一身青衫,五十开外年纪,三绺黑须.白脸鹰目,相貌十分冷酷。自从其弟昆仑尸魔偷下昆仑,赶赴江南抢夺墨玉残刀,死于风都四怪之手后,白不死便急急来到江南。是代弟复仇?还是抢夺遗宝?他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静极思动吧,终年雪封的昆仑绝顶住厌了,想到江南来寻花问柳?还是为昔日玉兰仙子、自己年轻时苦苦追求不得的恋偶现居住在江南兰霜别墅的兰霜夫人,因此春心大动?总之他孤身来到了南方,刚在锡城客店住下,便收到了一封沾满兰香的素笺。一看字迹,他就怦然心动,捧着只有着“速随送信人来会”数字的纸片狂吻不已。他象一只封冻了多年的老雄蜂,匆匆朝花芯扑来。此刻他就坐在心上人的身旁。在白不死的眼中,玉兰仙子也罢,兰霜夫人也罢,都是霞光四射的高不可视的天仙,就是为她死也心甘情愿。   挨着他坐着的是天机岛主鹰罡铁爪冰良臣。再者是玉面书生安子英。不用说此二人也是昔日玉兰仙子的追求者,也是被一笺兰花函招来之客。   在活魔白不死、鹰罡铁爪冰良臣、玉面书生对面也坐着三人。首者是兰霜别墅总管怪面兽,此人又聋又哑,模样奇丑无比,赤面黄眼塌鼻獠牙真真实实的怪面。加之一身横练十三太保,几乎达到刀剑不入地步。斗杀起来凶狠无比,手下从没活口,简直象头野兽。所以称他怪面兽真乃严丝密纹,毫无不妥。不过此人也有一可取之处?就是对主人无比忠减。他原是兰家老奴,跟随兰霜夫人多年,从不离开一步,就连睡觉也和衣躺在兰梦夜房外,赶也赶不走。所以兰梦夜视他为影子,尽管又聋又哑,还是授于兰霜别墅总管的职位。   怪面兽一旁是副总管百媚生。此妇乃昔日兰梦夜从妓院救出的卖笑女,并授之武功当作心腹。百媚生也有特长,她除了视床第百技为游戏外还精通练毒、施毒、解毒。是个毒家能手。兰霜别墅遍植奇兰异兰就是她的毒药加工原材料。所制成的“兰酥香”无形无色,只有一缕人见人爱的香味儿,可是只要一闻整个人就骨软筋酥,浑身没有半点力气,可见其厉害。   百媚生是昔日艺名,兰梦夜觉得不俗,百媚生也没改。青楼女子自然有她的天然本钱。现今虽是四十好几的人,却仍然徐娘半老,风韵依旧,一笑之间不说百媚,起码也有五十媚滋生吧。说来也怪,如此美貌徐娘左不爱右不喜,偏偏衷情怪面兽,视他为圣物,死心塌地地供他鞭打折磨。这也许是一物降一物吧,天缘如此。所以百媚生忠于怪面兽,怪面兽忠于兰梦夜,三人一心,兰霜别墅多年无事,正是篱笆扎紧的原故。今日之局人人都跃跃欲试,唯有百媚生愁锁秀眉,不知在想何心思。   百媚生之左是个弱冠少年,也就是兰霜别墅的少公子一一兰叹。兰叹今年一十六岁,年岁虽小,却已得其母剑法、暗器,百姨施毒、解毒和怪叔内功心法的真传。至此他还没踏入过江湖,平时有事母亲均吩咐其姐兰雯雯去办,轮不到他,他也乐得在别墅内自在。由于从小在花团锦簇中长大,自然对女色甚是爱好。不过他心底不坏,人也正直,只是沾上些不良习气,常常要做些沾花惹草的事。在他心目中只有四人值得尊敬,这就是母亲、姐姐、怪叔和百姨。今日突然见到来了三位生客,并且一个个都对母亲敬若神明,心中特别好奇,瞪着两只大眼睛看个不停。   这时,只听兰霜夫人兰梦夜问道:“良臣,你继续把江湖最近的变化说说。”   “是,夫人。”鹰罡神爪冰良臣道:“刚才我已说了海思柳之死和遍武林争夺柳媚娘的情况。这期间提得上名的死者有:少林不乐大师、武当风云雷电四子、川道风都四怪狂鹏、秃鹰、赤鸠、白鸥四人和白掌门人之弟白必死老兄。这之后崆峒掌门铁竹真人和海潮寺主持妙真法师也一命呜呼。江南双侠方猛虎、方蛟龙双双断腕。死伤的武林一流高手已有十四人之多,二、三流的不计其数。海潮寺中煞刀客燕无心又杀了柳媚娘,得到海公遗宝,因此江南武林矛头纷指,追杀于他。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各派又在暗中报复仇杀,到处是血腥刀剑,共计少林掌门干愚与武当掌门青峰力拼千招,双双负伤。少林百会、百立和武当赤虚、玉虚均同归于尽。太湖十二连环寨二寨主探妙圣庵,被恨天师太锦掌击毙,使得浪中狮史天泰带着十二寨人马蜂涌惠山,一把火将妙圣庵烧了个干净。恨天师太至今不知去了何处。一批不知名的黑衣蒙面人突然袭击了丐帮江南分院,正值苦蟾乞不在分院,共百名丐帮弟子死于非命,院中尸骨如山、血流成河。眼下丐帮帮主银莲叟也赶到了江南姑苏。再有崆峒新掌门紫竹上人带着崆峒四圣和许多弟子纷纷南下和金陵白氏家族展开激战。理由是老掌门铁竹真人死于掌伤,伤处冰寒青紫是白氏冰风掌所制。一场激战双方各伤其半。听说近日又要重新开战,一决死活。如果此战一开,双方必定生无一人,从此崆峒和白氏族将从武林门派中被抹去。可惜!可叹!”   兰霜夫人接口说:“眼下江南还有何等人物伺机而动?”   鹰罡铁爪冰良臣道:“少林、武当元气大伤已各自回归。崆峒白氏争斗也来不及,看来不会作他想。只是丐帮银莲叟、苦蟾乞、太湖史天泰、妙圣庵恨天师太和新到江南的北方四大堡之一冷血堡堡主铁骨冰心冷半目。”   “冷半目也来了?”兰霜夫人似乎吃了一惊。   “他自称是来寻女江湖一朵花冷紫烟的。不过,依我之见,冷半目决非等闲之辈。”   兰霜夫人点点头。   冰良臣接着说:“为了传说中的墨玉残刀至今已死伤干人以上,武林精英大失,而且此局趋于愈演愈烈的状态,多次出现的黑衣蒙面人又神出鬼没,深不可测,不知是何一神密组织的杀手。黑衣蒙面人唯一可辨之就是胸前有一枚彩色或白色的雕翎,大致分为彩色雕翎者乃领头之一,白色雕翎者为-—般杀手,所以武林称他们为雕翎杀手。他的武功高强,心狠手辣,刀不留命,是个十分可怕的对手。”   “哎,冰老弟何必长他人志气,灭我等威风,区区杀手何足使你我望而生畏。”   说话的是活魔白不死。他行道江湖稀逢敌手,一般高手都不在他眼中,听冰良臣危言耸听,心中不服。   冰良臣苦笑着摇摇头说:“不要说众多敌手如何,就是现在煞刀客也无从寻找。他——   柄黑血刀一招伤了江南双侠,无数人物都制他不住,就凭你我难道能使他供出宝藏之处?我看……   话音未落,兰霜夫人已接口说:“关于煞刀客,良臣不必多虑。”   冰良臣不解地问:“难道……”   兰霜夫人纤指一指,柔声说:“这不是来了。”   只见飞霜公主在前,红袖在后,两人匆匆踏入厅中,兰叹首先站起迎接道:“姐姐回来了。”   “小弟少礼。”飞霜边说边上前行礼道:“孩儿见过母亲。”   兰霜夫人说:“雯儿见过白叔、冰叔和安叔。”   飞霜侧身一弓,道:“兰雯雯见过各位叔叔。”   白不死等忙起身答礼。唯有玉面书生一双俊目不老实地盯着三步外的美人儿,上上下下看个不停。   兰霜夫人又问:“雯儿,事情办得如何?”   飞霜指着红袖腿旁的麻袋说:“孩儿遵命,已将煞刀客带到。”   兰霜夫人灿烂一笑,说:“红袖,将袋儿打开。”   红袖答应一声,赶紧将麻袋解开,推出仍在昏迷中的煞刀客燕无心。   鹰罡铁爪冰良臣首先站起,上前仔仔细细地辨认一番,才叹道:“果然是煞刀客,夫人如何将此人弄到手中?”   兰霜夫人笑着说:“由雯儿将经过说给大家听听吧。”   飞霜公主仔仔细细地将栖霞施毒、交换燕无心的经过叙说一番。听她说完,在座的都称个“好”字,唯有冰良臣又在摇头。活魔白不死冷冷问:“难道冰老弟还有什么疑问?”   “不敢。”冰良臣说:“只是事情办得太容易了,恐怕万窍怪翁决不会轻易放弃到手的东西,这其中可能有诈。”   兰霜夫人闻听,睑色一寒说:“副总管,给他解毒,弄醒后问个清楚,就能解除天机岛主的疑心病了。”   显然,兰霜夫人对冰良臣执消极态度略有不满,这一点冰良臣也感觉到了。他暗自叹息,默坐不言。   百媚生挥袖洒出一片白雾,煞刀客连打三个喷嚏,已双目睁开,想动却被制住了穴道,动不了,只能木然四顾而问:“此是何处?”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问:“你是何人?”   燕无心刚想回答,忽听屋宇顶上一声畅笑,落下一个人来。一身补钉连补钉的破衣,肩上却挂着九条大口袋。一部银须飘在胸前,手中一根碧绿泛光的竹杖十分耀眼。   “银莲叟!”   “哈哈,正是老要饭的!来得突然,望各位恕罪。老要饭的还有几位朋友在门外等得不耐烦,不如也唤他们进来罢了。”说毕一声狂啸,啸音震得“亦不二”正厅整个都在摇晃。   可见这位丐帮帮主内功何等精深博大。   啸音中,厅外奔来一群人。为首的是几位花容失色,鬓发篷乱,倒提长剑的女子。随后是十几个似狼似虎,却满身破烂的花子。数名女子—进正厅,忙齐跪倒在地,香汗淋淋地说:   “夫人,奴婢力战不敌,被……被……”   兰霜夫人脸色冰寒,将袖—挥,身子已离开座位,脚不沾地地飘飘而行,越过跪地的使女们,来到银莲叟的面前。兰雯雯、兰叹、怪面兽、百媚生也跟上站在夫人身后。而白不死、冰良臣、安子英三人已分别站在夫人两侧。他们对面,三丈处便是丐邦邦主银莲叟,七袋长老蛇行者和五袋长老苦蟾乞,以及十几名丐帮二流高手。个个手提兵刃,一脸怒容。   两军对垒,一场恶战在即。   “帮主不请自来,意欲何为?”兰霜夫人目射寒芒,巳大有动手之意。   “昔日玉兰仙子,今朝兰霜夫人,难道放着幽静、舒闲的日子不过,又涉江湖,赶这趟浑水?”银莲叟功高无惧,对面前数位高手视若不见,仍然是一脸嘻笑憨态。   “兰霜别墅不欢迎外人来,邦主此刻退出还来得及。”   “老要饭的行千日程,吃百家饭,从无人邀请过,统统是不请自到!兰霜别墅也不能破了老要饭的惯例。”   “这么说邦主此来不是善而是恶?”   “这要看夫人的意思了。”   “此话怎讲?”   “老要饭的大了夫人一倍年纪,说句没轻重的话,煞刀客已成武林众矢之的。小小兰霜别墅挡不住武林千军万马。这次江南分院遭到如此惨杀,老要饭的立志非报此仇不可,而煞刀客正是报仇的钓饵!今日夫人若将煞刀客交给老要饭的,待引出凶手,报过仇后,老要饭的定将煞刀客无损一毛一发还于夫人,决不沾染海公宝物半指。这个主意,不知夫人可愿答应?”   “邦主说得好轻飘,借了再还,恐怕不至此意吧?这些且不说它,本夫人想问的是,帮主又如何知道煞刀客在兰霜别墅?”   “姑苏、锡城、宜兴等地如今没有人不晓此讯的。令千金还未将煞刀客运至兰霜别墅,老要饭的便赶到了,可见夫人办事尚欠密。不过,即使保得了今天,明天呢?后天呢?丐派数万之众天下都可去得,还探不出兰霜别墅的小秘?”   一旁的昆仑掌门活魔白不死怒极出声:“老花子别逞嘴能!想要煞刀客不难,只要胜得过老夫双掌就行!”   此话一出口,白不死就觉不妥,但银莲叟已经拾了过去:“哈哈,掌门人愿为兰霜一战,不知兰霜夫人可愿掌门人代她一战?”   客代主战,又没征得主人同意。要是主人一摇头,这个面子可丢大了。白不死回头望着心上人,心中只求她好歹点个头。银莲叟也知道兰霜夫人武功非凡,今日丐派虽有众多好手在,也怕讨不了好去,假如能以一决代百战,凭自己的功力说什么也不会输给白不死。借白不死话有漏洞她立即紧抓不放。此刻也只盼兰霜夫人能点头,所以两眼直直地盯着对面的美妇人。   除了白不死、银莲叟外,其余人也都望着夫人。似乎都在等待判决。   兰霜夫人呢?先是皱眉,后又舒颜,莞尔一笑道:“主随客便。兰霜别墅有掌门这样的挚友,兰梦夜深感欣慰。白掌门尽管出手,后果一律由兰梦夜负责。”   这无疑是火上加油。白不死一腔热血已被燃成大火,他深情地望了夫人一眼,猛回首,扬起一片狂笑道:“来来来!老花子,今日白某与你一战,不死不散!”大有士为红粉知己者死的慷慨。   两人来到院中,左右站立,众人分站其后。一场生死激战就待开始了,他们之间谁能站着而不躺倒呢?命运呵!   银莲叟一甲子功力也不敢大意,碧绿竹杖斜斜扬起,这是打狗杖法中的以不变应万变的起手式。他知道站在对面是人称活魔的昆仑掌门,天心内功威力之大,摧峰倒柱,和自己的莲座神功同出阳刚之炉。两者较量决没有半点讨巧之处,全凭一天天、一年年苦苦栽培的内罡真元,谁强一分就胜一成。碧绿的杖体由于内力的催动,闪耀出圈圈凝重的寒光,流灿回旋,恍若月芒幻映。   活魔白不死天心内功鼓荡全身,青衫无风自动,鼓得圆圆的,右手缓缓从腰际解下一条银白的长条。一抖,居然是柄叹剑。剑体指般宽,无锋无刃却冷冷的光华吞吐,宛似一条欲飞的灵蛇。此战他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尽管出道江湖从没遇到过对手,但是今日对面的老花子决非平庸之辈,而是领袖数万之众的丐邦邦主!为了身后的心中人,哪怕是天下第一人今日也要拼,别说一邦之主了。他拿出了平日从不用的兵器——灵蛇剑,以赌生死。   “掌门人请!”   “请!”   请字刚落音,活魔出手了,宛如一条鬼影,寒光一闪,对方七大穴已罩在尖锐凄厉的剑气中。银莲叟不退反进,碧光重重推进,左掌猝然发出降龙掌力。二条人影交叉越过,半空中只听叮叮爆响,一瞬间双方已攻守二十余招。落地,疾转。众人眼中,白不死左肩青衫破碎,显见中了竹杖。银莲叟右腿划开一条尺长口子,鲜血渗出,缓缓淌下。   “呔!”他爆喝巨吼,锋利的灵蛇剑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挟风劈出!碧绿杖横划,浑如一道决堤洪流,巨力山岳般封拦。   “叮!”寒芒猝闪猝敛。银莲叟闷哼一声,斜退一步,右臂又出现一缕细窄的血痕!就在斜退之时,碧绿杖爆长,一溜冷电电胸射到!活魔竭力后仰,回剑自救,无奈碧绿杖第一节中又兆出一尺长的一小截,并且是锋利的尖刃。刮地声响,活魔胸前青衫飞碎,皮肉翻卷,已戳出一个不小的深洞,血水四溅。白不死狂吼一声,胸肌一紧,死死挟住入体的碧绿竹仗!   灵蛇剑—道白莹死芒暴刺对手侧腋。银莲叟右手兵器被制,只能左掌回扫,狂风猛力企图推斜来剑。不料灵蛇剑应势斜跳,剑头弯由地扎进银莲叟的后腰,并且往横里一带。   这一招痛得银莲叟目眦口裂,他右手碧绿杖咬牙猛挑,呼电挑起碗大一块鲜肉,飞上半空,自己也被带得踉跄跌出。   活魔白不死连看也不看胸口的伤口和奔涌而出的鲜血,厉叫着鬼影般跟进,灵蛇剑一抹虹气凌空射到。   银莲叟腰际欲断,见剑刃斜到,吼一声:“好狠!”拗肩扭体,倏滑几步,手中竹仗再次后击。   碧光寒影,暴射回旋,恍若日芒月晕,处处是犀利诡异的死气!   来去又是数十招,两人已成一双血体,各自伤口不下十处却仍然咬牙猛斗。蓦地,白魔脸上腾起一片红潮,手中灵蛇剑数颤,怒矢般飞刺对方左肩,碧绿杖一斜迎到。就在剑杖相撞的一瞬间,灵蛇剑宛如一根银绳软软地缠绞住碧绿杖,猛地一抽。银莲叟不防此招,只觉手中一轻,兵器已射回天空。一急之下,断叱一声,双掌十二成功力推出——   灵蛇剑就在此刻又挟着鬼泣般的尖啸横削而到……   七袋长老蛇行者巨吼—声,向剑体扑来。这边玉面书生右手一挥,三片黑光朝蛇行者如影随形般跟到。   “啊!”数声惨叫。   人影分处,胜负立判。地上落着一对巨掌,鲜血染红了每一寸皮肉,看去宛如一堆模糊血肉。这是银莲叟的手掌。是被灵蛇剑削断的,令人毛发悚然地齐腕而截。银莲叟退在二丈外,直瞪瞪地望着断腕,象是发了呆一般。   活魔白不死似乎更惨,他恰好倒在兰霜夫人的脚边,胸膛下塌,胸骨全碎,口中大口大口地吐出血浆。敌手手掌虽断,但是劈出的掌力依然实实在在地击在他的胸口。他完了,内腑全然破碎,此刻只在垂亡之时。他的双眼还睁得很大,一眼不眨地望着心上人,象有许多话要说又说不出。   蛇行者的掌力稍后一点推开了灵蛇剑。灵蛇剑被震得飞入半空。然后他情急之中忘了防备,被一枚铁扇骨刺中左臂。不幸的是,玉面书生的扇骨恰好是淬有剧毒的暗器。他脸色铁青地跌坐在地上,企图功运周天*出毒气。   可是来不及了。白不死的死大大刺激了兰霜夫人,只听她雌吼一声“杀!”张开的衣裙宛如一道巨大无比的魅光罩向对手。   杀!怪面兽嚎叫着冲入丐帮人群,咔嚓一声已扭断了一人的脖子。杀!五袋长老苦蟾乞立即反击,腰畔拔出—根虬须纠结象老树根一样的拐,舞得呼呼直响和怪面兽斗在一起。可惜实力相差太大了。一边是断腕的银莲叟,中毒的蛇行者和苦斗的苦蟾者,余下的都是二三流角色。而另一边除了兰霜夫人外,还有冰良臣、玉面书生、怪面兽、百媚生、兰雯雯和兰叹。这一场拼斗似乎胜负已定了。   只一个招面兰霜夫人就掌劈了银莲叟。   只轻轻一指,玉面书生已杀了蛇行者!   只十几趟来回,百媚生和兰叹已将各要饭花子杀得一个不剩!   血流成河,尸体如山。   苦蟾乞心知完了,斗志顿减,狂叫一声,眼角进出血水,一拐劈向怪面兽。怪面兽斜跃避开。苦蟾乞身形倏掠而起,凌空一边将怪拐飞射兰霜夫人,一边穿过粉墙,顿时逃得芜影无踪。   兰霜夫人一袖扇落怪拐,一脚将之踏入方砖地中。刚想跃身追击,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煞刀客没有啦!”   众人齐回头,一个个目瞪口呆。被制了软穴的燕无心真的消失了,象气、象雾一般消失了。冰良臣匆匆赶到厅内,仔仔细细观察了一堆麻袋许久许久,才指着麻袋中的一片水迹叹道:“煞刀客死了!”   “煞刀客死了?人呢?”   “被定时化骨丹化了。”   兰霜夫人美脸顿变,恨恨地说:“万窍这只老狐狸!”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十一章 血色魔宫     传说西施的耳朵生得较小,便请匠人制作了一副碧玉耳环。她戴上耳环后,沉重的玉石拉长了耳轮,弥补了她耳小的缺陷。王昭君脚生得较大,于是请裁缝裁制了很长很长的裙子,长裙垂地,袅娜多姿,谁也见不到她那双大脚了。汉末的貂婵天香国色,光彩照人,但她身上却有一股难闻的异味,令人烦恼。她命丫环从花园之中采集了许多鲜花,制成香料拭擦周身,顿时体溢清雅芬芳,更使人迷恋了。“回头一笑百媚生”酌杨贵妃,曾使“六宫粉黛无颜色”。可是令人遗憾的是杨玉环步履沉重,鞋声咯咯使人生厌。她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在身上佩戴许多金铃、玉器,姗姗行来金玉相撞,叮叮当当,别有一番风韵。刺耳的步履声便也由此消失在悦耳动听的佩铃声中了。   人总不是十全十美的,关健在于怎样用巧思妙想来化丑为美。这里想介绍的一位美人,既没有西施的小耳、昭君的大脚,也无貂婵的异味、贵妃的沉履,似乎是天生的十全十美。   她婀娜多姿的体态简直无法用词汇形容,多一分嫌胖,少一分便瘦,长一寸嫌高,短一寸便矮。月芽似的细眉穗下,明眸中晃动着如梦似幻的光芒。长着梦一般眼睛的女人能不迷死男人?加上挺直的琼鼻,又薄又弯红嘟嘟的小嘴,真是美艳中又添妩媚。不过如此美貌的女人也有缺点,这缺点就是她洁白似玉的脸上没有表情。没有笑、没有怒、没有愁、没有恨,什么也没有,就象一张白色的纸。其实稍稍内行之辈便能看出,这一缺点是人为的,也就是说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是由她自己造成的。   她戴着薄如蝉翼的人皮假面具。   你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胴体大胆地裸露着的部分的真实,也能明显地感觉到薄纱般的衣衫内耸动的乳峰。可是你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她的喜怒哀乐。不使自己的容貌暴露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见不得人!为什么见不得人?诸君不访猜猜。   此刻这位美人正斜倚在挂满流苏的软椅上,目光落在窗外的一棵银杏树上。树上绿叶婆娑什么也没有呀?不,在她的眼里正有一场好戏在精彩地表演。   树叉中有片厚厚的蛛网,网中央蹲着一只肚子很大的黑色母蜘蛛。一只灰黄、细小的雄蜘蛛小心翼翼地爬近网心,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末日,却又万分无奈。因此脚步是那么沉重、缓慢。终于,它爬到了母蜘蛛的前面,缩成一团,一动不动了。黑色的母蜘蛛蓦地张开大口,一口将雄蜘蛛吞了下去,圆圆的肚子一阵蠕动,随即屁股上飞起一根很细的丝来沾在蜘蛛网上。它脚爪一松,肥大的躯体就这么悬挂在空间,荡来荡去。是为了消化食物而体育锻炼吧。它吃了自己的老公还得意浑身轻松……   美人纤指轻弹着软椅的木把。象是在得意,又象是赞赏。这时,门帘一动,一个体形健硕的半百老者偷偷地溜进房来,挨近软椅,耸肩缩头地站在一边,轻声说:“殿主,老奴来了。”   被称为殿主的美人缓缓回过头来,淡淡地望了一眼弓腰曲背、一副奴才相的老者,冷冷地说:“你来啦?”   “来了,老奴来了。”   “来了就快把衣服脱了!”   “是,是。”   老者很快将金色的绸袍脱了,又继续脱去内衫、内裤,倾刻便精赤条条,全身裸露。他强健的肌肉布满全身,同时布满全身的还有数不清的疤痕,新伤老疤重重叠叠构成一幅十分怪异的图案,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案。老者手抚伤疤,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其难听的呻吟,鼻息愈发粗重,浑身抖个不住。   美人探臂从锦缎软椅边抓起一条金鞭,鞭梢在半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圆弧,刷地落在裸身老者背上。老者一个踉跄,背上顿显一条血痕。随即鞭子雨点般落下,老者嘴中怪嚎连连,痛得在地上翻来滚去。鞭子象长蛇一般,在美人玉腕的挥洒下,呼啸急落,一鞭接一鞭,一鞭重一鞭。老者胸膛、双肩、背脊、大腿上条条血痕炸裂,血如泉涌……   一看见血,美人双眸中似梦如幻的光彩化着四射的光焰,嘴角阵阵抽搐,玉藕般的手臂挥舞得更加激烈。   鲜血在飞进,欲望在燃烧!   哀号和狂笑,虐待和被虐待!   越演越烈,足足半个时辰才趋于平静。一个懒懒地仰躺在软椅中娇喘咻咻,一个卧伏在平地上浑身血淋淋。   “够了吗?”美人在问。   “多谢殿主恩赐。”老者在回答。   谁也无法理解他们的—问-—答表达了什么,其实正常人是很难理解非正常人的所作所为的,刚才的一幕正是如此。   老者不顾浑身大口小嘴般的伤口,缓缓移动着身子,许久才爬到美人的脚边。—条狗似地依在主人的脚下喃喃起来:“殿主交代下的几件事,老奴已一一办妥。第一,崆峒已在我等手中,紫竹上人已服下‘四更伤’,对神雕令言听计从。少林武当元气大伤,峨眉尼姑们在金山华严寺中被歼半数,掌门人月伤师太性命垂危。金陵白氏家族已斩草除根,一片焦土。   丐帮帮主银莲叟与昆仑掌门活魔白不死力拼而死。七袋长老蛇行者也被玉面书生击毙,丐邦从此再也无能号称天下第一邦,并且短时间内很难恢复元气。第二,已将九华、岷江、天山、北方冷血堡、风雷堡、伏虎堡、邪神堡四大堡和四川唐氏掌门引来江南。各派各路,均不日可以到达,一场更惨烈的活剧即将开演。第三,煞刀客燕无心已成众矢之的,他到哪里,哪里便尽染血色。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   “是是!只是其人落入机关楼主手中后,虽被兰霜夫人劫走,但万窍老匹夫还是在其人身上动了手脚。在兰霜别墅大战丐邦时,燕无心被定时化血丹害了。”   闻言,美人脸色一片铁青,贝齿咬得格格直响,随手一挥,“啪”地一声,老者脸上顿显五条血痕。   “煞刀客居然为别人所算,要你何用!”   冷冷一句,吓得老者面如土色,嗑头如鸡儿啄米:“殿主息怒,殿主息怒。”   她玉足一抬,一脚踢去,老者身子象皮球般飞撞出数丈,重重地摔在地上。老者连哼都不敢哼一声,重新急急爬到美人脚边,昂首说:“殿主请听老奴道来。这煞刀客决没有死,试想万窍这老匹夫何等狡猾,怎能心甘情愿地将煞刀客交于兰霜贱人。定然是巧制人皮面具,将他人易容成燕无心其人,再放上定时化骨丹,到时来个死无对证,他便可以悠悠闲闲享用煞刀客的秘密了。所以老奴断定煞刀客没有死。”   “哦,凭万窍这两个字,倒确实应该有如此布置。不过,万一事情不如你说的呢?”   “老奴已派人前去查探。”   “总之我之用决不可被他人用,宁可灭之不失之。”   “老奴知道。老奴已派专人去擒捉燕无心了。他的失踪也许更能使武林各派之间互相猜疑,明争暗斗定会更激烈。”   “我看不如放风出去,让大家知道万窍杀了燕无心,墨玉残刀的秘密定然落在万窍手中,让众人先找万窍斗一斗再说。”   美人话出,目光中呈现一片杀机。老者顿时连声说“是。”   美人又问:“我要的九转纯阳丸如何了?”   老者忙答:“各药齐备,正在香山秘密制作,大约半年后即可制成。到时……”   “住口!。美人大声喝斥着。   她的确是位十全十美的佳丽,尽管戴着面具,但仍然使人感觉到她的脸庞的妖艳。不过她有一个比小耳、大脚、异味、沉履更可怕的缺陷,那就是她的心理。花儿容貌豺狼心。*   *者可怕,女人**更可怕。如果她算是十全十美的美人,那么世上还有谁可称之“丑”、“称之“恶”呢。   “叮呤呤”,悬在南墙边的一串银铃发出阵阵脆响,老者望望晃动的银铃又望望仰躺在软椅上的美妇人不敢作声。美妇似乎没有听到铃声,目光凝视着对面立柱上挂着的一串串风干的焦黄色的东西。若细细一辨你会大吃一惊,这串串不知名东西居然是人的耳朵——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不会腐烂的人的耳朵。这些耳朵有大有小,有肥有瘦,一只只穿绳而过,挂在立柱上,成了十分别致的室内装饰品。   “才一百零九对,连今天送来的都算上,才一百零九对人耳,进展太慢太慢。这其中除了凌云剑客,风化老人、诗痴、笛痴四个老匹夫的耳朵有点意思外,其余全是泛泛之辈。凑满一万对武林高手的耳朵,你究竟要多少时间!”美妇的话声越发冷淡。   老者额际已渗出珠大的冷汗,颤声道:“老奴一定加倍努力,三月之内定将武林各大门派掌门人的双耳取来献于殿主。”   美妇轻轻挥袖说:“去吧!下次再来不凑满百对,便将自己的耳朵一同割下。”   “是,是。”老者唯唯诺诺地应着,弓身退出。   老者刚在侧门隐去,美妇伸手在软椅木把上随便一按,咔嚓嚓一阵震响,整道西墙轰然落下,露出了墙对方的另一种景象——   一道透明的物体外是一间不大的行刑室,室中央是喷着赤红火焰的炭盆,盆中搁满烧红的铁夹、铁钎、铁锤、铁钉,大盆两旁是两根碗口粗细的刑柱,均是生铁铸就。刑柱上正绑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居然是机关楼的少主千技公子祝弓,女的赫然是冷血堡堡主冷半目的掌上千金,江湖一朵花冷紫烟。   千技公子衣衫尽除,全身涂满了蜜糖之类的稠浆。他脚边放着一口木箱,木箱中正爬着一队队黑蚁。蚁类嗅至甜味,纷纷朝千技公子身上爬去。不多一刻,黑沉沉的一片已漫延到祝弓的肚脐。   江湖一朵花冷紫烟更惨,洁白的玉体上划满了一个个小十字,狭细的伤口一看便知是剑尖的产品,象纹身一样,大小统一的小十字刻遍了冷紫烟的上身下体,连脚面上也刻了。伤口还在渗出血水,远望就象一条条爬动的红色蚯蚓。   千技公子和江湖一朵花怎么会落在美妇手中,并且遭到如此惨烈的下场?这些疑问谁都无法解释。该问他们自己,可惜他们都昏迷着,一动不动,犹如死了一般。   任何人看了如此情景,都会惨不忍睹。可是这位美妇双目之中流露出一种满足的笑意。   天啊,世上真有这样的女人?   十全十美的女人是没有的,这一点千准万确。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雕。雕之背,不知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改得好,一个雕字道出了贤弟凌云之志。逐浪志,岂在玉莲之池。贤弟学博武精,文武之翼左右抚云,长空万里之日定然不远了。”   “哈哈,叶兄真乃小弟知音。这次于走火入魔之境中九死一生,不但功夫没拉半点,相反自觉丹田之中真力澎湃,修为又上了一重楼。”   “哦,莫不是贤弟因祸得福?”   “叶兄不信,且待小弟试来。叶兄可看见池底太湖石旁有一尾红色鲤鱼?”   “是有一尾红鲤。”   “叶兄估计此池水有多深?”   “约一丈有二。”   “小弟用指力透水一丈二,将红鲤刺穿,叶兄信是不信?”   “这……”稍一迟疑又说:“贤弟大病初愈,不试也罢。”   “叶兄且看准了。”   话音未落,临池水榭中一缕劲气发出尖锐的啸声射入水中。池水一分又没,只见一道白色的气泡迅捷地投入池底。太湖石旁一条尺长的红鲤正懒洋洋地晃动着鲜艳的腮翅,忽感警兆,刚想窜游逃命。说时迟那是快,劲气一透而过,红鲤腹部穿了个洞,一阵挣扎,浓血四溢,不一刻就肚子一翻,慢慢地浮上了池面。   被称为贤弟者的一伸手,五指成爪,虚空一抓。红鲤象被什么牵着似的,凌空飞起,落在人手中。   “叶兄明察。”   接过死鲤,惊叹道:“贤弟好一手,‘指击繁星’,好一手‘虚空摄物’!其内功真力精进与昔日相比,何止胜了一倍!”   “哈哈哈,叶兄这下信了吧。”   “信了,信了,若再不信岂不成睁眼瞎子!”   此言一出,对方又一阵仰天畅笑。可是这位叶兄却皱了皱剑眉,目中流露出丝丝忧愁。   这水榭之中,一席双杯,豪饮谈笑的两位都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材的年轻人。主位上的穿一袭银色绸衫者更为英武*人。他剑眉星目,悬鼻薄唇;气色玉白红润不比潘玉,也如颜良。客座上的年轻人穿一身紫色绸衫,团脸矮个,虽不及前者,却也是一副青春之貌,贵就贵在年少上。两人一人名亢君,号银雕,乃江湖南方武林神雕殿殿主金雕亢天的独生子。前一阶段因练习“五圣大法”不幸走火入魔,下肢截瘫,痛苦难熬,幸亏被西洞庭山不老和尚一瓢法师针灸救治,才捡回了一条性命。当然这全是一般人的看法,而银雕亢君的感觉是病前病后判若两人,武功方面是更上一层楼。   另一位也是江南武林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人称乾坤袖叶寒士,其师乃天目隐仙伊布衣。   凭一对长袖,师父在大江南北闯下隐仙的名号,弟子也同样以铁袖功在年轻一辈之中获得了乾坤袖的美称。   银雕亢君与乾坤袖叶寒士是挚交好友,经常聚在一起交谈江湖掌故、武林趣事,平时一杯酒一柄剑,以酒论剑,以剑助酒,其乐无穷。前不久乾坤袖被师父招去天目山,恰在这时银雕试练“五圣大法”不幸走火入魔。待乾坤袖重回姑苏时,银雕又病枝逢透雨,被一瓢和尚治愈。这好友久别,别有多难,如今相会岂能不欣喜若狂,畅叙衷肠。只是银雕的言谈之中使乾坤袖产生了一种担忧之感。究竟担忧些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叶寒士举杯相邀说:“恭喜贤弟!贺喜贤弟!武功日进千里,不日必当鹰击长空,鹏程万里。只是这一瓢和尚有如此神通,他是什么人呢?”   银雕亢君笑盈盈地说:“小弟说个故事于叶兄听,叶兄可愿?”   “请!”   “话说姑苏有个名医顾大田,医道之最叶兄定然知道。一天杭州有个孝廉约伴赴京会试。   到了苏州觉得有些感冒,便上顾大田门去求医。顾医师断道:‘你已患了绝症,脉命已现,无药可救了。从此地北上,到舍舟登陆之时必发消竭症,至多不过一月有余了,还是回去预备后事吧。’顾大田姑且开了一方给他。孝廉回船后以泪洗面,想要辞别众人回乡。众人都尽力安慰他。第二日孝廉服药后好了些,于是众人便怂恿他放胆前途。船到西洞庭,逆风不能行舟,便登岸游玩。忽见不老寺门上悬着医僧的牌子,孝廉便去访他。这位医僧自称不老和尚一瓢,他诊断说:‘居士之病恐怕来不及了。’细叙的情况和顾大田所说一般无二。孝廉便自叹没有生理了。一瓢忽地长叹一声道:‘药要是不能治病,天又何必生此百草呢?’孝廉见话中有因,忙跪求一瓢发发慈悲,指点一条生路。一瓢点头道:‘居士此去登陆到得黄家营,可以满载一车秋梨,渴时吃生梨代茶,饿时蒸熟作膳,吃满一百斤梨便可安然无恙了。’孝廉拜谢而去。到得清河登陆,果然大渴,便照一瓢所说将梨作食,一路吃梨到得北京,病竟痊愈了。回来时,孝廉拜谢了一瓢,又去会顾大田,顾大田惊问:‘你可遇到仙了么?’孝廉答道:‘是佛,却不是仙又象仙。’至此,顾大田亲自将名医牌子摘下,从此不治病了。这一瓢和尚*得当代名医摘牌,叶兄你想想厉害不厉害?”   叶寒士问:“那么贤弟是怎么遇到一瓢的呢?”   银雕亢君说:“是顾大田介绍的。家父将我送上西洞庭山,交给一瓢法师。一瓢凭着几根长长短短的金针,靠针灸之术,三天便将小弟重病治愈了,并且使小弟旧貌换了新颜。他拒绝了小弟万金重酬,只说将来委托小弟做一件事。小弟当场解下腰际玉牌,交给了一瓢,告诉他小弟见牌如见人,不管刀山火海必定为他老法师办好一件事。   叶寒士急问:“一瓢有没有说办什么事?”   “没有,只说将来会有人来找的。他送我下山时为我看了手相。说小弟的生命线(地纹)   在中段上有一处裂纹、一处星花,将遭两次大难。这次走火入魔已应了一劫,还剩一劫待应。   说我的婚姻线(家风纹)端部下弯,被十字纹砍断,说明婚姻不成。还说命运线(玉柱纹)   被拇指球峰艮位的星纹所串破,按流年算法恰是不好之兆,将为改变命运付出很大很高的代价。对此,我是不以为然。布衣神相都说得耸人听闻,万事全凭自己的争取。不争取能得到吗?天上会掉果子来吗?”   “哦,一瓢还会识相。”乾坤袖暗忖,不知为什么,他感到一瓢其人非同一般:他正想追问之时,忽见水榭外匆匆奔入一名小童,正是亢君的贴身童儿。   他闯入水榭,只说了一句话:“殿主有事要找少公子。”   “有何要事?”亢君问。   小童答道:“殿主没说,只是毒雕、黑雕、飞雕、碧玉双雕全到了,样子很急的。”   “你先去,说我就来!”   “是!”小童尖声退出水榭,飞驰而去。   乾坤袖叶寒士起身拱手道:“贤弟既然有事,小兄就此告辞了。”   “叶兄好走,改日小弟定到瑞光塔院来拜见叶兄。”银雕亢君也起身还礼,并说:“到时你我一同去西洞庭见见这位医僧一瓢。”   送走乾坤袖,银雕匆匆进入内厅。宽大的厅门上,一方巨匾赫然刻着三字——神雕殿。   一进殿就感到气氛不对,正座上的父亲一身金袍,满面怒容,正在痛斥碧玉双雕之一雕梅艳旗。只见梅艳旗珠泪滚滚,跪在当央浑身抖个不停。而其他几位,均阴森着脸一言不发。银雕悄悄站在最末的位置上,听父亲在说:   “碧雕由刑堂问罪!处置煞刀客之务由玉雕负责!燕无心必须掌握在我们手中,限半月内拿煞刀客见我!”   “遵令!”玉雕梅柔帐踏前一步说。   “其余人继续追杀汇集江南的武林高手,以双耳为凭封功,不得有误!”   “遵令!”   毒雕谭笑、黑雕熊霸、飞雕沙青齐声答应。   神雕殿殿主金雕亢天目光射向儿子,沉沉地问:“你的事办妥否?”   银雕亢君踏前一步说:“已得知隐仙伊布衣现和四川唐门掌门人唐白雪以及乾坤袖叶寒士在姑苏瑞光塔院居住。眼下叶某已深信一瓢之一技。由一瓢出面必可事半功倍。”   “哦,君儿,你有把握将他们一网打尽?”   “由一瓢辅助,有九成把握。请父亲发令!”   金雕亢天道:“吾创神雕殿就为带领你等共同创造神雕的天下,消灭对手,扫乎邦派,神雕才是武林的主人。为此你等应该抛弃一切个人情义、情感。为统霸武林这唯一的目标,牺牲个人的利益这才是神雕,才算神雕!现在之北方,边塞无数邦主、掌门、隐老纷纷南下,力争夺墨玉残刀,这正是神雕的机会。展开神雕铁翅一一扑杀他们,这样的时刻到了。神雕展翅,天下无敌!”   “神雕展翅,天下无敌!”   殿中所有的喉咙都在吼,声音震得整个屋宇在摇晃。群情激奋,杀意勃发。唯有一个在低泣,她除了为自己,也为另一个人。因为她知道自己完了,另一个人也完了,整个武林将论入万劫不复之地。因为一大批疯子要吃人,要吞下这血腥的武林。   金雕亢天的五圣大法,银雕亢君的指击繁星,毒雕谭笑的七步追魂针,黑雕熊霸的阴风罡双峰掌,飞雕沙青的卸剑术,玉雕梅柔帐的迷魂目都是至今未在武林暴露过的绝顶之技。   一旦这些锤炼多年的绝学扬威江湖,何止是百人千人伤身丧命?还有七七四十九名训练有素、勇猛过人的雕翎杀手,他们就是一股黑色的旋风将荡平敢于拦路的一切。再加上这些疯子全在暗处,而所谓的白道们、绿林们却还在瞎子摸象般寻找墨玉残刀,并且互相残杀。他们能不被消灭吗?   灭!武林末日到了!   “来人,带下碧雕!”   殿主金雕亢天一声喊,冲入四名黑衣蒙面的雕翎杀手,一人一肢无情地架起碧雕梅艳旗转入神雕殿侧门,远处只传来一声声撕人心肺的惨叫……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十二章 柔情似水     路旁的水沟里水草茂盛得连水也看不见了,象长长的一条墨绿色的绒带,柔毛摇曳,蜿蜒曲折地沿着白生生的车道向前伸展着。   突然沟中的一撮水草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唉!居然晃晃悠悠地升了起来,像一顶绿色的帽子。说像帽子一点不错,因为水草下面真的露出一副嘴脸来,慢慢又露出半截身子,两只胳膊。尽管一身血泥污秽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但是终究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只嘴,五官俱全的整人儿一个。他不停地喘息着,呛咳着,像是忍不住要呕吐又呕不出来。他半身爬在沟坡上,像条搁浅的鱼一般直翻白眼珠。   突然水沟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啼声,在沟前停了马,还有人在讲话。   “哎,他会到哪里去呢?照说兰酥香药力未解,人是不可能清醒的呀。”   “春梅姐,他会不会被别人发现,又抢跑了。”   “夏妹,该说是不会!我们把他躲在杂树林中老槐的树洞里,若无天缘,谁能发现。不过,我们四人已经找了一天一夜,四周全找遍了,也没见他的影儿。所以你的解释也成了唯一的理由。”   “春梅姐,那我们还找不找?”   “秋妹,冬妹,这条路跑完再不见他,就只能算我们与他无缘,命犯冲克,不找也罢。”   “哎,找就找吧,反正是最后一条路了。”   说着,泥沙一阵飞扬,四骑又如泼风般驰远。这时,水沟中的人竭力想爬上路面,但数尺高的泥壁居然象万丈高崖般无法攀登。试了十几次,失败了十几次。落难人终于泄气了,半身站在水中,半身倚在泥壁上闭了双目,似乎在思考什么。   这位浑身无力,五脏六腑、四肢五窍均软弱十分、落在水沟中爬不起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煞刀客燕无心!   煞刀客不是在兰霜别墅死了吗?   燕无心不是被万窍怪翁的定时化骨丹连一身臭皮囊也化为血水了么?   是的,兰霜别墅是死了个煞刀客,万窍怪翁的定时化骨丹的确化尽了一个人的身体骨肉。   但是此煞刀不是那煞刀,死的燕无心不是真的燕无心。真的燕无心此刻就在水沟中无奈地喘息着。那么为什么会有两个煞刀客,一生一死呢?这就是春夏秋冬四香的坏主意了。   栖霞岭中,万窍怪翁中了飞霜公主雯雯暗施的兰酥香后,拼尽全力下四香突然掷出机关楼特制的七彩烟雾弹,利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抢走了万窍怪翁,也顺便带上了一同中毒的煞刀客。当然,带上煞刀客决不是她们四人的私情,而是万窍怪翁事前所布置好的。谁料在归途中,万窍怪翁毒发难忍,百般无奈,只得命令春香用煞刀客去栖霞岭飞霜公主兰雯雯处交换“兰酥香”的解药。   没有比“情”这头怪兽更使人迷乱了。春夏秋冬四香一方面不敢有抗主子的命令,另一方面又不愿将一眼钟情的意中人作为交换的砝码奉送给仇家。万窍怪翁的首徒春香己习得师父的五成真传,易容之术已可乱真。很方便地抓了个身材和煞刀客相差无几的江湖小浑浑,将其容貌三下五去二改扮成煞刀客的模样,再让他服了“迷魂散”,并点了软麻聋哑穴,当作燕无心与飞霜公主交换了假药。   飞霜公主得人心切,哪顾得上的细详慢察,加之兰雯雯从未见过煞刀客,岂有不上当的道理?   春夏秋冬四香得到解药后立即返还,送与主子万窍怪翁。趁万窍怪翁闭关疗伤之际,带着偷偷留下的一小份“兰酥香”解药,匆匆赶赴暗藏煞刀客之处。不料人去楼空,哪里还有煞刀客的踪影,一天一夜的寻找只落得声声叹息。   不过,这偷梁换柱之计还是救了燕无心的性命。   鸿钧真元神功凑巧是“兰酥香”毒药的克星,虽不能解尽毒素,但克制它,不让它发展还是能够达到的。昏迷之中,被—阵忙乱塞入槐树树洞,恰好撞开了燕无心的气制。鸿钧真元缓缓行于全身周天,下半夜时辰,煞刀客便已慢慢醒来。求生的欲望使他不顾浑身的酸麻瘫软之感,爬出树洞杂林。在跨越路旁水沟时不慎跌入其中,一时又闭过气去。   现在,正是他第二次醒来之时,一阵雀鸣响在头顶。燕无心抬起头来,看见一只黄中带红的野山雀正绕着自己乱鸣乱叫,继尔又扑腾着美丽的翅膀飞向远方。生命!生命是美好的。   他把面庞紧贴在泥壁上,冰凉的感觉使头脑清醒了许多,张口啃着嘴旁的一丛野草,一股苦涩辛辣的滋味滑下喉咙,进了胃中。他感到空洞洞的胃里有了生气,开始慢慢地蠕动起来。   于是,运气,纳入丹田,让丹田之中的气脉徐徐作周天运行……   痛苦像浪波涌逝,余漪片片。四肢有了感觉,面部有了动作,思维像初升的旭日,渐渐宏亮起来。一个周天,又一个周天。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从离家至今最多不到一月时间,却顶了如此大的一口黑锅,险险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不用说追凶复仇,今后就是保命也千难万难。武林岁月如此血腥,江湖生涯如此无情,这对他来说是根本没想到的。他只以为武林生活豪迈痛快,大口喝血,大碗吃肉,大秤分金,快意恩仇呢。太天真太幼稚了!看看这一月来的朝朝夕夕……   他奋力地爬,四肢并用地咬牙爬,终于爬上了路面。路坎坎坷坷,两头都没有尽头。他不敢朝任何一个方向爬去,因为不论是进还是后退都有巨网和血口张开着,等待着。他只能爬入一片乱坟区。   一骑奔马!马上两个人!一个雄纠纠地骑坐在上,另一个软绵绵地卧伏在马屁股上,四肢垂着,一晃一荡地。   现在任何一个人一拳便能打倒的煞刀客已成了惊弓之鸟,一发现马和骑者,他立即滚入一片深草丛,伏倒,眯眼窥视着来人。   也许是奔驰的疲劳,棕色烈马突然打了个响鼻,四蹄一停,在路边息住了。   “妈的,这儿非店非市,荒岭野坟之处,你他妈的停下干吗?”骑者怒冲冲地举拳想揍,但看了一眼淌着湿漉漉汗水的毛皮,摇了摇头说:“妈的,百把里路就累成这熊样,还说是名驹宝马呢。”   叽咕尽管叽咕,人还是一偏身跃下了马背,顺手将躺着之人提下,一巴掌扇在马屁股上,说:“去!吃点喝点,可得快点呀。”马像听得懂人话似的,刨了刨蹄子,得儿得儿地走开去。   下马的人是个高个猛汉。他手中提着一个人,步子仍是跨得既轻又快,似乎提的不是人而是一捆草一般。走至一片草地,叭地将手中人甩下,出指疾快地点了两点。躺在地上的人叮嘤一声翻了个身。哦,原来还是个女人?   “史天泰你这个混蛋油条,你究竟想把老娘怎样?”   嗨,这高个猛汉居然是太湖十二连环寨总把头、总瓢把子浪中狮史天泰。只见他哈哈畅笑着说:“杜月仙,放在你面前是两条路,一条是死,一条是活,你选哪条?”   这被制的女人也不简单,原来是得月酒楼的女老板,江湖人称枕畔仙的杜月仙。可惜她此刻一点也没有仙的味道,反而有点像可怜巴巴的讨饭婆。   杜月仙问:“是死怎样?是活怎样?你这王八蛋说说清楚!”   史天泰伸出巨掌,托起对方白嫩嫩的下巴说:“你这臭婆娘在得月酒楼后院施放烟雾,放了煞刀客燕无心,别人不知道,难道我浪中狮会不知!这紫红烟雾是你的三绝,枕绝、针绝、雾绝之一的‘去无踪’紫雾。就凭这一条我就知道你一定知道了墨玉残刀的下落,否则不会冒着天大危险去救江湖共剿的煞刀客。你没有置他于死地也是一计,让别人去追煞刀客,你自己偷偷去找宝藏。这些我说的可对?”   “对个屁!对个鸡巴!你这自以为聪明的死脑筋,说的全是一派胡言乱语,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好哇,你这臭婆娘不愿说实话,老子就叫你尝尝野地取乐的滋味。”   说着,浪中狮发出一阵狼嗥般的怪笑,笑声中充满了猖狂、蛮横、凶残、淫邪。他一瞬间双目像点着了火一般通红发光,贪婪的野兽般的目光上上下卞搜索着躺倒在地的女人。   “哈哈,都说你是枕畔仙,那功夫、滋味定然好到家了。今天老子就可尝尝仙味儿,过过仙日子!”   “你敢!史天泰,你不怕老娘活剥了你!”   “活剥?嘻嘻,看谁活剥谁!你落到老子手中还敢嘴硬,真是找错门了?”   “你……你敢!”   话言似乎有点发颤,瘫软的身子也在发颤。   又是一阵狂笑,说:“你软麻穴十二个时辰通不了,别瞎自冲穴道了,还是老子来帮帮你吧。”   嘴巴张着,口水流淌,高大的身躯摇摇晃晃地走近,伸手——嚓地一声衣襟撕裂,露出红色的内衫。又是一声破裂声,杜月仙洁白的颈脖下端露了出来,紧接着一对玉兔蹦出,在阳光中闪烁着柔和、洁白的光泽。   “啊啊!”史天泰急喘着,象看到了宝贝,一双大手急急抓下。   “啊啊!”杜月仙惨呼着,像遭了电击,浑身紧颤不住。   史天泰像一头春情发足的巨猩猩,腾起壮大的身子,朝裸露的女人扑下,重重的骑在女人的双腿上。双手急着去撕细细的腰带……   突然,他像着了魔,凝固了一般!浪中狮史天泰的一切表情和动作全僵住了。眼睛瞪着,嘴巴裂着,双手抓着屁股下的女人的裤腰一动不动。然而,他的目光却流露出一种无法控制的恐惧,像吞下了致命的毒药。   枕畔仙已经豁出去,紧闭着双眸等着挨折磨(对她来说,男女之间的事应该是享受,但是今天她却认为是折磨)。可是,该发生的事迟迟没有发生,等她睁开眼睛时,才发现野兽般的侵略者此刻已成了泥塑木雕,痴痴呆呆地傻怔着。   蓦地,史天泰象被推了一下,壮大的身体摇了摇,从枕畔仙的身上翻跌下去。这时,枕畔仙才看见她的脚后躺着另一个人,另一个男人。   “你……你是?”   “是我,燕无心。”   “你怎么会在这里?”   “幸好在这里。”   “你怎么了,受伤了?”   “浑身散了架似的,最后的一点力气就够点了这位老兄一指。”   “你能给我一指,解了我软麻穴吗?”   “再等一等,让我聚一下气。”   说实在的,煞刀客拼着全力制住浪中狮是十分十分的不容易,他好不容易聚起的一点点劲力又用完了。要不是浪中狮偏偏选了这片草地行淫,要不是浪中狮欲火燃烧得失去了正常的警惕,煞刀客是根本不可能得手的。   现在得手了。杜月仙曾救了他,他今天也救了她,不过他认为还是欠她的,欠了许多。   一个半裸的女人无奈地仰天躺着,一个无力的男人无奈地卧着。一个轻叹着,一个调息着。一个等待着,一个也在等待着。一个等待着被救,一个等待着去救。哦,人有时真无奈,两个不应该见面的人偏偏在这般环境、这般情景中见面了。   “你好了吗?”   没有回答。   杜月仙幽幽地叹了口气。她不知自己怎样坠入如此境地的。原来开着酒楼,过着花天酒地的日子,想要干什么就干什么,钱和男人样样不缺。就因为看见了脚后的这个人,一切全变了,周围的男人全变得那么可恶无味,满屋的珍宝黄金变得那么苍白无彩。自已情不自禁地去救他,为他被人追杀,被人欺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说不清,一点也说不清。难道这就是命,这就是所谓的缘?   卟卟两声,穴道应指而解。就在杜月仙沉入苦思之时,燕无心第二次聚起了能解穴的劲力。现在只剩下喘个不停了。   杜月仙一翻身跃起,狠狠踢了浪中狮几脚,又加点了他八大奇经血脉。若无人解救,靠史天泰自己是根本不可能冲穴解开的。第二步她便是将撕破的衣衫急急拉紧,结好。第三步她将煞刀客扶起,双掌按住他后背,滚滚真力从命门穴进入煞刀客体内,为他治伤,助他聚力。   一个时辰过去,煞刀客灰白的脸庞渐泛红润,头顶也蒸蒸地冒着热气。杜月仙知道他伤势已经无碍,这才将双掌移开了命门穴,吃力地吁了口气。   煞刀客先开腔:“谢谢。”   “就谢谢两字?”她问。   “还能说什么呢”他答。   “说说你怎么会落到这般地步?从得月酒楼逃脱后你有没有想到救你的人会怎样?”她追着问。   “第一个问题回答很简单。我行走江湖至今,所有的遭遇都离不出墨玉残刀四字。人人都想*我,可我确实不知道。于是他们便想尽办法害我,所以我就遭难了。第二个问题我是想过的,却没想到你。但是如今看来也只有你了,你才是唯一的……”他答。   “唯一的什么?”有点忘情。   “唯一的能够救我的人。”淡淡地。   燕无心一双俊目凝视着对方的娇靥。是有意抑是无意,如此男性的目光惹得杜月仙芳心嘣嘣直跳,脸儿发烧,羞意盎然。她不但感到浑身血液忽地加快了循环速度,心儿卜卜地象要跳出胸腔。更使她吃惊的是如此世故的自己,居然会像初恋少女一般,接触男性的目光会兴奋不已,羞红满颊。她觉得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中,生命第一次充满了诗意和活力,灵魂儿再也不像以往每每施风播雨时那么空虚,那么飘渺无依。   撕裂的衣襟遮不住雪白的粉颈,不,应该说潮红的粉颈。她浑身颤栗着低下了头,心像飘出了体外,冉冉地冉冉地升高   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尽管在燕无心说来对杜月仙根本谈不上男女柔情,但对方毕竟抛弃了以往的一切,在没有任何保障和代价的情况下救了自己。这份感激之情还是很浓厚的。   杜月仙号称枕畔仙,花容月貌是当然之事,更兼她这份羞红柔情,燕无心岂能辜负了一片纯真。他轻轻地叹息一声,说:   “走吧。”   就两个字,杜月仙感到无比的舒服和满足。走吧,就像情侣在呼唤,丈夫在催促,亲近之感油然而生。她站起身来,伸手扶起燕无心,随即娇躯就依在心上人的肩旁,两人慢慢地朝杂林深处行去……   瘫倒在地的浪中狮史天泰落了个听天由命的下场,若非有人经过,解开他的穴门,他离黄泉之路是很近很近了。   等燕无心杜月仙深一步浅一步赶到附近的客栈时,天已经断黑了。悦来客栈在周庄镇上是最大的一家,房间也算干净。燕无心先送杜月仙回房,刚想转身离去,杜月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不作声。   红烛柔光之中,燕无心被娇若春葱、柔若无骨的纤指一握,心中不由鹿撞兔跳,脚下似拖着百斤重铁,再也挪不开步去。   “无心,你嫌我是残花败柳、昔日黄花么?”语音像燕呢莺喃。   燕无心像浸泡在温暖美妙的溪流中一般,全身每个毛孔都觉得酥麻舒坦,血管里的血奔流得更急,喉头发紧,好不容易才蹩出—个字来:   “不。”   “那你为何忍心离开我?”   “我就住在你隔壁呀。”   “你……”   燕无心一声悠长深远的叹息,衣袖已“呼”地扑灭烛火。他还没再进一步动作,杜月仙嘤叮一声已投入他的怀中,若兰似芳的热唇紧紧地贴在他的脸颊上。美妙的十指在他胸前游走,如火融雪。他整个意识在一瞬间全模糊了,只剩下肉体上的无比渴望。   他伸手将她拥紧,慢慢解开衣衫,触摸到光滑如绸,鲜润似花的肌肤,以及……   他和她都醉了,同时走入对方的秘密世界,这时他们感到的生命才完美充实,才无比欢畅。   这时窗外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卟地一声一物射进房来,恰好钉在房中一对鸳鸯的床头,寒光闪烁,颤抖不停。   “谁!”燕无心身形从床上箭一般弹起,射出窗外。哪里还有什么人影,月亮悬在天际,繁星嵌满天穹,偶尔风吹过,院中树叶一阵婆娑。他观望多时不得要领,燕无心这才回到房中。   杜月仙点着了红烛,见燕无心回来,递上一张信笺说:“无心,春香是何人?”   燕无心接过信笺一看,上面匆匆写了几项字:虎狼四伏,北上之路全然封锁,南下又是重入虎口。妾之意君宜西进,千万千万不让柔情蜜意坏了性命。妾与君有意无缘,留字示警,愿君自重!他日若还有相见之期,妾将……   信没有写完,落款却写了“春香”两字。燕无心思索再三,才想起枉霞岭中万窍怪翁的春夏秋冬四香,以及路旁水沟里听到数女议论所提及的“春香”,但是自己根本不认识她,哪里谈得上“妾与君有意无缘”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对着手中的信笺儿发怔。   杜月仙见此,长叹一声说:“出道江南才不长时间,就惹了满身情孽,日后如何处置?”   燕无心说:“这春香我还不认识,不过别人好心好意警告于我,总没有坏意吧。”   “那你准备如何行动?”   燕无心剑眉一扬说:“追凶报仇是我生存的唯一目标,不能躲避。再说是祸躲不过,明日我就偏偏北上,看看这般江湖侠义道能把我怎样!”   话言未落,窗外传来一阵狂笑,还有人叫骂着:“能把你碎割了喂狗,能把你碾成粉末饲鱼。今夜你小子若想活命,不献出墨玉残刀秘密就别做梦了!”   房中男女互视一眼,不用多说已到生死关头。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身上扎束,可惜黑血刀早丢了。就像鸟没了翅膀,煞刀客没了刀何为煞?燕无心诅丧地摇了摇头。   杜月仙莞尔一笑,不知从何处变出来一把瓦亮铮光的薄刃刀,递到了燕无心手边。燕无心大喜,提在手中虽说轻了些,但鸟又有了翅膀,煞刀有刀便又有了煞,能不高兴?   “月仙,哪里找来的刀?”   “别多问了,外面等着呢。”   “好吧,我出去挡着,你见机从后窗逃走。若是我能保得性命,总有相逢之日。”说着正想走,就听得一声娇唤。   “无心,你等一等。”   回头一望,杜月仙泪水满脸地仰着头,望着自己。   “月仙,还有什么事?”   “最后一件事。”   “说吧。”   “吻一吻我,虽然不是夫妻,可也得分手吻别!”   能拒绝吗?燕无心冲动地一把抱住杜月仙,雨点般在她眼睛、红唇、脸颊、额头、耳垂上落满了热吻,还说了一句:“我也想告诉你一件事?”   “无心,说吧。”   “你为什么人称枕畔仙,今日我总算尝到了,我渴望重尝。”   “你……你坏!”   粉拳想擂,一擂擂了个空。燕无心身形晃处,已如一只巨鸟扑出窗去。   枕畔仙没有越出后窗逃走,只是伏在前窗旁,偷偷地往外眺着。她一手握着迷魂雾弹,一手攥着绝神针。她设想是准确的,煞刀客明干,她暗伏,如有不测也可掷弹协助心上人逃遁。可惜她千算万算,少算一招。就在她全神贯注望着窗外时,后窗轻轻一动,飘进一个人来,轻功之佳无以伦比。他寂无声息地潜到杜月仙身畔,一抬手,三道白气冲指而出。   杜月仙只觉背后有异,正要转身,身子一软已仰首倒下。来者疾快无比地扶住倒下的美人,一脸淫笑地说:“枕畔仙,别人尝到了你的仙味,小弟我也要享享仙福呀。”   言罢,将美人挟在腋下,两足轻轻一点,魅影般飘出后窗,瞬息不见。   这时,前院已进入白热化状态。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十三章 煞刀成痴     寒山寺。   姑苏阊门外七里枫桥之旁,造于梁天监年间妙利普明禅院。相传高僧寒山文殊、拾得普贤曾留居于此,故称作寒山寺。自从张继夜泊枫桥,题了一首诗:“月落鸟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之后,寒山寺声名大著。   清王渔洋一日到枫桥,夜已昏黑,风雨杂沓。他摄衣尖履来到寒山寺寺门,题诗道:   “日暮东塘正蒋潮,弧蓬泊处雨潇潇,疏钟野火寒山寺,记过吴时第几桥?”这也为寒山寺增色不少。   寒山寺门上有“妙利寄风”四字,乃武僧寒广子手迹。其人武功之高,当时数天下第一,颂佛于姑苏寒山寺,更使寺院一时以为狂。   寺中文星阁、无梁殿、观音堂、钟楼等等都是极负盛名的名胜古迹,平日香火袅袅,十分热闹。今日却不同往常,全寺死一般的沉寂,唯有不懂事的风吹动着檐铃,发出叮哨之声。   红莲精舍中香烟袅袅,檀香味儿透出雕花木窗:使精舍外的楠竹小院也弥漫着一种肃穆的气氛。精舍中对面半丈放着两个蒲团,蒲团上各坐着一僧一凡。两人均垂目盘膝,默默无声,像是入定的模样。其实一场激烈的舌战正在进行,只不过他们均使用“束气成声”和“传音入秘”的绝技而已。   僧者一部黑须长垂胸前,寿目挂至眼角,额头上三道深皱似刀刻一般。他坐着不及对方个头一半,想必是个矮个子。   凡者无须长脸,面色苍白,眼角丝丝细皱密如蛛网,似有无限愁肠,无限感叹。嘴角含着莫名的苦笑,双掌按在膝前在微微发颤,看样子心情十分激动僧者在问:“武林天劫纵然天定,奈何之。祸由海施主起,理因海施主平。海施主登高一呼,荡涤谣传,江湖才不会由墨玉残刀造成日日血流,夜夜亡命。”   凡者叹道:“神僧可知,墨玉残刀乃是他们的一种手段,目的是争霸武林。平了墨玉残刀之谣,他们会再起祸端,弄出个红玉残刀、绿玉残刀什么的,武林还不是日日血流,夜夜亡命。人之贪,天性也。若无争宝野心如何会刀剑见血。为了区区宝藏放着人不做,去做鬼。   这般人物死之也不可惜。”   僧者斥道:“错了,大错特错。佛说普渡众生,意为人有错也皆可渡亡。为了一时贪念便去死,海施主昔日之错罪该死么?”   凡者辩道:“我已退隐江湖,誓不重出。墨玉残刀之谣又非由我造出,神僧再三*我意欲何为?”   “死者已死,生者当活。试想当今江南少林、武当、北方四堡、天山、峨眉、九华、岷江、四川唐门风云聚会,为了墨玉残刀,有仇者复仇,无仇者索宝,又该死多少人?武林精华顿失,神雕殿趁机而起。海施主难道就忍心看着武林全灭、魔道当朝么?”   “神僧不是已请来天目隐仙伊布衣劝说各派掌门吗?隐仙一百出头的人,德高望重,定能解武林倒悬之危。”   “唉!隐仙昨夜在姑苏瑞光塔院与四川唐门掌门人唐白雪夜话。唐白雪乃隐仙昔日心中情人;两人相逢姑苏,少情激动得忘乎所以。不料被人在茶水之中暗施剧毒,两人都中毒负伤,恰巧又闯入一群黑衣蒙面人……”   凡者插问:“雕翎杀手?”   “正是他们,轻易将隐仙与唐掌门擒住带走了。”   “施毒之人是谁?”   “海施主认识。”   “谁?”   “西洞庭山不老和尚一瓢。”   “是他这个老秃驴!”忘情之中,凡者忘了对面坐着的也是秃头:“他也出山助她为恶了。”   僧者双目一开,神芒电闪,随即又闭上说:“伊布衣和一瓢乃多年老友,一瓢夜探自然不防,这才中了计。一瓢之所以出山相助神雕殿,其原因海施主应该明白。神雕殿若是由伊布衣口中*出老衲,寒山寺不日也将遭难,海施主也不能久居此地了。如今神雕殿诡计十分清楚,他们将江湖豪士均引来江南,让其为海施主所谓的遗宝互相斗杀。当然其中也有醒者,例如隐仙、唐掌门等,神雕殿便亲自灭之。如此浊者互拼,清者暗灭,江南已成武林众生的坟墓,死亡是唯一的结果了。”   凡者放在膝上的双掌渐渐握紧成拳,嘴角在牵动,狠声说:“这贱人如此狠心!”   僧者急问:“海施主所言者是柳……”   “住口”,凡者喝道:“神僧不必提及贱人之名,海某沦落至今,万恶皆由她起,真不想听到她的名字。”   “呔——”僧者长叹一声,说:“海施主当急武林之急,再不可误己误人了。”   凡者思忖许久,才道:“海某造的孽是该海某还,不过……”说着,突然话锋一转,斥声道:“朋友,你就下来吧。”长袖一挥,白蒙蒙一片汽雾已罩向精舍外的楠竹林。   “啪”地一声,竹梢上掉下个黑影来。人能停留在细细的竹梢上,也可证明其轻功了得了。可惜,还是被人“请”了下来。   僧者袍袖一抬,像有根绳子拉着似的,掉在院中的黑影已被虚空摄入精舍之内。   “神僧好一手凌空虚摄之技,比过去又精进了五成吧?”   “比起海施主的白雾制穴神技,老衲是怡笑大方了。海施主可知来者是谁?”   “一身黑衣,又有黑巾蒙面,胸前一枚雕翎图案,是神雕殿的雕翎杀手无疑。”   “说到曹*,曹*便到。寒山寺已无宁日了,海施主意下如何?”   凡者从衣袋里掏出一只小瓶,打开,用指甲挑了一点粉末,弹在死猪般躺在地上的黑衣人身上。不多一会儿,黑衣人慢慢缩小,变成灰色、灰白色、白色,最后无影无踪了,就像根本不存在一般。整个人在空气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僧一凡又端坐垂目而谈,还是用“束气成声”和“传音入秘”之技交谈,内容是什么,容后再叙。   这僧者乃寒山寺方丈虚空神僧,二甲子修为,是当今武林神仙般的高手。只不过从不行走江湖,在寒山寺中隐修,无人知晓罢了。   凡者?凡者姓海,名什么呢?为什么虚空神僧一味*他登山—呼,以平武林天劫呢?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因果总有关联,一念之差造成今日之局,不由他平由何人?这位海某人读者诸君细细一猜,便能猜到他是谁了。   煞刀客站在悦来客栈的院子里,双手抱在胸前,怀中竖着一把在月光下闪着寒气光亮的杀人刀,模样懒懒的、怪怪的,似乎他面前不是站着十二名赫赫有名的一流高手,而是假人、假刀、假剑一般。不说话,也不动。等待着,静静地等待着。   这就是一流刀手恶战前应有的姿态,无怒无怨无奇无惊无嗔,保持心底的干净,无丝毫杂念。这才算令人生畏的刀手。   面对静立如山的煞刀客,刚才还在狂笑狂骂的十二位,如今个个气沉丹田,手执兵器,凝神戒备着。他们都知道立即要发生的厮杀,第一招就要流血掉脑袋。流谁的血?掉谁的脑袋?就看你的本领功夫了。   “怎么不笑了?不吼了?你们谁先上,还是干脆一起上。”   煞刀客先开口,一字一字冷淡如冰。   站在面前的十二位都是江南掷地有声的人物。为首者便是太湖十二连环寨总瓢把子浪中狮史天泰。他不是被制住穴丢在杂林中么?天巧地巧,就在燕无心和杜月仙离开杂林不久,十—位连环寨寨主驰马赶到。他们本来是和总瓢把子同路兼程的,路上遇见枕畔仙,擒下她后,谁都能看得出浪中狮淫心大动。识象的十一位寨主故意缓缰而行,并在路旁茶铺中喝了一杯龙井茶,让总瓢把子有足够的时间玩个快乐。不想等他们悠悠赶至杂林,看见总瓢把子的坐骑,再找到浪中狮时,引发现他们的总瓢把子并非像他们所想象的欲死欲仙,而是死猪般地被人丢在树根旁,惨不忍睹。他们十二骑赶到周庄,一打听,很容易便知道了一男一女的踪迹。悦来客栈的老板没开口就被一刀砍了,接下来便是闯至院中,造成了眼下的对峙。   这十二骑除了浪中狮外,人人都是一寨之主。他们是高义寨黑豹狄勇、钵盂寨秃头胡二,天池寨石女冒霞、尧峰寨浪子白龙、九岭寨银鱼石蝉、楞伽寨血神罗公、横山寨双刀马鹿、凤凰寨金鸡黄岚、铜岭寨飞蝗吕箭、清流寨飓风蒲湘、青竹寨书虫徐杭。其实这十二寨乃太湖之中十二座岛屿。占岛为王,建寨立门都是强盗所为,所以十二位寨主说实了就是太湖十二个强盗。不过当强盗是要有本钱,这就是拼命的悍劲和高深的武功。这十二人中有三位是女性。她们是:石女冒霞、金鸡黄岚和飓风蒲湘。女人做强盗的少有,更说明她们的凶野厉害。   十二个强盗突然感到今夜不对劲,浑身寒森森的,象是背心上抵了把尖刀一般。看看对面屹立的一条汉子,说什么也没特别之处,为啥他的存在使人感到寒冷呢。他们不懂,这就是杀气、刀气和霸气。   煞刀客自出道以来,每每受气受制,已经受够了。今日他心中暗忖,必须痛快地干一场。   鸿钧真元已澎湃周身,手中之刀已吞吐出寒森森的杀机。   浪中狮厉声道:“燕无心,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你我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就此揭过,枕畔仙这个骚娘们也给你,再给你黄金一千两。   这里就问你要—样东西。”   “哦,有这么便宜的事。一千两黄金想买我的什么?”   “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说出墨玉残刀的藏宝秘密就成。”   “你怎么知道我掌握了墨玉残刀的秘密?”   “嘿,你小子还蒙在鼓里,眼下整个武林谁人不晓,哪个不知!是你煞刀客从柳媚娘口中掏出了藏宝之秘。”   “就算我掌握了秘密,如此珍宝,你大寨主只出黄金一千两?”   “嗨,煞刀客!看不出你还顶内行。算了,实打实五千两黄金,外加十匹宝马,怎样?”   “还是便宜了。”   “再加一千两,六千两!”   “便宜。”   “他妈的,八千两到底,一分不加了!”   煞刀客还是冷漠地摇摇头。   浪中狮吼道:“你究竟要多少?”   煞刀客笑了笑,说:“不多不少,十二颗人头。你能答应么?”   浪中狮暴烈地吼了起来:“他妈的,给活路偏走死胡弄。弟兄们圈上!”   站成一线的人立即转成个圆,各式各样的杀人家伙全亮了出来。小小院子里将爆开无数的血花。   浪中狮牙齿咬得格格响,面部肌肉激烈地抽搐着问:“最后问一声,你小子到底卖不卖?”   煞刀客慢慢将钢刀伸直,左手两指抚摸着刀面,像在抚弄情侣的脸颊,刀芒在月色下秋水似地飞溅。他只说了一个字:   “不!”   根本没有征兆,后背两件家伙已经招呼上来,而且拣的都是致命处。一把是熟铜锤,另一把是双刃尖刀。无声无息地偷袭够歹毒的!同时,楞枷寨的血神罗公大吼一声,双掌赤红,推出两道热浪。横山寨的双刀马鹿则在左边划起两道白霜奇袭侧翼。   煞刀客脑后像生了眼睛一般,手中刀刃一偏,反手暴挥,寒电猝闪,左掌拍出鸿钧真元劲气,力拼血神罗公。   连串的炸响,先袭的钵盂寨胡二一手挥着肚子,指缝间鲜血在涌出,一手挥着熟铜锤照直冲进。使双刃尖刀的浪子白龙狡猾多了,在煞刀客回刀横扫时已跃出丈余,只觉一股寒气掠胸而过,浑身已打了个冷颤。血神罗公双掌与鸿钧真元一撞,只觉手臂欲断,痛得他狂吼几声,血掌更红更烈,再次扑上。   杀!浪中狮一摆手中掀天铲,挟风扑到。   煞刀客脚下连移,闪过飞蝗吕箭打来的一串沾毒袖箭,身形不顾背后砸来的熟铜锤,直朝血神罗公扑去,煞刀六招之一“恍然一梦”猛然出手。   罗公只觉眼前一片模糊,心知不妙,想收掌后退。冷芒暴掠,他前胸裂开一条大口,血光飞进!   熟铜锤擦着煞刀客的后背落下,秃头胡二力竭栽倒。   “仙肌胜雪”又出,满空白雪飘飘,宛似粉蝶纸花飞旋,汇成一个硕大的白光轮。   浪中狮感到手中一轻,还没看清,肩头已被削去掌大一片皮肉。双刀马鹿更惨,他只来得及喊出一个“不”字,肩上头颅突然抛起,斜斜飞出。无头身躯连退几步,才摇摇晃晃地倒下。   只一个照面,经纬分明。太湖十二寨一死三伤,而煞刀客依然抱刀而立,满脸冷漠之态。   浪中狮史天泰气得直冒火星,一张黝黑的丑脸蹩得苍白,哑着嗓门吼道:“老子和你拼了!”掀天铲呼啸攻进,铲连铲,铲间无隙,汇然成网,很快罩向对手。   “你不行!”煞刀客淡笑道。刀光一闪,“宫鬓堆雅”,仿佛一座乌黑的大山倒下,直向铲网砸去。   “总把子小心!”黑豹狄勇知道厉害,狂叫一声,手中青锋刀搅动一天青云,臂入铲网与刀山之间。   一旁的石女冒霞、银鱼石蝉也全然出手,数道剑霞鞭影流灿旋飞,射向燕无心。   石火电光般几道黑气又射来,无疑是飞蝗吕箭的偷袭。   刀剑铲鞭再加暗器!“呔!”煞刀客怒喝一声,身形随着刀势飞旋上升,拔起三丈,刀气一沉,煞刀六招最后一招“同是天涯”兜空罩下!   “轰”地炸响,尘土飞扬。森森光弧,呼啸锐气顿时淹没在迷蒙中。许久尘落土消,才看得清斗场中的情景。   浪中狮半跪着,他凸爆的双目喷着怒火,可惜再也站不起来了,因为他的一条腿被削断了。   高义寨的黑豹狄勇惨不忍睹,他在铲网和刀山的挤压下,周身起码裂开一百道伤口。煞刀客的“宫鬓堆雅”全落在他身上。这条汉子早已气绝身亡,一命呜呼了。   天池寨的石女冒霞没有受伤,可是她手中的软鞭只剩了鞭柄。上部分在地上落了几截,有一截却刺进了铜铃寨飞蝗吕箭的胸膛。飞蝗手正缓缓地屈膝倒下……   银鱼石蝉轻功极好,不过运道不好。“同是天涯”最后一招的刹手锏,飞刀出手正由他挨着。薄薄的钢刀刺穿了胸腹,花花绿绿的肚肠泻了一地。这位瘦削猥琐的汉子早已死了。   又是三死一伤!十二人中四人身亡,四人负伤,还剩下惊魂丧胆的四人。   可惜煞刀客也并不太好,掀天铲砸中了他的左肩?整个左胳膊动也不能动。黑豹狄勇临死前气吞山河的一刀正中左背,煞刀客厚厚的背肌被掀去楛大一块,血染得像个红人。最可怕的是手中的刀被银血石蝉的胸瞠吞去了。没有了刀,煞刀客就觉得没有了命。他飞快地扫视了现场一眼,又望了望黑沉沉的客房。那里没有动静,此刻他多么希望杜月仙突然抛出一把刀来……   刀来了。青竹寨书虫徐杭的短头阔背刀最先化着厉电射来。紧接着金鸡黄岚的金刀贴地裹风劈到。   燕无心倒地滚动。他的目标是黑豹狄勇,那里尸体旁有一把刀!可惜来不及了。清流寨主号称飓风,尽管是个女流之辈,可是掌力数十二寨之最,她迟迟不动手是看不惯群斗。此刻狐群狗党死的死,伤的伤,她只能出手了。她双掌横圈、旋推、贴地朝滚向狄勇的敌人卷去。   两股裹沙黄龙快若惊虹。   煞刀客伸手刚摸到尸体旁的刀把,突觉一股狂风猛撞自己后背,喉头一甜,—口逆血喷出,身子像只纸鸟一般被狂风卷起,跌出四丈有余,“啪”地撞在院墙上。薄薄的矮墙哪经得起如此大力,哗地撞开一个大口。煞刀客的身子和乱石乱砖飞出墙去。就在这一瞬间,他明白了,有了生机,鸿钧真元在动势中流转一周天,待身子刚跌落泥地,煞刀客便弹身跃起,没命地朝黑暗之中奔去。   书虫和金鸡最先追出!一见煞刀客跌撞的人形在前,顾不得招呼,两人展开轻功飞驰直追。剩下的石女昌霞和飓风蒲湘只得留下照顾伤者,掩埋死者。   煞刀客没命地跑了一程,耳听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情急之中见街旁有一户黑门,急急推开窜入。刚想近身闭门,只听身后传来冷冷的问话:   “阁下是何人?胆敢夜入民宅!”   回头一看,煞刀客喜得大叫起来:“是旗妹!”   对方娇媚女子闻听一惊,问:“你是……”   “我是燕无心呀,浑身是血,认不出了吧。旗妹,我就是煞刀客燕无心呀。”   娇媚女子脸色数变,乍阴又晴,道:“哦,是燕哥,你如何给弄成这般模样?”   忽然见到心中渴望见到的情侣梅艳旗,煞刀客哪能不高兴。大喜之中刚想奔前几步,只觉眼前一阵金星乱冒,头一晕,身子已直挺挺前栽下去。   娇媚女子迅即跃上前,暗忖:“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真容易。这憨头居然会自己送上门来。”立即出指点了燕无心七处大穴。返身命令道:“拿下!”   黑暗之中闪出几名黑衣蒙面人,迅速将煞刀客抬进房内。   此时,院门哗地倒塌。书虫徐杭、金鸡黄岚已追入院内。一见面前弧零零站着一位美貌女子,两人惊道:“你是何人?”   女子反问:“你们是何人?”   书虫大咧咧地说:“太湖十二寨青竹寨寨主书虫徐杭、凤凰寨寨主金鸡黄岚便是。”   “来此何干?”   “抓拿……”   话还没说完,娇媚女子大喝一声:“杀!”贴墙黑暗中顿时腾起数道刀芒,齐齐斩向书虫和金鸡。这两位无论如何也没防备!刚想反抗,刀锋过处,两颗人头已经带着满腔血雨,溜溜地弹上了夜空,又啪地落下,成了两摊血泥。   书虫和金鸡就这般糊里糊涂地死了,死了十分不明白。   一夜的血战平息了。天降大雨,清晨已将满地的血水冲了个一干二净。不明白的百姓哪里知晓昨夜的生死之战。太湖十二寨从此一蹶不振,江湖除去了威名。   而没有人知晓的神雕殿中多了一名痴呆呆的马夫,大家都凶狠狠地对待他,骂他、打他、辱他,他都傻笑着,洗马、喂马和马同睡同吃。数月下来,神雕殿中就再也没有人记起他了。   一个痴马夫又有谁能记得?   不,有一个人记得!她每每见到又黑又瘦,又痴又呆的马夫时,就忍不住背转身去,脸颊挂下两行珠泪……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十四章 无双出山     断虹霁雨,净秋空,山染修眉新绿。桂影扶疏,谁便道,今夕清辉不足?万里青天,姬娥何处?驾此一轮玉……   想做的事终于做成功了,心情一定很好。秋夜的天穹广寒深远,宁静淡泊,就如同燕无双此刻的心情。雪玉洞府口,十丈瀑布前,没有酒,一杯清泉且代畅饮三杯,也学那好男儿壮志凌云、豪气冲天的模样。然后,纤指一挥,顿时身侧岩壁碎石四溅,显出一行字来。   江湖容易得,只是人南北。今日此樽空,知君何日同。   燕无双秋夜赏月,心情不是很好么?为何写出如此恩情缠绵的句子。原因很简单,越是夜深人静,便越是思念正在江湖奔波、武林闯荡的哥哥燕无心(她不知道此时煞刀客的惨状,否则就不仅仅是一腔思念之情了)。他如今在何处?找到杀父奸母的万恶之徒了吗?一个个疑问袭上心来,就如稠云遮住了朗云,眼前黑了一片。燕无双幽幽长叹一声,返身回到洞中,怪禽金珠儿呜叫着一路跟来。   她进雪玉洞已足有五个月了,按照岩壁上的绘图和文字,她终日刻苦修炼着无极九天玄功大成法以及无极无形刀法。虽然她每日自身感觉都有异样,也知道自己指击石碎,掌划岩破,身具无限力量。但研究达到了什么程度,她不知道。是否已练成了无极九天玄功和无极无形刀法,或者说无极九天玄功和无极无形刀法自己练至什么程度?这些她都不知道。就象一人有无数宝石,明知值钱却不知值多少钱一样,燕无双为此感到烦恼。她多么想早日功成,可以出洞寻找哥哥,和哥哥一起追寻凶手,行侠江湖。可是自己这般身手能行吗?燕无双带着这样的疑问,每日苦苦修练着无极九天玄功大成法和无极无形刀法。   光阴复复,光阴电驰。   这天,燕无双终于把九天玄功大成法和无极无形刀法和绘图与文字全部修习完。她发现岩壁下端还刻着一首《修真歌》,原文如下:   “道情非是等闲情,既识天机不可轻。先把世情齐放下,次将道理细研精。未炼还丹光炼性,未修大药且修心;心修自然丹信至,情清然后药材生……”   无双读到此处,细一想才知所谓大药,即结成的还丹化为真一之气,由微而著,脱出一粒至阳之丹便是元精。修炼之士能功成元精便是至高境界了。那么自己纹合天地变化,掌握阴阳相合、一气流行的奥秘,抱元守一,万有皆空,含养神丹至今,是否结气成丹,藏神于百骸之中呢?她继续读着《修真歌》:   “紧加功,雷声隐隐震虚空,电光灼处寻真种,风信来时觅本宗。霞光万道笼金鼎,紫云千丈罩天门,若还到此休惊怕,稳把元神守洞门……”   哦,这段说的是炼丹修元时的现象和方法,难怪自己在前几日练功时,杳杳冥冥,恍恍惚惚感到有一种“动”,此“动”并非外来客气之动,亦非内心意念之动,而是一种从未感受过的!生机自然之震动。这——“动”就似先天之水,无限生机注入丹田气穴炉中,当时自己紧闭耳目口之关,稳住元神,敞开丹田气穴,尽量让“动”归于内,后又以意念守之,以目内照。难道这就是修成的元精大药?再往下看:   “守洞门,如猫扑鼠兔逢鹰,急急着力以加勤,万般景象皆非类,一颗红光是至真。此个红光是春意,其中有若明窗尘,中玄一点先天药,远似葡萄近似金。到此全凭要谨慎,丝毫念起丧天真,待它一点自归状,身中化作四时春。一片白云香一阵,一番雨过一番新,终日绵绵如醉汉,悠悠只等洞中春;遍体阴精都剥尽,化作纯阳一块金……”   读到此处无双大喜,自忖练功过程全和此歌诀相符,当时感到自然生机在体内盟生时,便收其归于丹田气穴之中稳稳守住,随即入静还虚时,一点微阳渐渐粗壮,如东方太阳升起,顿时丹田气穴之中赤亮通明,浩烈非凡。用“吸”字诀往上提,就觉意到之处万般皆顺,玉洞双吹。用“舐”字诀舌舐上腭,便感身如巨石,稳不可动。用“摄”字诀紧缩血脉经道,顿时周身融和,酥绵快乐,从十指渐至周身,淫淫然如春雨之满泽,潺潺然象河水之将释,百脉冲和畅于四肢,真如寒冬已过,春满人间,确实是“遍体阴精都剥尽,化作纯阳一块金。”从炼精化气的采、封、炼、止四步阶段,最后呼之欲出“一点金”,这就是说元精修成了。   自己真的已修至道家至高境界了吗?   最后《修真歌》还有一段,说:“此时气绝如小死,打成一片是金真,到此功成才了当,却来尘世积功勋。行满功成天命昭,阳神出现了真灵,此言休向非人说,不逢达者莫轻论。”   这段歌决是说内丹修成后,必须通过任督二脉上下流转周天而养之。此日常修习分为四步,即“养阴炼阳”、“交通气血”、“接引元阳”、“炼补元神。”元神成时,体内有元精神罡轻轻寂照,绝不知有呼吸往来,方合自然之文温养之功。在深入混沌状态时,如同气绝身死一般。(故修至元精者能龟息、假死)。此后便达到了“三华聚顶”,“五龙捧圣”   的高界。   到了此刻,无双深深呼吸,微闭双目内视体内,清清楚楚地见到丹田之中,随着意念一点金光灿烂的亮点冉冉而起,四射出耀目的光辉,祥和的太清之气随之通达周身。天顶穴中喷出一缕白洁如玉的光彩。她中食两指稍曲即伸,只一弹,且听石室之顶“轰隆”一声巨响,一块磨盘大小的大石凌空下落。无双伸出的两指虚空一按,就见大石顿时四分五裂成蒙蒙一片沙雨,继续下降。不过沙雨降至无双头顶不到二尺之时,像是遇到了什么强力一般,向四周激射而去,齐齐没于青石岩壁之内。地面上连一粒石屑也找不到。   燕无双笑了,笑得十分灿烂。   一个人在无意之中获得了无法想象的成功能不笑?能不由衷地笑?   怪禽金珠儿也似懂得新主人的欢乐一般,叽叽喳喳地鸣啼着,欢跳不已。不一会儿,又从洞外带回不少晶亮赤朱的人参果和主人一起庆贺功成之喜。   无双数了数刻在石壁上的指痕(这是她望着每日的日升月落所刻的时间记印),入这雪玉洞府不知不觉已有一百七十八日。她猛然想起了和其兄燕无心相约的半年之期。一想起哥哥,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忐忑不安起来,右臂感到一种断裂的疼痛。这是恶兆?燕无双不由归心似箭起来,尽管立即离开住了将近半载的雪玉洞府心中不无依恋,但是对于哥哥的担心更使她不安。她唤来金珠儿说:“我要走了,父母的坟要祭扫,哥哥的半年之约也快到了。所以我必须走了。你愿意跟我到人间尘世去,还是留在这神府仙境之中?”   怪禽金珠儿通灵似的头冲着洞外连点。   “金珠儿,你既然愿意随我出洞,必须答应我到了外面要听我的话,可不能乱来,更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食!因为外面有不少人很坏很坏。”   金珠儿又是一阵点头。   离开洞府之前,燕无双又反复观察着尺把长,淡黄色的玉盒。明知其中有宝,却不知开启之法,如此大小又不能随身带着,岂不遗憾。再细想,她有了主意,盘膝在温玉岩床上坐下,双掌朝上垂于胸前,托着淡黄色的玉盒闭起了双目。她决心用本身的一点元精来炼破这无法开启的玉盒。   不一刻,她头顶冒出一片白色雾气,渐渐雾气已罩遍全身,而头顶却升腾起一点耀眼金光,犹如活的精灵一般。稍待一会,金光脱体而落,正落在双掌托着的玉盒上。金光在玉盒上滚动,发出极轻微的沙沙声。慢慢地,淡黄色的玉盒变成了深黄色、褐色、赤红色……就听“叭”地一声响,玉盒上端裂开一条细纹,一点金光就在细纹上滚来擦去。就象溶化一般,玉盒上端裂开的细纹渐渐扩大,终于盒面全消失了。   元精忽地跳回头顶,隐入天灵穴。   入神的燕无双此时才微启美眸,朝玉盒中看去:空的?哦,不是空的!咋一看玉盒之中白蒙蒙一片没有什么。但燕无双稍聚目力,玉盒之中便出现了奇迹——   一条银光灿灿的小蛇!这是第一眼的感觉。再看,银光灿灿依旧,小蛇却成了一柄古怪的小刀。伸手轻轻拿起,哦,刀质,居然柔软如绸,指端运化成无极九天玄功,银刀尖、柄紧贴毫无损伤。刀形不满一尺,刃和柄各半,半尺刀刃还弯了两弯,难怪第一眼会将它看成小蛇。再细看刀柄上有两个篆字:无形。这就是无形刀?燕无双将它轻托掌中,一颠,一道白芒电射而出,“嚓”地一声,齐柄投入坚硬的岩壁之中。燕无双中食两指捏个“吸”字诀,发功一引,白芒又重归纤掌之中。快似无形,还是看似无形呢?燕无双想。   其实这两占全对,无形刀乃前古神器,在光亮之中舞动。由于刀质是缅银铸就,既软又亮,看去只见一道光亮而不见刀!形。加上运用之人的功力,就如猛虎插上了翅膀,惊鸿电闪,瞬息即逝,一般之人根本看不清。所以这“快”和“亮”便组成了此刀无形的特性。由于刀形的弯曲,只要发刀之人掌握巧妙,充分利用回力,能使此刀上下翻窜,左右弧削。再有,此刀的锋利又称一绝,射石而没就是明证。这些优点和特性燕无双在细细研究之后便洞悉了。   她还发现,无形刀刀尖有个小钩,刀柄有个小洞。将刀锋曲起,整个刀弯成圆形,小钩钩入小洞,杀人的无形刀便成了一只光灿灿、亮晶晶的银镯。戴在玉腕之上,谁又能想到弯曲漂亮的饰品会是杀人的利器呢?   燕无双想了想,十分认真地将无形刀戴上手腕。在她心底不由地腾起一种莫名的无畏感。   将剩下的玉盒底座切成十小块佩玉,这对于身五分文的穷光蛋来说无疑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五呈淡黄乃中质之品,少说一块也值百两纹银。   一切收拾完毕,燕无双退出大成秘径,把洞门封上。雪玉洞有天然不枯的瀑布遮着,无缘之人根本无法发现,所以也不必再费手脚。金珠儿一振翅跃出了瀑帘。燕无双也晃身而出。   奇怪的是:人鸟均过水瀑而浑身滴水未沾。其实说来也不奇怪,燕无双此时的护身正罡已达大成之境,区区水瀑岂能奈何于她。   燕无双究竟身怀何等武学呢,详述如下:   其一,巧食胭脂血仙草,平添两甲子功力,百毒不侵,双目在水火之中均能视物。黑夜对她来说犹如白日。说得直率一些,就是她的一对美眸实际上已有猫眼的功力。   其二,道家无极九天玄功已修至大成境界,体内元精已凝,能脱体施展神通。护身真罡使本身在一丈之内无物可摧。   其三,无极无形刀法全然领悟。共四式是:万里弧云飞,鱼波千顷寒,柳阴吹暝倦,寂寞黄昏钟。这四式的内涵何止是千招万招。   其四,腕上神兵无形刀,肩头怪禽金珠儿。   除此之外,十块黄玉,一身破裙便是她全部的财产。她再次回首望着居住过的雪玉神府。   这流水珠瀑、葛藤花蔓、紫岩青石……仿佛都在挽留她,都在说:别到江湖去,别到江湖去。   可是她除了去江湖,又能到哪里去呢?一个人的命运真怪,明明你只想一生凡凡,偏偏命运将你推到争高低的漩涡之中。燕无双正是如此。她原来只想自己有头牛,有个菜园,有架崭新的、上了桐油像李财主家一样的纺车。可是命运偏偏给了她无极九天玄功、无极无形刀法、无形刀和走不完的生死路,道不尽的血汗史。   能拒绝吗?不,决不能!   父仇母恨等着她!危在旦夕的兄长等着她!武林的明天等着她!她自己也不知道此出江湖会给武林带来多大的变化。   她下山了,金珠儿在前引路。她似乎悠闲地散着步,步姿是那么优美随意。可若有人此刻能看到她,将会疑心这一闪而过的是人还是仙。   去吧,燕无双。   长空降瑞,寒风剪,淅淅瑶花初下,季节已是初冬了。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十五章 八卦神相     穹窿山中许多许多泛着青幽幽、冷森森暗辉的奇岩怪石究竟记载着什么传说,无数年了,各说各的。母亲说是阴世的鬼所化;豆腐房的张老头说是一群牧牛被神仙点为顽石;父亲却说是众神触犯了天条,被玉帝贬下天界才凝成顽石。燕无双自己宁可相信后者。否则奇岩怪石为何块块朝天仰着不屈的头颅,满腔愤恨地冲霄怒吼呢?   昔日狰狞的咒语已蒙上时间岁月斑驳的青苔,昔日的愤恨也化为缕缕飘渺的祥和。满坡的红枫像是一丛丛,一片片燃烧的火焰,挣脱了世俗的羁绊,一脸羞色地投入新季节的情怀。   久别尘世的人,泪眼迷蒙了,心在清新中颤栗。她伸手抚摸着一草一木,一砖一石,心底涌动着挚爱的甘泉。   燕无双终于出山了。   她向红枫林走去,目光在浓密的树影里寻觅,感觉在枫林的每一片红叶上游弋。一切都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儿时的顽皮历历在日。满林间追捕欢喜雀,满山坡寻找小野枣。就是在这儿,这片青葱的山坡,这片彤红的枫林。   “哥——”她扬声喊道,满山都是她清脆的回音。小时候她总是这样喊,喊得鸟儿都从树林中掠起。哥哥总是飞奔而来,象迎接归巢的小鸟,把她举在半空,晃呀摇呀。如今她又喊了,一连喊了数声。她多希望天上掉下人个来,高高壮壮的哥同样向自己伸出结实的手臂。   可是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没有!她想哭,没有哥哥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新坟已成老坟,野草丛丛,青苔斑斑。燕无双膝跪倒,恭恭敬敬地向父母双亲的安眠之地叩了三个头。心中喃喃着:“父亲、母亲,孩儿回来了,在哥哥相约的半年之期匆匆赶回来了。孩儿学了一身好武功可以帮助哥哥为二老报这血海深仇了,可是哥哥没有回来,小茅屋早已塌了。孩儿该怎么办?是在二老坟旁等候哥哥的归来,还是到外面的世界去找?孩儿一个姑娘家能找到哥哥吗?又去哪儿找呢?父亲,你老平日总拿大主意。母亲,你老平日最疼双双了。你们能给孩儿一个提示吗?指导孩子该做什么,怎么做,好吗?”   蓦地,远远地传来一种朦胧的、深沉的声音,像来自天际、云层:“双双,你不该问别人。你长大了,长大成熟了,凡事都该自己拿主意了。双双,记住,靠自己——”   “是谁!”   燕无双娇叱一声,身子平平飞出一丈,空中跪势一变已成凌空飞翔姿势。瞬间,她已经脚不沾地地绕坟十丈内转了个圈,方才落地站稳。她秀眉紧锁,右臂朝西一伸,五道白蒙蒙的劲气无声无息地涌至一棵树冠茂密的榆树前,凝住不动了。   “出来吧!躲躲藏藏吓唬人,真像坏人!”她对树冠说。   “哈哈,果然厉害,果然厉害。”   一阵宏笑,榆树冠中跃出一个人来。没见他迈步,就已到了燕无双近前。白眉白须,白脸白发,一身灰白的布袍;肩上斜挂着—个杏黄布袋,手中一根青竹竿?竿上挑着一幅布帘,上面龙飞风舞四字:“谷氏神相”。   燕无双嗔道:“看你年纪应该做爷爷了,为什么躲在树上吓唬人,难道你和我有冤有仇?”   白衣老者又是一阵畅笑,说:“嘟着小嘴巴还真生气呢。难道开个玩笑也有罪?”   “这……人家心中挺难过的,你还开玩笑?”无双跺了跺脚,脸都气红了。   白衣老者说:“小小姑娘,心中有什么难过?”   “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对你说?”   “你不说,老夫也能猜知。不信就试试!”说着,白衣老者半仰着脸,右手姆指不停在四指上移动,半刻说:“小姑娘难过的是找不到兄长,老夫说得可对?”   无双一怔,惊讶地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能猜知别人心中之事?”   白衣老者笑说:“江湖中老朋友都叫我老谷,其他人都称老夫为神相谷。”   “什么叫神相?是一种很厉害的武功吗?”   “神相不是武功,是预知他人凶祸吉福之术,说简单点便是相面卜卦。”   “什么叫做卦?”   “许许多多的事的表象用同一记号表示,就像一把钩子上挂着非常多的东西一样。与之对比,称这同一记号为卦。”   “那么卜卦能能预知后事?”   “只要心诚,卜卦能料万事。”   “神相谷,麻烦你给我也卜个卦可以吗?”   “可以,可以。你在这袋中拾一卦象。”   杏黄布袋移至胸前,燕无双随便摸出一个纸卷,交给神相谷。他打开—看,叽咕了半天才洪声大笑道:“好卦?好卦!”   燕无双急着问:“卦中说什么?”   神相谷手抚白须,认真地说:“这是卦离卦。离卦的基本象是火,无物不能生火,故火必须依靠物才能燃烧而生火。火能发出光线,光线交叉为文;光线又明亮,合起来说是文明。   依附与文明两者合起来叫雨,故火的性质为丽,从而离卦的性质也为丽。”   燕无双叫了起来:“什么火呀、文呀、丽呀?神相谷你老说了半天我怎么一句也不懂。”   神相谷叹道:“易深如海,岂能三言两语就懂!小姑娘你再听下去就明白了。象日:日月两作,离。大人以光明照于四方。此意思为:上下皆火,卦的性质为丽。有权的君子,要光明不断地普照四方,达到天下文明。”   燕无双沉思一刻,皱眉道:“有权的君子,要光明不断地普照四方,达到天下文明,我一个姑娘和此卦又有何关联?”   “有关联,大有关联。老夫夜观星象,察江南穹窿山脉之中瑞气祥云升腾,天际武曲星光照深谷,注定有一异人出世。如今天下武林正逢大难,非此异人不能解救众生于火热。老夫在此守候已有一月,今日见山脉之中瑞气祥云忽敛,知是异人出山,等来的正是你——小小的姑娘。”   “咯咯咯——”一串脆笑,无双连腰都笑弯了,说:“我会是异人,天下岂不是异人多如牛毛了。”   神相谷正色道:“姑娘如此自贬,莫不成心嘻弄老夫?”   燕无双连连摇手说:“我真的不是,真的不是呀!”   “就凭姑娘刚才一手凝气成雾,雾止如墙的功夫,天下还有谁能比得?”   “这……”燕无双确实不知自己究竟有多高多深的修为,所以她也无法回答神相谷。被人误解又说不明白,她双颊似涂了一层玫红。   神相谷话锋一转,道:“姑娘来历、修为不说也罢。常言说得好,逢人只说三分话。浊世之时是应该处处小心才对。不过姑娘若想找到令兄,也应该对江湖世态,武林要津弄个大致明白,否则必然人妖难分,做出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   燕无双略一沉思,说:“小女姓燕名无双,半年前家逢惨祸,父母双亡,兄长又闯荡江湖,誓寻仇敌。眼下半年时光已过,兄长不见归来,小女百般无奈才准备出外寻访兄长。巧遇老前辈,还望多多指教。”   “姑娘姓燕名无双?”   “是的。”   “姑娘令兄可是人称煞刀客的燕无心?”   “正是。”   “唉———”   一声长叹,叹得燕无双心惊肉跳,惊恐地问:“谷前辈莫非知道我哥哥的下落?”   神相谷皱了皱双眉,道:“说来话长,老夫口渴难忍,姑娘可否为老夫弄些酒来解馋?”   “这个?”燕无双一时语塞。她身无分文,穹窿山四周又无酒庄饭铺,到哪里去找酒来。   神相谷像是知道她的心事,—言道破说:“此地离姑苏城仅有六十里路程。凭姑娘的脚程一个时辰足够来回,老夫就在这老榆树下等候姑娘便是。至于银两么……”言此,伸手从布袋里摸出一锭纹银,五指略一紧,随手一挥,道:“姑娘请接着。”   —片银光闪闪的碎屑似雨似雾,扇面般朝燕无双飞来。燕无双柳眉一挑,右袖冲天拂起。   一阵悉悉之声,满天的银雨顿时无影。白玉般的纤掌伸出。推开——一块留着指痕的银块好端端平躺在掌心中。相比之下,捏碎白银随手撒开和收碎成块,简直是燕雀与鲲鹏的距离。   神相谷大笑道:“果然不凡!有了银两,姑娘还不去买酒来?”   燕无双莞尔一笑,说:“你就等着吧。”身形一旋,已冲出十丈!双脚一搓,人已像一股轻烟飘飘而起,瞬息已远。   神相谷望着一道白光滚滚远去,大声道:“姑娘,老夫等你一个时辰,过时不候啊。”   话音未落,燕无双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姑苏城胥门口兴隆酒店的杏黄酒旗儿在风中招展。   酒店门口,两个小浑浑正在嚼着五香豆饮黄酒。突然眼前微风掠过,回头一看,眼前蓦地一亮。啊呀!原来黑乌乌、湿漉漉的小店堂中出现了一位浑身溢香,美貌如仙的少女。再一看,原本在酒柜里打瞌睡的店老板,此刻正瞪着青蛙眼,张着蛤蟆嘴,一脸傻样地对着来者发怔。   “请买一瓮好酒。”燕无双说着,将块银轻轻放在酒柜上。   “好,好。”店老板一个劲说好,却迟迟不转身,两眼直怔怔地望着燕无双,口水顺着下巴流了下来。   燕无双嗔道:“酒家,快买酒来!”   这话听在旁人耳中十分柔软和顺,对店老板来说犹如耳畔炸了颗响雷,脑袋嗡嗡直响。   他打了个寒颤,仿佛清醒一般,点头哈腰地急急取酒收钱。尽管手忙脚乱,一对青蛙眼始终不离燕无双,像被胶水沾住似的。   燕无双厌恶地接过陶瓷酒翁,转身刚想离开,一对小浑浑已经拦住了去路。这对浑浑是姑苏城胥门有名的流氓无赖,老大叫大浑子,老二叫二浑子,平日仗着一身蛮力胡作非为。   今日喝酒喝了五分,加上突然见到天上掉不下、地上长不出的天仙美人,怎能不色胆包天。   大浑子双臂横伸,满嘴喷着酒气说:“小仙女,既来了,就喝——杯再走!大哥我有的是钱。”   二浑子更混蛋,张嘴就是粗话:“穿衣服漂亮,不穿衣服那就更漂亮,啧啧,小乖乖陪你二哥乐乐,包你快活得不想回家。”   燕无双又气又羞,想狠狠教训他们,又恐误了神相谷的约时。没奈何运用护身真气,刹时一层粉红色的气机从身体四周溢出,由淡至浓。渐渐像云遮雾罩一般,她整个人影已在粉红色的气雾之中朦胧不清了。   二浑子惊得直嚷嚷:“哥呀,真遇到神仙了。”   别看大浑子、二浑子平日威风凛凛,却也是欺软怕硬之徒。见到这般奇景,早吓呆了,双膝一软,卟嗵一声双双已跪倒在地,磕头如鸡儿啄米。嘴里连连喊着:“仙女饶命,仙女饶命。”   燕无双无暇多理,人形一晃,越过两个浑浑,飞身出城,朝西驰去。在众人眼中,只是一团粉雾风驰电掣般飘过城楼,飘向无垠的天际。   唯有一个人深知其中奥妙。在燕无双进兴隆酒店时,此人正在对街一幢小楼里临窗品茗,他见到燕无双时,两眼也发了直。尽管他身边坐着两位姑苏有名的粉头,但是此刻的燕无双才使他真正乐得魂飞魄散。他想下楼看个究竟,但是双眼又不忍稍离美人身形片刻。就这一延误,燕无双已买了酒,施展绝学身法,出城逝去。见到美人的修为,此人才警觉地返过神来,一双鹰目死死盯着快若流星、轻似飞烟的身形,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燕无双的模样也在这一刻嵌入了他的了心窝,以致手中的杯子慢慢倾翻,流湿了他的银衫也不知不觉。   穹窿山下榆树旁的神相谷刚想坐下稍歇,一阵香风扑面,燕无双已笑盈盈地站在了面前。   双手捧着酒瓮。恭敬地说:“谷老前辈,请喝酒。”   神相谷望了望泥地上插着的一段燃着的线香,哈哈笑道:“还不到一个时辰,往返百余里,又买酒又赶路还不到一个时辰。姑娘的内功、手法、身法全都合格,全都合格!”   “谷老前辈原来在考教我。”   “如无此三考,老夫又怎能与你推心置腹!要知江湖凶险,知道得越多,危险就越大,不知便不死呀!”   “那么,谷老前辈考教后晚辈还能勉强合格么?”   “合格,一百个合格!超出老夫想象之许多。不过,姑娘在说话之前,老夫要和你订个条件。”   “什么条件?只要晚辈能办到,一定照办!”   “不难,只是从此后别再称老夫什么前辈不前辈的,你干脆叫我神相谷。我就称你小双双可好?”   燕无双莞尔一笑,行礼道:“双双见过神相谷。”   神相谷乐得又是一阵畅笑。这才打开酒瓮,举起,口对口地痛饮一通。直喝得瓮底朝天才乐哈哈地作罢。接下来自然是细细叙述了半年多来武林为墨玉残刀的纷争,以及燕无心无端背上黑锅被迫四处亡命、多次遇险的经过。最后他长叹一声,道:“争夺海思柳留下的墨玉残刀,终于因为燕无心的失踪而告终。有人传言煞刀客已被兰霜别墅的兰霜夫人所害。也有人讲是被机关楼主万窍怪翁劫去。不过是兰霜别墅所害也罢,机关楼主劫去也罢,现在他们已成了一家,全是神雕殿所属,听令于同一个主子。所以姑娘若要弄清令兄的下落,也只有找神雕殿。神雕殿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燕无双秀眉紧皱,问:“神雕殿又是何等组织?”   神相谷道:“你若问少林、武当,甚至北方四大堡的究竟,老夫倒能说得明白,道个清楚。可是这神雕殿却要使双双你失望了。至于武林中,只知神雕殿殿主乃金雕亢天,此人五年前曾以雕击剑法称霸一方,成立了金雕门。门下有毒雕谭笑、墨雕熊霸、飞雕沙青和碧玉双雕梅艳旗、梅柔帐。该门仅属江湖—般门派,与少林武当等名门旺族是不能相比的。该门成立后也没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所以在当今新门新派如雨后春笋般崛起的武林,谁也没多注意金雕门的存在和发展。只是在武林《天斩谱》中记载了一笔,言道;‘金雕门门主金雕亢天之兵器乃缺星奇剑,春秋战国古器,锋利之威当数天下第十二剑’。《天斩谱》中剑类里数第十二虽也难能可贵,但毕竟是十位以下,并不能引入注意。一年后该门突然在江湖中消失。像冬寒季节的雪堆一般,看似巨大,但被阳光一照便化为流水渗入泥土,消失得一干二净了。金雕门也如此消失了。对此《天斩谱》也记了一笔‘缺星奇剑失踪,无人可知。’可见当时人们对此的态度了。谁能想到五年后突然白天而降的神雕殿就是昔日金雕门的脱胎,而且野心之大试图一口吞下武林千万豪士,武功之高合四大堡主之手也难敌金雕亢天三招。”   “这四大堡主是谁?”燕无双插嘴问。   “是北方四大堡:邪神堡堡主邪神霍去病;伏虎堡堡主伏虎太岁孟威;风雷堡堡主惊天雷海宽;冷血堡堡主铁骨冰心冷半目。此四人均是北方枭雄,一方霸王,功力一甲子以上。   并且都具有独门绝技,可称当今武林一流高手。不料在灵岩峰一役,三招之中败给神雕殿殿主金离亢天。”   “这灵岩峰一役又是怎么回事?”   神相谷长叹道:“自从令兄失踪后,东南西北武林人物仍然纷纷赶赴江南,企图获取墨玉残刀。这天,姑苏玄妙观的旗杆上突然栖落一只硕大无比的怪鸟,双翅张开足有—丈长。   此鸟叼来一幅白布,布上赫然写着:‘若获残刀,明日灵峰’八字。这消息犹如旱地惊雷,一下子所有武林人物都连夜赶到了姑苏灵岩山。由于互相明争暗斗,少林武当巳损失不少。   前几日各自返山,不曾参加灵峰之会。其他门派如北方四大堡、天山派、峨眉派、九华派、岷江派、四川唐门、丐邦:兰霜别墅、江南机关楼、天机岛和许许多多的游侠隐士都聚会灵岩绝顶灵峰之上。众人正在等待准来解释此会,突然灵峰四周冒出许多黑衣蒙面人……”   燕无双猛地问:“黑衣蒙面人!”   “是!双双姑娘知道此等人物?”   燕无双摇摇头说:“不!请神相谷继续说下去。”   神相谷正色道:“此等杀手黑衫蒙面,胸前绘一雕翎。一上灵峰便大声呐喊着:神雕展翅,天下无敌!紧接着就是一场好杀。各门派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仓促应战,哪里是训练有方的雕翎杀手的对手。神雕殿殿主金雕亢天带着手下五雕也杀上峰来。九华掌门空灵道长仅一招便伤在亢天掌下,四大堡主联手奋战,三招击死了惊天雷海宽,伤了伏虎太岁孟威。邪神霍去病和铁骨冰心冷半目也被制了穴。继尔岷江一门十六高手和掌门人红衣女侠全都战死。   兰霜别墅主人兰霜夫人之子兰叹被擒,兰霜一门也放下了武器。丐邦江南分舵五袋长老苦蟾;乞早已降敌,随众豪上灵峰乃作内线策应。这一战怎能不败?死者不下千人。唯有锡城惠山妙圣庵恨天师太由悬崖跳下,逃了性命。灵峰上一时血腥冲天,宿鸟不栖。”   “如此说来自灵峰一战,神雕殿已亮出招牌。神相谷你为何还说不知神雕殿的详情呢?”   “双双姑娘有所不知,神雕殿虽然公然露面,但是他们总舵在哪里?金雕亢天之后是否还有真正的黑幕人物?金雕一门为何在短短五年中功力增长了何止十倍?神雕殿如此残杀武林同道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这一连串的疑问均无法解释。神雕殿的庐山真面目,仍被神秘面纱罩着,谁也不知其所以然。”   燕无双凝视着白须白发的神相谷道:“难道少林武当对此不闻不问,任其肆意么?”   神相谷道:“少林武当自相残杀,元气大伤,哪有力量与神雕殿抗衡!再说神雕殿已收下丐邦、冷血堡、邪神堡、伏虎堡、兰霜别墅等江湖高手作其帮凶,如虎添翼。就是少林武当联合起来也很难对付,别说单个前往了。”   “依你所见,武林已拿神雕毫无办法了?”   “不然!天理在此,自有公论。强中自有强中手。比如,双双姑娘就是收拾神雕殿的人物之一。”   “我?”   “是的!你,燕无双。凭你的功夫天下可以去的,只是尚欠两样东西。”   “两样什么?”   “一样是练厉,一样是帮手。练厉是斗智的基础,帮手是取胜的条件。这两样东西有人会带给你。”   “何人?”   “你今日可去姑苏澹合湖宝带桥畔,找一艘小小渔舟。舟中钓鱼人叫乾坤袖叶寒士。他会帮助你与神雕殿斗并找到令兄的。”   燕无双一躬到底,说:“多谢指教。”   神相谷说:“不必多礼!老夫还要送你一样小玩艺儿。”说着从布袋里摸出一卷东西,递给无双。   燕无双打开一看,是十二张一套精制的人皮面皮。这对于将来行道江湖确实是十分有益的。   一老一少在榆树下告别。燕无双回首又一次望了望穹窿山,双足一点流星般划空掠去。   待燕无双去远,神相谷抬手在面上一摸,顿时白发白须全无,成了个光头、黑须的老和尚。   他抛了相旗、布袋,将布袍反了身,就是一件僧衣。如此一打扮再也认不出刚才仙骨风范的神相谷了,而是个实实在在的出家人。   他不是别人,正是姑苏寒山寺方丈虚空神僧。他为什么要假扮卜卦人来此穹窿帮助燕无双出山?原因还待后叙。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十六章 灭雕神女     燕无双遵照神相谷所示,找到宝带桥时天色已近黄昏,澹合湖波光朦胧,烟雾四弥,看不到一艘舟船,唯有宝带桥似串珠玉带静静地横卧在澹合湖的细波微浪之上。   澹合湖是姑苏城围城运河注入太湖的入口,湖面喇叭形展开,十分宽广。湖上南北横跨一座一千二百二十五尺长的石桥,这就是宝带桥。相传唐时,御史王仲舒卖去他所佩戴的一条珍贵宝带,补助筑桥经费才将此桥贯通,因此得名“宝带”。宝带桥共有五十三个环洞,中间三个特别高大,可以通航客舰和巨船。宝带桥的五十三环洞据说在八月十八夜间有“串月奇观”。什么叫“串月”呢?那夜的月儿特别圆,映在湖中的每个环洞都有一轮月影,水波激荡,远远望去就如一线串着五十三个月亮。当然,这般奇观每年只有一次,非要在八月十八那夜不可。因为这天明月中天,月影和桥影相并才能凑成这般的传奇。   此刻,燕无双的眼前可没有如此美景,有的只是凄淡的风、凄淡的水和凄淡的暮色。她站在宝带桥上极目远眺,除了在风中起伏的波涛外,就是两岸连片的芦丛。银白的芦花似一片淡烟,在湖边漫溢开来。   天目隐仙伊布衣的弟子乾坤袖叶寒士呢?   神相谷明明说在澹合湖的宝带桥下可以找到一叶小舟,舟中的钓鱼人就是乾坤袖叶寒士。   可是澹合湖在却没有舟,宝带桥在却没有人。莫非他……   燕无双心中一动,目光朝北岸移去,她听见了隐隐的刀剑相撞之声和喝斥声。难道是乾坤袖叶寒士遇到了意外?燕无双不再多思,双脚一挫,身影已冉冉升起,像一片柔软的羽毛朝北岸芦丛飘去。   茫茫暮色里芦苇塘显得昏暗一片,其中方圆不超过十丈的空地中,站着十几个男女,默默地对峙着。尽管死战还没有开始,但是这片不大的空间已布满浓重的杀机。   “乾坤袖,你也是个明白人。良禽择木而栖。如今天下武林大半归顺神雕殿,凭阁下身手,好歹也能在盟帮之中弄把交椅坐坐,为何还拼死反抗,白白送掉大好头颅呢?”   说话的是位年过半百的威猛老者,一身紫袍,一部紫须,燕无双不由想起了神相谷所介绍的江湖人物谱中,北方四大堡之一,冷血堡堡主铁骨冰心冷半目。眼前这位话语铮锵、目中威芒劲射的老者定然就是凭一套寒冰掌闯荡江湖半百而稀有敌手的铁骨冰心冷半目了。她的目光落到与冷半目对峙的年轻人身上,团脸矮个,白衫飘飘,人长得不怎么样,但是一脸正气,横眉冷对着四周之敌,毫无惧意。就凭这一点,燕无双心中也暗暗称赞。她暂时不想现身,倒不是为了考考乾坤袖究竟有多深武功、能不能对付四周十来个对手。她只想暗中观察一下这位天目隐仙之徒是否如神相谷所说的十分可靠。所以她隐身在芦丛深处,静静地听着,细细地看着。   见叶寒士半天不作声,冷半目又说:“刚才阁下已与丐邦新邦主苦蟾乞大侠交过手了,老夫说你已输了一招不过份吧,今日众多高手在此,阁下聪明的话应该放下武器,立地成佛了。”   一旁,原是丐邦江南分陀五袋长老的苦蟾乞自老邦主银莲叟在兰霜别墅战死后,已荣升为天下第一大邦的邦主。这其中原因,当然是出于神雕殿的帮助。自当上邦主后,苦蟾乞已今非昔比,除了对神雕殿殿主恭敬万分外,任谁也不在他的眼中。现在听到冷半目的称赞,不由仰首一阵大笑,道:“如不是神雕殿正值用人之际,叶大侠身手也算下凡,老夫才点到为止,不然的话……哈哈!”   笑声震得芦花纷飞,可见该老乞的内力修为之高深。   面对冷血堡堡主铁骨冰心冷半日和他身后四名冷血堡一流金穗剑士,以及丐邦新邦主苦蟾乞和分站在他两旁的丐邦六大保法共十二名高手,乾坤袖叶寒士仍然面无惧色,一言不发,冷冷以对。好像这里并不是生死的分水岭,而是一场迟早要结束的游戏一般。   苦蟾乞见乾坤袖置之不理,恼怒地说:“喂,你小子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本邦主一掌将你毁了!”   “住口!”一声暴喝,叶寒士并指怒指苦蟾乞,骂道:“闭上你的臭嘴,卖邦求荣之徒,曲膝事敌之辈,还有何面目在此说话!你若还有一点人味,就和小爷拼个你死我活,不死不散可散?”   “你……你小子敢骂本……本邦主!”苦蟾乞气得面色发青,话也说不清了。他原自视很高,自当上了天下第一邦邦主更是眼中无人。今日被区区小辈痛骂,怎不叫人恼怒得两眼喷火。他全身骨节发出阵阵格格之响,硕大的手掌胸前一圈,一股巨力已直击过去。   “好厉害的伏虎掌!”   丐帮以打狗棒法和伏虎掌纵横江湖。作为原江南分陀陀主、五袋长老功力自然不凡。从当上邦主以来,他服食了丐邦,只有邦主才能进服的“赤血大补丸。”此丸是邦中弟子贡献的自已不满十岁的童精血,凑足百人之数凝炼成一丸。“赤血大补丸”功能固本培元,足抵十年修为。所以这半年来苦蟾乞凭空长了十年功力。这一掌又是挟怒而击,更是不凡。   乾坤袖叶寒士自幼得天目隐仙的真传,铁袖功已练至十成功力。此刻他的双袖瀑布倒卷般冲天而起,—袖迎击掌力,—袖拂地向对方下肢卷去。   轰地一声,尘雾荡开,苦蟾乞身形仅挫了一挫,叶寒士却连退三步。相比之下,后者确实稍逊前者一筹。   “打!”苦蟾乞双掌略搓,左右一摇,伏虎掌中“群峰朝阳”一招发出,千百掌影如山压下。   “呔!”叶寒士怒吼一声,提足十成之力,双袖一收猛抛,长虹般飞取对方左右双胁。   这种不防反攻,不要命的玩法使在场的所有的人都暗暗吃惊。   冷血堡主冷半目忙呼:“邦主不可伤人!”   说时迟那时快,“群峰朝阳”嘭地印在叶寒士前胸,他口一张,血箭怒窜。苦蟾乞猛听冷半目呼叫,手中略沉了一沉,劲力十成减去五成。否则乾坤袖岂有命在。就这慢了一慢,他自己也吃足苦头,左胁被铁袖击中,刮去掌大一块血肉,痛得老要饭的龇牙裂嘴直抽冷气。   他怒冲冲地侧首问冷半目:“冷堡主喝慢有何用意?”   冷半目冷冷说:“邦主莫非忘了殿主示下要活捉叶寒士,追查秘密反盟邦会。邦主掌毙乾坤袖是否想杀人灭口!”   “你!”   “本堡主喝止邦主手下留情,是为邦主好。难道这一点邦主也分不清!”   苦蟾乞明知冷半目平日看不起自己,虽同在一个神雕殿,心却不一。冷半目加盟神雕殿乃是为保女儿江湖一朵花冷紫烟的性命,实质上和神雕殿是心背神移的,这一点神雕殿自然明白。但只要可以利用之人都要利用,不管他们是自愿还是被迫。这就是神雕殿的用人原则。   让苦蟾乞与冷半目同在一路,神雕殿也是有着监视的目的的。只是现在冷半目据于理上,苦蟾乞只得吃哑巴亏。他哼哈了半天,无可奈何只能恨恨地退过一边。   冷半目走近僵立着的叶寒士,摇摇头说:“叶少侠铁袖虽厉害,却不是伏虎掌的对手。   君子之道能屈能伸,叶少侠何不归顺神雕殿,以待来日呢?”说着朝叶寒士连连眨眼。   乾坤袖不是不懂他的意思,心中有许多话想况却又不能说。他现在处在生死关头,稍—   不慎便将蹈成大祸。就在他受伤被震出,连连倒退时,突然感到身后有一股热力稳稳地托住了自己的身子,耳畔传来一句细柔的话音:“少侠请运动调息,不可说话,不可动作,待我来助你一臂之力。”话音刚落,叶寒士就觉背后命门大穴中透入一股温暖、祥和之气,缓缓地流入自己的经脉,犹如一只女性的纤手轻抚着不平的气血。他从来也没感到过如此舒服过,他聚精会神地调集自己的内力作引导,使由命门穴传入的热气按照自己平日调息的小周天运行。所以当冷半目问话时,他只能一言不发。   “少侠难道认为老夫所说不对?”   还是没有回答。   “少侠莫非觉得……唉。”冷半目细细望着三步远的叶寒士,突然发现刚才还脸色苍白,内腑受伤不轻,现在居然神奇地在顷刻间治愈了,并且脸颊越来越见红润,双目之中隐隐喷射出抖擞的神芒。   不可能!不可能!冷半目无法相信。若是凭叶寒士自己的内力修为,要在顷刻间以调息运行气制来治愈内伤,简直属天方夜谭。可是事实却明摆着,这岂非怪事。他猛地喊道:   “何方高人搅这混水,若有胆量尽可露面与冷某一会。”   话音震荡,惊起芦丛里几只刚返巢的宿鸟,却无人回答。   冷半目越发惊奇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叶寒士顶门穴冒出丝丝白雾,脸色玉红似霞,神彩奕奕起来。这一切苦蟾乞自然也看得一清二楚。他同样先是奇怪,后又疑心有高人相助,再就是不相信。他为人奸诈狡猾,做事不择手段。此刻,趁叶寒,士调息入神之时,悄悄溜到他的左侧,快速绝伦地一掌拍出。   冷半目看到了,可是来不及阻止。   叶寒士仍然沉浸在温暖、祥和的热力之中,品尝着内腑的无比舒泰。他感到自己伤已痊愈,功力正在向一个更高的境界攀登。但他哪里知道,小人的偷袭已将死神推到他的面前……   苦蟾乞自觉出掌有九分功力,但是拍到对方身上犹如击在棉花堆上,软绵绵的丝毫不着力。他大吃一惊,刚想收掌,突然,叶寒士的体内传来一股无比强大的吸力,紧紧地将他的右掌吸住。苦蟾乞连拔数次,手腕也挣痛了,手掌还陷在对方手臂的二头肌内,动也不动。   他大惧,惧极生恨,恨极生怒。怒中左掌又出.一掌直击叶寒士头颅。“通”地声响,肉做的头颅好端端地毛发无损,倒霉的是苦蟾乞的左掌,就象被烧红的烙铁烫着一般。手掌还没击住头颅,就被一股气机直弹开去。右掌牢牢地粘住,左掌被猛力抛出!不同方位的力量像要将苦蟾乞撕裂一样?痛得他杀猪般惨嚎起来。   面对此般情景?连见多识广的冷半目也怔在—旁,作声不得。   叶寒士仿佛无动于衷似的,半闭半开着双目,嘴角含着——丝微笑,圆圆的脸上越来越有神采。对于嵌在自己右臂上的敌人的手掌,他像是浑然不觉,根本不理睬。   丐邦的六大护法看不下去了。这六人原也是五袋长老,名满江湖。此次苦蟾乞将他们一起调来作护法,一则以壮自己声威,二则也恐自己功力不够,遇到强大对手吃亏。有这六人终日相伴,天下也可去得。因此这六人功力也是丐邦中上上之选。这六位是碎肌乞、烂肠乞、裂肤乞、断骨乞、破肚乞、折颈乞。此时见帮主惨嚎,六人六般家伙齐出,从不同角度攻向乾坤袖。   碎肌乞的铁骨蒲扇兜胸拍来!   烂肠乞的三节蛇鞭,一招三式,专挑下肢足阳谷海双穴!   裂肤乞的深天铁锤挟风捣向顶门!   断骨乞的剔肉尖刀奇快无比地削向左腋!   破肚乞的倒霉剑寒光一吐,灵蛇般咬向右肩,企图将对方的右臂整个儿削了,以救帮主陷手之危!   折颈乞的铁鹰爪专攻对方颈脖,他就是想折断别人的脖子!   劲风、寒芒、蓝弧、黑霜、银光五彩闪耀,一刹间都在叶寒士身前炸开。冷半目长叹一声,闭上了双目。他不想看到乾坤袖被六般外门兵器撕成碎片,撕得血肉横飞。然而,过了许久,他没听到临死的惨呼,尸身倒地的轰隆以及六乞得意的狂笑。这些该听到的全没听到,不该听到的反倒传入耳中,他听到了身后四位本堡金穗剑上的惊呼声。他猛地睁开双目,只一眼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连脱口欲出的奇声也梗在喉咙口上不上、下不下了。   乾坤袖叶寒士不见了,像雾一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呆象的苦蟾乞。他分明被制了软麻穴,愣在叶寒士原来的位置上。六乞的六般外门兵器按照原来的势路,离苦蟾乞身体一寸距离凝住了。六乞犹如六尊泥塑木雕一般,摆了六个怪模怪样的姿势僵在那里,成了石头人。唉!他们也被制了穴。   这一吓,吓得铁骨冰心冷半目魂飞魄散。他无法想象瞬间的移挪、制穴是用什么方法完成的。他无法想象今日武林会有如此神奇的武功。是谁?是谁?他回头望望四位手下,四个平日称得上眼明手快的金穗剑士都一脸惊恐地摇着头。自然他们也没看清,哦,天啊!   蓦地,像是从天穹中飘来一般,一个女人细柔却又威严的声响在他头顶回荡:   “你自称铁骨冰心,铁在何处?冰在哪里?女儿被敌所制,不思报仇,相反助敌帮凶。   视你行为,该改为软骨黑心冷半目了。尔等听清,我乃灭雕神女。今日所施微惩以警来日,若再胡作非为,为害武林正义,定杀不饶!”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远远的芦丛之上,有两条人影快若星驰般飞掠在芦丛之端,很快消失在远方。   天已暗下来了。天穹一轮弯月悬着,将她的大半神秘地藏在云层之后。几颗早出的星星嵌在天幕之中,犹如明亮的眼睛。   冷半目失神地喃喃着:“灭雕神女,灭雕神女……”   燕无双携着叶寒士掠苇飞渡,眨眼已出十坚。此时的乾坤袖叶寒士感觉恍惚,只感到自己脚不沾地凌空飞翔,耳畔风声急烈,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自己身处险境不但遇救,而且因祸得福。对方的内家真罡在为自己治伤的同时,也顺便打通了自己的任督两脉。练武之人能通任督两脉,乃是件特大喜事,标志着已跨入了一个新的境界。这是喜!可是自己身负公私血海深仇,论公神雕猖狂,武林历劫,正义之士当以灭雕为重任;论私自己误交银雕亢君,将师父天目隐仙伊布衣和川道唐掌门唐白雪的住址行踪泄露给敌人,以至师父和唐掌门同时遇难,至今下落不明。这无意之中的叛门之罪、卖师之过岂能不负疚如山,压得他透不过气来。由此,这公私大仇奇恨凭自己这几下身手连苦蟾乞也应付不了,谈何复仇雪恨,这又是忧!忧喜交汇正不知如何抚平复杂的心绪,他干脆闭上双目任其自然。   突然身形一挫,人已立停。叶寒士睁开双目,只见对面站着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妇人,虽然相貌平平,但双眸之中精光四溢,叫人感到高深莫测。   叶寒士一躬到底,行礼道:“多谢前辈援手之恩,在下叶寒士在此拜谢了。”说着双膝就待落地……   “少侠何必多礼,老生也有事相求于你呢。”   一股祥和之力托住了他的下跪身势,叶寒士惊于对方功力,连忙站稳身子说:“前辈有何指教,待请明示,在下万死不辞。”   一副恭敬、惶恐之态差点引得燕无双笑出声来。她竭力憋住,喘了一口气才平静地说:   “少侠神相谷可认识?”   叶寒士一怔,道:“神相谷是何人?”   “是个白须白发的矮个老人,自谓神相,姓谷,专营相面卜卦者。”   “在下实不相识。”   燕无双心中一怔,神相谷明示自己来宝带桥寻找乾坤袖,说他能帮助自己,为何叶寒士又不认识神相谷呢?这其中莫非有假?她警惕性顿生,迟迟没有说话。   这也是寒山寺老和尚的错,若不故弄玄虚,以真面目相见,坦诚叙说相邀燕无双助正灭邪,燕无双定然一口应允。虚空神僧这番假扮相士,论说阴阳,其实也并非全都虚假。他乃周易能家,易算之道精熟于胸。他确切地算知燕无双的出山之日,并算知荡平妖魔、卫道江湖之责落在一个小姑娘肩上,这才相侯穹窿引导燕无双的。他哪里想到由于方法之差,江湖又掀波涛,武林险遭履灭。可见好心办坏事、错事者古来多多。   燕无双不再相信神相谷的话了,因此也认为没有必要对叶寒士提也帮助的要求。寻找兄长是自己份内之事,又何必借手他人。不过对乾坤袖她还是十分认可的。此人耿耿忠心,铮铮铁骨,唯缺的便是对付敌人的手段和本领。她以前总认为自己武功并下大高。也许是自小受兄长燕无心的影响吧,她心目之中哥哥才是江湖高手。今日所遇,所见,太令人失望了。   如果苦蟾乞、冷半目也能算高手的话,那么她与此辈相比,距离何止十里百里?现在,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给叶寒士一些实惠的帮助,然后就离开,哪怕天涯海角也要去寻找兄长。   她说:“少侠师承天目隐仙,除了铁袖功外还习些什么武功?”   叶寒士心中—喜,他是聪明人,岂有听不出话内音的道理,慌忙恭恭敬敬地答:“家师以内在修练为主,功高艺深,因此生平不用兵器应付敌人,仅凭一双铁袖。可是在下学其皮毛,不得精髓。尽管平日行走江湖也以双袖对敌,可惜内功修为太差火候,以致每每受辱。   今日若无前辈相救,在下此刻很可能已长眠不醒了。”   语中充满诚恳、真切、恭敬之意。   燕无双笑道:“内功不能一时之间提高,何况你如今任督之脉已开,只要勤奋努力,内功修为会大有进展。以我之见,不用兵刃也罢,只要配以精妙的步伐和轻功,发挥铁袖的灵活、突然、贴身之长,定可克敌免辱。我想授少侠一套自悟的步法,不知少侠可愿习否?”   “愿!愿!在下千愿万愿。恳请前辈慈悲。”   燕无双卟哧一声笑,忙又捂住了嘴。她笑自己脸上戴了神相谷所赐的人皮假面后,扮成中年妇人,怎么会自然而然地连口气也老气横秋起来。又笑对面之人,明明还比自己大上几岁,却一味地口称自己前辈,态度如此恭敬,简直到了滑稽的地步。怎不叫人好笑!   可是不能笑,一笑就露馅。叶寒士已经惊疑地注目自己了。   她忙正色说:“这套步法叫‘飘絮步’,以轻、捷、飘为长。以少侠的内功修为学此步不难。”   叶寒士刚才忽听对方咯儿一声脆笑,几疑又有外人来。正在暗忖时,对面前辈话入正题,忙凝神细听起来。   “飘絮步一共一十六步。请少侠留意了。”   说着,燕无双身形飘动,犹如一叶轻絮在叶寒士身周飞旋起来。叶寒士只觉身边一道光弧在划掠。渐渐燕无双身势慢了下来,越来越慢,最后迟缓地跨了十六步。沙地上清清楚楚留下了十六只半尺深的脚印。   “少侠看清了吗?”   叶寒士也是十分聪明之人,举一反三,已将飘絮步法看在眼里,记在心中。见问忙答道:   “在下已看清了。”   “此后,少侠只须练之纯熟。凭飘絮步法和铁袖功以柔克刚,决不至于挫在丐邦伏虎掌下了。就此告辞,望少侠善自珍重。”   燕无双言罢,正待腾身,叶寒士已抱拳连拱,道:“前辈对在下如此恩重,不知能否告至芳名,日后也好问候。”   燕无双想了想,说:“你就叫我灭雕神女好了。”   “灭雕神女?”叶寒士自言自语道,继尔又问:“神女前辈可有什么令符,日后见物如见前辈,在下时刻都愿为前辈赴汤蹈火。”   “这个容易。”   说着燕无双撮唇吹了声口哨,只见一缕金光飞射而至,栖落在她的香肩之上。鸟头鸟爪,啄却扁扁的,通体不见羽毛,而是长着一层密密浓浓的黄色绒毛,两颗圆圆的眼珠子闪烁着灿灿金光。一只十分奇怪又十分可喜的小小飞禽。   “这是金珠儿,我的伙伴。”燕无双笑着说:“日后有什么事,我就叫金珠儿来通知你可好?”   “好!好!”   “金珠儿,你去认识认识乾坤袖少侠,他今后就是我们的朋友了。第一个朋友。”说这话的意思已将神相谷排除在外。   怪禽金珠儿能懂人言。一路出山没有主人招呼,它总是远远跟着。现在主人命令它相认新朋友,金珠儿轻鸣一声,振翅飞落在叶寒士脑袋之上,俯首像模像样地把乾坤袖看了个仔细。这才“呼”地飞回主人香肩。   “好了!叶少侠,告辞了。”   一人一鸟腾空掠起,在夜幕初降的旷野中好似两颗划地而过的流星,渐渐小去,消失……   许久许久,叶寒士还对着一人一鸟消失的方向望着,他耳畔老是响着燕无双无意流露出来的笑声,眼前总晃荡着两道柔和的、叫人心颤的目光。不知为什么,他渴望重见这位四、五十岁的中年妇人,从她的身上他能感受到一种从未感受过的东西,比如一种欲望。夜风轻抚,夜凉袭体,这时他才从恍惚中转过神来,眼光落在清皙的十六只脚印上,不由自主地按其方位、势态运走起来。渐渐地进入了忘我的境地,只感到步履似踏在云中,身子在飘动……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被背后突然传来的冷笑惊醒。   “叶兄,好妙的步法,好雅的兴致。”   转身回头,乾坤袖不由恨得把银齿咬碎!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令他叛师遗恨的昔日盟弟,神雕殿殿主金雕亢天之子——银雕亢君。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上身穿着薄如蝉翼的外衣、内里仅两块圆布罩住了两砣怒凸的峰乳,下体穿着还没及膝的红绿间色的短裤,露出两条风吹雨淋,晒得黑黑亮亮的大腿。她足是赤足,足腕套着几枚金环,走起路来叮当直响,光灿耀人,一看此女就是苗疆异女。   叶寒士顾不得多思,第一个动作就是左袖横拂,一道劲风过处,十六个清哲脚印已荡然无存。他这才恨恨地说:“卖友之辈还有何面目来见我!”   “嗯,卖友总比卖师卖祖好吧。”银雕亢君阴笑着说:“其实我不命人抓你,已算十分对得起你了。你留得残命,还不谢我,居然敢骂我,看来你是自掘坟墓了。”   “亢君,今日正是你我一战定生死之日。来吧!这旷野,这天空就是我们的战场。来吧!”   “叶寒士,别以为你学了几步花花绿绿的步法就能与我为敌,今日小爷定叫你尝尝五圣大法的分尸之味。”   “五圣大法?”   “没错,小爷我并没有走火入魔,五圣大法早已练成。”   “呸,今日就算你有十圣大法,我也要杀你这个豺狼不如的人!”   冷笑,银雕亢君阴森森地连连冷笑。他一挥袖,道:“金环退一边去。”那个异装奇饰的苗女往后跃退三丈。银雕沉气开声,猛喝一声:“呔!”周身泛出一片紫色光雾,朝前踏进三步。   乾坤袖叶寒士不由皱了皱眉头,他知道五圣大法的厉害。五圣大法乃昔年苗疆异人赤天黄蜂道人所创的一种邪门功法。练此法必须日夜与异性接触,采阴补阳,达到阳意不断亢奋,以至燃尽丹田之中的俗气。五圣大法必借——百个黄花处女之阴,练成此功可使内罡外溢,浑身坚如铜铁,对阵之时,不须防备,只要进攻。试想不用防守的人以全力进攻又怎能不胜。   现在乾坤袖就面对着一位不会败只会胜的敌人。   夜色愈见朦胧,空间凝结着一股寒冽的杀气。双方都是血脉涌涨,不杀对方不罢休。连一旁的苗女金环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突然,旷野中炸开两声巨吼——   “呀!”   “啊!”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十七章 误入青楼     一交手就是龙争虎斗。乾坤袖一个时辰前与一个时辰后判若两人。要是比喻一个时辰前的铁袖功乃一头猛虎,那么此刻加上了飘絮步法便是猛虎添了翅翼。两条铁袖就若两片软力,路数诡异,奇快无匹。忽尔骤雨,忽尔暴风,忽尔飞箭,忽尔流星,抽、刮、射、掷,袖之长全然施展。尽管对方五圣大法不畏刀剑,但仍然感到铁袖触肤的阵阵酸痛。   银雕亢君双掌翻飞,出招换式记记狠辣。可是对方步法灵动,在狂暴的掌劲中犹如一叶扁舟,浪起舟升,浪落舟低,一点也伤不着他。   五圣大法十分耗费功力,最喜敌手硬碰硬,速战速决。可是今日的对头偏偏采用游斗之术,江海似的掌力只落得扫倒了几株树,打出了几个坑,气得银雕亢君怒吼连连。蓦地,他双掌连摇,幻出千百掌影,右掌暗底从左腋穿出,反拍对方左胁。   乾坤袖搓步侧身,在一线隙弹跃二尺,双袖一上一下“飞龙伏虎”式,抽扫对方七大命穴。   谁知狡猾的银雕乃是假中套假。这偷穿左腋的右掌曲指猛弹。他的拿手戏“指击繁星”   化为三道劲气直刺叶寒士阳谷、奇海双穴。   有道是技击之道变化万千,同样功力的对手运用技巧得妙,实在是胜负的关键之道。乾坤袖心底坦荡,一味只知对手强击猛战,不知这强猛之后还藏着暗刁,这暗刁之中暗伏的才是杀招。   “指击繁星”直刺阳谷、奇海双穴,叶寒士闷吭一声,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人虽倒下,右袖忽地上掀,一道布幕平平推向扑来之敌。银雕一指成功。他五圣大法一收,跨步扑来,见一袖无力地缓缓飞来,还以为乾坤袖中指力软,垂死挣扎,随便地挥掌推去。   “啊——”一旁的苗女金环首先发现不妙,慌忙中惊叫一声。   这一惊叫顿使银雕亢君忽感警兆,退步腾身……   来不及了!叶寒士摔倒时已将性命抛在脑后,竭尽全力用内功自断左袖,先用右袖作诱,待敌人中门大开,左袖如一片断刃划出一道白芒,深深地切入银雕的左大腿。还算亢君侥幸,要不是叶寒士受伤在前,功力不足的话。这铁袖功的最红绝招“怒触天柱”,非截下他一条腿不可!   一声惨叫,银雕亢君连退数步。金环猛吸一口气,从后扑到,巧巧地扶住了亢君摇摇欲倒的身体。   鲜血都在流。一个是下肢软麻一动不能动,只是用冒火的双睛怒视着敌人。一个是左大腿划出一条尺把长的口子,对于银雕来说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负伤。皮肉的开裂,鲜红的喷涌,已惊得他六神无主。只知杀人的人,自己被伤反倒没了办法,对于叶寒士也就顾不得了。   苗女金环从贴胸奶罩里摸出几片灰叶,放在嘴口乱嚼一阵,再吐出贴在亢君的伤口上。   这灰叶果然灵验,不但顷刻止了血,而且伤口也不再痛得熬不住了。这时,他才想起了叶寒士。他挣扎着站直身子,瞪着吃得下人的眼睛,一步一步地朝叶寒士走去。   乾坤袖反倒平静了,支撑起上半身,仰着头,冷冷地望着对手走近的一副贪婪丑态。   “哈哈……”银雕亢君一阵狂笑,道:“我不会叫你马上死,我要你活得像条赖皮狗,要你每天苦苦地向我哀求赐你一死,要你夜夜都眼看着我享尽人间快乐,而你却被人唾弃。   哈哈,我就要你生不如死却非生着,哈哈……”   像疯了一般,银雕转身对苗女金环喊道:“你,给他下蛊,下你的本命蛊!”   苗女金环疑惑地说:“郎啊,下我的本命蛊?”   “下!你给我下!”银雕红着眼睛,狂叫着:“只有本命蛊才能控制他,才能折磨他,才能使他生不如死!”   苗女金环惊恐地退后一步,又迟疑地朝前迈了两步,回头问道:“郎啊,用本命蛊后我就不能……”   “下!我就要你下!”亢君真的要发疯了,他心胸狭小得连给别人打伤也容忍不下。   苗女金环点点头说:“我爱你!郎啊,为你我死也甘心!”说着双手十指勾拢,张开嘴巴,伸出舌头,全身一阵乱颤。只见一团红影,分不清是何形状,只见犹如红豆一般大小的一点红光,从她的喉咙口慢慢冒出,再冒出。卟地落在双掌之中,一闪一闪地吞吐着红气。   这就是苗族人的蛊。本命蛊就是自身的性命保护神,用此蛊去对付别人,也就是说用自己的性命去赌博!万一失败,自己便没有生还的希望了。为了汉族男性的爱,苗女金环献出了本命蛊。   红豆般的光点已凑近了乾坤袖的脸前,只需往前一送……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一声宏亮的佛号,一位矮个黑须的老和尚出现在苗女金环的面前。   叶寒士一见,激动地叫起来:“师伯!”   银雕亢君一见,脸色一阵苍白,恨恨地道:“是你!”   他们俩都认识来者,唯有苗女金环不认识。在来人一出现的瞬间,金环已将本命蛊吞入肚腹之中。手中已多了两条乌黑柔软的东西。她喝道:“何人敢搅我之事!”   “阿弥陀佛!老衲寒山寺虚空,请问女施主能否看在佛面,放过你的敌人。”   “呸!佛算什么?只有我们的五圣才是真正的神仙!”   “女施主,有道是不杀一人就等于救人一命,女施主为何非要伤人性命呢?”   “是我所爱的人要我去杀,我就必须去杀!”   “依女施主之见,杀人便是爱人,杀人越多便被爱或爱人越深。女施主试想,若是爱真的造筑在杀人的基础上,这样的爱究竟是爱,还是害?”   “这……”   一旁的银雕亢君冷冷地说:“金环,何必和这老秃驴说三道四!快打发了他们,你我还要尽情乐一乐呢。”   苗女一听,双颊一阵绯红,高兴地回首一笑,说:“郎啊,你就看我打发这老和尚吧。”   随手一抖,两条漆黑的软鞭凌空朝虚空神僧击来。说来也怪,这软鞭一近老和尚的秃头,忽地又出来一条细细长长的红带子,细一看原来是溢着腥臭的蛇信子。   哦,这两条漆黑的软鞭不是鞭而是蛇,两条活的毒蛇,两条沾毒的毒蛇鞭。用这般武器也只怕苗人想得出。这两条毒蛇还都有个怪名,左手一条叫男,右手一条叫女,男女一对。   见男女扑到,虚空单掌一竖,掌心之中红光一闪,轰地响起一声焦雷。只见金环已被震出一丈余远。   “掌心神雷。”银雕亢君惊叫。   金环一挺身,将两条毒蛇舞得飞掣流闪,叠叠层层的蛇影挟着股股腥臭之味再次朝虚空卷到。   “阿弥陀佛!佛说可一而不可三。女施主再不住手,老衲要得罪了。”   虚空神僧连退七步,躲闪着一对毒男女的进攻。那对毒男女还真厉害,弯曲滚动,忽刺忽扫,红红的蛇信专朝被攻人要穴猛袭。   见苗女还不住手,虚空神僧一声佛号,右掌抓紧猛放,红光一闪,又是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一声惨叫。   红光敛处,苗女金环已跌倒在地,手中的一对男女毒蛇已成焦粉。她花容失色,惊恐地回头寻找爱郎。不幸的是哪里还有心上人的身影,这一急急得她差点哭出来。   “阿弥陀佛!亢施主早已溜之大吉了。女施主若要找他也该快些往南赶,否则就找不到相爱的人了。”   话中带刺。苗女金环不管丢失什么都无妨,唯独丢失了爱情才最伤心。她终于看清了心上人的薄情,又气又羞又恼又恨之中,她双手捂脸,飞快地朝北而去,和银雕亢君成了雁分南北。   银雕亢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日随便抛弃一个玩弄过的女人,为将来种下了杀身之祸。   一对男女一溜一逃,旷野又复宁静,星月辉映,夜无比深沉。   虚空神僧自穹窿和燕无双告别后,一人独自赶赴姑苏。他心中有事,边想边行,速度自然缓慢。赶至半途忽闻相骂之声,这才搅了银雕亢君的好戏,救了自己的师侄(他和天目隐仙乃结拜兄弟)。此刻见叶寒士躺倒在地,忙上前查看,为他解了穴,问:“贤侄莫非没有遇到燕姑娘?”   叶寒士不解地问:“谁是燕姑娘。”   “可有人来找过贤侄?”   “没有。小侄在澹合湖钓鱼被神雕殿人发现,躲避不及,在北岸与苦蟾乞交手,正在危急之时忽然被一高人救了。这位高人四、五十岁年纪,自称灭雕神女,师伯可认识否?”   虚空法师暗忖了一刻,又问:“此人问过你什么没有?”   叶寒士答:“只问小侄可认识一位白须白发之人。”   “你如何回答?”   “小侄并不认识白须白发者,自然答否。”   虚空法师仰天长叹一声,道:“错了,错了,一步之错,全盘皆错。错错错,错中有血肉,错中有枉死。天意如此,人又怎能胜天!”   乾坤袖不解地答:“师伯,这错是什么?”   虚空法师沉重地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又怎能回答呢?由于一步之错,对于熟悉阴阳易数者来说,他已经看到了这错的结果。他被这结果惊呆了。   一旁的乾坤袖此时仰首望着朗朗明月,眼前不由又浮现出灭雕神女的倩影。他心中在暗暗呼唤:“灭雕神女,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燕无双在哪里呢?她此刻也在生死关头。死神对她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才二十岁的少女能顶得住吗?没有人能救她,只有靠她自己。诸位,世上有许多事都必须靠我们自己去完成,没有人能真正帮助你,比如爱情、事业、疾病等等。   话入正题。燕无双和金珠儿赶到姑苏城胥门已是夜深之时。胥门街道两旁酒店、饭铺均已关门。忙碌了一天又饥又渴,又找不到吃喝处,好不为难。她挥手令金珠儿自去找食,独自一人信步行来,行不多远只见街拐弯处亮起一片烛光,三两人影在一扇红漆大门中进进出出,门中还不时传来串串笑声。走近一看,门楣上一方小匾,匾上三字“迎春楼。”莫非此地是客店?无双想着,迈步跨入门里。   “喂喂,你这婆娘深更半夜来此何干?”一个身体结实,满脸横肉的大汉从黑暗中闪出,拦住去路。   燕无双答道:“想找个住的地方。”   “去去,这里只接男客,女客一律不招呼。”   “为何只接待男客,难道怕女客不给钱?”   此话一出口,大汉不由的上上下下打量了燕无双一阵,晃头晃脑地自言自语:“想不到,想不到,徐娘半老还有此爱好。”他眯缝着眼轻声问:“你可有这个?”两指在空中捻了捻。   燕无双暗忖,原来是怕我没钱。钱是真的没有,刚才买酒,还是神相谷自己付的银两。   不过,自己身边带着雪玉洞府的财宝十块黄玉。自己曾估计每块黄玉至少值百两纹银,不知估计可对。想到这里,燕无双从衣袖内摸出一小块黄玉,递给守门大汉,道:“贵管事,看着这东西可够我一人夜的花销?”   守门人接过黄玉一看。他走南闯北,接触的全是花花公子、富贵老爷,岂有不识货的道理。开头他还有点犹疑,继尔脸上露出惊讶神色,脱口叫起来:“这是东玉!”   “管家果然识货。”燕无双顺口夸了一句。   守门人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玉分三质、上中下。东玉乃中质之品,色质淡黄,纯色无疵。   一般大户人家均以千金收买,视为传家之宝。天然纯玉上质之晶少而又少,除了大内才有,凡间稀有。因此,中质天然黄玉(又称东玉),据有者已是家私万贯的豪富了。眼下对面婆娘出手的一方东玉,少说也值千两黄金,别说一夜花销,就是把整个迎春楼统统包下来,三十多个花妓全来侍候她一人,玩上一个月也足足有余。这般情景守门人岂能不激动!   他恭恭敬敬地说:“客人稍待,我立即去通禀迎接。”   说着一溜烟跑了进去。不一会儿陪着一个抹满白粉的老妇妓匆匆赶回。守门人指着燕无双道:“就是她。”   “无理!还不退过一旁。”老妇一个白眼,吓得守门人跳过五尺,闪在一旁。她这才满脸堆笑地对燕无双说:“哎哟,大妹子呀,什么风把你这位贵客给吹来啦。”   燕无双淡淡说:“我只想有个歇息之处。”   “有,有。包你大妹子满意,请随我来。”老妇在前引路,燕无双随后跟着。只听老妇不停嘴地一个劲说着:“大妹子呀,你和我老姐姐有同样爱好,女孩子干干净净,水水淋淋,比男人有玩头多了。今儿个,你老姐姐准给你找几个上等货玩玩。”   一席话说得燕无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她知道江湖上开店之人,凭的就是一张嘴,死的也能说成活的。,就由她去说好了,嫌烦不听也罢。所以她一路跟着,一言不发。   迎春楼是姑苏有名的青楼妓院,老妇便是迎春楼的老板。她凭着手下三十余名红妓,钱赚了不少,名也闯了出去。来此的嫖客都称她是“夜来香。”夜就是老的意思,老了还要成天涂脂抹粉,招蜂惹蝶,岂非夜来香?今日守门王三送来一块东玉,说有贵客上门,而且是位女徐娘。望着手中的东玉,夜来香笑得差点透不过气来,准备好好地招待这位女阔佬一番,让她心甘情愿地将东玉留在迎春楼。   俩人一路来到一幢小楼,登楼推门。燕无双眼中一亮,好雅致的一间卧室。红烛通明,床是流苏,一席酒菜,三炷檀香,壁挂字画,椅倚明镜。一切燕无双都十分喜欢。   “大妹妹这儿可好?”夜来香讨好地问。   “都好,你可以退下了。”   “好好,大妹妹稍待,老姐姐立即去找个陪客来。”还没待燕无双回答,夜来香已经一叠声地喊着“稍候”退出房去。   望着满桌的洒菜,她腹中阵阵饥鸣。一见夜来香出房,忙随手关了房门,抓起筷子,先挟了只鸡腿大啃起来。半年没食人间烟火,终日以野果仙丹作食,如今品尝一流厨师做的一流菜肴,岂能不吃得满嘴流油!不一会儿一只整鸡已进了肚,筷子又挟起了几片鹅掌,正待往嘴里送,门外又传来夜来香甜腻腻的嗓音:“大妹子呀,给你送人来啦。”   燕无双不懂什么送人,随口应道:“请进。”   门儿一响,一前一后进来两人。前面的是夜来香,后面一人,燕无双心中不由暗暗称美。   只见她约莫二十年纪,芙蓉如面,秋水为神,美而不俗。浑身透出一股高贵雍容、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往灯光下一站,艳光*人,香色无边!好一个叫人销魂的美精灵!   “怎么样,大妹妹可满意这位……”   夜来香刚想介绍,那位美人已踏前一步道:“贱女杜月仙。”   “杜姑娘请坐。”燕无双笑盈盈地起身让座。   杜月仙刚坐下,夜来香已对燕无双抛过一个媚眼,知趣地悄悄退出房去。   红烛之下,两女一南一北相视对坐。许久,燕无双才问:“杜姑娘来此有何贵干?”   杜月仙皱了皱秀眉问:“莫非贵人不中意我?”   “杜姑娘此话怎样?”   “贵人以一方东玉之资来此迎春楼寻一夜之欢,我杜月仙遵命侍侯。贵人若是无意于我,杜月仙自可退避,贵人再寻相知之侣。”   “这……”燕无双意识到这中间出了差错,她问:“迎春楼可是客栈旅店?”   “客栈旅店?咯咯咯。”杜月仙憋不住笑出声来。   “杜姑娘笑什么?”   “这迎春楼乃姑苏城四大青楼之一。姑苏南有怡红院,北有九胜巷,东有闻香阁,西就是这家迎春楼。这东西南北四大青楼全是一等一的妓院,哪来的客栈旅店?”   闻声,燕无双脸庞腾起飞红,她哪里想到自己无意之中找旅店找进了妓院。要不是她戴着假面具,简直无法形容她现在的表情了。可是眼光还是流露出她内心的羞愧和恼怒,杜月仙看在眼里,问:“莫非贵人不是来此寻欢作乐的?”   燕无双气得连连摇头。   “贵人不知此地是青楼而误入了?”   燕无双点点头。   “唉,千金一掷,却又无意问花寻柳,贵人岂不是……”   “杜姑娘别再称我贵人了。我是初来姑苏,夜深人静无处息脚,见此红灯高挂才投宿而来,不想误入此地。既然来了,杜姑娘权当作陪姐妹小饮一杯可否?”   杜月仙玉首轻点,道:“当然可以。贵人,哦,不知如何称呼你……”   “就叫我燕无双好了。”   杜月仙惊得跳起身来:“你叫燕无双?”   “是的,我叫燕无双,燕无双是我的姓名。”   “燕姑娘!哦,燕姐姐可认识一个叫燕无心的人?”   “燕无心!”这次轮到燕无双跳起来了。她听到兄长的大名岂有不动情的。“杜姑娘相识燕无心?”   “我……”   杜月仙还没说下去,忽听门外一阵乱嚷,紧接着房门被轰地一声踢开。夜来香像只皮球似地连跌带爬滚进房来,她身后随即跨入两人。   一人三十出头年纪,长着一大把络腮胡子,红肿的双目中爆射着炙热贪婪、野蛮的凶光;另一位二十七、八,玉面剑眉,唇红齿白,星目闪闪如电,绿衫摺扇,一派大家公子的雍容气度。   一看见这两人,杜月仙惊得连退几步,继而又用身子护住了燕无双。   最可怜的还算是夜来香,她被两个凶神恶刹抛进房来,眼看到手的千两黄金顷刻化为乌有。原打算赚了这块黄玉,也可告老还乡,度个安稳晚年了。不料半夜三更迎春楼闯入两人,口口声声非要杜月仙相陪,否则就拆了这妓院。夜来香费尽口舌,使尽手段,对方仍然无动于衷,指名道姓要枕畔仙杜月仙侍侯。—顿耳刮子,打得鼻青脸肿不说,最使她伤心的是到手的黄玉,折算千两黄金成了竹篮子打水。她像只烂西瓜一般瘫在地上,眼泪直流。   长着络腮胡子的猛汉朝杜月仙吼道:“二爷令你侍候逍遥公子,你听到没有!”   杜月仙脸色阴晴反复,默不作声。   络腮胡子发红的凸眼紧紧盯着杜月仙漂亮的面孔,色淫淫地说:“他妈的,你这臭婊子还摆什么架子!当初不就是你跪着求我们二爷饶了你一条小命,宁愿自废武功,投身迎春院供千人爬、万人骑的吗?今日二爷的贵客瞧得起你,你他妈的反倒摆臭架子。”   “哎,老赫,别这样粗鲁。这位杜姑娘又没说不肯。”一旁的公子模样的年轻人笑嘻嘻地踏前一步对杜月仙说:“在下无妄山逍遥客石惊天,久慕枕畔仙美名。今日一见,果然天生丽质,娇妩动人。在下匆匆而来,不知杜姑娘房中还有贵客,打扰之处,还望杜姑娘多多原谅。”   杜月仙闻听对方是武林百年老魔无妄山炼气士石撼山的儿子,江湖人称逍遥客石惊天,脸色越见苍白。她明白今日是躲不过受辱这一关了。要是自己武功乃在,或许还能见机逃走。   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别说是有以无妄罡气驰名武林的逍遥客在,就是毒雕谭笑的跟班赫雪豹也能轻而易举地撕了自己。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用自己的身子满足对面的野兽,让身后燕氏门中的亲人安然脱身。不过,她一想到腹中的一块血肉,眼泪就扑簌簌落下。   “哭什么!又没死人嚎什么丧,你想搅了二爷贵客的兴趣。”赫雪豹眼中凶芒暴射,左掌一推,兜胸朝杜月仙抓来。   逍遥客石惊天发出一阵怪笑,想等着看一幕红衫破裂,玉肌微露的好戏。谁知这位赫雪豹猝然发难的一爪居然落了空。杜月仙已经横移开三丈,她身后闪露出一个四、五十岁的婆娘来,赫雪豹的一爪就离这位婆娘前胸二寸光景。   赫雪豹一爪落空,望着突然出现的半老徐娘,哇哇叫道:“你是谁?居然敢到迎春楼来凑热闹,你这身老皮老筋会有人要吗?”   燕无双冷冷笑着说:“我是凭银子来找人逗乐子的!是谁,我看就不必告诉你赫雪豹了吧?”   “这……”赫雪豹气得炸了肚子,吼道:“哪家逃来的野婆子,还不给我滚开,否则老子……”   “否则怎样?”燕无双无表情地问。   “怎样,杀你!剥你皮抽你筋!这日子总不好过吧。”   “哦,仅仅是剥皮抽筋?再说就凭你?”完全是轻蔑的口气。   赫雪豹子日作威作福够了,今日又有逍遥客撑腰,他气壮腰粗,本来就想找个人试试。   这次虽是个经不起一掌的老太婆,但他毕竟有了能发火、能试功的机会了。所以这家伙一言不发地踏上几步,伸出两指来托燕无双的下额。他的手指还没触及白嫩嫩的皮肤,突然冷芒一闪,他的右掌已齐腕削去,抛到了房梁上,又重重地弹回地上,一片血泼头泼脑泻下。等断腕掉在地板上,赫雪豹才知道痛。痛得入骨,痛得连喊叫也无法喊。一张国字脸扭曲成了麻花脸,断腕处腥红的热血还是喷涌……   这一切变故,全落在无妄山逍遥客石惊天的眼中。可是他无法想象削断赫雪豹手腕之人是个半老徐娘。平日他一向自视很高,临下山时,父亲加师父再三对自己说:“你已具备武林一流高手的实力了,千万别灭了咱无妄山的威风。”那么今日怎么办呢?   赫雪豹已断腕伤体,痛得连连惨号不休。   美人杜月仙瞪着吃惊的明眸,不知说什么好。   而那个半老婆子却毫无表情地直挺挺站着,象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   逍遥客石惊天知道今日碰到对手了,而且从对方的气宇之中能感觉到这个对手十分可怕。   也许……他不敢想下去,他不愿就此甩袖就走,不愿灭了无妄山的威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绿长袍无风而鼓,脚步朝前迈开,就像推着一座山似的,一步一步地朝燕无双*近……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十八章 灭口借刀     无妄山在岭南境内,与括苍山近岭。括苍派乃南方武学大宗派之一,数代称雄岭南。无妄子早先乃括苍门中甘字辈神剑追魂甘玉堂的弟子,可惜他在修练内功时不慎走火入魔,虽然行动、饮食都与常人无异,但夜夜泄精,弄得嘴尖脸黄,眼沉压神,师门百药治疗无效,到处求医又均遭宛绝。一时之间,师门中众多师兄弟都纷纷传说他乃修功时,意念中贪色淫乐才导致此病的。无妄子一时羞恨难当,一个人来到这青峰连绵、松柏满坡的无妄山上,企图以死了却万般烦恼。正在巨松上系了腰带准备悬吊自尽时,却被一道人所救。问及原因,道人扬声大笑道:“贫道传你一术,三天之后保你功成病去。”   此后三日之中,无妄子在无妄山峰顶取龙蟠卧势,右侧身,右脚伸,左脚缩,左手中指点按会阴穴,右手心贴紧小腹。一念会阴穴热气回流丹田,气沉丹田,意守盏茶时辰。二念丹田热气往下流至会阴转冲长强、脊背、玉枕三穴盏茶时辰。如此反反复复,三日后夜泄之病果然痊愈。无妄子立即下跪求此道人收徒。此道乃四方游道,姓紫阳。紫阳道人收下无妄子,并传于他金丹药物火侯之秘,特别是炼气之术。从此无妄子独自一人居住在无妄山上,日集阳精,夜收阴元,吐纳腾挪百余年,终于成为一代炼气宗师,并自号无妄子。   江南曾传说过无妄子的功力高深到何等地步的一个故事。   说是少林定慧高僧乃佛门炼气最成功的一个,一日他来到无妄山上与无妄子论说气术之道,无妄子说:“禅师今日可愿陪我去扬州观花么?”   定慧高僧一愣,无妄山与杨州相距何止千里,但又不愿不答应,怕从此丢了少林的面子,只好硬着头皮说:“好吧,你我一同远游。”   两人端坐在无妄峰顶,云絮在身畔飞流。不久,两个阳神出天门升上天穹,继而一同飞向东北方向。等定慧高僧元阳之神赶到杨州时,无妄子已绕杨州瘦西湖飞行了三圈。待定慧到后,无妄子说:“你我何不折一朵瘦西湖的玉莲带回作为纪念?”两人因此都采了一朵玉莲花。半日后,无妄峰上的无妄子和定慧高僧同时睁开眼睛。无妄子问:“禅师的花呢?”   定慧两手空空,根本无物。   无妄子从袖子中拿出一朵很大的玉莲花来,阵阵淡雅清香,依然从花瓣上散发开来。这下惊得少林定慧低头折服,连称:“高深,高深。”   无妄子的厉害也就此流传开来。后来无妄子在九十九岁高龄时跌坐而阳神西去。儿子石撼山烧化其尸,得到大如芡实,色皆绀碧的舍利子一百多粒。无妄子死后,其子石撼山继承父业在无妄山炼气,成就虽不如其父,但以气致敌死命已能超出五丈,可见其威力。江湖人称无妄炼气士。石撼山老年得子,便是逍遥客石惊天。宠爱万分,抱在手里怕冷,含在口中怕热。此老天生护犊,不管其子在外如何作恶,在他眼中全然是孩子顽皮,出了大错也是他人的不该。因此,纵容的石惊天简直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这次神雕殿毒雕谭笑邀请逍遥客来姑苏游玩,本意不在石惊天,而在石撼山这个老魔头。所以美酒佳肴后,谭笑故意大肆渲染了杜月仙枕畔之术,急得石惊天偷偷叫上赫雪豹半夜赶到了迎春楼。   赫雪豹一招断腕,使石惊天再也不敢小看对方这位半老徐娘。他气运周身,一步步朝燕无双*近。   燕无双十分讨厌面前这个无须的年轻人,在她眼中,玉面剑眉、唇红齿白、星目闪闪虽是人中俊杰,可是全无丁点儿男子阳刚之气、野悍之美。这种阴阳怪气地摇着摺扇假装斯文样,叫人看着恶心。她一脸寒霜地站着,暗忖如何给这男不男、女不女之徒一个教训,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不知为什么,从前她见到哥哥杀只鸡也怕得捂住眼睛,可是刚才用无形刀断下赫雪豹的手腕,心都没动一下!更使她自己惊讶的是,此刻她心中居然盟动着一种凌厉的杀意,渴望将对面之人杀死,让他的血如山泉一般飞溅一片。哦,女人本身就是十分可怕的!有了武功的女人更可怕!诸位,千万别去招惹比你强的女性。   在场五人中最心碎的是枕畔仙杜月仙。自从在悦来客栈中与燕无心一度春风后,她便铁心跟定情郎燕无心了。可惜太湖十二连环寨硬索墨玉残刀,燕无心挺身出战。她原想躲在房内见机行事,不料被人制了软麻穴,带到姑苏城。醒来才发现自己落在了神雕殿毒雕谭英的手中。为了保存燕无心播种在自己腹中的一块血肉,她忍辱负重,以自废武功、投身妓院才换得毒雕的相信,得到暂时的安宁。在迎春院中,她暗地里用自己积蓄的银两卖通了夜来香,这才在半年光阴中身处污泥而不染。她期待心上人寻找。可是燕无心的失踪使她几欲心碎。   在燕无双未来之前,她已经没有更多的指望了,只想平平安安生下燕无心的骨肉,保存燕氏的一点血脉。突然得见燕无双,真是又惊又喜!喜的是满腹苦情终有人诉,惊的是燕无心居然有如此年迈的一位姐姐(她以为燕无双是燕无心的胞姐)。正待互诉衷肠,不料半道杀出个程咬金。毒雕谭笑的手下赫雪豹带着妄山炼气士石撼山之子逍遥客石惊天到此。当时,她只存一个心念,便是保护燕无双,自己虚以身体来应付半夜闯入的两个男人。谁想事情会演变到如此地步!等燕无双不知用什么手法伤了赫雪豹后,她才知燕无双也和燕无心一般,是个武学练家子。但是面对逍遥客的无妄气功她完全失去了信心。石惊天的无妄气功已习之八层境界,气机能在一丈内杀人。凭着燕门的煞刀法能对付得了么?见石惊天一步步*近,她顾不得危险,大叫一声:“慢来!”跃步横身在燕无双之前。   逍遥客不知为何,居然停了进迫,冷笑着问:“杜姑娘有何话说?”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你放了燕姐姐,要我怎样我便怎样。”   “放屁!难道老子的血白流了!”一旁的赫雪豹插嘴吼叫着。   逍遥客对之白了一眼,转首对杜月仙道:“我与你身后之人本无冤仇,只要你答应我今宵尽欢,我也答应放你身后之人一码。”   “此话当真?”   “无妄山之人哪有半点虚言!”   杜月仙转身对燕无双道:“我与燕无心乃非常之情,望燕姐姐看在燕无心面上,快快离开这里吧!我杜月仙只求姐姐一件事,日后见到无心,就说我杜月仙生是燕家人,死是燕家鬼!燕姐你就快走吧!”说着,两行珠泪已忍不住顺颊流下。   燕无双终于明白了站在自己对面、百般维护自己的人原来是哥哥的情侣。她知道了这层关系,心中更加平静了。看来今日自己误入青楼还正是天意安排。若不是夜进迎春楼,岂能见到杜月仙。见不到杜月仙又到哪里去寻找哥哥的踪迹。如今好了,有了杜月仙也就有了哥哥。不过眼下最别扭的是让杜月仙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姐姐,占别人的便宜尚可,占自己嫂子的便宜就该死了。想到这里,燕无双伸手轻轻揭下脸上的面膜,露出光辉灿烂的真面目:   “姐姐,我燕无双乃是小妹,燕无心是我哥哥,所以这姐姐两字该我尊称你呀。”   就像暗夜中突然点燃一盏明灯,燕无双的青春美貌看得房中四人个个呆若木鸡!谁能想到一张薄薄面膜之后还藏着如此俊美的花容月貌,天香国色呢?   杜月仙终于笑起来。她从燕无双的眼角眉梢看出了心上人的一怒一笑之态。他们兄妹之间是很相像的,都是一般美好。不过她的笑是苦笑,因为她知道,如此真面目岂能不惹来色狼的贪婪。   “杜姐,你怕他们?”   燕无双随手一指。这个“他们”就是石惊天、赫雪豹了。   杜月仙急得忙拉下她翘翘的玉指,低声说:“燕妹,石惊天的无妄气功厉害非凡,你家的煞刀六招斗他不过。你速速从后窗离开,待为姐来应付他们。日后你我姐妹总有相见之日。”   咯咯咯,一串动人心魄的脆笑!燕无双大声:“姐姐,你怕什么,有小妹在,别说—个逍遥客,就算石撼山自己来了,你也不用怕!再说你我姐妹有许多话要说,怎能暂别呢?杜姐你就看着小妹我来打发这两头憨头鹅。”   确实像憨头鹅,石惊天与赫雪豹两人都张大嘴巴,伸长脖子望着燕无双,呆呆地入了神。   杜月仙不信地问:“妹妹,你真能行吗?要知为姐武功已废,帮不得你呀。”   燕无双伸掌按住杜月仙背后命门穴,一刻道:“姐姐三焦堵塞,不能运气。待打发了憨头鹅后,小妹为姐姐通穴,恢复武功之事,轻而易举。”   相信了!杜月仙等到一股祥和无比气机通过命门穴涌入自己体内时,她已经相信燕家小妹的厉害了。她与燕无心的内力溶合过,鸿钧真元和此刻进入自己体力的气机相比,简直提不上筷子了。她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这不仅是为自己可能恢复武功,而是为燕无心,她由衷地笑了。   此刻的燕无双神色飞扬。一方面她终于找到了一个亲人,一个可以信任的亲人,今后谁是敌,谁是友一目了然了。另一方面哥哥终于有了下落,所以她急着要解决两头憨鹅。她自信对付无妄炼气士之子易如翻掌。因为就在刚才石惊天运气迫近时,她已试过了对方的份量。   对于战斗来说,她有十成十的把握。她笑笑说:“喂!你们怎么样?是自己离开呢,还是由我送你们走?”   赫雪豹已经说不出话了。这倒不为断腕,他恨自己有眼无珠,去冒犯了一个真正的女人。   他有个奇怪的习惯,就是崇拜美女,洁白无暇的美女。杜月仙之类当然除外。燕无双正是他心中光辉的偶像。   逍遥客石惊天脸色很难看,现在他再也没有找杜月仙的欲望了。但是又不甘心就此灰溜溜地退去,所以想了想说:“在下冒犯燕姑娘处还望原谅。今日你我有缘在此相遇,少不了印证几手,还望燕姑娘赐教。”   点点头,燕无双说:“这儿地方小,我们还是下楼去如何?”   “如此,在下先行一步。”说着,石惊天在前,赫雪豹在后,两人下楼而去。   此时,杜月仙才舒了一口气,不过她还是不放心地问:“燕妹,你真有把握能战胜无妄气功?要知当今武林能胜者寥如晨星呀?”   燕无双没有回答,反而凑近杜月仙耳畔说:“哥哥看中你真有眼光,嫂嫂的心底之善良,真是世上少有,这也是我的福气呀。”   一句话说得杜月仙双颊飞红。半年多来,她第一次感到心中有一种痛快,真想大声地畅笑几声。   月色溶溶,夜风习习。小楼,假山,花圃,竹影,全沉浸在宁静中。   四人站成两边,各有一人在前,当然是燕无双对石惊天罗。   石惊天说:“在下与姑娘比试,意在点到为止,不知姑娘之意是否……”   燕无双说:“随尊驾之意。请!”   “如此,在下斗胆了。”言语之中,身形一矮,不丁不八站了个很怪的姿势,双掌翻地,周身顷刻之间布满了浓浓的白色气机。气机分成两股,像蟹钳般左右朝对方推去。慢慢,燕无双的身形已被白色气机无声无息地吞没了。   杜月仙先是吃惊,“为何燕妹不回手?”然后又觉得十分奇怪。一团白雾笼住了燕无双,雾外的石惊天象在负着什么重物一般,双脚渐渐往下沉,青石板纷纷碎裂,涌上的泥土已经掩没了他的脚面。石惊天还是保持着翻天托地之姿,额际的大汗串串滚落,连绿色绸袍也湿了好大一片。更令人吃惊的是,那团白雾中的燕无双仿佛睡着似的,不见任何动静,连柔和的雾汽也仿佛凝固了一般,无波无涛地一动不动。   石惊天的双脚已淹入地面。托地之掌在发抖,翻天之掌在下沉,似乎无形之中身负的重物越来越难以支撑。渐渐,他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双眼也暴凸而出,大有奔出眼眶之势。继尔,石惊天像掉进了冰洞一般,浑身颤栗不止,牙齿也咬得格格直响。他闷哼了一声,嘴角渗出两道殷红的血线!   蓦地,包围在燕无双身周的白雾突敛。似花如玉的小美人儿已笑盈盈地露出身形,依旧是神定气闲,依旧是笑容不变。再看石惊天,这位逍遥公子如今不逍遥了,泥一般瘫倒在地,牛似地粗喘着。   燕无双喊:“赫雪豹。”   赫血豹一怔,忙应道:“小的在。”   “你可扶着公子回去了!记住必须静养一月,不得炼气,不得纵欲,否则后果难测。静养一月,内伤定然会好的。”   赫雪豹恭敬地一躬到底,说:“小的立即送公子回去,不过……”   “有话尽管说!”   “小的不敢冒犯天怒。只是想问,姑娘虽是天神般手段,但手无快刃,如何能在瞬间便将小的手掌切断了,而断口又是齐整十分呢?”   燕无双秀眉一耸,说:“你看,在你左旁有一株梅树,左边一支如酒杯粗细的树杈看准了吧?”   赫雪豹忙答:“看准了。”   “它也会像你的手臂一般断落的!”说着,燕无双右袖微动,一道白芒忽掠而出,眨眼间又敛。指定的梅树树杈“咔”地一声也齐根而断,跌落尘埃。   赫雪豹双膝一软,啪地跪倒,伏地道:“姑娘天人天威,小的心服口服。”   燕无双说:“你相貌凶野,心底暴残,野性未收。但做人坦荡,干脆,一股子绿林豪杰之气倒也叫人佩服。只是今后别干那种欺软霸弱之事!要知好男儿头可断,理不可屈。若能如此,今后定是一条好汉。”   一番由衷的话语,说得赫雪豹大汗淋漓。他叩了几个响头,一声不响地背起仍然软瘫在地的逍遥公子石惊天,纵跳飞驰而去,瞬息不见。   杜月仙正待唤燕无双回房,只见她目视西南角的楼檐道:“朋友,你听了多时,看了多时,若有事不妨下来一叙。否则再行鼠窃贼视之为就有难看的了。”   话音没落,西南楼角腾起一道黑影,快捷无比地向黑暗中窜去。   燕无双叹道:“此人身手不在石惊天之下,肯定又是我们的敌人。”   此时的杜月仙对燕无双佩服得五体投地,不住地说:“妹妹,真了不起!”   两人回房,夜来香早已唤人重整了一席酒菜。当然一块黄玉已笃定入袋,岂有不卖力的道理。再说她也觉得燕无双为女人争了口气,是天大地大的好人。为她做点什么也心甘情愿。   等她告辞离去后,杜燕二女匆匆吃了点菜又滔滔不绝地说了各自的经历。最使她们丧气的是,大家都不知燕无心眼下身在何外,人在哪方?半年多没有下落,难道……这—点燕杜二女谁也不愿提出来。   “嫂子,你为保燕门一块血肉,—线香烟,投身青楼,与众多臭男人虚与委蛇,真为难你了。小妹在此代兄长多谢你了。”言罢,深深一躬。   杜月仙眼圈一红,泪水又盈满眼眶,道:“燕妹不骂我伤风败族,不计较我以前的所作所为,为嫂已经感恩不浅,哪还敢图谢。”   燕无双忙劝道:“嫂子,今非昔比,昨日视若一梦,今后才是康庄。有嫂子一番义举,才有我兄长的性命,才有我燕门的香烟。日后若谁敢对嫂子稍有不恭之词,我燕无双定叫他后悔不及!”她这种不怒而威的神态,连杜月仙也感到震撼。   “嫂子,待小妹为你打通三焦,顺便也通任督可好。”   “好!当然好!只是太麻烦燕妹你了。”   “—家人还说两家话,嫂子莫非不愿认我自家人?”   “哪里,愿都来不及呢。”   “如此你就乖乖给我坐着,待小妹来侍候你。”   一对姑嫂说笑间,开始了武学之中十分艰难的行程。不过凭燕无双之能,通通三焦,开开任督已是十分方便之事。杜月仙有今日的收获与半年来的苦熬应该说是有因果关系的。做人不妨吃点亏,有时吃亏就是便宜,吃亏的时候正是占便宜的开始。   且说赫雪豹背负着逍遥客石惊天赶回贼巢。一则背上负着一人,自己又断了右腕;二则心中仍在想着美貌的燕无双姑娘,因此赫雪豹一路行来并不快捷。刚穿过又瘦又长的小巷,跨过乌鹊桥时,突然前面一黑衣蒙面人拦去了去路。赫雪豹干过无数次蒙面拦路的勾当,但是被人拦住去路还是第一次。他怒喝道:“不要命的狗东西,你可知道爷们是谁?”   没有回答,对方侧身站在月光下,宛如一尊黑色雕塑。   “喂,你到底是谁?”   “追魂使者!”话音刚落,黑衣人恍如大鹏临空,双掌一搓,劲若流矢,狂飙已兜胸劈到。   赫雪豹捷如奔狸,向一旁猛窜!刚放下背上的逍遥客,还没返身,掌风已呼啸突至。潜力推得他如狂浪中的孤舟,踉跄不停。他煞气顿生,环眼狞狰,左掌不甘示弱地迎势推出,“轰”地一声响,彼此都中了对方的掌力。黑衣人狞笑着不动声色,仿佛那一掌不是击在他胸膛上一般。   赫雪豹却不像人样了。胸骨粉碎,—片血肉模糊,口一张,逆血箭般窜出。他连退七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地喘了几口粗气,只说出四个字:“五圣大法!”便嗵地躺倒,一命归西了。   黑衣人冷冷地转过身来,走近瘫在一旁的逍遥客身边。石惊天尽管不能动,但耳能听,眼能看。他长叹一声道:“亢公子,莫非想借刀杀人?”   黑衣人发出一串枭鸟般的怪笑,点了点头。   “亢公子心肠如此歹毒凶残,不怕天报?”   “本公子从不信天命。”   “罢,罢,罢:逍遥一生乐无穷,奈何片刻终遗恨!请亢公子动手吧!”逍遥客长笑闭目。   黑衣人暗运一口气,道:“石兄休得怪我!”啪地一掌凌空击下。可怜逍遥客顿成一堆肉泥。黑衣人更有绝的,拉过赫雪豹的尸体放在石惊天尸旁,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从中洒出一些黄色药粉,顷刻间两具尸体已渐渐变小,变小,最终成了两摊血水。黑衣人随手一掌,击起路面泥土将血水掩没,这才一跃冲天,腾身而起。宛如巨鹏临空,在半空中转了半圈,反方向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   迎春楼后院的小楼中,燕无双已经收功调息毕。睁开星眸,只见杜月仙正两眼泪汪汪地望着自己,似有无限惆怅般地幽幽叹息。她知道嫂嫂一定又在思念哥哥了。这尘世茫茫,人海苍苍,何处寻觅亲人的踪迹呢?她也忍不住也发出一声长叹。   杜月仙一惊,返过神来,见小姑已调息毕,忙道:“燕妹!你劳累了一夜,该吃些什么了?姐姐给你去做好吗?”   燕无双莞尔一笑,道:“姐姐不用客套,我真的一点也不饿。你现在丹田之中真气聚散情况如何了?”   “妹妹果然好手段,为姐三焦畅通,武功已复。并且任督顿开,眼下感到浑身轻松,丹田中十分充实。真该好好谢谢燕妹了。   “说不准客套,又来客套了,莫非姐姐正与小妹分生?”   “唉,为姐可是由衷而感呀。”   “好啦,好啦,我们换个话题吧。姐姐腹中骨肉不知是男还是女?”   杜月仙脸一红,羞愧地说:“是个女的,就象燕妹就好了。”   “好啊,做姐姐的想占妹妹的便宜,看我不哈气你。”说着伸出手就待哈杜月仙的笑腰穴。   杜月仙连连求饶,说:“要是你哥哥在此就好了。”   一提到燕无心,俩人同时沉默了。你看我,我看你,心中都不是滋味。突然,窗外“答”   地一声响!燕无双反应奇快,身形晃动间,人已一缕轻烟跃出窗去。就见三点寒星直奔面门。   “雕虫小技也敢逞凶!”无双娇叱一声,摄唇一吹,三枚金钱镖溜溜一旋,向左侧斜飞而去。   她四周一眺,只见一条黑影朝西电掠而去。她顾不得招呼杜月仙,横空飞驰追去。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十九章 粉红陷井     燕无双扑出窗棂,只见一名身穿黑色劲装,背插长刀的夜行人正星驰电掣般朝花园外泻去。她顾不得与杜月仙招呼,轻烟般掠划而追。夜行人轻功也十分了得,在墨夜中身法快若石火电光。按说燕无双能在三里之内追上黑衣夜行人,不过她存着探其究竟的想法,只在后面不急不缓地步虚御风跟着。   行不多久,夜行人来到一片山坡前。回头观望片刻,身化龙行跃上山坡,长虹经天般向黑暗中一闪即逝。燕无双跟至山前,抬首凝眸朝山看去,只见片片连连的屋宇依山而建,迤至山腰。粉墙碧瓦在月光中如游龙走蛇。这是什么地方?夜行人呢?她感到纳闷,又有些好奇。暗忖,这夜深人静,不妨上山一探,随即展开飘絮步法,冉冉升至坡上。瞬息已到了一道院门前。抬头望去,门楣三字:“迷踪园”。阵阵夜风送来园中幽幽花香。燕无双豪气勃发,拔高二丈,泻入迷踪园内。   哦,这是人间,还是仙景?   一道笔直的玉石甬道,两旁植满奇花异树。人工开拓的小溪波光闪闪,整个园内似横黛笼烟,罩着一层神秘的轻雾。忽闻一缕洞箫声悠悠传来,委宛动人,和着香草古树,苔痕云锦,和着浓浓月色,习习夜寒,使人恍惚中如入瑶池仙景。这究竟是何人的居所,如此华丽,简直叫人无法想象。刚才的夜行人分明奔入了迷踪园。可是园中恍如深湖,根本没有半点凶残之气,只是泛着阵阵柔和静寂的涟漪。燕无双三思之后,循着悠悠传来的箫音步入园深之处。眼见一幢绿色小楼越来越近,楼中隐隐烛光晃动,窗纸上印着一条欣长的人影,果然是洞箫横吹,音韵委婉,好似游子思乡,念及倚门爱妻,意绪寂落地哀怨不已。这一情绪牵动了无双的女儿情肠,父母、兄长就如置身在前,朝她泪溢愁面。她两行清泪不由自主地顺颊而下。她一步步仿佛被萧音牵动似地走向绿色小楼。   蓦地,萧音一振,如铮锵金玉,征曲高奏。眼前景色突变,萧瑟秋风,凋零万物,惨雾霏霏,黑烟四腾。这黑烟之中簇涌着无数奇形怪状的恶鬼厉魔,个个张牙舞爪地从四面八方扑来。   燕无双惊得大叫起来。女孩儿最惧的就是这些鬼影,特别是深夜,独人!她回首想跑,只见一条白浪滚滚的大河横卧在前,波涛之中一头巨大的黑龟在张嘴冲上。她吓得再次转身,不顾一切地双掌猛挥,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奔去。可是,走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惊吓得香汗淋漓,却发现自己仍然在老地方。   心中一顿,莫非自己陷入了奇门阵中?在穹窿古洞神府之石壁上也记载了不少奇门遁甲之术。休、生、伤、死、景、惊门八门按乾、坎、艮、震、异、离、坤,八方排列变化无穷,乃可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六合,六合生八卦,继而幻成永无止境的变化。这奇门遁甲更能生克五行,倒转八卦,利用有无相循,虚实相应,配以音律,勾动入伏之人的心绪,化成生、死、幻、灰、晦、明六门,玄奥非常。俗言说魔由心生,入阵之人只需稍一不慎,因情生幻,便陷身其中,颠倒阴阳,渴竭而死。   想到此处,燕无双一身冷汗。至此,她才明白这悦耳箫声乃启动阵法之钥,也是逗引她心神之饵。如今自己已陷入不知名的奇门之中,又如何脱身出伏呢。一想到渴竭而亡,她不禁浑身毛骨悚然,惊恐不已。如此任人宰割,不如拼上一拼!念及此处,燕无双清啸一声,无极九转神功运起,将身躯罩入一片五彩浓雾之中。无形刀嘣地一声从玉腕上自行跳开,化着龙形,朝前扑杀穿刺而去。   铮锵之声连响,一株株怪树应声倒下。原来还是铁杆假株。黑暗之中的鬼影魔形经无形刀一戮一刺,顿时哗然而倒!原来也是些不中用的草人纸架。尽管如此,扑来的假树怪石砍不完,劈不光,那些鬼影魔形更是多如牛毛,杀之无效。不到三个时辰,燕无双已心疲力弱。   这使人又惊又吓又急又恼的经历,着实使她感到周身心力已尽,困倦之极。正在这时,忽闻一声清越柔和的声音传来。   “阵中何人?是误入还是明闯?”   无双急忙喊道:“小妹误入奇阵,请高人息阵。”   “你是何人,因何误入这迷踪阵中?   “我乃初入江湖者,燕无双是也。只因追赶一个黑衣夜行者,才误入贵园迷踪阵。还请高人见谅些。”   “既然如此,你站在原地不要动,待我来引你出阵。”   清越柔和之声刚落,一阵微风拂过。燕无双面前已站着一位身材欣长的男子,夜色迷蒙看不清来人相貌,只听他说道:“姑娘,请随在下来。”   左右穿梭,行行复行行,一路无碍。只觉眼前一亮,人已身在优雅、古朴的绿楼之中。   灯光明亮,照着屋内存设。一支二尺玉箫横卧在书案上,一鼎檀香正线烟袅袅。引路脱阵之人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燕无双不看也罢,一看不由得心如撞鹿,怦怦乱跳个不停。面前之人,二十出头年纪,一身潇洒绿衫裹着伟岸的身躯。剑眉斜飞,星目神光四溢,浑身上下荡漾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女孩子特别喜爱的男人昧。这味儿熏得她脸颊涂红,美眸流彩,浑身忐忑不安起来。   她不知说什么好,是道谢呢(人家从阵中带自己脱困嘛),还是问些什么(还不知人家的姓名呀)?一时之间,这位初春处子手心中都渗出汗来。   “在下姓梅,单名一个君字。少时随家父习武,因喜一竿洞箫,别人称在下为玉箫公子。   此地是家居之处,只因眼下江湖龙蛇混杂,为防不测,在前院布下天罡奇阵,无意之中给姑娘添了许多麻烦和惊吓,在下在此赔礼了。”   这位自称玉箫公子梅君者言罢,深深一礼,惊得燕无双连呼“不敢”,还礼连连。   “小女姓燕,名无双,穹窿山畔湖山庄人氏。因兄长外出半年不知消息,特出外寻找。   无意间误入贵园,打扰公子清雅,还望原谅些。”   “啊,燕姑娘说哪里话来!荒园有幸姑娘驻足,四壁生辉。在下欢迎都来不及,哪有什么打扰之言。夜半客来茶当酒,在下清茶一杯招待,还望燕姑娘能宽坐片刻。”   说着,冲了一杯茶。姑苏茉莉花茶。一缕清香扑鼻而来,燕无双果然觉得口渴得很。像是一切都设计好了似的,书案前,东西两把椅子,两个人,两盏香茗,那么自然而然,那么和谐舒坦。窗外晓月西移,星斗眨眼,阵阵夜风送来园中草木的清香,渗入肺腑。不知不觉间,燕无双感到浑身松懈,懒懒的四肢发软。是忙碌斗杀了一天的原故吧,到了一切放下时,人才真正感到需要休息了。一想到休息,丹田中似有一种热流在跃动,血脉也一阵紧似一阵。   眼前的人影也在晃动了,耳畔似乎还响着对方柔和的嗓音。   “燕姑娘一人初涉江湖追寻兄长,定然有许多不便之处,在下反正在家闲居,如果燕姑娘同意,在下愿一边派人四出打听令兄消息,一边也亲自外出托四海友人查访令兄下落。如此安排,不知燕姑娘同意否?”   能不同意吗?如此真诚。   “燕姑娘一个女孩子,一无亲戚二无朋友,孤身在外真令人放心不下。依在下之见,不如先委屈住在寒舍几日,待有了令兄消息,再赶赴相见。此意不知燕姑娘同意否?”   当然同意,拳拳之心,切切之意。   自称玉箫公子的梅君还在滔滔不绝地畅叙情怀,可是燕无双越来越听不清楚了。她只感到热,浑身热得非凡。只想将身上的束缚全部卸尽,让风儿彻彻底底地吹一吹发烫的躯体。   “热,热啊……”她模模糊糊地呻吟着。   玉箫公子梅君嘴角露出了笑意,踏前几步说:“燕姑娘感到闷热。可要小兄为你解了衣衫?”   “要,要解,快……快解。”燕无双已感到心儿快爆炸了。   玉箫公子梅君双手落在燕无双的胸襟上。那儿是两砣软软的,十分有弹性的妙处。他眼中奇芒一闪又敛。手指飞快地为燕无双解去了裙扣,脱下了外衣。“燕妹,还要小兄脱吗?”   “脱,我要嘛!”燕无双哪里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窗口的那鼎檀香还在燃,细细的烟霞像长长的蛇舌一般,弯曲着向上伸展。   “那小兄扶你去床上躺下,再一件件给你脱尽可好?”玉箫公子明知对方此刻全在他掌握之中,故意如此说着。像一头猫,锋利的爪子已经按住了弱小的飞雀,却不愿立即食之。   玩,才是它最最心醉的。   玉箫公子将燕无双横抱在怀,轻轻放在书案后面的锦榻上。自己并不立即动手,只是怔怔地望着惺忪媚眼,芬芳喘息的妙人儿,由于“热”的原故在榻中低低呻吟,碾转蠕动。   “啊!”他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冷气。榻上美人的每一个细小动作,无疑是对他的一种压迫,压迫越来越重,越来越不堪忍受。他也感到热了。不过此热不同那热,他的热是本能的,自然的,天性的热。而燕无双是……   他三下两下解除了自己的束缚,露出一身强健的肌肉。他没有立即扑上锦榻,相反走至窗边推开窗扇,让夜凉寒风吹抚他发烫的胸膛。他不想由于激动,使自己一下子就失去战斗力,他渴望品茶般慢慢、细细地品味珍贵的天仙般的宝物。   终于,他蓦地转过身来,双眼直直地望着已经忍耐不住自己动手解去粉红内衫儿的美人。   他喉咙里发出一种低沉的,野兽般的吼叫,双足一点,整个身子像张开翅膀的巨鹰,扑向锦榻上碾转反复,苦苦呻吟的处子……   寒山寺主持虚空法师巧扮神相谷,以易学八卦之学劝说燕无双参加剿灭为祸武林的神雕殿的斗争,这一点他成功了。燕无双自称灭雕神女是很好的明证。然而由于乾坤否定了与神相谷的认识,以至燕无双没有听从虚空法师的提示,与乾坤袖取得联系,以至一同加入灭雕行列,这一点他失败了。燕无双一恼而去也是铁证。这一失败,使自认论指阴阳的虚空法师十分沮丧,他不得不速速回寺与人相议善后之策。所以待乾坤袖一切如常时,他便和叶寒士告别分手了。临走时,虚空神僧对叶寒士交代了两件事。   “贤侄,你以后遇见灭雕神女,务必向她说明此事的来龙去脉。还有一件事是,你立即去寻找苗女金环,如能说服她反戈一击,那对灭雕大计将十分有益。因为她了解神雕殿的内幕。   待虚空法师离去后,叶寒士感到有点左右为难:是选择向南,还是向北呢?向南,正是灭雕神女离去时走的方向,或许向南能碰到教授自己飘絮步法的灭雕神女。不知为什么,自己十分想再次见到她。向北,正是苗女金环的路线,找到金环,完成师伯虚空法师交待的任务,对灭雕大计定然是有益的。向南还是向北?实在是使人为难。叶寒士苦忖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向北——追赶苗女金环。   苗女金环在气恼、羞恨之中,没命地奔跑!一直跑到两腿一软,摔倒在地才“哇”地一声痛哭大嚎起来。她无法排泄被人抛弃的痛苦,只有用许多许多伤心的泪水来洗刷心中的屈辱。   金环乃苗疆异人金蠹鱼的独生女儿,掌上明珠。金蠹鱼凭一身奇功怪术成为了苗疆十七代苗王,金环自然是苗疆公主。苗女天性对爱情十分专一,这次她偷偷单身一人溜出苗疆来到中原游玩,恰好遇上采花能手银雕亢君。亢君一见金环就觉新奇,苗女的狂热挚爱和中原女子的羞羞答答有着天壤之别!玩惯了花般水般的女子,见到野性十足、别有风味的苗族女子,亢君岂能放过。凭着他一副诱人的容貌和采花技巧,没几日便将金环弄得神魂颠倒,为他付出了少女的贞*和一颗诚心。不料大难临头之时,银雕亢君不辞而别,溜之大吉,轻松松抛弃了自己曾经山盟海誓的伴侣,这一打击别说是金环,换了任何人也受不了。   金环痛哭一场后,选择了绝路——死!她的一对怪兵器男女双蛇已被虚空神僧的内家掌心雷震碎。她不能再用苗族人常用的蛇咬咽喉的死法来表示对银雕亢君的愤恨。她选择了上吊。她解下丝绸腰带,系在一棵老树的粗枝上,跳起,双手抓住腰带,把粉颈伸了进去。然后双手一松,丝绸腰带忽地勒紧。金环感到一口气憋住。死,这道黑幕已经垂下。   “啪”地一声,她重重地摔在地上。老树的横枝不堪重负,断了!   香魂儿刚待出窍又悠悠地回转,有时候死也不容易。金环坐在泥地里,活也不是,死也不是,左右为难地直发怔。   夜霜浓重,万物都湿漉漉的。现在金环才突然想起了父亲金蠹鱼。   蠹鱼,是一种书蛀虫,在霉烂的古籍、线装书中很容易找到。翻开书,蛀洞圆圆的,黄豆大小,从首页直贯末页,这便是蠹鱼的杰作。蠹鱼银白色,不足半寸长。若在开卷时发现它,它准一甩剪刀似的尾巴,慌慌张张夺命而逃!古人又以白鱼、银鱼称之,形象至极。有书记载说,蠹鱼若将道家、佛门的经典著作内的神仙一类字眼吃掉,它身上就会显出五般彩色。人再吃这样的蠹鱼便能成仙。苗人金蠹鱼就是用此法成功的。   他捉来许多蠹鱼放在纸箱之中,再采来苗疆特有的紫色古藤碾成碎末喂给蠹鱼吃。这紫色古藤生长在阴山深洞之中,却有几百年的生长史,阴寒非常。蠹鱼吃了这样的藤,金蠹鱼再将蠹鱼活生生一条条吃尽,把蠹鱼带入体内的奇寒之气汇集起来,点水穿石,粒米成箩。   蠹鱼吃得越多,功力也就越深。六十多年的蠹鱼吃下来,可想而知他的功力了。凭着蠹鱼寒功和蠹鱼镖,他一举成名,成了苗疆第十七代苗王,并自称为金蠹鱼。他并没有将成名之技教给唯一的女儿,只因女性属阴,不宜练过寒之功。否则体寒和外寒溶在一起,是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金环在此时想到了父亲金蠹鱼,倒不是因为父亲的神功异术,主要是父亲有颗极端的护犊心。如果父亲在此,她就可报仇雪恨了。可是如今父亲在万里之外,他能听到自己内心百般、千般的呼唤么?   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金环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居然是刚才还刀剑相见的乾坤袖叶寒士。他来干什么,莫非为赶尽杀绝?望着他坦诚的目光,她否定了。他是……   “你来此干什么?”金环不能不问。   “路过,听到哭声才拐来看看。不知金姑娘为何这般伤心悲声?”   “你难道没看出来我哭的原因?”   “没有。”   金环幽幽地吸了口气,说:“你的敌人,我以前的情侣抛弃了我。”   叶寒士冷冷道:“银雕乃花花公子,金姑娘能及时摆脱他的阴影,应该是件值得庆贺的事。”   “被人抛弃值得庆祝?”   “不是庆祝被抛弃,而是庆祝金姑娘你的重生。”   “此话怎讲?”   “一则,金姑娘及早离开他还不算陷得太深,一时短痛总比长痛好!要知道一个卖友求荣之辈怎么能有真正的爱。二则,金姑娘通过此事能认识世上的另一类人,另一类很坏、很坏的人,对于金姑娘将来说是十分有益的。教训就是经验,有了经验就能分明敌我、好坏。   这些难道不值得庆祝一番吗?”   一席话说得金环高兴地跳起来,脚腕上的许多金环发出阵阵悦耳的叮玲声,脸上也开始挂上了笑容。   她说:“你说的这些话很有道理,我真不必为忘恩负义的人去死,去伤心。不过,我想问一句,刚才你我之间还发生厮杀,为何你不恨我,相反要主动帮助我呢?”   叶寒士说:“因为你也是受愚弄的,你自己并不想为难我,对不?”   金环认真地点了点头,说:“你对我这样好,你能做我的情人吗?”   叶寒士一呆,脸腾地红了。他不防对方如此直率坦诚,自己怎么回答她呢。同意,这万万不行。不同意,怕又伤了她的心:“这……”   “哈哈哈,小苗女,这小子不想做你的情人,老要饭的倒十分乐意接受你奉送的称号,你意下如何?”   蓦地,背后传来一阵豪笑。叶寒士和金环同时转身望去,只见答话的是一个破衣烂衫、身负九条布袋、手握绿玉杖的老花子,他身边一排站着六位年岁不一的乞丐。   乾坤袖怒斥道:“苦蟾乞你阴魂不散,居然又找上门来!难道这么快就忘了芦塘之辱!”   来人正是丐帮新任帮主苦蟾乞和六大护法碎肌乞、烂肠乞、裂肤乞、断骨乞、破肚乞和折颈乞。他们被冷血堡冷半目解穴之后,不但不感谢冷半目相救之恩,相反指责他不和灭雕神女交手,放走了乾坤袖叶寒士。双方争执几句后,各自分手。苦蟾乞仍不死心,带着六大护法四处寻找乾坤袖,凑巧在这山坳间相遇。灭雕神女不在一旁,虽说多了个苗族女子,苦蟾乞哪里将俩人放在眼里,所以扬声大笑着现身。此时,听叶寒士提及芦塘之辱,顿时环眼狰狞,凶光暴射,煞气四溢,单掌朝乾坤袖劈出一道猛烈无比的掌风。   叶寒士见掌势雄厚,不敢硬接,移身出袖,白芒般用“切”诀攻敌。   老要饭的一招落空,脸色骤红,怒吼道:“有种的别走!怎不敢对上一掌。”吼声中,如影附形,伏虎掌中“猛虎出涧”又已攻到。   叶寒士被一激,忍不住怒道:“对上一掌又怎样?”两掌力推,排空热力如浪似涌地向苦蟾乞的伏虎掌力迎去。   闷雷似的响声炸起,苦蟾乞和叶寒士被震得各自倒身踉跄后退七、八步,方才隐住身形。   叶寒士若是运用飘絮步法结合铁袖功与敌人对阵,胜负少说也要在数百招之后。可是他少年气盛,一言不适便动怒硬干起来。尽管由此他任督两脉已开,内力较前平添二成,到底不及苦蟾一甲子以上的修为。对掌后,表面上双方都退七、八步,但是实质上前者是单掌,后者是双袖,更兼后者在后退中感到胸口一闷,喉头顿甜。若不是他死命将一口逆血咽回腹中,当场出丑是难免的了。   苦蟾乞见对方无恙,和自己打了个平手,不由恼羞成怒。发出一阵嚎嚎怪笑!深夜之中听得在场之人毛发悚然,头皮发炸。笑音未落,双掌斜斜拍出,两道猛烈无比的劲力朝对手滚滚扑来。   乾坤袖一咬牙,展开飘絮步,双袖似剪,在数丈方圆之地见招拆招,游斗不息。   老要饭的大喝道:“小子,今晚你难逃死罪!”话音未落,身形连挫,双臂挥舞如风,呼呼呼连发三掌。这三招一气呵成,宛似一掌,却掌印弥漫,既奇且快,又猛又狠。实乃伏虎掌中之精髓“九九回风”招。顿时掌影如山将乾坤袖罩定。   叶寒士突然感到正反两股劲力袭到,自己飘絮步法呆滞,心知不好,猛提一口气,竭力挥袖抵挡。不料,斜侧一股寒风撞中腰畔,如受千斤重力。他闷哼一声,再也憋不住上涌的逆血,张口“哇”的一声,鲜红狂喷而出,身形摇摇晃晃就要倒下!   突然,红影一闪,叶寒士已被拦腰挟起!他只觉耳畔风紧,身子虚空,不多一刻他已经晃晃悠悠地昏迷过去。   原来在苦蟾乞正面进攻时,六大护法之一裂肤乞偷出砭骨生寒的冰风掌正中叶寒士腰际。   眼看神雕殿下令重金捉拿的乾坤袖就要到手,红影一闪,那个毫不起眼的苗女居然挟起叶寒士飞逃而去。苦蟾乞气得狂叫:“追!”七人如七枚离弦之剑,呼啸射出!   这是座迷人又危险的丛林。苗女金环为救叶寒士慌不择路,落荒而逃,不知不觉中已涉入荒林之中。丛林闷气潮湿,树木高得吓人,树冠将天幕完全遮住,一点月光星光也无法透落。丛林中一片黑暗,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金环上身穿的薄如蝉翼的外衣被横出的树杈撕成碎条,下体没有及膝的红绿间色短裤也成了布片片,两条黑亮的大腿划得血迹斑斑。这些都没有阻止她的脚步,她像只惊恐的鸟,扑腾着翅膀,一个劲地朝丛林深处跑去。不过,有一点她没有忘记,就是尽量保护好怀中的伤者,连树枝的侵害也不允许。终于,她凝神细听,已听不见身后的追赶声、怒骂声了。她怎么能想到身后七人此刻的命运呢?   苦蟾乞等七人一排搜进丛林,刚踏入荒林边缘,黑脸的碎肌乞就说:“帮主,这荒林野地想不到的危险很多,以属下之见,不如守在林外,那对狗男女终究会跑出林来的。”   一旁的无鼻烂肠乞道:“属下也认为帮主千金之体不该进这不毛之地。”   苦蟾乞听了。断眉一挑,怒吼道:“若是贼男女越林而过,我等也在此等么?殿主再三下令搜捕叶寒士,眼看大功可建,尔等反倒不乐意了。本邦主真想执行邦规?”   一派训斥,六大护法个个敢怒不敢言,随着苦蟾乞窜入丛林。整个丛林犹如一座阴森、黑暗、可怕的坟墓,到处是腐烂的气息,这种气息不由人不想到死亡。渐渐地他们的脚步不快了,身法呆滞了,像个凡人一般在积满霉烂落叶的小径上深一脚、浅一脚朝前摸索而进。   突然,脸如锅底的碎肌乞感到左脚脖一紧,身子一下失去平衡,往前扑倒。人还没着地,反倒凌空升起,一根粗如手臂的枯藤紧紧地扣住他的左脚脖,把他吊起足足三丈高。   他无意中踏入了捕兽活扣!   六大护法中烂肠乞和碎肌最好。他见老友被凌空倒吊,急得长啸一声,身化龙形,跃起三丈余,手中双刃刀一片白霜朝枯藤砍去。枯藤摇晃了几下,居然不断!烂肠乞不能在空中停留,身形一沉,呼地脱下。他双脚刚着地面,就感到脚下一软,情知不妙,想再跃起,可惜一口真气刚断,无能为力。就听得一阵“哗啦”声,地面顿时陷塌,腾起一团湿雾。   湿雾终于消失,出现在苦蟾乞眼前的是一幅更加可怕的画面。一个丈余宽狭的直坑,足有十丈深。坑中两人正在声嘶力竭地惨叫。他们正是烂肠乞和裂肤乞。没有鼻子的烂肠乞是自己掉下去的。额头长有一道深可及骨刀疤的裂肤乞却是被烂肠乞带下去的。就在烂肠乞掉入深坑的一瞬间,他出于本能地掏出身藏飞索,一爪正好抓住了裂肤乞。没有防备的袭肤乞朝前踉跄了几步,就这几步恰好落入了陷井。落入陷井倒还没什么可怕,可怕的是陷井中现在的情景。   坑底黑乎乎的一层东西突然蠕动起来,并且发出了“丝丝”的俯啸。坑内两人低头一看,吓得惊叫起来。原来坑底足足有五尺厚薄的活蛇,大压小,小压大,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   被他们俩人落下时一压,像进入冬眠的蛇全苏醒了,慢慢蠕动起来。二乞都感到脚下在抽空,身子在下陷。无数条伸着红信子的蛇游上身来。他们拼命地挣扎着,惨嚎着。但没有多会儿,黑沉沉的蛇淹没了这两位一甲子以上功力的武林高手。深坑之中又恢复了平静。   苦蟾乞他们看到的就是这幅惨图!   还没等他们从惊愕中返过神来,头顶上又传来惨呼:“邦主,快救救属下,这是根食人藤。”   食人藤?剩下的四人均抬起头来。只见碎肌乞身上出现了许多细细的血色长藤,正一圈一圈地紧紧缠绕着。碎肌乞现在真的碎肌了。皮肤一片片在裂开,血渗出很快又被血色长藤吸去。说正确点,这藤不是食人藤而是吸血藤。   下面的人个个脸色灰白,毛骨悚然。苦蟾乞最先发出一声怪叫,掉头就往来路上飞奔而去。断骨乞、破肚乞、折颈乞三人也不甘落后,发一声喊,兔跳鹿奔般随在邦主身后向林外逃去,远远地还听得到碎肌乞可怕的怒骂声——   “该死的苦蟾,你卖邦求荣,你不得好死!我碎肌死了也要化作厉鬼来拘你的魂,吸你的魄。定要叫你后悔今日的不义……啊……该死……”   没有声音了,碎肌死了吗?   四个奔跑之人都在这样想,却谁也不愿回头。好像一回头就会陷入蛇坑,碰上吸血藤一般。   丛林的可怕阴影将跟随他们一辈子。   苗女金环抱着乾坤袖还在往丛林深处急走,她仿佛急着赶赴一个目标似的,不顾一切地朝前走。她小巧结实的乳房已完全裸露出来。她整个苗条的躯体呈现出一片淡咖啡色,却又细润得像丝绸一般。她眼睛有点蓝色,硕大,惊恐中更闪耀着一种猫的机灵敏捷之光。假如此刻叶寒士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另一种类型的美人的怀抱中,会有什么感觉呢?无法想象。   金环穿过几棵连系在一起的桦树,刚想跳过一片乎如镜面的水草地,突然脚下一软,整个人带着叶寒士蓦地沉入,沉入进一个不知去处的地方……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二十章 情结泪梦     天亮了,在丛林中天亮的标志是树叶的间隙洒落无数点光亮,树杆,草泽,小径全都披上了斑斑驳驳的外衣。乾坤袖就在这时悠悠醒来。他仰躺在软软的草地上,望着茂密的树叶间嵌着的光点,记起了昨夜的经历,记起了裂肌乞偷袭的冰风掌……然后就是有人凌空抓起他,挟在腋下飞遁。难道又是灭雕神女再次救了自己,他急忙硬撑起软弱的身子,四下看去。   呵,他深深地吸了口凉气。只见一双满含痛苦的眼睛正凝视着自己。这双眼睛不是灭雕神女的,而是苗女金环硕大的美眸。   一个泥潭,足足有十几丈的泥潭。苗女金环身陷在泥潭之中,只露出胸脯和头颅以及两条胳膊。也幸好胳膊露在泥潭之外,双手紧紧地拉着泥潭边缘的一根青藤,否则她早已遭了灭顶之灾了。更惨的是,一颗巨大的树杆正压在她的左肩上,一片血水已将左肩和胸膊染得殷红,连泥潭里的浊水也成红色。这个异族女子无比坚强地咬着牙,坚持着。试想,左肩是数百斤重的树杆,脚下是一片不能着力的烂泥,仅凭双手抓住一根细细的青藤。若是手突然无力了,若是藤蔓突然断了,后果是无法想象的。   “天啊,你……你怎么啦?”   金环此刻完全清醒,她就凭着清醒才坚持着。左肩的伤痛,树杆的重量几乎使她绝望。   但她还是活着,坚强地活着。昨夜当脚下一软,身子下降时,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将叶寒士抛了出去。然后拼命地伸手去抓身外可以抓着的东西。她果然抓着了一条垂挂着的藤蔓,但是这样能持续多久呢?她盼望一丈外的叶寒士醒来,但又觉得他醒来想不想救她是一会事,能不能救她又是另一会事。因为对方也是个重伤之人。   现在她见他终于醒来了,并且正拼命地朝自己爬来,不由得泪水溢出了眼眶。   “金姑娘,你再坚持一下,我立即来救你!”叶寒士边爬边喊!每爬一步,内腑和腰际就感到阵阵闷痛,但是他还是爬到了泥潭边。   双手插入泥里,拼命挖着金环身边的黑色淤泥。可是这一行动最终证明是徒劳的,除了溅了两人一脸的泥水外,金环身周的黑泥依然一样多。他又拉着苗女的胳膊想把她拔出泥潭,结果又失败了。那棵压在金环左肩的大树杈不弄走,金环是无法离开泥潭的。   一阵忙碌,叶寒士成了喘息咻咻的黑泥人。他卧伏在金环面前,吃力地问:“金姑娘,你痛吗?”   金环摇摇头,说:“左肩骨像砸碎了。不过一点不痛,只是感到麻木。”   “能有什么办法救你出潭?”   金环又一次摇头:“你伤很重,根本没有力量移走这棵三、四百斤重的大树。看来我注定要死在这儿了。反正我也想死,所以无所谓。”   叶寒士惊问:“你想死?”   “是呀。”   “还想为抛弃你的男人去死?”   “不!不是为他死!这次是为你死的。我是为救你才跌落进泥潭,所以这次死还死得挺值得。”   “不!我不能让你死!不能让你为我死!”喊着,叶寒士再次将双手插入泥潭,用疯狂的速度扒着她身周的泥土。   “叶……我称呼你什么呢?”   “随便。随便称呼什么。”叶寒士还不停手。   “叶大哥!你别挖了!你挖去多少,又涌来多少,有什么用呢!快别挖了,你十指都流血了,看着叫人心疼。”   叶寒士深深地叹了口气,停止了无为的动作。不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说:   “你等一等,我去去就来。”   咬咬牙齿,他坚持着站起身来,尽管内腑的内伤和腰际的外伤均似火烫般疼痛,他还是咬牙切齿地朝前走去。在陷入泥潭的金环眼中,此刻叶寒士跌跌撞撞的步姿居然变得十分神圣,好像一只翅膀受伤的母鸡,拼命为保护自己的儿女与来敌作殊死的激战一般。这种艰难、痛苦的行动显得那么悲壮,无畏。她又想哭,想大声地哭,可是憋住了。   没多久,叶寒士拖来了一根四丈多长的紫竹杆,笑着说:“真巧,找到一根断竹,这下有救了。”他吃力地把竹杆穿过倒下的树杆,一头搁在泥潭左边的一块硬石上。自己站在右边,爬下身子,将竹竿的另一头压在自己肩上。待这一切完成后,他说:“喂,你记住,待树杆一上升,你就尽力往上爬!就抓着青藤往上爬!听到了吗?”   金环哪有没听到的道理,她满含泪水地点了点头。   叶寒士开始用力往上蹲。高一分,又高一分。倒下的树权枝叶发出哗哗的响声,开始松动了。他已经半蹲着了,竭力想跪起,可是……腰际的伤口因用力,伤口张开了,血又倾泻而出。他不顾这些,咬牙往上顶,用全身每一点力量往上顶。   泥潭中的金环感到左肩的重压在渐渐消失,她心中祈祷着:“天啊,帮帮这位男子汉吧!   帮帮他吧。”   叶寒士眼前开始闪动着金星,他感到自己正在慢慢失去知觉。但是唯一的往上顶的意愿仍然倔强地坚持着。他模模糊糊地看见金环双手拼命用力,身子从泥潭中拔起,并且在向他大声地喊什么。可是他一点也听不见。最后脑海中闪过的念头,就是要在平时,这区区大树自己还不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它连根拔起?他妈的!今日这树倒成了自己战之不胜的对手。   他想战胜它,就要顶起它。终于,叶寒士一挺腰,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站得笔直……然后“啪”地一声,重重地摔倒了!脸孔全淹入了烂泥中。   是啾啾的鸟叫唤醒了他?还是脸庞上抚来抚去、痒痒的女人秀发弄醒了他?说不准,总之一个时辰后,乾坤袖又恢复了知觉。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对丰满结实、小巧圆圆的乳房。这对于未婚男子来说太惊奇,太刺激了。哦!他迅速地闭上眼,又不忍错过这等机会,稍稍睁开一条眼缝。多美呀,这种中原少见的淡咖啡色的肌肤那么细润、柔滑。赤裸的半身线条灵珑,曲折起伏,透出女性诱人的健美。他感到自己体内在发生异变,许多地方却不安分起来。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往上抬,往上抬……   他终于触及到了想触及的东西。不过这不是他自己的努力,而是金环的纤手帮助他,使他的右掌能够稳稳地按住了那砣跳动的乳峰。   柔柔的声音传来:“叶大哥,你千万别动!刚才你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才止住呢?”   叶寒士笑了。由衷地笑了。他这时才明白自己终于战胜了那棵树。   “叶大哥,你再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我刚给你上了药,息一会儿伤口就会好的。”   他还真听话,右手抓住金环的乳房,再次睡着了。象一个满足的孩子一样睡着了。很可惜,他没听到以下的话。如果他能听到,就一定会为金环自豪,为世上有这般具有奉献精神的女性自豪。   “丫头,你可以实行你的诺言了,”说话的是个奇瘦奇瘦,奇高奇高的长发老婆子。她全身上下都赤裸着,一丝不挂。一张没有血色的脸缺唇塌鼻,双目深陷,闪烁着两粒绿色的鬼珠,喷射着骇人的煞光。昏暗中越发显得狰狞可怕。   苗女金环半依在睡得挺香的叶大哥身边,仰着脸说:“我已经答应做你的徒弟,决不后悔。不过你必须再等一个时辰,让我叶大哥睡好了,再送他出这丛林。并且还要告诉他今后来找我的条件。这样我才会真心诚意地接受你的衣钵。”   “丫头条件还挺多的!尸婆我说全答应就全答应,一点也不会走样!将来你学成了我尸婆的拘魂掌、百尸步后感谢我还来不及呢。”   “不!我不会感谢你!因为你*我和我爱上的人分开。”   “*你和爱上的人分开?”尸婆喃喃着,像是自言自语道:“分开,我为学这拘魂掌和百尸步和他分开了多少年,多少年了。我还有个女儿,如果在,也和你一般大了。”   金环惊问:“老人家,你也有尘间家庭,你不是莽林妖魔?”   好大胆的提问!不过尸婆一点也不恼,相反嚓嚓地怪笑起来,说:“有!他还是个很英俊的男子汉。那时我也很漂亮,我们过着和和睦睦的日子,生了个女孩,他也很高兴。不想孩子刚满周岁,我突然生了一种奇怪的病,发疯似地要许多、许多男人。于是我干出了对不起他、对不起女儿的事。他发现后,一怒之下抱着女儿离家出走,不知去向。我好恨好悔,可是体内的亢奋又不容许我不要男人。无奈之下,我一个人闯进了这片丛林,来到这泥潭,跳了进去,想就此结束生命。谁想脚下踩住了一块硬物,挖出一看,居然是块刻满文字的石板。这上面就记载着拘魂掌和百尸步的练习之法。一时好奇,我就循法而习,渐渐地进入佳景,忘了死了。”   金环插嘴问道“那你老人家的要男人病又如何结了的呢?要知这丛林之中是没有男人的呀。”   “问得好,问得好。开始连我自己也奇怪,为什么进了丛林许多天从没想起讨厌的男人呢?后来我渐渐明白了,这泥潭有着神奇的功效,能治百病。我体内的亢奋并不是天生奇淫,而是误食了一种叫‘百子莲’的万淫草。这草是混在一贴中药中才食下的。丛林中的泥潭凑巧治愈了我的病。于是我就安心地在丛林中生活下来,一边练拘魂掌,一边练百尸步,渐渐成为这百里丛林的唯一主人,主宰着丛林的一切。”   “这泥潭真能治病?”   “如果没有神效,为何你肩伤不但不化脓发炎,反而很快收口呢?要是没神效,你脚下软烂,身上又负重,能坚持这般长久而不陷入泥潭?这泥潭不仅能治百病,而且还能培本固元,对习武之人好比天然的佳境呢。日后你定然会体验到它的妙处的。”   “老人家,这丛林有如此好处,你为何不让叶大哥也留下呢?”   “不行!一则拘魂掌、百尸步系全阴之人习之。二则我们一丝不挂,怎能让他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唉。”金环叹了一口气,又道:“老人家,你千万别告诉叶大哥,是你救了我,而不是他。这样他心中的自豪感会荡然殆存的。做人要有一点支撑,你就别让他沮丧了。”   尸婆绿眼中闪着奇光,柔声说:“姑娘的心真好,我不会说的。我送他到林边,让他自然醒来。你写几个字给他不就好了。”   “对!就这样办。”   金环深情地俯首在叶寒士脸颊上吻着。吻了一百次,一千次!   其实,叶寒士用紫竹支撑倒树,挽救金环的行动没有成功。在叶寒士伤口崩裂、人又将昏迷之前,泥潭之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浑身赤裸,却一点不沾泥的老婆子,她随手一挥,倒树就飞出几丈。这时金环的叶大哥才奋然站起,完成了他意想中的壮举,而放心昏迷了。   这位赤裸的老婆子就是苍莽丛林的主人,自称尸婆。她也确实像条尸体,又瘦又长,浑身无肉。两个乳房像两条破麻袋,根本不能和苗女金环相比。尸婆一心要收苗女为徒,金环就以救醒并安全送出叶寒士为条件,同意在丛林随尸婆习武。这番情义至深、至厚,好叫人羡慕!   话到此处,尸婆单掌一吸,叶寒士硕大身躯居然像叶片一般落入她的掌中。尸婆托着一个大男人,只见她迈步几跳,金环眼前晃如飞过百来个人体,一闪又全不见了。她站在泥潭边上,嘴里喃喃着:“这就是百尸步。”   这是个不同寻常的早晨,阳光斜斜地穿过树的枝叶,戏弄着后院中一个男子的身体。这个手握竹扫帚的男子似乎对照射在自己身上的阳光斑点若有所思似的,一动不动,痴痴地望着身上一处处的亮点。   同院另一间小石屋里,有一双泪水婆娑的眼睛,同样痴痴地望着他,胸襟已被泪水打湿了好大一片,秀美苍白的脸颊上仍然不住地淌下串串珠泪。   这痴呆的男子是谁?这石屋中暗暗流泪的女子又是谁呢?   后院的木门“嗵”地推开,踏入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开外年纪,体形十分强壮,脸是刀条脸,无须,目光利锐阴沉,像头巨鹰似的有着两片薄长的嘴唇。他不是别人,正是神雕殿的第二把手,毒雕谭笑。姓名称“笑,”可是谁也没见他笑过。他永远阴森森地望着一切,连对待他内心衷情的女人也一样。   毒雕谭笑身边是一位容貌娇美、脸色却十分灰白的少妇。从她步履蹒跚的样子看,一定是受了很重的伤,被强迫着才踏入后院的。她就是迎春楼的女妓,枕畔仙杜月仙。   杜月仙怎么会和谭笑在一起,这就是天刚亮的事了。   东方拂晓,一夜未睡的杜月仙还在等待着小姑燕无双的归来。她并不为燕无双担心,因为小姑的武功,依她之见还没有人能胜之。她一人独坐窗前,满脑袋都是今后的问题。她想首先要劝小姑找一处栖身之处,最好是在偏僻的小山庄里买一、二间茅屋作为藏身据点,然后两人化装分头外出寻找燕无心的踪迹。白日寻人,夜晚归来,也好时有商量和照顾。要知,她还有数月,便将生下燕氏门的骨血。如果没有家,到时怎么办。看小姑来迎春楼的出手,身边定然有些积蓄,买房过日子谅必还没有什么大问题,生孩子的费用也不会落空。从今后离开迎春楼,再也不用和无耻的男人打交道了。想到这里,杜月仙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可惜笑容还没溶尽,已被谭笑的冷喝吓退了:“你怎么还不死!”   “谁!”杜月仙蓦地转身,脸色顿时转白!不知何时,身后早已站着冷如冰霜的毒雕谭笑。她一见此人就浑身发抖!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说:“二爷,是……是你老呀。”又恢复了妓女的腔调。   谭笑脸上一无表情,说:“你又恢复了武功,是那位燕无双为你打通三焦的。不过你不该有武功。”   “为什么?”她抖抖地问。   “因为你没有武功还能继续当妓女,靠卖身度日。你一恢复武功你就必须死了。所以我来此告诉你,由你选择死的方法。”像是谈生意一样,与人平静地谈死,是谭笑的作风。   杜月仙不想回答了。她知道谭笑话出如令,决不更改。朝前是死,后退也是死。狗急跳墙,她突然娇躯凌空跃起,右掌急挥,直攻对方结喉穴,左指连弹七、八枚银针暗低飞射而出。毒雕谭笑身形一偏,衣袖略挥,就将攻来的掌力和银针全部震飞。也不出手还击,像是根本看不上眼一般,对杜月仙道:“再来,应该作些垂死挣扎的。”   杜月仙见偷袭不成,心忖今日必死,不如拼了。她展开本门绝技,恍如闹花粉蝶,戏蕊翩蜂,双掌舞出漫天掌影,将毒雕圈在中间。这般含愤出手,威力自然不小!劲厉狂飙打得满室摆饰什件四飞,然而却无损毒雕一根毫毛。他在虹影掌风中时尔侧,时尔闪,时尔跃,时尔蹲,一一将侵身之力化于无形。棋高一着,就有天差地别。   也许百十招后吧,毒雕谭笑冷喝一声:“停!”屈指弹出一缕指风,穿过对方掌力,戮中了杜月仙的百令穴。杜月仙闷哼一声,合身扑倒。谭笑走近,抬起右脚狠狠踩在杜月仙背上,说:“你挣扎过了,却无用。其实你恢复不恢复武功都一样,因为你的武功太差,不堪一击。你除了枕畔能称仙外,其余的一无是处。所以你也该死了。”说着脚下正待用劲。   杜月仙急道:“慢!你不是说过可以选择死的方式吗?”   “是的,我说过。你若不放弃,现在还可以选择。”   “你有几种方式可以选择?”   “两种。”   “哪两种?”   “一种便是我脚下稍一用力,将你背脊踩断,胸腔踩烂,你自然非死不可。另一种,你可以去见一见你想见的人,但必须受这人折磨而死,你看何种最适合你?”   “见一个我想见的人?他是谁?”   “到时自知。”   “我选择第二个死法。”   一笔生意谈成了。谭笑只说了一个“请”字,就自顾自地在前面走着,看也不看身后之人一眼。杜月仙在后跟着,穿街过巷,有很多机会供她逃走。但她没有逃,并不是她不怕死,想死,因为她突然十分十分想见一见谭笑所说的那个人。那人会是无心吗?真是他,能见上一面就算立即死了也心甘情愿。会是无双吗?无双万一落在谭笑手中怎么办?若是能够以自己的死换取无双的生,她同样是心甘情愿。她就这么一路想着一路跟着,走了许久,又被让进一辆蒙着黑布的马车,驰了很久。待她看到四周的东西时,人已经到了一幢深宅的后院。   此刻,她跟在谭笑身后踏进了院子。   谭笑在前走了几步,身子向一侧闪过,嘴里冷冷道:“前面,就是你要见的人。”   “无心!是你吗?”杜月仙一眼就认出了面前不远处痴呆呆看着身上斑驳光点、衣衫破烂、胡子拉碴的男人,就是她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煞刀客燕无心。她飞似地扑上前,伸出双臂紧紧抱住燕无心喊道:“无心,无心,我来了!我来啦!”   昔日的煞刀客,今日的痴马夫燕无心仍然看着身上移动的光点,仿佛根本看不见抱着他的人,听不见热切呼唤的声音。他的世界像是聋了哑了一般。   “无心,你怎么啦。你说话呀!我是月仙呀,无心……”   声声呼,切切情像落入无底的深渊,溅不起丁点水花。杜月仙瞪大了惊恐的眼睛,不知所措。   背后毒雕谭笑冷冷地说:“不用喊,他听不见。他是个痴呆人。他只听得见一个人的命令,我的命令!”   听到这些,像是突然被抽空一样,杜月仙身子顺着燕无心挺着的躯体滑落下来,无力地瘫在心上人的脚边。嘴里一个劲地喃喃着:“无心,无心,无心。”   此刻的燕无心真的无心了。他目光呆滞地望着身上的光点,其余对他来说全不存在。突然,他浑身一动,那是听到了一声冷漠的,熟悉的命令。是谭笑在喊:“痴人,用你的右手狠狠揍躺在你脚边的女人三记耳光!”燕无心果然剑眉一竖,高高扬起了右手,机械在朝下落去。啪!啪!啪!三声清脆的响声!杜月仙脸颊紫红一片,嘴角渗出了缕缕血水。她猛地站起,转身,对着站在一边的毒雕谭笑狂吼道:“你这个遭千刀万剐的的猪狗、畜生,你把无心搞得生不如死,要遭天打雷劈,终要遭报应的……”   骂声没完,谭笑又在命令:“痴人!把你面前吼叫不住的女人身上的衣服全部脱光,一件不剩!”   燕无心痴痴呆呆地朝前走了几步,一声不吭地伸手抓住了杜月仙的衣领。杜月仙含满泪水的眼睛盯着他,可惜他真的痴傻无知了,他又怎知面前的女人是他的爱人,是他的亲人呢?   现在的燕无心已经成了一条经过特殊训练的狗,只听主人的口令。   “刷!”杜月仙的外衣被猛力撕裂。她把目光移开,她再也不忍心看着心上人的一副痴样!她慢慢仰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身上的衣衫被一片片撕裂。她心里没有怨恨,相反,平静似水。一个连希望都失去的女人是什么也不会想了。关于耻辱,关于生命全都离她远远的,远远的。此刻,在她心中的唯有广阔无垠的天空……   毒雕谭笑的脸部肌肉在阵阵抽搐,他直盯盯在望着越来越裸露的一尊凝立不动的塑像,觉得血液像是沸腾一般,烫得受不住。面前的女人的皮肤是那么光滑,简直完美无瑕。淡淡的粉红色,像精心织绣的绸缎。丰满的双乳高高地耸立在胸脯上,像两朵灿烂的花,自豪地朝着阳光绽开着。双腿比想象中更修长,更美,那一片……谭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诱惑的折磨了,他像只*急的猫,狂叫着:“杀!杀了她。”   燕无心蓦地一怔,随即再次举起了手掌。他的武功并没有消失,只是不能运用内罡真力罢了。自从服食了“忘忧丸”后,他就成了痴痴呆呆的人。整天刷马,洗马,扫院子,再就是听令于谭笑,表演此等令人无法想象的万恶勾当,来满足谭笑病态的心理欲望。半年过去了,他连自己的新称呼也听熟悉了。他知道自己叫“痴人”,只要有人喊“痴人”,他全作出反应。若谁对他叫“燕无心”,他根本像聋了一般听.不见。此刻,他又听到主人要他杀人的命令了。在他面前好像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石像,一尊光滑的石像。他心中有点舍不得,却不能不听从主人的命令。谭笑又在催:   “痴人,快杀死她!”   铁掌高高举起。   杜月仙突然想到自己不是一个人的死!她死了,腹中的血肉也死了。这是燕家的香烟呀!   可是无心的手掌已经朝自己头顶狠狠拍落,怎么办?她高喊一声“无双,快来救我……”   在杜月仙跟着毒雕谭笑走进深宅后院时,燕无双也在这片屋宇中的某一幢小楼内,正在一个无法渡越的欲海中挣扎,再挣扎,渐渐清醒过来。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如何会衣衫不整地躺在这陌生的楼房之中。四周一片杂乱,到处是打碎的瓷瓶,花盆,遍地是纷乱的书籍和古玩。她怔了许久才渐渐理出头绪。哦,自己昨夜追赶一位黑衣夜行人进了迷踪园,误入迷踪奇阵,后被—青年公子救出,此人叫什么玉箫公子梅君。对!正是他帮助自己脱出迷踪奇阵,在这绿色小楼之中互诉衷肠。想到这里,无双脸刹地红了。后来呢?后来自己感到浑身不舒服,一阵热似一阵,心中慌慌的,像非要用什么来填补似的。再后来?再后来就记不清了,成了一段空白。无双突然一惊,急忙掉转躲入一幅垂下的布帘后,偷偷地检查了一番,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再后来也许什么也没发生,她这样自己安慰自己。   “玉箫公子,玉箫公子。”连喊几声无人回答,仿佛这园中空寂无人一般。无双来到窗前,扑椤椤一阵扇翅声,一只怪鸟箭似地朝她飞来。无双伸出玉掌,怪鸟十分灵巧地歇在玉掌掌心之上。金红色的眼珠子溜溜地转个不停。   “金珠儿,你这么翅羽不理,哟!还有血迹,你受伤了么?”燕无双心痛地轻抚着。   怪禽金珠儿认真地点了点头。   “哦,真受伤了!你如此厉害的神通也会受伤,是谁如此胆大妄为?”   金珠儿眨着眼睛,它不能说话。若能人言,它将讲述一个非常惊险的。人鸟搏斗的故事。   它也不能告诉主人那位自称玉箫公子梅君乃是神雕殿少主银雕亢君。他自从胥门见过替神相谷买酒的燕无双后,无论如何也不能忘怀在迎春楼又见到的美人燕无双,为此他赶上赫雪豹和逍遥客石惊天,并且杀之灭口,主要原因也是为了燕无双。因为,他怕赫雪豹赶回神雕殿,将燕无双、杜月仙之事报知毒雕谭笑。那时谭笑定然出动大批雕翎杀手捕杀燕无双。这一来岂不搅了他的好事!杀人灭口后,他又暗使隔山惊虎计,引出燕无双,使她误入迷踪园。这迷踪园乃机关楼主最近才为父亲金雕亢天修建的,也只有他们父子两人知道使用机关的奥妙。   平时决没有人可以踏入迷踪园一步。这不但因为神雕殿纪律森明,更是迷踪园中机关套机关,奇门叠奇门,生人无法入内。如此布置,银雕亢君自认为万无一失。加上特制的“诱心香”,不怕燕无双不进入这圈套。   燕无双果然亦步亦趋地进入了别人安排好的陷井,并且毫无戒心。其实凭燕无双的万毒不侵的体质,“诱心香”淫药是迷不倒她的,可惜她一点也没有反抗,连想都没想过。就这样乖乖地被银雕亢君骗到了锦榻之上,并且脱去了外裙。险险乎沉入万劫不复境地的她,在一片迷糊之中还不住地喊:“热呀,快帮我脱去衣服”呢。   银雕亢君到了这时心花怒放,被自己视为天人的美佳丽女,正玉体横卧在锦榻之上,并且竭尽扭动、呻吟。他迅即脱去自己衣服,欲火中烧地步步*近锦榻。正待扑到美人身上时,突然一声怪鸣,脑后一股猛力袭到。亢君何等机灵,一个懒驴打滚,好歹躲过一袭。回头一看,怪事,一个人影也没有,唯有一只怪模怪样的黄毛飞禽在屋中盘旋、怪鸣着。   亢君站起身来,连嘘了几嘘,此禽理也不理,一恼怒,单掌一竖,劈出一道掌风,想把小小飞禽击毙当场。岂料,不打还好,掌风刚出,怪禽双翅一敛,黄色身子似子弹般凌空投下,扁啄直刺银雕面门。冗君吓得连忙闪躲,舞掌格档。怪禽一点也不惧掌力,窜、扑、扇、刺,飞来腾去与银雕展开了生死之战,把亢君惊得目瞪口呆。他无法想象,此禽为何飞来与自己殊死拼斗,搅黄了自己的好事。一气之下,他屈指急弹,“指击繁星”绝招已出。怪禽端的灵珑,像是练得十分熟练似的,双翅猛扇,居然也扇出两道劲风,阻一阻指劲。趁此机会它呼地窜上,绕梁一圈,又从另个方向朝亢君扑来。   好一场人禽大战,掌风呼啸。翅劲繁烈。室中字画、古玩、瓷器全都在狂风劲气之中飞来舞去,好不热闹。银雕亢君越斗心中越寒!试想连天上一只小小飞禽也和自己作对,可想自己平日如何遭天怒人怨了。三百招下来,人也累了,鸟也累了。人在西,鸟在东,一人一鸟各占一方歇息起来。   银雕亢君喘息了一刻,忍不住问道:“喂!怪鸟儿,你为何要和我作对?”   怪禽啾啾地鸣了几声,转头朝锦榻上沉沉睡去的燕无双点点。   “难道燕无双是你的主人?”   怪禽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亢君这—-下气得鼻孔冒烟!人算不及天算?总以为机关算尽,怎料天外飞来—只怪鸟,侠义心肠,誓死也要保卫主人的清白。他垂头丧气地连连叹息。心想,你燕无双困在迷踪园中也逃不了,今夜不成还有明日。所以他一顿脚,飞出楼窗,自个去了。   怪禽金珠儿累得浑身绒毛全湿,而且左翅上还被指风擦过,挂了彩,流了血。它见敌人离去,也飞出绿楼,栖在一棵能望见全楼情况的高树上,警惕地为主人站岗。   这一切,它又怎能向主人解释清楚呢。   燕无双突然想起了杜月仙,自己一夜不归,不知嫂子急成怎样了。她命金珠儿栖在自己玉肩上,双足一点,人已飘下楼来。脚刚一落地,只听“轰”地一声响,刚才从楼窗里看见的景象全然变了,又像昨夜一样,黑气升腾,惨雾四弥。燕无双大怒,无极九天玄功随意而生,立即周身弥开一层五彩霞雾,元精脱体而出,头顶飞腾着一只金翅玉凤。她神目一张一合,两道锐光射出,前面的一切幻象全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燕无双巧食胭脂血仙草,除了平添两甲子以上功力、百毒不侵外,她的双目具有夜视、水视、火视、雾视的功能。昨夜在惊恐之中,忘了使用自己的本领,这也说明她江湖阅历不够。今日盛怒之中,天目一开,万宇澄清。妖形魔影全成了怪石奇树,轻轻一掌便纷纷倒塌。就这样走一路,破坏一路,耗尽万窍怪翁心血的迷踪园,被燕无双糟塌了一大半。行行复复已到了迷踪园的园门口。她刚踏上第一级石阶,就觉脚底一动,迎面十余枚裹着浓烈腥臭味的毒箭已飞蝗般地射到。   燕无双还没动,肩头的金珠儿一声长鸣,双翅猛扇,将十余枚毒箭全数震飞。燕无双望望剩下的两层玉石台阶,知道定然还有什么暗器机关隐伏着。她秀眉一挑,清啸一声,如若龙吟风鸣。双袖前扬,两道狂飙呼啸而去。   “轰”地—声巨响,写着迷踪园三字的门楼—下子全倒塌了,灰尘扬得半天高。   许久才灰落尘静,迷踪园成了一片废墟。燕无双正待出园,忽然隐隐听到一声声“无心,无心,无心”的呼唤传来,像是嫂子杜月仙的声音。她施展出天听术,估准传音方向,身形腾起,电光般朝发声处掠去。片片连连的屋宇在脚下飞快地后退,已经有人发现了她的行动,屋下炸开一片呐喊。燕无双丝毫不顾,一个劲地朝东奔去。屋下神雕殿的人眼中,一个女子踏虚步空地从天飞过!   燕无双听到了杜月仙最后的呼喊:“无双,快来救我!”她便本能地狂叫:“姐姐,我来也!”   这一声喊无疑像颗炸弹,惊呆了毒雕谭笑,惊呆了枕畔仙杜月仙。只有燕无心无所谓,照样痴痴地举掌拍下。杜月仙本来是准备死了,最后的呼喊仅仅是垂死绝望的挣扎。可是居然无双真的来了,她不想死了,决不想死了。就在燕无心铁掌落下的一瞬间,她身形一矮,急急闪过,从掌风中脱出,纵身朝后院高墙掠去。   毒雕谭笑看得真切,双掌一挫,两股黑烟像两道黑龙朝飞掠上墙、全身赤裸的杜月仙卷去,嘴中冷喝道:   “杜月仙,你死定了!”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二十一章 雕翎杀手     空中的杜月仙闷哼一声,顿时像断线的风筝,凌空向墙外,摔下。   毒雕谭笑丝毫也没有停顿,像头巨雕呼啸空中,一个急转,人已朝墙外泻出。出手就是一大篷七步追魂针!黑星闪耀,罩向在空中翻滚下落的杜月仙。   燕无双在十丈远外瞥见这等情景,万急之中,一口真气运至极致,四肢百骸贯注所有的内罡,人如脱弦之箭,后发先至,狂风般将摔落之人刮走。大篷的七步追魂针距她身体一尺纷纷弹落。等毒雕谭笑从墙上落地时,燕无双巳完成了脱衣裹人的全部动作。她就穿了—身粉色的内衣,冷静地把杜月仙安放在—块太湖石上,挺起身子,仰着头,并不转过身去。似乎背后十步外的敌人不存在一般,她一动不动地仰看着高深的天。   毒雕并没有立即猝袭。他很清楚对面之人全身浓重的杀气。已将这方圆三丈之内一草一木的动静全掌握了。就像—片滚滚清浪。暂时被一块巨大的石闸挡住了,如果稍—触动石闸,顷刻间冲天怒涛便会将你吞没。毒雕不愿以身试锋,他同样保持着冷静,寻找着战机。   “你就是燕无双?”他冷冷地问。   “你就是赫雪豹称之的二爷?”她冷冷地反问。   “赫雪豹、石惊天是你杀的?”语言更冷。   “杜月仙受辱是你的手段?”象冰。   “杀了石惊天,你知道有什么后果?”   “欺辱了杜月仙,你又知道是什么后果?”   “死!”   “死!”   燕无双突然发难!她满腔的愤怒已化成一股锋利的杀意,什么也无法阻挡她杀人。人就是刀,一道锐利的寒芒宛若惊心动魄的闪电,劲气呼啸,锐力纵横,猝袭的凌厉声势足以横扫—百个人!   毒雕潭笑猛缩暴翻,掌腿齐飞,仓惶后跃出—丈,燕无双原式不变,玉腕上的无形刀机簧一响,已御风飞射。   不知从何处飞出—柄软剑,晶虹横拦,一剑上有百十朵光焰绽开!可惜,他碰到的是千占神兵无形刀,又是由二甲子以上的功力掌握着。只见寒芒如流,—闪而过。叮叮连响,毒雕手中的软剑已断成四截,仅剩剑柄在握。他咬牙如挫,侧身滚翻,剑柄猛抛敌手。其实他根本看不清敌人的身形。只见朝他扑来—团光影,他抛剑反攻的也是这团光影。只听“嚓”   地一声,剑柄刚触及光影,就被震飞出去,深深地插入一旁的太湖石中。   毒雕无法想像遇到的是什么样的对手。他自从跟随把兄金离亢天从金雕门换至神雕殿,大小搏杀何止干百场,胸膛、背脊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可是从没有使他惊吓过。他是个给人以惊吓的人,而不是被惊吓者!不过他今天感到吃惊,感到害怕。他无法阻止一团辉芒四射的光影的滚袭。七步追魂针无效!很少出手的唐王软剑震断!他蓦地狂吼,双臂急舞,七七四十九掌“混天黑煞掌”轰然反攻。于是他成了一个血人,七七四十九掌换来了四十九刀,每一刀像是有意地浅浅划出一道尺长血口。四十九条血口,血涌如潮。毒雕谭笑不动了,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笑,淡淡的笑容。因为一把精光闪耀、几乎看不清刀形的短刀正架在他咽喉处。只需轻轻往前一送,他就结束人生旅途了。所以他笑了。   “别,别杀死他。”是杜月仙嘶哑的嗓门在喊。   “为什么?”燕无双杀机很深,她已经下决心杀死面前的人了!也是她出山以来第一次杀死一个人!可是杜月仙偏偏不让。   “无双,你哥哥在他掌握之中。”   无形刀猛地一弹,新的一道血口裂开,血顺着脖颈流下。这是第五十道血口。寒芒突敛,无形消失了。燕无双已经连点谭笑七大命穴后,退出三步。   谭笑不笑了,不死就不该笑!人生是苦难的,死才是解脱,唯有死才是值得快活的事,可惜又死不成了。他冰冷的脸又慢慢仰起,尽管浑身的血还在不住地流。他的目光还是那么沉着、无畏。   “你掌握着我的兄长?”   “一个痴人,由我造成的一个痴人。”   “放了他!有什么条件?”   “一个条件,就是你和杜月仙立即死!”   “你想死!”   “很想,很想。你看出了我的意愿。死对我来说不是件可怕的事,我杀了无数人,终究要被人杀。能死在真正的对手手中,死在真正的拼杀中,对我来说是无尚的高雅。所以你想用死来威胁我,换取燕无心。不!痴人的自由是不可能的,我之所以劝告你,只因为你比我强。我由衷地佩服你。因此我说了实话,你现在可以杀我了。”   燕无双觉得胃里十分难受,像吞了苍蝇一样。面对一个疯人、病人如何去解释人生中对于生、对于死的真正的答案呢。   她回头望了望杜月仙,她中了毒雕的两记混天黑煞掌,脸色发紫,全身每根筋骨都在扭绞,疼痛。她需要立即治疗,否则后果十分严重。但是哥哥呢?哥哥怎么办?她想了又想,最后才有了决定,她正待说……   毒雕谭笑先开了口:“燕姑娘,由于你的迟疑,你失去了杀死我的机会,我不能死真遗憾。以你的修为,你一定能感觉出,你已经落入了可怕的包围之中了吧。现在你一个人逃走还来得及。杜月仙是活不成了,你就快逃吧!”   燕无双笑了笑,说:“别痴人说梦了,我现在要杀你易如反掌,可惜我偏偏不杀你,不让你如愿。你以为地底下埋伏几个杀手就奈何我了!告诉你,只是多死几个人罢了。今天,不但我要活着离开这里,杜月仙要活着离开这里,你也会被活着带走,作为人质,过一过你总使别人过的日子。”   谭笑说:“燕姑娘,你的笑很美!你的语音也很美!你的形象更美。我已经不想和你讨论今日的问题了,因为已经有人和你交涉了。我只想间一句,你刚才削我四十九刀用的是什么刀法,能告诉我吗?”   “你平时也告诉别人败于何招何式?”   “只要败者问,胜者有义务说明。我是这样做的,许多人都可以证明。”   “好吧,我告诉你。是无形刀法第一式,‘万里孤云飞’?”   “万里孤云飞?好一个万里孤云飞。美!真美!”谭笑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了。两眼又斜斜地望着天,尽管他被制了软麻穴.但仍保持着站姿。   燕无双意识到又一场决战要开始了。她高喊:“来吧,墙后的人!”   “轰轰!”院墙倒塌了,是被震塌的。代替的是一排人墙,黑色人墙!十个黑衣蒙面人排成一行,一样高矮,一样胖瘦,一样胸前绣着白色的雕翎,一样斜斜扬着吞吐杀人寒光的钢刀。这就是神雕殿的骄傲,一流的杀手,个个视死如归的壮士。凡是一交手,不杀死对方就是自己死。这一训条是作为一名神雕殿雕翎杀手的基本信念。神雕殿究竟有多少名雕翎杀手,不知道:连殿主自己也不知道!金雕亢天只掌握了四十名雕翎杀手。毒雕只掌握了十名。   这十名是否包涵在四十名中,金雕和毒雕谁也说不上来。因为雕翎杀手不是由神雕殿掌握的,只是供神雕殴使用。金雕和毒雕都知道雕翎杀手分两等,—等是眼前的白色雕翎杀手,还有一等是胸前绘有——羽五彩雕翎的雕翎杀手。五彩雏翎杀手很少见到,他们究竟有何等厉害,谁也不知道。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眼前这十名雕翎杀手就是两个毒雕也斗不过他们,可见雕翎杀手的厉害了。可是,此刻使毒雕惊奇的是,燕无双在看到前面这道黑色人墙后,一点也没有露出惊恐的神色,相反,神情更激动,更兴奋了。   十名雕翎杀手迈着同样的步伐往前走了十步,距燕无双二丈远处止步停身,斜扬着刀,一声不吭。不过燕无双还是感觉到了十柄刀上*来的杀气。   “你们十根黑木头,谁是头!”她问。   “这十位暂由我指挥。”说话人从破墙后转出,是个三十好几的中年人,青青的长脸,一部青须,人的模样还很斯文。   “你是谁?”她又问。   “我是神雕殿飞雕沙青。迫不得已与燕姑娘对敌,对于怜香惜玉方面的遗憾,我沙青将有几个月心中懊伤。”又是一个斗嘴的能家里手。   燕无双没气,反而笑。很灿烂地笑着。沙青怔住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美的笑容,特别是在生死相持时。他问:“姑娘,你笑什么?”   燕无双说:“我不能不笑!自出山以来,—直没有机会杀人,说实话,自从找不到我哥哥后,我心中就突然有了杀人的念头,十分想杀人。但书本上,老人嘴里部说杀人不好,所以我总狠不下心来。今天我终于找到可以杀的人了,就是这十根黑木头。在我燕无双眼中,他们无非是二十只机械手,学着同一套功夫,用的同—类刀。根本无用的很。当然,他们无用并不是我要杀他们的理由,杀人的理由因为他们身穿黑衣,又蒙了脸。半年多前,我父母就是被这样打扮的人伤害而死。父仇母恨使我非杀死他们不可。并非每个都要死于七七四十九刀之下!”   话音越说越冷,像一阵寒风刮过。沙青感到浑身有点发寒,心中十分不自在。他突然做了个奇怪的手势,举起右臂,叉开食中二指。   阳光中十道黑影电掣石火般射上半空,身法十分优美地各自旋转,分成各个不同角度,蓦地落下,恰好圈住了燕无双。内行人眼中,这全是一等一的顶尖身手。就在十人落地的一瞬间,十把钢刀同时从左划至右,寒晶暴闪,流霜泛银,组成一道不透风的刀幕。   圈外,沙青在喊:“燕姑娘,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圈中,燕无双淡淡一笑,问:“都预备好了吗?”   “你……”沙青怒道:“劈了这贱婢!”   一幕刀影有若苍穹长虹般头尾相接横削而来。刀势似奔涌的急浪怒涛,没有人吭声,十个不同角度的无情冷焰又朝燕无双袭来。   燕无双突然不见了。圈中炸开一片叮咚声和火星子。刀与刀相撞,刀刀落空。燕无双又突然出现了,一个五彩的光团,分不清哪儿是人,哪儿是五彩光影。只见五彩的光团在捷滚,晶莹的一抹电光挟在五彩之中十分醒目,它象条长长的丝带绕着十名雕翎杀手,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刀还在挥动,不过不成刀幕了,成了破碎片片的幕。半空中飞溅着血花,又点点滴滴散落下来,深重的血腥味使一道冷艳的寒光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终于,一切都停息了,和原来一样。燕无双两手空空地站在圈内,十名黑衣蒙面的雕翎杀手围成一圈,手中都握着刀。不同的是原来的刀威严地斜扬着,现在是无力地低垂着。突然左起第一个杀手,咚地直挺挺仰面栽倒。接着,第二、三、四……整个十个围成一个圈死了,全无声无息地死了。   燕无双看也不看,只是对飞雕沙青说:“你可以数一数,每人都是四十九刀。”   “这……这是什么刀法?”   “无形刀法第一招,万里孤云飞。”这是一旁毒雕谭笑的叹息,他又说:“沙弟,你逃吧,快逃!你不是她的对手!”   谭笑话还没说完,飞雕沙青如大鸟般掠起,凌空一折,已鸿踪渺渺。消失在连片的屋宇之中。   燕无双又笑了:“他逃得如此快,我真没想到。”   谭笑说:“沙弟号称飞雕,一只会飞的雕。逃总是很快的。”   燕无双说:“没什么,总有一天我会折断他的翅膀!”   谭笑摇摇头说:“姑娘不以为自己太狠了点。”   燕无双反问道:“要我慈悲些?也就是说让我放了你们!阁下自问对杜月仙慈悲了吗?   对我兄长燕无心慈悲了吗?告诉你,就在刚才你将杜月仙击出墙来的一刹那,我已经决定从今后将以杀对杀,扫清你们这些凶残的无赖。”   “那就先杀了我吧!”   “没这么便宜!”燕无双说完这句,走到杜月仙身边问:“嫂子,你能坚持走吗?”   杜月仙早已忍受不住了。但为了不让燕无双分心,一直强忍着。这时见问,忙喘咻咻地说:“没……没关系,我……”话没说完,眼前一黑,人已一头栽倒了。   无双急忙连拍急点,杜月仙才慢慢返过气来。燕无双知道已经不能再拖延了,她将杜月仙背在身上,单手提着僵硬的毒雕谭笑倏掠而起,展开飘絮步穿房过脊,瞬间便去得无影无踪。   待她走后,某个角落里才冒出了飞雕沙青。这片屋宇是神雕殿驻姑苏城的外院。往日由毒雕和飞雕以及十名雕翎杀手负责。现在毒雕被擒,十名雕翎杀手身亡,更难堪的是痴人燕无心也失踪了,派人找遍了,也找不到。飞雕沙青躲在暗处,明明没见燕无双带走燕无心,可是这痴人又上哪儿去了呢?他继续处理善后,又发现了一件使他震惊的事。殿上刚修建完工的迷踪园居然被人毁了。这还了得,飞雕沙青再也不管善后了,连夜赶往神雕的大本营—   —楞伽山。   楞伽山又号上方山,离姑苏城百里。山顶上有大业四年太守李显所建的上方塔,共七层,塔下有座五通祠。五通是五个邪神,从明朝起,方圆百里有许多人敬奉它们,称为五圣,也叫五显灵神。这五圣的来源是—一   从前有个叫太母的女人,天生凶残,天天要吃人。观音大士知道后,给了太母五个饼。   使她吃一个饼,生产一个儿子,让她尝尝人们生男育女的苦。哪知她把五个饼一起吃掉,一胎生下五个儿子:一只驴,—只马,—只羊,一只狗,—只黄鼠狼。太母从此便不吃人了,人们以为是这驴、马、羊、狗、黄鼠狼的功劳,便为它们竖了像,恭恭敬敬地恭奉它们。传说这五通圣能附在妇女身上,使她们做出种种下流怪事来。越是这样,人们越是迷信它们,每日烧香敬物。于是上方山香火极盛。清康熙时,抚台杨斌恨五圣淫威,不由怒发冲冠,把一根胳膊粗细的铁链,一头套在自己颈里,一头系在五圣偶像上,将驴、马、羊、狗、黄鼠狼从五圣洞里拖出来,抛沉在太湖之中。五圣作崇之事从此大默,上方山的香火也由此稀少起来。   最近几年上方山更是人迹廖廖。山中反到时有劲装锦服的武人出入。一般百姓都是怕事之辈,谁也不敢过问这山上之事,并且再也不去上方烧香了。于是上方山成了禁山,山上和山下成了两个天地。谁也不知道,这上方山上五圣祠中已成了神雕殿的总坛。山后五圣洞也是神雕殿首脑人物聚会与练武之处,神雕殿威力最大的武功“五圣大法”据说就是在此洞中发现秘笈而练成的。   飞雕在落日时辰,已经赶到了上方山五圣洞,向神雕殿主金雕亢天禀报了一天间发生的所有之事。   金雕亢天大怒,给了沙青几个耳光,这才气冲冲地独自离去。去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   反正神雕殿人全明白,凡是殿主遇到棘手之事,必须一个人呆一会儿,不出几个时辰,便有了周密的对策和计划。飞雕沙青只好耐心地等候着。这里有的是美酒和女人,等待不是件苦差使。   金雏亢天又走进了通向地宫的暗道。每次进入阴森森的地宫暗道,他总有一种诚惶诚恐的畏惧感。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是赫赫生威的—殿之主,而是一个老奴仆。—个女人的泄欲工具。他尽心甘情愿地去当奴仆,去作泄欲工具,因为他无法不去做。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丁。每当他想起,浑身就止不住颤栗。这是在他当金雕门门主时的往事———   作为一个人,他什么都有了。门主的地位,用不完的钱财和说得过去的武功。手中二三百号人供他指挥调度,呼来喝去;可是作为一个男人,他少了—样十分重要的东西。他是个典型阳萎病人,为这一点,他多次想一死了之,用刀,用绳子,用毒药都试过,可就是死不掉。暗地里也不知求了多少医,吃了多少药,都没有起色。他又是个十分要面子的人,凡给他治过此暗病的郎中大夫,全被他杀了。为此,少说也有十几条人命在这笔糊涂混蛋帐上。   他见不得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如果他见到了,那么心中的渴望和行动上的无能恰好成反比。欲火的煎熬和本能的低下简直把他折磨得奄奄一息。这事又见不得人,金雕门上上下下没有一人知道门主是个弱者。为了掩人耳目,他也娶妻子,妻子也生儿子。这儿子怎样生出来的,只有他知道。妻子就在儿子满百日的那天夜里得急病死了。金雕当然哭得死去活来,对妻子留下的孩子越加疼爱。   银雕亢君一天天长大了。居然能调戏使女丫头了。当爹的却依然如故,像个太监一样过着禁欲的日子。别人还以为他深爱亡妻而誓不再配鸳鸯呢?只有他自己清楚。对于生他是愈趋冷淡,对于死相反日渐向往。   一个男人被暗病折磨得想死,可见其对身性、生活的影响了。   一天,传报有一个女人要见金雕门门主,亢天当然拒绝。但是又传报说,那女人自称有关系到金雕门生死存亡的要事相告。亢天考虑再三招见了她。当那女人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惊呆了,他无法想像世上有如此美貌的女性。   身材欣长而苗条,抬手迈步之间优雅、高贵。双眸硕大,眼角微微上挑,眼睛是一种令人惊讶的天兰色,给人一种淫而不俗的感觉。细眉穗弯而长,鼻梁笔挺秀美,红唇十分丰满并充满妩媚,水一般泼下的秀发,墨一般乌黑,闪着丝绸般的光泽。她的一嗔一笑不仅表达着自己的情绪,似乎也同时表达着身边所有人的情绪。   金雕亢天双腿发软,像抽去了筋骨一般。他竭力支撑着自己不当众瘫倒在地嘶哑着嗓音问:“你……你有何要事?快……快些……报来!”   那女人露出瓷般的贝齿,笑着说:“我们到后面,到你的卧室去谈谈好吗?”   金雕亢天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老老实实地为那女人引路,到了自己的卧室中。打发了所有的下人,那女人随即把身穿的裙衫一件一件地脱了,就这么精赤条条地站在金雕亢天的面前说:“我是来给你治病的。”   亢天整个人几乎要崩毁了,他声嘶力竭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只要想知道的我全知道!”那女人的话音突然变得冰冷,目光中变得锐利起来,几乎是在命令:“你也把衣服全脱了!”   “不……不!”   “脱了!全脱了!”   金雕亢天想挣扎,可是浑身软弱得一点劲也没有。那女人锐利的目光像两道烙铁一样,使亢天浑身烫得只能脱衣服。他脱了,一件不剩全脱了。在一个女人面前,他第一次暴露了自己的垂头丧气。   接下来是无法想象的治疗法。一根丈余长的金丝鞭,在那女人手中像一条通了灵性的蛇,空间蛇影飞舞,身上鞭痕立现。亢天被抽打得浑身上下全是血和汗,血是从皮肤里流出来的,汗是心中流出来的。他在地上翻来滚去,喊着骂着。渐渐地奇迹发生了,在盛怒之中,在对女人的盛怒之中,他沉睡了许多年的东西终于醒了,高高地,威武地勃起。他第一次尝到了做男人的滋味。他痛哭流涕地跪倒在那女人的脚下,拼命地吻着她的脚。他发誓为她服务一辈子,永不反悔。   于是金雕门消失了。除了毒雕、黑雕、飞离、碧玉双雕和儿子银雕外,其余人全部解散。   而六只雕也失踪了若干年。在这若干年中他们的武艺和性格有了十分明显的变化。究竟是已变好了,还是变坏了,谁又能为此作此定论呢?当六雕再次出现时,金雕门变成了神雕殿,而且强大得足以吞下整个武林黑白两道!尽管金雕亢天从此当了那女人的奴仆,—个忠心耿耿的奴仆!但外面的世界都闻金雕而丧胆,见亢天而逃窜。神雕殿终于创下了偌大的事业,阴沉沉的翅膀几乎要笼罩整个武林了。没想到居然出了个燕无双,居然毁迷踪园,伤飞雕,擒毒雕。救走了燕无心(神雕殿对于痴人燕无心的失踪,下的结论是被其妹燕无双救走了)。   一连串的行动使神雕殿无能回手。   现在,金雕亢天就急匆匆地沿着地道朝地宫走去。越接近地宫,他越感到浑身的血液在发烫,烫得恨不得马上脱去全部衣服。—扇巨大的门挡住了去路。红色的门额上,赫然两字,“地宫”!金雕亢天伸出一指,按在门边一颗绿色的按钮上。只听轰隆隆的一阵声响,巨大沉重的石门开了,露出一条白玉砌成的长长甬道。金雕亢天大踏步走进地宫,沿着白玉甬道朝深处行去。   —个时才辰以后。金雕亢天满身血淋,一头大汗地离开了地宫,尽管遍体鳞防,但是从他的目光中可以看到—种满足和激动之情。他一进入神雕殿,立即传来给飞雕沙青、黑雕熊霜、碧玉双雕之一玉雕梅柔帐下达的三道命令。   命令之一,速请无妄山炼气士石撼山。   命令之二,捉拿枕畔仙杜月仙,煞刀客燕无心和碧离梅艳旗。   命令之三,调动神雕殿所有力量追杀燕无双,不论付出多大代价,定将此女除去。   上方山顿时忙碌起来,—队队雕翎杀手飞驰下山,—个个归顺神雕殿的江湖名人、武林高手也纷纷分道下山。为表示对神雕殿的忠诚,投入了追杀燕无双的杀手行列。—时之间,山道上烟尘滚滚,杀气腾腾!   起风了,满山坡的枫叶飘落一地。山坡像受了重伤的胸脯,在寒风中急促地喘息着。山溪被飘落的红枫染成一线血色,宛如胸脯上的一条长长伤口,流淌着凄惨的鲜红。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二十二章 说书先生     天说冷就冷,寒风带着尖啸在原野上奔驰,农家户户闭门落窗。江南冬天的乐趣在家中,一壶酒几碟菜,一家几口乐哈哈地围坐在一起。和室外相比,茅屋中何等暖和!酒菜的暖,笑容的暖,心与心的暖,谁还能想到窗外的寒风和孤行人的悲伤。   就在寒风如刀的小道上,一个身穿薄薄白衣的姑娘如飞般急驶着。她—个人,如此匆匆地赶向哪里呢?远远地飘着几缕炊烟,姑娘浑身一振,脚步更疾。似寒风吹起的一支银苇,飘飘地飞过几丈,又几丈……   一竿酒旗,旗上三字写得分明“醉熏熏”。好个店名,人若进入酒店,自然是出酒买个“醉”字。以酒浇愁,以酒添乐,竟境最佳自然是熏熏然、陶陶然。这“醉熏熏”三字切切实实地道出了酒之妙。   —排稻草结顶的草屋,三开间店脸。当首一幅厚厚的门帘,挡住了外面的寒风冷气。白衣姑娘至此停步,轻轻撩起棉布帘,闪身而入。一阵寒风入室,所有的人都转过身来。哦,妙哉!寒地白梅,傲霜雪松,几疑广寒仙子下凡。许多由衷的赞叹在众人心中掠过。   店家小二已迎上前来:“这位姑娘是品茶?还是用饭?”   白衣姑娘拣了个墙角的空桌坐下,说:“先来杯热茶,再送二菜一汤,少许米饭。待我吃后,再打一瓶好酒,包几荷叶包的卤菜我需带回。”   小二连连点头,吆喝着退下。稍顷,已送上了一壶滚烫的茶水,说:“姑娘,这是本地的碧螺春名茶,全是雨前新品,本店珍藏至今,请姑娘品尝。”   白衣姑娘掀开茶壶盖,果然扑鼻清香。倒了一杯,浅浅尝来。嫩绿茶水入口润滑,唇齿间顿时荡漾着一团太和之气。她不由赞道:“果然好茶!谷雨之前采撷下,至今尚能保持如此清新,贵店保存有方,使人钦佩。”   “姑娘说得好!这茶产自姑苏东山,称做洞庭碧螺春,采撷此茶也十分讲究,请几位十七、八岁的不婚处女,在谷雨前一天天未亮似亮之时,将带露茶尖、嫩芽采下。采下之茶叶决不能放在篾箩竹筐里,必须放在采茶女孩子的贴肉布兜里。就这么一衣兜、一衣兜地采。   整个山坡,似这类尖儿、嫩儿的茶叶仅能采上二、三十斤。”   白衣姑娘听到此处,不由道:“此茶如此讲究,难怪味美神新了。”   店家小二忙说:“要茶好,除了茶叶好之外,这煮茶泡茶之水也大有讲究。”   白衣姑娘边品着碧螺香茗,边十分感兴趣地问:“水又有何讲究?”   店小二说:“姑娘有所不知,你眼下吃的水是百里之外邓尉山用水车驮来,费时费力不说,就是购水之资也十分昂贵。”   “哦,这水也要化钱买?”   “千真万确。十串钱买一桶,少一钱也不给。这水乃是邓蔚山圣恩寺中八龙泉井水。因井中之泉涌如珠粒,又称佛珠泉。用佛珠泉水缫丝,丝质更觉光洁;用来染色,色泽越加鲜艳;用来煮茶,水味甘美凉甜,入喉润滑,妙用之处还有许多。四乡八邻视此泉为宝,十分珍惜。圣恩寺中和尚也以此泉为生,卖水敬佛,香火也愈见兴旺。姑娘,你说此水讲究不讲究?”   白衣姑娘芳首微点.莞尔一笑。   店小二受宠若惊,像打开了话匣,又要说下去。忽听一声冷冷的喝斥传来:“这醉熏熏酒店确实有点醉熏熏,一般客人却做两样生意,难道我们外乡人就不是化钱买茶,是乞茶么?”   店小二吃惊地回头看去,只见旁桌上—老一少坐着两人。那老者正铁青着脸,目视着他。   小二忙问:“客官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不知小的如何得罪了两位?”   穿着—身灰服的老行冷冷道:“老夫向你要好茶,你为何送来劣等粗茶,莫不足怕老夫没有银两。”说着从身边掏出一大锭纹银,轻轻往桌上一放。只见红木硬桌的桌面像酥软十分似的,—锭银子居然整个儿嵌入了桌面。   店小二吓得日瞪口呆,结结巴巴说:“客官,你老……老用……用的也是上好的龙井茶。”   “比佛珠泉沏出的碧螺春茶如何?”   “自……自然不……不好。”   老者双目一张,射出两道威严的神芒,喝道:“那为何不送上碧螺春!佛珠泉沏的好茶!”   “这……”   “分明是小视老夫,你可知罪!”   店小二脸都转色,冷汗从额头渗出,不知如何回答的好。   一旁的白衣姑娘见了,忙起身行礼道:“这位老丈请了。”   灰衣老者冷漠地咳了一声,说:“姑娘在初寒季节,仍一身薄衫。可见是个非常人物。   有道是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眼下姑娘站出帮店小二说话,定然是自忖担得起任何重挑罗?”   白衣姑娘闻言,俊脸略变!随即又沉气吞声,露出丝丝微笑,说:“老丈哪里话来,我并没有什么三分三!也不想上梁山!只是想说,老丈若是为了区区一壶碧螺春茶,大可不必气恼,我这壶愿敬给老丈。”   灰衣老者惊道:“哦,看不出姑娘还是位敬老之辈。不过这店家轻视老夫之罪又如何治处呢?”   白衣姑娘道:“以老丈之意,该如何?”   “轻则叩头陪罪,重则废去一条手臂!”   “老丈买茶,一未言买什么茶,店家送上什么茶自然也只能随意了。二若老丈喜好碧螺春茶,自可重新买,何必为难一个小小店小二。从老丈举止、言谈看,老丈也是—方豪杰,某地霸主,敢情一身艺业都用在废人手臂上了?”   灰衣老者闻言色变,怔了一刻。忽地发出冲天长笑,笑音高亢中带着无限悲愤。听者震耳欲聋。笑罢说:“小小女子,胆敢出言讥讽老夫。也罢,老夫先走一步,在离此东去三里外的小桥上等候姑娘了。”   说毕,头也不回,大步出了醉熏熏酒店。和老者同桌的年轻公子见此也起身跟出。临出门时,回首望了白衣姑娘深深一眼,眼光中亢满了惊奇和忧郁。   白灰姑娘幽幽长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重新坐下。正待重饮碧螺春茶。店家小二已经领着一位身材瘦长,约有四、五十岁年纪的文士近前。小二说:“多谢姑娘援手之恩。这位是我家店东,特来一会。”   文士踏前一步,拱手说:“在下醉熏熏小店寒主,见过姑娘了。”   白衣姑娘连忙起身还礼,道:“何劳店东出见,小女在此还礼了。”言罢,朝对方望去。   吓!方面长须,鼻正口方,可惜是个盲人。两道卧蚕眉下,一对星眸暗淡无光,像鱼肚一般泛着白色。   主客落坐。盲人店主说:“在下是个残疾之人,开这酒店以度光阴。平日因能说得几个故事、典故,也以说书招引一些客人,所以四乡八邻都称在下是说书先生,姑娘不妨也称在下说书先生好了。今日忽逢姑娘仙驾光临,小店奉上一杯香茗,不想给姑娘添了不少麻烦,真难为姑娘了。稍待,在下便赶往小桥,给昆仑来的二位陪礼道歉就是。”   白衣姑娘惊讶地问:“刚才一老一少是来自寒地昆仑?”   说书先生点头道:“姑娘有所不知,此两人来历十分厉害。那少年便是今日昆仑邦新掌门神龙剑客白一梦,今年才二十出头,便以掌中三尺莹锋斗败昆仑七大魔,坐上了掌门金交椅。那老的更为吓人,他今年已有八十年龄,凭着深厚内功,养颜怡神,看上去仅六十不到年纪。此老乃旧掌门昆仑活魔白不死的叔父,现掌门神龙剑客白一梦的爷爷,人称雪地寒枭白独行。白独行在十年前已封剑不再出山,这次相伴新掌门云游江南,一则是寻找伤害昆仑尸魔白必死和昆仑活魔白不死的凶手。二则也是闻听江南出了个企图独霸武林的神雕殿,想来见识、见识,所以才有此行。今日路遇此地,不想巧遇姑娘,并且为了区区杯水弄成翻脸,这全是在下之故,在下之故也。”   白衣姑娘心中掠过一丝疑问,这盲人店主如何知武林之详情,如数家珍一般,莫非他……   细细看去,此人除了相貌不凡,有三分仙骨风范外,根本与常人没有两样。再说双目尽盲已是练武大忌,怎能会是隐中高手呢。所以她又解去了疑问,说:“说书先生,你就不必抱疚费心了。小桥之约我自会解决,在此讨劳一盏名茗,十分有幸,再次感谢了!如没有他事,就此告辞。”   说书先生忙喊;“姑娘慢走。”   “何事?”   “姑娘要带的熟菜、醇酒已准备齐全,请姑娘带上。”   说着,一旁店小二已送上一只小篮。掀开盖在篮上的青花布,篮中果然是一小瓮酒和四包用荷叶包得好好的酒菜。白衣姑娘接过篮子,从怀中掏出约三、四两重的一块银子,递到说书先生手中。   说书先生忙说:“姑娘这银两万万收不得,几般酒菜略表地主之谊,还望明日姑娘再来作客呢。”   白衣姑娘拒不收回银两,转身朝门口走去。刚至门边,还没掀帘,就听屋外一声粗嗓门高叫:“洪哥,到了,快进屋暖暖身子吧。”话音未落,棉布帘一动,外面已闯人两人,身上穿着皮袄,手中提着马鞭,一副凶神恶刹的模样。一进门,那粗嗓门就觉眼前一亮,再定睛细看:吓!差点咬着了自己的舌头,他嚷起来:“洪哥,这里不但有醉熏熏的美酒,居然还有仙滋滋的美女儿。今日你我兄弟可找对了地方啦!”说着,手中马鞭就朝白衣姑娘下颏托去。   只觉眼前一花,还不知怎么回事,只听“啪啪”地两声脆响,粗嗓门脸上已挨两记耳光,壮实的身子居然被掌风带得原地直打旋!转了三圈半才终于凝住身形,口一张,哇地址出几口血水,外带两颗门牙!   这在白衣姑娘来说,还根本没用内力。   旁边同时进屋的那位洪哥,暴跳起来,大吼道:“何方贱女,敢惹阴世判、勾魂鬼!”   他吼着,手中马鞭猛然挥起,在半空舞出朵朵鞭花,一招三式还十分家模像样地朝白衣姑娘面门抽去!若真给他抽中,脸盘之上盛开几朵血花是无疑的了。   白衣姑娘恍然不觉似的,芙蓉脸上淡淡沾笑,一动不动。待鞭捎劈近面门半寸时,称洪哥之人忽觉握鞭手腕一阵奇麻!手一软,击出的马鞭一挫反抽,恰恰落在蹲在地上、捂着脸颊的粗嗓门头顶之上。就听“啪”、“呢哟”连声,血已经从他头顶冒出。   两人终于知道了厉害,—时发怔不敢吱声。白衣姑娘返身对跟在身后的店主说书先生—   拱手,道:“就此告辞。”说完,一阵香风飘过,瞬息消失不见了。   那被称洪哥的汉子,发出梦呓般的叹谓:“妈呀,这大白天是碰到了人,还是仙?”   只有说书先生阴沉着脸,默不作声,无神发白的双目蓦地一开,射出令人寒栗的晶芒精光,狠狠地透门刺帘而出。   冬晨,冷意如弥漫的杀气,使人感到刮骨刺肤之痛。阡陌尽头,一弓小河流水之上,石桥僵僵地横卧着。在冬的季节里,这原本的死物更显得死气沉沉。然而,石桥上却站着两位大活人,并且都穿着薄薄的单衣。老者稍前站一些,年轻人稍退半步站着,宛如泥塑木雕一动不动。细细听听,年轻人正在向老者请求什么。   “爷爷,我们还有许多大事在身,何必与区区—女子生闲气。再说爷爷你封剑多年,为一个晚辈破了封剑之愿,岂非大大的不值。”   “梦儿,你如此为她求情,莫非和她有旧?”   “没有。”   “有约?”   “没有。”   “有故?”   “也没有。”   “如此没有旧识,没有定约。没有故情,什么也没有,为何帮着那目中无人的小女子向爷爷求情?并巳情真意切呢?”   “这……”年轻人想了想说:“爷爷,依梦儿之见,酒店小二和那白衣女子也无亲无故,却自动送上碧螺春香茗,这其中定然大有奥妙。说不定不怀好意,我们又何苦搅和进这团浊水中呢?”   灰衣老者长须飘动,发出了朗朗笑声:“梦儿,梦儿,你平日白视清高,如昆仑朝阳峰顶的雪岩傲松!今日为何如此为一女子诚情苦求?莫非情网肆开,你已掉入这恼人、烦人的陷井?”   “爷爷……”   “梦儿啊,你若真看上了那白衣姑娘,就该对爷爷直说。凭你平日对爷爷的孝顺,你爷爷宁愿丢一次老脸,也会放过这白衣姑娘一码。说实在话,此女风骨清秀,容貌高雅,浑身又透着一股灵珑之气。若是练武必乃高秀,若是习文定成大器。是个好女子呀。”   年轻人一听,脸上顿时呈现两砣潮红,激动地问:“爷爷,你也中意她?”   “唉!梦儿你是怎么说话的?什么爷爷也中意她,该说爷爷为你也中意她。再说这个她又是谁呢?”   “她……她是……”   年轻人答不上来了。他在酒店中第一眼就感到自己注定非她不爱、非她不婚、非她不成家了。但是,她呢?她是谁?她愿意和自已情结同心、仿效鸳鸯么?她是自己终日梦中的影子,仅仅是影子么?她……   “她来了。”灰衣老者淡淡地说。   年轻人神情一紧,注目望去。远远地白衣飘飘,身形悠悠,她正如天降瑶仙,飞临人间。   他心中感到突然抽紧了,他很怕,很怕她和爷爷一言不合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那时,他该怎么办?想到此处,年轻人不由自主地朝前迈出几步,想挡在爷爷身前。   “梦儿!由爷爷来。爷爷会原谅她的。”灰衣老者已晃身闪至年轻人的前面,望着渐近的白衣女子,不由赞道:“好漂亮的轻功!梦儿,她的轻功可在你之上。步法身姿像是失传多年的飘絮步。”   年轻人定睛细看,的确白衣女子如自己的梦中情侣,脚下似有云托,步不惊尘地飘浮而来。看去像是不紧不慢,但速度比迅鹿飞驰还快。你看,没多时她已到了桥上,放下手中拿的竹篮(里面定然装着她要买的酒菜吧。这酒菜送于谁吃呢?他心中不知为何翻起了几丝酸酸之味),她跨上几步。哦,十分懂礼貌地对爷爷行礼了。   “昆仑白前辈在上,小女子见过白前辈。”   灰衣老者正是昆仑宿老。雪地寒枭白独行。他见白衣姑娘见礼,惊问:“姑娘,你认识老夫?”   白衣姑娘道:“刚才听酒店老板说书先生介绍,才知前辈乃昆仑硕果仅剩的前辈高人。”   “哦!这酒店老板说书先生倒十分有见地?不知他说这些给姑娘听,意欲何为?”   “没什么他意,只想使我略生悔意吧。”   “那么,姑娘可有悔意?”   “就为在酒店中一杯碧螺春之事?”   “是的!姑娘可为此开罪老夫,略感悔意?”   “为什么?”   “姑娘不是说酒店老板巳将我等来历告诉姑娘了吗?”   “依前辈之见,我听了酒店老板告知白前辈赫赫大名,就该畏缩不前或者顿生悔意?前辈真的喜欢后代人个个欺弱怕强,而不是宁折不弯么?”   白独行怔怔地对白衣姑娘看了许久许久,忽地一阵畅笑,笑音高拔,激越广寒,惊起一边芦苇之中的野鸟,扑腾着翅膀,惊恐地四飞。白独行说:“说得好!不但占了理,还将了老夫一军。老夫还想考教你一番,让你的行动来证明你之所说确是有理。试想,若人人都是纸上谈兵,而没有些真章直仗,又谈什么行侠仗义?在考教之前,老夫托问一声,姑娘姓名、师承,不知姑娘可愿告至?”   白衣姑娘答道:“小女子燕无双,没有什么师承,只在一个古洞之中巧遇奇缘学了—些武艺。不能详告,还望白前辈见谅。”   白独行惊问:“你就是燕无双?”   “正是小女子。”   “一路上尽闻燕姑娘折无妄公子、擒毒雕的豪举,还以为姑娘定是位膀大腰粗的奇女子,不想是位花容月貌的美姑娘!真可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罢!罢!罢!今日老夫有幸得见当今武林奇女,可谓运之、缘之、命之(说到这里,白独行偷偷瞥了一旁张口呆目的孙儿白一梦一眼)。更想见识见识姑娘的神功精武了。”   燕无双不由地苦笑了笑。她不想与人争斗,若非万不得已。动武是—个女孩子十分忌讳的事,再说她的存身之处,刚刚治愈掌伤的杜月仙还等自己送饭菜呢。所以她忙道:“白前辈,无双还有要务在身,急需赶回。如前辈见谅,晚辈想告辞了。”   没等白独行开口,—旁的神龙剑客白一梦已急得忘了所以,—晃身飞下桥来,站在燕无双身前。想说什么,又一句也说不上来。还是白独行照顾他,见此忙说:“燕姑娘稍待片刻,我这位孙儿进得江南,末逢敌手。今日得遇姑娘,正想请燕姑娘刹刹他的傲气,给他些教训!   也叫昆仑儿郎不敢小视天下。”   不知为什么,燕无双一入酒店就感到有两道眼光使她害怕,所以她—直不去看他。可是他偏偏又站在自己面前,并且就用这可怕的眼光呆呆地瞪着自己。这眼光中究竟有何可怕,燕无双自己也说不上来。她只感到心中总有些忐忑不安,怕失去什么之感。听雪地寒枭如此说,她只能双手抱拳行礼道:“见过昆仑掌门人。”   “哦!不敢,不敢。”白一梦连连摇手,说:“燕姑娘今后只须称我白一梦就好,千万别叫什么掌门不掌门的。”   身后的雪地寒枭白独行听到这里,有点气恼!心中骂道:   “你这小子,有了女人什么也不要了,居然连掌门人也无所谓了!想当初为获掌门之位,你日日夜夜地苦练,如今是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看我回头不好好修修你小子的骨头,掂掂是否轻了几斤。”   这位心中骂,另一位可乐得忘乎所以了。   神龙剑客白一梦说:“燕姑娘,暂请留步!在下自幼习得昆仑天龙剑法,还想请姑娘指教一二。”   燕无双也不忍立即离去,尽管她真的有急事要办。面前这位年轻男子,身上也是—袭白色长袍,白得一尘不染!头上秀士帽带飘飘,十分潇洒地拖在肩后。眉似远山,目似星眸,悬鼻之下是薄薄两片红唇,五官如画般恰列分寸地嵌在那张白里泛红的俊面之上。在无双眼中,虽然和威武雄壮、浓眉大目的哥哥有着绝然不同的气质,但男儿阳刚之气仍然在对方的身上表现得分外突出。若是说哥哥燕无心是悬顶一株傲雪的劲松;那么对方就是松畔的一支力竹。松有松的高傲和挺拔,竹有竹的虚心和韧劲,各有千秋,各有神韵。她轻轻道了一个字:“请。”   神龙剑客白一梦从背上解下连鞘剑来,拇指一缕蓝光激射而出!随着铮锵龙吟,蓝光暴涨,一柄利剑已在白一梦手中。他屈指弹剑说:“此乃昆仑舞风剑,待在下舞来,请燕姑娘指教。”言罢,身化龙形,已悠悠升起,姿势曼妙无比地在虚空踏了三步,折转几弯,白衫飘飘。天龙十八剑剑法已经展开。   天龙剑法是昆仑绝学,以古朴无华、凝重固实为基。在剑道中讲究以拙胜巧、以重胜轻、以含胜吐。但见剑势始捷至缓,每出一剑,剑气哧哧喷射,方圆丈余之内剑气*人,砭人肌肤。剑尖划东指西似垂着重物,但开闭之间又严丝密纹,简直无暇可击。渐渐剑气弥漫,神龙剑客身周已织就成一张闪光的剑网。远远看去人与剑已混成一团无法分清的光幕,正抑扬顿挫在—起一伏……蓦地,一声清啸扬起,光幕中一道蓝汪汪的光华直飞而出,闪电般掠过小桥,掠过彼岸的一株古柳,随即碗口粗细的柳树轰然拦腰折断倒下,蓝光又一闪而敛。光影倏停。神龙剑客脸不变色气不喘地抱剑稳稳站在桥畔。   “好一手气吞山河的御剑法!”   燕无双情不自禁地大声赞道。连石桥之上的雪地寒枭白独行也脸露微笑,就凭你孙儿刚才脱手以气御剑之术,放眼江湖又能找出几个!今日昆仑绝学的发扬光大,真乃有望了。   白一梦收势后,立即对燕无双道:“请燕姑娘指点。”   燕无双说什么呢?平心而论,白一梦的剑术和自己的刀法相比还差一大截,但是一个凭自己苦练而成的剑士怎能和自己屡屡巧遇相比,所以说他年纪不大已具备如此强大的内力,精妙的剑术,当数天下青年一辈中翘楚了。那么夸他好?燕无双又摇摇头,不知为何,他当然由衷地喜欢,不忍自己喜欢之人在剑术造诣上有丝毫沾沾自喜的想法,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才是她对他的愿望。所以她含笑问:“白少侠,假如有人说你剑术还有不足之处,你会不会生气?”   白一梦一怔,暗忖,难道自己的剑法在对方眼中还有不足之处?不可能,自己的天龙剑法除了身后的爷爷倘能对敌之外,在昆仑山已找不到第二个敌手。尽管对方如传说般厉害,不可能能一眼看破自己的弱点,找出破绽。不过,她若是真能说出不足之处呢?不妨还是听听再说。因此,他同样笑笑说:“燕姑娘请直说无妨,真有不足之处在下当立即改正。”言语之中的另一层意思是:我不信天龙剑法中还有不足之处,你能说出吗?   燕无双岂能听不出话中主语,不过她不在乎。少年气盛么!若是一个人连对自己的信心也没有,又如何去战胜别人呢。她说:“请白少侠摆出最后一招‘风云翻腾’的行剑姿态?”   白一梦立即斜剑曲臂,怀中左掌托着剑柄,人站八字不动。   燕无双望着他问:“此是御剑击敌之始势?”   白一梦点点头。   又问:“若此时有另一个敌人趁隙攻你下盘,你剑已脱手,又当如何抵挡?”   忙答:“腾身躲闪。”   又问:“敌人的攻击是三缕指风,专袭你曲阳、会田、眉心穴呢?”   急答:“在下双掌急搁会田、眉心之劲气,身形腾挪躲去攻曲阳穴之指力。”   再问:“你左右上下均不能躲闪?这是条件。这样又如何对付急袭曲阳穴的指力?”   想了想答:“在下拼着受创,运用护身真气,硬挺这一招!”   摇摇头问:“假如对方仅剑术不如你,内力胜你。此刻,你剑又脱手,又没有办法对付攻击曲阳穴的指力,这—招岂不败定了?”   “这……”   白—梦急得流汗了。他以前从没想过风云翻腾招后紧跟着御剑攻击会露出下盘空门,给敌人可趁之机。给燕无双—句又—句地追问。他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无能为力。他心中急,嘴还挺硬:“不可能一下子遇到几位高手。”   燕无双叹道:“江湖艰难,日后白少侠会遇到此类情况的!”   “这……”又无言以对了。   石桥上的雪地寒枭也在听。他已经皱紧了浓眉,他意识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也意识到天龙剑法最后两招之间的连接有着—个不大不小的缺陷。他思来想去,一时无法解决这—难题。见孙儿口舌结巴,无言以对了,忙问:“依白姑娘之见,又如何对付呢?”   好一个反问!是的,找到破绽和想出补救方法是绝然不同的,之间水平的高低,宛如山和平地,桥和河面。你燕无双能找出天龙剑法的破绽,能想出补救之法吗?考考你!   燕无双淡然—笑,摆出—个和白一梦一模一样的姿势,区别只是左腿曲起,脚尖斜指,脚跟恰恰护住了曲阳穴。而斜指的脚尖宛如一枚绷紧的箭矢,随时都能一弛而发!   白一梦额上淌下了汗水!嘴中还在喃喃着不知说什么。   白独行双睛已经瞪圆,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对男儿,老少两代就这么怔怔地呆望着,忘了四周的—切。是呀,这抢先攻击而出的一腿何等精明、利害!当敌人三缕指风袭来时,自己左腿疾出,反攻敌方会阴穴。随即身形一矮,让过上面攻向会田、眉心穴的指风,空击的双掌恰好挡住袭击曲阳穴的指风。原地不动,这一瞬间的攻防转换,正好争取到了回剑收剑的时间!接下来……对此,他们能不醉心地忘了四周存在的一切么?   燕无双突然感到了警兆!她听到身后有一种极低微的声响。像蚊虫的嗡嗡又似春蚕嚼叶。   她猛地回首,奔入眼帘的是从酒店带来的竹蓝里正冒出淡淡的白烟,若不是细心察看,简直看不出来。她没有思考,只是本能的反映。四肢一收,人巳像流矢般弹起。左右一带,两股劲风已挟起白一梦和白独行老少,瞬间已跃过于石桥。还没等三人落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可怕的巨响!   轰!轰隆隆!   只见石飞沙扬,水激浪高,一股滚烫的气息四弥开来。一时之间看不见天,看不见地,连对面人也看不清五官身材!渐渐才风平浪静,石停沙住。这时雪地寒枭白独行才恍然明白,一篮火药突然爆炸!若非燕无双眼疾手快,此刻三人早成了碎骨零肉了。他—躬到地,道:   “谢燕姑娘搭救之恩,昆仑山三年之中任姑娘有何差使,无不听从调配。万死不辞!”   江湖人就这般恩怨分明,同时也十分实惠!你给予了我,我必报答你。   此时神龙剑客才返过神来,他十分沮丧。一则剑术上输了一着,另一则对敌反映上又输了一着。一个平时谁也不放在眼中的年轻人,今日连挨两拳,岂不令人懊丧。谁知,他突然又一扫沮丧,变得眉开眼笑了。因此,他感到自己的衣袖被人轻轻拉了拉。低头一看,啊,居然是燕无双的纤纤五指刚刚缩回。再抬头,姑娘目中似喜似忧地正望着自己。意思是,喂。   你怎么啦,莫不是比我低了—头就这般垂头丧气,难道我是外人吗?喔,白—梦眼中连呼:   “我服气!对姑娘你别说输在一时,就是日后天天输,日日输,输上—辈子也心甘情愿!”   对方美眸又在说:“那还这般不高兴,为什么?”   白一梦双目顿露喜色,似在回答:“好妹妹,哥哥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两个年轻人一时间眉来眼去,看得白独行忍不住转过身去。谁知这—转身,又使他大吃了一惊!   像幽灵-—般,一下子从四周冒出十几个人末,并且个个是横眉冷对,一脸杀气,一步—步朝他们*来。白独行立即用传音入密之术,道:“孩子们,当心!有敌人来了!”   一句话惊醒了—段柔梦。刚刚离开现实的两个年轻人又一下子跌回残酷的人吃人的现实中来。他们都转过身来。燕无双一眼就看见了说书先生,不过这位说书先生双目已经不瞎了,而且是精光四射。她不得不暗暗佩服此人的化装术和忍耐术!   她踏前一步,问:“说书先生,你是赶来要回那篮酒菜的吧?”   说书先生摇摇头,说:“不,我是准备来为你们收尸的!可惜不能如愿,说不定又要费些手脚了。”   燕无双又问:“你是冲着我来的吧。”   “是的。”   “你自认为带着十几个人能对付我了吗?”   说书先生厉声道:“你若知道身前站着的都是谁,你就不敢如此大言不惭了。”   “你说说看,这些人是谁?又怎么会吓唬人的?”   说书先生冷笑道:“听着……”   还没待他说下去,白独行已经挡住了他的话头,对燕无双说:“孩子,这些人的确都有些名头!你看,最左边的一位人头像狗头的是兰霜别墅的总管怪面叟。他身边的娇娇美人是副总管百媚生。再下来的一位是昔日称雄江南,至今人老名不老的玉面书生安子英,一把摺扇、—手沾毒暗器好歹也能和老夫对上几十回合。他身边站着的说书先生,其实不是平常人,乃是天机岛主鹰罡铁爪冰良臣。今天他居然扮起说书瞎先生了,也算为武林志添一笔异彩。   他身边的美女可能是这位岛主的女儿吧,叫什么冰含梅的。这冰姑娘身旁挨着的是赫赫有名的西洞庭山不老和尚一瓢光头。他是这几位中最强的一位,确是老夫的对手。再下来几位全是无名之辈,老夫一个也不认识。”   燕无双问:“白前辈,你为何对他们知道得这么清楚?”   白独行道:“因为听说昔日的友人都改换门庭,投靠了新主人,老夫当然要派人了解一下,是哪几张老脸成了新贵,日后见面也可高攀呀。”   燕无双接着说:“你老不认识的五人中,有三人晚辈见过—面。就在醉熏熏酒店中,自称一个是阴世判,一个是钩魂鬼。不过一点儿用也没有,还有那三个站在最后的,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好货吧!”   “说的是,说的是。”白独行扬声大笑起来。   对一老一少一问—答已经忍无可忍的天机岛主冰良臣大喝一声道:“白独行!别人怕你,本岛主却不怕你!今日一会定见生死,你趁早求饶。本岛主说不定会网开一面,放了你爷孙俩个。”   看模样,这十一人中冰良臣要数头儿了。所以全局由他指挥,对敌由他出面问对。他是为神雕殿前来迫杀燕无双的,他已经对燕无双下了二次手了,却—次也没成功。第一次是在碧螺春中放下了“绞肠散”毒药,可是燕无双万毒不侵,白送了一壶名茶。第二次是竹篮中装了四包火药,这是冲雕殿雷火分坛特制的延时火药,不料又没成功。于是刀剑相对,成了最后一局,他只能拼命了。眼下,他钟受的情侣兰霜夫人被软禁在上方山麓,他不得不但任这一路追杀者的头领、不成功便成仁,神雕殿是—点也不含糊的。所以不论面前这二人有多厉害,他也必须出手。他下令:“怪面兽和百媚生对付白独行老家伙,安兄去拿下白—梦。   本岛主和—瓢兄全力捉拿燕氏贱女。其余人将斗场圈上,不得放走—人!”   这边雪地寒枭也在安排,他自信应付怪面兽和百媚生两位兰霜别墅的忠仆还是游刃有余的,他担心的是孙子对敌的经验和燕无双的对手。所以他吩咐两小不要离自己太远,以防鞭长莫及,靠近一些多少有个照顾。其实,他完全没必要*心,因为激战的结果燕无双心中早就一目了然。她已听杜月仙一一叙说的对面这几位人物的经历,心中对他们也充满了疑惑。   要说冰良臣和安子英是为情所困,怪面兽和百媚生为义所困,那么不老和尚一瓢呢?一瓢乃白道公认的正派人物,为何会畏惧于神雕殿,先卖友,使天目隐仙伊布衣、四川唐门唐白雪成了神雕殿的阶下囚。继而又不顾脸面,公然加入追杀自己的行列呢?对此她是万分不解。   不解又如何,拼杀已经开始了。   玉面书生安子英摺扇轻摇已向前走来。白一梦淡笑着呛地声响,昆仑舞风剑已龙吟出鞘,斜斜上指,是天龙十八剑的起手式。怪面兽和百媚生一丑一美一对怪情侣互望一眼,似乎有无穷为难一般,无奈地朝白独行走去。雪地寒枭长笑着,一个起落已至敌前,单掌笔立,严阵以待。正在这时?忽听燕无双一声娇喝:“且慢!”   冰良臣道:“有何活?快说!”   燕无双讲:“尔等均是江湖—流人物,既然为我而来,敢不敢和我一赌。”   “赌什么?怎么赌?”   “赌我。若尔等能赢,我自愿放下武器,跟你们去神雕殿。若你们输了,也请自觉离开。   可否?”   “好!你说说怎么个赌法?”   “很简单,赌一、二、三。这一是你们中派一人出面和我比斗,无论比什么,输赢算—   阵。这二是你们中再派二个人和我比斗,也是无论比什么,输赢算一阵。这三嘛,自然派三人联手斗我,胜负也算一阵。这三阵中只要哪方赢了两阵就算赢家,输了二阵就请回吧。这样比试可公平?”   一番话说得对方十一人脸上红一阵,白—阵。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堂堂一流高手对付一个姑娘,居然又要轮战,又要聚斗,说到外面,脸都要丢尽了。可是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冰良臣狠狠心,说:“你不会后悔?”   “决不!”   “好!就此定下,三阵论胜负。本岛主以项上人头作证。”   一旁不老和尚一声佛号,踏上前来,说:“阿弥陀佛!老衲就算第一阵吧。”他显然还要面子。   这方的白—梦忙凑进燕无双道:“燕妹,让为兄来对这三阵可好。”这是一片心意,你明白么?   燕无双当然明白。看看,他都称自己“燕妹”了,热乎得真快。她笑着摇摇头。   白独行只吩咐了一句:“燕姑娘千万小心了。”   场中,一瓢和尚和燕无双一对——站着,望着。—瓢先垂下了头,他一甲子以上的功力对付一个女孩,唉,如何说好呢:“姑娘,老衲有一具三弦小琴,待老衲奏上一曲《风都魂散》,你若能听完无损,这第一阵就算老衲输了。”   “好!”就一个字。燕无双已安坐在一瓢一丈外的对面。   三弦琴比七弦琴小上一倍,看去象一截枯木,木上横着三根银弦。这也是杀人武器?懂行人知道音响赋于内罡,足以震粉任何坚硬之物,别说是人了!而且一瓢和尚的成名兵器就是这架三弦琴。他盘膝坐下,手腕一振。放在面前的三弦琴不弹自鸣,发出一阵铮响,使在场之人无不心头一颤。各自调元守神,运功抵音不说。   一缕似有似无的琴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飘飘渺渺像无数幽灵在黑暗中摇晃。由缓而疾,由浅而深。一瓢十指在弦上疾跳飞弹,指影弥漫。众人只觉心脉喷涨,眼花耳鸣。内功低弱者忙跳开十丈,高深者也不由坐下,进一步抱元守—。   漫天鬼怪在飞舞,蓬乱的发丝,碎裂的衣衫,带血的舌头,剐去的血眼……厉鬼凶怪似千军万马在旷野空间肆意,扑咬着人的血淋淋的心。   燕无双一动不动地坐着。白一梦心中早急得不知如何好,他一边运功抵拦音律,一边从远处望着心上人。他突然发现燕无双头顶百会穴中冲出一蓬五彩霞光,并且四散漫开。—只喜鹊般大小的玉凤,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五彩霞光之中,翩翩舞动。“啊,这是元神!燕妹练出了内罡元神!”他狂叫起来。这—叫,不防魔音趁虚而入,直攻心脉。白一梦只觉心晃神摇,随着音线跃跃而动。一旁的爷爷白独行见此,忙一掌抵住孙儿背心,将强大的内力源源送入。白一梦这才慢慢静了下来。   谁都看到了燕无双头顶的百鸟之王。任何人的心中都在震颤!武功修为若能修出元神,将已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忘我的境界,还有什么能战胜呢?事实也是如此,只见隐隐约约的玉风双翅对着一瓢和尚连拍三拍。这振翅的音节与琴音恰好相反。别人听来没什么,可在一瓢耳中如闷雷猛擂。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叮”地三响,三弦全断。不老和尚一眨眼,无皱的脸上刻满皱纹,一下子起码老了十岁。他身子摇晃了几下,咚地摔倒,人已昏迷不醒,嘴角源源流流出丝丝殷红。   鹰罡铁爪冰良臣一边吩咐抬下不老和尚,一边对身边玉面书生安子英耳语几句,俩人—   同踏上前来,冰良臣况:“你胜了一阵,再下来试试第二阵吧!”   鹰罡铁爪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柄又长又弯的软剑。凭铁爪走江湖的冰良臣今日居然用剑,而且是柄软剑,使所有人都怔住了。就在大家惊讶之时,一缕剑光颤起,随即—凝,冰良臣身随剑光已呼啸着射向刚从地上站起身来的燕无双。   同时,三道黑影鬼魅般偷偷奇袭下盘!而玉面书生的巨大的身影已腾空飞起,一片扇光凌空罩下。   鹰罡铁爪一起子便是身剑合一,使出最阴猛的雷霆剑法,攻击敌人的正面;而玉面书生却双管齐下,下路暗袭,身形从上攻下,使敌人不知防备哪路好。这套阴阳结合、明暗搭配的攻击法快如闪电,疾似劲风,凶如虎狼,刁似猎手,简直叫人防不胜防!大有一招分胜负之意。   燕无双突然消失不见了,像空气—-样,一下子看不见、碰不着了。可怕的是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强大的牵引力,使直击的软剑,蓦地朝上—弯,恰好剌入从空而降的玉面书生的肩窝。剑气透体而去,—片血光崩现!还有大块的肉漫天抛起。玉面书生惨嗥—声,手中铁扇本能地一张,又是两道沾毒扇骨突然射出。鹰罡铁爪吓得—缩头,双目紧闭,等待无法挽回的死亡了。可是痛楚迟迟不来!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玉面书生摔在泥地上,浑身是血。而自己身无寸伤?好端端地站着,没死!   三步外正站着燕无双,她看也不看对方—眼,只是用刚刚缴来得细长软剑,—截—截地切着什么。鹰罡铁爪不看还罢,—看气得差点昏了过去。原来燕无双手中是五支沾毒铁扇骨,正被自己的软剑一段段切碎。   是敌人救了自己的老命!他仰天长叹一声,扶起痛不可忍的玉面书生走了。他们—伙人全走了,一个也不剩地消失在远处。   燕无双转身像天真的孩子般笑着,逗得另外的一老—少笑个不停。谁能笑得比现在的他们更畅快呢。   又是酒旗儿,又是醉熏熏。   燕无双掀帘而入,她想再次弄点洒菜。谁知劈面碰到了说书先生和店小二。   “冰良臣,想不列你又来扮演瞎子了。”   “不!不!这正是说书先生?不是那匹夫。”店小二抢着解释。原来真的说书先生被冰良臣点倒。捆在后院,*着店小二送上碧螺春,继而才发生了—系列的事情。他又说:“姑娘,这个才是真正的老板说书先生,不信你听他说段书。”   “哦,姑娘想听书?来来。待我拣—段短的故事,说上一说。”   瞎子不管燕无双想听不想昕,自管自地说开了。   ——从前,有—个人身患重病。长久不愈,便请来一位高明的医生诊治。这位良医诊完病以后说:“这病不难治,只要经常吃—只野鸭,就会好起来。”   病人遵照医生的话。买来—只野鸭吃,以后再没吃第二只野鸡。   过了—段时间,医生遇到病人。问道:“你的病怎么还没有好呀?”   病人回答:“你叫我吃—只野鸡,我照办了。不知为何病没好。”   医生又问:“你吃完—只野鸡,为什么不继续吃?难道吃—只野鸡就能希望疾病全好吗?”   一旁的店小二插嘴道:“先生你怎么老说这段书?”   说书先生说:“你以为听—遍就能明白其中道理吗?”此话说得店小二目瞪口呆。   燕无双也若有所思,一种除恶务尽的责任感从她心底油然而生。告辞说书先生和店小二,在归途中她一直在想着这段故事。   等她一走,说书先生瞎目又张开了,双目神彩奕奕,那有半点瞎子的味道。他拉下脸上的人皮假面,说书先生居然是神相谷,也就是寒山寺的虚空法师。而那个灵牙利嘴的店小二揭下面具后同样使人吃惊,他是那日和虚空法师在寒山寺夜话的姓海的凡者。   只听姓海的凡者说:“那女娃儿果然利害。”   虚空法师道:“岂止厉害!眼下的磨难就如不断增加的压力,终有一天她会一冲而起,击破神雕的美梦。”   “你说她是那妖妇的对手?”   “是的,现在已经是了。”   “如果她和妖妇正式交手呢?我说是凭武功。”   “虽说那妖妇有墨玉残刀,但这姑娘也有一把厉害的武器,这就是她的金芒眼!”   “金芒眼?”   “是呀!这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只要她练成金芒眼心法。凭她现在特殊的眼睛,金芒眼完全可以修成。到时金芒眼大战墨玉残刀,这才是无比壮烈、无比豪迈的壮举呢?”   “但愿燕姑娘不负你法师的一片苦心。”   “阿弥陀佛。”   突然,天空传来一阵怪鸣。虚空抬头一看惊道:“是怪禽金珠儿飞过,莫非她又有一劫。”说着,不由盘膝坐下,闭上双目,嘴里喃喃。手指连动,算起阴阳周易来,并且脸色也随之渐渐凝重!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二十三章 步步凶险     且说燕无双提着一包酒菜重返古桥时,昆仑新掌门神龙剑客白一梦居然仍在寒风中等待。   无双惊问:“白兄为何未曾离去,白老前辈呢?”   白一梦道:“我爷爷已带着昆仑掌门令符赶回昆仑。他老人家将奉掌门令调集昆仑七大天魔,三十六位剑客前来江南。”   无双疑道:“这又为何,莫非白兄想……”   白一梦急道:“神雕殿日渐猖狂,时时对燕妹不利。小兄想干脆摆开战场与其一战,作个彻底了断!所以调集昆仑人手赶赴江南。”   燕无双心中一热,眼眶中不由泪湿盈盈。她低声说道:“这不太劳动昆仑众豪了?”   “燕妹哪里话!我爷爷也说,以公而论,捍卫武林正义也该和神雕殿—战。小兄暂且留下,为燕妹稍尽棉薄。不知燕妹意下如何?”   燕无双玉首微点,未开口脸已羞红。俩人肩并肩下了石桥,一路往西赶来。正行间,空中一声怪鸣,金珠儿已飞落而下。燕无双闻声急抬玉臂,金珠儿栖停,扁的红啄鸣个不停。   燕无双惊问:“珠儿,我吩咐你守护嫂子,你怎么又飞来找我了。莫非嫂子出了凶祸?”   金珠儿金黄色的眼珠子连转,头也点了几点。   燕无双急道:“白兄,快,我嫂子有难!”话音未落,人已弹出。燕无双在前,白一梦随后,两点白影电光石火般朝西射去。   杜月仙的藏身之处是在包山林屋洞。包山是座荒岭,除了满坡的翠松珍柏,连山民猎户都没住一户。包山下有个深广无比的天然洞穴,相传有个姓林的道人在此修炼后得道飞升,因此这洞便称作“林屋洞”。据说,吴王曾派灵威上人带人入洞,昼夜秉烛,走了三十余天,还没走到洞的尽头。众人泄气折回。灵威上人向吴王报告说:“初进洞门很是低隘,走了数里之后,有一间石室,高约二丈多,上面有石津岩液滴下。室内有石床、石枕、石砚、石几,几上有素书三卷。”说着便献上三册线装古籍。吴王宫中无人识得。差人占问孔子,孔子阅后道:“这是大禹的石函文呀!”吴王心知林屋洞中藏宝必多,重又命人进去。隔了二十多天,去者回来说:“不象以前模样了。只听得洞中四处是风涛声响,奇怪的虫豸很多,都来挠扑火。石燕蝙蝠差不多和鸟—样大,阻止人入内,在另一个方向的洞中,发现有许多人马的足迹,”此后。吴王又再三派人入洞探险,可惜均不获而归。林屋洞成了个神秘洞。当地百姓从不上包山砍柴行猎,自然也就不入林屋洞了。   这次,燕无双救出杜月仙,依她之见是找一家客栈先住下养伤。杜月仙不同意,因为神雕殿眼线众多,如再被他们发现,很有可能重陷困境。她指定了包山林屋洞。因为她曾和怀中仙罗水仙,膝上仙阴柔仙探过此洞。尽管也没什么收获,但这洞中的奇奥、幻密确实令人叫绝。当时杜月仙心中就有若遇难时来此一躲的想法。燕无双当然没有意见,照着杜月仙指定的路线,赶到了包山林屋洞。可惜洞中一无所获,要想住下去,必须具备起码的生存条件。   所以燕无双外出找吃的,留下了杜月仙和被制住七大命穴的毒雕谭笑。   这一步棋,燕无双大大走错了。她无意之中给二十年以后的武林种下了无边的杀孽。不过,二十年前的今天,她又如何能得先知呢?   在和白一梦赶回林屋洞的路途中,燕无双还在一个劲地思索,嫂子的存身之处如此隐秘,怎么会被神雕殿人发现呢?难道是鹰罡铁爪冰良臣搞的鬼?她百思不得其解。唯一的出路就是快些赶回。   可惜,她快不了!因为她面前的出路已被巨石封死。   两壁陡立的岩峰,仅仅间距二尺算是一条山径。难怪入口处写着三个斗大红字“一线天”;要去包山林屋洞非过一线天。前后不足半里的一线天照理对燕无双、白一梦来说简直是小菜—碟。可是七、八块有千斤之巨的青石死死地卡在两壁之间,把仅容—人通过的道路全都封死了。俩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办好。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哈哈哈。”   头上洒下一片狂笑。燕无双举目看去,约十丈高的崖顶上站着十几个人,看不清五官,只能隐隐约约分辨出服饰的色彩。一色黑衣,无疑是神雕殿的爪牙了。   “喂!燕无双!你听着,老夫乃神雕殿雷霆分坛坛主伏虎太岁孟威。你现在已前无去路,后无退路。老夫手下一人两颗雷霆子,只要往下—丢,你就立即化为飞尘。你是愿意就此炸死,还是投降受缚?”   崖顶上在朝下狂叫。他们像是囊中取物,探手可得似的。下面燕无双和白—梦已用传音入密之术交谈了好一阵?似乎也拿定了主意。燕无双扬声道:“想不到伏虎太岁放着北方四大堡之一伏虎堡堡主不当。当起神雕殿的分坛来了。孟威!你好威风呀!”   伏虎太岁孟戚答道:“丫头,别逞门舌之能了!你到底选择死还是选样降?”   燕无双问:“你能制我等于死地么?”   “丫头,你难道怀疑老夫手中的雷霆子?”   “你敢不敢扔一颗下来试试!若真能将我们炸成飞灰,那时再谈投降也不迟。”   “丫头,雷霆子虽扔—颗,威力也十分巨大!你不怕砸伤碰伤?”   “死都不怕,伤又何惧!你先仍—颗下来看看。”   “那好!丫头,你小心了。”言罢,伏虎太岁孟威右手一挥,只见一颗黑点流星般落下,落点正是燕无双他们的驻足处。当然,伏虎太岁认为燕无双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躲避白天而降的灾难。   岂料燕无双不仅不躲避,相反身形拔起迎接雷霆子。只见她双掌推出,两股劲力托着西瓜大小的雷霆子朝堵塞一线天出口的千斤大石撞击。“轰”,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巨响,一线天中顿时尘雾弥漫,乱石横飞。等半个多时辰尘散雾净时,高高在上的伏虎太岁孟威气得目瞪口呆。   —线天出口已炸出—个大豁口,—大堆乱石横七竖八地摊了一地,哪里还有一男—女的踪影。   “上当了!上当了!”连呼上当。伏虎太岁孟戚吼叫着,命令部下追击!其实半个时辰已过,凭他们的脚程又如何追赶得上,追上了又有何用?   燕无双巧施“借弹开路”之计,与白一梦脱身一线天,脚程更紧,飞驰林屋洞。刚至包山口,急闻缕缕笛音传来,袅袅的音律十分有节奏地播散着。像是一个凄苦的妇人在风雨中低低地抽泣、呜咽……随着笛音。山口杂青丛中一阵悉悉乱响,无数条青白巨蛇从草丛中游出,十分有秩序地在山口排列成一个正方形的阵势。腥红的蛇信乱撩,碧绿的毒眼射出道道寒光。吓得燕无双一声惊叫,躲在白一梦身后。女孩子天生畏惧那些肮脏、古怪的虫蛇,燕无双自然也不例外。   神龙剑客白一梦“呛”地拔着舞风剑,喊道:“摆下蛇阵者敢出头一会么!”   阴恻侧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白少掌门若想进山,自可随意!不过这女娃子么,必须给老夫留下!若则……”笛音又起,顿时数千条蛇尾首乱摇,忽上忽下,喷出一股股令人作呕的秽气。   白一梦低首轻道:“燕妹莫怕,待小兄为你开路,杀尽群蛇就是。”说着就待步入蛇阵。   燕无双忙阻止说:“白兄,这污秽之物杀之不尽!真要灭光时间也来不及了,不如我们另想办法。”   白一梦问:“难道还有别的路可以进山?”   燕无双摇摇头。她似在沉思,一刻忽道:“不如唤怪禽金珠儿来试试。”   “金珠儿能降蛇伏毒?”   “不知道。不过金珠儿连巨鹰、苍鹭都能擒伏,也许能战胜毒蛇吧。”   燕无双撮唇吹起哨音,天外一声怪鸣,金珠儿已流矢般射下。燕无双手指着山口前的群蛇说:“珠儿,你能伏蛇吗?若能,快上前开道。”   金珠儿凌空飞起,在蛇群之上盘旋着却不下扑。群蛇条条昂首甩尾,大有—战金珠儿的势态。看样子金珠儿也对蛇也无能为力。   阴侧侧的声音又传来:“小小一只怪鸟想战胜老夫的千蛇会,简直是痴人说梦,不知天有多高,地有……”话音未落,只见金珠儿箭一般射入山口一旁的林中,眨眼之间又复飞出。   不过双爪之中多了银晃晃一支银笛。林中发出一声怒吼:“你这扁毛怪鸟,敢偷老夫的神笛。”一道掌风在前,—个人影在后飞扑空中的金珠儿。   只见金珠儿双翅一敛,倏沉落下。掌风和人影均从它上部飞过。金珠儿十分乖巧地在群蛇之上转了几圈,风灌入笛孔,发出呜呜的嘶啸,群蛇像是听到什么讯号似的顿时乱成一片。   金珠儿未待落地的人影重复窜上,已抓着银笛朝北飞去。一串笛啸从天而降。素有训练的数千条巨蛇闻音起舞,—条跟着一条朝北游去。急得落地的一个瘦老头汗水四抛,无奈地跟在群蛇后面,乱叫乱骂:“你这扁毛畜生,老夫非拔光你的毛,啃光你的肉,嚼碎你的骨头……”   金珠儿越飞越远,笛声也越去越远,群蛇和怪老头也跟着去远了。这一幕逗得燕无双格格笑个不止,连腰也弯下了。白一梦望着花枝乱摇,欢颜悦色的燕妹,越看越爱,一眼不眨,像是看呆了似的。   燕无双直起腰来,才发现傻乎乎看着自己的白一梦,不由脸一红嗔道:“你老盯着人家干什么?”   白一梦像刚刚醒来一般,喃喃说:“看不够!看不够!一辈子也看不够呀。”   燕无双垂首,纤指捻着衣角,悄声问:“看不够又怎样?还想把人吃了?”   又像责怪,又像怂恿。白一梦忽然觉得胆气—壮,浑身血沸腾起来!他猛地张开双臂,—下把娇小灵珑的燕无双拥进怀中。   燕无双没有动,浑身只在微微地惊颤。她像只受惊的小鸟,芳首偎在对方宽厚的胸膛中,顷听着咚咚咚有力的心跳。   白—梦却用忘情的热吻雨点般在心爱人的发丝、粉颈,肩头上重复着,重复着……   突然,燕无双—把推开他,说了声:“白兄,我们还须救人。”便弹身前驰。   白一梦深吸一口气,说了句:“燕妹,等我。”随后紧紧跟上。他此刻的心情好极了,纵然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会毫不迟疑地跟上。他外表斯文,内在却是个非常有男人气概的男子。身体的爱对他来说既陌生又亲切,并且感到尤如久渴之人畅饮了一番似的,十分十分的重要。他深爱着前面小鹿般飞驰的姑娘。她不仅是个体貌美得惊人的佳丽,随着分分秒秒的接触,他同样爱她竖毅的性格、无畏的勇气和对待亲人的温柔和善良。更使他惊讶的是她的智慧,从智过—线天,到巧服群蛇阵无不闪耀着她天真、童稚般的聪慧。只要一想到这些,他就感到万分激动。对了,就在刚才拥抱时,他明确地感觉到了她身体的各个部位的禁不住在快意的颤抖。她也爱他的,这一点可以明证了。哦喔!梦想变成了现实,还有什么比这更快乐、更激动呢?他行云流水般跟着心上人飞驰,一切都置于脑后。   包山林屋洞。只见群峰峥嵘,烟岚四合,果然是个荒无人烟幽静之处。   此时天已垂暮,林屋洞前一片寒林。横起一匹白练,这是云铺气弥形成的特殊自然现象。   包山全山似漫在蒙蒙之云气中,熔散成绵。举步向洞口行去,山势*仄异常,一旁侧临无底深渊,另一边是万丈壁立的青岩。稍不留神,滑足便是无底深洞的冤死鬼。白一梦虽是身负绝顶轻功,但也不敢稍存大意,一步步跟着燕无双来至林屋洞前。   “嫂子,嫂子。”无双朝洞中连唤两声不闻回音。刚想进洞,忽听头顶之上传来冷冷的话声。   “你嫂子在此,别找了!”   闻声抬首,燕无双蓦地清啸一声,身化龙形已跃上洞顶。一振腕,无形刀已握在掌心。   正待扑击,只见一柄冷森森的长剑已抵住了杜月仙的咽喉,只要再推一分便一缕香魂飘至西天了。她不能动,目视着面前之人,第—次感到了无奈之极。   “老夫自我介绍一下,北方四大堡邪神堡堡主邪神霍去病便是。这右边一位是本堡飞鸟客,左边一位也是本堡高手通臂神猿。”说话的是位身高八尺的巨大猛汉。一部漆黑的络腮胡子衬托着一张黑似皂墨的脸盘,显得黑中生威,十分神气。他右手的飞鸟客生得又小又瘦,特别是头小得可怜,叫他飞鸟客到是十分妥贴的。左侧的一条大汉双臂长及膝盖,就此称为通臂神猿也有道理。三人一字排开,只有飞鸟客右手握着一柄长细利剑,剑尖正抵着杜月仙的咽喉,左手握着一根绳头,这绳索正是捆绑杜月仙剩下的一截。三人神色坦然,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当然,他们不怕燕无双,尽管早就闻听此女如何厉害。但是他们不惧,因为手中有张王牌——杜月仙!   燕无双望着嫂子,—阵心酸。想想杜月仙确实命苦,灾祸连灾祸,每次总是作他人鱼肉。   你看看,这次又是衣衫破烂地被捆成一团。那结实、高耸的乳峰绽出衣衫裂门,上面全是道道血痕。可以想象刚才的一阵拼斗是何等激烈。她内伤未愈,当然不是三位身强力壮之徒的对手,遭擒受辱是十分当然。可是一个身怀胎孕的弱女子,正改恶从良,想好好做人,为何如此天地不容。屡遭非人折磨呢。她忍不住悲叹:“嫂子——”   杜月仙早看到燕无双了。能埋怨妹妹来得太迟?不能!要埋怨也只能埋怨自己命苦。她几番磨难心早破碎,在看到没有成亲的丈夫燕无心一番痴呆样、当众剥光自己衣服时,她就想死了。为了腹中的胎儿,又有妹妹燕无双的劝导才勉强活着。不幸又被恶徒捉获。当时她在林屋洞里感到十分疲倦,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待醒来时就发现这三人站在自己面前。她奋力挣扎,然而徒劳了。当然她明白自己不是这些人的真正目标,只是饵,钓鱼的饵。只是牌,压人的牌。这条鱼,这个人就是站在自己对面的妹妹燕无双。她开口了,嘶哑着嗓音说:   “好妹妹,别管我。快走!快走吧!”   “啪”地—声脆响,杜月仙挨了—记耳光,血再次从口角边淌出。   邪神霍去病冷冷地说:“燕无双!你若让老夫点了穴道,杜月仙就可以自由。这一交易你做不做!”   燕无双失神地垂下了头,她不忍看嫂子受罪。又知道若是自己放下武器甘愿受缚,不但救不了嫂子,自己也完了。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   神龙剑客白一梦也掠上崖顶,横剑而立。他也不敢鲁莽。   时间在溜走,夕阳给山岩披上了异样的色彩,归鸟呜叫着纷纷在寻找旧巢,四周很静。   唯有崖顶上六人的喘息声显得十分粗重。   “燕无双,摊牌吧!”邪神在吼。   燕无双转身对白一梦说:“白兄,你先离去吧。”   “不!我不走!”   “多搭上一个人没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走吧!”   白一梦俊目中湿润了,他一言不发,毅然地摇了摇头,手中的舞风剑不动自鸣,发出嘶嘶的尖啸。这是他怒极中不自觉地用上了内罡所致。   燕无双无奈地幽幽长叹一声。道:“放了我嫂子,你们可以过来点我穴了。”   “不!妹妹,不可呀!”杜月仙喊道。   邪神朝一旁的通臂神猿努了努嘴,通臂神猿一摆手中青钢刀,大步朝燕无双走来。   燕无双闭上了美眸,无论如何她不能眼看嫂子为自己死。   白一梦脸颊上滚下了两串男儿泪。   邪神嘴角浮出了笑意,他似乎看到另一个场面。在神雕殿中封功受赏的场面。   通臂神猿走得更快了,嗵嗵的脚步敲打着岩面……   突然——   “无心!”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唤扬起。杜月仙猛地—-挣,朝后没命地跑去。飞鸟客被她带得踉跄几步,再想用力拉住绳索时,杜月仙已经扑下崖顶边缘。就见一条长长的绳尾从飞鸟客的手中脱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弧,瞬息消失了。绝涧中传来的仍然是长长的呼唤。   “无心——”   燕无双惨叫一声:“嫂子!”双掌一牵一引,走近的通臂神猿还没来得及反映,就觉身子被一股大力一带,不由自主地朝扑来的燕无双靠去!然后胸膛上似中了一记重锤,一下子全塌,空洞洞的,他还没返过神来就一头栽下死去了。   飞鸟客也是同样命运。他被飞扑而出的杜月仙带动脚步,踉跄奔出。还没站直身子,一柄挟怒射来的长剑,一下子把他钉在坚硬的岩面上。他像青蛙似的,四肢张开,抽搐了几下也一命呜呼了!   燕无双和白一梦同时扑到崖边,哪里还来得及!脚下白云、湿雾飘飘渺渺地浮动着,什么也看不见。他们一齐猛地回过身来,一步步朝怔在当场的邪神霍去病走去。白一梦随手拔出了尸体上的舞风剑,对燕无双说:“燕妹,让为兄来杀了这头畜生!”   言声铿锵有力,双目生威,舞风剑斜驭,杀气在全身涌出!   “拿起你的兵器!”他朝邪神喝道。   邪神霍去病终于清醒了!他望了一眼两个血肉模糊的部下,缓缓地从背上拔出了二把巨大无比的九环大砍刀。不在刀背,而在刃口上串着九只银环。怪中添怪,他一声不吭地挥洒起九环刀,密集、沉重的刀光连成一片,朝白一梦砸来。   神龙剑客一出手就是天龙十八剑的杀招,舞风剑冷芒泛现,像大海中层层叠叠的波涛,一浪浪朝对手涌去。   九环刀在撞到对方剑气之时,突然发出了一阵巨响,震得白一梦心中嗡地一响,瞬间脑海中空荡荡一片!他没有想到九环刀的威力不在刀上而在环上。九环刀仍然在呛呛连响,每响一下就像一把锋利的锯子在锯对手身躯上的任何部位。邪神已经不再杀人,只是像个装神弄鬼的假道上在右一下、左一下地挥舞着沉重的九环刀。环与环、刀与环相击的声浪却越来越烈。   白一梦只觉气血翻涌,混身颤抖,脑中嗡嗡,神智也在昏然起来。手中的舞风剑摆动得越来越轻,越来越无力……   一旁的燕无双意到罡动,护身真气早已把怪叫魔音拒之门外。她此刻看见越来越弱的白—梦,不由沉气地大叫道:“白兄,杀贼!”   一声大叫,似碎金裂石般冲向九环刀织成的音幕。这同佛门狮子吼,道家天龙吟神功如同—辙。白一梦正在迷迷糊糊之际,闻声一震,脑中一清!他狂啸—声,手中舞风剑已化着冲天蛟龙,挟着尖利的啸音,带着冷芒朝邪神霍去病射去。   没有声响,九环刀突然停止了舞动。邪神摇摇晃晃的身躯前出现了一个透明的洞。蓦地从洞中涌出大股大股血……   舞风剑像有灵魂一般,绕了个大大的圈子,又重归回白一梦手中。剑刃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血。   邪神呛地丢掉了手中的九环刀,身子还没倒下,只是一步一步地后退,双眼像要爆开一般,夺出了眼眶。他已经退到崖缘了,可是他还在退!同样没有声响?就象一只纸折的鸥鸟一般,他张开双臂,身子在空中翻滚着朝无底深洞落去……   白一梦插好舞风剑,走到挺立在崖边的燕无双身边,伸出粗壮的手臂将心底充满悲凉的心爱之人揽入他温暖的怀中……   山风紧烈,天空将黑。   包山林屋洞一战的结果。燕无双是没有想像到的。她更无法想像邪神摔落绝涧的巨大尸体竟然成了先—步跳下悬崖,却没有死的杜月仙的—个月食粮。人吃人,为了活人必须吃人!   ——月之后一个小生命诞生了,死神带走了他的母亲,而命运却为他送来了—个师父,这就是在林屋洞中失踪的毒雕谭笑。这孩子的命运又是如何?二十年之后的武林又将呈现何等尸山命海?这些故事将在以后叙说,作为二十年后武林一代泰斗的燕无双在此故事中仍然要扮演重要角色。   那么毒雕谭笑又是如何从林屋洞杜月仙眼皮底下失踪的呢?   燕无双将杜月仙和谭笑带入林屋洞后,随手封了谭笑七处大穴,将他扔在洞底的一块巨石后面。因为她急着要为杜月仙治伤。   堂堂神雕殿的第二把手,人见人怕的毒雕如今落得象条半死的狗一般,被人抛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不管怎么说总是件悲哀的伤心事。可是毒雕没有沮丧,他觉得被人折磨,心中反倒泛起—种舒眼感。他斜躺在岩石上,往事如潮,历历在目。   大约十六岁的时候,小谭笑还是个秀才家的公子。他人长得十分斯文、清雅,村里人都夸他将来定有出息。可是有一件突然发生的事,改变了他今后生活的全部轨迹。   一天,他信步出村游玩,在远处的深山里见到一座小木屋。他好奇地靠近紧闭着木门的木屋,从窗户外往里看去。吓,他看见了一个很小的姑娘。肤色白得像烧出的白瓷,纤小的身体上两颗桃子般的乳房似成熟未成熟地耸立着。小姑娘正在洗澡。那—举一动对于—个少年来说。无疑充满了挑逗和诱惑。他觉得喉咙里像着了火一样,全身禁不住发抖。终于,他像头稚豹,—头撞破窗子,扑入木屋之中。   小女孩正躺在温暖的木盆里,从头到脚地洗着身子。这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每次父亲外出打猎,她第—件事就是洗澡。今天正洗得快乐,突然看到一个男人破窗而入,像疯了似的扑向自己,她惊恐地狂叫起来。   谭笑整个身子狠狠地压住了女孩。嘴唇移向一只还没丰满的乳房。咬得它流出了血。女孩拼命地扭动着身子,骂着:“坏人,滚!滚开!”他不顾一切地扯光自己身上的束缚,再次向身下的女孩进攻。突然,那女孩不知何处拔出了一把不长的匕首对准他,拼命想把刀戮进他的胸膛。他躲闪着。皮肉被划开了,鲜血直流,但欲火没有熄灭,相反越燃越旺!他挥手重重地朝女孩击去,女孩头—歪,昏死过去。   然后,谭笑野蛮地肆意进攻,平熄了自己的欲火。等他想离开时,才发现那可怜的女孩已经死了。   从此,谭笑再也没回过家。他到处流浪,直到遇到金雕亢天为止。从此,谭笑恨上了女人,那条刀痕每逢阴雨天便要隐隐作疼。他杀了那女孩,还认为是那女孩使他走上了极其凶险的旅程。   当然,他也爱过,爱上了同门的碧玉双雕之一碧雕梅艳旗。这是个成熟的女人,有着难以置信的美。当他每次想向对方求爱时,就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象两把匕首,他就会感到胸膛上隐隐的刺疼。梅艳旗在执行神雕殿分配的任务时,居然与敌人产生了情感,这使谭笑完全失望了!他更恨女人了!竭力想折磨女人。杜月仙的遭难便是他本能的对女人的报复。   严格点说,毒雕谭笑是个病人,一个精神病人。   然而他却被女人擒获,丢在一旁。他不但不沮丧,相反很快乐,这一点又一次证明他确实是个病人。   尽管他很快活,但是他还不想死。他已经暗中运气冲击着封闭的穴位。他已经成功地冲开了三个穴位。再继续冲击,有一个时辰就成功了。这时他发现燕无双离开了林屋洞。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可是被封的另四个穴位仍然没撞开,怎么办?怎么办?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蓦地,他发现自己存身之处左侧有一个浅穴。再细看,居然是个不见底的深洞,而这个浅穴恰好是洞口。他不再多想,移动身子,慢慢向浅穴靠去。一近浅穴,他就头前脚后地蠕入浅穴。穴道又陡又滑,他无法控制的身子像跌在一部滑梯上一样,呼地向下飞快地滑去。   他只觉得最后头重重地撞了一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他再次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已存身在一个阴晦的洞窟之中。最使他高兴的是,这一路滑下,无意中解开了他被封闭的穴位。他站起身来朝前走去,洞道越走越深,越走越仄。往下是螺丝形的小道,四周全是钟乳,奇形怪状下垂的钟乳。他一路玩赏,随着甬道忽上忽下,也不知走了多久,忽见前面一片亮光。走近一看,喜得他以手加额,大称“运哉。命哉。”   一壁光洁如玉的石岩上写着两个摩崖大字“迷宫”。光线从嵌在洞顶的闪光石块上折射下来,使这“迷宫”两字愈发显得神秘,迷宫字旁有四扇很大的石门,每扇石门上雕刻着一样动物。第一扇门上刻着—头牛,第二扇门上刻着一个女人,第三南门上刻着一头狮子,第四南门上刻着一只飞鹰。   毒雕知道自己身处—个十分美妙的藏宝密地,应该进哪一扇门呢?他明白古代设计的机关都十分精妙,只给人一个选择。进了牛门等于堵绝了其它二门。所以在未进之前,他必须有—个正确的选择。根据这四类雕刻品的属性,他心中理解为:   牛门——牛是力量的象征,它代表着勤学和苦练而获取力量。这无疑是代表着一种极其深奥的武功,非下苦力才能成功。   女门——女人是享受的象征,她代表着美和生命。得到她便有了生命的繁衍,便有了生命的享受。这无疑代表着财宝,打开此门有无穷的享受。   狮门——狮子乃百兽之王。它代表着权力和威严。打开此门也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当然这收获和权力与威严相连。   鹰门——飞鹰在天空自由地飞翔,它代表着自由。打开此门或许能很快找到—条出路。   走出这种神秘的迷宫,从此再获自由。   哦!这是毒雕潭笑个人的猜测。是否如此,他必须试试才知道。那么究竟是打开牛门,还是女门,或者狮门,再者鹰门呢?毒雕决定让命运来选择。池到处寻找,终于找到了四小块石粒,分别用指力在上面刻了代表牛、女人、狮子、飞鹰的记号,然后将四块石粒装入衣袋,把衣袋晃动几下,再伸手摸出其中一块。他握紧了摸出的一块石粒,不敢立即摊开手掌。   心中默默地祈祷着,但愿命运能给他一个正确的选择。最后他才慢慢地、慢慢地摊开手掌,望去——   女。   毒雕深深地吸了口气,偏偏选择到了自己生平最恨的女人。既然选择到了,他并不后悔,将刻着女字的石粒扔得很远,大跨步走近女门,伸手推去。不动,石门一动不动。他细看了一番,发现刻着女人浮雕象最醒目的是女人一只遮住阴部的右手,大拇指微微翘起。他试探着往女人大拇指上一按,巨大的石门突然抖了一下,无声地滑动起来。很快全部敞开了。等毒雕谭笑一踏进石门里面,石门又无声地关闭了。   啊!他一下子惊呆了。这是间宽敞的石室,足有几十丈方圆,四壁全是一尊尊栩栩如生的女性雕像。全是赤裸的雕像。尽管极尽坦露但并不淫荡。巨匠们把这无数尊雕像雕刻得尽善尽美,如同活生生的人一样。你对此若生淫念,几乎是亵渎圣灵。谭笑细细点了点,才清楚全室共一百零九个石雕,每尊都执不同的姿态。细一琢磨,这些雕像举手投足间似乎是一招掌法,或者指法。谭笑没有继续研究下去,因为他看见了石室中央有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只盒子。他走近一看,盒上三字“忘日丹”。打开一看,盒中足足有近千粒淡红色的丹丸,一股芬芳的气息扑鼻。他拿起一粒,放入口中,顿时唇齿生香,精神大振。他无意中移开“忘日丹”盒,又发现盒底桌面上刻着一排小字,细细读来是:   “玄阴大法留待有缘,三载苦习石门自开。”   至此,谭笑才明白自己将牛、女、狮、鹰四门的含义弄错了,正确的应该是它们分别代表四种武功。牛是内力?狮是阳刚招法,鹰是轻功,而女人便是阴柔的武功了。玄阴大法正证明了这一点。他扬声畅笑道:“想不到我谭笑人过四十,居然能再遇奇缘,修习那玄阴大法。三年光阴如此静心,岂不人间少有么。”   有—百单九位栩栩如生的美人相伴,有近千粒忘日丸填饥,石室中又有何不好!想到这里,谭笑静下心来,重新一尊尊研究起雕像来。   从此,毒雕谭笑从江湖上消失了。他的出山是二十年之后的事,本书不再作交代,就此略过。   词道:闲中检点闲功课:死是禅心,活是仙心——一样功夫两样心。闲中领略闲滋味:   苦是诗心,辣是文心—一两样精神一样心。   闲之生”心”。燕无双此时才叫心杂如林,不知何味呢。   天池山寂鉴寺,据载为魏晋间支公惮师创建。沿登山曲径入寺,迎面半山,有明右副部御史毛呈墓,两侧翁仲、石马各二。墓后因石制宜,刻有“阿弥陀佛”像,并覆有石屋。其旁数石,有如老僧“渎经”、“礼佛”等模样。摩有“寿星”、“石经”、“比丘石”等字,表现佛门弟子虔诚的修炼形象。对面寺门的水池,清沏见底,蓝天白云与水相映。池中有—   石时沉时浮,像是探头探脑的白龟。寺院四周群山环绕,峰巅奇石危立,形态各异。   巨大的“石莲花”穹立主峰。刻有“金蟾峰”、“天门楼”、“仙人脚”、“佛手印”   等字样的奇石,无不形象*真。   入寺,有“石佛殿”、“韦驮殿”、“僧塔”等佛殿。寺中“钵盂泉”泉水清冽味甘,烹以山中野茶,别有佳味。在寂鉴寺小住,恰如世外桃源,令人心旷神怡。   燕无双已在天池山寂鉴寺中住了五天下。寂鉴寺中的住持方丈野芒法师是白一梦父亲的朋友。包山林屋洞惨剧发生后,燕无双终日闷闷不乐,苦于对嫂子杜月仙的内疚之中。白一梦想到了风景优美,古迹众多的胜地天池山,便带着燕无双来到寂鉴寺小住。野芒法师也是武林高手,只是无涉武林恩仇罢了。他对于白一梦和燕无双的到来,半是喜欢,半是担忧。   喜欢的是侄辈少年也如此英雄,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忧的是如今江南风起云涌,刀光剑影,而来寺小住的两位年轻人又是风云人物,怕会给百年寂鉴寺带来无妄之灾。所以,野芒法师也作了些防范措施。他一方面命全寺僧人不得与人传说有客在寂鉴寺小住。另一方面叫人清理出院后的几间客房供燕无双、白一梦住宿,饮食方面派人送,平时无事不让燕无双、白一梦来前面寺院,以防神雕殿耳目。所以燕无双、白—梦来此五天倒也相安无事,风平浪静。   这天,白一梦去了姑苏城办事,仅留燕无双一人在寂鉴寺后院的小楼里临窗小坐。她望着窗外初冬的天池风光,不由朗声吟诵道:   “华池秋敛玉波停,绝壑松涛壮地灵。万顷晴云湖上白,千峰落日醉中青;支颐坐印莲花石,倚枕还听贝叶经。酒罢不须愁欲暮,自留山月照人醒。”   吟声刚落,就听有人接口道:“好一句自留山月照人醒,燕姑娘好雅致的情趣。”   她俯首看去,小楼下站着一位老尼,手握拂尘,一副仙骨风范。   “师父是何人,怎知我的姓名?”   老尼淡笑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女施主可愿移步小叙?”   燕无双略一迟疑,便轻轻飘下小楼。对老尼行礼道:“师父认为何处可作叙谈之地?”   老尼还礼道:“贫尼峨眉月伤,受人之托,特邀女施主—会。”   燕无双惊道:“原来师父是峨眉掌门月伤师太,不知是何人想见我?”   “现在还不便明言。”   “那么,为何事相邀?”   “是为一个人。”   “谁?”   “女施主眼下最想见到的人。”   “难道是家兄?”   “正是煞刀客燕无心。”   燕无双急道:“掌门人快说,家兄现在何处?”   “女施主清随我来。”言罢。拂尘—挥,身形已纸鹤般腾起,向天池峰顷冉冉攀升。   燕无双无暇多虑,紧随其后,施展飘絮步法,如一片轻叶随风腾飞。突然,她发现了—   处不妥。飘身在前引路的峨眉掌门人月伤师太宽大的灰色僧服下居然露出了一角艳红的裙裾花边。换了任何女子如此艳里素外打扮,燕无双都不会起疑。但是峨眉掌门月伤师太是出了名的女贞人、女菩萨,怎会做半点逾越佛规之举?她心中略顿一下,秀眉不由皱起。常言说得好,初生牛犊不畏虎。燕无双一身绝技,出道以来还没遇到过敌手。她并不怕别人的偷袭暗伤,更不必说预先自己已经发现了疑问,心中有所警兆了。因此,她并不拆穿对方的真假,照旧紧随其后,朝天池顶巅之莲花峰攀登。   西风扑面,高处不胜寒。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二十四章 神魔初会     天高云淡,山风阵阵,天色十分晴朗。屹立在莲花峰顶更是—览无余。天地之间的深广、辽远使人顿觉心胸豁达,豪情千丈。   她们就面对面地站着,面色平和地互相望着。   老尼先开口,语音冷静得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燕姑娘定然明了我不是峨眉掌门人了?”   燕无双微微点颏:“你不是月伤太师,更不是出家人,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冒名顶替,以家兄的消息骗我上这莲花峰顶呢?”   “我是你的敌人,邀你上莲花峰无非是想和你作一席谈。”   “我的敌人?你是神雕殿的人?”   老尼笑了。举手脱去了灰色僧服,继尔又揭去了化装的人皮面具。出现在燕无双面前的是一位美貌的妇人。—对美丽弯曲的柳眉下几乎闪着光亮,那是一双非常专注和命令性的眼睛。她的秀发像墨一般乌黑,如丝绸般闪光,垂至肩头,优雅飘逸。她的颧骨较高,看得出是很有主见的性格。她鼻梁笔挺秀美,嘴唇十分丰满、性感。最令人注目的是她的身上天生具备的一种不同寻常的权威气质,甚至站立的姿态也与众不同。好象她时刻在影响着、指挥着周围的所有人。她笑着说:“这就是我的真面目,燕姑娘肯定未想到有我这样的一个敌人吧?”   燕无双摇摇头说:“错了。”   “错了什么?”   “错有三:一是在上山途中我就识破了你的伪装,一个不以本来面目示人之辈,不可能是朋友的。二在这莲花峰上不止是你我二人,起码还有十人躲在暗处,这显然是你预伏的帮手,由此可见你决无善举。三想到想不到是暂时的,你是我敌人,这必须要暴露。故弄玄虚并不见得很潇洒,反到令人生厌。”   美妇人频频点头,不由赞道:“你确实值得我亲自来一会。值得。其实我们本可以不成为敌人,而成为朋友的。”   燕无双冷冷道:“此话怎讲?”   “因为我们都是女人。女人之间应该有一种沟通和谅解。我这次来就是本着这层意思的,看弓看我们能否达成一个协议。”   燕无双正想答话,美妇人已经轻轻击了三掌。掌声刚落,只见巨大的石莲花形的青石后面一排立着十个人,五男五女,成双成对地捧着什锦盒,碗碟酒壶之类的东西,迅捷来到燕无双和美妇人中间。稍顷已经摊布放菜,收拾出一桌上好的酒菜,这才退后几步,侍立一旁。   美妇人冷漠地对他们说:“尔等一一向燕姑娘自我介绍一下来历和姓名。”   首先站出—对穿紫衣的男女。那男的说:“在下原是江南机关楼主万窍怪翁之子千技公子祝弓,现在乃神雕殿金童一号。在下身旁之女是冷血堡堡主铁骨冰心冷半目千金,江湖一朵花冷紫烟,现在是神雕殿玉女一号。”话毕,两人退回原地。   接着是一对淡红衣衫的男女。同样是男的说话:“在下原是邪神堡堡主霍去病之子清风客霍竹,现是神雕殿金童二号。在下身旁之女乃兰霜别墅夫人兰梦夜之女飞霜公主兰雯雯,现乃神雕殿玉女二号。”说完也同样退下。   再接上来说话的是一对翠绿衣衫男女:“在下原崆峒门人,家父崆峒派新任掌门紫竹上人。在下乃冷刀紫心,身旁之侣乃伏虎堡堡主伏虎太岁孟威千金虎女孟彩。现是金童三号、玉女三号。”   第四对是杏黄衣衫的男女。男的说:“在下风雷堡少主无敌掌海浪。身旁之女乃天山掌门人唐川的千金、冰峰仙妃唐薇。现是金童四号、玉女四号。”   最后是一对身穿浅兰服饰的男女,那男的十分年轻,冷冷说:“在下兰霜别墅少主兰叹,现有幸成为神雕殿金童五号。在下身旁乃天机岛主鹰罡铁爪冰良臣之女冰含梅,刚刚入选为玉女五号。在下万幸获得如此美貌情侣。”说着轻轻拉着冰含梅之玉腕,退至原位。   五对男女一一介绍毕,美妇人一挥手说:“金童五女一律退至莲花半峰,不逢召唤,不得私自上峰。违者杀!”话音刚落,五对金童玉女彩蝶般跟着飞跃下山,瞬息便消失了身影。   美妇人转首道:“燕姑娘,这五对少年俊杰都是当今武林一流高手的子女。他们如今心甘情愿地在神雕殿听奉调遣,这些人比燕姑娘如何?”   燕无双没有立即回答,略略昂首,凝视着天外一朵白云。山风将她白色衣裙吹得猎猎作响,似乎在催促她回答。   她说:“我想起小时候听到的一个故事,说的是从前有一个人的妻子长得很漂亮,只是鼻子丑了些。一次,这人外出看见另一个女人面目清秀,鼻子也漂亮。他心里想要是把她的鼻子取下来,安在我妻子脸上,那该多好。于是,他就把那女人的鼻子割下来,带回家中,急忙对妻子说:‘你快出来!给你换个好鼻子。’他妻子刚一出房,他立即把妻子的鼻子割下,再把带回来的鼻子往上安。但怎么安也安不上去。结果使自己的妻子不仅失掉了鼻子,而且白白地大吃苦头。”   美妇人脸色一变,冷声道:“燕姑娘莫非笑我以别人的鼻子来装点自己的门面,并且逃不掉吃苦头的下场?”   燕无双说:“我只是随便说说,你若非要理解成其他意思,我也没有办法。我想再问一句,你找我来此究竟为了何事?”   美妇人说:“我特意准备好了上等酒菜,诚心诚意和你谈谈,取得一个对大家都有好处的协议。你为何总对我抱着敌意?”   “你不是说我们之间是敌人关系吗?”   “即使是敌人,我们就不能谈谈?就达到不产生敌对行为的目的吗?”   “依你之见,我们有这种可能?”   “这就要看你燕姑娘的诚意了。”   “请说说你的要求?”   美妇人做个请的姿态说:“先喝上杯水酒,谈好吗?”   燕无双在她对面坐下,举起筷子,略为尝了几筷冷菜,说:“酒我不会喝,菜已经吃过了。请说吧。”   美妇人连饮三杯,双颊顿时涂上了一层闪光的玫红,话音也十分轻柔:“燕姑娘,你可清楚当今武林著名人物像少林掌门千愚、武当掌门青峰、崆峒掌门紫竹上人、锡城惠山妙圣庵恨天师太还有峨眉掌门月伤师太等人的情况?”   燕无双摇摇头:“不知道。”   “你很喜欢说故事,我也讲几个片段给你听。少林千愚原是少林俗家弟子,其师竹节和尚。他和其兄争夺武林美人秦落叶,在四海湖公开决战。其兄功力高出弟弟一筹余。按理秦落叶非他莫属,不料四海湖一战,其兄双臂均被兄弟震断,从此成了残人。秦落叶早就衷情于其兄,看到他们兄弟相残,手足无情,怨恨之中投湖自尽。千愚这才剃发正式当了和尚。   在明争暗斗之中获胜,当了掌门人。事后有人传出,千愚和其兄决斗前夜,曾向当时的毒王潇湘毒雨要了一点抽筋剥皮无解丹。这是一个比抽筋剥皮还要使人痛苦的毒药,并且没有解药。此毒药的最大特点便是渴望自己流血,血流得越多越舒服。看过千愚和其兄相斗情景的人,当然都觉得其兄在被震断双臂、血流成河时反而脸露欣喜之色。这其中奥妙不是与抽筋剥皮无解丹有很大的关联么?想一想千愚至今的武林地位,不就是踏着许多无辜者、甚至亲兄弟、弱女子的鲜血登上去的?”   “再者,武当青峰更是狼子野心,实在的中山狼。他的师父、武当前掌门大壑道长剑术如神,当青峰将其精髓全然学到?手后,装成学剑毫无心得的样子。大壑道长云游五岳回来,考察青峰剑术时,青峰故意装得十分生疏。大壑一气之下与徒弟斗剑,意在迫青峰体会剑术的神髓。谁能料到,在青峰接连负伤、血流如注时,突然一剑刺进了大壑道长的胸膛。这一剑正是武当太极神剑中的精华绝招‘春回大地’。学会此招,武当太极神剑八十二路肯定已了然在胸了。当大壑道长终于明白徒弟故意使诈,企图杀师夺位时,他已经开不了口、说不得话了,从此青峰才当了武当掌门。”   “燕姑娘,你去过妙圣庵吗?见过恨天师太吗?没有。你若见到恨天师太,你一定会认为她是个三贞九烈的正宗出家人。因为她的女徒涉足爱河,她也毫不怜惜地将其斩于剑下。   这样的人一定是个大大的好人了吧?其实不然。在妙圣庵后院一间布满蛛网的旧房子里,有一堵会移动的墙壁。墙壁内是一条地下甬道,直通一间满壁画满春宫图的风流居室。这室中有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士常住,他叫玄药师。下面的情况你可以猜想到了,一个自称恨天的女尼藏着一个叫玄药师的男士。每日在满是春宫图的居室里同床而眠,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还有……”   “不要说了!”燕无双突然喊起来!她双目中充满愤怒,大声道:“你为什么讲这些污秽之事给我听?我一不是少林门人,二非武当至亲,三与恨天丝毫无涉,难道他们的行为要我负责?”   美妇人突然大笑起来,笑音尖利、苦涩,似饱尝风霜之妇的苦笑。许久笑音才歇。她说:   “这些猪狗不如的人都当上了武林白道的泰斗,人头人脑地在人面前呼五喝六、指三划四。   这所谓的侠义,侠在哪里?义在何方?不扫除此等罪人,还有天道么?”   燕无双一时发怔,不知说什么好。   美妇人继续说道:“神雕殿的宗旨就是消灭此等武林人物,以暴止暴,以杀止杀,以血止血!燕姑娘与神雕殿为敌,不就等于在帮助那些杀兄抢嫂、欺师灭祖、淫乱不堪的罪人?”   此时,燕无双才摸清了对方的思路和来意。她心中不由大大气恼起来,冷笑说:“神雕殿中难道没有杀人父母、奸人妻女、谋财害命、妄杀无辜之事?”   “燕姑娘说话要拿出证据来。”   “我本是一个农家姑娘,一家四口平平安安、和和睦睦地度着太平日子。不料祸从天降,一批黑衣蒙面人一日之间杀我父亲、奸我母亲。以至家兄千里寻凶,不料反遭陷害,屡逢惨祸。我本人出山寻找家兄,殊不想一路上无缘无故地被追杀。若无一些防身手段,岂不早成尔等神雕殿所谓替天行道者的刀下鬼。这就是你所谓的为敌?如果不让别人杀害,奋起反抗也算错了,那又是什么天理,什么公道?你们的侠义又是何等含意?”   “燕姑娘不是好端端活着吗?”   “我父亲呢、母亲呢?坟草青青,丧幡飘飘,能叫他们再生一次?我家兄呢!——个痴人还躲不开追杀,难道就叫他终日躲避、终身痴呆?”   美妇人想了想,又说:“如此,燕姑娘执意与神雕殿为敌了?”   燕无双肯定地点点头,说:“不报家仇,妄为人子!不灭神雕,妄称侠义!”   哈哈哈……又是—串脆笑:“燕姑娘自忖能灭得了神雕?”   “尽力而为!”   “燕姑娘请仔细了——”说着,她面色一寒。燕无双忽然感到一种刺骨的冷!这不是气候的冷,是对方意念间产生的冷,杀气*紧了她的呼吸。她听到一种声音,不紧不缓,不急不慢却又声声重如锤擂。别人是听不到的。只有对手才能体会到这支死亡的挽歌!一种深沉悲哀的声音,正慢慢地从头到脚抚摸着燕无双的身体。燕无双开始流汗了。一种痛苦时无法忍受而产生的汗。对于给予她的“意杀”,使她不得不咬紧牙关,苦苦支撑着。   “意杀”一松,美妇人又在问:“燕姑娘自忖能与神雕殿为敌么?”   “让我想想。”   “好的,燕姑娘是该想想。”   燕无双站起身来,踱到石莲花前,背对着美妇人,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光洁似镜的石莲花上有什么救世之术一般,使她在万急关头忘我地钻研着。   美妇人又连饮了三杯,脸若春霞,美极了。她原来就美,明眸皓齿。现在更美了,明眸中更增添了一种得意的霞彩。因为她将战胜一个自认为是对手的对手。   燕无双又踱回来了,一脸的冷漠。在原来的位置上她坐下,双掌按在膝头。   美妇人间:“燕姑娘有了决定?”   “是的。”   “一定是要喝一杯和解、谅解酒罗?”她自认为燕无双只有这一种选择,因为她六成内罡所激发出来的杀气,已经足够给对方形成死亡的意杀!谁知燕无双摇了摇头。   “燕姑娘选的相反立场?”她简直不相信:“这样,你是要死的!”   燕无双笑了,很甜。歇了一刻,才说:“你的意杀战胜不了我,我说的是现在。刚才,在我没有防范之前,你突然的杀气是可以控制我的周身的气穴和血脉。但是你失去了机会,机会再也不会来了。因为我已经决定,今后凡与陌生人交往必须功贯百穴,以待偷袭。”   “你认为我是靠偷袭才成功的?”   “你可以再试试嘛。”说得很轻松,随便。   美妇人惊讶地扬起了眉毛,但随即又淡然了,世上根本就惊讶,你惊讶就说明你自己的无能。美妇人当然不是个无能的女子,她已经闭上了眼睛,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这笑意像是在迷雾中透出一般,使人感到朦朦胧胧。跟着就恍恍惚惚起来。笑也是一种武功,这是对男人而言。   燕无双也闭上了眼睛,头还略略下垂,一副老僧入定之态。   她突然感到头顶之上一片黑暗,乌云之中闪过一道金光。金光似一枚巨大的箭矢,正在有力地朝自己推进。耳畔响着划空而过的劲啸声。云层在爆炸,炸成五彩缤纷的碎块,纷纷击向她周身大穴。冷!她又感到奇寒侵身。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在意念中,玉腕上的镯状无形刀跳开了扣子。她掌中触到了冷锋的晶莹,顿觉胸中气象万千,一团祥和的内罡像太阳般洒下万道金光,摧枯拉朽般扫荡着四周的森寒之气。她出手了,她从心中向对方射去一道虹般拱型的光芒,非金非银,玉一般光彩的一道灿烂刀芒!   美妇浑身震了一下,突然感到座下的青石在酥软粉碎,再无着力之处。她竭力稳住身形,将功力提足。黑色的山峰在她的意念中稳稳朝前推进,再推进……   金芒!   黑峰!   一只高高飞翔的鹰经过她们俩人之间的空间,突然一振,似展翅腾射,双翅再也无力抬起!飞势一敛,鹰一路翻滚掉落下来,恰好落在酒席上,完好无损名符其实地成了一道“菜”。它是气机的牺牲品。   酒,酒杯中的酒冒出了热气,沸腾了。而菜却冷冻起来,像坚硬的石头!慢慢,沸酒和冻菜全像被溶化一般,成了碎末。   杀气成了剑气般的寒流。另一种杀气已成了刀光般的耀日。寒流与耀日在争,剑气和刀光在斗。美妇人不知何时鬓发微乱,衣裳微皱。这是她的表面现象,而心中?心中似一条湿润的泥路,被强迫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燕无双呢!燕无双感到自己好似通宵未眠,在风露之中站了一夜,浑身湿透,头脑似乎有点迟钝。   寒流大盛,似漫天雪飘,劲吹着最后的西风!   耀光更炽,似金轮喷薄,发射着垂直的热线!   突然,一切都消失了。面对面坐着两个香汗淋漓的女人。也许是过了一支烟的功夫,美妇人说了一句:“下次再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身形横移三丈,飘过石莲花,水银泻地般渗入天池山坡的古松翠柏之中。这时,燕无双身子摇晃起来,檀口一张,一口逆血喷出。   她撑起身子,坐稳,重又闭上了双目,渐渐鼻孔之中游出两条白蛇似的气雾,绕至头顶,凝固不动。再渐渐,周身雾气大盛,在阳光下七彩齐闪,耀眼十分。过了一杯茶时辰,气雾之中,一只不大的玉凤形状越来越明显,扑腾着翅膀,欲欲飞升。   此时,山腰间传来一声声的急呼:“燕妹!燕妹你在哪里……”   神龙剑客是中午时辰赶回天池山寂鉴寺的,可惜还是晚来了一步。石佛殿中充满了血腥,四个小沙弥齐齐躺在巨大的如来佛像前,头和身躯脱开了,互相之间隔了三寸。血流一地,已凝成了紫色的血污。佛像前的供桌上,一炉沉香烟气仍在袅袅升腾、两侧香花鲜果供奉如新,可惜神通广大的如来佛没有保佑这四个整日为他烧香念佛的敬佛人。四缕冤魂此时定然赶赴西天极乐,去寻找佛祖评理了。   白一梦呛地拔剑在手,大喊着:“野芒大师!野芒大师!”整个寂鉴寺静静的,死了一般。他仗剑朝后冲去。   韦驮殿。   蒲团上—位老僧在瞑目打坐。从背影看正是父交前辈寂鉴寺方丈野芒法师。白—梦快步上前,呼道:“大师!大师I”   没有回答。   他再唤,并伸手扶在其肩上轻摇。不摇还罢,一摆野芒整个人僵硬地仰天翻倒。一位律戒诵经三十余年僧者在蒲团上圆寂,该说是功德圆满,可惜他胸口衣襟全裂,有一只焦红的掌印。白一梦一眼就认出这是风雷堡的雷霆掌所致。风雷堡堡主惊天雷海宽已死,这焦红的掌印又是谁留下的呢?他想到五日前带着燕无双来此投宿时,野芒法师的言谈和神情。   他当时说:“大师,小侄想暂居天池,可否?”   野芒手指捻着胸前的佛珠说:“该来的总该来,该去的总该去。”   “大师,你同意了?”   “武林之劫,寂鉴之劫,老衲不同意又能如何?”   他又介绍说:“这位是小侄之友燕无双姑娘。”   野芒双目一闪,道:“正是这位女子,老衲知道了。”   “大师认识燕姑娘?”   “她来了,老衲便要去了。只是苦了四沙弥,明日之寂鉴可真寂了。”   这段对话,当时白一梦听下迷迷糊糊,一点不解。如今想来,野芒大师不但早就料到燕无双将给天池山寂鉴寺带来大劫,而且也知道历劫之人正是自己和寺中四位沙弥。可是野芒大师还是收留了自己和燕无双,宁愿坐视待毙。看如今野芒大师的法体宝相,似乎在等着一掌似的。有了防备却不防备,佛门之中究竟信仰此什么呢?白一梦不解地连连摇头。他猛然,想到了燕无双,再也顾不得查探全寺情况,身形腾起,电光掠影般朝后院驰去。   小楼之上,不见燕无双踪影。他见后窗大开,不由跃身而下,一口气奔至天池半峰,朝群山呼唤:“燕妹!燕妹!你在哪里?”群山回音,声音荡漾在深涧狭谷,可是没有回音。   他急了,正想继续往山顶莲花峰爬,忽听身后一串冷笑传来:   “嘿嘿,你小子穷吼乱叫些什么,搅了老子好觉,看老子不修理修理你!”   白一梦回首四视,根本不见一人。他正在疑惑时,身后又传来娇滴滴、温柔可爱的语音。   “白少侠星眸剑眉,唇红齿白,俊美潇洒,好不羡刹奴家。若小女有幸得遇白少侠恩庞,也不枉来这人间一趟。”   燕语莺言,惊得白一梦浑身热燥,他能想象身后说话之人的模样:年轻妩媚,美眸中满含使男人销魂的撩人笑意。肤色白晰丰腴,光滑如绸,一笑一媚之间已暗送无限柔情密意。   所以他没有回头,内息鼓荡百穴,以备不测。他预料此女定然会有进一步的行动。可是等了半晌,只听到说话声,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两个人:一老一少,一男一女两个人。   是原先斥骂白一梦扰他睡梦的苍老声音:“丫头,你看上这小子啦。”   温柔女音回答:“女儿虽然荆钗布裙,但识人之道自信还有眼力。这位白少侠英挺过人,男儿之味浓浓。与此君相伴,终是天地为房,草木为邻也比奢侈的享受好得多。”   “呸!依老夫之见,这姓白的小子是绣花枕头一包草,花花公子一个。见好爱好,没有真正的感情。凭着一副白脸儿专骗女孩子的心。老夫决不会将你交给他!”   “爹,你不是说过踏遍三山五岳是为陪女儿找一个称心郎君的吗?为何到了女儿心甘情愿之际,又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丫头,不是你爹不遵诺言,实在是这姓白的小子并不怎么样。昆仑天龙十八剑只是二流剑法,凭他也能争个昆仑掌门人,可见昆仑之今日实在无人。再说……”   白一梦听到此处实在忍不下去了。大喝道:“何方妖孽,竟敢辱我昆仑!”猛转身,除了几块青岩,三株松柏,哪里有什么人影?莫不成老少男女躲在岩石之后。他晃身闪至岩石后侧,空荡荡的根本无人。再回到原地四观,青岩、松柏、山风依旧,就是不见说话人。他大怒道:“是何人胆敢戏弄于我?有种的现身见个真章!”连喊数声不闻回音。白一梦觉得疑惑了,难道自己发生了错觉?难道大白天真有鬼了?等了一刻,仍没有动静,他准备继续攀登天池山。刚想弹身,就听一声冷笑。   “怎么?就如此走啦,老娘还没说过话呢?”又是另一个嘶哑的妇人嗓门。   白一梦疾回身,还是无人。   “不用找,你找不到!”声音说。   白一梦深吸一口气,斥道:“阁下究竟是何人?为难于我为了何事?”   “究竟何人你听不出来?可见你见闻之少了。你听说过有一种移嗓变音的武功吗?”   “移嗓变音?”   “是的,就是一个人能说几种人的话,并且利用树、石等物的折射使声音变得神秘莫测,闻者永远听不到发声之源。”   “莫非阁下就利用移嗓变音来搔扰在下?”   “你小子总算聪明了:不过,凡事都在事后聪明,实在是不如不聪明的好。”   “阁下如此消遣在下,不知何故?”   “为了燕无双。”   闻声,白一梦猛喝:“燕妹今在何处?”   老妇声音说:“十分不幸,你的燕妹已落到我们手中?就像刀俎上的鱼肉,想怎样烹吃就怎样烹吃。”   “不!你们不能动燕妹一根毫毛,否则昆仑将倾全部人马踏平、踏平……”   “哈哈,踏平什么?说呀!你小子一不知我是谁,二不知能不能踏平,就扬言要踏平!   岂不像痴人说梦,怪道你叫白一梦。白天做了一个春秋大梦。”   白一梦语塞了,尽管一团火在胸口燃烧,却不得不憋住,不冒一丝烟火气。昔日在昆仑雪国如此英雄,一剑伏七魔,以真才学实取得了掌门的继承权!谁知步入江南连番挫败。先败于燕妹,这且不说。今日又败在一个只闻其声、不见其面的隐人手下。虽然不是一刀一剑地过招拆式,但别人了解自己如了解本身,而自己对于别人连猜测的线索也摸不到。他长叹一声,呛地将舞风剑归入剑鞘,说:“说吧,你要我干什么?”   “立即下山,朝西走,自然会见到你的燕妹妹。”   神龙剑客走了,头也不回下山而去。他怎么能想到燕无双现在还置身莲花峰,正在用至高无上的内功心法调理所受的内伤呢?心没有灵犀,何来一点通。   白一梦这一走,又引来了何等庥烦,他自己也无法了解。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是为燕无双而去!不论此去是死是活,或者死活两难,他都毅然去了。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二十五章 三怪小院     神龙剑客白一梦一直往西走,直到走进一片竹篱围成的小院才停步。   小院不大却很别致,正面是一株盘根露爪、虬节交叉的古松。松冠如华盖般茂密,遮住了一天骄阳。松树下一间木屋,全由松板搭建而成。屋前一张松木小桌,几张松木矮凳。所有这一切,都带着松的古朴高雅的韵味,以及淡淡的松脂清香。   小院左侧,是一片不大的竹林,几十支穿天斑竹裹着一幢小巧的竹楼,竹梯、竹门、竹窗,连伸出竹林的小径也是由竹节铺成。白一梦猜想,住在精致的小竹楼中的主人无疑是位竹迷、竹痴。   小院右侧更是有趣,居然是一座巨大的兰草堆。细细一辨,白一梦不由连连摇头:说是一座小砖房吧,根本看不见一砖一瓦。说是兰草堆吧,却有门有窗,甚至屋顶还有个烟囱,正冉冉升起一股淡淡的白烟。墙上是兰草,门框挂满兰草,连窗户也嵌满了兰草。季节不对,若是阳春三月,这小小的瓦房定然是一座兰香扑鼻的兰花丛。爱兰如此,可见主人恬淡宁静之境界了。   松、竹、兰三片天地,这里显然有三位主人:松竹兰三人!白一梦蓦地想起了江湖盛传的三怪。松怪松针伯,竹怪竹节婆,兰怪兰香妹。难道眼前这小院便是三怪的隐居之处?燕妹难道落到松针、竹节、兰香三人的手中?白一梦脑海之中念头像风车般转个不停。四周一片静寂,唯有竹叶松针的喧哗以及细长的兰草随风摇曳发出的轻微沙沙声。最后,他决定先入右侧的兰花房,因为此房顶烟囱中轻烟升腾,必定有人。嚓嚓嚓,踩在兰草铺地的花径上,脚步声分外响亮。他早巳功贯四肢,百脉像上弦的箭,一触即发。   突然,用兰草编成的帘门动了一下,一支花杆伸了出来,上面垂着一幅字,内容是:你若能报全兰之品种、特性,便是兰之知音,当受兰之欢迎。   白一梦只能站住脚。一个不受欢迎的人,冒然入室是凶多吉少的。他想救人必须先保证自己活着。幸好他也喜欢兰花,在寒地昆仑,他有一间小小的暖房,终日烧炭以保花房温度一想不到这平日的爱好居然成了应急之策。白一梦不由心中暗忖万幸。   他朗声道:“兰房主人听了,兰已有两千年的栽培史,深受人之珍爱。爱它的质朴、纯真;爱它的健美、俊秀;爱它的纯洁、内在;爱它的纤细和幽香。幽兰在山谷,本自无人识,只为馨香重,求者遍山隅。这几句正说了兰的美。兰之品种甚泛,有春兰、蕙兰、建兰、墨兰、台兰、寒兰、虎头兰数百余种。此处兰多数为寒兰,也有蕙兰和墨兰。兰根或全草能清肺热,治咳痨,镇呕呷。春兰专治阴虚,墨兰可治经脉衰弱。其余各兰好处很多,烦不一一叙说。在下说兰不知正确否?还望兰房主人示教。”   兰房之中突然传出咯咯咯一串脆笑,一个娇柔的声音在说:“基本合格。不过你还少讲了兰花几种对女人最重要的妙用。”   白—梦道:“愿听其详。”   “你不是说兰花花姿优美,色调淡雅,幽香飘逸么。若是女人也能长葆兰之美、兰之雅、兰之香岂不妙不可言。俗话说,只要功夫深,铁杆磨成针。经过精研,许多品种的兰花均有保容养颜、使青春不衰的功效。比如香水兰、翠珍兰、脉纹兰等。其汁液加少许药物便能成为珍贵的养颜佳品。这一点你没有想到吧?”   白一梦确实不知兰花还有被女人视为珍宝的作用,不知道就只能承认。   娇柔的声音又说:“兰中就一种称为金粟兰的品种,花色有杂色斑点。虽不是兰中上品,但花芯含毒,其毒称‘飘渺梦中行’。是使用方便、效果极佳的迷魂之药。闻到此毒药,宛如人飘渺在云里,在梦中缓行一般,进入迷迷糊糊的状态,因此叫作‘飘渺梦中行’。兰花这一特点你也不知吧?”   白一梦只得再次承认自己无知。   娇柔的声音说:“由此可见,你对兰花实在是一知半解,故尔兰房你是进不得了。你可以去松屋试试运气。”   白一梦无奈,移步至老松下的松屋前,拱手道:“在下昆仑白一梦,有事求见松针前辈。”   话音刚落,几缕劲风破空射来。白一梦急晃身后跃,可是破空声并没继续,五支翠绿的松针齐齐插在他原来站立处的一尺之地,是五办梅花形。随即松屋中传出苍老的嗓音:“老夫不想考教你松伯学问,只想试试你的眼力、定力和实力。可是,结果令人失望,这三力离想象相差实在太远。”   白一梦问:“差在何处?”   “射针问讯,力度、落点高手一眼便知,这是眼力。突然袭击,躲避乃人之本能,是躲是迎,还是不躲不迎,可谓定力。眼力、定力不足不够,可见实力。五针相试,你实在不是合格人,去吧,或许竹楼适合你。”   白一梦怒道:“在下不是来应考的!松竹兰三怪,你们若是老实交出燕妹还罢,否则白一梦定将把这三怪院烧成木炭场!”   左侧传来阴阳怪气、嘶哑的嗓音:“就凭你么?”   白一梦一振!他突然明白了,在天池山半山腰听到的三人话音,并非是什么移嗓传音之术,而是松竹兰三怪在故弄玄虚。三人分别躲在远处,用内力将话音送至自己耳边,诱他来到这三怪院。并且还假充无事之人装模作样。现在仔细想来,那声称爱上自己的少女正是兰房娇柔之声音。自称父亲讨厌自己的正是松屋之怪。最后那老妇之声和现在竹楼怪婆的话音一模一样。分明是松竹兰三怪在搞鬼。他冷笑数声道:“三怪有种出来,别躲在房中装神弄鬼吓唬人。在下昆仑白一梦,凭手中三尺舞风剑向尔等叫阵!”   突然,三股风拂过,眼前一花,已面对面地多了三人。居中是位身穿松纹斑斑绿色长袍的老者,相貌富泰慈祥,留着一部隐隐发绿的长须,他无疑是三怪之首,松怪松针伯。左侧是个全身紫袍,连头也罩住的瘦长老妇,此妇瘦得正如一支细竹,风儿吹过都有折断的危险。   她大既就是三怪之二竹怪竹节婆了。右侧却是位一袭黑纱作衣,遮不住挺突怒放的乳房,坚实高耸的臀部、修长丰腴的大腿的灵珑曲线。此女的容貌很美,尤其是含笑之时更见楚楚动人。这就是三怪之三兰怪兰香妹了。白一梦全神戒备,功贯百脉,手中的舞风剑已在轻轻地啸叫了。   居中绿须老者缓缓道:“年轻人你是三十年来第一百个来三怪院向三怪叫阵的人。三十年前,我等三人曾败于佛光大师之手,宣誓今后若无人能够接住三怪联手合力一击,便不得离开这三怪院。反之,若有人能接住我们三人联手一击,那此人便是三怪的主人。三怪从今往后将亦步亦趋地跟随主人,不论吩咐三怪做任何事,三怪决不摇头!”   左侧瘦妇接着说:“少林佛光大师已登仙西逝,他圆寂之时曾托人传言,说三十年后有一年轻人会来接受一掌之试,并且能够成为我们的主人。今天恰好是三十年之后的那天,你又来了,可能你就是我们的新主人。不过据老妇我看,年轻人,你武功虽算上乘,但根本接不住我们三人之中任何一人的全力一击,别说三人联手了。”   右侧的美妇也接着说:“三十年来,已有九十九人想妄图成为我们的主人,但都埋在松竹兰下,作了肥枝沃花之土。今年刚满三十周年,你又凑足了一百之数,也许你是天定之人,也许你不过是堆花肥而已。总之你一踏进三怪院,我们就希望你知难而退,不想杀你。但是你却偏偏向我们叫阵了。遵守誓约,我们只能出面一战。年轻人,你准备好吧,是死了作花肥,还是活着作我们三怪的主人,就看一掌之较了。”   松针伯、竹节婆、兰香妹三人退了三步,并肩站成个一字,睑上凝重地均缓缓抬起右掌。   “慢!”白一梦急叫道。   “年轻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松针伯首先放下了右掌。   面对眼前三怪,白一梦心中直发凉。他曾听说过佛光大师和三怪之战的故事,那还是爷爷雪地寒枭白独行中年时的事。三怪为争天下武功第一,在燕荡山与当年南北第一人、少林掌门佛光大师比武。关于这次别开生面的比武,爷爷不知对自己讲过多少次。每次总讲得绘声绘色,宛如亲眼目睹一般。其实当时在场的只有七人,除了佛光和三怪外,就是三位证人,全是武林名流。一个是武林天斩谱的著谱人、武君子柳德。一个是武林名医桃花源桃卒。另一个是江南大侠一刀断愁海啸天。但是比武的场景,还是七弯八折地流传了开来。说实话,佛光与三怪之间并没有真正动手过招,而是进行了一番“死亡对阵。”   少林掌门佛光双掌一前一后,身子半蹲着凝立不动,没有什么特别架式。看起来很象少林罗汉拳起手式的第一招。不过即使不懂武功的人也能一眼看出,这人不是随随便便站着,而是钉着!钉得艰牢,谁也无法动摇他。   松针、竹节、兰香当年都是中年人,自称三怪。因为他们不仅人的性格怪、武功怪,而且行事处世的态度也怪。出道江湖后先后战胜六十四名一流高手,成为武林一时的风云人物。   这三人居然向号称南北第一人的少林掌门佛光邀战,约时在燕荡山孤燕峰。他们当时分三个角度站着,面对佛光,寻找在最佳出手时机和机会。光阴一分一分地流逝,足足有三个时辰,三怪还是没动手。佛光也依然那副模样,象一尊雕刻的石像。   对峙使观阵的三位证人也汗水淋漓了,可是谁也不敢冒然出声。   松针、竹节、兰香只觉得中间的佛光稳如山岳,固如磐石,飘如行云,迷如流雾。你若说他存在,定睛看去,对方似乎朦朦胧胧的象一团虚无之质。你若说他不存在,他却偏偏不可摇撼地散发着阵阵侵入杀气。一个高手同时具备了“有”和“无”这西种质,那么他攻击别人时就“有”了,别人攻击他时就“无”了。面对这样的人,又如何敢冒失进袭呢?   三怪还是没出手。   朝霞化着夕阳,虽是一样红,一样艳,一样使人动情,但它们终究是两样的。   三怪脸色在变,时间越长,颜色越血红,红得象要滴下血来,汗慢慢从全身每个毛孔往外渗。连眼睫毛都挂着晶莹的汗滴。相反,佛光却毫无变化地和刚来时一样,站的姿态,面部的表情,曾至身空僧袍的折皱。   僧袍的折皱?   发现这一奇景的是天斩谱著者武君子柳德。他仿佛刚刚醒来一般,突然发现了这一奇迹。   佛老下场时,正在吹南风,僧炮一角被风刮起。他站到三怪之间摆出这一姿势后,南风仍然劲吹,僧袍一角依然飘起,这十分正常,谁也没想到这之间有什么玄妙。可是现在不同了,从早晨到傍晚,随着时间的变化,气候也在变化。南风早已停吹,现在是无风,丝风也没有,佛光被风吹起的僧袍一角,依然高高飘起,一动不动地翘着!   天啊,这是什么功夫?之后,武君子柳德在天斩谱中第一项之上加了一笔:“没有武器的武器,才是真正的武器。燕荡孤燕峰,少林佛光功贯僧袍一日不见稍动。”(武君子柳德出自真诚,在天斩谱中记下的这一笔。谁能想到会酿成大祸,牵动武林命脉,千百人头落地呢?如果当时柳德知道有此一劫,会不会记下这一笔?会!还是不会?天知道了。)   突然,松针、竹节、兰香三人双膝一软,扑嗵一声跪倒在地,再也站立不起。象三匹脱力的疲马,只呼呼地喘着粗气。佛光这时脸上露出淡淡一笑,退后一步。翘起的僧袍这才又恢复了布的柔软和飘逸。   休息了一个时辰,调息了一个时辰。当月光洒下银辉之时,三怪慎重地对天宣誓:“今日之败,闭门思故,若有人能接住我等三人联手一击,将终身为其奴仆,否则三十年誓不复出!”   这样的战败誓言实在是怪。连武君子柳德,一刀断愁海啸天、桃花源桃辛听了都连连摇头。可是少林掌门佛光大笑着道:“一日换来三十年,哈哈,一日换来三十年……”笑着,喊着离开了燕荡。看样子他是对这歹伦不类的誓约十分满意的。其后不久,佛光突然圆寂,死之前托人传讯给三怪说是三十年后他们终将复出。这句话到今日恰好应验了。可是白一梦自己知道,决不可能接下三怪联手一击的。   所以他说:“喂!你们讲理不讲理?”   松针伯问:“你要我们讲什么理,不是你自己向我们邀战的吗?”   “我问你们:今年几岁了?”白一梦问得有点无边无际。   竹节婆道:“算起来该是近八十的人了吧。”   “人老了难道就不讲理了?”   兰香妹问:“年轻人,我们究竟哪点不讲理了?你倒说说看。”   “其一,到这三怪院?是你们自己邀请在下的。其二,你们先将在下燕妹擒来作为条件,在下才来此的。”   “说清楚点,谁邀请你?谁擒你的燕妹了?”松针脸上有点薄怒了。   白一梦振振有词地把天池山寂鉴寺被血洗、方丈野芒大师之死、燕无双失踪、山腰被戏、朝来到三怪院的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地说了个透,最后才问:“这不是你们邀请在下来此的么?”   听完他的一番话,三怪你看我、我看你,好久没有作声。   竹节婆间:“松针,这是天意吗?”   兰香妹问:“松针,如此我们该做什么?”   三怪为首者松针伯长叹一声道:“是天意!是天意要我们杀了这个年轻人,否则为何有人能如此了解你我的语音、习性而将这年轻人骗入陷井。我们不能为了一个年轻人的生死而毁了三十年苦苦相守的誓约呀。”说着,他又对白一梦道:“年轻人,你被骗了!我们三人三十年来未出这三怪院一步,江湖中究竟发生什么,我们一概不知。也许杀你也是个圈套。   想诱我们陷入这个圈套。但是明知是圈套我们也只能杀你,因为我们不能放弃誓约!背约之人猪狗不如。你只好认命了,我们也只好认命了。请拿出勇气来接受我们三人的联手一击吧。”   白一梦听到此目瞪口呆。他无法想象有人暗中布下了如此怪异的陷井,来借三怪之刀杀他。再一细想,他似乎有点明白,若是燕无双并没有遇难,知道自己被三怪杀了会怎样?必然来复仇!那么燕妹与三怪较量的结果是什么呢?万幸燕妹胜了自不必多说,败了呢?也是一个死。燕妹之死准最高兴,当然是处处时时想置燕妹于死地,却屡遭败北的神雕殿了。这么说,神雕殿是想借三怪这把刀,通过杀死自己来达到火拼燕无双的目的。对!对极了!这才是事情真正的过程。白一梦想到此,仰首长叹一声,心中暗暗祈祷:“燕妹,燕妹,为兄愚鲁,死不足惜!你千万千万别来复仇,别上了敌人的当呀!”   命运要他去死,他只能死,这是无可奈何的。作为一个习武之人,决不会逃!尽管只要逃出三怪小院,三怪就不能追赶,就能活命。但是,白一梦对于此途连想都没想,他又斜驭舞风剑,以天龙十八剑的最后一式的起姿,左脚立地,右腿曲而欲弹,双手捧剑以对十步外的三怪说:“来吧,让我白一梦来试试三怪联手之威吧!”   松针伯脸色一寒,道:“果然是昆仑绝学!驭剑之威足可振动江湖。不过年轻人,你曲起的右腿改进了天龙十八剑的缺陷,这招是你首创的吗?”   白一梦摇摇头说:“不是。”   “何人所创?”   “是我燕妹。”   “就是你刚才说被人擒去的燕无双?”   “是她。但有一点在下现在要声明,燕妹决不会被擒获!是在下受骗了?”   “白少侠,你口口声声称此女是燕妹,她一定十分年轻。如此年轻居然能改进昆仑天龙十八剑的精华缺陷。她不是……”   白一梦听了,大喜,扬声大笑:“燕妹确实了不起!她说不定就是你们要等的应誓人呢!”   “真的?”三怪齐口同声问。   白一梦是信口开河,当然他不知道谁是应誓人。所以他沉声道:“别多言了!三位可以开始了。”   三怪再一次彼此看了一眼,缓缓提起右掌至胸前,没有立即推出,手掌的颜色却在变。   松针巨大的手掌自掌心阃闪出一点黄斑,渐渐扩大,最终整个手掌成了一只金色的巨灵掌,闪着*人的华光。竹节干枯细瘦的手掌似透明的碧玉,泛着阵阵寒气,一种绿色的惨光从她长长的五根指甲中腾起。兰香纤巧的玉掌掌心象流动着五彩霞光,耀眼的光彩欲要夺出,使人眼花缭乱。   松针伯说:“老夫此是松金巨灵掌。”   竹节婆说:“老妇此是惨竹绿芒掌。”   兰香妹说:“我是五彩百兰掌。”   白一梦也说:“在下这是天龙十八剑中‘风云翻腾’式!请。”   “请。”   三怪同时推出右掌,一道金光,一片绿气,一丛彩芒似骄,龙脱云,碧蛇越河、霞虹吞日般向白一梦罩来。   神龙剑客清啸发音,身剑合一地化着一道寒电,射入这金光、绿兰、彩芒之中。   燕无双听到一声怪鸣,睁开双眸一看,原来是金珠儿回来了,口中衔着一枚肉白色的圆果。燕无双欢喜地接过圆果,一口吞下,问:“金珠儿,你从哪儿弄来的人参果?”   金珠儿朝着西方连连甩首。   “哦,你回了穹窿山,对吧。”   金珠儿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受了内伤,需要固本培元?其实,这点伤还难不了我。我之所以在此静坐很久,因为在运气过程中发觉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我的眼睛内部十分涨涌,莫不是练功所至?看你又摇头了。我也知道不是,刚才我已用先天内罡达贯明穴,察清了毫无病灶,相反视槽中有两粒金星耀耀闪光,不知是如何形成的。反正也无碍,对吗?金珠儿。”   怪禽金珠儿又欢叫几声,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一人一禽在莲花峰顶说说道道,十分自在。突然,燕无双浑身打了个冷颤,右眼怦怦直跳。她暗忖莫非又有敌人来了。凝神细察,四周数十丈内没有异动。莫非寂鉴寺有难?莫非白一梦白兄有祸?想到这里,她对金珠儿说:“你快去四周看看有什么情况,我先回寂鉴寺。”   寂鉴寺中的惨祸,使燕无双目瞪口呆。她无法平息心中的悲愤,随手一挥,寺中殿前的一尊巨大的铁铸香炉轰然飞起,在半空中“啪”地一响,已成数百块碎铁。漫天落下。   这时,金珠儿又电射而来,扁扁酌红啄咬住燕无双的衣袖,直往西拉。燕无双心中一动,问:“是白一梦有难?”   啧啧!金珠儿又叫又拉,意思是快!   快!燕无双不顾一切地拂掌开道,寂鉴寺寺墙轰地塌倒,烟尘中一道白光飞射而逝。   远远地已看见了三怪小院,继而看见了院中四人,也看见了腾起的掌劲和剑气。燕无双心中大急,这漫天交叉的金光绿气彩芒象巨大的血口把一道狭细的剑气完全吞没了。白一梦绝不是三道掌影的对手。他为何偏偏要去惹这三道掌影。这时白一梦一声长啸,巳人剑合一地朝金光绿气彩芒投去。燕无双一急,丹田之中感到似天崩地裂般涌出一股无比炽热的气息。   她双臂一张,清叱一声,已身似巨风般冲入漫天的光、气、芒、虹之中。   震得太响了,无法形容。只是天地一瞬间似崩塌一样,顷刻又没声了,包括日月星辰,山岳河水,大地万物在这一瞬间都由于震动而暂停了运转和生长、繁衍和代替。好像什么也没有了。   松屋被劲气吹得不知去向。兰房也塌了一地。竹楼更不用说了,连数十根斑竹都被连根拔起,竹楼当然全然毁了。松针伯、竹节婆、兰香妹都一脸一头的泥土,脸色灰暗地跌倒在尘埃中。隔了许久,他们才缓缓爬起,抖落掉浑身的泥土,看清了对面的情况。   只见三丈外,白一梦双目紧闭地坐在泥地上,他背后是一位年轻的绝色女子,正双掌抵去白一梦的命门大穴,为他运功疗伤。一只黄澄澄的怪禽在那女子的头顶盘旋,时尔怪鸣数声。   还用多说吗?松、竹、兰三怪联手合力一击被人接下了,并且化为无形!接下的人是位年轻人,是位年轻的姑娘。的确是在三十年后的这一天,三怪所立之誓应验了。松针伯、竹节婆、兰香妹彼此看了看,突然一齐双膝跪倒,口中喊道:“主人在上,奴才松针伯、竹节婆、兰香妹见过主人。”   燕无双秀眉一挑,但立即又复平常!此刻她正在全力为白一梦疗伤。虽然事态发展使她无法想象,对掌的敌人居然跪下,口称自己为主人,自称奴才。但是,她不能分心,若稍有不慎,白一梦将死于血脉倒逆。所以她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她不动,不言,松、竹、兰三怪跪倒泥地之中也不敢动、不敢言,这三怪小院之中宛如多了五尊石像,模样儿都怪怪的,谁看了都要发笑。唯一活动的就是那只不知疲倦的怪禽金珠儿,啾啾地怪叫不停,双翅扑腾着,飞来飞去。   时间正在飞快地流去……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二十六章 天都求药     一周还是十天,记不清了。总之许久没有吃过一餐香喷喷的饱饭,没有洗过一把热腾腾的好澡,更别说在一张干净、舒适、宽大的床上躺一躺,舒展一下身躯了。没日没夜地在阴霾沉黯的深山密林中穿行,遇到的全是虎豹豺狼和蛇虫毒气,就算是一个强壮的男子也吃不消,别说是一个女人。伤心的女人。再加上她必须时刻照顾一个疯子,一个痴汉。可是她仍然咬牙坚持着,穿行在最最荒芜、最最没有人烟的崎岖山径上。不是没路可走,是不敢走!   许多人在找她,找他。许多人想杀她,杀他。可是她想活下去,她想他也该活下去。所以必须忍耐吃苦,忍耐遇难,忍耐万险地走。   她是谁?他是谁?他们去哪儿?   她就是失踪已久的神雕殿碧玉双雕之一碧雕梅艳旗。   他呢,当然是痴人、疯人。以前他也有名号,就叫煞刀客燕无心。   她和他,不!说确切点是她带着他,骗着!哄着!*着他,一同去黄山天都峰寻找武林神医桃花源桃辛,桃神医。目的是明确的,为治愈煞刀客燕无心的痴疯和呆傻。还他以前的男子汉燕无心。   前面有个小村庄,按理还有一天路程就可以到达黄山了。梅艳旗实在饿,饿极了,她想吃一点东西,哪怕是一碗粥也好。她选择了朝小村庄伸延的青石板小道,拉着傻笑不停、蓬头散发的燕无心,朝有人烟的地方一步高一步低地走来。   小村中没有酒铺饭店,一共才十几户人家。平日靠打猎,耕作为生,经商根本没想过。   不过梅艳旗还是找到了想找的东西,酒菜和饭。在村口临时搭出个小席棚,老板是个瘦瘦的老头,用他的话说就是:“这几日总有人路过小村,要汤要水,要酒要饭。总不能不给,所以老汉便搭了这小席棚,准备些酒菜。一则过路客官也有个歇脚之处,二则老汉靠林里跑的、地里种的也能多少赚几个钱贴补生活。姑娘,你俩就在此歇歇脚,喘口气吧!”   此村前面的路直通黄山后山,这几日总有人经过。莫非神雕殿已发现了自己的行踪?梅艳旗心中一怔。应该立即离开此地,她想是这般想,脚却挪不动。因为老汉已端出一大盘香喷喷的鹿肉和几个又大又白的馒头。她胃里直冒酸水,岂能走得动?燕无心更是快乐,一把抓过一条鹿腿,边啃边嘻嘻地笑着,口水四飞。梅艳旗无奈地摇了摇头,解下背上的长条包袱,放在桌上,也狼吞虎咽起来。   老汉自言自语着:“象是饿坏了,这路难行罗!”边嘟哝边朝后去。到了席棚后面。他摘下一只鸽笼,打开笼门,伸手抓出一只深雨点信鸽,往天上抛去。信鸽扑腾着双翅穿入云层,瞬息不见。这时,老汉满是皱纹的脸上布上了笑容,又在自言自语了:“五两银子。今日又可稳赚五两银子了。”   燕无心足足喝了五斤酒?吃了十个白馒头。吃白馒头梅艳旗不在乎。喝酒会醉,醉了就不能走路,不能走路就无法及早找到桃花源桃神医,找不到桃神医就治不好燕无心由于中毒后产生的疯痴病。所以,她拼命地和燕无心争夺酒壶,虽然平时燕无心被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也能推倒在地。可是他发起狠劲来。梅艳旗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结果,梅艳旗被推搡倒地,燕无心嘻笑着,捧着大酒壶,一个人躲到席棚外的大树下,仰脖痛饮起来。   梅艳旗香腮上滚下两串珠泪。她坐在木凳上望着天际飘过的淡云轻嗟低叹。—副点然神伤的样子,看得席棚老汉心跳加速。呼吸也紧促起来。梅艳旗确实很美,尽管风雨十日的艰辛,但风尘仍然遮不住她的明丽,她就像出污泥不染的莲花,却比莲花多三分娇艳风彩。谁能面对一朵少见的清丽如水的玉莲视若无睹呢,因此满脸皱纹的老汉也怦然心动了。他凑近前来问:“姑娘,那汉子是你的……”   梅艳旗幽幽地叹息道:“是我哥哥。”   “莫非姑娘兄长有病?”   “是的,他得了疯痴病。”   “姑娘独自一人,带着疯痴的令兄,走这等荒僻之道,去哪里呢?”   “去黄山,想找—位叫桃辛的医生,求他为哥哥治病。”   “哦,寻访名医。那为何有人要找你们呢?”   “什么?老伯,你说有人要找我们?”   老汉沉重地点点头,说:“我看姑娘是个好人,所以忍不住想告诉你!马上就有人要来抓你们,你们就快走吧。”   梅艳旗美眸中神光—闪,问:“是何等人物要抓我们?”   老汉惊问:“莫非姑娘也是武林人物?”   “练过几年。”   “怪道姑娘目光如电!老汉这就对姑娘直说吧,此棚是黄山派总管祝先生吩咐搭建的,要老汉小心留意近日过路行人。若发现一男一女,男的疯痴、女的漂亮便立即放鸽。老汉当然不愿做昧心事。但祝先生说这对男女是黄山派的败类,犯了淫乱大罪,所以才要追拿回山,如此老汉才答应下来。在姑娘进棚时,老汉便将信鸽放了。事后发现姑娘并非祝先生所说的坏人,这才不忍相瞒,把此事说了。老汉估算黄山人马就要来了,姑娘快些逃吧!往林子里逃也许还有生路。”说到这里,老汉急急找到一块干净白布,将剩余的鹿肉和馒头包成一包,塞给了梅艳旗。   梅艳旗含着泪水,说了声:“多谢。”闪身出了席棚。刚想到大树下拉起烂醉如泥的燕无心,快些离开险地,不想已经来不及了。一阵马蹄临近,十几个黄衫人已经到了跟前。梅艳旗干脆不走了,走也走不掉。她掉首来到路中央,一手握着长条包袱,一手抚拂着垂在额际的刘海,神色一片自然、宁静。   一共十二个人,全是黄衫、黄裤,手中一式的金刀。为首者是位虬须大汉,他手中金刀自左向右一划,十二名黄衫刀手立即蚊游鹤行地将梅艳旗圈在刀阵之中。刀锋冲天微微晃动,将阳光折射成十二道金辉,集中在梅艳旗的身上。远远看去圈中静静挺立的梅艳旗宛如一位金光神女,神彩飞扬地微笑着。   虬须大汉沉声道:“梅姑娘,放下武器可以保得性命。”   梅艳旗淡然问:“你知道我的姓名和来路?”   虬须大汉道:“知道!姑娘乃碧雕梅艳旗,原是神雕殿重要人物,现叛逃,神雕殿已发出武林贴捉拿姑娘了。”   “那么,你们黄山派也加入了神雕殿?”   虬须大汉脸色一红,说:“本邦掌门人下令全邦加入神雕殿。”   “你们现在的掌门人是淮?”   “黄山刀霸范朝阳。”   “这么说范朝阳有个公子或者女儿?”   “是女儿。黄山派有名的百灵雀范娟娟。”   “范娟娟定然早不在黄山了。”   “姑娘也知道?”   “不!这是神雕殿的一贯做法,将各派掌门之子女擒伏,勒令该邦加入神雕殿,否则该子女将受无人可以忍受的酷刑而亡。所以当阁下说明贵邦已加入神雕殿时,我自然可以想象贵掌门的一个子女遇难了。”   虬须大汉黯然失色,半晌才道:“百灵雀是黄山邦的骄傲,为了百灵雀,黄山邦自愿加入神雕殿。”   梅艳旗长叹一声道:“神雕殿所以有今天的威风,还不是抓住了武林名门各派的短处。   比如北方四大堡主甘愿供驱,崆峒派无奈助敌,天机岛主、兰霜夫人、丐邦长老等等,谁又不是有人质在神雕殿手中?今日贵派奉令杀我,自然不是和我梅艳旗有仇有怨,是为了一个百灵雀,一个掌门的千金才下此毒手的。这一点我充分理解。”   虬须大汉脸有愧色地说:“其实,只要姑娘能放下武器,跟随我等回到神雕殿,黄山派是决不会对梅姑娘无礼的。”   “哈哈……”梅艳旗笑道:“回去受罚是死,在此一战也是死!反正一样。还不如死在各位手中,死得轰轰烈烈一些。各位大概就是江湖赫赫有名的黄山十二金刀客吧?”   “是的!在下是十二金刀之首虬须客范刚。”   “范大侠和贵掌门是何关系?”   “乃叔侄至亲。”   “难怪范大侠宁为堂妹流血了。请动手吧。”   “梅姑娘不再三思?”   梅艳旗缓缓把布包解开,露出一把黑色刀鞘,又宽又短的短刀来。她徐徐拔出,原来是一柄玄黑无光的宽大短刀,正是煞刀客燕无心的称手兵刃黑血刀!这是梅艳旗再一次从黑雕熊霸那里偷来的。女孩子心就是细。她想好了,若是燕无心能治好疯病,那么黑血刀将成为他复仇的武器。一个好刀手,没有刀就等于没有魂魄。所以她带走煞刀客的同时也暗中带走了黑血刀。现在,她就要凭着手中的黑血刀与面前十二金刀客作一死战了!死已经迫近,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必须和死神一战定输赢!   毕竟是男子汉,虬须客范刚左手一挥,其余十一位金刀客全数退后,就剩下范刚威风凛凛地站着。他面对梅艳旗说:“梅姑娘,在下一把刀与你搏一搏。若是在下赢了,就请梅姑娘随在下走一趟。若是在下输了……”范刚长叹一声,摇头说:“在下愿死在姑娘刀下。”   梅艳旗问:“范大侠的意思是你若输了,其余十一金刀也不会放过我?”   “这正是在下无奈之处。”   “好吧!拼一场算一场。”梅艳旗感到自己活的成份大了些,因为仅凭一柄金刀是挡不住她的。她首先动手,动作非常之快,快得众人还没看清,黑血刀已一抹黑电削向范刚右肩。   十二金刀之首也不是等闲之辈,一团金光滚地而起。范刚矮身闪刀,回刀斩向梅艳旗双腿!   梅艳旗突然身子平飞起来,黑血刀刀势不减,仍然横削敌人的肩部。   虬须客惊惶地转了半圈,金刀急舞,幻出很大的弧旋轮影,连封黑血刀十二招。只听“叮叮”急响,两人倏合倏分。虬须客低头一看,一柄金刀的刀刃上缺了十二米粒般大小的缺口。他愤吼一声,金刀飞舞,幻成一条金光四溢的光带,挟着强劲的锋刃破空之声,朝梅艳旗扑来。   黑血刀猝然炸开了一团寒芒,漫空朝金蛇四窜的刀光罩去,锋刃和锋刃一掠而过,虬须客不敢用师传宝刀硬去叩碰对方的刀刃,这正是他致命的弱点,黑血刀就在这一刹那,刃口轻颤,连跳三跳。斜斜飞起。刀口带着一蓬血雨,凌空洒下。   虬须客惨哼—声连退三大步,刀交左手,人挺身站稳。他的右肩连皮带肉被黑血刀削去一大片,鲜血淋淋。黑血刀若再斜一寸,虬须客颈间血脉便要断为两截了。   对手与对手互视着。虬须客沉声道:“梅姑娘好精妙的刀法,范某不敌!又不能作主放过梅姑娘,只能以一死实现赌约了。”言罢,金刀上扬,斜勒,一颗大好的脑袋呼地飞起,一腔热血朝天暴射。黄山十二金刀之首虬须客范刚无头的身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死了还紧握着那口缺刃金刀!   “大哥!”十一声惨呼。   “范大侠!”梅艳旗面对如此刚烈的汉子,不由自主地高呼—声。   十一柄金刀怒而冲起,锋利的刀网,组成广泛漾着死亡之光的寒浪,层层叠叠地朝悔艳旗推来。狠辣、凶猛、残暴地把梅艳旗娇小的身躯扭得奇形怪状。梅艳旗在刀浪中挣扎,她竭尽所能地闪、挪、腾、躲、跃,黑血刀成了保命的盾牌,四面阻挡着森寒的死气。她已经香汗淋漓,娇喘咻咻了。   突然,在刀锋中冲天跃起的梅艳旗猛地一抖,右腿上已裂开一条血口!她顾不得点穴止血,黑血刀急挡迎面劈来的一口金刀,右掌飞拍右侧横扫来的一道刀芒,身形在半空翻了个跟斗,头下脚上地躲开另四把金刀的进袭。黑血刀尖啸着化着一道黑弧,飞向左侧一张浓眉大眼的脸。   “啊——”惨叫!闷哼!   一张脸成了血肉模糊的平面。而死者的金刀临死掷出,深深地插入梅艳旗的右胸。梅艳旗在半空中象断线的风筝掉落,落地又竭力朝一旁疾滚,躲开了追跟劈到的三把金刀。   她终于挺直了身子,右手已经握不住黑血刀了,只能换到左手。腿上的血和右胸的刀口大量地涌着血,浑身已染成一个红烛般的湿人。脸色却越来越白!像纸一样白!双目之中满含着怨恨和仇视,踉跄着脚步一步步地朝后退。   对面,剩下十把金刀一线横列,组成一道锐利无比、泛闪着金芒的刀墙。十双怒目,喷射着吃人的凶光,一步步朝前*来!就像死神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狰狞的利齿!   梅艳旗感到体内的血快要流完了,劲力也在消失,生命之灯越来越暗淡。刀气的压力却越来越重。她绝望地朝席棚边的大树下看去。这一看不由从心底发出笑来,燕无心不见了,又疯又痴的煞刀客不知何时跑掉了,谁也没有发现。他一个人怀着一颗无忧无虑的心,象鸟一般飞入大自然,不见了。梅艳旗是为了燕无心才拼命,现在知道燕无心能暂时安全无恙,她觉得自己象个抽干水的桔子,一下子瘫成一团。黑血刀呛地掉地,眼前金星乱冒,高喊一声:“燕无心……”便一头栽倒,人事不知了。   十金刀客站在梅艳旗面前,举起的金刀都垂在大腿旁。老二单狠点了梅艳旗七处穴道,也给她止了血,默默地将软绵绵的娇躯甩上肩头,回首朝马匹走去。剩下的人抱起死者的尸体也跟着上了马。一片烟尘腾起,来时十二骑,归去十骑整。黄山刀客悲伤地离开了小村席棚。   席棚中傻站了许久的老汉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燕无心呢,他的心底是一片混浊,刀光剑影仿佛根本与他无关,亲人仇敌也与他无关。   在梅艳旗右胸中刀之时,他突然发现了一只小鹿正在大树后的草丛里对他探头探脑。这是什么东西?他不由自主地潜步*近小鹿。鹿似乎知道危险一般,待燕无心靠近待扑时,它蓦地掉头朝草丛深处逃去,深深的草丛顿时翻开一道草浪。燕无心嘻嘻一笑,拔腿追去,他本能地用上了轻功。虽然内力不足,但脚程与平常人相比岂止快了十倍。   追!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一个目标。他不知道这一追便逃脱了没命之灾。这小鹿无疑是天意安排的救命人呢。   日头西沉,天渐渐黑了,燕无心还在追。其实前面的小鹿早去得无影无踪,可是燕无心还是一味追着。凡是风吹草动,惊起的一免一鸟,无不成下他追击的目标,可是根本没有追到任何东西。月露脸了,在笑他,笑弯了嘴。星露脸了,在笑他,笑得星光灿灿。可是燕无心还在追,不知追什么。鞋早掉了,浑身衣裤也差不多全给树权撕裂,拉走。一头乱发披散在眼前,通身的汗水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他似乎很高兴,很舒畅。就这般差不多浑身赤裸着,飞快地跑着,茫无目的地跑着……   突然,他脚下一绊,人猛地跌倒,象块圆石一般骨碌碌地顺着山坡往下翻滚。这一滚燕无心不仅不觉疼痛,相反还喜得哈哈畅笑。这就是疯子的所为。终于,身子撞上了一块巨石,嗵地卡住了。燕无心站起身来四观,夜静悄悄的,四面都是狰狞的怪石,许多藤蔓飘飘荡荡象黑夜的幽灵一般。燕无心不但不怕,反到伸手抓住悬挂下来的青藤,身子悬空着荡来荡去。   突然,他看见一块黄澄澄的大石后面露出了两个人头:一个人头是长发,象个女人。一个人头是短发,象个男人。这一女一男直瞪瞪地望着他,眼睛之中闪烁着碧绿的光芒。   燕无心喊道:“喂!一起来玩这荡秋千呀,喂!快来呀!”他连喊数声,一男一女也不理。痴人也会发痴火,燕无心怒冲冲地跳上黄石一看,吓,这—男一女也许不是人,因为他们只有脑袋,没有身体。他们身子是一条扁圆的长带,生着一片片绿鳞,在月光下闪着阴森森的寒光。再细看这人头也有点怪,没有鼻子,嘴巴太大,还吞出一截长长的红色软带子。   燕无心觉得好玩极了,便冒然伸手去抓……   他痴了,所以不知道所遇是何物。若在平时恐怕逃也来不及,谁还敢向此物伸手。   这是条蛇,不是普通蛇,是一条人面两头蛇,年纪已有百年以上,浑身俱毒。毒性之烈,这深涧中连飞鸟也不落一只。燕无心无意之中滚落蛇头谷,遇见这百年毒蛇,居然敢伸手去抓,正乃天意摆布,命中注定的了。   燕无心的手还没触到蛇首,人面两头蛇四目中碧光大盛,嗖地窜起?奇快无比地一左一右咬住了燕无心的左右腰胁。燕无心大叫一声,嗵地摔倒,浑身抽搐不止,牙齿磨得格格脆响。人面两头蛇咬住人体不放,丝丝地吸着人体中的血液。鲜红的液体涌出燕无心的伤口,流入人面两头蛇的巨口。人面两头蛇吸得浑身轻颤,象是快乐无比。是呀,它有许多年没吸到活人血了,今日有此大饱,岂可放过。   它拼命地吸着,燕无心脸色越来越灰,双目黯然无光。最后双目一闭,再也无力睁开,身子一动不动就如死了一般。   一阵阴风吹过,人面两头蛇突然象被什么震动了一下,双口一松,蛇身已从燕无心身上滑下。暗绿的鳞片一下子全张开来了,它象在经历极大的痛苦一样,拼命地扭动着身子,甩打着尾巴!打得黄石啪啪直响,碎石四飞。蛇口里发出一声声宛如婴孩啼哭的叫声!其声之惨,不管是谁听见了也要垂泪,可惜此地只有个垂死的痴人。人面两头蛇叫着,挣扎着,足足有一个多时辰,鳞片突然一下子全部脱落,蛇体一绷,形成—条扁圆的长带,僵直地不动了。两颗人头似的蛇首开始冒出黄烟,黄烟越来越浓,延至蛇体。顿时,整条人面两头蛇淹没在股腥臭十分的烟雾之中。许久,许久,烟雾才散开,飘尽。黄石之上哪里还有人面两头蛇的影子,只剩下几十片蛇鳞在月光下闪闪发光。还有四肢僵硬仰躺在黄石上的痴人燕无心在悠悠呼吸着,胸脯一起一伏。   燕无心没有死?没有!   人面两头蛇没有毒死他,相反,是他毒死了人面两头蛇!   毒雕谭笑抓到燕无心后,用九十九种毒药,熬制了一种五生互克、其毒无比、却又不会死人的毒药,用来控制一个人的头脑和思绪。就象你手中学握着机关的开关—样,平时燕无心又疯又痴。你若要用他时,只需—打开开关,他就尽忠尽力地为你服务了。毒雕谭笑所制的毒药作用就在于此。不料今日燕无心无意中滑入蛇头谷,被人面两头蛇咬住,这血液中的九十九种剧毒顿时被人面两头蛇吸去。百毒会合,立即起了作用。人面两头蛇再也无力吸尽燕无心的血液,松口挣扎起来。而燕无心反到因祸得祸,排尽了体内血液中的毒汁,象个虚脱之人—样,在蛇头谷黄石之上沉沉睡去。   燕无心睡的黄色巨石也不是凡石。人面两头蛇平日久守黄石之上,因为它知道这块巨大的黄石下面有一样宝物,乃—茎九穗、通体澄黄的“纯阳赤金桃”。在蛇头谷中,黄石之下已生长了近千年之久。因有—方巨石压住,故尔“纯阳赤金桃”没有出世机会。但它的宝力巳渐渐使一块巨大的青岩变作黄色,所以人面两头蛇每时每刻都伏盘在黄石之上吸取“纯阳赤金桃”的宝力。此刻,人面两头蛇死了,而燕无心恰好又平卧在黄石之上,四肢百穴紧贴着黄石?他虚弱脱力的身子又似—块空空的海绵,十分适当地,自然地提取着黄石之中满含的“纯阳赤金桃”的宝力。这是无疑又是命也,运也。   这一觉,燕无心足足睡了三日三夜。这三日三夜,他—动没动,就死死地睡在黄石之上。   月亮落下,太阳升起,太阳落下,月亮又升起。黄石的颜色在变,由黄转白,由白转青,又回复了以往的青色。岩下的“纯阳赤金桃”九支穗头都倒了,枯萎了,它又将经过千年的酝酿才能重新鼓满宝力。现今它就象个虚脱的老人奄奄一息了。   燕无心突然感到一阵滚烫,他神经质地四肢一动,人已平平飘起,又重重地落下。“啪”   地一声,摔在青青的山岩上,这才真正清醒过来。   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儿是什么地方?我为何到了这里?紧接着一百个念头袭上心来。可是他仍然记不清这段时间,他做了些什么。他只记得在客栈中与太湖连环寨十二寨主斗杀,后来便逃,遇到了另一个心爱之人,碧雕梅艳旗。自己喊着她的芳名,不想她突然出手制住了自己的穴道,然后就什么也记不清了。想到这里,他恨声骂道:“梅艳旗呀!梅艳旗!你这个下贱的女人,若再有见面之期,煞刀客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他对着青天立下重誓。他又怎能明白其中的复杂因果呢?   回首四顾,蛇头谷中枯枝寒林,怪石异岩一片寂静。尽管景致十分清幽,但毕竟透着冷森森的阴气、鬼气。燕无心低头看了看自己,简直是个裸人。他气恼地四处寻找,终于找到几片很大的树叶,好歹围在腰间,掩住了不能给人看见的东西。他又盘膝坐下,稍一调息,就觉浑身轻飘飘的,欲欲冲起。他惊奇自己的内息为何如此强盛,真罡已能透体成形。天顶穴中透出的金黄气机,凝成两条龙形金光又复用鼻孔吸入体内。周而复始,四脚百穴如沐春风般舒畅无比。他折下一枝枯叶,舞动起来,“恍然一梦”、“仙肌胜雪”、“宫鬓堆雅”、“江州司马”、“青衫泪湿”、“同是天涯”。顿时煞刀六招一气哈成,威力之大连他自己也目瞪口呆。浑身的鸿钧真元如山洪暴发般从枯枝尖泻出,嘶嘶啸叫着,划破面前的青岩硬壁。这一变化,喜得燕无心昂首狂啸,啸音冲谷而起,在群峰中回荡不已。   燕无心飞出蛇头谷,沿着林间小径疾奔!如有人眼见,谁都以为遇到了鬼,遇到了鬼影。   他突然止步,悄悄闪入树后,又贴着树竿,提气上升!象只大壁虎一般,升至树冠,隐身在茂密的枯叶之中。   树下果然走来两人,并且边走边谈着话。   “四哥,刚才那声长啸不象是我们黄山派中人的啸声呀?”   “七弟,你想想看,本派以门主刀霸范朝阳内功为最,但是门主的啸音低沉、宏亮。可刚才一啸,清越挺拔与黄山内功大不相同,—定是来了一个武林一流高手。”   “四哥言之有理,说不定我们赶回去时,门主正在招待这位高手呢?”   “七弟,还是不来高手的好。你想想当今武林差不多全被神雕殿一口吞吃了。连门主也看着神雕殿的颜色行事。前几天令我们堵杀叛女梅艳旗和痴人燕无心。虽然梅艳旗被活捉了,但我们十二金刀客死了两个,那个疯痴的燕无心又逃得无影无踪,我们弟兄数百人在黄山七十二峰谷找了三日三夜也没有收获。如有高手来山,定又是神雕殿来催要人犯。昨日飞雕沙青奉着神雕令来带梅艳旗,想必今日一早就走了吧。”   “我出门时刚好见飞雕一行七人押着梅艳旗下山。我说,四哥,这梅艳旗居然为了一个疯痴人叛门叛师,犯得着吗?”   “七弟,男女之情,俗人是无法想象的,何况……啊,你……你是人是鬼!”   称着四哥的汉子突然傻呆了,他面前直挺挺地出现了—个赤裸着身子的男人。目光冷冰冰地象剑一样刺入他的皮肤,他忍不住惊叫起来。   “鬼”在说:“脱下你的衣服!”   那位稍后些的七弟不服气,怒吼一声,金刀一摆,欲扑上前。不料一缕指风迅疾地刺中他的丹田穴。他只觉得身子一软,人象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全完了。   “快!脱下你的衣服!”鬼”在命令。   四哥急忙脱下了外衣,又脱了内衣。现在他成了鬼了。   “说!飞雕沙青押着梅姑娘从哪条道下山的?”   “从……从正面大路下……下……”   话还没说完,他就觉得眼前一花,堆在脚前的衣服和对面的“鬼”全消失了,只有师弟武功全失地躺在自己脚边。他往四处看了看,无人。暗道:“师弟啊,不是四哥心狠,你武功全失,活着也是废人一个,不如死了将衣服借给为兄,也好使为兄少丢些脸。”想到此处,手起掌落。当七弟的做梦也没想到会死在师兄手中。他惨嗥一声,脑袋开花,一命呜呼而去。   这位没人性的家伙匆匆脱下死者衣服,穿上,朝黄山派的驻地光明顶电驰而去。   现在的燕无心已穿上了一身黄衫,人如巨鹰般在丛林之上飞越。他是横渡丛林,赶向正面山道的。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救出碧雕梅艳旗,弄清自己为何成疯痴之人的事。他怒火满腔,丹田之中内息蓬勃,身轻如风地飞着……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二十七章 飞雕沙青     飞雕沙青带着六名白翎级雕翎杀手。押着碧雕梅艳旗,自黄山光明顶拾级而下,徐徐行来,至山腰,见路旁有一座颇为古雅的半山亭。亭尖嵌着—个仙葫芦,亭盖飞檐翘角,四周长满了苍松翠竹。虽说季节乃是冬寒之时,但松柏长青,修竹叶枯枝竿仍然挺拔。别有风味。   亭小悬—匾额。题为“松啸”二字。是乃当朝乾隆皇帝南巡登山曾驻憩此亭中,眼见满山松竹,耳闻山风呼啸,松涛阵阵,即赐“松啸”二字。飞雕沙青见此,一挥手道:“亭中稍歇。”   六名雕翎杀手守在亭外,沙青和梅艳旗缓步入亭。   说是押解梅艳旗下山,实质上仅制了功穴,无绳无束。梅艳旗仍然象常人一般可以骑马步行,只是不能运功罢了。三天来,由于胸腿之伤,失血过多,她美貌之中添丫三分病态,更是令人可怜可惜可痛可想。她穿着—身淡红的锦袄。鬂边插了—朵淡红的绢花。苍白之中略带妩媚,直看得飞雕沙青摇头不已。   飞雕沙青和碧玉双雕都是金雕亢天收留的穷人家的孩子。自小一起长大,跟随门主南征北战,出生入死,终日耳鬓厮磨,岂能不生感情。因为毒雕谭笑暗恋梅艳旗,因此飞雕从不敢对梅艳旗稍有表示。其实他心中对碧玉双雕都视为亲姐妹一般,充满了爱意怜情。这次奉殿主之命来黄山带回叛门之敌碧雕梅艳旗,沙青心中很不是滋味。往日视为妹妹,今天却要以囚犯相待,押解回殿,这叫他如何是好呢?   世上本来就有许多无奈又无奈的事,例如假夫妻偏偏要缠缚一生,真情侣却长恨别离。   不应杀死的人却非当他的刽子手,应干刀万剐者反倒必须小心侍奉于他。这就是“命运”的巨大的阴影吧,人永远无法彻底摆脱它!   松啸亭中女坐男站已有一个时辰了,谁也不说一句话。其实也无话可说。因为若是开口。   便离不开命运的阴影,注定苦涩的话题还是不打开的好。山风呼啸入亭,吹起梅艳旗的淡红的衣衫,吹落了她斜插在鬓际的小小绢花。飞雕沙青俯身拾起绢花,小心地吹落了绢花上沾有的灰尘,然后双手捧到梅艳旗面前。   梅艳旗摇摇头,说;“吹落了就不再戴了,就算我送给你的吧!因为我有一件事要求你。”   沙青小心地将绢花珍藏在贴肉的内衣里,问:“有什么事?尽管说。”   “没别的事,我想我作为七雕之一,有权力选择死的方式。”   “我想是该有这权力的。”   “那么我想选择一剑穿心而死。”   “为什么?”   “一剑穿心比什么死法都快,都少一点痛苦。”   “……”   “当然执行死刑的人,我只能选择你!因为我最信得过你。”   “……”   “还记得这首词么?犹记去年寒食暮,曾共约桃根渡。算花落花开,今又度。人去也,春何处?春去也,人何处?如此凄凉风更雨,便去也还须住,待觅遍天涯芳草路。”   “记得。当然记得。那是在西子湖畔,你我共游时,我吟的《酷相思》,你至今还能背诵。那么当时你的词你还记得吗?”   “半烟半雨溪桥畔,渔翁醉后无人唤。疏懒意何长,春风花草香。江山如有待,此意陶潜解。问我去何之?君行到自知。”   “至今我方明白,旗妹当时也和我等不是同路人了。可惜春风难留,花草早衰。难道旗妹不可惜春飞红几片的惨淡下场么?”   “不用可惜了!我在作选择时已可惜过,真可惜我不是你们的同路人。就算刀架在颈上也同不了路,又有何可惜呢。”   又是一片沉默,谁也难脱出往事的篱墙。许久许久……   沙青问:“旗妹,他真的值得你爱么?”   “值得。”   “你爱他什么?一无地位,二无财产,三无惊人身手,四无诗情画意,难道你就爱他这四无不成。”   “……”   “为什么不回答了?”   “叫我如何回答呢?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呀。我只是爱他,为他可以干任何事,包括叛门叛师,丢掉性命。可是,你问我爱他什么,我真的无法回答。如果一个人有地位、有财产、有惊人身手,有诗情画意是有人爱、值得爱,我也想去爱。可惜心中怪别扭的,总觉得自己爱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地位、或者财产,再或者惊人身手什么的。可是我却想爱一个人,一个人呀!”   “听不明白你的话,越听越糊涂了。我总觉得燕无心实在没什么可爱之处,更别说他现在疯了,痴了。”   “啊,他如今在哪里呢?”   梅艳旗目中—片凄迷,晶莹的珠泪在眼眶中滚来滚去,悲凉之色露出眉尖。她痴痴地眺望着远处,那儿有几片白云,那儿有莽莽松海。可是他呢?这个疯疯痴痴的人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吗?天啊,你若真有眼。为何不让我们再见上—面,说上一句话呢?”   飞雕沙青从怀中掏出一支洞箫?吹起来。清冷透心的萧音冉冉升起,送入群峰之中。竟含蕴着无穷无尽的忧愁、悲凉和沮丧,又满含着曲终人不见,江山数峰青的离情别愁,箫音催下了珠泪,一滴一滴地落在衣襟上。浓浓的凄慌之情使这松啸亭中的一男—女忘了—切,忘了自我的存在。   —声深沉的长叹。   一个高大的身形闪入亭中。他无声地望着凄惋动人的泪人儿,听着似泣血杜鹃悲鸣的洞萧之音,满脸的杀气渐渐消去,双目之中威棱的寒芒也溶化成温柔的深情。他直挺挺地站在亭的入口处,一声不响。   箫音不断地诉着,心曲不断地弹着。亭中先入的—男一女各怀的心事悲伤地沉浸在茫然若失之中,   箫音突然停了。飞雕沙青眼角瞥见—条身形,他蓦地掉过身来。目光一扫,便见亭外六名黑衣雕翎杀手,—个个泥塑木雕般傻站着,显然是出奇不意被人点了穴,无法动弹了。这个点穴人就在自己面前站着。一身黄衫,剑眉星眸,长长的头发在脑后随便打了个结,一把金刀很随便地抱在胸前,脸上—副沉思的表情。他怒喝道:“何人敢大胆伤我雕翎杀手!”   “我。”   “你是谁?”   “你又是谁?”   “我是神雕殿飞雕沙青!”   “我是煞刀客燕无心!”   一时全都怔住了。沙青无法想象面前的高大汉子竟然是又疯又痴的臭马佚。梅艳旗忽地掉过身来,她就看了燕无心一眼,眼珠就象掉出来似的缩不回去了。她浑身发抖,想站又站不起来。   燕无心走到梅艳旗身边,拉起她的纤手,轻轻说:“艳旗,有话慢慢说,我什么都知道了。我们的事慢慢说。”   梅艳已忍不住问:“无心,真是你吗,这不是梦吧?”   “真是我,不是梦。”   “真的?”   “真的!”   梅艳旗突然站起身来,一头扑入燕无心怀中,放声痛哭起来。就象受了委屈的孩子见了亲人一样,所有的痛苦一下子全发泄出来。   “呛!”飞雕沙青脸色铁青地拔出了他的佩剑。剑色如水,一弦青光如九天玄月。   燕无心轻轻推开梅艳旗,手中的金刀潇洒地一挥,万缕金霞四射。他说:“沙青,你不是我的对手!”   沙青冷笑一声道:“就凭你的煞刀六招?”   “不,这三日间我有奇遇,功力何止长了十倍!所以你不是我的对手。不信你看。”说着,燕无心举刀虚劈,三丈外的—株粗如大腿的松树拦腰断成两截:“不骗你吧。”   沙青脸刷地白了。他无法想象这随便劈出的一刀的刀气居然能将三丈外的老松斩断。黄山派掌门刀霸范朝阳也练出了刀气,但这种刀气是虚的,只能叫人感觉到而不能造成直接伤害。而燕无心的刀气确确实实地斩断了老松。他无法想象,三天之中一个痴人能有什么奇遇,竟然治好了病,练成了绝技。命运真是如此捉弄人么?   燕无心开口了:“沙青,你可以走了!带走亭前的六人,今后再遇见,便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你了。”   “阁下难道不怕今后你的下场。”   “不怕,也由不得我。但是我决心改变它。”   “后会有期。”飞雕沙青双手抱拳,一拱而别。他称飞雕,轻功确实非凡。他凌空跃起,在亭外一停,晃如脚沾实地—般,在空中走了六步,指风解开了六位雕翎杀手的麻穴,才—   折腰,人如流星般向山下掠去。六个黑衣雕翎杀手也紧随其后,星掷丸抛般消失不见。   松啸亭中仅剩下燕无心和梅艳旗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梅艳旗再次投入情人的怀中,痛哭起来。这之后他们便互相倾吐,再之后便火热地亲吻……   哦,两情相悦还有什么做不出来,还有什么不敢做。看,太阳也羞得躲入了云层。   天又阴沉沉起来,山风越刮越猛。   且说飞雕沙青一路弹跳下山,不久便已到荷口古镇。因心中有事不堪远行,便吩咐六名雕翎杀手,先去客栈休息,自己独自一人登上荷口仙客居酒楼,要了几样好菜和一壶酒,独自浅抿起来。才饮三杯,忽听楼梯一阵响,低头看去,不觉一怔。慌忙之中他挺身站拱手道:   “亢贤弟何故来此?”   上楼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金雕亢天之子银雕亢君。他满脸春风,嘻嘻笑道:“小弟正为沙兄而来,不想在这仙客居想遇。”   “来来,坐下说,坐下说。”沙青等亢君落座后才问:“贤弟来此找我,有何急事?”   银雕满饮一杯,说:“家父唯恐仁兄黄山之行有难,特命小弟中途迎接。早知沙兄胸有成竹,小弟也无须苦巴巴紧赶慢赶地赶来了。眼下,梅艳旗这贱人押在何处?”   “这……”沙青脸色尴尬,张口结舌地答不上来。   银雕面色一寒,沉声道:“难道梅艳旗这贱人已脱身而去了?”   沙青长叹一声,只得将黄山途中松啸亭内发生之事一一叙说一遍,当然瞒去了兄妹之间情感交流的一节。尽管如此,沙青看得出,银雕亢君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了。   半晌,亢君冷哼一声,道:“沙兄如此向小弟陈叙,小弟倒也不得不信!只不过家父能否相信沙兄的交代呢?”   “此话怎讲?”   “谁不知道燕无心半年以前被谭叔制得服服贴贴,已成废人一个!难道三天之内便会神奇般复原,并且功力倍长。因此沙兄一招不战,便不得不认输退却?”   “这情况贤弟可以问六名杀手,他们也一齐在场。”   “小弟当然相信沙兄所言属实,但是别人会以为沙兄收买了六名雕翎杀手,以至结成同盟,供词如同—辙。”   沙青正气道:“以贤弟之意,莫不是本人私放了梅艳旗?”   银雕冷笑连连,说:“小弟不信!但决不等于家父不信,神雕殿众人不信!试问,当年梅艳旗是否与沙兄青梅竹马—起长大?”   “是的。自小两小无倩。”   “沙兄至今是否仍然暗恋梅艳旗?”   “你!”   银雕手指轻敲着桌面,笑着说:“沙兄别发火!真金不怕火炼,小弟如此说也是为沙兄好。要知悔艳旗这叛门投敌贱人,本殿誓在必杀,容她逃脱便是本殿的奇耻大辱。由此,沙兄可以想见让梅贱人脱身的后果是什么了。”   沙青怒而生威,浓眉耸成斜剑,朗声道:“在下沙青虽对旗妹落此下场深感惋惜,但对她有负本殿、有负殿主之举,实不赞同。黄山松啸亭中相遇煞刀客一节句句是实,自信对得起本殿。即使有小人猜疑,我想殿主也会作出明智之举。”   “嘿嘿,沙兄如此自信?”   “为人不作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   “外鬼是不会敲门的,只怕内鬼暗中偷偷开门。”   “你……”沙青挺身站起,衣襟无风自动,大有—触即发之势。他怒视银雕亢君良久,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银雕望着沙青怒匆匆下楼的背影,脸上露出斗丝阴冷。他丢下一块银子,随即也离开仙客居酒店。他穿了两条街,闪身进一了间古玩店。   店主是位八字胡老者,急迎上前问道:“客官,想买些什么?小店前有唐朝彩瓷,后有明代书画,样样俱全,可供客官挑选。”   银雕道:“御者指迷。”   八字胡老者忙答:“绝岭惊魂。莫不是本殿特使驾临?”   银雕略点点头,问:“梅柔帐特使可到了此地?”   八字胡老者四下环顾,急引银雕入内。绕了几个弯才进入一片竹林之中,指着前面一座小屋说:“梅特使早在屋中相候。特使如有用到小老儿之处,尽管吩咐。”   银雕赞许地答应一声,自顾走入竹林。刚挨近小屋,就听屋中传出一片水声。他心中一动,急忙放轻脚步,浮不沾尘般掠到后窗,用舌尖舔破窗纸,独眼往里窥视。啊!他差点闭过气去!若不是见多识广,怎能眼见这幅浴女春宫图而不顿时欲火万丈呢?   屋中,炭火煨香,暖气四弥。只见梅柔帐全身一丝不挂地正躺在一只特大的红漆木盆之中,手中丝巾轻抹慢抚。时尔伸臂展胸,时尔翘腿鼓臀,时尔又自我欣赏地揉搓着双峰玉乳,一派春光绮丽。阵阵女子幽香透出窗棂,直灌得银雕亢君昏头昏脑。他正想继续看那不出钱的风流戏,忽觉眼前一花,鼻尖已湿漉漉一片。只听屋中梅柔帐嗔道:   “不要脸的东西,还不进来领死!”   银雕这才明白屋中女人早已发现自已偷窥沐浴的行径。他嘻嘻一笑,闪身进入暖房小屋,嘴中直嚷:“香,香,好香呀。”   “香个屁,姑***洗脚水,你也说香?”   房中玉雕梅柔帐早巳披上了一袭纱丽披巾。尽管遮住了青山,但流水般的曲线依然流淌得无碍。   银雕嘻笑道:“柔姐的洗脚水当然香,小弟有幸闻之、赏之!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呀。”   “别油嘴滑舌了,快坐下说话。”梅柔帐先在软塌边坐下。   银雕挨过身去,死皮赖脸地说:“小弟多年来朝思暮想一亲柔姐芳泽,这次家父派你我两人来接应飞雕沙青,真是天赐良机。柔姐呀,你就让小弟了此心愿吧。”   “呸,按辈份我都可以做你姨,你小子竟敢动我的脑筋。”说着,梅柔帐纤指戳到银雕额头,还在嗔道:“看我不收拾你这馋猫。”   银雕亢君乃风月场中老手,岂有不懂之理!女人就是嘴上硬,骨头酥。他趁势抓住梅柔帐玉腕,往怀中一带,道:“就请柔姐快来收拾收拾我吧!”   梅柔帐身子一歪,已倒入亢君怀中,嘴里还在不停地嗔骂。可身子却象粘住似的躺在亢君怀中再也爬不起来。一个是欲火中烧,一个是半推半就,顷刻便不成体统起来。   梅柔帐和梅艳旗虽是姐妹,但性格、生活态度全然不同。作为姐姐的梅艳旗,初时还常管束妹妹,但自加入神雕殿后,常常分头行动,碧玉双雕早分道扬镳了。梅柔帐明里是黑雕熊霸的红粉知己、女朋友,实质上和金雕亢天都有一手。所以她和其姐不同,在神雕殿里是个大红人。这次梅艳旗暗中偷走痴人燕无心,弄得梅柔帐也看了金雕老头子好几天脸色。所以,一听说找到了碧雕,她为了表现清白,立即主动请缨来黄山途中接应飞雕沙青。想不到少主银雕亢君也愿—同前往。她在众人面前假装正经,故意提出分道来荷口。今日她也是刚到,正想洗澡,就听见竹林前有人说话,细一辨,知是银雕来了。她装做不知,来了个浴美人表演,钓上了银雕这条大鱼。一个情,一个愿岂能不成其好事!一时之间,竹林小屋中云翻雨淋闹了个天翻地复,足足有一个多时辰,两人才大汗淋漓地罢手。   梅柔帐问:“你碰到飞雕沙青了?”   银雕浑身无力地仰躺着,点了点头。   “那梅艳旗呢?”   “沙青说这贱人被燕无心救走了?”   “燕无心是疯痴一个,岂能救走梅艳旗?”   “我也不相信。也许是沙青暗中放了梅艳旗,故意放凤说燕无心有了奇遇,三日之中治愈了疯痴病。并且武功长了十成,救走了梅艳旗。”   梅柔帐想了想说:“暂且我们当沙老四的话是真。梅燕两人定然下黄山,来此荷口古镇。   我们不妨连夜派人查访,然后再如此这般,你看怎样?”说着,香唇贴在银雕亢君耳边叽哩咕嘟了好一阵。   银雕亢君听罢,喜得哈哈大笑,一把搂紧梅柔帐说:“想不到你不但床上功夫好,其他功夫也不赖。这一手偷梁换柱,不但擒获了梅艳旗,连燕无心也一口吞了。不过,我可得事先说明,你决不可假戏真做呀。”   梅柔帐拧了一把亢君的耳朵,嗔道:“你吃醋啦。”   “吃,吃,全都吃。”   说着,银雕又如一头饿狼般又朝梅柔帐猛扑过去……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二十八章 真假梅女     飞雕沙青在仙客居酒楼受了银雕亢君一肚子的气,愤而离去!一路信步行来,不知不觉已出了荷口古镇。再看前面一条大河白浪滔滔,奔流不息。顺河望去,黄山山脉堆螺列嶂,干仞高峰,翠葱松海,无比壮观。而脚下的无名大河蜿蜒如带,一泻千里,大有奔出尘世之势。飞雕沙青仰望穹苍,云天一线,辽阔无比!几只白鸥时尔俯冲河面,时尔射入云层,自由自在,根本没有任何枷锁在束缚它们。想到自己连鸟都不如,沙青心中不由烦恼顿起,长叹连声。他弯腰拾起一块石子,奋力朝河心削去,扑扑连声,石子打出好漂亮的一串水花。   沙青正自得意,不想脚下传来一声愤愤的话音。   “喂!你小子发神经病了,好端端一条大鱼就给你砸跑了!”   飞雕沙青低头一看,河堤乱石之上,坐着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模样最少也有八十几岁了。头上随便扎了一个发髻,身穿土黄麻布长袍,补钉叠补钉,到处都是污泥斑迹。此老手提一根钓竿,竿儿足足有两丈多长,很细。伸在波涛之中,不注意很难发现。此老身边的网兜里三尾金红色的鲤鱼活蹦乱跳地挣扎着,每尾足有六斤多重。飞雕沙青想不到入冬季节在这浊浪急流之中也能垂钓,并且能钓到如此肥美的金色鲤鱼。他惊讶得忘了别人正对他乱吼乱叫,快步奔下河堤,来到老人跟前,恭恭敬敬地问道:“老人家,冬季也能钓鱼?”   “你不是看得见了吗?还用我说!”   老人十分蛮横。说话就象打翻了辣浆盆,火辣辣的。沙青不在乎,他原也喜欢垂钓和黑白子,平日总以这两般玩艺作为消遣。今日见有人在冬季的大河浊浪之中钓鱼,特别感兴趣。   所以根本没品味老人的讨厌之意。   他说:“在下也喜垂钓之乐。原以为江边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乃诗人的意境而已,想不到今日亲眼目睹,一河寒水之中居然能钓起如此肥大的锦鲤。老人家钓技之高可渭天人神钓啦!”   “去!去!去!就你小子—石子把老夫好不容易等到的特号金鲤给惊跑了,老夫不找你算帐也就罢了。你还在—旁罗罗嗦嗦个不停。今日若不凑满四尾鱼,回去准叫红姐儿罚去三壶好酒。走吧,你小子快远远地去吧。”   老人—脸不高兴,连声催促,沙青想想也是,平日自己垂钓,最烦近旁有人。—则恐惊走了有灵性的大鱼,二则也无法享受独自—人垂钓的无穷乐趣。他央央不乐地对老人行了个礼,道:“在下这就告辞了。”言罢转身要走。   老人猛地抬头扫了他一眼,本想说什么,—时却将活咽下回去,只是一味望着飞雕。   沙青刚返身没走几步,麻衣老者忽然喊声:“慢走!”也不见他有何动手,人已平平飘起。落至沙青面前。   “好—手平步青云功夫!”飞雕心中暗暗赞道。他号称飞雕。自然在轻功提纵术上特别有其心得,见猎心喜,心中涌出欲欲一试之意。因此,他十分恭敬地问:“老人家为何命晚辈止步,可有什么吩咐?”   麻衣老者上上下下,打量了飞雕沙青许久,口中自言自语道:“象!真象!一点没错。”   沙青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对面老人叽咕些什么,一时也无话可说。   麻衣老者突然问:“小子,你姓什么?父亲是何人?看你行云流水般的身姿步法,师承定然不凡,说来听听如何?”   按理说,江湖道上很忌讳别人问三道四,特别是师承武功。因为这样便容易被人猜测出自己的武功深浅高低。但不知为什么,今日沙青对麻衣老者十分投缘,不论对方如何蛮横无理,心中总是不气。所以见问,他朗声答道:“在下沙青,号飞雕。自幼父母双亡,是个孤儿。蒙神雕殿殿主亢天收留,长大成人,自然也随之习得了一些武艺。说不上不凡,只能充充三四流角色罢了,还望老人家多多赐教。”   麻衣老者听着听着,眼眶里溢满了老泪,面部肌肉颤个不停。嘴里喃喃着:“果然是你,老友呀,我可找到你儿子了。天啊,这叫我怎么说……”   “老人家,你怎么啦?”沙青有点不知所措。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来,咱爷儿俩坐下好好叙叙。”他一改蛮横口气,话语中充满了慈爱。   —老一少在河滩乱石中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老人重又认认真真地细看了沙青一番,才问道:“你右臂上可有一块青紫胎记?”   “你老如何知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听我慢慢叙来。”   于是麻衣老者讲述了下面这个可歌可泣的故事——   三十年前,有一对声名显赫的武林高手,称为南北双跛。因为他们天生残疾,所以成名的武学也别有威力,江湖就尊他们为南北双跛。南跛沙问天,北跛段木松。沙问天长段木松两岁。因为南跛为兄,北跛为弟,兄弟道义之交,心心相印。有南不离北、北不离南之说。   南跛沙问天那年刚巧喜得贵子,而北跛之妻也同时产下一个千金。南北双跛在月下约定,其子女长大后必联姻配偶,继续南北双跛亲如一人的武林佳话。谁知此约定后才三天,便发生了无法想象的奇祸。   那夜,南北双跛一起对月饮酒,直至半醉才分头回房休息。半夜时,北跛突然做一恶梦,梦中一个披头散发的獠牙恶魔拼命地咬噬着北跛的四肢,顿时鲜血淋漓,疼痛异常从梦中惊醒。北跛醒来后一身冷汗,心中忐忑不安。他仿佛感到了灾祸临头的预兆,他远远看见兄长南跛的卧室窗户在夜风中使劲摇动着,发出啪啪的响声。他冲了过去。点灯后,在他眼前呈现的是惨烈的场面。   南跛胸前出现了一个斗大的洞,看来血已经从体内快流完了,只有血泡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冒。嫂子,也就是南跛的夫人同样卧伏在血泊之中。她死于惊吓和恐怖。唯有一个人还活着,并且直着童稚的嗓音一个劲地哭着。似乎他也知道自己的不幸一样。当场北跛就昏了过去。   事后查明,南跛死于“甩手雷”。“甩手雷”是七十多年前万敌魔尊的成名暗器,它由一个锥型的寒铁铸成,中间是空心的,填满了炸药。只要猛撞物体,“甩手雷”立即爆炸,中者无不碎体身亡。“甩手雷”在武林天斩谱暗器类中榜立第二,排在九阴天芒刺之后,可见其凶狠、歹毒的作用了。不过自万敌魔尊死后,“甩手雷”再也没有出现过。只是在天斩谱上才能见到它的名字。然而,就在那天夜里出现了,并且杀死了武林一方霸主南跛沙问天,吓死了其夫人,只剩下呱呱待哺的孩子,留在这无奈的人世间。   暗杀南跛的目的,也很快查明了。南跛的百宝袋中少了一瓶“花雨缤纷”毒药,此毒药是南跛一生收集北固山万阴露提炼而成的剧毒之药。尽管“花雨缤纷”乃百毒之王,但功能以毒攻毒,力解百毒。南跛炼制“花雨缤纷”,正是为了治愈自己幼年所中的桃花瘴气之毒的。“花雨缤纷”无色、无味,粉末特细,洒在地上肉眼都看不见,只要人稍一粘上,便痛哭流涕整日整夜,最后力竭而死。“花雨缤纷”没有解药,所以中者必死。杀人凶手抢夺“花雨缤纷”的目的,正是为了继续杀人。   这一预测第二天就证实了。死者不是别人,竟然是江湖闻名、武林敬仰的“天斩谱”著作者武君子柳德。他痛哭流涕了一日夜才断气。他死之后,别人才发现死因是由于中了“花雨缤纷”之毒。   杀人凶手的目的很明确,以“甩手雷”炸死南跛沙问天,夺到“花雨缤纷”,再毒死武君子柳德。真正的目标是柳德。那么,凶手为什么要冒二次险,不能一次就用“甩手雷”炸死柳德,而省了南跛“花雨缤纷”这一节呢?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凶手很恨武君子柳德,不想让他一下子死掉。中了“花雨缤纷”的人,在临死前是极其痛苦的。边哭边周身发痒,拼命抓,抓得浑身血肉一片片掉下也还是痒,最终力竭而死。武林人一谈到“花雨缤纷”便脸色发白。所以说,只有对柳德恨之入骨的人才不惜错杀他人来抢夺“花雨缤纷”,用来对付武君子。   那么只要找到对柳德有仇有恨有怨主人,不就是杀人凶手了吗?可惜事态的发展并非如此简单。   第一:武君子根本没有仇人,他的朋友遍天下。而敌人从没听说过。   第二:武林中居然掀起子一股谣言,说是北跛和南跛的美貌妻子有染,便暗中杀了南跛,不意吓死了情人。   这第二条就象一大片阴影,使北跛抬不起头来。没有几日,昔日武君子的好友便结伙找上门来捉拿北跛段木松。为首的是—代大侠一刀断愁海啸天。北跛在急战之中受了十四处伤,混战中他妻子被乱刀砍死?南跛之子被人抢走。唯有北跛的女儿仍然被扔在—旁哇哇大哭。   北跛逃了,抢到仅剩的女儿冲出重围逃了,这一逃就是三十年,隐名埋姓终日东躲西藏。许多年来。北跛日日夜夜想找到杀害盟兄的凶手。可是办不到。他就和女儿段木芳—起浪迹江湖相依为命……   说到这里,老者老泪纵横,悲痛地抽泣起来。   飞雕沙青心怦怦乱跳,他已经感到不妙。着急地问:“老人家,那个孤儿是……是我……   我吗?”   老者沉重地点点头,说:“你和你父亲长得十分象,十分象。你又有青紫胎印,那孤儿不是你又是谁!”   “那你老是……”   “老夫就是北跛段木松。”   听到此处,飞雕沙青一下子怔住了,憋不住的泪水哗哗淌下,腿—软,双膝落地。他面对着滚滚白浪嚎淘痛哭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其实有泪就弹,不见得就不是男子汉。眼泪能洗刷悲伤、不平,能使伤者、痛者得到喘息的机会和恨者、愤者得到发泄的方式。只要不是无价值地去流泪,要流就任其流吧。   北跛段木松也是这样想的。一个忽然闻知生身父母惨遭杀害的人能不流泪吗?他没有去劝,只是微微昂着老泪涟涟的头,眺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影。当飞雕沙青停止痛哭时,他才说:“贤侄,拿住鱼,跟你叔回家去!去看看天天念叨你的堂妹妹。”   飞雕沙青跟着北跛回家,他主要是想问清许多许多的疑问。岂知这一去,他的疑问更多,解也解不开!   一片竹篱,两间茅屋,十分平常。只是竹篱、茅屋让附枝在墙面上的凌霄藤使人望而生敬。诗曰:“直饶枝干凌霄去,犹有根源与地平。不道花依他树发,强攀红日斗鲜明。”这诗句鲜明地表达了凌霄向上的性格,也隐喻着居住在如此平常的房屋主人不屈的性格和远大的志向。飞雕沙青看着,不由暗中点头。   走近茅屋,就听屋里传出一声清脆的欢呼:“爹,回来啦!”话音未落,一个一身翠绿的美貌姑娘飞也似地奔出屋来。   沙青一看,惊得连舌头也缩不回来,怔怔地呆住了。   她居然是……   煞刀客燕无心和碧雕梅艳旗在黄山下荷口古镇前分了手。梅艳旗说:“燕哥,小妹有事离开你一会,你先去荷口镇中老生客栈,找间房间住下,小妹自会来找你的。”   燕无心问:“旗妹,你有何事?可要我帮忙?”   梅艳旗道:“不用了!我去看望一位父执老友,不久便回。”   “那,我就在老生客栈中等候旗妹归来。”   梅艳旗笑着点点头,转身朝东而去。因为地处闹市,不敢惊世骇俗,所以脚程和平常人一般,姗姗行来。燕无心远远望着梅艳旗娇美的身姿,心中涌出一种说不尽的欢乐之感。这欢乐并非全在于心上人的美,而是更多地觉得经过生与死考验的爱的宝贵。想到爱,燕无心眼前不由又晃动着另一个人的身影。她如今怎么样了?听旗妹说,最后是被妹妹燕无双救走了 (梅艳旗故意瞒去了燕无心疯痴时当众剥尽杜月仙衣衫的事),她受的伤好了吗?住处安全吗?一阵阵内疚和想念袭上心头。燕无心不由步履越见沉重。不过有一点他是又高兴、又想不通的,便是妹妹燕无双。若说燕无双掌握了绝世武功,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但是妹妹一切都好这一点,足以使他兴奋不已了,他不知在何时能兄妹碰头。   不知不觉已到镇中,他抬头一看,街旁便是老生客栈。他举步而入,店东立即迎上前来,问:“客官住店?”   “可有干净一点的房间。”   “有!朝南的大房间一两纹银一夜,不知客官……”   燕无心穿的是十二金刀的衣服,袋中正好有几锭银子。他随手掏出一锭递给店东说:   “买些好酒菜送到房间,余下的全赏了你。”   遇到出手如此大方的客人,店东不胜之喜,忙着藏好足有三两重的银子,高兴地把燕无心送入房间。少倾便送上一桌上等的酒席。燕无心许久没有如此大吃了,今天他也该痛痛快快大吃一餐了。他一个人吃着,等着梅艳旗的归来。   一个时辰不到,有人敲门。燕无心喊道:“请进。”  房门吱地开了,踏入房来的正是梅艳旗。燕无心忙站起身说:“旗妹,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梅艳旗一身淡红衣衫,脸露笑容,答非所问地说:“燕哥,莫不是你不愿小妹早些回来。”   燕无心摇摇手说:“哪里!我是想你去父执老友家定要一些时候,想不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想你嘛!”说着,梅艳旗靠近燕无心,正要有所亲热举动,燕无心已重新入座说:   “旗妹,快吃点酒莱,你也是一天没吃了。”   梅艳旗似乎有点扫兴似地坐下说:“为了今日重逢,小妹是要与燕哥同饮三杯,以示庆贺呢。”   “是呀,是呀,旗妹来倒满。”   燕无心和梅艳旗连饮三杯。他倒没什么,梅艳旗的芙蓉脸涂红一片,美眸之中流漾着说不尽的柔情蜜意。燕无心相祝之中,不由感到心如鹿撞,浑身发热。还没开口,梅艳旗已移身过来,温玉软躯已投在燕无心怀抱之中,玉臂轻挽,滚烫的双颊已贴上爱郎俊面,两片香唇正向该去的地方移去……   挽颈亲吻,使燕无心血脉喷涨,生理上也立即起了变化。尽管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怎么旗妹一回来便骄妩之中带了些淫荡之味。但这念头被一阵骤风暴雨般的吻冲淡了,散失了。梅艳旗一个劲地蛇一般在他怀中扭来扭去,是个正常男子就不会没有相就之心的。燕无心一把抱起娇软女,就向床边走去。梅艳旗一手搂着情郎的颈脖,一手朝后腰抱去。   燕无心刚到床边,弯腰想把梅艳旗放下,突然感到背后命门穴一痛,浑身顿时软麻无力,身子一歪已重重地摔倒在床前地上。手中的梅艳旗当然也嗵地一声掉在床上。   煞刀客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会被人连闭三穴,不能动弹。而这个偷袭自己的人就是爱他的梅艳旗!   “你……”   “咯咯咯……”响起一片笑,梅艳旗笑得弯了腰,指着燕无心的鼻子说:“你这个糊涂虫呀,上过一次当,今天又上当了,你几时才能学乖点罗。”   “你……你不是梅艳旗,是梅柔帐。”   “到现在才醒太迟啦。”   不迟,煞刀客这时反倒笑了!因为最使他难过的疑问解开了,敌人!不是自己心爱的人,这已经足够了。在黄山松啸亭,梅艳旗已经把他被擒的原因解释过了,并且再三求他不要恨妹妹梅柔帐。想不到今日第二次落在她手中,这贱女人真正可恶之极了!明确了敌人,他干脆不作声,心中想着如何脱身之法。   梅柔帐给自己倒了杯酒,浅抿一口说:“我该叫你一声姐夫吧!在亢君没来之前,小姨子和姐夫谈谈心如何?”   “你能谈些什么呢?”燕无心问。   “就谈谈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宝,使姐姐如此爱你,宁愿为你生,为你死呢?”   燕无心想了想,说:“我告诉你,你得保证不告诉别人才行。”   “我答应不告诉别人。”   “我给了你姐姐一把钥匙。”   “什么钥匙?”   “一把普普通通的铜钥匙。”   “一把铜钥匙有什么了不起,拾都拾得到!”   “那把铜钥匙虽然普通,但它可以打开一扇石门。而这扇石门里有着许许多多女人十分想要的东西。”   “什么好东西?”梅柔帐感兴趣了。   “金银珠宝,珍珠玛瑙,翡翠猫眼太多了。我也记不清。”   “真有这许多财宝。”   “当然,否则你姐姐如何会爱我。”   “那姐姐有了钥匙就不必再爱你啦,她可以去取嘛。”   “她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她不知道地方!我把钥匙给了她,但没告诉她地址,就疯痴了!所以她必须救了我,才能得到藏宝的地点。”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姐姐会这么做,换了我也会干呀。”   “小姨子也想得宝?”燕无心故意问。   “你愿意给我吗?”梅柔帐不由得心动了。   “当然愿意!小姨子谁敢不依,不过……”   “不过什么,快说。”   “不过,小姨子总不能白得财宝呀。”   “你的意思是要有条件的?”   “当然有条件。不过条件并不苛刻,只有一条。”   “是要我放了你?”   燕无心摇摇头。   “是要我为你求情,不杀你?”   燕无心又摇摇头。   梅柔帐想了想,不解地问:“难道你想要我的人?”   这下燕无心不摇头了,相反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让我想想。”梅柔帐眼珠转了几圈,才说:“好吧,只要你告诉我藏宝的地点,我就侍候你个欲仙欲死。这方面我可比姐姐有经验多了。”   “小姨真的愿意了。”   “真的愿意。”   “不会后悔?比如我说出藏宝地点,你立即不承诺了,我又有什么办法。”   梅柔帐暗忖,不如先解了他的穴,让他玩个痛快!象这般色鬼,准会做自己裙下之臣的。   想到这里,她笑嘻嘻地站起身,走到燕无心跟前说:“我来给你解穴,再让你乐一乐。不过,你可不能赖哟。”   燕无心一本正经地说:“决不食言。”   梅柔帐刚想抬手解穴,突然屋外闪入一人,扬手就对她重重地揍了两下!梅柔帐不防之时,已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她回头一看,惊得叫了起来。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二十九章 煞刀重现     进屋之人正是银雕亢君,他一掌把玉雕梅柔帐打倒在地,恨声道:“贱货!为了区区金银竟敢破坏本殿的大事!”   玉雕白皙的脸颊,顿时凸出五条红肿的指印,口角也渗出了血丝。更使她惶恐的是被亢君撞破了机密。原来她想放了煞刀客,获到藏宝地点,捞取了大宗金银,来个远走高飞,人不知鬼不觉去过那吃不尽喝不完的荣华富贵日子。当然,她也不会傻到真放了煞刀客的程度。   她只想解了燕无心的软麻穴,再止住他的气海穴,使他能说能走,却不能运功动武就行。现在可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有人头落地的危险。她嘟嘟哝哝地说:“我……我根本不想放他。”   “呸!少爷再晚来一步,说不定你已成尸体一条了!你当姓燕的所说是真?他全是欺骗你,你还美滋滋地自愿上钩。”   “煞刀客,你刚才所说的是真是假?”梅柔帐很不甘心地问。   煞刀客燕无心扬声大笑,笑音震得客房似乎在摇晃。笑声中他从床边地上缓缓站起身来,朗声道:“真又怎样?假有如何?燕某将给你们一个公平的机会。来吧,就你们一对男女联手,到院中与燕某决一生死如何?”   被点了七大命穴之人居然在狂笑中,大摇大摆地走出客旁,并且扬言要公平决斗。这一突变把银雕亢君、玉雕梅柔帐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互视一眼,狠狠地踏出客房。   现在已是月上树梢的时候了。淡黄的月色给小院洒下一片宁静的光辉,阵阵夜风吹得院中一棵槐树全枝的枯叶沙沙作响。几片枯叶在空中飘浮,宛如对对灰蝶在翩翩起舞。燕无心怀抱从黄山十二金刀手中抢来的金刀,模样十分懒散地站在院中,头略略仰起,望着天边一钩翘月。对走近来的银雕、玉雕看也不看一眼。   银雕亢君愤恨地道:“姓燕的,你可以出手了。”   “等一等。”燕无心摆了摆手,说:“还有几位朋友想来凑凑热闹,何必躲在房上不下来呢?”   话音刚落,瓦脊后一声冷哼。随即数条黑影闪动,一会儿刷刷地落下十一个黄衣黄衫汉子。为首是一身金黄长袍、满面红光、一部赤须的威猛老者,已站上一步说:“你就是煞刀客燕无心?”   燕无心冷冷道:“是的。阁下大概就是黄山派掌门人刀霸范朝阳吧?阁下是来为十二金刀之一复仇,还是另有他事?”   刀霸范朝阳喝道:“老夫不是来复仇!江湖斗杀,败者只能怨自己功夫不精。老夫特地赶来是继续那没完成之事。”   “什么事?”   “捉拿梅艳旗和你煞刀客。因为两位是在黄山境内脱身的,所以老夫宁可落个以大欺小的恶名,也要将你等拿获归案。”   燕无心哼哼一阵冷笑:“好大的口气!就凭你老气横秋的样子,武功必定不会好到哪里去。俗话说:深而不露,半瓶醋晃荡。”   “你!”刀霸范朝阳正想发作。   一旁银雕亢君出言道:“掌门人何必与他费什么口舌呢?”   刀霸一见亢君,忙拱手施礼道:“黄山范朝阳见过银雕少主。”   银雕道:“掌门人不别多礼,尽快拿下燕贼定是大功一件!在下在家父面前一定大为掌门人美言。”   “多谢了。”刀霸说着转过身来,对燕无心道:“是你自己丢刀受缚,还是由老夫将你拿下?”   燕无心屈指轻弹,金刀当地响了一下,说:“燕某选择后者。不过说明一点,范老掌门人必须拿出点刀霸的味道来,否则燕某是很难受缚的。”   刀霸范朝阳不再多说了。他刚想迈步出场,一旁的弟子,十二金刀老二苍龙旋淡鹰先跨前一步说:“捉拿一个小毛贼,还是由徒儿方师父代劳了。”   刀霸点点头,说了声:“淡儿,小心了。”   苍龙旋淡鹰拔出腰际金刀,刀锋一竖向燕无心步步*去!气势之强大和凌厉足已吓退胆小力弱者。他只说了一个字:“杀!”金刀已幻成一个金色的光球,在原地急旋起来。大片的光彩在向外扩大,向对手罩去。   煞刀客还是怀抱金刀,站着一动不动。似乎光彩夺人的刀球并不是朝他旋转过来似的。   金光不但耀眼,而且发着破空之声,“呜呜”地啸叫,十分刺耳。连刀霸范朝阳看得也在连连点头。的确,苍龙旋淡鹰舞刀的速度已达到了水泄不通的地步,攻击敌人就如狂风骤雨般迅猛无情。一瞬间,金光暴涨,把继续站着不动的燕无心全然吞没。   很静,众人眼前只是一片灿灿的金光在闪耀。突然,金光一暗,随之又冲起一束强烈的刺眼的金色光亮。就听“叮”地一声轻响,光幕便消失了。斗场中只有一个人站着,懒散地怀中抱着一柄金刀,模样象是在望月。另一位已经躺倒在地,颈脖上划开一道血口。血浆很浓很腻,流淌得很慢,人死了刀仍在手中。这大概正是武士刀手的最终表现吧?   谁也没有看见煞刀客出手,苍龙旋淡鹰便一命呜呼了。   刀霸范朝阳双目似喷火,牙齿咬得格格响。他从背上拿下一把连鞘刀,手腕一振,刀即弹离了鞘,黑黝黝的一把又阔又短的无光怪刀。   燕无心眼睛一亮,说:“是燕某的黑血刀!”   刀霸冷笑一声,说:“它今日却要杀你!”   “你真以为办得到?”   “办不到就是死!”   “你还有活路。放下黑血刀,走开!回你的黄山去,别当神雕殿的走狗,幸许有一条长长的活路。”   刀霸坚毅地摇了摇头,随手把鲨鱼皮刀鞘一扬,黑血刀举过头顶,浑身上下顿时激发出一股寒冽的杀气。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用刀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或灭亡。他渴望杀人!   没有任何迹象,就在刀霸一步步走上前的时候,他突然不见了,化作了一道长长的气流,或者说是一股狂风,一片白浪。这气流、狂风、白浪中挟着轰隆隆的雷鸣,象一个巨大的怪物在竭力吼叫。   这难道就是刀霸的霸刀?所有的人都感到一种令人寒颤的冷芒当胸劈来,死的感觉紧紧地抵住了咽喉。这正是刀霸的霸刀式!现在所有的人凭体会都肯定了这一点。因为他们的脖颈上都出现了鸡皮疙瘩。   象在风中吟唱,声音有点嘶哑,但众人还是听得见:“恍然一梦,同是天涯。”一片精虹乍现,尤如一百盏灯同时点燃。许多人都看清了煞刀客那张布满杀气的脸和充血的眼睛。   大概决心杀人前应该是这副嘴脸吧。惊诧和恐惧使观者一瞬间眨了一下眼。   黑血刀出手,一道寒电!   金刀出手,一道金芒!   一刹那间人人都感到浩瀚和无限、遥远和永恒。过了许久,众人才回到可怕的现实中来。   他们都不相信那个摇摇欲倒的威猛老者就是刀霸范朝阳。他胸上一道一尺长的裂口,象描了一条浓浓的红线,血没有流出来,只是在往外渗。脸色十分苍白的煞刀客手中拿的正是刚才还在刀霸手中的黑血刀。刀锋上凝着一丝血,他正残酷地把刀搁在刀霸肩上来回擦着,象在一匹布上抹尽自己武器上的血一样。在煞刀客的眼中,刀霸已经死了,尽管他仍然瞪着吃惊的眼睛在说话:“你——你这是什么刀法。”   “煞刀六招。”   “你用了几招?”   “两招。第一招和最后一招。”   “第一招象蒙了一层烟雨,淡淡的,湿漉漉的,就象江南的天气。”   “这一招就叫‘恍然一梦’。”   “是的,象梦。不过我破了这个梦。”   “你确实成功地拆了这一招。”   “第二招犹如踏上了长长的旅途,有一种古道、西风、瘦马的感觉,令人沮丧,提不起劲来。我就是败……败在此……此招上的。”   “这招是煞刀六招中的精华,称为同是天涯。你的感觉是正确的,如果你的刀锋再朝左偏一寸就能破解此招了。”   “说……说的妙!差一寸,一……一寸!”   范朝阳突然倒下了,直挺挺地倒下了。他脸上还带着笑容,带着终于了解了真像的笑容。   胸上伤口的血一下子涌出。   剩下的黄山十二金刀中的九把金刀,突然浪潮般扑来。   黑血刀凌空一划,无形的刀气象一座冰山般拦住了头脑发昏的九位金刀客,似乎刀刃正抵着九位中每一位的咽喉。寒气侵肌,生命在受到威胁。九把金刀突然站住,九把金刀一齐插入坚硬的石板地,九条汉子齐齐跪倒,对着刀霸范朝阳僵硬的身子失声大哭起来。男人的哭和女人不同。女人哭是声音响,泪水少。男人恰恰相反,是泪水多,声音低。   此时,煞刀客燕无心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银雕亢君和玉雕梅柔帐都不见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大踏步走出了老生客栈。   夜风很凉。梅艳旗,你在哪里?他心中喊着,站在无人的街心,月光把他孤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街的另一边也走来一位孤独的人,他的影子却很短。   两人越靠越近,都认清了是谁,都吃惊,都立即恢复了武者的冷漠。   “燕无心!”   “沙青!”   “你在等梅艳旗?”   “是的。你知道她在哪里?请告诉我。”   “现在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能告诉我?”   “或者是你死之前,或者是我死之前。”   “你是想和我交手?”   “你认为我不够资格?”   “不是你不够资格,而是我现在不想动手。因为我刚杀了人。”   “谁?”   “刀霸范朝阳。”   “你杀了刀霸范朝阳?”   “是的。用了两招,恍然一梦和同是天涯。”   “煞刀六招中的第—和第六招?”   “你也知道煞刀六招。”   “是梅艳旗告诉我的。她也说我不是你的对手。”   “可是你还是要和我动手?”   “必须动手!因为只有你我之中死掉—个,此事才能有个了结。”   “什么事,是关于旗妹?”   “是的,因为她爱你。同时她也是我自小父母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子。”   “旗妹是你的未婚妻子?”   “我也是刚才知道。我问过旗妹了,她还说她爱你。可是我不能放弃我的权利。如果我不知道有指腹为婚的事,我决不会横插一竿。但是我现在明白了,我要争取我的权利,所以必须和你一决!当然我死的危险大,现在你可以动手了。”   飞雕沙青拔出剑,一柄很狭很长的剑。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有一种凄凉的美。大凡人到下定决心去死的时候,眼中、脸上都会发出一种眩光。这种死的光彩也是很美的,美得叫人心颤。   燕无心突然感到手臂十分无力,掌心在出汗,冷冷的汗。提在手中的连鞘黑血刀变得很重。他又仰首望着月儿,它弥蒙着一层雾气,使人无法看清它的真正面目。歇了许久,他才拔出刀来。这一次他拔得很慢,象拔一棵树一样艰难。   “我要出手了!”飞雕沙青冷冷地说。   “我准备好了。”煞刀客燕无心同样冷淡地回答。   剑气一凝,一道寒晶笔射!飞雕沙青如弹丸般随着出剑之势合身射来。又长又狭的剑页在一瞬间连颤十六颤,这是剑道上的十六次变化。稳健中透着凌厉!这一剑是沙青毕生修为的结晶,就如一发怒射的飞矢,剑体狠毒辛辣地刺向燕无心的右胸。   煞刀客屹立不动,仿佛冻僵似的,看也不看致他死命的利剑一眼。他脸色沉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思考,只在等待。   利剑终于刺入了燕无心的右胸,穿透了金黄衣袍,进入皮肉。又复从皮肉中钻出。血光崩现,胸口盛开大朵大朵的鲜艳血花。   飞雕沙青一下子怔住了,忘了拔剑,只是傻傻地问:“为什么,你为什么?”   “拔出你的剑!”   沙青猛地一怔,疾快地收回利剑。一缕血珠喷落到他脸上嘴里,血是咸咸的。“我问你,为什么不回手?”   “我也不知道,只是不想回手!懂吗?不想回手!”   “哈哈哈。”飞雕突然笑了,笑得十分惨烈:“我明白了,你想让我得到旗妹的人,也永远得不到她的心!因为她不会原谅我杀了你。哈哈,我好傻,好傻……”他一路喊着,一路手舞足蹈地离开。黑暗渐渐吞没了他蹒跚的身影,以及他凄凉的声音。   燕无心还是站在街心。天突然飘起雨来了,冰凉的雨水洒在脸颊上舒服极了。他仰起脸,张开嘴接着天上掉下的水。雨水打湿了衣衫,胸口的血水也化淡了,尽管还在不停地流。他突然狂叫起来:   “旗妹,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接口:“燕无心,你凶到头了。”   燕无心没有转身,只是说:“拔出你的刀来!”   冷冰冰的声音在问:“你知道我是谁?”   “敌人!一定是敌人!凡是敌人都一样,给你们公平的机会,拔出刀来!”燕无心简直有点声嘶力竭了。   “我不用拔刀,你也会死的!因为你的自尊决定了你在我没拔出刀来之前,你是不会离开这里的。而你胸口的伤在流血。人体内的血是有限的,很快就会流完。那时何须我拔刀,你自己也会无力地倒下。”   燕无心回答:“阁下,你大错特错了!我至今没离开,因为我还不想离开,不是为你的存在。你算什么,一条背后乱叫的狗。为了你?阁下是否期望太高了?”   “小子,看刀!”   后面之人被激怒了,他也是用刀的!身形一动,手中刀在半空划了个圈,无影无迹地从远处向燕无心后脑劈去。能做到出刀无影无迹,无声无息,一流刀手也没这般能耐。那么此人又是谁呢?   燕无心飘出一丈,才避过感觉中的一刀。蓦地回过头去,使他惊讶的居然是个高高瘦瘦的蒙面人。   “阁下究竟是谁?”   蒙面人笑了一声说:“你到底回过头来了,这次正是为了老夫吧?”   “不!是为了阁下的一刀。这一刀十分高明。不过现在在下又要怀疑了。阁下没有刀,何来的一刀呢?”   蒙面人确实两手空空,一身兰色长衫飘飘荡荡,根本藏不住任何武器。可是燕无心分明感到一把刀朝自己后脑勺劈来。   蒙面人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从衣袖里掏出一只小瓷瓶,抛给燕无心说:“你无权浪费自己的血,快把血止住!”话音中自有一种慑人之威。   燕无心不由自主地打开瓷瓶木塞,倒出一点清香扑鼻的白色粉末,洒在胸前伤口上。不一会儿血就止住了。燕无心把瓷瓶扔回给蒙面人后,说:“阁下究竟是何人,找燕某有何事?”   蒙面人长叹一声说:“燕无心,你可曾忘记你从湖山庄出来为了什么?至今你可曾做到?”   燕无心心中一顿,喃喃道:“在下为追凶而来,至今虽然查出凶手,但并没报仇雪恨。”   “那么,你就可以为了一个女人去死!”   “这……”   “神雕殿的黑衣蒙面人杀了你的父母,使你家破人亡,这是为私。如今神雕殿妄图一口吞并武林,甚至有消灭天下武者的野心,这是为公。不论为私为公,一个好男儿都该尽力去和邪凶斗争,可你却一味沉浸在儿女之情中。这能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吗?”   一番教训使燕无心大汗淋漓,心中怦怦乱跳,他说:“在下从明日起当立即行动,为公为私均要扑灭神雕!”   蒙面人问:“你以为自己能扑灭神雕了?”   “阁下认为不行?”   “老夫看了你和刀霸范朝阳之战。你俩人要说功力,其实是半斤八两,均达到了‘刀气’阶段,以气伤人。你之所能胜刀霸,是你的煞刀六招刀式精妙。这样的评价可符合事实?”   “符合。”燕无心暗忖。对面之人居然观看了自己和刀霸之战的全过程,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可见此人功力之深。   蒙面人又在说:“凭你的‘刀气’阶段可以战胜飞雕、银雕、碧玉双雕,但和金雕亢天相比只能战为平手。有一人你却斗不过他。”   “何人?”   “黑雕熊霸。”   燕无心不信地摇摇头,说:“阁下若说别人,在下还相信,说是黑雕熊霸,在下以为足以对付他。”   “你的根据呢?”   “在下出道时,就遇见了黑雕,松林比武赌刀,在下胜了手中这把黑血刀。难道就这半年黑雕会比在下所遇更奇更好?”   蒙面人长叹一声,道:“你呀,真不知天高地厚。松林之中黑雕是奉命来引你入圈套,送你这把黑血刀是为了把你作为鱼铒时间长一点,别轻易被白道人物给收拾了。你还以为黑雕斗不过你。他那时的功力就和神雕殿殿主金雕亢天一般无二了。杀你易如反掌。”   燕无心不服气地说:“在下实在不信,凭手中之刀胜不了黑雕?”   “你可知刀有几重境界。”   “在下不知,还望赐教。”   “三层。一层是‘刀气’,再上一层是‘刀罡’,再加一层便是‘刀意’。‘刀气’可是以刀气伤人。‘刀罡’是刀身震出的力量来伤害对方,比‘刀气’范围更广、更绝大。   ‘刀意’是练刀中的最高层次了。若达到‘刀意’之境,无刀也似有刀,意念之中也能伤人。”   燕无心猛悟,忙道:“刚才阁下从背后劈出的一刀便是‘刀意’么?”   蒙面人点点头,问:“你感觉如何?”   至此,燕无心对蒙面人大生敬畏,方才相信了蒙面人所说的一切,他问:“难道黑雕熊霸已经练到‘刀罡’之境?”   “是的,他正在练‘刀罡’,而且立即就要开关了。你若不更上一层楼,将来且不是害己又害人?”   此时,燕无心灵性大开,双膝扑地跪倒在地,求道:“老人家若是能念无心之血海深仇,武林之大劫大难,万望收下无心为徒!”   蒙面人笑问:“你不骂老夫是狗啦?”   燕无心连忙叩头道:“徒儿该死!罪该万死!”   蒙面人双手扶起燕无心,说:“好了,老夫就是为收你这个徒弟才来找你的。你的内功基础很好,只要略加指点,短时期内便可练至‘刀罡’境界。”   燕无心大喜,重新谢过恩师。   蒙面人又说:“你随我此去,还能见到一个人。”   “谁?”   “到时你就知道了!去吧。”   燕无心重又望了望老生客栈紧闭的木门,望了望大街尽头空荡荡的一切,毅然一转身,随着蒙面人朝南行去。   雨越下越大,荷口古镇象一下子渗在了水里。离开荷口镇越来越远的煞刀客燕无心,又一次回过头来,望着雨帘中的荷口,心中涌起一片莫名的惆怅。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三十章 阳刚正气     大道上一红一白两骑龙驹宝马长鬃飞扬,奋蹄喷鼻。那红的赤炎炎似一团彤云,那白的银灿灿如一堆飞雪。龙驹上一男一女正是在三怪小院中收伏松竹兰三怪后,又去寂鉴寺料理毕野芒等僧人后事的燕无双和白一梦。他们在寂鉴寺同三怪一起住了一夜,第二天燕无双吩咐三怪先去湖山庄等候,自己和白一梦驰马北上。今日燕无双一身彤红,软裙飘飘拂拂,鬓际一片斜插的金叶衬着芙蓉脸色闪闪烁烁,显得美艳、娇妩无比。白一梦依然是一身白衫,经过一阵急驶,衣衫已呈汗迹和尘灰。一柄舞风剑悬在马鞍右边。剑鞘上七粒暗蓝宝石光华夺人,他也显得十分英挺威风。   此番北上,燕无双是送神龙剑客白一梦赶回昆仑山,急召人马下江南。因为江南武林风云愈来愈呈大乱之局,神雕殿已对燕无双开始了剿夺活动。莲花峰一战,虽在表面上打个平手,但那美妇人杀气已震伤了燕无双,只是她不知道罢了。一个无姓无名的美妇居然以内家绝顶真罡震伤出道以来从没败过的燕无双,可见其功力了。再者血染寂鉴寺,计诱三怪院等等,均是神雕殿对付燕无双的表现。尽管燕无双艺高胆大并不惧怕,但百密一疏,神仙也有打盹的时候。而且敌人在暗处,自己在明处,岂有不危险之理!因此白一梦执意要回昆仑,速召人马来江南。虽然爷爷白独行已去,但只怕他太慢,形势等不及。所以白一梦和燕无双商量,暂时燕无双由松竹兰三怪陪同,暗去湖山庄住一段时间。而白一梦连日赶回雪国。为了人在旅途不过分劳累,燕无双特地卖掉两块黄玉,买了两骑骏马,并且相送白一梦百里之遥。   马蹄敲着路面。燕无双侧目望着白一梦道:“白兄,此去雪国何止千里,你不必日夜紧赶,一路身体千万小心。”   白一梦深情地望着心上人,说:“双妹,愚兄实不忍别你而去,但为了将来又非回昆仑不可。愚兄走后,你一面暗中打听令兄消息,一面收集神雕殿情况,千万别再抛头露面,以防神雕殿暗袭。”   燕无双轻点芳颏,美眸之中已溢满泪水。   双骑登上一片山岗,白一梦道:“双妹相送已有万里之遥。千里送客终须一别,愚兄就此告辞了。”说毕轻吟一声,勒马冲下山岗,闪电似地驰去。   燕无双望着渐渐远去的骑影,眼前掠过许多和白一梦相处的情景。想到由此一别,不知可有相见之期,心中伤感,两行珠泪已断线般顺颊滚落。   “女施主可是姓燕名无双。”   忽然一声佛号,将燕无双从悲伤呆立中惊醒。只见三十多骑僧袍光头的大小和尚半月形将自己团团围住,心中不由震惊。为首一骑四十出头年岁,生得虎头环眼,一部黑须四面炸开,雄赳赳气昂昂,看模样定然是和尚头脑了。   且说三日前,天池寂鉴寺方丈人等全部遇难,消息传到五台山文殊寺中。这文殊寺方丈了然法师是野芒大师的师兄,闻知师弟凶讯大怒,急派手中高徒怒金刚率领五台三十名武僧,赶往寂鉴寺捉拿祸首燕无双。方丈本人也将随后赶来。了然法师怎样如此神速便得知了寂鉴寺凶信呢?说来此事也有异常之处。那夜了然大师正在禅房练功,忽听窗棂咔嚓一声轻响。   他神目乍开,看到窗缝外塞进一物。起身细看,原来是一张绢纸,上面写满了蝇头小字,大意是:“天池遭难,寂鉴寺中鸡犬不留,一代高僧野芒法师死于非命,为祸者乃一美貌女子,姓燕名无双。五台若不思报,岂非被人遗笑。”留条后面没有落款。等了然追出房门,哪里还找得到送信人的踪影。他怒冲冲地唤来大弟子、文殊寺首席护寺怒金刚如意僧,令他速带三十武僧赶赴江南,追拿燕无双。怒金刚如意僧功力非凡,平日不出五台一步。这次领命出山。心想抓个小女子还不是手到擒来,所以也不多问,便日夜兼程飞骑江南。今日在大道之上,忽见一女子和另一男子惜惜相别,那女子长得美貌十分,连和尚看了也不由心动。怒金刚如意僧心中一动,不知这女子是否便是燕无双?由此—想,这才率领众僧围上燕无双。   燕无双面对—批杀气腾腾的和尚,冷冷道:“是我!我就是燕无双。”   哈哈,如意僧大笑道:“你这贱人,天意灭你,让俺家如意在途中便遇上了你。你是下马伏服,还是想动手过招?”   燕无双数月历变,见识也多了。对于突如其来的追杀者,总认为是神雕殿的杀手。她懒得和他们多说,便道:“当然是一死相搏。”   如意僧大喜,心想这番可以露露脸了。他拔出一把镔铁鬼头宝刀,问:“你的兵器呢?”   “没有兵器。”   “不成!这不是让别人认为俺怒金刚以强欺弱?来人!给她一把刀。”   话音刚落,一把三尺柳叶刀已从众僧堆里射出,兜胸朝燕无双飞来!燕无双单掌一竖,一股柔劲已将飞刀稳在半空,然后才徐徐落下。象十分听话似的,恰好落在燕无双玉掌之中。   这一手凝气停物功夫,使怒金刚如意僧呆了一呆。他这时才知今日一战非同小可。   燕无双不慌不忙地抽出三尺柳叶刀,单指在刀页上抚摸着说:“想动武只管请便,不过丢尸在荒野可没人埋罗!”话音未落,刀光已闪,秋霜已至如意僧前胸。如意僧也不是白吃饭的,他自幼习武,投师五台山自然门下,是了然大师的顶门弟子。了然大师曾救护先帝有功,御赐金袈裟一领。如意僧深得了然大师自然门真传,内外功俱已炉火纯青,开石裂柱乃是略施小技,隔物传劲也能技压五台。鬼头钢刀扬仰挤当,“当”的一声响,二般兵器各自荡开。燕无双急收刀细看,见刀刃已磕出一角缺口信口。心想这僧人倒有几分蛮力,这柄柳叶刀乃是采集铜汁铁液冶练而成,是削铁如泥的宝器。今日却破缺了一角。她心中觉得十分好笑!如意僧钢刀震开也急低首望去,这柄镔铁鬼头宝刀锋刃也弹去一块,这刀是五台山镇山之宝,却在细细弯弯的柳叶刀上碰出口子,他心痛万分。怪叫一声,钢刀化为一道白光迅速递进。这一招为自然门中杀手“搅海翻江”,乃是一招之中暗伏七式,变化无穷,配以内力实望卷去对手兵器。燕无双不想硬架,双腿一紧马肚,白龙驹刺斜里跳开,燕无双反握柳叶刀趁势勒去。如意僧“咦”地一声,缩胸数寸,刀锋掠甲而过,惊出一身冷汗,将手一摆,喊声“上”。三十余骑亲随举着刀剑围攻。燕无双纵马斜奔,迎面一名使九节鞭的亲随劈头鞭到。燕无双也不躲避,默运玄功硬接一招,手中柳叶刀“自蛇出洞”分刺对手三大命穴。   那亲随心口已卜地戳了个透明亮,鲜血四溅。燕无双刀光一闪,又斜劈另一亲随,此人忙展银枪拦架,刀虽架住,咽喉处已中了指力,惨叫一声落下马去。燕无双将马额一拍,白龙驹双蹄将落马者头颅踩成血泥。众人拼命地狂叫着舞动兵器围扑向前来。只搅得黄沙弥漫,鲜血斑斑,一场好杀,足足两个时辰,燕无双已刀毙四人,指伤二十人。如意僧吼叫着连连出招更加狠毒,没死的僧人也前后夹击。燕无双一人一骑已罩在刀光剑影之中,险情迭起。   燕无双怒叱一声,神功蓦发,刀法一变,无形刀四招之一“万里孤云飞”已然出手!只见一片刀光寒芒飞闪而过,数声惨嗥顿起。等一切都复于平静时,山岗之上,仅剩怒金刚如意僧一人呆坐马背,四周三十具死体,鲜血成河。而敌人燕无双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娇叱:“饶汝性命,告至你主人,如再白送人来挨刀,我燕无双一定照单全收!”   怒金刚如意僧气得狂叫一声,一头栽下马,昏了过去。   再说白一梦纵马冲下山岗,听燕无双又痛又惜的悲叹声,感慨万分。可是眨眼之间,赤龙驹已将他带出三里之遥,回首望去,黄漫漫沙丘上依稀一点彩虹已渐次模糊。奔驰了一阵,感到口干舌燥,腹中空空,探囊一摸右边食袋中,空空如也,左边水袋幸好稍有余水,便咕嘟嘟喝了个干净。刚将水袋放好,就听背后一片马蹄声传来。转身一看,六骑宛良驹飞驶而到,四名亲随模样的拥着前面一对面目狰狞,身形奇瘦的军官。白一梦正在疑惑,其中一名军官将手一拱道:“我等乃朝廷派往边疆的信使,请问壮士尊姓大名。”   白一梦回礼道:“在下白一梦便是。”   “白英雄可能赐些食物于我等吗?几日不见食物,腹中饥饿难忍。”   “这……”白一梦知道食袋中已无食物,但又恐他们不信,便侧身去解皮囊。   突然,两军官一阵狂笑。笑声中,白一梦的“通肾”“奇门”“阴谷”三大命穴触电般麻酸,白一梦惨叫一声翻落马下。   原来,这追来的六骑正是丐帮苦蟾乞和五名亲随。他们暗中盯梢多时了,知道燕无双不好对付,便打白一梦主意。怕敌不过白一梦,就定下一计,佯称路人讨食,乘白一梦不防,忽发大笑,发出三枚铁蝴蝶击中了白一梦三大命穴。这铁蝴蝶是苦蟾乞的杀手暗器,镔铁打成蝴蝶之形,在五蜗毒汁里浸上七天。发出之时,蝴蝶飘忽,影踪不定,一旦触体毒汁便沾肤渗透,三日之内便浓血四流而亡。苦蟾乞洋洋得意地跳下马来,来到白一梦跟前。白一梦四肢僵硬,两眼发直,竭力问道:“你等何人,为何加害于我?”   打扮成军官的苦蟾乞,阴笑道:“我等乃是神雕殿众雄,奉命追踪你和燕无双。你中计上当只认命霉,就此了结你吧!”说着,右掌划个半圆,一招“独拍金门”,朝白一梦天庭击去。白一梦双目紧闭等死。若蟾乞单掌击到半路,突然肩头被一股大力一撞,身子禁不住跌撞出去。回头一看,白一梦的座骑赤龙驹正张口咬住白一梦衣襟,略一用劲,白一梦之体已甩上马背。赤龙驹喷了个响鼻,扬起四蹄,似一道红光向林海深处奔去,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苦蟾乞等人目瞪口呆,无可奈何地一一骑上马背返回。   赤龙驹急驶一阵,已缓缓站住,曲下前腿,卧身将白一梦移放地下。那马伸舌轻舔白一梦流血伤口,才舔几下,赤龙驹突然一声长啸扑地而毙。白一梦昏昏沉沉被马嘶惊醒,但见红霞似火将西天涂沫,近处怪石林立,不知是何地方。白一梦知自己中了毒器,凶多吉少,又见赤龙驹倒在自己身边,长鬃轻拂自己脸颊。它和白龙驹均是南关宝马,不仅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又颇通人性,与人感情甚笃。燕无双骑了雌驹,白一梦骑的雄驹。原意是人成对,马成双。可眼下一马垂危,一人待亡。想到此处,白一梦不由凄然长叹,悲切地仰望渐暗天穹中那展翅翱翔的苍鹰。   白一梦觉得眼帘象压着磨盘,一团倦意袭来,他十分想睡,他真的睡了。   鬼石城中心有五间低矮的石屋,成一朵梅花形,粗看全无门道,如一堆大石相仿。细细看来,才见石屋之侧有透风透亮的狭长隙缝。此时,东首石屋里正仰卧着一个人,经夜风一吹,“咦”地一声,睁开眼帘,翻身坐起唤道:“有人吗?有人吗?”   “你醒来了,感觉如何?”突然,不知从何传来柔润话音。他四下观看,空无一人,心中更是惊奇,便扬声道:“不知尊驾是何方高人?”   “何必客气,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白一梦便是。不知此处是何地方?”   “鬼石城。”   “鬼石城又是什么地方?”   “白壮士,你眼下虽已服了金刚去毒丸,不至有性命之忧,可七日毒蝴蝶上的毒气仍留在体内,所以你应盘坐运气,用内功将毒气*出才是。”   白一梦这时才知道自己被高人相救。当即盘膝而坐,一时间丹田之气提起,集成二股,分左右绕体而行,到“天门穴”再复下行,将身上残留毒气慢慢推向下肢。一个时辰后,十脚趾阵阵麻辣,皮肤随即破裂,浓黑、腥臭之血淌了出来。不多时,黑血变红,白一梦才收气停功,只觉浑身内力汹涌,舒服无比。便大声道:“多谢高人相救之恩,在下来日定然相报。”   “你真要相报么?”   “男子汉一言九鼎,岂有假言?”   “那我有件事求你,能答应吗?”   “纵有天大难处,在下也不推辞!”   “那好!你朝左行两步,再朝前行一步。”   白一梦依言而行,脚刚踏到一块青石板上,就听轰隆隆一声响,迎面石壁往两边分去,露出一只石臼。石臼中有一部布面黄书,布面上一行绳头小楷恭笔写着《阳刚正气心法解》。   白一梦心中一怔。他听江湖流传过有一种阳刚正气心法,乃是开山劈石,拂袖断松,威力无比的绝世内功心法。练此心法不需相当底功,可以左道旁门,另辟蹊径。这便是阳刚正气心法独到之处。若一年练成心法,可相当徒增十年功力。三十年前武林掀起滔天血雨,就为争夺这部心法。十八大门派,四岛列主各死伤无数弟子。当时天山掌门唐古汉得了这部心法,可是隔天夜里只听唐古汉房里“轰”地一声巨响,变成一片火海。扒开焦木,两个枯焦死尸已无法辨认。《阳刚正气心法》想必化为灰烬,众人都道可惜。从此武林平熄了抢夺此书之念。一晃三十年,今天白一梦却在这里见到溅满鲜血的上乘武功心法,怎不发怔心惊!   那声音又传来:   “我救了你性命,再送你练习这部惊世心法,你看如何?”   白一梦说:“只怕晚辈根底尚浅,不能习练上乘武功。”   “你不需耽心,只管依书所言行气走脉,到时便成。十日之内,你不可开口问话。这石臼后有你十日饮食,除了饮食之外,不许偷懒,勤学苦练!你能答应么?”   白一梦当即应下。白一梦将清水和干粮放在身边,盘膝坐下,伸指掀开《阳刚正气心法》封页,只见扉页上八个大字赫然在目:“神仙剑法,独步天下”。第二页便是修练阳刚正气心法的练功口诀。白一梦当下默默运气循全身气穴行走几遍,觉得遍体暖融融的,便依口诀慢慢提气,往原来练功绝不去的方位“上贤穴”横流而去……   十天过去了,阳刚正气心法已翻到最后一页。白一梦只觉胸中一股清灵之气在全身诸穴、各道经脉之中溪流成带。内功练到静似山岳平湖,已是达到了绝顶之界。白一梦口中油然吐出几句练功心得:“波光先得月,山秀自生云……”吟声未断,便有一人接念道:“暮云依空山,寒鸦翻斜影。”白一梦不由赞道:“好空灵的句子。”回头一望,不觉如堕晶宫。   只见石屋左侧石门敞开,依门站着一位玉树临风、星眸秋波、羊脂肌肤、二十左右的美貌少女。她缓缓欠身作礼道:“祝贺白壮士功德圆满,阳刚正气心法大功告成。”到了此时,白一梦才知原来救自己性命、教自己练功的全是这位女子。便问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只是在下尚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动问?”   “但说无妨。”   “在下观姑娘唇沾病黄,脸带浅白,定是内伤日久,不知为何不早日医治?”   “壮士阳刚正气心法刚练成,便能观肤察内。小女子正是三年前受了小毒琵琶掌,震乱任督两脉,百医不愈。虽得性命却寿数不远。十日前听见有人在石堡外喘息,好奇心动,才出堡察看。见壮士中了七日毒蝴蝶,将壮士扶入石堡,喂了神仙散,果然便醒转过来。我忽然想到阳刚正气心法若有一男子练成,便可治我乱脉之症,所以才有了这十日之事。”   白一梦忙道:“在下十分愿意,当请教姑娘芳名也好称呼。”   姑娘笑盈盈说:“小名唐淑女。”   白一梦惊道:“莫不是天山唐掌门之女么?”   唐淑女微笑点头。   “不是说唐掌门自得心法,便被人炸死在内房么?”   唐淑女摇头道:“我父亲知道为这部心法,武林已死伤无数,为绝众人想头,便自埋地雷火炮,寻到两具死尸放入内室,和我母亲点火引爆,从此远离天山,到达此地建成迷宫石堡。一晃一十八载,我就生在石堡之中。谁知三年前印度光明教主路过此地,发觉乱石堆得奇巧,便默思三日,觅径破堡,见了我父亲大惊!原来他三进中国,就是为找我父亲寻觅阳刚正气心法。当下两下便交手拼杀。我父亲早练成阳刚正气心法。这心法中以指代剑,这神仙剑法最为厉害,十指十剑,克敌制胜。他假作认输,我父亲便提酒宴请。岂料教主暗下剧毒,将我父母毒倒,并擒我威胁道,不交出心法立即以九毒琵琶手杀我。我父亲已知死期到临,将毕生动力集于食指,以神仙剑法第八式‘壶中日月’遥刺教主。教主哪能抵挡?当下重伤跌倒,临死之前一掌伤我。至此,我父母双亡。我孤灯独影,坐以待毙,喜逢壮士,当请壮士施展心法用‘驳脉法’治我。”   白一梦听罢,不觉为难,面红耳赤。治经脉百穴之伤,非贴肤运气不可,可眼下幽堡孤影,男女有别,怎能贴肤运气呢?唐淑女也知要治好自己乱脉之症非男子不可。宽衣解带,透肌露肤,怎不叫她心跳如鹿,脸红似桃呢?既然要性命,这羞字只好抛在一旁。因此,见白一梦犹豫便羞红脸恳求道:“为救小女性命,还望壮士能抛却清规戒律,成全于我。”白一梦三思之下,也觉自己过于迂腐,当下点头答应。   唐淑女转身进了另一间石屋,俄顷复出,此时裙衫已除,只有轻纱一幅遮羞。她姗姗来到白一梦身边,浅浅一笑,背身盘膝坐下。白一梦心如处子,丹田之气清灵十分,双指少商穴轻搭唐淑女左右双峰穴,凝神运气,神思随气而透肤进体,将唐淑女体内震乱的任督诸脉顺理调合。唐淑女只觉两股暖融融、热烘烘的真气渗入体内。先是麻痒,渐次舒畅异常。那一股股通穴而连的清气慢慢储集丹田,又由丹田升起冲荡诸经全脉,全身有心旷神怡之感。   三个时辰后,白一梦汗如雨下,双手颤抖。见唐淑女面色红润,神清意奋,自己却颓然倒卧,力不能支。   唐淑女轻轻说:“谢壮士对小女有再造之恩,请安心暂息。这鬼石城中的一切足够,你住上十年了。十年之中若壮士不死,我自会来救你。”   白一梦闻言大惊,问:“唐姑娘,此话怎讲?”   唐淑女道:“实不相瞒,我这病乃脱阳所至,阴力太盛,武功全失,非有修成阳刚正气心法者才能治之。家父为抢夺阳刚正气心法,绞尽脑汁。最后书到手,人却死了。我一个弱女子只能躲在这荒山穷林之中,暗度光阴,想不到老天有眼,给我送来了一位有上好武功根底的年轻男子。我自然不会放弃这等机会,救你、劝你习阳刚正气心法,再由你治愈我的顽疾。如今我已获了你全部内功修为,成了当代高手,而你却枯萎无望,只有等死了。”   白一梦听罢,长叹一声道:“唐姑娘救我,害我,也算公平,去吧,朗朗乾坤等着你呢?”   唐淑女果然一转身出门而去,没有半点留恋。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三十一章 恨天师太     锡城惠山妙圣庵地处惠山之畔,是个风景优美之处。几百株亭亭玉立的丈高珍柏,环抱着几幢飞檐犄角的佛殿经楼。那珍柏绿针如织,层层叠叠恰似朵朵碧云伞状展开,在冬季依然绿得玲珑,绿得可爱,可见珍柏的好处了。庵前一条四骑阔的驶道,直通庵门。庵后一弯清水泛波而去,庵门匾额之上扬扬洒洒三个镏金大字“妙圣庵”。   这日庵前走来一位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他抬头看了看“妙圣庵”三个大字,想了想,随即又摇摇头,长叹一声,过门不入,徐步朝西行去。没走几步,正好迎面碰上两位身穿锦袍的青年公子,各人腰挎武器,神彩飞扬地大步而来。来者一见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不由大笑道:   “林兄,这不是乾坤袖叶寒士吗?”   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正是乾坤袖叶寒士。他被抛在莽林边缘一日一夜后才缓缓醒来。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找苗女金环。可是林莽深深,杂草丛丛,到哪里去寻找在大自然间显得何等渺小的一个人呢?他呼呀喊呀,足足找了三日三夜,终于失望了。饥食野果,渴饮溪水的日子使他整个人的形象也大变。原来胖乎乎的圆脸显得瘦多了,双目也变得很大,一脸焦虑、烦恼之色使他显得越发象个病人。又是几日几夜的跋涉,他回到了江南,来到锡城惠山下。   他很想进入妙圣庵找个地方睁好吃一顿,美美睡一觉。可是他没有入庵。什么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对恨天师太的不相信吧。恨天师太乃江南武林一个亦正亦邪的人物。虽说平时没什么恶迹,但是她是参加阻杀燕无心的主要人物之一。对此,作为煞刀客的妹妹燕无双的朋友,当然有所顾虑了。   他想离开,可是却走不掉了。   迎面而来的两个年轻人,一个叫烛影摇红蔡振,是少林俗家弟子,武功出身正宗,当然自认不凡。另一位称花非花林巴人,是武当俗家弟子,手中三尺莹锋有相当造诣。此两人一个叫烛影摇红,一个叫花非花,听名字便是怜香惜玉的花花公子。作为惠山妙圣庵众尼的入幕之宾,当然名符之实了。神雕殿早巳将燕无心、燕无双、叶寒士等人的画形图容描绘给四处分坛,八方帮手。所以今日这两人一见叶寒士便一眼认出了。   烛影摇红蔡振道:“林兄,天送你我奇功一件。你看那叶小子脚都站不稳,还不是手到擒来。”   花非花林巴人长得十分俊俏、乃是妙圣庵恨天师太的宠人儿。往日眼高过顶,对脸色憔悴,衣衫破烂的叶寒士一百个瞧不起,所以只冷哼一声,道:“蔡兄,此功就送给你了。”   烛影摇红大喝—声,“金钟撞元”少林绝招已出,双拳挟风而到。叶寒士尽管心中一百个不愿意打,但也非打不可了。他人形微则,右袖虚晃,左袖似蛟龙出海,一篷劲风直袭对方下盘。也是烛影摇红活该倒霉,他双掌落空,又觉劲风*人,心知不妙,急步后退,脚后恰好有一圆石一绊,身子怎么也站不住,直挺挺地朝后摔倒。也就在此刻,叶寒士的虚显右袖出实,如重锤般击在蔡振前胸。烛影摇红大叫一声,仰天喷出一口血雨!   一旁花非花林巴人一缕寒电已朝叶寒士背后射来。晃身、移步、出神,一气哈成,两人顷刻已斗成一团。花非花不愧武当弟子。剑法卓绝,三尺秋鸿,寒光一片,将叶寒士团团围住。乾坤袖空手应战也并不慌张,忽拂忽挪,疾抽疾拍,以内力将剑尖硬*过数寸。两人一来一往已过百招。林巴人想,就此下去虽占兵器便宜,但总难战胜对手,不如用出看家杀手罢了!于是剑花一掠,银剑突然短了三分,又缓缓伸出,就似毒蛇吐出的蛇信,倏然一化十,十化百,象数百条毒蛇伸着寒森森的芯舌朝叶寒士舔去。这剑法是从武当“百蛇剑”法中演化而成的“百蛇吐芯剑”,一共十二招,是林巴人精心苦练十余载的心血,杀人从不失手。   乾坤袖叶寒士忽见对方怪弄剑招狠毒十分,不由大怒,双袖一层,施展出“鹰拂”神技。   只见两片衣袖一上一下,一左一右似神鹰双翅拍击长空,袖花劲风射得满空都是。这鹰蛇原是对头斗在一处更是精彩。又是百招,蛇剑阴险毒辣已略占上风,其势缓而狠,一伸一缩夹有万般变化。乾坤袖久斗不下,心中暗暗叫苦,若是时间一长,过往人等有一二是神雕殿方的人,自己恐难逃脱性命。见对手脚踏八卦缓缓而移,心中不由一动,自己和他正面强斗占不得便宜,为何不引他步伐错乱,再从左、右、后三侧进攻呢?想到这里,他双袖暴长,待对方以剑口撩时,飞足往他胸间踢去。林巴人剑一收,胸微缩化了这招,可是对面已不见人影!刚在疑惑,身后拳风袭到,急转身相迎又扑了个空。乾坤袖利用自己的飘絮步,左腾右挪,上窜下跳绕着林巴人打,不多时便占了上风。林巴人渐渐挡架不住,不由心烦性急,一剑落空不及收回又转身横扫。岂知叶寒士右手双指顺势夹住剑叶,左袖猛击林巴人“天门穴”。林巴人身在旋转之中,脚下无根。叶寒士这招出手奇快,他无法防御,心想这下定然毙命,便闭目以待……叶寒士双指拔剑,一声龙吟,长剑已飞上半空,左手已近对方“天门穴”。心里正想废了这牛鼻子,忽听一声“住手!”一条人影飞掠而来。   叶寒士正想袖伤林巴人,忽见一条人影飞至而来,不知用何手法二指已轻叼自己手腕,只一送便觉奇力压来,人不由踉跄而退。待定睛细看,不觉一怔,眼前是花枝招展的一名美尼姑,身穿浅妃色僧服,领口袖边镶满闪着银光的叶片,叫人眼花缭乱。只听她娇叱道:   “妙圣庵前谁敢大胆伤人!”   乾坤袖叶寒士细一看,不觉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千不遇万不遇,偏偏遇上这个女魔星。   这时倒在地上的烛影摇红已在大叫:“恨天师太,快杀了这叶小子!”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妙圣庵主持恨天师太。恨天今年已有四十出头年纪,但她驻颜有方,细看仅是三十不到的少妇一个。这恨天师太是十年前才到妙圣庵的,她俗家芳名叫银叶。银叶出身平平,七岁那年在街头看花灯被一丑婆拐走,丑婆正是崆峒派高手白眉邪妇冯鲜。闻其名知其人,这冯鲜不但长有异相,一对白眉足有三寸垂于两腮。发怒起来白眉根根直竖,形恶貌凶,而且身怀奇术,一手暗器好生了得。二寸见长的白猪毛由她抛出好似钢针银剑,点穴取命百发百中。此人性情十分乖僻,对人对事心狠手辣。崆峒派虽是武林正宗望门,掌门人铁竹真人德高望重,武功绝世,可仍然管束冯鲜不得。江湖上狠她邪恶,便称她白眉邪妇。一日冯鲜扮成乞婆乘花灯闹市尽情游乐,忽然不备之中被人在腿上扎了一针。低头一看,是个眉目俊秀的小女孩手捏着一根寸把长的小针,一味在人堆里挤来挤去,东扎一针西扎一针。开始,冯鲜见她手法灵利,还以为是哪位高手的弟子胆大妄为,后来细看这女孩,没有丁点武功底子,扎人大腿只为好玩,见人呼痛她反倒嘻嘻笑着就此溜走。这番乖僻模样大大吊起冯鲜胃口,心想天下还有这等和我一般邪恶的人,居然还是个孩子。她不由得悄悄跟在女孩身后,到了僻静处伸手抓来,施展上乘轻功,不一会儿就将女孩带至荒郊野林之中,一把将女孩丢在大树根旁嘻嘻怪笑着。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白猪毛推开手心,问女孩:“这是什么?”   “这是毛毛呀。”小女孩一点不害怕,伸手来抓白猪毛。   冯鲜轻轻一吹,将猪毛满满地钉在女孩的衣襟上。女孩高兴得大叫:“好玩,真好玩。”   “你想学这玩法?”   女孩一歪头答:“想!真想!婆婆你教我吧。”   白眉邪妇哈哈大笑。从此女孩就成了她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徒弟,取名银叶。这一老一少性情乖僻的女人躲在深山老林修功练武,为试异术常无端捉个村人到山洞试玩。一晃十五年,银叶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虽是双眸微露煞气,却也貌美惊人。这天白眉邪妇将徒弟唤到跟前说:“徒儿呀,你成人艺精,可以到世上去玩耍啦。只是师父看你还有一处欠短。”   银叶问:“不知何处尚短,望师父指教。”   白眉邪妇说:“你明斗有柳叶刀,暗算有柳叶镖,内功、轻功也可以横行江湖,如今世上唯峨嵋、武当、天山、少林、崆峒、终南为五大武派。这之中也只是第一流高手、掌门人才能胜你。可是你毕竟是个女人,女人就是短处,每每情怀一开,想了男人,就任男人玩了。   天下男人是最为可恶之辈,吃喝玩乐、争名夺利,哪件恶事不是男人干的?徒儿呀,你要不被男人所服、所欺,只有斩了这‘情感’两字的魔根,将天下男人视为仇敌,方能补了这短处,不然……嘿嘿。”   银叶顿足道:“师父,你看徒儿下山杀一百个男人给你看看。”   白眉邪妇冷笑道:“去吧!去杀男人!去玩儿吧。”   当日银叶便下山。他没走几十里,果然有两个不知死活的粗汉在路上拦住调戏她,银叶心想,师父所言不差,天下男人都是无耻之徒,便假意害怕,逃入路边桑林。待两粗人追入,即返身疾点“麻劲穴”,当下两粗人哪能挣扎,被银叶一一捆在树上。然后捡起两块泥团打在两人下身,转身离去。等第二天有人发现尸身,一看都惊呆了,原来这两人都是被击碎阴器而死。一路上这类尸身不下几十,均被银叶用同样手段处死。这之间不乏也有几个是武林中的人。顿时江湖震惊,奇传有一妖妇专事勾引男子后狠下杀手,不留一点痕迹。   江湖传奇归传奇,银叶仍然照干不误,凡碰在她手里就难留活命。下山二年,银叶想玩之处都玩了,想乐之事都乐了,倒也无事可干。其实天下之大、天下之奇哪有玩完乐尽之时,只是银叶妙龄年华,两年来春风秋雨,人世间的柔情密意就如缕缕暖气吹散了她心头严严实实遮盖的那层迷雾。真象白眉邪妇所说,她毕竟是个女人,女人就是短处。   忽一日听说洪泽湖畔有一处地名叫迷雾潭的沼泽之地,方圆十里旱岛,四周一片茫茫沼泽,淤泥一人多深,不识路径之人进入沼泽没几步便遭没顶之灾。沼泽里长满芦苇、菖蒲、水草,远望翠绿一片,甚是可爱。可是不小心,就是死亡陷井,沼泽上常年腾满一种沼气,似雾似雨霏霏飘飘。这沼气闻来无味,可长久在沼气内行走,就有一种飘飘然然之感,不久便身软而卧,淹进沼泽。因此,周围百姓又叫迷雾潭为“迷人潭”,从无人敢涉足。可最近却流传有武林高人隐居其中,专门修习一种刀法。银叶天性好奇敢为,便准备偷偷涉潭,察看一下是何等高人在潭中潜修。   这夜,迷雾潭旱岛上一片宁静,一对武林客正在朗朗月色中、巍巍古树旁下围棋,黑白棋子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对坐之下,一者叫端木南,另一位称罗绳。   二更不到,罗绳又输了一局,心里不乐,长袖一摆说:“端木兄好棋法,小弟认输,今日到此,明日再战。”   端木南笑着说:“老兄多谦,偶尔小胜乃是老兄相让,既然夜已深凉,就遵意歇息去吧。”   两人客套一番,便挽手朝内房走去。刚行几步,端木南突然大叫一声“有贼”,轻轻一掌将罗绳推出。自己斜飞一旁。一道银光从他们身边一掠而过。待两人回过头时,只见正在收拾棋盘的仆人“哎哟”一声,跌倒在地。两人大惊失色,也不去多管仆人,急返身朝后殿窜去。两位均有上乘轻功,提纵之术已到炉火纯青之地。但见一条身影“嗖”地从他们身旁掠过,直扑后殿。后殿正是高人潜修之处,虽有四名弟子值守,但以此人身法,四名护法弟子决不是对手。罗绳不及多想,一抖手,丈余长的盘龙索笔直朝掠过自己前去的身影击去。   那身影快疾异常,回手一扬,罗绳见银光射来又分辨不出何类暗器,不敢硬接,只得侧身闪过。   这一来慢了一步,前面人影已窜出几丈之外,飞绳落空。   此时端木南已快追上那人影,见对方疾扑后殿忙呼:“护法弟子小心。”一边长袖一拂,三枚罗汉钱夹风飞出,取人影三处命穴。人影毫不停步,回手两道银光击落中、下两路射来的暗器,又一个“风点头”避过上路罗汉钱。这时人影已扑进后殿。   值守弟子是望字四兄弟。望东、望北已朝人影扑来。四掌疾推,这一招是终南铁砂掌中十分厉害的一招“神龙摆尾。”岂知那人影端的快疾,身子忽地拔起,在半空倒身横下,一柄弯弯细细的柳叶刀朝望东、望北削来。望东、望北无奈收掌分左右跃开,这便敞开了道路。   人影落处,一声冷笑又朝前扑去。前面望南、望西早一字排开,四掌上下交叉,稳而不发。   待人影近前,喊声“且慢”,四掌两上两下缓缓拍到。这招名“移星换月”,掌风呼呼威力无比。只见人影不慌不忙,启玉齿衔住柳叶刀,双掌也疾速推出。只听“嘭”的一声,望南、望西直跌出丈余,那人影稳稳站着不动。此时端木南、罗绳都已赶到,见那执刀人影原是个女人,而且貌如天仙,心中不觉惊讶。端木南厉声问:“你是何人?强闯秘宫。”   银叶仰手指着殿梁上悬挂的青底黄边、绣龙涂红的三角旗说:“银叶借贵方小旗玩玩如何?”话音没落,身子骇然拔起,想去摘秘宫信旗。   说时迟,那时快,端木南旱地拔葱,伸手成爪直捉银叶脚踝。银叶两腿一缩,人在空中倒转而下,左掌右拳*向迎来的端木南。端木南不愧是终南掌门,身影下落时仍双指微勾,用擒拿之法发招抢向对方命门。银叶无法,只能缩掌收拳避过险招。等她刚落下地,端木南抢上前来,左手握空拳在前,右手三指捻罗汉钱镖托后,势如弓开满月。这实是终南杀手“金弓射雕。”一招之间暗隐三招三险。又听“铮铮”声响,拳风挟着五枚钱镖劈脸而来。   银叶叫声好一个“铁板桥”,五枚钱镖从前胸贴衣飞过。银叶柳叶刀一抖,反手劈到。一眨眼两人招来招去已斗下百来回合。罗绳和众弟子站在一旁观战,武林高手交战,不可联手相攻,此乃常规,因此谁也不帮忙。   银叶下山以来是第一次遇到对手,越杀越是兴奋,把白眉邪妇所教武功全然抖擞出来。   端木南虽是厉害,实因年已老迈,腿脚没有银叶子便利,轻功上叫亏。久斗对手不下心中不免焦虑,心想要是败给如此小辈,今后怎能江湖存身。因此,见对方一刀劈来,便侧身用掌力把刀势*歪后朝一旁跃出,双手合十,腰弯似弓,一动不动。银叶好生奇怪,见对手斗着斗着跳在一旁一动不动,不知何意。她自持高强也不畏惧,身形一长,刀光一闪,一招“凌霜降仙”斜削。岂知刀锋刚沾对手衣角,就觉一股强力夹住刀锋,伸缩不得。银叶知对手已用了上乘内功,赶忙气沉丹田,神贯右手,稳稳地定住刀势,慢慢地左右移动。一时间,两人真力交锋,无论哪方稍一松劲,那刀便乘势削到,后果不堪设想。两人正在相持之中,正被从内房闻声赶来的端木南师弟孟老五看见。孟老五情急之下,也不细想,横步移近银叶左侧,怒喝一声,双掌同时推出,这招铁砂掌是惊天动地的“双龙出海”。银叶只觉掌力*近知是不好,手又不能松,人又不能移,只有硬挺这招。她分神凝力在左肩。“啪!”银叶只觉心肺痛彻,百忙之中将头一摆,发际边两片备急的柳叶镖向端木南射去。端木南急震双掌将银镖震开。就乘这一松劲时,银叶将柳叶刀刹地收回,反手直劈孟老五,孟老五双掌击中却见对方不倒,正自惊讶,忽见刀光当胸而来,急游步蛇行,顺手用“大力金刚指”去夹刀叶。谁知银叶这招是虚,只是*孟老五空出位子便双足点地,身影斜飞出去。端木南、罗绳、孟老五随后紧追,一起一落几条人影已出后殿。银叶刚想上屋,忽然屋顶一串哈哈朗笑,一人双袖挥舞,似大鹏展翅飘然,落下。银叶哪里防得,加上左肩受伤,转动不便,只感到迎面一股劲风劈到,眼前一花,人已摔落地下……   这位将银叶从房顶拂下地来的,正是传说中的潜修高人。以后银叶便在迷雾潭居住下来,和端木南、罗绳、孟老五等人一起给这位高人护法。等潜修高人功满修真之期,银叶十分情愿地把自己的贞*送给了这位高人。一年后,高人炸毁迷雾潭旱岛,将银叶安排到锡城惠山之下的妙圣庵当一名主持。银叶心已所属,这位高人叫干什么便干什么,从不违言。当然这位高人对她也不薄,常常在夜深人静之时,来到妙圣庵后院与法名改为恨天的银叶幽会。这也就是在天池山顶美貌妇人对燕无双所说的妙圣庸秽事。   当然,住持荒唐,也就无法阻止庵中众尼的荒唐了。因此妙圣庵众多美貌女尼均有相好,许多武林名门弟子一入妙圣庵就不想出来。这烛影摇红蔡振、花非花林巴人便是如此的采花客。   此刻,恨天师太击退乾坤袖叶寒士,救出花非花林巴人,其实她已用暗劲封了叶寒士三处大穴。一场打斗,已有许多围观之人。恨天师太不愿过分抛头露面,这才吩咐花非花林巴人把叶寒士带入妙圣庵,再行处置。   妙圣庵中别有风味,决不和一般寺院相同。进得庵中,迎面是一堆玲珑剔透的假山石挡住视线。假山石雕刻着精致的五岳朝佛像,人、佛均是栩栩如生。转过假山才是大殿,殿前石板露台甚是宽敞,一株特大的水杉树冠展开,遮下莫大一片荫凉,在此习武练拳真是再好不过。穿过大殿旁的曲廊回转,没走多久,叶寒士已记不清所来之道了,心中暗暗称奇。其实这是八卦十六方位旋体奇阵式,外人不知玄妙,岂能不迷路。妙圣庵中更有一绝,便是暗道机关无数。不小心误中机关,不死也要脱层皮。   乾坤袖被关押在一间暗室中。暗室倒还干净,一张床,一张凳,看来睡觉还不成问题。   叶寒士一见床,立即三不顾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已是天黑时辰。他感到胸口隐隐作痛,被恨天暗劲所封穴道还没解开,浑身提不上内力。他来到窗前,凭窗眺望,窗外白兔银盘,满天星光,妙圣庵中寂无人声。他暗忖,这些女尼究竟要把自己怎样呢?正在疑惑之际,忽听轻吟轻诵远远传来。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书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这般柔柔密密的香艳词儿,引得叶寒士心中怦怦急跳。他正在屏息细听,忽然就在身旁传来“咯儿”一声脆笑。他蓦地转身,才发现暗室门已敞开,一名素服女尼浅笑盈盈地步入室中,一阵风带入满室香。那美尼又启檀口,轻轻念道:   “晚妆初过,沈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罗袖里残殷色可,怀深旋被香醪沱。绣床斜凭娇无娜,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乾坤袖迎步一拱,道:“姐姐是……”   美尼轻声道:“嘘——,君不知静悄悄,且把美人儿抱。来,妾为君铺床叠被,侍侯郎君睡眠。”   美尼说着,并不真到床前,只是一味手舞足蹈,在昏暗之中不知做些什么动作。   莫非她是个疯子了叶寒士想到这里。心中暗惊,但旋疾暗忖,此时不走,还待何时?于是他暗暗向门边潜近,一蹲身闪出门来。只听那美尼还在室中念念叨叨:“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叶寒士哪里顾得什么柔情密意,性命要紧!虽然不能运动,但脚步还是飞快,一溜烟朝外奔去。不料拐来弯去就是找不到庵门,只觉四处是回廊曲径,不知向何处去好。正在疑惑之间,忽见前面一幢雅室中透出淡淡的灯光。他悄悄蛇行至前,舔破窗纸朝里望去。不望还不要紧,这一望吓得他双眼一黑,差点昏了过去!   只见室中竖着两根很粗的石柱,石柱上绑着一僧一道。这一僧一道居然是赫赫有名的白道泰斗少林掌门人千愚大师和武当派掌门人青峰道长。少林千愚大师身怀若般大能力神功,江湖鲜有人敌,居然也做了妙圣庵的阶下囚。   武当青峰道长的太极神功为道家伏魔大法之最,所向无敌,可惜此时被人缚在石柱之上。   而且两人均双目无神,奄奄一息的模样,看上去也被折磨得够受了。更可怕的是,两人都剥光了上身衣服,各人颈上绕着一条三尺长的花蛇,鲜红、腥臭的蛇信子就在和尚道士的脸上舔来舔去。   乾坤袖看得心胆俱裂,刚想转身离去,只听身后一声阴笑,五道劲风已挟背抓到……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三十二章 神功震敌     突然,妙圣庵大门“轰”地一声,被一根粗大的圆木撞开,一大群僧者道人蜂涌而入。   为首者乃少林罗汉堂百尺、百泉高僧和武当凌霄殿四剑之二灵虚、冷虚道长。双百双虚各自领着少林新十八罗汉僧和武当三十六路天机剑阵剑士深夜闯入了惠山妙圣庵。一破门,少林百尺便一声狂啸,啸音如亢龙入云,在友空之中回荡不息。   昏暗之中的佛殿前,石板露台忽地亮起一片灯光,只见妙圣庵住持恨天师太、冷血堡堡主铁骨冰心冷半目、天机岛主鹰罡铁爪冰良臣、丐帮新邦主苦蟾乞、玉面书生安子英、伏虎堡堡主伏虎太岁孟威、西洞庭山不老和尚一瓢等七人当前站立,身后是一排俊俏女尼和五、六名妙圣庵入幕之宾如烛影摇红蔡振、花非花林巴人、海岛三煞温见山、二煞温见海和三煞温见女以及擎天棍司马郎。众人站在灯光中,均怒射着森森目光,一言不发地望着闯入寺来的少林和尚与武当道士。   似乎受这沉闷气氛感染,一时之间少林和尚、武当道士也不再呐喊,只是一步步登上石板露台,距敌五丈站住,虎视鹰目地观察着对方。   如按实力,无疑是少林武当两派将少兵寡,无法与对方阵营相比。然而这些和尚道士个个都为拼命而来,自然也有势不可挡之威,因此一时之间,沉默使双方营垒都不敢稍有异常。   一刻,妙圣庵住持恨天师太才冷冷道:“众位何故夜闯尼庵,可知这已犯佛门戒规,无可饶恕么!”   这一方已公推少林百尺为首,自然由百尺答话:“庵主也是佛门中人。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若庵主能放回本寺掌门和武当掌门,贫僧将负棘请罪,任由庵主随意发落。”   恨天道:“一派胡言!本庵中岂会有少林千愚和武当青峰,莫不是众位听信了他人的谣言?”   百尺道:“庵主何必躲躲藏藏?自有人为贫僧所言作证。”   恨天师太急问:“谁?”   百尺还没回答,就听庵外一声清越的回答传来:“我!”   随即一女在前,三人随后已稳步进入了妙圣庵。这四人一来,少林、武当和尚道士不由喜上眉梢,而恨天等人却紧皱起眉头。四人不是别人,正是灭雕神女燕无双、松竹兰三怪:   松怪松针伯,竹怪竹节婆,兰怪兰花妹。   恨天师太明知故问:“你是谁?胆敢搅妙圣庵之事!”   燕无双一声冷笑道:“你这佛门败类,此时还不反悟,真要死了才知反省不成!”   “贱婢无理,谁上前将她拿下!”   烛影摇红、花非花二人并不知燕无双的厉害,听恨天一喊,立即挺身而出道:“我二人愿为师太效劳。”   恨天点点头,不过她明白这无疑是去送死,只是她需要时间思考,作为一步棋。问题是在拖住燕无双,她可另谋别法。   烛影摇红蔡振钢刀在手,花非花林巴人利剑在握,大步上前,指着燕无双道:“小美人,别凶巴巴的吼!来来,为咱哥俩松松筋骨。”然而,他的话没有落音,他已经死了。不但从此再无烛影可摇红,而且不久他的尸体也会化为尘土,在世间连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就象树梢、草尖的露水一般,太阳一出什么,也就没有了。可怜的烛影摇红,他连自己是为什么死、如何死的都不知道。他更看不见兰怪兰花妹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玉掌。   花非花林巴人很幸运,因为他没有开口,只是握着剑柄傻站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世上居然有如此快捷的手?他只看见一条翠绿的光影一闪,然后是玉手伸出,清清楚楚地揍在烛影摇红的右耳门上,然后蔡振张大着嘴巴倒了下去。再然后,他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眼珠子空出,很象死鱼的眼睛。花非花想拔剑,原来这一动作熟练得有如鱼跃鸟飞,星辰运行。可是现在觉得十分陌生,陌生得似乎剑鞘里长满了锈。不过剑还是拔出来了,并且狠狠地刺出一剑。   一时间,他什么也没有感觉,只是望着对面的那张脸。太美了,美到极顶了。明眸皓齿,脸若春霞,尤其是澄澈的眼睛象温柔的天堂,使人想入非非。   花非花的剑只刺出一半,他的腰际已被另一支松风剑插了一尺半,并且剑页在体内旋转了一下,再忽地抽出。林巴人只来得及咽下最后一口唾液,两眼一翻,便追随烛影摇红去了。   在他身旁站着的是武当灵虚道长,他双目喷火地骂道:“该死一百次的武当败类!”   这时,恨天师太作出了新的决定,她说:“诸位速退铁阁,守护机关总纽。让狂徒们在奇阵中自生自灭。”说完,她带头回窜,闪身进入了佛殿。一时冰良臣、安子英等人也随后跟进,石器台上走得人影不见一个。   原来佛殿后有一座三层铁阁,是妙圣庵所有机关的总纽,只要掌握了这铁阁,妙圣庵就如铜墙铁壁一般,很难攻破了。燕无双看得清楚,她高喊一声:“大家速攻铁阁,夺回机关总纽!”   这时,就听一声炸响,四周顿时昏黑一片。燕无双等人已飞身跳上佛殿殿顶,百尺掏出一颗佛门舍利珠,举过头顶,使一片光明,照亮了面前巍巍铁阁。没有人多吩咐,十八罗汉、三十六剑士和松竹兰三怪已纵身跃近铁阁,向这冰冷的怪兽发动了进攻。   铁阁前是海岛三煞防守。刚才听到佛厅前巨响火光闪闪,众女尼想去救火被大煞喝住。   江湖高手,见多识广,已猜到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便吩咐众人严加防范。正在这时,竹怪已偷偷潜近,温见山不知有变,还急步上前问:“前面何……”话音没落,竹怪手发暗器,三片竹叶击中对方前胸三穴。大煞温见山大叫一声倒下,被随后赶来的灵虚七星剑一挥,取下首级。二煞温见海,三煞温见女气得乱叫,舞着狼牙棒扑来,百尺、百泉敌住。灵虚孤身迎住众女尼大杀起来。   燕无双这时已飞进铁阁,遍观第一层内四下无人,心中大喜,直朝楼梯蹿去!谁知刚踏上第一阶,就觉脚底一动,急提气,纵高,只见整部楼梯直翻过来,轰隆隆倒下。刚巧一和尚紧跟无双而进,还没看清何事,便被楼梯压倒。一阵大笑,楼梯后闪出一人,乃是擎天棍司马郎,声到人到。   司马郎窜出,见楼梯压倒一个和尚,正在拼命挣脱出来,便就地一躺连滚而上,“砰”   的一棍打在和尚头上。可怜十八罗汉之一就此一命归阴。司马郎刚想跃起,忽觉迎面一掌劈到,急挥棍横挡,岂知身后一道寒光,“唰”将他刺了个透心凉。原来冷虚、松怪松针伯也进了第一层。燕无双人形已飞进第二层,只见迎面一块金牌挡路,她一掌劈倒。哪晓金牌一倒,二层四周几百条箭飞蝗似地射来,无双无处躲避,一翻身又落到第一层,对松针说:   “松前辈,上有飞箭,如何是好?”松针说声:“跟我来!”疾上第二层,将手中松拐舞动秋霜一片,一座光幢将自己和随后跟上的无双罩住。   原来二层铁阁藏有一千支毒箭,以金牌开关,急射中心。刚才被无双一来一回千支已剩五百,松怪的松拐又削去五百。千箭射完,楼梯后就晃过一条身影:“好拐法!”无双一看,原是玉面书生安子英。他铁扇出手一片龙吟,松怪畅笑一声举拐迎上,一时间两人战在一起,溅开寒花万朵。   无双乘机急跃三层。一上三层就见冷半目、冰良臣,若蟾乞、孟威四人守在一座铁匣旁。   四人见有人进楼,急八掌齐推,发出一片狂澜。   无双单掌横扫无极九天玄功,似高山深湖般收纳下四人八掌的山呼海啸,一时之间,劲风在铁阁三层之中凝住不动。   突然,头顶铁阁掀开一块,漏下一片星光,一声怒骂:“小贱人,拿命来!”妙圣庵住持恨天师太正昂昂然站在阁顶。   仇人就在眼前,跟进的冷虚道长哪里按捺得住,随手一把鹅卵石当先射去,身形已跟着冲天而上。恨天见暗器疾利,略闪身已空出档子,一闪眼冷虚就站在阁顶。月光下,一男一女瞪着红眼,咬牙切齿地相对怒视。   冷虚怒问:“贱尼,你将掌门人藏在何处?”   恨天高叫:“若想找回青峰。先尝尝我的厉害!”言罢,手挥七宝刀闪电般劈来。   这阁顶圆圆如月,被夜露一落,步步生滑,方圆才不到一丈,十分危险。不过两人都忘了脚下之危:一个是师仇似烈火燃胸,一个是毁庵如钢针刺心。恨天大吼一声,刀峰已到。冷虚一闪即至,五指如钩直叩握刀手腕。恨天缩腕翻腕仅在眨眼,刀刃横削又削冷虚中盘。冷虚滑步急避,左掌朝后拂出,直取恨天左胁命穴,右手双指斜夹刀背。片刻间西人以快对快,来去已有百十招。按理冷虚功夫稍差恨天,可是今日仇人在前,双眼冒血,他已忘了性命之忧,招招以同归于尽之势拼扑。恨天所忌就是个“死”字,便只能避锋闪芒,因此一时两人也斗了个平手。   再说双百和二煞在铁阁外打得激烈,灵虚却被层层叠叠的女尼围住进阁不得。他双掌翻飞,黑气斜腾,众人挨掌即亡,沾指立伤。无奈女尼人多,打了一批又涌上一批。灵虚大怒,一手抓住欺身进前的一名女尼,“呼”地朝天抛去,双腿又踢倒两名家丁,一伸手接住空中跌落下来的女尼两脚,一声巨吼,一挣力,活生生将女尼撕成两半,左右各舞一半尸身朝众人打去。顿时血肉横飞,吓得众女尼发声大喊,纷纷鼠窜。灵虚大喜,刚想进阁,忽抬头一望,大叫不好——只见恨天已将冷虚*在阁顶边沿。灵虚大喝一声:“女贱莫凶,我来了!”   身形突冲而上。可是,三层铁阁虽不高也有五丈之余,灵虚上半空就觉纵力减弱,高阁顶还有一丈,根本上不去,心里暗暗叫苦。突然只觉脚下生根,两股力冲上将他一托,灵虚一个翻身射到阁顶。   半空力托灵虚的是百尺、百泉。   双百和二煞激斗半日战个平手,忽见阁顶情急,灵虚飞身欲上。半空力弱,便拼命撩开二煞的狼牙棱,纵身协力,灵虚被送上阁顶。三煞温见女暗喜,猛发六枚透骨钉直射百尺、百泉。百尺、百泉正在空中下落,哪里防得了暗器,眼看透骨钉就要射入要害,只见另外两名少林和尚飞身急拦挡住了六枚透骨钉。可是自己却被打中要穴,从空中跌落下来。温见女狼牙棱两荡,血光崩现,一对和尚均遭毒手。   百尺、百泉见弟子遇难,悲叫着朝温见女扑来。二煞温见海见三妹危急,忙将手中狼牙棒抛出,棒化黑风笔直飞射百泉。百泉听到背后风急,知有利物,却不闪身,飞扑温见女。   此刻温见女也怔了神,从没见过般不要命的杀手,同时扑到。她挥棒横击百尺,想百尺避让,她便可再挡百泉。哪知百尺双掌迎面拍到,身子却不避不让。一眨间惨呼惊起,鲜红四飞。   百尺胸中一棒,喷血而倒。温见女来不及闪身,被百泉凝十余年功力的铁砂掌劈中脑壳,崩红而毙。百泉背中狼牙,透胸而过,命归黄泉……三人同归于尽,惊得二煞温见海目瞪口呆,转身想跑。谁能料到,天降奇人,倾石砸下,活生生将二煞的脑袋砸进脖腔中去,做了个缩头鬼。   天降奇人正是灵虚!   这刀兵相搏,生命仅在俄顷之间。灵虚飞上阁顶立足未稳就朝恨天扑去,恨天正*着冷虚,见灵虚袭来,乱中急智,将手中七宝刀脱手飞去。灵虚忙中大意,只顾将身扑进,谁料刀似闪电,直刺正中胸胁。灵虚脚下一软,轱辘辘滚下阁来,半空中头脑尚清,想翻身稳下,却见二煞温见海奔逃,便一闭目直撞下去,临死抓了个垫背的。   冷虚在阁顶见灵虚遇难,惨呼:“师兄一一”   恨天仰天大笑。   冷虚怒极,真力迸发,心意神集五指,突钳恨天右肩要脉。恨天急运精气,集数十年功夫于一肩。冷虚钢爪抓牢,忽觉对方肩脉硬如顽石,自己发劲如泥牛入海,一时怔在那里。   高手交手岂能迟误,恨天左手化刃横劈,“砰”的一声冷虚右小臂立断,翻身倒在阁顶。恨天大喜,骂道:“贼道拿命来!”双爪一高一低,“阴阳二虎”朝冷虚抓来,冷虚自知无力躲避,双目一闭自待天命。忽听恨天怪叫连声,睁眼一看,恨天双手捂目,满脸全是血,两支兰叶镖左右插在恨天的双目上。“兰香妹!”冷虚喜呼一声,不及多想,左手撑住阁顶,身子盘飞而起,又腿集千钧之力,“啪”的红光一道,恨天胸腔立碎,口喷鲜血,直坠下阁去。冷虚顾不得断臂之痛,飞跃跟下,恨天正仰卧在太湖石上,冷虚提起地上一把钢刀,高喊:“师父,师兄,小弟为你们报仇了!”一刀劈下……   铁阁内,玉面书生哪里是松针伯的对手,几百回合下来,气喘如牛。松针伯怒喝一声:   “恕老夫不奉陪了。”松拐呼啸而上,玉面书生如断矢飞出,撞在铁壁上立毙。   松针伯、竹节婆刚想上三层,只见冰良臣等人已脸色灰暗垂头丧气地下阁来了,明眼人一看便知,四人均被点了致命重穴。   燕无双粗粗问讯了一下己方损失的人员,少林百尺、百泉高僧均死于敌手,十八罗汉也损失过半,武当灵虚道长与敌人同归于尽,三十六剑士也死了十二人,伤了八人。冷虚道长不知去了何处,派人四处寻找也找不到。众人正准备押解被擒天机岛主鹰罡铁爪冰良臣、冷血堡堡主铁骨冰心冷半目、伏虎堡堡主伏虎太岁孟威去解救少林、武当掌门人。只见冷虚道长气喘咻咻急急奔来,一见燕无双、松竹兰三怪便大喊:“奇事!奇事!”   松针伯问:“道长说得是什么奇事?”   冷虚道:“贫道刚想一刀割下恨天师太的人头,忽然一阵劲风刮过,半死不活的恨天便失踪了。贫道四下环顾,才见一条黑影似背负着什么急走朝西而行。贫道奋力追踪,跑出三里路,只见前面的黑影站着不动了。此人背朝着贫道,恨天正躺在他的脚边。贫道正想冲上去拦袭,黑影人冷冷说:‘你可是三清弟子冷虚’?贫道答是。他又问:‘三日前半夜留柬,示意尔等来妙圣庵救掌门人之事,你大概还不至于忘了吧’?贫道忙问他如何知道。不料此人回答是他留函示警的。为此要求贫道放过恨天一次,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贫道左思右想不得要领。正在为难之际,此人道:‘还不快去救尔等掌门人!’一言出口,人已电射而去,瞬息不见。”   燕无双插口问:“此黑影人长相如何?”   冷虚道:“天黑,看不清楚。只是此人身材并不高大,属斯文体形。”   燕无双点点头说:“是他,一定是他。”   “谁?”冷虚、松针一起问。   燕无双道:“昨天夜间,我正想运功调息,忽闻有人朝居室走来。我便挥袖启窗,说:   ‘何人深夜来访,若是友好之意尽可入室一谈。’暗中近窗之人似乎吃了一惊。在我还没看清此人模样时,他已掉了个身,把背影留给了我,只冷冷说了一句话:‘有人托我送一封信。’话音落,右手朝后略挥,一片白色东西,已平稳地飘入窗内。这手凝气托物手法,起码要有五十年功力才能达到,可见此人的不凡。我还想与他谈谈,可转眼间便失去了踪影。   那信中所说大意是:若想大破神雕殿,必须联合白道九大门派。如今少林、武当两位掌门人被暗算,擒至妙圣庵中成了囚犯,明日夜间少林、武当必派人去营救,尔等应该出手帮助。   落款写了三字:不凡人。”   冷虚道长急着说:“写给武当、少林之函,落款人也全是不凡人,而且信中还吩咐不必兴师动众,以免打草惊蛇,到时灭雕神女燕无双、松竹兰三位前辈必定到场帮助。所以少林只出了十八罗汉、武当只派了三十六位剑士。”   燕无双暗暗皱眉,道:“如此看来,这位不凡人一手指挥了妙圣庵之战,最后又出乎意料地救走了恨天师太,此人是敌还是友呢?”   一连串的悬虚疑点,连松竹兰三老也无法解清了。众人商议了一番,认为先救掌门人再说。由被俘的冷半目、冰良臣三人带路,一行来到妙圣庵后院一间亮着昏黄灯光的精舍前。   冷虚救人心急,一掌推开拴着的门,只见少林武当两位掌门人正可怜巴巴地悬吊在石柱上,赤裸的上半身盘踞着一条三尺长的花蛇,冷冷的蛇信正懒洋洋地搭在被缚人的咽喉处。   冷虚大叫一声:“师父。”可就是不敢上前解救青峰道长。谁敢冒这个险呢?要知万一不慎,先引怒了花蛇,只要轻轻一口,两位掌门人就要一命呜呼了。这可怎么办?冷虚汗也急出来了。   两位掌门人似乎也被惊动,睁开混浊的眼睛,注视着室内众人。显然他们的哑穴被制,说话不得,但充满悔恨、羞惭、无奈的目光正诉说着什么。   兰香妹问一旁的松针伯,说:“松哥,你的绵掌功夫能达到只毙蛇不伤人的地步吗?”   松针伯沉忖一刻,道:“如果人是死的话,也许能得。但是人是活人,并且必须保证他们继续活下去!而花蛇乃蛇中五步锦,十分厉害,只怕在它临死前反噬一口,两位掌门人命便休矣。”   兰香妹又转首问竹节婆:“竹姐,你的竹叶飞蝗能在一瞬使五步锦死亡吗?”   竹节婆摇摇头,干脆地回答;“蛇在中竹叶和死亡之间有个空隙,这空隙已足已伤害一僧一道的性命了。”   兰香妹自叹道:“连松哥竹姐也不行,小妹我更自忖无能了。主人,你能行吗?”   她这话是对燕无双说的。三怪小院一战,松竹兰为遵誓约,认燕无双为主。不管燕无双怎样拒绝,三怪还是如此做了,终日追随在无双身边,大小事均由他们代替。现在,兰香妹问无双是否有办法,并没有任何看不起的意思,是实实在在的信任。燕无双对三怪几日下来也觉得熟悉、亲热多了。她称松针为松伯,称竹节为竹姨,对兰香却叫兰姐。为此,兰香妹十分尴尬,凭她的年纪做燕无双的母亲也足足有余,可是燕无双却认为兰香妹驻颜有术,六十多岁的人看来至多三十出头,怎能称“伯”“姨”之类的称呼呢?叫声“姐姐”才显得格外亲切。如今见兰香妹问自己,燕无双认真地想了想,说:“兰姐,小妹只能说可以试试。”   “主人,这可是人命关天呀!”兰香妹本意宁愿不救少林、武当两掌门,也不愿燕无双承担心理、名誉上的负担。   燕无双什么也没说,朝前迈出三步,她的神情是土分严肃的。对于是否拯救千愚法师和青峰真人她完全可以袖手旁观,谁也不会责怪,可是她还是选择了冒险。这不仅是拿千愚和青峰的性命冒险,同时也押上了自己的前途、名誉、甚至生命。因为万一不成功,后果是可以想象的。她双眸微闭,无极九天玄功运至双掌。   所有的人都注视着她,表情无比肃穆。石柱上绑着的两位掌门人,眼眶中也渗出了泪水。   不知是感激还是恐惧,总之,他们的紧张是可想而知的。   蓦地,她玉掌疾拍,又凌空一抓!没有丝毫劲风狂涛,众人只感到浑身一颤。只见两条五步锦似被电击一般,猛地一缩,蛇首离开了囚者的身躯。一瞬间似有两股无上巨力把它们凌空抓起。五步锦花蛇象两条五彩斑烂的带子,被无形的力量抓离了囚者的躯体,朝西墙狠狠撞去。只听“啪”地声响,一对五步锦顿时成了西墙上的两滩血泥,碎肉溅飞—地。   “啊!”不知是谁叫了一声。   这般巧振、猛抓、狠摔一气哈成的虚空摄物功力。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一时之间没有人出声、走动!   燕无双右腕一振,一溜金光飞出,在不大的室中划出一个极其漂亮、潇洒的圆弧,随着千愚法师、青峰真人身上缠绕的铁链“哗啦啦”断裂,金光又飞落到燕无双手中,一敛而没。   “御刀无形!”这是青峰的呼叫。   “阿弥陀佛。”这是千愚的感叹。   冰良臣、冷半目、孟威三人这时的脸色是花白的。他们没法说出心中的感受,只是想,不老和尚、苦蟾乞一见燕无双便不战而遁的原因现在终于解开了。   少林仅剩的六名罗汉和冷虚带着的十余名武当剑士纷纷涌向各自的掌门人。燕无双笑了笑,首先退出门去,松针、竹节、兰香自然鱼贯而随,刚走几步忽听少林掌门千愚喊叫着追出门来。燕无双站停,施礼问:“法师有何指教。”   千愚道:“燕施主今日相救之恩,少林不敢言报,今后若有差遣,少林万死不辞。”   一旁青峰真人也紧接着说:“燕姑娘大恩大义,青峰铭刻在心。他日武当一会,青峰自然扫径十里。”   燕无双连连摇手,说:“两位掌门人千万不要如此说,相惜相报是我等武林人的本份,谈不上大恩大义的。”   千愚法师又问:“燕施主可认识一位叫乾坤袖的年轻人?”   燕无双惊道:“莫非是叶寒士。”   千愚说:“正是此人,他上半夜潜入妙圣庵,来到这囚室之外,被监视老衲的不老和尚擒获。在他们打斗中,老衲才知来人叫乾坤袖,想必乃是天目山隐仙的弟子了。”   燕无双秀眉紧皱,说:“正是叶寒士大哥,掌门人可知不老和尚会将叶大哥带去何方?”   千愚摇摇头。青峰想了想说:“今晚一战,敌方逃窜匆匆,不老和尚又带着人,很可能回到他的西山老庙去了。”   燕无双对松竹兰三怪道:“我们走!”言罢,身形已灵燕般射空而去。松针、竹节、兰香也似三头巨鹏,双臂一张,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妙圣庵之事自有少林、武当料理,冰良臣、冷半目、孟威三人自然要受些活罪了。   这黑沉沉的天地之间月昏星稀,万物似乎都沉入了甜梦,唯有四条黑影象掠空而过的寒星,直朝姑苏城西山飞去。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三十三章 不老和尚     西山,亦称西洞庭山。相传吴王夫差兵败吴都,昼夜奔走逃到西山,觉得饥饿便采了田中的生稻米吃,吃着吃着忽地想道:“这不是术士公孙圣说的‘不得火食,伧徨奔走’吗?”   便高呼三声:“公孙圣。”山中竟有三声回音,他不禁大惊。不一会儿,果然应验了公孙圣的话,被越兵追来捉住。   西山山形在《吴地史记》中记得分明:不论从何面看它,形势如飞动一般。可见其山势的起伏、跃动之态。西山最高处叫.箭渎,箭渎峰旁有五尺多长的巨人足迹。山腰有白龙寺,寺前有龙母冢和龙湫。《吴地民俗见闻录》中叙道,东晋隆安时,西山下有姓缪的人家,家中女儿约十五、六岁。一天外出,忽然风雨暴至,天地昏黑,缪女便避在龙湫旁。一会儿来了个穿白衣的老人,问她:“你姓什么?住在哪里?”缪女答道:“姓缪,住在西山下。”   老人道:“天色如此昏暗没有去处,不如就在这里稍歇一歇怎样?”缪女也不知为何,竟糊里糊涂点头答应了。第二天一早,缪女回家就有了身孕,她的父母便把她逐了出去。她只能四乡乞讨度日。第二年三月十九日,偶然走到现在的龙冢上,产下一块肉块。她无意中把它抛进了龙湫中,肉块忽地破了,冲出一条龙来。此龙全身银鳞,神威无比。在它母亲面前连连点头,好象要对她说什么似的。缪女竟惊吓而死。那夜风雨雷电,飞沙折木,伸手不见五指,乡邻都看见白龙一条升空而去。众人便把缪女安葬了。隔了三天,白龙又来母亲坟前盘旋飞腾,以示纪念。如此常来常往,众人便在西山上盖了一座白龙寺,塑了缪女像和白龙金身。以后若逢多雨或少雨年头,只要来白龙寺祈求,必定应验。白龙显身时,龙身横亘在数峰之间,日光照耀鳞甲如银盔一样。后垂下头来,在庙前龙湫里饮水。此后便有一条玉色小蛇蜿蜒在缪女的塑像上,或神龛帐幕间。所以,白龙寺在吴地十分有名。   不老和尚的老庙便是西山白龙寺。   一踏进白龙寺,没有笑弥招引四方客,反倒是一扇白木壁,壁上写着对不成对的两句儿。   上句是:无事小神仙,世人谁会?看甚来由自萦系?人生须是,做些闲中活计,百年能几许?无多子。   下句是:近日谢天,与片闲田地,做个茅堂待打睡;酒儿熟也,赢取山中一醉,人间如意事,只此是!   居然也有横批是:不老不老,四字。   哈,佛门之中不讲因果普渡,却说起世外桃源来了。莫非不老和尚凡心不死。   白龙殿中,明烛辉煌,两个蒲团坐着一僧一凡,一老一少。中间居然是一局黑白对弈。   僧者正是西洞庭山白龙寺不老和尚,少者便是乾坤袖叶寒士。叶寒士在妙圣庵中被疯尼无意间放出囚室,又误入奇阵,来到囚禁少林、武当二掌门的地方。刚想返身回避,忽听一声冷笑,五缕指风已经袭到。叶寒士虽不能运气凝功,但步伐仍在,本能地展开飘絮步,一掠闪过。暗袭之人“哎”了一声,忍不住问:“你是何人?”   叶寒士朗声道:“在下乾坤袖……”   话音没落,腰肋一麻,人已摔到在地。接下来叶寒士便人事不知。等他醒来时已到了白龙寺,并且面前放了一张棋盘,一副棋子。叶寒士师主天目隐仙之门,说到隐仙大凡是不问世事,闲来养些闲花草,或对弈或弹琴,面对大自然歌风舞月而已。天目隐仙最精的本领除了武功外,便是黑白子了。叶寒士自幼耳闻目睹,岂能不精于此道。他一见亮晶晶的棋子眼睛也亮了,随手拈起一子,啪地落在中间星位上,成三连星之势。   不老和尚也应以三连星。尽管落了俗套,但却令人深思。   战局很快展开,龙争虎斗地结束了序盘,进入中盘。叶寒士决定采用大模样作战。大模样作战不是叶寒士的擅长,他有个特点,就是只要牙关一松,手一发软,棋的出入就特别大。   大模样作战双方都看不清胜负,必须不怕冒风险。面对不老和尚这般高手强敌,叶寒士觉得将棋局放得越开越好,引诱对方犯错误。他在六路压出一道原墙,主动放弃了三路上自己的两颗子,然后又不去抢占全局十分清楚明了的制高点,反倒去守空,走了一手不即不离的怪模怪样的子。   不老和尚嘴角落出了笑容,很快抢占了制高点。   不料,叶寒士反而挥兵入侵,在不老和尚的根本之地中活出一路棋来。这一下,叶寒士那手怪棋居然变成了好棋,它不但守住自己的空,而且防止对方对自己入侵之棋的攻击。   不老和尚皱起了眉头,沉入了深思之中。他细察许久,才知道自己中了叶寒士“善败者不乱”的诡计。“善败”这个头衔,人们往往不爱受领。其实,这是个好词,善于在劣势下作战而不慌张,这不是很有大将风度么?能够经受得住失败而不浮躁,不是很有素养么?顺风仗是好打的,逆风仗就难了。打仗是不可能不吃败仗的,在败势下冷静沉着,就有可能反败为胜。这不同于视死如归,也不同于对于失败的满不在乎。相反,它是利用失败或者说是利用一种失败的假象。叶寒士这手怪棋正是失败假象的陷井,不老和尚掉下去了。   “你是乾坤袖,是隐仙伊布衣的弟子。”不老和尚终于叹口气说。   “莫非棋中方丈看出了什么?”   “一种超然的气质,一种世外随和的姿态正是隐仙伊布衣的风格。”   “方丈以为棋如此,处世是否也该如此?”   “叶施主是指善败者不乱。”   “方丈半年之前向神雕殿告密,出卖了老友,使在下恩师和四川唐门唐白雪掌门人同入魔爪,至今不知死活。今日又把在下擒来,心中定然想着斩草除根这四字。不过,方丈也许从棋局中看到了在下的态度。当优势在方丈手中时,对在下来说就必须‘善败’!所以在下胜了。当然,人与棋不同,在下现在落在方丈手中,既使‘善败’,也无法取胜吧?”   “叶施主的嘴和棋一般利害,不过老衲一番苦心终有明了之日,此刻也不宜和施主多言。   老衲将你带至西山白龙寺,并非想杀你。要杀你又何必费这番手脚呢?”   “那么,方丈准备如何处置在下?”   “想放了你。”   “放我?方丈不怕纵虎归山?”   “老实说,就算老衲不放施主,施主也非走不可。所以老衲又为何不放了施主呢?”   “以方丈之言,若是在下强走,方丈也不会阻拦罗?”   “正是。”   “那好吧,在下向方丈告辞了。”叶寒士一躬到底。   “施主好走。”不老和尚高诵佛号。   乾坤袖叶寒士走了几步,越想越不明白。他旋转身来问:“方丈,你究竟是真放,还是假放?凭方丈这般地位、高龄,恐怕不会食言自肥吧?”   不老和尚反问:“叶施主不想走?”   “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在下不想走。”口气十分斩钉截铁。   不老和尚突然反身朝窗外道:“三位可曾听见了,这位叶施主不想走,你们又叫老衲如何办?”   好狡猾的不老和尚一瓢,原来他早听出了后窗细细的呼吸声。一听他就知道是三人,并且是一男二女。功力均在仲伯间,和自己不相上下。要是这三人联手对付自己,那么,死无疑是属于自己的了。而且这三人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叶寒士。想活命就必须放了叶寒士,所以他出于无奈地做了。不料,叶寒士偏偏不买他这笔帐,他只能实话实说了。   只听窗外一片畅笑,笑声中三条人影!不,是四条人影飘进了白龙殿。不老和尚一呆,原来有四个人!那么,这一个自己听不出来的人必定功力胜过自己了。所以,他两眼直直地盯着面前四人,观察谁是那位武功修至龟息大法的人。   乾坤袖叶寒士首先惊呼起来:“灭雕神女!”   来者三人稍后,一个突前。突前之人面无表情,脸色苍白得象落满三九寒天的浓霜。不过,对于这张脸,叶寒士是太熟悉、影响太深了。宝带桥下芦塘内的一战,不知为什么自己心中会滋生出从没有过的情愫,对于一个中年妇人的情愫。按常理这太说不过去了。可是只要一看到或者想到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两道充满温情和祥和的目光,他心中就禁不住怦然了。   追赶苗女金环,以后所遇到的一切遭遇,若说是自愿,毋说有很大成份是为了灭雕神女。因为是灭雕神女要他去追金环,了解神雕殿的内情的。今日猛然见到灭雕神女,岂能不忘乎所以地惊叫起来。   他冲动地奔前几步……   “叶少侠好。”   温和、平静的一声问候,无疑是一盆冷水当头泼下,使叶寒士立即清醒了自己该做什么和不该做什么。他尴尬地说:“神女好。神女此来是……”   戴着面具的燕无双见叶寒士一切平安,自然也放下心来,说:“我在妙圣庵中听人说少侠被人劫至西洞庭山,所以才匆匆赶来。不想少侠一切无恙,真是虚惊一场。”   还真有点受宠若惊。想想她是为了自己匆匆赶了百把里地,敢冒死生之险,就凭这,叶寒士若能为她死也不会皱一皱眉头。一股豪气顿时使乾坤袖神彩飞扬,精神抖擞起来。他说:   “在下确实是被强邀来此的,只是尚受礼遇,至今不知要在下来此的原因是什么。虽然有些人论辈份还算是在下的长辈,但在下早不将这类卖友求荣之徒视为父执长辈了。神女既然有事找在下,这就随神女同去。”说着就朝燕无双走去。   不老和尚脸色青白了好一阵,终于忍不住了。大声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以为白龙寺如此方便来去么?”   燕无双身后的兰香妹踏前一步道:“你就是白龙寺住持不老和尚一瓢?”   “老衲正是。”   “不老和尚是指你的长相还是武功呢?”   “二者兼而有之。”   “和尚今年几岁了?”   “六十有二。”   “看上去至多五十出头,大约看轻十岁年纪。看轻十岁也能称不老?那你和尚看看我有几岁了?”   不老和尚两目一睁,精光暴射,一视又敛说:“女施主芳龄不会超过三十五吧?”   “咯咯咯……”兰香妹好一阵畅笑,说:“和尚老弟,我可以做你的姐姐是一点不差的。   自己尚不敢称不老,你反倒自谓不老来了?”   “女施主何必狂言。”   “和尚不相信?”   “老衲不信。”   “和尚可认识我身旁的两位。”当然是指松怪松针伯、竹怪竹节婆罗。   不老和尚神目又开,细细盯着对面红光满脸的松怪和骨瘦如柴的竹怪看了半天,脸色一变,疑道:“两位莫非是三圣之二,松针与竹节么?”   “三怪”改成“三圣”,是不老和尚的世故之作。   松针伯当即含笑点头道:“正是我俩。”   不老向尚眼光一移,对兰香妹横竖看了半天才说:“莫非女施主便是……”   “我就是兰香妹!今年六十八岁了,做你和尚姐姐怎么样?可以吧!”   看上去至多三十出头的绝色少妇,居然是位六十有八的老太太,真让人无法理解天工造人的奇妙。更使不老惊奇的是,这三位怪客已有三十多年不曾闻听大名了,想不到如今又出现在乱世武林,看样子还是站在自己对立阵营的敌人。想到这里,不老和尚一阵心烦,不由长叹一声。   兰香妹可不愿白白放过不老和尚,她又笑着说:“和尚叹什么气,不是听说你和尚投靠了新主人,仗着神雕殿的威风,到处作威作福,好不舒服开心,又叹哪般的气呀!”   “你……”不老和尚气得两眼翻白。   一旁燕无双插嘴道:“兰姐,别去说人家了。也许一瓢大师也有说不得的苦衷给人拿住了呢?”   “苦衷?有什么苦衷。象铁骨冰心冷半目、天机岛主冰良臣、万窍楼主、兰霜夫人等人均有子女被神雕殿抓为人质,*他们助恶。你和尚一没老婆,二没子女,还有什么短处把柄会落在人手里呢?”   这番话说得不老和尚胡须根根竖起,目光似电,大吼道:“白龙寺不是你等胡说八道之处,今夜既来,想走就没这般容易了!”   “哦,和尚发火了!来,拿出点本事来,看看能不能做个发号施令人。”   兰香妹口不饶人,并且也跨进了几步,往一瓢面前一站!这种似笑非笑的神态,楚楚动的美容,阵阵飘来的兰香都使不老和尚大受刺激。尽管这里刺激的作用不同,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不老和尚发火了。他冷哼一声,双掌一翻,白蒙蒙两片雾影已朝兰香妹涌到。   “兰姐小心,这是佛门菩萨掌!”燕无双提醒兰香妹。   兰香妹岂有不识菩萨掌之理!三十年前就南斗少林北击武当,什么样的武功都见识过,这佛门菩萨掌自然也领教过。菩萨掌发出,无声无息,仅有一篷白色雾气,但白色雾气中有极其厉害的先天寒气,能在一刹间将人心脉冻僵。兰香妹见一瓢一出手就是歹毒掌法,心中自然大怒,双目中闪射森厉光芒,右手五指相续疾弹,左手又朝天戳出一指。五缕尖啸直射的指风透入白雾之中,而兰香妹朝天戳出的一指,居然在凌空一分为四,四片兰草叶朝不老和尚顶门、天谷等四穴飞去。这一手正是兰怪兰香妹的绝招“飞指戳天漏。”   前有指风,上有落叶,不老和尚不慌不忙,全身灰色僧袍突然象打足气似地涨了起来。   后袍襟似有人掀动一般,朝上翻起,一壁屏风般挡住上落的兰叶。他双掌原式不变,仍然飞扑兰香妹,似乎象一条拼命的猛虎,拼着自身受指力、兰叶的伤害,也要用菩萨掌将面前的女人冻成冰棍!   兰香妹没想到不老和尚会有此拼命下招,一时慌乱,急忙中玉掌斜拍,欲阻敌势。可是菩萨掌乃是寒气所凝的白雾,遇力一散又聚,象幽灵一样飘荡着罩向兰香妹。若是一被白雾沾体,寒毒攻心,其结果是十分明确的。这下兰香妹真急了,她身形疾退,欲躲避这一掌。   可惜,她的轻功不在不老和尚之上!那团白雾尤如影附身般越压越近。兰香妹退无可退,也不想退了。她狂叫一声,再次蓦地双掌,这已是毕生修为了。   但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碎石激飞如雨,劲风滚旋,呼吸几欲为之窒息,声势之猛烈骇人之极。不老和尚一甲子功力不说惊世骇俗,也是当今武林一流声威的高手,他含愤挟怒而出的双掌其威力可想而知了。一时之间,白龙殿似浸于急风怒涛之中,连殿顶也在哗哗摇晃。白龙塑像“轰”地倒下,泥块飞成万枚星矢。   惊涛骇浪终于平息,斗场情景也能看得分明。只见兰香妹好端端地站在燕无双的身后。   燕无双目光奕奕在盯着面前的不老和尚。   蹬!蹬!他连退两大步,身形前后晃动着,似乎竭力想忍住,但是未能稳住桩步,腿一抖,人已一跤跌坐在石砖地上,脸色铁青!发紫!口角血迹殷然,胸襟僧袍破裂,人已不能开口说话了。不老和尚落到这等下场,他是没有估计到的。他总认为自己全力一击,必定能击败小视自己的兰怪。谁想在万急关头,一个中年陌生女人闪身拦在兰香妹的面前,只拂出双袖,他就感到两座大山临头压下。一瞬间,他已催动了所有的残力真气,朝大山击去,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后果。   咳!又一阵烈咳!不老和尚吐出了几口血块,这才松了口气,对燕无双说:“尊驾一袖之赏,老衲铭记在心!不知尊驾可愿赐告尊姓大名?”   燕无双淡淡说:“出家人慈悲为怀,象你刚才的行为使人很难看到佛的形象!兰姐只在语言之中冲撞了你几句,而你却帮着神雕殿做了多少缺德之事!可对于前者你就满怀悲愤,誓想拼命,对后者却无动于衷。这般做法早已不是个不惹红尘、跳出七界的出家人了,而象个典型的强盗、典型的武林下三滥人物。再说,技不如人便扬言铭记一袖之仇,再打听别人的姓名,无非不就是为报复罢了。这般行为,你自己是否感到有点亏了你的法名,‘一瓢’,只取一瓢耳,不论沧海河流。依我看你就改个名字,叫作‘鸡肠’罢了。”   一席话,说得不老和尚一瓢脸红耳赤,却又发作不得。他自知对方说的不无道理,自从自己遵诺参加神雕殿已来,心中常存杀意,恨不得早一天结束神雕事业,自己可再回到从前清贫静心的日子中去。可是神雕事业前景已显出黯淡来了,难道自己真该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句誓言与神雕殿同归于尽吗?他脸色一阵阴一阵睛地变化着,低头不语。   燕无双问叶寒士,道:“叶少侠,你在此还有事吗?”   叶寒士摇摇头,说:“没有。”   “那我们一同走吧,也好让人家调息养伤。”   “好,我们走。”   燕无双、叶寒士等人正准备走,一瓢说道:“老衲还有一言想说,不知诸位可想听否?”   “说吧。”   “第一,七日之后,神雕殿将在姑苏城内玄妙观三清大殿中向全武林宣布一些鲜为人知的秘密,当然事及各派武林掌门人、门主等人的名誉。虽然此会一定热闹非凡,但老衲还是想劝各位不必赶去参加。第二,叶寒士少侠的恩师天目隐仙伊布衣和四川唐门掌门人唐白雪至今安然无恙,他们没发生什么事。不是由于地位、名声、武功的原因,而是因为这对昔日情侣在生死关头表现出一种高尚的行为,所以为殿主恩赦了。至今,俩人被困在太湖帝释岛上,此岛已布成一座奇阵,不能出不能进。解阵之法,天下只有天斩谱著作人武君子柳德会,可惜此人早已死了。老衲把叶寒士施主带至白龙寺,本意也只为说明这两点。现在话已说完,诸位可以去了。”   燕无双等人彼此互视一眼,只说声:“谢了。”便各自腾身而起,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燕无双等人刚走不久,不老和尚正待运功疗伤,忽然一阵香风吹过,白龙殿中已多出一个人来。不老和尚一见此人便面如土色,浑身颤抖不已。   来者是个女人,云发高挽,娇靥上蒙着一块白纱,令人难窥花容月貌。但是就凭这曲线玲珑的身材,以及浑身漾溢的成熟的女性魅力,是可以使一切见到她的男子销魂倾魄。她“噗嗤”一笑,娇声道:“一瓢,你吓什么,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不老和尚心在往下沉。就为了这一笑,他才深深堕入红粉陷井而不能自拔。他的眼前开始迷惘起来,一丝丝的雨斜飘着……   恍惚中,他看见寺前台阶上躺着一个人。是的,就是躺着一个人,就为这个人他不老和尚开始了另一种生活。   也是个雨天,不老和尚外出回来。偌大的白龙寺中除了他之外,就两个又聋又哑的小沙弥,平日照看着上香添油的佛事,山门也不出一步。所以里里外外的生活琐事都必须不老自己料理。他刚从对湖镇上购了些生活用品返回,半道天下起两来,淅浙沥沥下个不停。他施展轻功匆忙飞驰,刚到寺门前就见一个女人卧伏在石阶上。不老和尚皱眉蹲身,一摸脉搏,发现此女还病得不轻,脉象一片散乱。他把女人抱起,进了白龙寺,很自然地把病女安置在自己的卧室中,这才配上几味自采的清心败火草药,叫小沙弥拿去煎熬,自己拿了几件干净衣服准备给那女人换上。谁知喊了半天,这病女就是不曾醒来。寺中除了白龙母亲神像是女性,哪里去找可代为女子脱衣换衫之人呢?不老和尚左思右想,为了救人一命,再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之训,当下毅然以佛门大庄重法来试试人世间的男女之情。他关上房门,倒了一盆热水,为防那女子突然醒来难堪,便出指点了她的昏穴。然后才慢慢将此女一身湿透的衣衫一件件脱下。   当整个人白羊似地横卧在不老和尚面前时,不老和尚吓得闭紧了眼睛,口中连连念着“阿弥陀佛。”可是闭上了眼睛,仍然能看到。哦!是曾看到的并且不断呈现在眼前的景象。   整个娇躯不见寸缕,雪白细腻的胴体一览无遗,全身没一处不妙,没一处不好,象一尊没有半点瑕疵的白玉塑像。就是铁石人看了也会溶化成绕指柔钢。他开始颤栗,浑身上下不住地颤栗,他已经不能不大声念着“阿弥陀佛”了。这样也许能使他平静。   过了多少时间,他记不清了,终于感到自己好象度过了劫难广般,终于有胆睁开了眼睛。   天不知何时暗淡下来,月儿也爬上了树梢,他再一次面对着病女美妙的身子。她被古怪的月亮蓝光勾勒出来的轮廓尤如一幅宁静的画。一束光亮照着她的侧面,显突出她长颈项,高胸脯,浑圆的大腿和说不尽风韵的臀部以及那不可思议的长腿。好不容易平息的心情,象是点燃的干柴,一下子又隆隆燃烧起来,并且越烧越旺。   不老和尚四顾了一下,象是做贼一般发现没有动静(那个吩咐去煎药的小沙弥也象故意不来似的),他终于朝玉一般的裸体伸出了手……手指触到冰凉的肌肤,他似乎立即感到洪水的闸门一下子打开了!此刻的不老和尚再也憋不住,不是一根手指,而是整个人合在那冰凉的身躯上,似乎只有这样自己浑身的燥热才能平息、解脱。他象个不懂事的孩子一亲,在母亲身上瞎忙乎着。的确,对于一瓢来说,女人是仅有的第一次,他不可能知道该怎么去做。   这时,那女人醒了过来(一瓢忘了自己曾点了女人昏穴,按道理是不可能醒过来的)。   她身子不动,手却慢慢伸进了一瓢宽大的僧袍下襟,并且掌握了一瓢最最软弱的地方,这之后   就像泻洪后的干涸河床,什么也坦露无遗。一瓢终于平静地躺在那散发着体香的女人身边,双目紧盯着天棚上的污迹,一动不动。   第二天一早,不老和尚交给了那女人一块竹片,竹片上写着一个“佛”字。并且十分慎重地说:“贫僧一生就做了这一件不知是对还是错的事。这块佛字竹交给女施主,贫僧愿为此事立个誓约,今后不论女施主要贫僧做什么,贫僧一定会做的。以佛字的竹为令,见竹如见人,女施主请收好了。”   那女人笑着说:“何必呢,和尚也是人,是人总有欲望。蒙君一夜温情,民女已感十分宠幸了,何必再作誓约。其实真有一天,民女想叫一瓢师父做某件事,一瓢师父又不愿做,还不是可以毁了佛字竹、不遵誓约么?”   “佛祖在天,贫僧当遵誓一生。凡是女施主令贫僧做的事,不论是对是错,贫僧必做无疑,哪怕杀人放火也是一样。”   “一瓢,你说的当真?”   “一瓢此心可对苍天。”   “那好,这佛字竹我收了,再见!”   一夜春风的女子走了,一瓢的心也走了。不知为什么,他心中整个装满了那女人的一嗔一笑,一举一动,日日夜夜受着情欲的煎熬。没有多久,佛字竹和一封信函一起交到一瓢手中。是那女人的命令,要不老和尚跟随送信人一起参加神雕殿,诱捕天目隐仙。一瓢大吃一惊。天目隐仙伊布衣是自己的旧友,前不久还带信来说要到江南一会。神雕殿最近他也听说过,是个无法无天的邪恶组织,可是……   就为了一个女人,不老和尚一件件遵嘱去做了。现在这个女人就站在对面,并且妩媚地笑着,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他颤抖得越加厉害。那最软弱的东西突然坚强起来,象猫一样闻到了腥味。   女人越走越近,还在笑着说:“一瓢,你为什么走了九十九步,不走满一百步了呢?仅仅一步之差岂不可惜。”   “女……施主之意是……”一瓢脸都憋红了。   “不用多说了!来,我送你去一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   “一个没有烦恼、没有生死的平静世界。”   “有这般地方吗?”象受到了诱惑。   “有,真有。”   “在哪里?”   “西方!西方极乐世界!”   话音刚落,那女人屈指一弹,就象一柄突然射出的利剑。指力一下子刺入双目中充满渴望的一瓢的心房。不老和尚突然浑身一震,双手捂胸,指缝里渗出了殷红的鲜血。他两眼直瞪瞪地望着对面的女人,说:“为什么?”   “我最恨是背叛,特别是男人的背叛!”   “哦,老衲是死于背叛……”说完这句话,不老和尚双手撑地,似乎想站起身来。但五指抓了一阵,人终于倒下了。他临死时的一句话,不知是指背叛了佛门,还是背叛了那女人,只有天知道了。   那美貌女人目中流露出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呆呆地望了一瓢的死尸许久。一皱眉,转身走了出去。她不知道一瓢临死前在地砖上,用沾血的手指写下了三个模糊的字:   “柳媚娘!”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三十四章 七噬奇阵     且说燕无双等一行人出白龙寺,下西洞庭山正待赶回姑苏城,忽听道路前面咯咯一阵疯笑。众人望去,只见七堆火扇成七星之状,腾起袅袅白烟。烟后一块高石上盘坐一位身穿茄色花边小袄,翠绿裙裤,鬓插七朵五彩野花,手臂光溜溜地套着一排五个金圈,一手执着一条绕臂绸条,一手托腮的年轻女子,正妙目风流地望着众人发笑。   燕无双望了兰香妹一眼,兰香妹踏前几步问:“喂,年轻女子,你是在玩耍呢,还是准备阻止我们行进?”   满身五颜六色的年轻女子嗔道:“我不叫喂,也不叫年轻女子。看你也是个读过几年书的人,怎么连称呼也不知。”   “哟!小妹子呀,你还挺刁的。就算我错,请问芳名吧。”   “我叫毒气儿。”   “想不到还有叫毒气儿的名字,那你爹定然叫老毒气儿了?”   “不对,我没有爹,只有义父。我是我义父在毒气中救出的孤儿,所以就叫毒气儿。”   “哦!这还挺有道理的。不过,我说毒气儿,你燃了七堆火,挡住路可不对呀。”   “路是你家的吗?”   “不是。”   “不是你家的,我在路上做些什么又妨碍你了?”   “这……哎,毒气儿,你在路上做什么自然不妨碍我们,但是你挡住了路,别人就不能走了,这不是妨碍别人了么。”   “没关系,这七堆烟火又不是老虎,也不会咬人,你们只管走你们的就是。”   兰香妹闻听,倒一时怔着了。走吧,这七堆冒着浓烟的火堆说不定是十分厉害的埋伏,走过去很危险。不走吧,对方明白说过没什么厉害,自己吓得连走都不敢走,岂不大大弱了名头,被人笑话。她正在犹疑,只听背后燕无双在轻轻说:“走过去!不怕她使什么坏。”   兰香妹跟随燕无双没几日,但燕无双的武功修为简直像天人一般,她早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听燕无双吩咐,她胆一壮,大步向前,边走边说:“毒气儿,我们这就走过去了,你尽管自个儿玩好啦。”   “咯咯咯。”毒气儿又是一阵脆笑。等一行五人进了七星之状的火堆中后,她说:“我看你们就别走啦,这七堆火中燃了七种苗疆毒气,一堆叫‘盲目散’,中了此烟双目皆瞎;一堆叫‘五步魂’,中了这毒五步中烂肠烂肺;一堆叫‘去心丹’中了此毒是最痛苦不过的了,心都会自己掏出来。还有‘四脚蛇’,‘七条命’,‘九寸皮’,‘十刀子’,全是一等一的毒草。诸位想想这堆烟火,现在正包围着你们,只要我毒气儿随便往哪堆一扇,你们五人的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说这些话,好象不是想杀人,而是和人闹着玩似的,口气轻飘飘,语言还顶甜,真叫人无法理解,一个姑娘,很漂亮的姑娘的心为何如此毒?   乾坤袖叶寒士气不过了,骂道:“你这贱人,是否要尝尝害人害己的味道?”   毒气儿柳眉一挑,怒道:“五人之中最瞧不顺眼的就是你,你以为凭你两条破袖能卷过火堆,使毒烟倒灌?若是真能如此,我毒气儿敢一人独挑你们五人?今天其他人不说,对你,姑奶奶就要叫你尝尝去心丹的滋味!”说着,从怀中摸着一根铁笛,比一般竹笛短了一半以上。毒气儿将她含在口中,发着一种“鸣鸣”的怪啸,只见靠近叶寒士身边的一堆火居然会慢慢冒起几缕青烟来,弯弯曲曲地升腾而上,象几条怪蛇。   乾坤袖双袖无风自动,正待朝火堆挥去,只听耳边传来灭雕神女轻柔的传音入秘声:   “叶少侠请别动手!据我看,这火堆定然藏着其他毒物,威力就在等你我朝火堆发力时才产生,光这几缕烟并不可怕。因而望叶少侠忍住,再看看对方有什么玩艺儿。”这暗传之声,无疑象是一剂清凉剂,乾坤袖果然火气一平,不再动弹了。   毒气儿见叶寒士正要挥袖击火,心中大喜。可是等了半晌不见动静,心中好失望。她气呼呼道:“姓叶的,你这么胆小,还闯什么江湖?喂,五人之中谁胆大一点的,站出来试试。”   没有人回答,五人像是五根木桩,站着一动不动。   毒气儿两眼发直了,骂道:“好吧!你们五个胆小鬼,不敢试试姑***手段,今日就别想出阵了。看看准能熬过谁?”她言罢,铁笛又呜啊呜啊地吹响,七堆火忽闪忽闪地燃得更旺,烟气更浓了。   对方五人也毫不在乎地围成一圈,坐在七堆火之间。松针伯居然从身边摸出一瓶美酒和几个小杯,每人倒了一杯,饮起酒来。竹节婆更绝,她宽大的衣袖中象只聚宝盆,一样一样取出了四、五个菜,都是用荷叶包得好端端的,打开还是香气扑鼻呢,直看得不远的毒气儿琼鼻里连连冷哼。   双方都不动声色地等着,象是谁如沉不住气,谁就会倒霉一样。等的时间越长,毒气儿脸色越难看。因为这正标志着她越接近失败。其实这七堆火不是普通的火。火堆中放着七只盒子,盒子上四周涂满了易燃的磷粉,点上火,磷粉一燃着,七只盒子就成了七堆火了。这七只盒子中存着七种苗疆剧毒之物。七种是“红蚂蝗”、“黑丝蛛”、“疙瘩蟾”、“金钱毒蛇”、“双尾毒蝎”、“四眼黄蜂”、“美人蝇”。这七类毒物在平日训练成一种特殊的能耐,就是向朝它们攻击的人或动物发出死亡攻击,也就是说只要谁朝它们进攻,这些毒物便会没命地朝你扑来,不死不休。这七只盒子中就装着满满的七种“杀人武器”。把它们装在盒中,盒外在燃火,尽管这七种毒物具有不畏火的异能,但毕竟闷在火堆盒中十分难受的。   若是谁朝火堆发出一掌,或进行任何攻击,可想而知,这七类毒物会怎样报复。毒气儿的铁笛发出的啸音,使盒中诸毒物心急难忍。盒子一动,烟气自然升腾得两样了,所以才有刚才怪蛇般扭曲的烟火。   一个时辰过去,盒子外面的磷粉快燃尽了,火堆也越燃越小。毒气儿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她为什么不打开七只盒子,放出毒物进攻敌人呢?因为这七种毒物的致命伤就是敌友不分。   只要谁向它们进攻,它们就攻击谁,所以,毒气儿又如何敢妄动!   燕无双无意中的猜测,正好摸正了蛇的七寸,所以他们五人又喝又吃,自得其乐,反倒把毒气儿气得半死。   毒气儿再也忍不住了,她喊道:“义父,这类汉人都不上当!”   黑暗之中传来苍老的人声:“不上当是你没本事,凡事到临头,只会喊爹。看我养着你有什么用!”话声中一个很高的人踏进了火堆,站在毒气儿身边,脸上还带着笑容。不过,他在转身面对燕无双等人时,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象要生吞活咽众人一般。   “你们五人以为躲过了‘七噬阵’就能逃过一劫不成?”   至此,众人才明白这就是苗疆有名的“七噬阵”。松针伯起身道:“老夫是三怪之首松针,你是何人?”   来人语声冰冷,说:“苗王金蠹鱼。”   “你我之间有什么仇?什么恨?”   “杀女之仇,夺亲之恨。”   “难道是我们之中的谁杀了你的女儿?”   “就是他!”   苗王金蠹鱼手指着叶寒士,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我?”叶寒士十分吃惊,他想了想问;“你女儿是何人?”   “你亲手杀害了她,并且奸淫了她。难道你忘了!在我们苗族,若是以,武伤人是谁也不敢责备的,即使死了也只能罢休。但是你小子不该先杀后奸,犯下了七杀之罪。今日若是你知趣,便当着众人的面以死谢罪,我金蠹鱼可以放过你的朋友。如果你不敢一死,那就叫你的朋友一起上来,我金蠹鱼将一个个杀死你们,以慰爱女在天之灵。”   听了这番话,叶寒士不但不慌张反而神色自在起来,他悠闲地说:“你是全苗之王,一定以公平办事。你应该给人申辨的机会,否则有许多死会弄错的。”   苗王金蠹鱼冷冷道:“不会弄错,你是叶寒士,江湖混名叫乾坤袖。你奸杀了我女儿,是丐邦邦主苦蟾乞告诉我的。这难道会错?”   “错了!全错了!”   “说!错在哪里?”   “第一,你女儿并没有死!”   “什么……”   “第二,你女儿也没被人奸淫!第三,告诉你是我奸杀你女儿的人正好是你女儿的敌人,也是我的敌人。第四,我叶寒士恰恰是你女儿的朋友。”   “什么,年轻人,你不能信口胡编,我是有证据的。”   “请拿出证据?”   “各位请出来作证吧!”   随着话声,黑暗中又走出三人。乃是丐邦七袋长老断骨乞、破肚乞、折颈乞三人。   金蠹鱼道:“请三位告诉对面的年轻人,你们是怎样亲眼目睹他先杀后奸我女儿的。”   断骨乞踏出一步说:“我等在镇口,不远处的荒山里,发现这小子正在追赶一个苗女打扮的姑娘,不久便给他追上了。长剑对着那姑娘的咽喉,*她脱下衣裤供他淫乐,并声称不同意就立即杀死她。那姑娘苦苦哀求这小子,告诉她自己是苗王金蠹鱼的唯兰女儿。若肯放过她,她回到苗疆后立即叫人送上成担成车的金银以报不杀之恩。谁知这小子冷哼一声,一剑刺入苗女咽喉。可怜一代苗疆公主就如此花落成尘了。这小子杀死公主,还继续作恶。将公主衣裤剥尽,尽情淫乐。我等忍无可忍,这才冲出和他决战。不料,这小子很奸滑,三招之后,便窜入丛林失去了踪影。这就是全部罪状,请苗王明鉴。”说着对金蠹鱼深深一躬。   —旁的毒气儿听到这里,气得银牙咬碎,大骂一声:“你这千刀砍的淫狗!竟敢伤我义姐,看剑!”说着扬剑要砍。   金蠹鱼一挥袖卷住利剑,止住了毒气儿,转身对叶寒士道:“全听清了吗,没有半点冤枉你吧?”   叶寒士摇摇头,说:“刚才我听见一片狗叫,全不是人话。试想,我叶寒士人称乾坤袖,从不用武器,何能用剑伤了令嫒。再有,这三人躲在一旁看我威*苗女不出头相阻,却等我杀死了人才出面,这不是十分矛盾的说法吗?我现在只想问一个问题。”   金蠹鱼问:“什么问题?”   “你女儿可是叫金环!”   “天下还有另一个金环不成!”   “这样就好。我有一封信,你可以看看。看了就知道真与假了”说着递给金蠹鱼一封信。   说是信,其实是一片树皮,很薄的树皮,用指甲在上面划了几个字,便算是一封信了。   这封不象信的信,现在居然成了叶寒士的护身符。   树皮上写着:“一年后来此林边接我!爱你的环。”   金蠹鱼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爱女金环的手笔,他吃惊地问:“我儿真没有死?”   叶寒士冷静地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解释了一遍,特别是对丐邦苦蟾乞等人的恶行更有详细描述。讲到自己在林边醒来,发现身边的树皮,以及怎样找了三天三夜的经过,不由黯然泪下,引得毒气儿抽抽泣泣地大哭起来。   聪明人一听,就知道这些话是可靠的,是无法编造助。金蠹鱼冷冷地转过身来,对着丐邦三位七袋长老嘿嘿地不住冷笑。   破肚乞心知不妙,与其等他动手,不如先下手为强!他暴喝一声,圈掌翻拍,双道劲风呼啸着向苗王袭来!断骨乞、折颈乞心有灵犀一点通,二人也瞬间拍到十六掌,踢来二十四腿,一时之间浸空的腿影掌影将金蠹鱼团团罩住。金蠹鱼象是不敌一般,手脚忙乱地应付着,人连连朝后退。断骨乞闻名的“无敌龙形腿”在江湖堪称一绝,他右腿圈挑敌方左胁,等敌人横掌格拦时,他身化伏龙之势,贴地一腿飞起,直扫敌人阴门。金蠹鱼大吃一惊,纵身跳起!断骨乞劲力奇猛的一腿恰好扫中七堆火之一。只见“轰”地一声,一群憋了许久的黄蜂象一片黄云般地从盆中飞出,嗡嗡之声中,已象无数黄色利剑朝断骨乞扑去。这一下吓得断骨乞惊嗥一声,转身就逃。数千只四眼黄蜂小炸弹似的一颗颗朝敌人掷去,只听奔逃的断骨乞一路“哎哟”惨叫,一路挥手舞足,希望多少能挡住一下群蜂的追袭。   这时,众人才明白苗王金蠹鱼故意装弱的用心了。   剩下的破肚乞、折颈乞心知今日很难保命,双双使出绝招。破肚乞暴吼一声,一指刺入自己的肚子,只见一道血箭飞射而出,随着人形的转动,血箭向着苗王猛射。鲜红腥热的血果然使苗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折颈乞更奇。他扬掌一拍脑袋,只见长长的头颈齐肩处一下子软拉下来,脑袋一甩,头颈长了一倍。一颗脑袋象只巨大的铁锤,头颈象根巨链,牵着铁锤,舞成一片风,扑向苗王。   丐邦其实都是穷叫花子。要饭之人往往用自残的办法来威胁善良人们进行布施。自残的办法越想越多,越想越奇。并且越练越精。这阵子是飞出血箭、颈子当链、脑袋当锤的玩艺儿正是自残之法的顶峰之作,今日全叫苗王见识到了。   不妨有此怪招,苗王金蠹鱼确确实实忙了个手忙足乱,一时还无法破解这般怪招。四周之人都是成名人物,不肯联手出击。一心想替下苗王金蠹鱼,又怕苗王会不高兴。因此也只能瞧着二丐逞凶。一旁的毒气儿知道义父脾气,也不敢上前协助。但见到义父步步后退的败象,心中一急便冲到叶寒士身旁,悄声说:“姐夫,你上去帮帮义父。”   叫叶寒士姐夫,只有毒气儿想得出。她看了树皮信,知道姐姐对叶少侠一往情深,肯定会嫁给他的,所以她就先叫起姐夫来了。   毒气儿的请求,无疑大长了叶寒士的豪气。他转首望了燕无双一眼,见灭雕神女正对自己暗暗点头,便清啸一声,双袖一挥冲入战团。叶寒士的出现,使苗王金蠹鱼的战况大变。   由于叶寒士一上来就飞袖破肚乞,破肚乞只能一转身将劲厉血箭射向来敌。叶寒士展开飘絮步,破肚乞哪里跟得上他的步姿,每每血箭射向空处,而后脑勺却给敌人袖风刮得痛彻心肺,急得破肚乞嗥嗥乱叫。   此刻折颈乞惨了。金蠹鱼一方面熟悉了对方的奇式怪招,一方面又少了个破肚乞,独对折颈乞他感到游刃有余。金蠹鱼一身毒功,若他早发动毒功。破肚乞、折颈乞两条命也丢了。   但是他一心要为爱女报仇,不想让仇人死得太容易!所以才不发毒功,一味游斗,寻找机会。   此刻,他见折颈甩头攻到,便斜掌横推,将颈头拍移几寸,左指疾点敌人右腋。折颈乞十分机灵,身形微晃,已闪到一旁,回首就是颈头猛砸苗王后背。金蠹鱼象后面长着眼睛似的,身形一沉,贴地滑出数尺,把地上的另一堆火中的盒子,长袖一卷,轻轻朝后飞出。机会、力量都拿捏得十分精确、巧妙,折颈乞的颈链、头锤刚好砸到,而装有满满一盒毒物的盒子也恰恰平稳飞到。   “啪”一声巨响,数不清的美人蝇轰地破盒而出,眨眼间已扑向折颈乞。一颗大脑袋上落满了许多身体细长,长着一对薄翼、大腿、满身闪着七彩的美人蝇,许多细长的针啄已刺入折颈乞的皮肉,毒液正在注入。折颈乞惨叫着、跳着,没命地拍打着落向头颅的美人蝇。   可惜美人蝇太多了,死了—片又一片!然而活的仍然落满了折颈乞的脑袋,拼命向皮肉里注射它本身的毒液。不一会儿,折颈乞的脑袋已经变成了斗大的怪模样。红肿的鼻子、眼睛、嘴巴、耳朵全分不清了,只见一颗血红的圆球在没命地摆动,并且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小……   一旁的破肚乞看得心胆俱裂。他再也顾不得丢脸,回指一按肚子,四周能移动的肌肉很快将血洞堵住,双掌一扫,开出一条空道,企图逃脱。刚走几步,一道劲风扫来,面前已落下了冷笑连连的苗王金蠹鱼。破肚乞猛地返身想逃,后背恰好站着乾坤袖叶寒士。他瞥了一眼剩下的五个火堆,余焰蓝汪汪地燃着,盒子已露出了本来面目。此时的折颈乞已最后哀嚎一声,倒下地去。一刹那间美人蝇全部落下,栖在奄奄一息的人体上,远远看去就象一堆蝇山。事到如今,破肚乞仰天狂笑,突然举掌猛拍天灵。这是丐邦的最后一招,七袋长老自绝身亡了,他还算六大护法中死法最好的一个。   苗王金蠹鱼走到叶寒士面前说:“叶少侠能陪本王去莽林寻找金环吗?”   叶寒士慎重地点点头,说:“前辈先行一步,在下有几句话要对朋友说说。说完我们就去莽林。”   金蠹鱼爽快地一点头,招呼毒气儿收拾残物,先到远处等候。   叶寒士回首对燕无双等人行礼道:“在下本当跟随各位前辈,一起同赴姑苏,参加灭雕大业。但是苗王思女心切,在下也对金环放心不下,所以要去莽林一寻!若能追得上,七日后必到姑苏玄妙观寻找诸位前辈。”   燕无双笑着说:“刚才见叶少侠的飘絮步已练得很熟练了,但是还有个缺陷。叶少侠要到脚落实地时才能发力挥袖,这样就减少了人在虚空攻击敌人的机会。依我之见,还是飘絮步的换气方法不对,应该是吸、呼呼,而不是呼、吸吸,这样改一下,少侠定可凌空挥袖攻敌了。”   叶寒士一听猛惊,暗自运气一体会,果然能纠正自己每次跃起就不能发力的毛病。他大喜过望,一礼到底道:“多谢前辈授艺之恩。”   “叶少侠不用客气。若能见到金姑娘,请代为问侯,来日相见,我就多了一个朋友。”   叶寒士正想告辞,突然想到一件事,便说:“姑苏寒山寺方丈虚空神僧,乃暗中领袖群勇和神雕殿斗争的首领,诸位前辈应该去寒山寺一会虚空神僧,也许神僧对江南大计有些了然呢。”   燕无双等人暗记在心,一一和叶寒士道别,才分道而去。   叶寒士追上苗王金蠹鱼、苗女毒气儿,一路前往莽林。因为心知爱女无恙,苗王金蠹鱼才把被神雕殿请来中原以及追踪叶寒士的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并且告诉叶寒士,有几个数十年没出山的魔头,也到了姑苏上方山,看来神雕殿的威力更大了。   叶寒士急着问:“是哪几个魔头?”   金蠹鱼答道:“六十年前就盛名武林的阴山双煞,天煞星罗残阴,天煞星罗碎尘。一代女魔、红粉娇娃,江湖人见人怕的散花女魔花烟雨。还有一个更厉害的角色,昔年人称淫道的八公山红尘上人杨垂杨,也出山相助神雕殿了。”   叶寒士惊问:“红尘上人不是早死了吗?”   “死了就好了!他已修至道长三清大法、万朽不坏之身,与佛门的金刚不坏之身是同一境界。这次姑苏玄妙观三清殿之会就是由他主持的。”   “神雕殿凭什么网罗了如此多的凶神恶煞?”   “这本王就难以回答了。”   两人一路走着,一路急行。叶寒士暗暗为灭雕神女她们担心,恨不得立即赶回,将所知告诉前辈朋友们。可惜形势已由不得他了。三人一行赶回莽林,究竟能有收获吗?这就是以后的事了。   燕无双一行到了姑苏,在容生客栈住下。奔碌了许久,人也累了,所以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燕无双起来时就发现不对头,似乎自己身边发生了什么事,细一观察才大吃一惊,只见桌上斜插着一支风钗,钗下钉着一片香笺。拔起凤钗,拿起香笺一看,她暗暗吸了口气!香笺上大意是:   ……欲要杀你,此刻你已经死了。你能活着,就因为我不想让你死。你是女人,女人中的豪杰,能为女人扬眉吐气。所以女人决不杀女人。你的行为已构成对我的极大威胁。如果我忍无可忍,就只能对你采取必要的行动了。留下凤钗,你去找虚空和尚时给他看,或许他能告诉你些什么。到了姑苏,千万不要做过份的事,你的三个仆人我也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下他们的性命。知名不具,深夜。   燕无双一身冷汗,她拿起凤钗细细看了一遍,这是根纯金凤钗,凤首嵌着两粒名贵的钻石。就凭这支风钗就够一户贫民过一辈子富裕日子了。可是深夜来人却随随便便地留给了她。   出手真大方呀!说是凭这根凤钗虚空和尚就能告诉自己些什么,这个虚空当然就是叶寒上所说的寒山寺的虚空罗。一连串的问号袭上心头。   留信女人是否就是天池山顶与自己交手的美妇?   虚空神僧究竟是何等人物?   神雕殿为何对自己再三留情?   哥哥煞刀客燕无心如今在何处?   七天后。不,六天后了。三清殿之会将揭露些什么武林隐秘?对武林会起什么作用?   她问了自己,自己无法回答。眼下能找的人就一个——寒山寺虚空神僧了。燕无双扮成一个年轻公子模样,反正神相谷送了她许多人皮面具足够使用,穿着一身碧绿的绸袍。独自一人问讯着朝古城西偶的寒山寺而来。一路上,她并不去观赏街景,只是奇怪地望着来来往往提刀拿剑的豪客力士。为什么姑苏城中有这么多的江湖人物呢?难道正有一场风云突变的龙虎斗吗?   她信步登上了铁铃关,朝不大的寒山寺望了一刻。正想下关入寺,只听身后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施主可是去寒山寺进香。”   回首一看,是个慈眉善目的和尚,她点点头。   和尚道:“本寺住持虚空方丈有请施主移步关下枫桥,那儿有一只小船以供施主所用,小船将送施主到方丈所住之处。施主若想见方丈就不用进寺了。”   闻声,燕无双大吃一惊!这个虚空法师是个神仙人物吗?自己乔装改扮来到铁铃关,还没进寒山寺他便知道了。燕无双心中对这些神秘之举,天生有一种反感,但一时又不好发作,她也想尽快打破哑谜,使自己对当今武林有清楚的了解,也能进一步确立自己的立场。   她老老实实地来到枫桥旁,上了小船。小船一直将她带到一幢深院大宅的后门旁,燕无双这才重新踏上了陆地。后门口有一个小童等着,一见燕无双到,边躬身相迎,道:“燕相公请。”   这又使燕无双一惊,别人连自己叫什么也一清二楚,可惜自己对别人却无半点了解。无奈之中,跟了小童入宅。   门楣上题着“环秀山庄”几字,字字饱满,十分雄健。入庄是一片小院,院中一座假山。   细细看去,匠心独出,叠得曲折不尽,外观虽仅一堆拳石,入内却恍似置身千岩万壑之中。   真所谓“尺幅有千里之势。”假山上东边一座亭子,题着“半湾秋水一房山”七字,两边也有一座亭子叫作问泉亭。亭下一座石琴,飞泉扑来,发出叮咚的奇妙之曲。假山北面是称作“补秋”的石船,石船之中正坐着一位不高的黑须和尚。这和尚见燕无双随小童远远走来,忙起身迎前,大声道:“来者可是燕施主?”   燕无双忙拱手道:“在下燕无双,这位可是神僧虚空大师。”   虚空神僧连首道:“老衲正是虚空。今日请燕施主来此一会,正是有些事想对燕施主说明。”   不一刻,小童已送上两盏上好香茗和几小碟精美果品,均是姑苏有名的小吃。两人客气了一阵,虚空神僧才道:“燕施主已是当今武林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此话怎讲?”   “就凭施主这一身所学,当今武林中就鲜有人敌。”   燕无双连连摇头,说:“这不是事实,昨夜我就险险死去。”接着就把深夜留钗,信中所言一一叙了一遍。   虚空惊问:“此钗带来否?”   燕无双答:“带来了。”说着便拿出金钗,递给对方。   虚空接在手中,细细看了一遍道:“果然是满院花飞休要扫,待留与薄情知道。这薄情金钗真正问世了。”   “薄情金钗?”   “是的。这是柄金钗,名唤薄情。它有着一段离奇的故事,施主想听么?”   “想,想听。”   “那老衲就从头一—道来。”   一僧一俗,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就在环秀山庄补秋石船中重温起武林的旧事来,虚空神僧的脸色象布满了阴云。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三十五章 新郎新娘     “情欲是一种火器,一旦喷射出来就会把人杀掉。”虚空法师缓缓说道。他法相端庄,不像是在叙说一段男女艳史,而是在说自东汉初年传入神州的二千五百多年的佛教历史一般,语调是那么严肃,以至燕无双不得不端正态度,认真起来。   线香在铜鼎中袅袅升起,烟霞给不大的石舫洒下一片淡淡的檀香。   ——在离城不远的地方,有一片浓郁苍蓊的树林,林子里有一幢乳白色的圆顶木楼,很象一座特大的坟墓。它的周围是一圈冷酷的“鸟不宿”硬刺植物,代替了院墙。院门还是有的,门楣上也挂着一方狭匾,上书“江南第一刀府”,这就是著名的江南刀客海思柳的庄院。   今日海庄院特别热闹。因为是年青的海思柳大喜之日,他的新娘便是人见人爱的柳氏小姐柳媚娘。   酒足饭饱,闹新房的人全走了,海庄院又恢复了平静和宁寂。红烛给新房涂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色彩,就象披上了一层五彩的轻纱。新娘正在铺床。她纤小的玉手舒展得很轻柔,不象在铺锦被,象是在数花瓣。新郎轻轻绕到她背后,一把搂住。她“呀”了一声,嗔怪起来,粉拳儿朝新郎一阵急擂。可举得高,落得轻,以至新郎忍不住说“再来一拳”。   女人特有的气息飘来,晨星般的眸子流动着迷人的妩媚。他感觉到她在战颤,象片薄薄的叶子在他怀里不停地抖动。新郎突然意识到男人的责任,即使立即剁掉一条腿,也决不能放弃这种责任。   不知何时,窗外黑了,一朵厚厚的云遮住了明亮的圆月。   “睡吧。”他说。   她嗯了一声,他想帮她解去衣扣,她推开了他,自己慢慢地脱了外衣,露出粉红色的薄薄的内衫……   他露出惊讶之色,目光贪婪地盯着曲线灵珑的身段。   很难想象人世间有这么一种灵魂。谁也无法用嫉妒、虚荣、傲慢、厌恶等等的字眼去形容比喻。就如一根搔痒草,引逗蟋蟀似的,容它张牙舞爪,容它焦急万分,容它奇痒难熬,而从中满足自己报复的欲望。天啊,一个女人将导演一场悲剧,这场悲剧将影响武林的今天和明天。   新娘突然说:“哎,我想起来了,刚才有个客人留了一封书函,指定是交给郎君的。”   “别看了!不会有什么要紧事的。”新郎急着要熄灯。   “看吧!说不定叫我们猜个谜呢!”   新郎接过信来,撕开封口,抽出素笺,猜道:“他说是四海好友邀请你我同赴越女庄一游?”   新娘没作声,依在床边,侧着身子欣赏起来——哦,他慢慢地皱起眉穗来了,打成一个死结,脸色越来越苍白,像是读到了灾祸。   他读着素笺上仅有的一句话:“第一刀,叫她把她肚子里属于我的还给我!一个被她抛弃的男人。”新郎低声惊呼起来,烫手似地丢了纸条,冲到窗前!推开窗,窗外夜风和寒气荡涤着,他猛烈燃遍全身的燥热。夜空黑沉沉的,云层越积越厚。终于新郎回过头来,看见新娘正在看他丢在地上的信函,脸上一本正经的。人站着,一动不动象座白色的塑像。嫉恨封住了他的喉咙,他说不出一句话来,也不想说。耳畔总是振响着信笺上那句无耻下流的句子,一声比一声响,震得他头脑劈开似的疼痛。他捂着脸,滚烫的泪水涌出眼眶。他想,对面的女人能大声说:“假的!这是假的!这是假的!”那么他就会猛扑过去,搂住她,热吻她,这一切便结束了。象一场恶梦醒来一样,只是虚惊一场。然而她毫无表情。他感到疲乏不堪,精疲力尽,一下子瘫坐在靠椅里。   新娘转过身去。她不让新郎看到她脸上的一种满足的、得意洋洋的笑。   一缕月光从云层中钻出来,挤过新房之中,在那张微黄的飘落在地的素笺上移动着,象在读:“第—刀,叫她把她肚子里属于我的还给我!还给我……”   虚空法师说到这里,脸涨得通红,双目中似闪着泪花。一个没有七情六欲,四大皆空的老和尚,为何如此激动,就为了这个作弄人的新娘?燕无双思索还在往下沉,沉得越深越见不到底。无数为什么象一个个旋涡,把她带向谜般的深渊。   虚空法师又在说了:“从前有个人到大海中捞了许多沉香,带回家后便拿到市场上去卖。   因为价钱贵,没有人买,卖了很多天都没有卖出去。他感到非常苦恼。后来,他看见别人卖炭卖得很快,心里就想,不如把沉香烧成炭,一定也能很快卖出去。于是,他把贵重的沉香烧成了木炭,拿到集市上,象便宜的木炭一样卖掉了。这个小故事,道出了一个好坏不分的愚人。燕姑娘,你能否想象一个女人由于某一个男人对不起她的亲人后,居然会憎恨天下所有的男人,特别是武林中的男人,并且立誓要除尽他们吗?当然凭自己个人的力量是不行的,但是智慧却是无敌的利剑。这个女人思来想去,走了一条牺牲自己,报复男人的路!她选择的对象,当然是在江南武林中最有名望、最有声誉、武功第一的江南第一刀海思柳了。”   “那个新娘就是这法师所说的女人?”燕无双疑惑地问。   虚空点了点头:“是她!她的钝刀计划割肉不见血还远远不至这些呢。”   ——新郎的新婚之夜是在海家庄外的小溪边度过的。第二天,这位江南第一刀就判若两人了,又瘦又苍白,十分凄惨。他不愿将丑事告诉别人,因为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必须自己强吞苦果。到了第二天晚上。他不能继续到河边度过长夜,这样会被人发现的。他在新房中打坐调息,想静坐一夜。半夜时,他突然闻到一股越来越浓的香味,来自新婚喜床的床头。   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走到她的床前——白森森的月光里,她被子只拉到一半,露出裸胸,两只肉甸甸的乳房高高地耸着,一条白白的丰满的大腿搭在一旁。他感到浑身一下子灼热无比,胸腔里沸腾的情欲似万匹奔马。他醉了一般神魂颠倒,两腿一软跪了下去,意识里一种肉欲和快感促使他抬起手臂,伸出五指,朝那一起一伏高高的乳房摸去……   只觉得眼前白光—闪,脸颊上“啪啪”连续挨了清脆的两记重掌。他猛地返过神来,只见那女人笑嘻嘻地坐在床边,全身裸露着,一边轻轻揉着打人的玉掌,一边说:“忍不住啦!   忍不住就来嘛。来呀!反正我又不是第一次。咯咯咯……”   他双手蒙住眼睛。转身撞碎窗子窜了出去。   以后,他每夜打坐时,总在自己的靴子里放一把硬刺。尽管如此,他还是倍受情欲的煎熬,双脚被硬刺扎得血淋淋的。   那女人始终像个胜利之神,用淫荡的肉体之剑猛扎他的心。他不想屈服,就得咬紧牙齿坚守冷淡,就得克制情欲的折磨。他的自尊使他不能躲避,躲避就是输了。尽管心如刀割,可脸上还得装出无动于衷的神情。每当他一个人时,他就悲哀地喊着:“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我就被这贱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海少爷和少奶奶之间的殊死搏斗,庄院其他人是不知道的,只以为他们不太亲热罢了。   海家庄有个丫环叫翠花,十九岁,长得小鼻子,小眼睛,一副小巧模样,也有几分姿色。   这天,翠花正在百花园里为少奶奶房里饲养的五彩金鱼捞水草。她蹲在池塘边,一手拉着垂下的柳树条,一手在池边捞着水草。腰弯得象把弓,那么专注、忘情。刚巧他在塘的水榭中独自饮酒,一眼望去,不由怔住了。翠花背朝着他,那件斜襟小袄紧了些,由于半身弯着,小袄后襟翘了起来,露出一截弯月似的洁白肌肤。他望着那枚弯月,呆了。有基础的想象力引起了幻觉,他眼前那截白玉般的肌肤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小人儿正朝他姗姗行来。   “啊!”一声惊叫。   他猛地惊醒。只见翠花手拉的柳条一下子折断,人已掉入池塘,正在水中挣扎。他跃到池边,单掌用“吸”字诀,凌空一引,已生生将翠花摄出水池。翠花谢过少爷走了,他也以为完事了。哪知到了晚上,他怎么也入不了静。眼前老是晃动这个小巧模样的少女和那被自己双手抱过的湿漉漉、暖烘烘的身子。他脱下修炼的锦凳就走。他不知道一条黑影在鬼魂般地尾随着他。   他来到翠花住的下房后窗,见亮着灯,就轻轻唤着:“翠花。翠花。”翠花开了窗,见是少爷,忙问什么事。他早想妥了,就说下午在池塘边为救她时掉了一本书,请翠花一同去找一找。这个理由下人是不会推辞的。翠花提了个灯笼和他一起进了花园。刚到池塘边,他故意身子一滑,撞灭了灯笼。翠花本能地想伸手扶他,当那只小手落在他掌里时,他稍一用力,翠花已经整个儿撞入了他的怀抱……   于是,水榭中他象野兽一般发泄着肉欲。发狂的吻,颤抖的抚摸。他痛快地享受了一个少女的所有。当翠花掩着破碎的衣襟,在他怀中嘤嘤而泣时,他发现了另一个人,一个身穿黑衣的女人正冷冷地对他笑着。   那个女人确实看见了刚才的一幕。印象特别深的是他俯首在翠花白玉一片的胸前狂吻的镜头。她立即设计出更惨烈的报复。   说到这里,虚空法师深深地叹了口气。燕无双将凉了的香茗重换一杯,端到他面前问:   “大师,这一切你都知道?”   虚空点点头说:“因果轮回。老衲之罪,罪及后辈,要解开这个死结,又岂能不知这些枝枝节节。莫非燕姑娘听厌了?”   “不!我只是为他们难过。”燕无双说。   “那就请燕姑娘再往下听一段。”虚空浅饮一口茶,继续说道:   ——阿辛是海家庄的守门人,长得十分魁武,也修习过海氏门的内功和刀法,称得上江湖三流高手。他是条好汉子,不过越是血气方刚的好汉,也越容易中邪。   不久前,那女人进出院门时总感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回头四顾却不见人影。她故意重复走了一趟,秘密就揭穿了。她看见大门一侧的门房里有一个小窗洞,一对乌黑发亮的眼睛就嵌在中间。   她问:“你是谁?”   窗洞里的脸横肉颤动,小心地答着:“下……下人叫阿辛。”   “出来!”她厉声命令。   不一会儿,门房的门开了,使她吃惊的是阿辛足足高过她一个头,一条脖子,自己刚够到他的胸口。这么高大、强壮的一条汉子,眼光却懦弱地躲闪着自己。她笑了,觉得自己的计划有了保障。她不露声色地问:“你是干什么的?”   阿辛弯着腰,喃喃地答道:“回禀少奶奶,小的是守门人。”   “哦,那就好好干吧。”她递给阿辛—个媚眼,转身就走。没走几步故意手一松,将手中的香帕丢在地上。拐弯后她站住身子,偷偷回头望去。果然不出所料,阿辛这又高又大的汉子象条狗一样俯伏在地上,双手捧着她丢下的香帕,紧紧地放在他那张大嘴上狂吻不已。   她轻轻闪至阿辛跟前,一声不响。   阿辛正在醉生梦死之中,突然看见了一双绣花小脚,象挨了火烫一般,人腾地窜起。一见到那女人,立即又矮了半截,双腿发抖,直怔怔地发呆。   她问:“阿辛,你喜欢我?”   “小……小的不敢。”   “到底喜欢不喜欢,实说!”   “这……”阿辛这了半天,终于脖子一硬,道:“喜!欢!”好生硬的两个字。   “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阿辛听出点味道来了。他精神大作,脸憋得红红地说:“为少奶奶做事,万死不辞!”   “真的万死不辞?”她冷冷地加了一句。   “阿辛说话有半点不实,天打五雷轰!”   “那好,今夜三更你到我房中来。”   说完这句,女人转身就走,象一阵风吹过似的。留下发着呆的阿辛,不知自己突然交了什么运,还是要倒什么霉。   当晚,三更时阿辛一身黑衣黑裤,轻轻推开了少爷和少奶奶卧室虚掩的门。一踏进室内他就呆住了。只见少奶奶临窗站着,少爷盘腿端坐在锦凳上调息练功,头顶上有一团白雾,在离头顶一尺之上凝固不散。这般内罡成气、凝而不散的修为,正是武功中三花聚顶的境界。   阿辛吓了一大跳,正想转身退出,就听少奶奶在喊:“阿辛,你来了。”   阿辛象被制了穴—般,闻声僵立不动了。喃喃地说:“小的来了。”   女人慢慢走到阿辛跟前,拉住他的手,说:“别怕,你喜欢我,就当着他的面抱我,亲我。”   “这……”   “你不是说愿为我做任何事,万死不辞吗?怎么连爱一爱我都不敢呢?”   阿辛圆圆的双目越睁越大。盯着面前这个齐胸高的娇小女人,喉咙深处发出一种低沉的,可怕的闷吼。他猛地张开双臂,一把将女人拥入怀中,低下头,厚厚的嘴唇朝下凑去……   嗖地一声轻响,随即便是阿辛一声惨烈的嗥叫。这个高高大大的汉子背上出现了一个洞,一个碗口般大的洞,血如潮汹涌,身子晃了几晃,松开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临死双目还直盯着那个女人。   少爷手中出现了一柄刀。   女人怔了一刻,仰天狂笑起来!她冲到床后,一把拖出一个捆成一团的女人来。拉到男人面前,大叫着:“杀!也杀了她呀!”   她是翠花,一脸惊恐,两颊泪花,可怜巴巴的小丫头翠花。   男人暴跳起来,狠狠地揍了女人两记耳光。血流出了女人的嘴角,鼻孔。那女人擦也没擦,只是笑,狂笑着冲出房去,冲出海家庄,冲入茫茫的黑暗之中。   没有几天,姑苏城九胜巷青楼中就传出了江南第一刀海思柳的夫人柳媚娘自愿卖身当妓女的惊人奇闻。顿时慕名而来的武林豪客,快要把九胜巷青楼挤塌了。而更离奇的是,凡和柳媚娘睡过觉的人第二天便会死去,致命处都是一道刀口!不过死亡并没有吓退闻艳而来的裙下之臣,足足有一年,死者不下二百余口。江湖众人终于明白了这杀人凶手,便是柳媚娘的前丈夫江南第一刀海思柳。当各门派决定联手扑杀江南第一刀时,又传来了海思柳沉江而死的消息。不少人不信,怕其中有诈。但是尸体是柳媚娘亲自验看的。她看到丈夫尸体时,这个自愿卖身娼门的女人突然疯了,疯子一般地撕裂了自己所有的衣服,又唱又跳,又喊又叫……   说到此处,虚空法师久久没有开口。似乎悲剧故事的气氛笼罩着他,使他无法摆脱说不出的恐惧感。   燕无双忍不住问:“后来呢?”   虚空法师氏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回答:“后来墨玉残刀谣言产生,武林又遭风雨。这枝枝节节令兄全然亲身经历了。”   燕无双又说:“这海思柳和柳媚娘的事和神雕殿有关吗?”   “燕姑娘认为呢?”   “我想应该有关。否则大师又为何如此详尽地告诉我。不过我想这其中还有许多解释不明之处。”   “燕姑娘尽可言来听听。”   “大师既然问,我就随便说。其一,柳媚娘为何要如此用婚姻来危害海大侠?其二,海大侠为何不用妥当的手段解决这个难题?其三,既然柳媚娘成疯,海大侠巳死。为何大师意中此两人还和眼下横行武林的神雕殿有关。这些大师能解释吗?”   “老衲不能。”   “是不能说?还是不知道?”   “都不是。老衲是不想说,因为这些问题最好由当事人来回答的好。”   “当事人?”   “是的。”   “难道海大侠没死?柳媚娘没疯?”   没有回答,虚空宝相端庄地坐着,微微合上了双目。看来对这个问题他是不想回答了。   “我再问一个问题。如果解释为这是海家和柳家两家之间的恩恩怨怨,恨恨仇仇,为何这两家人都不愿明着解决,而将整个武林推向深渊,以至许多无辜死于非命呢?”   又没有回答,虚空泥塑木雕般坚持着沉默。   “我哥哥燕无心现在在哪里?”   终于回答了,虚空神目乍张,说:“令兄正在练习一种至上武功。”   “什么至上武功?”   “若干年前,江南第一刀海思柳就是凭这无刀之刀的刀意夺到了江南第一刀的名号。其实这江南两字小了点,因该换成天下二字。”   言谈中不无夸耀,自负的情绪流露。   “这么说,我哥哥正在学江南第一刀的刀意之法?”   “正是。”   “在哪里学?”   “迷雾谭。不过燕施主最好别去打扰他。令兄一月后即开关,那时他的刀法将天下无敌,再也不必惧怕神雕殿的任何杀手了。”   燕无双沉重地摇摇头。叹道:“即使我哥哥学会了你们所谓的第一刀的刀意之法,也是替他人作嫁衣裳。我从大师的言谈中知道海思柳没有死,柳媚娘也没有疯:假死和装疯这是彼此弄手段、斗心智的结果。这对冤家全躲入了幕后,借他人之手,疯狂地继续着各自的报复。不幸的是我们兄妹全作了他们的工具。说到底,海思柳不是真正的人间伟丈夫,而是个胆小怕死的、两面三刀的小人。柳媚娘也不是人间奇女辈,而是个心底狭小、心狠手辣的坏女人。尽管前者武功高强到了让人死不须动手的地步,后者的心机当今无与论比,他们还是太渺小了,渺小得连当面把事摆开、把话挑明的胆量也没有!”   一席话使虚空神僧脸色阴晴多变,目光中闪烁着骇人的寒光,仍然一声不吭。   燕无双注视他良久,才说:“方丈把我叫到此地,莫非就为说一个故事,没有其它的可交代了?”   长叹一声。虚空神僧道:“老衲原意是想请燕施主成为白道各大门派的领袖人物。在和神雕殿文攻武战时能率领群雄彻底歼灭对手,真正成为灭雕女神。为此老衲还准备了一件珍贵礼物,准备送给燕施主。”   燕无双笑笑问:“什么礼物?”   “金芒眼!一种可从双目中发射伤人目光的修炼大法。燕施主双目似乎天生就有这样的潜力。若能修炼成金芒眼,当作天下第一人想。”   “与海思柳的刀意相比呢?”   “比刀意更加厉害。”   “那海思柳为什么不炼金芒眼?他作为白道代表,不论名望、武功都是名符其实的,何必舍近求远呢?”   “因为金芒眼的修炼必须有天生的基础,而其他人不具备。”   “哦!是这样。可惜大师在和我一席谈后觉得我不胜负领袖地位了,所以礼物也就免送了,对吗?”   虚空法师点点头,说:“不错!你使老衲失望了。老衲在穹窿山相扮神相谷,迎候燕施主时,燕施主还是个十分合适的人选,想不到事过二月就全变了。”   一听到神相谷三字,燕无双笑了,笑得十分灿烂。她为自己没有从一开头就成为别人棋局的一枚棋子而高兴。   “燕施主笑什么?”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相信这位故弄玄虚的神相谷,到如今我也不会相信虚空神僧。因为我不想做一个替罪羊。我的一生不用绑在你们个人恩怨的战车上。海思柳胜了也罢,柳媚娘胜了也好,总之我想奉劝各位一句,就是少害人!害人必害已到头来会有报应的。”   虚空双眉一耸,道:“燕施主此话怎讲?”   “大师还不明白吗?惠山妙圣庵之事是海思柳一手造成的。恨天师太以前是海思柳的情人,她知道迷雾谭,知道这位修练的高人。可是她没想到自己险险死于情人的安排设计中。   妙圣庵一战,神雕殿损失不小,少林武当也死了不少人。而这位海大侠一味躲在幕后。当发现恨天师太将被杀时才天良盟现,出手救人。这位英雄的所作所为真令人作呕!”   “难道少林、武当二掌门不要救?”   “要救!但又何必偷偷摸摸半夜送柬呢?又为何不敢亲自堂堂正正出面解救呢?”   “要知道这是策略,可以转移敌人的注意力。”   “神雕殿从一开始就知道海思柳的存在,就象你们一开始就知道柳媚娘没疯一样。为什么让她尽量地愚弄武林不知情者,其中恐怕也大有道理,似乎和借刀杀人有点关联。”   “你……越说越不象话了。”   “大师,你我道不同,话自不投机,燕无双就此告辞了。”   虚空突然冷笑几声,道:“你这就想走么?”   燕无双转过身,口气同样冷漠:“图穷匕首见,大师要想动真章了。”   虚空神僧整个身子平平地升起,坐势不变,已离地三尺,停在空中一动不动,右掌缓缓提起,在胸前轻轻一划。没有任何劲风声响,燕无双顿时感到一片其冷无比的刀刃正横削而来。她也神色不动,无极九天玄功运至百穴,护身神罡在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雾气。燕无双打定主意,要用本身的真罡试试海家的刀意。   卟地一声,燕无双碧绿绸袍掠起几道皱纹,随即就平复了。   虚空神僧凌空的身子一落,重又坐到座位上。他脸色黯淡地长叹一声,挥挥手说:“去吧,希望施主有个光明的前途。”   燕无双—言不发,转身离开了环秀山庄。她已经确定,这位虚空和尚一定是位与海家大有关联的人物。在这场谁好谁坏都不知的悲剧中,他扮演了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   走着,走着,她突然想起了燕无心。她知道自己哥哥的性格。作为一把刀,海家是欢迎燕无心的。可是对燕无心来说却充满了痛苦和危险。她突然决定去找哥哥,去找迷雾潭!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三十六章 吞日神剑     他梦见了她。   她用轻吻盖住了他的脸,而他的手摸着她柔软的肌肤。一会儿后,他脱下了雪白的绸衫,并把她彤红的丝袍也脱下,轻轻地说:“这些衣服会妨碍我们,是吗?”她眼睛弯得象一对月芽。他躺在她身边凉爽的绿色苔藓上,那里象她的皮肤一样摸起来光滑而有快感。他一只手充满爱意地伸到她的胸脯上,激动使他的话也不联贯了:“我真想……想有一个我……我们的孩子。”   月亮升在头上的高空,将光怪陆离的阴影在地面上舞动起来。水声的絮语听起来非常悦耳。这正是爱的时光。他们拥在一起,他们彼此的身体正慢慢地融化在激烈的波动之中……   月色在不知名的树叶间滑过,慢慢沉入无边的绿色之下。夜色使男人感到越加强壮,使女人感到越加需要。他们彼此给予着,从一个满足的高峰跃上又一个高峰……   一阵震颤之后,白一梦才醒来。这时他发现刚才的美好时光是一个梦,白天做的一个梦。   没有燕无双,没有目光,也没有,凉爽的绿色苔藓。唯有四周的冰冷,四周的寂静和四周的绝望。   他——一个失去了内功的凡人。孤零零地躺在鬼石城的地室之中,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啊,真的非死不可吗?白一梦蓦地跳起,随即又无望地跌下,摔得两眼直冒金星。他喘息着,心中在计算。这是第三天了,是唐淑女吸取了自己的内力真罡后离开了鬼石城的的第三天了。   自己就整天躺着,不吃不喝,软弱得快连站也站不直了。还要等几天才能死呢,再等三天,或者四天。一个人不吃不喝活七天,最多活七天了。所以他还有四天的时间。他希望这四天中总是做同一个梦,梦见脱去了丝袍的燕妹和彼此的融化……   他想起了一支歌。在昆仑时,门中有位歌女,常常这样唱着——   我们深爱着无人知晓,   只有故乡的石桥,   知道你将辞我而行。   趁这梦幻的粉蝶还没栖落,   趁这五月的石榴还在吐艳,   趁这露珠晶莹的草叶还在闪耀,   此景此情正好壮你行色。   即使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   即使你我彼此远隔千里,   只要心已贴近,   一切都会重现一切都将美好。   我永远记住你说出的那个神秘的字,   让我把你的手再次握紧,   接受我温柔的分别之吻。   这首充满异域情调的情歌,此刻回想起来越发显得贴近。   如果自己必须死,最令他遗憾的不是年轻轻,不是昆仑掌门的显赫地位,而是没有再一次见到燕妹。若能握住她的手,在她芳颊上印上一个深情的吻,死又有什么可怕呢?可惜连这一点也做不到。燕妹还认为自己已去昆仑搬兵,帮助她共剿神雕殿呢。白一梦长叹一声,暗忖自己,难道一点生机也没有了?唐淑女临走时说鬼石城中的一切足够自己十年享受,也就是说自己若不想死,还有十年好活。这十年中,就不可能发生奇迹了吗?应该起来看看,找一找生路,或许还有重出鬼石城的—天!能去昆仑搬兵,能帮助燕妹杀敌。想到这里,白一梦奋然爬起,踉踉跄跄地朝不知通向何方的石径走去。   鬼石城其实是个很大的地下古墓区。唐淑女原先存身的五间梅花形石室乃是古墓的入口处。她在地下住了许多年,也没有离开过五间石室,所以不知道这石室之外的天地。白一梦突然想到了生,渴望寻找到生机。当然他不知道梅花石室的机关巧妙,昕以无法离开巨人石门封闭的地下墓穴。他就象是只没头的苍蝇到处瞎撞着,终于让他找到了一条黑幽幽、不知有多深的甬道。他决定朝前走,顺着甬道去寻找出路。临走时他带了一些干粮和火种,也许自己永远回不来了。这梅花石室可能记载着他的生命尽头的—切,所以他忍不住回头注视了一眼,然后朝黑洞洞的甬道深处行去。   也许走了整整—天,甬道还是弯弯曲曲地没有尽头。白—梦疲倦了,靠着湿漉漉的石壁啃起了于粮。他的身产靠着石壁,似乎感到石壁上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不是一般的声音,而是人的叹息,长长的、沉沉的叹息。白一梦浑身一震,连忙站起身来,耳贴着石壁顷听着。是的,是有人在呼吸。这么说地狱之中并非自己独存,还有人在此。这一想法,使他精神大振,他奋力喊道:“喂!有人吗?有人在此吗?”   除了嗡嗡的回声,没有别的声音了。   是自己听觉出了问题,还是疑心生暗病?白一梦再次紧贴石壁凝神顷听。没有声音,连呼吸声也没有了,白一梦仍然在听。许久?突然他感到浑身一震,真的,他又听到了深长的叹息声和粗重的呼吸声,似乎是有人在不远处贴着石壁练习吐纳之功一样,一吸一呼十分有规律。这次白一梦不敢大声喊了,他耳朵贴着石壁,一步步顺着石壁移动,捕捉着声音的来源。   听来似乎近在咫尺,可找去却不止三里、五里。拐了个弯,耳朵不能紧贴石壁了。因为石壁旁裂开一条纹,有三尺宽,纹中水声喧哗,成了地下暗河。白一梦正在暗叹命运不济,忽见石纹之中一簇浪花溅起,水中活泼泼跳出一个孩童来,浑身洁白无暇,一丝不挂地沿着暗河朝前飞奔。白一梦一时好奇,忘情地跟在仅尺把长的婴儿后面跑着。那白肤婴儿似乎不知有人跟着,四肢又短又胖,身体也是圆圆的不象正常人。他一路跑着,双腿不是前后迈开,而是一蹦一跳地前进,形同僵尸一般。走了一段,白一梦突然省悟,前面蹦跳的不是真正人物,而是深山之中成年的何首乌。这种何首乌成长在阴山深涧之中,千年才能成形。成形的何首乌是灵丹妙药,集天地之精华,凡人吃了功能长生。想到这里,白—梦心中一动。若能擒住这成形的何首乌,不是很有可能治愈自己内力顿失的枯萎之症么?不过,自己内力已火,轻功不能施展,又如何能抓着白白胖胖的何首乌?   白一梦突然有了主意。他随手拾起—块石子,奋力朝前抛去。石子撞在岩壁上,在这空幽的甬道里发着轰隆隆的震响。正兴高彩烈跑着的小白婴儿似猛吃一惊,看也没看清掉头就跑,这一跑正好来到白一梦身前,说时迟那时快,白一梦内力失去,武功招式仍在,昆仑天龙爪之一“力擒五龙”一式已凌空,抓下。可怜的小白人儿还没弄清怎么会事,已成了白一梦的掌中之物。   细细看来,一尺来长的白色婴儿物,虽然四肢俱全,但是脑袋上并没有五官、头发之类的东西,只是象个人形罢了。白一梦拿着这支千年灵物,心中有些担心。如果真是何首乌,岂不侥幸!又恐怕这地狱般的所在,生存之物万一有毒,吃了岂非小命不保。思量再三,最后还是决定一试,反正这是个机会,若白白浪费真是天堂有路偏不行了。   他一边想,一边随手将那具成形的何首乌一条短而粗的腿折了下来。只见伤口中有许多白浆冒出,清香扑鼻。他把腿放入口中一舔,顿感芳香满齿。连连咀嚼,一时已将腿儿吃光,口中一股甘甜之味和着一种难言的太和之气在唇齿间漾溢,一股极强的食欲诱得白一梦急急将整支何首乌塞入口中大嚼生吞起来。许久没吃到如此美妙的东西了。这种千年灵物嫩之又嫩,甜之又甜,有说不尽的美妙。一尺多长的胖胖的何首乌一顿就被白一梦吃了个精光。他抹抹嘴,就倚在另一面石壁坐下,盘膝行功。他想试一试千年灵物的奥妙究竟能否活人白骨,救人死难。   这一试,果然出现了奇迹!丹田之中一缕似有似无的真气象一股白烟似的越燃越浓。喔哈!白一梦双目之中神光又现,这等高兴简直难以言喻。他聚神凝力,将内息调子,缓缓引导这股重又产生的丹田之气循脉走穴,肆行周天。一周天又一周天,随全身精力的恢复,内腑的舒坦,丹田之气也越来越强盛,直到再也无法提高时,白一梦才停息了运动。自己测定了一下,现在的功力和以前相比,不说恢复了十成,八成是肯定的。有了这八成功力,白一梦再也不灰心丧气了。他正准备往前走,突然闻听前面传来一声低低的闷吼。昏暗之中只见一物绿眼金毛、长臂鸟爪的怪物正疾如闪电般飞驰而来。   这般地狱之地有千年灵物,也会有百年怪物,这并不奇怪。   白一梦的武器舞风剑早巳不知丢在何处!见怪物来势凶猛,他急挥双掌,昆仑天心功法的寒魂掌已告出手,两团寒气直扑怪物。   怪物似乎并不畏惧,一条长长的巨臂已经凌空压下,五根爪子挟风抓落。这种生如虎豹的百年怪物,若是被它抓住,没有生命能逃脱撕裂的下场的。   白一梦只有逃!他展开飞龙身法,鬼魅般从怪物身旁闪过,朝怪物的来路处电射而去。   怪物嗥叫一声,匆匆追来!咚咚的脚步声象几面擂响的大鼓。   人逃怪追,一刹时已走了三里余。前面一亮,白一梦发现自己已进入了一间十分宽敞的石室。石室上部有一条天光泻入,使整个石室享受着自然的抚爱。因为四周石壁生满了各类植物,象络石、金银、木香、紫藤、凌霄等藤木花木在此长得象丝网一般稠密。各类异花奇果嵌在枝叶之间,闪烁着诱人的红光。白一梦估计这里原是地上墓区的石厅,因地势变化,石厅上部毁塌了广角。阳光由此泻入,多年来风吹落花,植物的种子吹进了这地下天地,于是满墙的藤木植物就越长越盛了。而且这地底下冬暖夏凉,不分春秋,因此四季花木都兴。   看到头顶的天光,白一梦更感到生有希望了。   然而……   一声怪嚎引来了另一声怪嚎,石室两头甬道里都冲出了一头怪物,有了亮光看得更清楚了。这类怪物长着碧绿的眼睛,通体披着金黄的长毛,四肢又细又长,爪子十分锐利,一张巨口张开足足有木盆大小。两头怪物正此起彼伏地叫着嗥着,朝白一梦步步*来。   木魃?白一梦想起了怪物的名字。这是上代人听到的传说,现在自己却亲历其境。—对一公一母的木魃正张牙舞爪地朝自己进攻。假如现在手中有把剑,他便什么也不畏惧了。可惜舞风剑早丢失了,手无寸铁,木魃又不畏掌力,这可如何是好?   公母木魃仰首张口狂啸,震得岩壁上落叶飘飘!这似乎是个信号。公母木魃一齐发动,腾空跃起,疾如飘风般朝白一梦攻出四爪!   白一梦无奈,只能再次施展天龙身法,晃闪、腾挪。   木魃攻击多次,次次落空,恼了!狂啸乱吼,四爪张开,形成一个丈余大小的威力圈朝白一梦*来。腥臭的气息差点把白一梦熏昏过去。他无处可逃,没命地往上一跃!凑巧有一根青藤垂下,白一梦象捞到了稻草,握手抓住青藤,人就吊在半空。两头木魃又窜又蹦,可惜跃不到吊人的高度,空在下面狂吼乱叫。   时间一长,白一梦又感不妙。青藤似乎吊不住如此重物,正在往下垂。再垂下一尺,就要落进木魃的利爪凶爪之中了。他四下观望,发现右壁上有一个不大的凹穴,可以存身。白一梦身子一卷,呼地飘起,一把抓住另一根垂下的青藤,一晃一摆,身形朝凹穴飞射而去。   咚地一声,双脚站着了实地。白一梦不由大笑着转身往下望去,两头木魃似乎发疯般手舞足蹈,将四壁的植被抓得藤断叶飞,可惜无奈白一梦一根毫毛。   白一梦在凹穴里喘稳了气,自然要想退路了。凹穴离石厅上方裂开之处还有五丈之高,根本跃不上去。若是回到石厅中再顺着植藤往上爬,倒十分有希望登上天光泻漏之处的。但是两头木魃不甘心地守在石厅中,四只绿眼时刻盯着凹穴。只要白一梦稍有行动,定将遭受到这对怪物的猛烈扑噬。   前路是没有了,退路呢?白一梦回身望去,凹穴不深,仅三尺长短,穴壁也长满了绿色植物,把石壁也遮得看不见了。不过,白一梦还是发现了怪事,靠穴底的藤蔓居然不晃动。   藤蔓的晃动只有—个原因,就是穴底有空气在流动。想到这里,白一梦快步来到穴底,伸手一探!空的!穴壁是空的。所谓穴底只是一道绿叶的帘,遮住了后面的世界。哦!白一梦喜呼—声,一把撩开绿蔓,大步踏入了另—个洞穴。   不大,也不小,什么都有。石床、石凳、石桌……更使白—梦惊讶的是石床上还坐着一个人。一个瘦骨棱棱、满头白发、白须的老者。正颤巍巍的站在石床上,双目微闭着,象是入睡,又象是……   “老人家!老人家!”   连呼了两声,没有回答。走近细察,分明是个活人,白须在轻微地动,胸襟衣衫也在起伏,这是呼吸的表示。可为什么连呼不应呢?是个聋子?还是个怪人?接连的奇遇使白一梦自己也弄不清了。   再喊:“老人家!老人家醒醒好吗?”   “小伙子,你为什么要破坏老夫三十年来的惯例呢?”   终于有回音了。这说话声闷得象盖了三层布发出的。   “对不起了。老人家这儿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住在这儿三十年?”   “这儿是鬼石城。”   “鬼石城究竟有多大?”   “方圆百里吧。”   “呀啊!”白一梦忍不住惊呼起来!这地下世界居然方圆有百里之大,真可谓一个城了。   古代的工匠们为此要费多少心血呀。”   “老人家,是你一个人住在此地么?”   “还有两头木魃,唉,木魃没伤害你吗?”   “没有。在下碰巧逃进了壁上的浅穴,来到老人家的居所。”   “哦,能逃脱两头百年怪物的攻击,你一定身怀绝世武功吧?你是怎么进入鬼石城的?”   白一梦不想隐瞒,从头至尾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直听得白发老叟连连点头,又连连摇头。   等白一梦说完后,白发老叟才道:“你所食的千年何首乌在鬼石城中有二支。一支你食了,已恢复了武功,若再能食到另一支,你的武功会成倍增长。鬼石城中有三件宝贝:一件就是两支成形灵活的何首乌。第二件就是一对木魃脑后有一根反骨,人若能得之,碾成粉可治百毒。第三件是藏有一柄黄帝古剑。此剑是汉之祖先黄帝所佩之剑,上有‘吞日’二字。   此剑之威力无法想像,可惜不知埋在何处。你才来鬼石城不几日,便获了一宝,可见奇缘之大了。据老夫观察你的相貌,这另一支何首乌和黄帝剑必定也是由你获得,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了。所以,唐淑女害你,反使你因祸得福。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呀!”   “老人家,你眼睛也没睁开,怎么能观察了在下的容貌呢?”   “看人何必睁眼,睁眼又何尝看清?”   “老人家,你话中充满玄机,可否对在下教导一二。”   “还是由你先将近来武林之状态说与老夫听听可好。”   白一梦十分恭敬地将他所知的有关神雕殿的一切,以及燕无心、燕无双兄妹和江南武林的林林总总全说了个透。直听得白须老叟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脸色晴阴几变。   老者叹道:“老夫昔日总想一死百了,岂不知女不遵父命,才演出如此悲剧。说不准老夫还得重返离开了三十年的人间,以了昔日孽债。”   白一梦奇道:“老人家,如今风风雨雨的武林血案,难道都是三十年前的故事所引起的吗?”   白须老叟点了点头,十分沉重地讲了个故事。这故事很长,足足讲了—日。白一梦终于明白了许多恩恩怨怨的变迁和根源。听了这故事,他更想立即长出翅膀,回到燕无双身边,告诉她应该做些什么,和不应该做些什么。   白须老叟仿佛已测出他的心事一般,道:“白少侠,你可以走了。这里没有别的通路,还得原路退回。好在你福缘厚泽,不会死于木魃爪下,尽可放心行去。老夫与你一别,过些时日可能会重逢。还望少侠能协助老夫平息武林纷争的闹剧。”   白一梦一躬到底,说:“多谢前辈教诲。—梦此去将竭尽全力以保武林太平。”说罢,转身离开石室,重新回到浅穴之中。   往下一看,石厅中静悄悄的,两头木魃已不知去向。他心中大喜,抓着青藤,攀跃而下,瞬间已落到石厅之中。他来到石厅上方塌裂的一角,仰首估计一下,只有八、九丈之高。凭自己的轻功是不可能上达裂口的,只能借助满壁的葛藤了。他来到靠近裂口的壁下,一伸手抓住垂壁而下的青藤,猛一抖,想试试其牢度,不想一段白色物件从茂密的绿叶之中弹振而去,流星般朝他落来。白一梦天龙爪一伸,凌空已将跌落之空抓住。一看,喜得他连连用手加额,口称:“天幸!天幸!”原来,跌落之物不是其他东西,正是另一支千年何首乌。这小东西十分通灵,知道自己难逃被人吞下的命运,所以找了处隐蔽之地,想躲过灾难。不料人算不如天算。白一梦正好要从此壁攀登,一抖青藤,居然将藏在其中的何首乌给震落了。   白一梦三不管,七七八八把何首乌塞入口中,大嚼特嚼。他两天之中连得两支千年何首乌,其福、其运简直是无法形容了。吞罢千年灵物,他当然不愿放弃这大好的机会,立即盘膝坐下,入定调息起来。   很静。又很不平静。   很静的是目前白一梦的心情,他心如平湖,功达四肢,进入了天人合一的忘我境界,周围的一切都仿佛不复存在了。   很不平静的是一对木魃又再次出现,它们象学乖了似的,从两边甬道口探头探脑了好一阵,见白衣人坐着不动,才蹑手蹑脚地慢慢向白衣人*末。这种小心翼翼的样子十分可笑,又十分可怖。兽类有了人的心机,当然是十分恐怖的。   死亡正在降临到白一梦的头顶,他却仍然沉浸在忘我的境界之中,鼻孔中慢慢钻出了两道白烟,在面前凝成龙蛇之形。白一梦口一张,两条龙蛇烟气又被吞入腹中,周而复出,钻出吞入。龙蛇之形的白气越来越大、越浓,形象也越*真。   两对木魃也越来越迫近,仪离一丈之遥了,两只乌爪已经高高举起,准备压顶一击。它们并没有立即击下,因为它们詖白一梦鼻孔中钻出钻进的白气惊住了,觉得很有趣,看得出了神。其实它们错过了大好的机会。并且,这样的机会一去不复返了。   蓦地,白一梦双掌一圈,猛地朝天一翻击出,口中长啸一声,震得石厅一片轰隆。顿时狂涛般的掌力冲天而起,碎散了石厅的天顶!碎石飞蝗般四飞,断藤落叶象几万只蝴蝶乱成一片。这混乱中,突然—道光华自石室天顶射出,一条龙形的金光滑出天顶上弓形的石纹,朝白一梦头顶砸落。警兆顿起,白一梦神目一睁,精光四射,身形已拔地而起,如狂风卷过一般。金光又敛没在他手中。落地,细看!哈哈!白一梦狂笑连声,手中一柄通体金黄的连鞘剑!鞘平滑无饰,十分朴素,但晶亮无比,一看就是纯金铸就。他慢慢抽出剑体,石厅之中顿时充满一片金霞。黄色剑体层层叠叠泛起的金光如千万面金镜在晃动、闪耀。剑柄上果然刻着二字。是篆体的:“吞日”!稍一舞动,便有十余丈金色霞芒,照射得石厅寸缕皆见。   白一梦顿时豪情勃发,在石厅之中挥剑演起昆仑绝学——天龙十八剑。   金芒四射,剑气腾飞,石厅之中不见人影,唯有一道黄金彩霞在绕室飞行。今日之白一梦不是昔日之白一梦了,连食二支千年何首乌,功力已比昔日翻了一番,手中又是上古神兵,真是如虎添翼,威不可挡。两头木魃哪里还敢轻拂虎须,早躲在一旁,缩成两团了。白一梦演到天龙十八剑最后一招“御剑木”时,又一声长啸拔起。人剑合一,似一条破空蛟龙,披着满身彩霞冲天而起。八、九丈距离对此时的白一梦尤如一条小河跨步即过。只见金芒晶锋闪过,石厅裂口处落下纷纷飘叶,这鬼石城中再也没有白一梦的身影了。   又是一个早晨,朝阳初开。远远近近数十个大小峰峦碧如新洗。松柏的黛色深浅衬托着峰峦的千姿百态。尽管是冬季,可满山阳光、满山松柏引来了百鸟齐鸣,奔溪喧闹。大自然的景象尤如一幅名家大手笔,写不尽的恢宏、壮观和豪迈。白一梦出了石厅裂口,就来到这群山之中,也不知身置何地。但有一点他是自信的,他要向南走,向南才能找到燕妹,找到心中的温暖。   此刻的他英姿勃发,豪情万丈,艺高胆大,简直有吞日之心。他朝南边眺望了一刻,见云雾之中呈现许多层层叠叠的屋宇楼阁,知道是个热闹市镇,便将吞日剑斜在背上,施开天龙身法,如一条出海蛟龙,双脚踏风般朝南飞去。   金陵。   秦淮河边的得月酒楼。   今日突然来了位玉树临风,俊美无比的年轻人,一身白衫飘飘,一柄金剑闪闪,好不俊俏,好不威风。顿时酒楼上的所有目光都朝此人投去。年轻人并不在意这些羡慕、敬仰、讨好、妒恨的目光,自顾自地要了些酒菜,拣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小饮起来。   靠西隔两张桌子,坐着一对美貌女郎。一个是浑身上下漆黑,衬着一张芙蓉脸色,越发显得黑白分明,娇妩无比。另一个是周身涂黄,一身鹅黄衣裙,流露出成熟、迷人的风韵。   这两位佳人一见登楼的年轻人,不由看直了眼睛,轻轻私语几句,双双站起来到年轻人桌面,也不问一声就一人占一边坐下了。年轻人抬头望了她们一眼,也不作声,继续他的浅饮慢品。   黑衣女子忍不住了,娇声道:“这位少侠不是金陵人吧。”   年轻人摇摇头,道:“不是。”   “是来金陵访亲寻友,还是顺路游玩呢?”   “都不是。”   “那么定是有要事来金陵罗?”   “也不是。”   黑衣女子一怔,嗔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难道是来金陵杀人放火?”   “更不是。”   还是这句。年轻人象是不会说其他话一样,只会道不是。   黄衫女子气不过了,冷笑说:“你很自以为是吧,从不将别人放在眼里。我俩好心来与你初进金陵城的人说说话,却落个不是不是又不是,难道这是你的出门之道、做人之道?”   至此,年轻人已将一壶酒喝了个干净,他站起身说:“两位姐姐,在下身有急事,来此只为饱肚而已。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听了这话,黄衫女格儿一笑,说:“这声姐姐到顶甜的。”   黑衣女问:“看你背插长剑,定是个练家子。匆匆而行,到哪里去。”   “姑苏城。”   “去姑苏城参加三清盛会?”   “什么是三清盛会?”   “你这也不知道。这几日南来北往的人纷纷赶赴姑苏,为的就是参加神雕殿在姑苏城玄妙观三清殿中召开的三清盛会。”   “这三清盛会有些什么内容?”   “由神雕殿宣布当今武林九大门派的秘闻轶事。”   “哦,真有其事?”   “做姐姐的岂能骗弟弟。”黑衣女很自然地占了一句便宜。   这白衣年轻人仿佛没察觉,只是皱了皱眉头,说了声:“告辞。”转身就飞奔下楼。   黑黄二女连呼:“哎!等等我们。”追下楼时,只见白衣人已远在一里之外。黑黄二女银牙一咬,发力追赶,也不顾惊世骇俗,大白天施展起遁光掠影的轻功来。一黑一黄似两道电光直向白衣人追去。看看白衣人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但追了数里还是相隔一定的距离。   至此,黑黄二女才知道面前的年轻人不是个泛泛之辈,而是个人中俊杰,马中千里。越是这样越要追,黑黄二女一发狠,脚程更快。—眨眼已出了金陵城,只见前面的白衣年轻人突然加快了速度,一缕轻烟般朝南滚去。   黑、黄二女也不顾四周惊讶的目光了,遁光掠影术展至极点,飞霞流虹似地朝南直追。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三十七章 兄妹遭难     燕无双来到迷雾潭时,是离开环秀山庄的第二天早晨。她没有化装也没带三怪,孤身一人来到迷雾潭边。   找了许久,才由—名当地老乡把她送到了洪泽湖畔的大片沼泽地前。燕无双给了那位老乡一块重有三两的纹银。老乡千恩万谢地走了,走了很远又回过头来望着燕无双。心中直扑腾:如此美貌的一个姑娘为什么来到荒无人烟的沼泽地,莫不成想寻死路?老乡暗暗祈祷着,千万别让这位天仙般的女娃子死了,她是个好人呀。就给的三两纹银,就够农家吃好几个月啦。   燕无双两眼搜索着茫茫沼泽,这一人多深的淤泥,哪儿是通向旱岛的通道呢?   有人说旱岛早被人炸了。也有人说旱岛沉浸在沼泽中了。燕无双坚信哥哥燕无心正在这弥漫着非雾非雨、霏霏飘飘的沼气之中。然而,她不知通向旱岛的路,不能飞越沼泽。不过她有耐心,她带了许多干粮准备在沼泽边守着。旱岛总有人来来去去,只要找到一个人,她就有办法登上旱岛。   说末也巧,燕无双还没等上半个时辰。就见一片雾雨之中,—点黑影似鬼魅般朝岸边飘来,她立即闪到一棵大树后。   来者是位四、五十岁的健者,他一登岸便四下观察了一番,见无人发现,这才解下背上的包袱,拿出一套长衫马褂换了本来穿的短打劲装。一切整理好正准备走,只听背后冷冷的话声传来:“尊驾何不稍站片刻,你我也略谈一二。”   回首一望,是个娇妩的姑娘。健者不由松了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说:“姑娘,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个很大的错误。”   “什么错误?并且又很大。”   “是很大,有关生死。”   “你能详细些告诉我吗?”   “这地方不是你来的地方,但是你来了。来了就犯了错误。错误的结果就是再也回不去了。”   “为什么回不去?这儿是你的私家产地吗?”   “这儿是禁地,是不准外人来的。”   “我来了,你们能惩罚我吗?”   “岂止惩罚!恐怕你的大好性命也要丢掉了。”   “有这等厉害,你们难道不怕官府么?”   “哈哈……官府?官府算什么东西!一个县太爷能挡住我秦老五的一根手指头。”   “大叔,我不是故意来此的,我可是顺路走过。见到你象仙,人一般从雾汽中飘来,所以才惊为天人,想和你谈谈,交个朋友的。”   “姑娘,我秦老五是不想杀你,但主人是不是想杀你,我就不知道了。一般误入迷雾潭的只有两条路可走。”   “哪两条路?”   “一条是死。另一条是上旱岛当一辈子下人,不得出岛—步。”   “这……”   “姑娘,你想选哪一条还由不得你呢,得凭我主人吩咐。”   “大叔,你主人凶吗?他会杀我吗?”   “我主人有时凶,有时很善。不过这几日他很心烦,我看你是凶多吉少。”   “大叔,那你就在此放了我,岂不什么事也没有啦。”   “不行。”秦老五浓眉一挑,说:“私放了你,我老五不是背叛了主人吗?”   “大叔,那怎么办呢?”   “由我带你上岛,交于主人。主人如何发落就如何发落,看看你的运气好坏了。”话音刚落,秦老五挥手疾点,居然也凌空点了燕无双四大命穴。燕无双身子一软,就要摔倒,秦老五刚好伸出双臂将她扶住,把软软的小人儿往肩上一摔。秦老五大鸟般张开翅膀,飞落到沼泽中。略一点地,人形又飞。就这样落下、腾起带着燕无双朝沼泽深处驰去。   躺在别人的肩上,燕无双还是第一次。怪别扭的,可也没办法,为了混入迷雾潭她只好如此了。一路上她认真地观察着秦老五的落脚之处,发现水面上均有一片淡绿色的荷叶。冬季怎会有荷叶?细一想,便知荷叶是假的了。这就是一条通向旱岛的路,每隔一丈一张小荷,若非轻功、眼力齐佳,就是知道这是条路,也不敢从容跃来。不久,燕无双已发现到了坚硬的陆地下。她躺在秦老汉肩头,一动不动,只是凝神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忽听一妇人在喊:“喂,老五你怎么才走就回来了,肩上扛的是啥东西?”   秦老五在答:“唉!刚到对岸就撞上了这姑娘,只好把她带来。三嫂,你看管着她,等主人有空再发落吧。”   “好,你快放下!人家大姑娘,你秦老五专想吃豆腐呀!”   “哪有的事,给你。”   燕无双只觉得自己身子被凌空抛出。她想提气,但又忍住了,拼着挨一下摔,也要看看是什么结果。结果很好,燕无双的娇体被称为三嫂的女人接住了。她还在说:“啧啧,是个小美人儿呢,可惜误入迷雾潭,自己性命还难说,更别说在家父母是怎样惦记了。”边说边将燕无双放下,一指在无双身上连戳,封闭的四穴却被解开了。燕无双假装刚才苏醒过来,惊讶地问:“哟,这是什么地方,老五叔呢?”   “嘴还挺甜呢。姑娘,你姓什么?叫什么?住哪里?”三嫂连声问着。   燕无双赶快施礼说:“这位大嫂,小女子姓白名义,家住洪泽湖浦庄,今日无事出门走走。谁知追一只野鸭追到了潭边,便……”   “哦!是这么回事,看你小小年纪,我三嫂好歹也要保全你的性命。只是今后你就只能留在岛上了。”   “不能回家了吗?”   “保住性命就不错了,还想回家?”   “那爹娘怎么办?”   “怨命吧!命不好。”   燕无双还挺会做戏的,眼泪也溢了出来。   三嫂忙说:“别哭,别哭。三嫂要照顾全岛好几口人的衣食。忙都忙不过来,没功夫照顾你。姑娘,你就先歇歇,别乱走,三嫂还要给新来的一位女尼姑送早餐去呢。”说着,三嫂提了个篮子风风火火地走了。她很放心地扔下无双—人在此,因为她逃不了!全岛就一条路,非得有上乘的轻功才能飞越,那姑娘怎能行呢?   等三嫂提着篮子走远了,燕无双才脚不沾尘地随后跟下。两人一前一后朝岛中央的一排精巧的木屋走去。   穿过几叠乱石,前面的三嫂身形突然不见了。燕无双环顾四周,发现一片光怪陆离的石林拦在面前,一种飘飘浮浮的湿气在石林中浮游。一眼瞧去,象是到了另一个世界。燕无双细一辨,才知道自己落进了某种奇门异阵之中。她不敢乱走了,因为奇门阵式就是困不明阵法的人,她必须静心想一想如何才能解脱出此阵。她忆起在大成秘径岩壁上所学的有关道家先天太极八卦阵的扣理。眼下此阵虽然不尽与先天太极八卦阵相同,是否有可能类似呢?脱出先天太极八卦阵是用“竖三横四”诀,从“生门”脱夺,此阵或许也可一试。想到这里,燕无双迳直奔向那些犬牙交错的石堆,象只穿花蝴蝶,在石阵中左避右闪,往返奔行。一杯茶时间.她觉得眼前一亮,又看见精巧的木屋了,方知已经脱出了奇诡的奇门阵法。   前面有人声。潜近一听,原来是一男一女在窗前对话。她不敢探头看清窗里是谁,怕被发现反而了解不到真像,因此运用憋息大法,压在窗下凝神细听。   男的在说。话声很陌生,约摸四十出头年纪:“天妹,你先吃了参莲汤,否则凉了就不起滋补的作用了。”   女的回答。燕无双一听就听出此女便是妙圣庵的恨天师太,只是音腔不再带有凶狠狠的味道,而是充满了柔情蜜意:   “海哥,小妹真的一点不饿,只是想靠在你的怀中,永远没有人来打扰,没有人来惊动我们。外面的世界再好,我只愿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就知足了,只要有你海哥在身边。”   “天妹,你怎么总说这些灰心泄气话。大丈夫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一隅之乐岂能圈住我堂堂海思柳。”   窗下,燕无双浑身打了个冷颤。这男人果然是死人复活的江南第一刀海思柳。她忍声继续潜听。   “唉,这纷争,这角逐何时才能了呀。”   “天妹,这一天快要到了。这次你为我所做的事真是一箭双雕,大功一件。试想少林、武当为当今两大首脑门派,以前不敢轻拂神雕殿虎须,只是明哲保身的做法。现在神雕殿居然抓了他们的掌门人,并且将其折磨得吃尽苦头。是一条狗*急了也要跳墙,别说有千年根基的少林、武当了。这次神雕殿召开三清盛会,据说少林、武当便顷剿出动,连少林大字派隐老、武当四大降魔天君们也随队南下,这次光少林、武当两派的实力就够神雕殿瞧的了。”   “不过,千愚、青峰,人是我抓的,恨也恨我。我今后怎样做人呢?”   “天妹,对此有何愁呢!和你一起下手的有铁骨冰心冷半目、天机岛主冰良臣、伏虎太岁孟威,不老和尚一瓢以及及苦蟾乞等人。虽然其中走了天妹、一瓢、苦蟾三人,尚有冷半目、冰良臣、孟威落在少林、武当手中,足够他们出气了。再说天妹今后青丝重储,花容再现,谁还认识昔日的冷面恨天会成为今日的温柔艳妇呢?”   “呸!看你说些什么!”   “天妹呀,此次妙圣庵一箭双雕成功,不仅*出少林、武当正面对付神雕殿,而且九大门派在少林、武当的号召下也会统一起来对付敌人。同时也激怒了神雕殿,加速了他们妄图吞下武林的野心。这次一些老魔头的出山,正是神雕殿的最后一张牌,可惜八公山红尘上人、阴山天地双煞和散花女魔充其量也只能和九大门派同归于尽。”   “那神雕殿的精华不是没人对付了吗?”   “我知道。只要清扫了神雕殿外围的摇旗呐喊的人物,你海哥就要拿出真正的实力和神雕殿决—生死,以定谁执武林了。”   “我早知道。海哥的野心也不比神雕殿差。”   “天妹,你错了。我决不是野心,只是苦心。今生今世非要斗过她,非要使她服输不可!”   话音中充满了怨恨和阴森,使人听了不寒而栗。   “海哥,她是谁?”   “天妹,你先别问,今后你就会知道了。”   “那你有什么实力能和神雕殿精华作生死决战呢?”   “你说说神雕殿有哪些精华?”   “暗的不说,光明的就有五彩雕翎杀手和黑衣雕翎杀手一大批。”   “这等喽罗,一哄而散,不足为精华。”   “那殿主金雕亢天、黑雕熊霸、飞雕沙青、玉雕梅柔帐、银雕亢君呢?”   “这几人是十分厉害。特别是金雕亢天的五圣大法和黑雕熊霸的刀,足以构成死亡阵线。   但是,天妹可知我已准备好了一个人,此人足以对付金雕和黑雕。”   “谁?”   “煞刀客燕无心。”   “就是你倾心相授刀意之精粹的年青人?”   “是的。”   “此人也正霉气,昔日被神雕殿利用,引逗得全武林企图杀他。今日又被你利用,去斗杀神雕殿,真是倒霉透了。”   “天妹,此话不可如此说。世上本来就分两类人,一类是棋手,另一类是棋子。煞刀客就是天生的棋子,当然脱不了棋子的命运。”   “不过,海哥,听说上方山上神雕殿还有真正的大人物?”   “是的。有用药物培养起来的一流高手,十名金童玉女,足以抵挡当今武林任何一个大门派的攻击。还有神雕四老,都是百岁以上的角色,其中任何一老均可与天下为敌。最后还有神雕殿的真正主人。她也是个无法想象的高手,恐怕连我都不能胜她。”   “连海哥也不能对付此人?”   “是的,我不能!我周围的人谁也不能!不过,我为她准备,了另一个最起码能和她同归于尽的对手。”   “谁?”   “灭雕神女燕无双。”   “她!”显然,恨天师太知道燕无双,也知道燕无双的厉害,一时语塞了。   “我已经委托人去和燕无双联系了,她一定会帮我!尽管她不愿帮我,但是她站在神雕殿的对立面。神雕殿确实是武林的败类,所以她必然会和其斗争。这样的结果无疑是帮我。”   “海哥,你好厉害的算盘。”   “由燕无双对付了神雕殿的真正主人,剩下的神雕四老、十大金童玉女我也早有安排,到时他们各自的对手呼之欲出,彻底打跨神雕殿的—天,我想大约在三清大会开过的三、四天后吧。”   “那时……”   “那时定然是数万名武林人物团团围住了上方山,呐喊着朝上攻去。山下火炮地雷连炸,死尸遍地,血流成河!神雕殿的雕翎杀手与数万武林二、三流人物杀得天昏地暗,而神雕殿真正的实力将从后山秘道退出上方山,避其锋芒。可惜在他们行进十里后,一路人马会拦住他们的去路,这就是我海思柳布置下的精华。精华与精华斗呀杀呀,结果是全死!全部死去!   哈哈,那时我将问她—句:‘谁最后笑了?’我想她肯定答不上来,气得很!”   用很随便、轻松的口气,描述了如此多的尸体,鲜血。最后又用幽默夹收尾,可见其人的心机阴暗和险恶。燕无双听不下去了,也不想听了。被人作为棋子是什么滋味呢?她不声不响地憋息滑行出几丈,才直身朝另几间木屋闪去。   屋中继续在谈笑的江南第一刀海思柳和他的情人恨天师太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随便谈谈的一番话,将起了天翻地覆的作用。海思柳多年的心血、忍耐、等待,在终于出现曙光时却给自己得意忘形的几句话全毁了。正是天若有情天亦老,天若永恒必无情。命运,这就是弄潮儿的命运!   —缕轻烟飘过一间间木房,终于在最西边的一间空荡荡的木房窗前停住了。她就随随便便地往窗前一站,窗是开着的,房中一人背对着窗,正盘坐在空荡荡的屋中央调元理息。   只见他浑身布满了一层似雾非雾的寒气,并且寒气在继续增加,连站在窗外之人也隐隐感到了彻骨之冷。   这就是刀意?她在想。   如果今日与海思柳对敌,他也运用刀法中的最高境界刀意来侵犯自己,又该怎么对付?   她继续想。   突然,她胸前感到一紧,似有一物紧紧抵住自己的乳胸。她本能地运用起护身神罡,五彩霞光在胸前渗出,并筑起一道坚硬的屏障,稳稳地托住无形中一道寒气森森的力量。力量在跳动,在加强,试图突破屏障。五彩霞越发灿烂,象一面反射阳光的镜子,喷射着耀眼的光芒。寒气森森的力量一松,消失了。   “你是个女人?”背朝窗的男人在问。   “是的!你已经感觉到了。”窗外的人在答。   “你练成了护身真罡,并且十分强大。”   “并不怎样强大,只是练成而已。”   “可是你抵抗住了我想杀你的刀。”   “你并不想杀我,你只想试试。试是不会全力以赴的。所以你的刀究竟何等锋利,你我都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我不可能战胜你。”   “你为什么要战胜我呢?”   “我练刀就为了战胜别人。”   “不!你练刀应该战胜自己。”   “战胜自己?”   “是的,战胜别人是能办到的,但是战胜自己才最难。”   “战胜别人是可以验证的,那就是血。但是,怎样才算战胜自己了?”   “比如你很软弱,你却能使自己坚强起来;你很沮丧,你能使自己信心百倍;你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去做一些不愿做的事时,你若战胜自己,就能得到正确答案。那就是你首先应该理解正确了,才决定做与不做。诸如此类很多、很多。”   “姑娘,你战胜自己了吗?”   “我正在试着战胜自己。”   “你说话的声音我很熟悉,你究竟是谁?是海叔的客人吗?”   “你当然熟悉我的声音。你若认真想一想,就能知道我是谁。但是有一点必须告诉你,我不是你海叔的客人。从现在的立场来看,也许是他的敌人!”   “敌人?这么说你是混入旱岛的,你是专为我来的。”   “是的,专为你来的。”   “我知道你是谁了。”   “我是谁?”   “燕无双,一个黄毛小丫头!”   “哥——”   惊喜的欢呼,一缕风朝对方扑去。男人的怀抱毕竟是宽阔的,厚实的,温暖的。泪水已经湿了衣襟一片,芳首仍在往别人怀中扎。说不尽的心酸,说不尽的喜悦,个中滋味不是局中人是无法体会的。一只虎掌变得似水柔软,轻轻抚摸着瀑布般飞泻的秀发,虎目中居然也溢出两滴热泪了。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好妹妹,别哭了,都这么大人了。再哭,哥也要受不了啦。”   一语惊醒梦中人,燕无双立即直起身子。擦干眼泪说:“哥,我们快走!”   “走?到哪里去?”燕无心不解地问。   “先不管!离开这儿再说。”   “为什么离开这儿,海叔不是我们自己人吗?”   “哼!人家拿我们兄妹当棋子玩,还是自己人呢。”   “到底怎么啦?好妹妹,你就说说清楚,也好让哥哥我有个交代呀。”   燕无双便急急忙忙地把混入迷雾潭,在东边木屋窗下听到海思柳与恨天师太的对话—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燕无心疑惑地自言着:“不可能。海叔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他明明对我说是帮我复仇,为武林正义呀。”   “哥,你难道不相信妹妹的话?”   “不,不是不相信!是不理解!我想当面问问清楚。”燕无心脸色铁青地站起身来,一怒之下体内本能地散发着十分浓烈的杀气,使燕无双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两人正想出屋,忽听“咔嚓”一声,紧接着“篷”地爆起一片火光,木屋四周刹时浓烟滚滚,火鸟齐飞。   “不好,海思柳下毒手了。”燕无双一声娇喝,身形凌空拔起!玉掌—推,木屋顶已经揭开,兄妹俩一同跃上了屋顶。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两人气得目瞪口呆,几乎是整个旱岛都在燃烧。金蛇狂舞,红鸟乱飞,火舌腾起一丈多高,风助火威?将整个旱岛烧成彤红的一片。   这一手够毒的,连燕无双也没料到。她怒叱道;“海思柳,你好凶毒!”   远远地传来话音:“姑娘,不凶毒行吗!你既然不愿作我海某的棋子,海某当然也不能让你们作别人的棋子。再见了!告诉你们,海某顺便破坏了上岸的秘道,你俩即使不在火中葬身,也保证出不了这迷雾潭。再见了,两颗臭棋!”话音越来越远,肯定已踏萍飞越沼泽,离开了旱岛。   “海思柳!少爷若能活着见到你,非叫你尝尝死的味道!”   燕无心怒骂道,但有什么用呢,连回音也没有。回答他的只是隆隆燃烧的火焰和冲天而起的黑烟。   “怎么办,哥?”   “怎么办,好妹妹?”   “哥,我们脚下的房子快塌了,得赶快想办法呀!”   “我是在想,可想不出来!”   一对兄妹空有绝世神功,却被无情的大火*得团团乱转,象没头的苍蝇。忽然,“轰”地一响,他们脚下的木屋整个儿塌倒了。燕无双一把抓着兄长燕无心的手掌,两人同时用力,飞鸟投空般朝天射去。脚下的火舌象千万支金箭随后追袭……   火光。烟雾。旱岛上什么也看不见了。远远望去只是一个大火堆。沼泽外的农户涌出门来,望着沼泽中的冲天大火纷纷议论着:“怎么啦,是地火喷发吗?”   “快烧香吧!或许是菩萨发怒,天降人灾。”   “那就快叩头烧香吧。”   真的有许多人捧来香烛,对着旱岛的大火跪下,嘴里念道:“阿弥陀佛。”目力好的人突然叫起来:“快看!快看!真有二位大仙呢。”等众人抬起头来时,哪里有什么大仙。   其实,目力好的农人并没有看错,火光中确实有两条人影掠空而起,飞投旱岛边缘。不过这两人不是什么大罗神仙,而是燕氏兄妹。在最危急时,他俩不约而同地弹身跃起,一个奋力将另一人抛起,被抛起之人顺手一带又将另一个势尽必堕之人带上半空,继而又是同样的*作。五、六次折合后燕氏兄妹已安然落在旱岛边缘,双双同时踏进沼泽浅处。妹妹靠在哥哥怀里,哥哥运起刀意神罡。寒气森森的雾气把热浪*来的炎热挡住了,一时倒也无碍。   旱岛上的火烧个不停,兄妹俩人在水中也说个不停。妹妹燕无双把自从哥离家后的点点滴滴、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燕无心也叙说了自己的所有经历。两人一时喜,一时悲,一时笑,一时叹,不知不觉度过了一日一夜。旱岛上的火才终于熄灭了。   火是熄灭了,但怎样才能飞越这五、六十丈的沼泽天堑呢?若是有些木头,树杆之类的东西,凭他们的轻功或者还能来个“一苇渡江”。但是整个旱岛寸草全无,烧得精光,焦石是不能用的,能用倒是有不少。   兄妹俩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又都笑了。不知是笑终于还活着,还是终于活不下去了。   天色都好,风和日丽。不象是冬季,反象春天了。几朵白云飘浮着,几只野鸟鸣唱着。   燕无双突然叫了起来。   “有救了,有救了!”   哥哥忙问:“好妹妹,你想到什么办法啦?”   “弄些木片来,飞渡沼泽。”   “唉,上哪儿去做木片?”   “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哥,你就瞧着吧。”说完,燕无双一声清啸,啸音三长两短回荡在兰天长空里,久久不息。   蓦地,天际出现了一点黑点。渐渐,黑点越来越清楚,是一只黄澄澄的鸟。燕无双高兴地叫着:“来了!来了!它来了!”   “谁来了?”哥哥不解地问。   “它,我的小宝贝,金珠儿!”   “金珠儿?”   “是的,它会给我们找来所要的一切。”   话刚落音,一声怪鸣,空中一道黄光直落而下。燕无双朝天摊开了粉嫩的玉掌……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三十八章 三清盛会     不是烛火,肯定不是烛火!这一片绚烂的光彩是怎样组成的呢?弄不清楚了。酒,第一次见到这样多色调的酒,碧绿的,澄黄的、琥珀的,喝了一杯又一杯。对面—张张酒桌边一对对情侣似乎也变得亲切了。他真想请大家干一杯。干杯为什么?为梅艳旗是自己的未婚妻子?为自己找到了生身父母,尽管他们都死了?为了能和煞刀客燕无心一论长短?为了……   一位妙龄姑娘走到了他身边。   “再来一杯吗?”轻轻甜甜地问。   他抬起头来;目光很浑浊。不过还是能看出婀娜的身姿和故意在他面前露出的异常颀长的大腿。他伸出手拧了一把,同:“你为什么穿如此短的裙儿?”   “公子,你……”那姑娘身子一斜,顺势跌入了他的怀中,就坐在他腿上咯儿咯儿地脆笑着。屁股十分不老实地扭动着,有意无意地向他进攻。   酒不醉人,人自醉!   “来来,公干,再来—杯成双酒!今晚奴家一定好好伺候于你。”   能不喝吗?又干了一杯-以酒浇愁嘛。   “公子,这一杯一定要喝!奴家已先尝了一口了,你就赏一次脸吧。”   这女人劝酒真有一套。不一会儿,他巳十杯下肚,人软软地象一堆烂泥了。   女人扶起他朝内走去。边走边说:“今晚公子就睡在怡红院中吧。”   哦!这儿是姑苏城中有名的妓院怡红院。这位力不胜酒的醉客是神离殿十将飞雕沙青。   他从黄山赶回,挨了殿主一顿臭骂,若不是明天一早要开三清盛会正在用人之际,说不宅沙青就此完蛋了。所以他怨,他恨,—人上街便被拉客女硬拉进了青楼妓院。他人不风流,开始只认为喝几杯下碍事,所以要了酒,却没有要陪酒女。可惜最后他还足醉了,被拉拉扯扯地扶进了销魂帐中。   另一间房里村坐着两个人。一人在问:“干掉他吗?”   “不!留着他。你是否全准备好了?”   “全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按土人的吩咐去做。”   “好吧!记住,你去后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我带着一颗假牙,里面灌满了七毒霜?”   “你的意思是不成功便成仁?”   “是的。”   “我希望的是成功!去吧。”   一个人蓦地转过身来,奇怪的是他与飞雕沙青长得一模一样,一样年轻一样威武。他头也不回,出了房间,穿过花厅和院子,大步走出了怡红院。   旭日东升,霞光万道。   金色的阳光给巍峨雄壮的三清大殿披上了醒日的金辉。   姑苏城既有三、四千年历史,而且是江南文物之邦,自有相当的占迹流遗至今。纵横的街道,鳞比的古宅,残断的碑碣,颓败的建筑,真是记不胜记、访不胜访。城中心的玄妙观就是典型的古建筑群。它的正山门在宋皇佑时便高高耸起,失火烧了两次,如今依然—派占风壮观。正山门中塑着两尊很高大挣狞的像,别以为是一般寺院中的哼哈二将,他们是道教中辟井,禁坛二将军。后中间四大金刚似的,竖着温、马、赵、王四大天君。门上有竖头匾,题为“玄妙观”二字。书体魄力雄浑,姿态饱满,今日正山门更是和往日不同,一张长条红木书案横摆,一位老道面前放着一大本厚厚的花名册:他正匆匆忙忙地汜录着经过正山门、进入玄妙观的数千名武林豪客、各方霸主。老道身后一排十名年轻道人,一式七星长剑,浅灰道服、面无表情地站着,十分威武。   过下正山门,迎面就是三清大殿。大殿有二层屋檐,第一层匮檐下是“三清殿”的竖牌匾,第二层屋檐下有一块长型巨匾,上书龙飞凤舞四个大字“妙一统元”。从三清大殿到正山门足有方圆半里的一片空场。紧靠大殿是一片石器台,平地高起二尺,四周围着白石栏杆、露台中一只重约千斤的铁香炉。今日香炉前一排放着两张太师椅,两旁雁翼排列着几十把靠椅。露台下一排又一排的临时长凳放得密密层层,长凳上已坐上了三三两两的江湖人物。露台上除了四周一圈道貌岸然的道家子弟守护外,还没一人落座。   时间是早了一点,三清盛会还没开始,尽管看热闹的一般江湖客来了不少,但真正头儿脑儿的却一个还不曾来。   正山门朝外黄墙上贴着一张大告示。围了一大群闲人在看。告示上的大致意思是:为整武林正气,为肃江湖邪意,八公山红尘上人将借三清之地举办公布武林九大门派的隐秘,让世人看看白道不白,黑道不黑的真实。并设一恩怨擂台,在擂台上各人可凭自愿了却以往恩恩怨恕,决斗生死不论,举办者将保证公证。为维护三清盛会的安全,八公山红尘上人邀请神雕殿共同维护盛会之秩序……告示扬扬洒洒写了一大套,这里仅叙出大约概要。明眼人一看便知,今日之会是黑道向白道邀战之会,是流血掉脑袋之会。   在姑苏城内的如此热闹之地,举办这般凶险的杀人人会,官府难道都睡着了?   官府并非视而不见,他们也贴出了告示。阻止一切非武林人进入玄妙观十丈之内,并派了重兵把守着。意思也很明确:你们要斗要杀在玄妙观内没事,若超出玄妙观十丈就别怪官府心恨手辣了。对于武林争斗,历代官府向来是抱坐山观虎斗的态度。在官府眼中无论黑白,道魔、邪恶统统是流寇飞贼,死得越多越好。所以你们要杀,要打,只要无碍大局,便任其去死,去流血。这一点且表过不提。   又过了一个时辰,三清殿前的露台上已坐了几十个人物。露台下更是人头拥挤,说笑热闹。有的江湖朋友三年五载没相遇,在此相聚,怎能不敞怀大笑大谈。   稍倾,正山门报来:“少林千愚大师率众驾到!”   只见千愚在前,然后是两名百岁高僧,白须飘至腰际,一付西方真佛模样。识货之人看了暗暗心惊.这两位乃少林镇寺之神,功力将近二甲子的大慈,大悲神僧。   在少林之后,报名进来的是:“武当掌门青峰道长率众驾到!”   武当也是名不虚传的望门大派,这次给青峰道长撑腰的是武当凌霞殿四大降魔天君。论辈份此四人均比青峰高出一辈。武功也起码胜过青峰一倍。但四大降魔天君是终身武当护山仙者,不涉世事,因此决不会与后辈人争夺权力。这次掌门金令命其出山护法,这才随青峰来到姑苏。四大降魔天君是:道莲上人,道祥上人,道端上人,道统上人。   接着,峨眉月伤师太,崆峒掌门紫竹上人,华山掌门紫电剑南悲歌,点苍掌门碧眼客葛元龙,九华山辛门悟净圣尼(自九华原掌门空灵道长死后,便由悟净圣尼执掌九华大权),丐邦掌门苦蟾乞以及昆仑雪地寒枭白独行等九大门派的头儿脑儿,均率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相继进入三清殿的露台,由执事人一一领着分坐指定的位置。一般前一排是掌门的位置,后有几张椅子由本门中高级人士落座。一般的门徒均散坐在露台之下的广场木凳上。由于有人照应,分配,秩序倒也井然。   九大门派掌门人坐在右首,左首一排落座之人也是黑道赫赫有名的一方霸主?首座是无妄山炼气士石撼山,他本无心来中原武林逐鹿,然而儿子逍遥客石惊天死得不明不白,使他立誓要为儿报仇。他的目标便是对面的九大门派中的任何一个。挨肩的是位看上去仅四十出头年纪,其实已八十高龄的散花女魔花烟雨,她的名号叫敞花女魔,可见—手暗器的厉害了。   接下是黑螺谷双怪:大怪山无路,二怪路不转,这对宝贝从小无爹无娘,被抛弃在黑螺谷中,由十几头母狼喂养长大,因此心狠手辣,歹毒非常。不过双怪生平也无大恶,只是仇视白道各门人物罢了。再下来兰霜别墅夫人兰梦夜,她的身后自然站着怪面兽和百媚生两位。挨着兰霜夫人坐的是江南机关偻主万窍怪翁,他神情暗淡,一脸冰霜地闷坐着想心事。他身边坐着的一位是白道人无论如何想不到的人物。四川唐门掌门人唐白雪。不是她成了神雕殿的阶下囚了吗?怎么会坐在黑道一边呢?许多人都存猜测。可是看着美貌的唐掌门盈盈含笑之容,谁也没有答案。今日看来,唐门也押上了重宝。唐白雪身后坐着的一黑—白两个老者,人家都认识。他们正是唐门中用毒高手黑妖墨星扣白妖雪飞。这两位的厉害,后面就要叙到。唐白雪在此,与她同时遭擒的天目隐仙伊布衣在哪里呢?这是知情人接下来的疑问。当然疑问是无人解答的。唐白雪身边坐的是个怪人,远看只见一袭又破又烂的灰色僧袍,包着一故有手有脚的身躯,就是找不到肩上的脑袋。凭此独家标志,武林人一见就能猜知他是独行僧无头罗汉、无头罗汉身旁赫然坐着一位美公子,一身银衫飘飘,人如金塑玉琢。他正是神雕殿殿主金雕亢天的公子,银雕亢君。亢君怎么会坐在末座?这情况也引起了众人的纷纷猜测。   指指点点,无非是九位白道代表人物和九位黑道代表人物的枝枝节节,花花草草之中。   不过这从方似乎各搞错了人,丐邦邦主苦蟾乞早巳投身神雕殿,今日却坐在白道一边。而四川唐门唐白雪是行名的侠女,反倒坐在黑道一边。若是交换一下位置可以看得更顺眼些,但是这两人看来象是很乐意如此安排一样,脸上都浮出丝丝笑容。   黑白双方若记实力,真可谓旗鼓相当,势均力敌。今日之戏该如何唱呢?   主持盛会的主人迟迟不到,下面议论声也越来越大,连少林掌门千愚大师也暗暗皱起眉头。   突然,三清宝殿内钟鼓齐鸣,两列整齐的队伍从左右缓缓而出。众人抬首看去,果然威风!一队是一式皇布,胸前绘着一枝白色雕翎的捧刀杀手,一般高矮胖瘦,一般面无表情,杀气腾腾地沿露台左侧站成半圈。细心人匆匆点了一下,足足有一百名白翎级雕翎杀手。右侧缓缓行来的是一百名红袍道人,无量冠冲天而起,三尺松纹长剑倚在右肩,同样是一般庄严肃穆,一般眉漾杀气。他们沿着右侧白色石栏杆站成半圈。   接着,是左右各出一男二女,均是面如美玉的年轻人。为首一个男子举着一面旗帜,六人一出便分站在正中太师椅的后面,高擎手中旗帜,一声不吭。左侧一面旗是黄底金边,旗中绣着一头翱翔在九天的巨神雕。右侧之旗是红底黑饰中间有—座黑沉沉的山峰。无疑左旗代表神雕殿,右旗标志八公山。   又是一阵宏亮钟鼓、金鼎之声,随声踏出两人,—脸豪迈之色,威风凛凛地走至太师椅前,稳稳落座。众人一片哗然,谁都知道这两人正是金雕亢天和红尘道人。只见神雕殿殿主一身金袍,袍上五朵祥云,百雀齐鸣。虽比不上九龙袍,但百鸟腾飞也是无比的气概了。金雕亢天身材高大,约六十出头年纪,瘦脸短须,剑眉鹰目,目光有着叫人不寒而栗的威芒。   他身后站着两名同样气概的男子:一个便是黑雕熊霸,另一个正是飞雕沙青。   八公山红尘道人自有一番仙家风范,红脸膛,三缕长须,红色无量冠,红色云霞滚金道服,远远看去好似一簇火焰。他身后站着两名脸色阴沉的老者,冷傲凌人的眼神,表示着他们的不凡武功。他们的名头和武功一样威慑江湖。他们正是阴山天地双煞:天煞星罗残阳,地煞星罗碎芒。此二人往红尘道人身后一站,威风更比双雕盛烈,使与会之人大气也不敢喘。   这次天地双煞出山,一则是看老友红尘道长金面上,二则是红尘道长送了他两人一笔重礼。其中除了金银外有三样东西,换了任何人也必定帮红尘这个忙了。三样东西是:如意玉、赤金丸、美少女。如意玉是八公山的镇山之宝,价值连城。赤金丸是红尘道长采干草合真阳真阴炼就的增功补药,一颗抵一年功力,这次天地双煞收到二十粒。最后是四名美人,一式含苞欲放的处子,美得使人忍不住大动食指。有这三样礼物就是叫阴阳双煞上刀山下油锅也干,别说只为撑撑场面,开一次武林盛会。   不过,天地双煞百般不解的是,为什么红尘道长甘愿下此重礼,请他们出山。仅为开一次与他并没好处的大会?不理解。十分不理解。天煞星罗残阳婉言问过老友,红尘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重地哼了一声。别人不答就不好再问。不问便不知。所以天地双煞这次出山唯一的遗憾便是不明目的。但是两人都决心顷力相助老友,甚至不惜性命。因此,作为跟班或下人他们也愿意,便陪着红尘道长一同来到露台,并始终在红尘道长身后。   刀剑林立,旗帜招展。正中霸主睥睨四方,两旁众英低吼雷动。一时之间鼓如雷,钟似风,猛雷狂风齐响,振耳欲聋。好不气概!好不威风!   一位斯斯文文的道长走到台前,语言不高却字字清晰,内力送音如雷贯耳。   “诸位昔日仗剑江湖,处处行侠仗义。那么这行侠之人可有侠心,仗义之人可有义德,诸位平时想过否?今日八公山将开天地先例以肃武林之正气,让所谓的侠士义者也露露底,显显像,看其是否是个真正的侠者,真正的义士。这样做,台下诸位认为可对?”   “对啊……”   雷动的呼喊只能说明一点,谁不想寻点热闹和新鲜的刺激!   “既然,公布武林隐事秘闻是人心所思,人心所向,那么八公山此番举办三清盛会是义举,是受欢迎的罗。”   “是义举!”   “受欢迎啊!”   又是—片哗动。司礼之人正想继续振振有词地将群情进—步调至高潮,忽然正山门爆出一片狂笑和许多叫骂声。只有两条人影似飞鸟投林,青蛙跃河般斜冲着,踏着一只只人头蹦跳近来。许多被踩到脑袋的人想抬头骂时,哪里还找得到人!狂笑而掠的两人一眨间已到了露台石阶边,还想住上走。一百柄刀,一百支剑,已冷冷地对准了他们。森森的刀光剑气织成一道寒冷的芒网,阻在他们的面前。   至此,众人才看清来者是两个混身肮脏不堪,满脸污泥油渍,东一块补钉,西一条破口的老要饭的。并且一男一女,全是一式白头发秃脑门,小眼睛,大嘴巴,一拉开话匣子准能泡一天的多嘴多舌的角色。   他们是谁?轻功如此精深,人却如此不堪!是谁?   司礼道士脸色一沉,问:“两位是谁?是被邀?还是自来?来此有何贵干?”   “嘻嘻,老婆子,你说要饭也有被邀的?今天你我是被邀?还是自来的?”一脸嘻笑开口的是又胖又矮的老头,圆脸上三、五根黄须也算胡子,要不他老人家为何一只手、两根指头不停地摸呀拂的?   “老头子,当然是被邀罗!要不门口那几个小杂毛为何对我们又是跪又是哭的,求我们进来。”答话的自然是又瘦又长的老婆子了。她老人家实在不敢恭唯,刀条脸,猪眯眼,鼻子塌得快磨平了,鬓边却插着红黄绿兰四朵拳头大小的花。乖乖,真是花香袭人啊?   “老婆子,既然被邀,自然有位子。你我的位子呢?”   “位子呢?喂,小子,我俩的位子呢?”老婆子居然一本正经问起司礼末了。   司礼道人冷喝一声:“何人大胆捣乱三清盛会?”   话刚落音,老头子立即在喊:“何人敢捣乱?站出来!让我看看!”   老婆子也随上:“捣乱三清盛会,谁叫何人?给我站出来!”   司礼道人一时气得话也说不出来,直发怔。   正方右座金雕亢天侧身间丐邦邦主苦蟾乞:“此二人是贵邦之人么?”   苦蟾乞早看了个仔细,所以立即回答:“回殿主,不是!”   这话不知怎么又被老头子听去了,他直嚷:“回殿主,这儿谁叫回殿主?”   老婆子又接上:“是吃回回教的回殿主,还是肥回猪?”   金雕亢天剑眉一扬又忍住了。一旁的苦蟾乞早跨前几步,大声道:“你们是哪个分坛的?”   “分坛?分什么坛,酒坛子,米坛子,醋坛子还是苦坛子?”   老头子一脸迷惘。   苦蟾乞只好再重间一遍:“我问你们是否丐邦之人?若是,是哪个分坛的?”   老婆子眨眨猪眯眼问:“老头子,这半老头子刨根问底的,是否看上了我,勾引我呢?   你可别戴上绿帽子呀!”   老头子跳了起来:“什么?你要给我戴绿帽子,照打!”说打就打,一掌轻飘飘拍出。   “哎哟!老头子想杀人呀,怎么用起回分掌来下。”老婆子急忙—闪,闪至苦蟾乞背后,又说:“又不是我主动去追人家,是人家自己来追求我呀!哎,不说了。说了怪难为情的。”   “好呀,你的皮也薄了,嫩了,懂得难为情了。”边说边打,一连拍出七掌。掌风直对苦蟾乞。苦蟾乞一惊,急拍出两掌,以阻来势。不料对方掌力刚挨近身,便呼地一分为二,袭向躲在苦蟾乞身后的老婆子,这般奇诡的掌劲令人瞠目结舌。可惜苦蟾乞“降龙十八掌”   的第一式已告出手,轰地撞在老头子胸膛上,老头子狂叫一声,身子直跌出一丈,啪地摔倒,直挺挺地死了。   老婆子一缕风冲到了老头子跟前,朝死者鼻端一挥手,立即就缩回来,大叫着:“死人啦!死人啦!打出人命来啦!”   台上台下纷纷前挤想看个究竟,一时会场大乱。   苦蟾乞正在发怔,老婆子已一阵风扑来,双手乱抓。居然指风爪影一片向苦蟾乞罩下。   嘴里还在喊:“拼啦!拼命啦!”   苦蟾乞躲又躲不掉,“降龙十八掌”出手,狂涛般朝老婆子席地卷去,老婆子象汪洋中的一叶小舟,忽上忽下偏偏不沉,只在苦蟾乞身周舞爪戳指,攻个不停。一时两人打成一团。   苦蟾乞打出了真怒,吼声:“贼婆,看家伙!”三枚铁蝴蝶已品字型前后飞出。老婆子狂笑一声,破袖一卷说声:“什么烂东西?送给老头子算了。”袖风过处,三枚铁蝴蝶拐了个弯,朝直挺挺躺在地上的老头子射去。   噗噗噗三声,三枚沾毒铁蝴蝶全数戳在老头子胸前,众人喊声大震。谁知刚才还死得僵硬硬的老头子一下子跳了起来,象是被铁蝴蝶击醒一般,还在骂:“是谁?是那个王八蛋吵了老头子的好觉。”   老婆子一听,便嚷起来:“好呀,你敢骂我王八蛋。”一式银燕度脊,越过苦蟾乞,双爪已朝老头子袭到。   老头子刚想还手,忽然露台上爆起一声厉喝:“住手!”   一道红影闪过,八公山红尘道人巳稳稳地站在老头子和老婆子面前,冷笑着说:“想不到今日痴癫双乞也来凑热闹了。”   一闻此说,苦蟾乞首先脸色铁青,腿也在打颤。众人更是一片哗然。谁能想到三十年前名动八荒、武惊中原的丐邦痴癫双乞隐没三十年后又突然出现了呢?特别是丐邦弟子,他们都知道前掌门银莲叟的师父便是痴癫双乞。说起来这两位便是今日掌门人的师祖,辈份大得吓死人。武功也大得吓死人。有了他们两位老人家在,还怕什么神雕殿,省得整天跟着现掌门苦蟾乞一齐受神雕殿的气了。因此露台下黑鸦鸦跪倒一大片,都在喊:“弟子们拜见祖师爹、祖师娘!”   名号叫穿了,老头子(痴乞)和老婆子(癫乞)也不显活宝了。只见痴乞摆了摆手说声:   “众弟子免礼了。”又回过头来对红尘道长道:“今日盛会,道兄莫不是不愿接待我们一对穷夫妻?”   红尘道长扬声大笑道:“痴兄,莫不是今日来讨三十年前一局之债?”   一听这话,痴乞脸色一红,双眉也皱了起来。原来,三十年前道长和痴乞曾赌过一局黑白子,说是奕棋,其实是比武功。当时痴乞和红尘道人在八公山布局下棋,战不多时,痴乞中局一条大龙被截断,危在眉睫。痴乞伸出二指不捏黑子却随手在石桌边缘扳下一块石片,二指捻去楞角,仿佛成了一颗黑子模样,在棋盘下投入此棋,作成了一个劫。围观众人齐惊痴乞捻石成棋的巧劲。红尘道长脸露微笑,口中轻吟道:“好棋呀,好棋!”同样伸出二指往石桌面插入,轻轻一挖便挖出一小砣石块,握在掌中,微一使劲,推开手掌时,只见黑色的墨石的黑色已被吸尽,成了一砣白色石块。随后,红尘道长二指轻捻,将石块捻成扁圆模样的一粒白子,轻轻投入局中,应了结。众人顿时轰起。这一手道家兰花指功比痴乞的少林金刚指力高出一筹,真是平湖见高峡。当下痴乞起身央央拱手服输。事隔三十年又遇老对手,并且提起此事,说不得心中不怒。但又不能一时恶言相向,这样做就太无肚量了。   红尘道长又说:“两位老友来此,本道岂能不欢迎!来人,为痴癫双乞摆椅!”   闹是闹不下去了。痴癫双乞愤愤地坐在苦蟾乞一旁,不吭一声。只有苦蟾乞知道白天最倒霉的是他,他这把丐邦邦主的金交椅快坐不成了。   闹剧已过,司礼道人又重新开言:“八公山今日有此机会来到江南,一会九大门派和各路朋友,并在神雕殿群豪的协助下主持这扬善惩恶的大会,幸运至之,也当分外努力,不负众望,以公正对天下。我现在代表八公山山主红尘上人宣布:第一,谁若揭露在座任何一位有蔑视、残踏侠义仁德行为的人的隐事秘闻,将受到三级奖励。一级揭发对象是掌门、派主等主脑人物的,奖银三千两,并授封神雕殿一级武师。对象是执法、护法、坛主一类的,奖银二千两,并授封神雕殿二级武师。对象是三流人物的,奖银一千两,并授封神雕殿三级武师。第二……”   突然有人在喊:“神雕殿武师算什么玩艺儿?我们不干!”   司礼道人神目乍张,电射人群问:“说话之人站出来!有胆站出来嘛。”   “站就站出来,还怕神雕殿吃了我!”喊着,一人已站出人群,大步走上露台,并自报道:“在下淮安赵猎衣,人称急急风。”   “哦!是淮安赵少侠,果然是初生牛犊不畏虎。你如此看不上神雕殿的一、二、三级武师,难道你自忖比他们高明么?”司礼问。   “当然,在下比不上个武师还称什么急急风。”   “急急风算何意?”   赵猎衣双眉一挑道:“剑出急如风,镖飞急如电,两急加起来,便为急急风!阁下以为如何?”   司礼冷笑道:“不以为如何。”   “阁下不服气?”   “不服气!但不能和你比,因为我是司礼。不过可以叫一名神雕殿武师与你比一比,否则也太叫人不相信这武师一职的价值了。”说着,回头朝金雕亢天方向看去。   这边黑雕熊霸朝排在后面、靠石栏杆的黑衣雕翎杀手一挥手,就有一位青脸杀手大步上前,双手一拱道:“在下神雕殿末等黑衣雕翎杀手愿陪赵少侠几招。”   急急风赵猎衣冷哼道:“你是几级武师?”   “挨不上。在下上面还有彩翎级杀手,彩翎级杀手之上才是三二一级武师。”   “哦,那你是来送死?”   “阁下之意是生死之战吗?”   “你认为不是?”   “随阁下之意,在下死而无怨。”   “为了淮安众英之名,我赵猎衣只能枉杀你了。不过我只用剑,不用镖。”   “不!在下请阁下剑镖齐发,否则阁下输了会不服气,再打第二阵就没机会了。”   “你……”急急风赵猎衣气得脸都发白了。呛啷一声,长剑出鞘。是把好剑,一丈之内全是银白光华,他大喊道:“狂徒,出手吧!”   青脸杀手动也不动,双手抱刀,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只是说:“你可以出手了!”   “死不怨我?”   “不死的是我!死的是你!你别怨我才是。”   “看剑!”一片剑光向臂胸射去,剑锋所带动的劲气,使周围人呼吸一窒。难怪急急风如此傲气,他的剑法确实快如电闪,瞬息间剑锋以抵向青脸杀手咽喉。   只听一声吼,刀光顿起。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和四飞的血雨。结果出来了,谁也没看清青脸杀手如何运刀,急急风赵猎衣已身首两异,一腔热血冲天而起,尸身啪地倒下。青脸杀手依然直挺挺地站着,双手抱刀。但他的右肩渗出—片血渍,看得出他也花了代价。   露台下一阵乱,跳上—条虬须大汉,怒吼着朝黑衣杀手扑去。司礼道人道袖轻轻一拂,虬须大汉经不住撼山般的暗劲,连退两步。司礼踏上一步问:“阁下何为?”   “报仇,报杀人之仇!”   “谁的仇?”   “俺兄弟。”   “是那个淮安青年赵猎衣吗?”   “就是!他死了,俺要报仇!”   “如果换了这位黑衣人死了,你是否要报仇?”   “这……”   “这什么?阁下一定会大赞你兄弟英勇过人吧。可惜你兄弟技不如人,才一命呜呼。公平的、正当的决斗,说好生死两不忌,阁下又来报哪门子仇?”   “这……”虬须汉一时语塞,憋了半天也想不出报仇理由来!狠狠地一跺脚,跳下露台,隐入了人群。   急急风尸体自有人搬走。青脸杀手也退了回去。那位司礼又在说了,说些什么,露台下有两人,一男一女一个字也没听到,因为他们在交谈。   男的在说:“这司礼人很面熟,但我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面熟的道家之人。”   女的在说:“我知道司礼是谁。”   男的:“是谁?”   女的:“银雕亢君!”   “嘿!你别乱说了,亢君不是好端端坐在独行僧无头罗汉的旁边?”   “那个是假的,是伪装的。这个司礼才是真的银雕亢君。”   “你有什么根据?”   “叶郎,你说你不生气,我才谈。”   “环妹,我生什么气?”   “你要生气的,你们汉人最讲究这些。”   “说吧,我决不生气!”   “你说不生气的罗。其实我很熟悉亢君这个坏蛋,他激动时左手姆指和食指总不停地合上又分开,这是他的习惯。不信你看看,他又激动了。”   果然,台上的司礼左手二指在合开又开合地动作着。   男的脸色有点不悦,能不生气吗?身边的爱人对另一个男人知道得如此之细,还能说什么?不过他想了想就罢了,点点头说:“这样说果然是他!难怪他如此使人感到深藏不露,做这个大会的司礼,也只有他最合适了。”   女的说:“看来神雕殿是想以此大会钓一条大鱼呢。”   男的问:“你也有此感觉。”   女的答:“是的。”   男的说:“不知灭雕神女来了没有?我们该怎么办呢?”   女的说:“我就知跟着你,你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男的叹了口气,不作声了。   这一男一女,诸位大家已猜到了。男的正是乾坤袖叶寒士,女的正是苗女金环。他们又怎么相遇?又怎么一同来到姑苏,这之间还有一段悲悲戚戚的插曲。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三十九章 莽林拘魂     乾坤袖叶寒士带着苗王金蠹鱼和金环的义妹毒气儿十分顽强地趟过了莽林中的一片不深的沼泽,尽管死神每时每刻都窥视着这三人,但是他们还是凭着勇气和武功到达了对岸,踏上了干燥的地面。只有沼泽的对岸叶寒士没有找过,其余地方在他醒来后的三天三夜里全找遍了。所以要找到金环的唯一地方就是趟过沼泽。金环没有死,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她在叶寒士身边留了一封信,说确切点是一张树皮,上面有几个字。就是这几个字,使叶寒士明白金环没有死,只是又遭遇到了什么无奈,使她决定必须在这阴森森的莽林中呆上一年。   金环,你在哪儿呢?   三个泥人都精疲力尽地躺在地面上,喘息着,以待恢复体力。一头小动物,象鹿一类毛耸耸的小动物,从一棵大树后伸出头来,紧盯着他们。大概是陌生,或是害怕,愣了一刻然后匆匆走开了。   阳光透过大树厚厚实实半枯半绿的树叶洒落下来,虽然很淡很淡,但总是阳光,总是生命之源。叶寒士不由感谢大自然的恩赐。若没有这片沼泽,若没有亲身经历过跋涉沼泽的艰难,就不会仰躺着感到阳光的可爱,就不会感到一草一木的无比亲切和体会到活着的无比可贵。   苗王金蠹鱼第一个站起身来。他感到周身有说不出的舒服和轻松,难道就躺了这一刻体力便能迅速恢复了?并且还有更上一层楼的感觉?他自言自语着:“这莽林还真稀奇古怪。”   叶寒士也站了起来,他双手拢在嘴前大声喊着:“金环——”   “环儿——”   “姐姐一一”   金蠹鱼和毒气儿也扯直了嗓门喊着。然而他们的声音象晨雾被阳光蒸发下净一般,大莽林很快吸收了他们声嘶力竭的叫喊,连一声回音也不给。   三人在莽林中走着,喊着。到处是坑坑洼洼,到处是绿色苔藓和枯枝藤蔓。走累了,三人就围坐在大树下吃着带来的肉食和酒。毒气儿虽是个漂亮的姑娘,酒量却特别好。“—品香”浓烈的白酒,她居然能当茶水喝。她后来终于成为—位名震武林的醉毒仙子,这善酒便是基础。不过此刻她喝酒不是为练武。而是为了驱除莽林中的寒冷和阴湿。她现在已经在惧怕黑夜。莽林中的黑夜会如何可怕啊。   走着喊着,叶寒士突然惊叫起来:“快看。那儿是一幢房子吗?”   走近些,再走近些,终于看清了两棵古槐之间静静耸立着尸幢木板搭建的小木屋。木屋不大,至多二丈长,一丈阔。但是门窗俱全,还有木板壁上挂着的大张大张的兽皮。叶寒士第一个冲近木屋,刚想抬手推门,只听屋里传出了阴侧侧的冷喝:“大胆!你竟敢私入我的禁地,难道不怕尸掌搜魂、拘指炼魄不成?”   叶寒士一怔,不由得垂臂不动,恭恭敬敬地说着好话:“屋里的老人家,在下乾坤袖叶寒士只因来此莽林寻找一位好友,以至误入前辈禁地,还望前辈多多见谅。”   “寻找好友?你的好友是何人?”屋中阴侧恻声音继续在问。   “乃在下救命恩人苗女金环。”   “这里没有你找的人。看在你年轻无知的份上,饶你这一回,去吧。”屋中人口气似乎好转了些。   叶寒士暗忖,这茫茫丛林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说上话的莽林主人,岂能被他如此容易就打发掉了。所以他又连连躬身施礼,道:“前辈可否容在下再说几句?”   “说。”   “几日前是否有一漂亮的异族姑娘来此?”   “没看见!”   “前辈可知这莽林之中还有谁住在此?”   “就我—人。我就是这百里莽林的主人。”   “那前辈是否能让在下进屋一叙?”   “你莫不是不相信我的话?”   “这……”   “小子大胆,我数到三,你若仍然站在木屋前,定叫你尝尝拘魂掌的滋味!”   叶寒士想了想.说:“在下若没见到前辈一面,是不会走的,别说数列三,就是数到一百也是一样。”   “嘿嘿,你小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你自己想死,老娘就成全你吧。”   屋中人似乎即刻就要出手。乾坤袖叶寒士功贯百穴,严阵以待。不过,等了许久不见屋中有任何动静,唯有悉悉啐啐的低声的争吵声。苗王金蠹鱼和毒气儿也到了屋前,叶寒士将所遇一一叙说了一遍。连金蠹鱼也猜不透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叶寒士凝神细听着屋中的争吵,实在听不清对话的内容,曾至连谁对谁的声音也听不出来。可是,有一人听出来了,随着屋中争吵的内容,她时尔粉颊泛白,时尔欣熨燃眉,那份紧张悬空之心似乎一忽儿被抛上九霄,—忽儿又被摔落深渊。她正是毒气儿。她突然高声喊道:“姐姐,我是毒气儿。我和父亲、叶姐夫一起来找你了。你别听那老婆子的话,她不让你出来,你就偏偏出来!难道有我们在,你还怕她不成?”   毒气儿的一席话,顿使小木屋中鸦雀无声,屋中人似乎在一瞬间凝固了一般。   金蠹鱼不解地问:“气儿,你在喊什么,是你姐姐真在屋中么?”   毒气儿说:“父亲,姐姐真在屋中和一个老妇人争吵。姐姐要出屋,老妇人就是不愿。   说什么不能违背一年之约,说什么外面之人找金环准没好心肠。”   金蠹鱼疑道:“气儿,屋中之声你能听得明白?”   毒气儿答:“孩儿每逢吃多了酒,眼睛看得更远更明,耳朵也变得特别灵敏。屋中二人的争吵我当然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你姐姐在说什么?”   “姐姐求老妇人,苦苦地哀求她,让她去屋外见见叶大哥,可是怪死的老妇人就是不愿。”   “腿长在自己身上,就不能……”说到这儿,金蠹鱼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峰来来回回在木屋前踱来踱去,还自言白语着:“屋中究竟是什么怪人?金环若不是受制于她,怎能不敢出屋呢?他越想越气,突然冲着木屋大声吼叫:“环儿,休用害怕,老父在此迎候吾儿,你就大胆走出屋来!若制约于你的贼妇胆敢动你一根毫毛,老夫誓将她挫骨扬灰!”   吼叫了一阵,木屋中仍然没有动静。金蠹鱼乃苗族之王,何曾受过如此冷落。他双目喷火,牙齿咬得格格直响!跨前三步,猛地扬掌朝木屋屋顶挥去。就听“轰隆隆”一阵乱响,木檐草结满天飞舞,木屋顶已全然掀去。   突然,一条人影飞撞而至!这种速度快得不容人眨眼,同时一片掌影已凌空罩下。   金蠹鱼拗肩扭腰,人一倏斜,五指成剑,横削扑来的魅影。左掌挟开山裂碑威力拍出。   劲气涌荡四溢,一丈之内顿时罡气暴卷。   魅影在空中急泻而落,似乎并不在意指剑掌力,身如怒矢般射入罡风圈中。不停地旋转着。速度越来越快,简直看不见人影,只是—股旋转的风。   苗王金蠹鱼越打越是心惊。他自忖苗疆荒木神掌自己已习至第九层境界,别说在苗疆手下无敌,而且数番进入中原,并无一人在荒木神掌下讨得便宜。不想今日钉头碰到了钉头,在这茫茫莽林之中居然隐伏着如此高手!数招下来,不但不能查明对方的武功来历,连人影也看不清。只是感到随着魅影的急促转动,无数的掌影忽浓忽淡、忽明忽暗从四面八方向自己压来。无奈之中,金蠹鱼已全力而为。他大吼如雷,双掌一阴一阳,一上一下虚拍急推,利刃般的罡风将自身团团围住,并不时袭向那永不停息转动的魅影。   一时之间,场中两人已快对快攻守了一百余招,似乎是势均力敌,不分上下!只是这场惊心动魄的激斗看得乾坤袖和毒气儿目瞪口呆,作声不得!眩目的光弧,劲厉的罡气,猝然爆闪的掌影爪影使二小眼花缭乱,真有点分不明场中谁是金蠹鱼,谁是从木屋中飞出的魅影。   毒气儿急得在一旁拉着叶寒士的衣袖嚷嚷:“姐夫,你还不上前去帮我义父一臂之力?”   叶寒上也急。但是自幼受的正规白道侠义训导,又不能用围攻的方法对付一个妇人。他很想替下苗王,可是自忖自己不是鬼魅之影的敌手。此刻见毒气儿催促,便道:“小妹,不如你在此替金前辈助阵,我进木屋前解救你义姐。”   “好计!姐夫你就快去吧。”   叶寒士刚想举步,忽听到场中“轰”地震响,两条人影倏然分开。苗王金蠹鱼踉跄着朝后撞出,叶寒士赶紧双手扶住。只见金蠹鱼浑身汗水,精疲力竭,气虚神浮,脸色纸一般灰白,嘴角还隐隐渗出一丝血迹。一眼便知已被对方震伤了内腑。叶寒士忙扶金蠹鱼坐下,并说:“金前辈快运功疗伤,小侄去挡住妖妇!”言罢,双足一点,人已挡在苗王面前。   面前是个令人毛发悚然的人,一身破烂的布衫,细看居然是苗女金环的穿戴。污浊的长发遮住了整张脸,一双瘦骨棱棱的手掌正举在胸前。靠嘴的几缕长发正在急促地飘动,看得出此人出受了震伤,呼吸已经不均衡了,只是程度上比金蠹鱼好一些。瘦瘦高高,僵立不动的妇人真像一具僵尸,难怪她有如此厉害的武功。   叶寒士沉沉地迈前两步,双袖缓缓抬起,目视对方,目中已溢满森煞之气。   “小子,你也想送死!”鬼魅在说。   “你以为打伤了苗王金蠹鱼金老前辈,在下便会认输返回?呸!今日不送出金环,小爷决不会与你罢休!”   “小子,你说什么?谁是金蠹鱼?”   “此地除了我乾坤袖叶寒士和苗女毒气儿,就剩下被你打伤的金老前辈了。难道还会有第二个金蠹鱼?”   “啊。”鬼魅惊叫了一声,浑身似受电击般发出阵阵惊颤:“他……他就是金蠹鱼?”   说着,宛如一股疾风从叶寒士身边吹过。等叶寒士返过神来,转过身,他又被突变的情景惊呆了,   只见鬼魅正盘膝端坐在苗王金蠹鱼身后。双掌抵住苗王的命门大穴,似乎是在为苗王金蠹鱼运功疗伤。   这……简直是天下奇闻了。刚才还拼命撕杀的敌人,现在居然成了不惜以本身真元为对方舒筋活血,走脉行穴的至友,这叫人如何理解?叶寒士不理解,毒气儿也不理解,不理解就只能发怔。二人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幕,一时又不知如何办?   “还不快进屋从床头小瓮中拿几颗‘安魂丸’来!”鬼魅居然吩咐叶寒士进屋去拿药。   叶寒士呆了一呆,立刻转身冲入木屋。   木屋?只能说一个没有盖的大木箱,十分杂乱的大木箱,眼光扫过,他一眼便看见倒在床上的苗女金环。只见她双目含,泪地正望着自己,却一动不动地仰躺着。身上仅一条短裤,连上衣也没有一件,裸胸坦露,洁白丰满的双乳冲天凸起。叶寒士马上想到了鬼魅身上所穿的衣服。他摇了摇头。这茫茫莽林之中是没有地方有衣饰可买,怎能不叫两个女人合穿一套外衣呢?   他走上前,十指一阵点戳,就是解不并苗女金环被制的穴道。他干脆不解了,脱下自己穿的青衣长衫把金环包好,这才找到瓦瓮,从中倒出十几颗药丸来。淡绿色的如糖粒—块大小,放近鼻孔闻闻,此丸还有一股十分诱人的清香。   叶寒士对金环说:“环妹,为兄先去送药,随后再来救你。可好?”   苗女金环的目光似乎同意了这要求和主意,只是有另一种含义使叶寒士欲去又回。他俯身在苗女千燥的芳唇上印了一吻,这才见金环秀目中露出了欣喜的笑意。   “哎——”叶寒士一声轻叹,闪身出门,将绿色的药丸送到鬼魅脸前。   鬼魅道:“还不快给他喂入!”   他,当然是指苗王金蠹鱼。毒气儿接过药丸,一连三次将三粒淡绿色药丸送入金蠹鱼的口中。   鬼魅在说:“这是专治被拘魂掌击伤的灵丹妙药,半个时辰后他就会痊愈。小子,你现在可以去解开金环的穴道了。”   叶寒士脸色一红,说:“在下解过,却……”   “解不开,是吧!告诉你先点灵台,后拍命门,再敲丹田,然后戳击四尾、少阳、合谷、五凤四穴便可解开金环被制之穴了。”   刚才自己点了金环四穴,现在又教授于人如何如何解穴,人的情绪和感情变化真可谓似水中浮萍,来去无根呀!”   叶寒士重新回到没顶的木屋中,照鬼魅人所授之法,一一认真试过,可仍然不见金环动弹。相反,原来圆睁的秀目现在闭合起来,两行晶莹的泪珠正缓缓顺腮淌下。这一急急得乾坤袖七魄丢了三魄,还以为自己没功力,把解穴之道搞糟了。所以他俯首焦急地喊着:“环妹,环妹,你怎么啦?”   忽地,颈脖被一对玉臂抱住,并且拼命往下拉,以至叶寒士不得不埋首在软软的淡香的双乳之间。   “叶哥,快抱抱我!我好想好想你罗。”   一声娇嗔,使乾坤袖丢掉的三魄又自动飞了回来。他猛地紧紧抱住金环,吻她,亲她,抚爱她,并且感受她。感受是被动的,却又是最最幸福的。   也不知过了许久,金环才问:“我父亲呢?”   有了男人忘了老子这是很正常的事。等他们亲热完了才想起一脚在死地、一脚在生境的老父这也是很正常的。只要别让父亲知道,否则老人会伤心的。因为,当他们发现对儿女的痴爱居然也会人老珠黄不值钱时,心情能好吗?   叶寒士搂着金环,把来此莽林的前前后后都说了—遍。当说到金蠹鱼被拘魂掌打伤时。   金环—下于从乾坤袖怀中跳了起来。当听说师父居然自愿为其父疗伤,并送了灵药时,金环秀眉紧皱,十分不解。两人正在说说叙叙时忽听一声娇唤:“好呀,姐!你们在屋中亲热,让人家在外面干着急!”   话到人到,毒气儿已轻风般飘入屋中,还带着一串清脆的甜笑。   金环一下子从叶寒士怀中挣脱,姐妹俩紧紧搂在一起。笑啊笑的,眼泪也止不住笑出来了。晶亮亮的泪水溶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姐,你身上怎么有股子味?”妹妹问。   “许多天没洗一洗,也没衣衫换,身上岂能没有异味。”姐姐答。   “不,我说的不是脏味?”   “那是什么味?”   “有股子臭男人味!”   “好呀,你这个臭丫头,拐着弯子来捉弄姐姐,看我不撕碎了你。”   一个逃,一个追。逃的施展了苗疆“跳月步”,可是没一刻就被捕住了。   “姐,你的身法好快!这是从哪儿学来的?”   “这叫‘百尸步’,就是从木屋主人处学来的。为姐这几日还学会了拘魂掌。这是十分厉害的掌法,比我们的荒木神掌还要诡异和玄妙,也十分难学。为姐才学了三成左右。”   说起荒木神掌,立即想到了金蠹鱼。三人一齐冲出屋,可看见的又是另一番情景。   苗王金蠹鱼和莽林主人面对面坐着,中间仅隔三尺。若是和、谁暴然出手,准能把对方击毙。但是他们两人一个也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面对面静静地坐着。   苗王金蠹鱼先问:“尊驾是谁,为什么对老夫施救?”他无意之中用了“老夫”自称。   莽林主人答道:“因为你叫金蠹鱼。”   “为什么本王叫了金蠹鱼,尊驾便改变了致老夫于死地的决定。”   “因为我认识一个叫金蠹鱼的人。他住在江阴金家村,有—个女儿,也有一个妻子。后来为了妻子的原因,他带着女儿离家出走了,一去就是许多年,再也没有消息。”   金蠹鱼脸色剧变,双目带惊地问:“你……你怎么会知悉老夫的身世来路?”   莽林主人似乎也很激动,遮住脸的长发无风自动。她说:“如此说来,你就是江阴金家村的金蠹鱼,江阴金家村的金蠹鱼便是你了。”   沉声回答:“是的。”   忧郁地问:“那金环便是你女儿?”   “是的?”   “这毒气儿呢?”   “是老夫在苗疆领养的义女。”   “不是亲生女儿?”   “不是。”   “你还是孤身一人?”   金蠹鱼突然脸色一沉,道:“尊驾究竟是何人?如此盘问老夫的家世,莫非与金家有仇?”   莽林主人摇摇头,沉默了许久才问:“你还记得你的妻子吗?”   “她……哎,她早就死了!许多年来老夫已把她忘了,忘了,全忘了!”   “忘了就忘了,你为什么提起她就大发雷霆之怒!要知你现在只是将伤势稳住了,要拔根去源还须一周时间。在这一周中不能动武,不能妄动肝火,否则伤势就很难控制。”   莽林主人冷冰冰的语调变得十分温柔可亲了。这种转变连粗心的苗王金蠹鱼也听了出来。   所以,他迷惑地问:“你,这是……”   莽林宅人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地望着对方,从头到脚来来回回地细察了很久很久才说:   “没变!没变!只是鬓边华发如霜,眼角细纹似刻,岁月不饶人呀。”   “你……你究竟是谁?”金蠹鱼动疑了。   “是谁?你非要知道吗?”   “是的,你如此熟悉老夫,为什么不能让老夫也知你一二呢?”   “因为你知道我是谁以后,并不能使你高兴。不使人高兴的事,又为何去做。你就当我是一位旧友、故友,老友吧。”   “旧友、故友,老友?”金蠹鱼不解地皱起了浓眉。他心中掠过一丝光亮,这一光亮似乎在告诉他什么。   在一旁听了许久的金环终于忍不住了,她快步上前,大声道:“爹,女儿知道师父是谁了!真的,女儿知道师父是谁了。”   金蠹鱼一见女儿安然无恙,心中略宽,一听女儿在说她知道对面被称作师父的怪女人是谁心中又一紧,一宽一紧使他脸色阴晴几转,忙问:“环儿,坐在为父对面的是你师父?”   “是我师父。”   “那你师父又是谁?”   “她是……”金环一步步行到长发遮脸的怪女人面前,突然双膝一软,嗵地跪倒在地,泪水止不住地哗哗淌下,哀伤地说:“她……她是我娘!”   象一声霹雳,金蠹鱼怔在当场。叶寒士、毒气儿也呆呆地傻站着,似被人制了麻穴一般,不知如何是好。   金环已大叫一声:“娘——”一头扑进莽林主人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莽林主人一动不动地坐着。由于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谁也不知她是什么表情以及什么心情,只见她泥塑木雕般坐着,任凭金环在怀中扭动,痛泣。   金蠹鱼脸色刷白。他双目中也溢出了老泪,颤抖的手慢慢伸出,象是要撩起对方一缕长发,看一看对方庐山真面目似的。可惜相差三尺,手够不到,只能用嘴传递信息和感情。   “你真是珍女?珍女是你吗?”   莽林主人叫珍女?一个好漂亮的名字。可惜莽林主人没有回答,不回答是不是可以认为——默认。女儿金环在哀求:“娘!你说句话呀,就对爹说一声是呀!”   莽林主人还是没作声,一动不动,象是进入了一种飘渺虚浮的世界,对她来说什么也不存在似的。   金环一转身,又跪到父亲面前,喊着:“爹,娘过去是病,她的过错是由于一种可怕的病造成的。等你带我走后,她就感到什么都完了,才进入这片莽林等待死亡。谁知上吊不成,掉入沼泽泥潭之中,这沼泽的污泥脏水居然治好了娘的病。娘还在沼泽中挖到了刻有精深武功的石碑。于是,娘就独自一人在莽林之中住下了,每日苦练着拘魂掌和百尸步。她碰到女儿后就讲了上面这个故事给女儿听。当时,女儿不知我娘就是师父,师父也没问过女儿家中大小,所以也不知女儿就是她亲生骨肉。娘要我在一年之中练成拘魂掌和百尸步,重出江湖之日,就必须为娘办一件事。这件事便是寻找爹和我两人,并嘱我暗中为寻找之人办几件好事,以尽师父的心愿。   “爹,这些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娘也是受害者,无辜的受害者吗?”   听到这里,金蠹鱼满盈在眼眶中的老泪再也忍不住了,断线珍珠般滚滚落下。他膝行数步,来到莽林主人的跟前。问:“珍女,这些全是真的吗?你说活呀!”   没有说话,唯有一种压抑的抽泣,很重很沉很揪心的抽泣。   金蠹鱼缓缓伸开布满青筋的手,撩起对面人的遮面长发。他终于看见了—张梨花纷落、珠玑满盘的泪脸。然而,这张脸的熟悉,使他一时感到气也透不过来,人直朝后倒去……   珍女,现在的莽林主人应该称为珍女了。她快捷地扶住金蠹鱼,终于悲切地喊着:“蠹鱼,原谅我!原谅为妻吧。”   金蠹鱼缓缓透过气来,一把抱住珍女,口里喃喃地说:“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珍女,这多年来你受苦了。”   哇地—声痛嚎,年过五十的老妇象个女孩一般投入丈夫的怀抱,一吐心酸、委屈的泪水。   让她尽情地哭吧,三十多年了,满肚子的思念已织成了—匹长长的无尽头的丝绸,—下子怎么理得清、叙得尽呢?哭也许是一种爱的最高表示吧,当然这是指伏在丈夫怀中的真哭!   这以后的一切就简单了,叶寒士一心牵挂着七日后的姑苏三清盛会。他计算了一下,由于赶路、寻找已费去了四天光阴,七天去四仅剩三日时光。所以,他急着要赶回姑苏去。金环自愿和叶大哥在一起,只是不好意思说。到底做娘的心细,笑着主动叫女儿随叶寒士同涉江湖,并讲好了事情一完,便赶往江阴老家再一家重聚。叶寒士很高兴地带着苗女金环离开了茫茫莽林,一路飞奔姑苏,总算在三清盛会召开的当天赶到了玄妙观。   现在,他们俩人正在台下四面寻找着灭雕神女,可惜没有找到。找不到灭雕神女,叶寒士又找寒山寺方丈虚空法师,结果也一样。就在扫兴之时,金环突然认出了台上很神气的司礼居然是神雕殿殿主金雕亢天之于银雕亢君,而坐在无头罗汉身边的银雕亢君当然是假的罗。   这一发现,使乾坤袖不由担心神雕殿想利用三清盛会搞些什么阴谋,所以他更想立即找到灭雕神女和虚空法师。   他哪里知道,今日燕无双和虚空法师早巳到了玄妙观内,只是改了装,认不出来罢了。   而且叶寒士更不知道,在他心中有同样地位的一男一女、一僧一俗居然是两条道上跑的车,走的不是一条路。   他又翘首朝露台上望去。他感觉到丐帮前代长老痴癫双乞的出头是有原因的,也许正是受虚空法师的委托来此寻事闹事的。这一点被他猜中了。   叶寒士和金环在三清殿前看正邪智斗力斗,莽林之中还有三人的行踪也该先交代一下。   由于金蠹鱼的内伤未愈,所以珍女建议暂时先留在莽林中,用沼泽中的神泥来治疗丈夫的内伤。毒气儿也想学学义母的拘魂掌和百尸步,因此也乐意暂时不走。金蠹鱼老年又得庞妻,岂不遵喻一切,所以这三人就在莽林中住下了。   这一住下,其余都不细表,只想提一下,当夜夫妻两人同床共眠之时,探讨珍女得病原因时发现——   珍女得阴亢之症是由于前夜和丈夫金蠹鱼一夜鱼水之乐后,便觉得下体奇痒难熬。   金蠹鱼和珍女欢乐之夜的当天白日,他遇见了一位矮胖的和尚。这和尚远远望见了珍女,感叹天下之美全集中此女身上了,于是和金蠹鱼作了一席谈。话行半途时,金蠹鱼突然感到一阵昏头昏脑,过后又好了。   珍女这夜和丈夫和合后,感到下体奇痒。第二天早晨去河边洗菜时,就碰到了丈夫口中所说的矮胖和尚。当时,和尚说她有病,非得男人才能治好,所以她就被他治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不过,一周后和尚已玩腻了珍女,扬长而去。   试想,遇和尚——得病——又遇和尚,这无巧不巧的巧遇,难道不是—种安排,一个大圈套!想到这里,金蠹鱼和珍女浑身发麻。   金蠹鱼说:“珍妹,你还能认出这和尚吗?”   珍女想了想回答:“鱼哥?二十多年了,但为妻知道此人有一块暗记,形同野狼,很大—块紫色斑胎生在右股上。”   金蠹龟咬着牙齿说:“老夫一定要找到他,非叫他尝尝苗疆七噬之毒不可!”   珍女也骂道:“这害人的秃头,一旦擒住后,为妻非叫他尝尝拘魂掌的滋味!”   一个七噬毒,一个拘魂掌,还不是要那风流和尚的命。那么他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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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正邪大战     三清殿前死了一个急急风赵猎衣,又气走了虬须汉。露台上、露台下一片寂静,这静并非好事,是爆发前的宁寂,是死亡前的回光返照。   大会司礼又激动起来,他的左手拇指与食指不停地合拢分开,分开合拢。就因为他这一无意的习惯动作,暴露了他的身份。他正是神雕殿殿主之子银雕亢君。   冷冷地注视了一眼仍在梦中的白道人物,他心中掠过—种说不出的快感。他可以杀人,可以听到死者临死前的哀号惨呼,看到鲜血、脑浆飞进的壮烈场面。一想到这些,他就感到快活,感到比玩十个黄花闺女还要痛快。   他蓦地挥了一下手,平息了露台上下的杂吵喧哗,朗声说道:“扬善惩恶,血债血还,是本届盛会的宗旨。扬善惩恶,意在惩恶,只有惩罚了罪恶,才能颂扬善良和善举。血债血还意在血还,谁欠了血债只能以血来偿还。这就是本届盛会所要达到的目的。下面请有仇、有怨、有恨者上台来诉仇、吐怨、泄恨。当然,限于本届大会的时间,揭发对象限于各门派首脑人物之间,一般人物的宿债有待下次举办类似的大会,再行申讨。所以……”   话没落音,露台下突然暴起一声长笑,笑音高亢嘹亮,宛如九天龙吟凤鸣,直震得众人耳膜一阵惊跳。   “何人发笑!”司礼厉声迫问。   “在下,是在下笑了—声。”   说话人在台下人群中。他刚答了—句,人群便自动分开,为笑者让出一条路来。长笑者从容地迈步在人墙之间,朝三清殿露台走去。   缓步上台之人,居然是个三十五、六岁年纪、脸白无须、长眉高挑入鬓、生就—副地地道道的儒生稚态的中年男子。此人身穿一袭蓝色长衫,手中摇着—把扇子。扇儿随着脚步一张一合,十分有节奏地轻摇着。一眼就能猜知是位温温文文、只喜读书、抚琴、吟诗、奕棋的文士。可偏偏神态自若地踏上了三清殿前的露台,并声称要会会雕翎杀手,不论是何级,不论是几人。说他是胡吹乱言吧,象这般有头脑的人总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说他是有把握战胜站成—排的百名白翎级雕翎杀手,又没有—个人能相信。前者淮安少侠急急风赵猎衣不是也豪迈挑战、丧命抬出吗?然而这位人物的命运又如何呢?所有的眼睛都在看,所有的大脑都在猜。   年轻司礼已踏前问讯:“阁下就是刚才长笑者?”   来者淡然一笑,表示认可。   司礼又问:“阁下所笑何意?”   “你猜呢?”   司礼脸色一寒,冷冷道:“这儿不是文人猜谜游戏之地,阁下有此雅兴,就该选正地点场合才对。请报上师承姓名,说出用意,否则就请退回。”   “在下徐州司马郎,无门无派,自幼随一野方头陀学得三招两式,也算不得什么师承和武功。今日有幸来此,听兄台刚才一席豪言壮语,十分佩服。如当今武林真能象兄台所言,做到扬善贬恶,邪消正长,岂不是万千群侠众勇的幸事!故尔在下甘愿一试抛砖引玉,也来揭发一个万恶之徒的丑事。”   蓝袍人微笑而言,风度十分潇洒,似乎凌驾于年轻的司礼之上。他每说一句,语音象在无物的大厅中震荡而出,回声十分有魅力。   司礼乃银雕亢君所扮。按理,今日之会内中均有安排,一共是有七人出面揭发少林、武当、崆峒、华山、点苍、峨眉六派掌门人的生平丑事。最后是压轴戏,也是今日三清盛会的真正目的。想不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这个自称徐州司马郎的家伙看似文质彬彬,一派斯文。可是从他有恃无恐、满不在乎的模样看,很可能是卧虎藏龙、高深莫测之士,怎样对付他呢?象对付急急风赵猎衣一样,肯定是不行的。银雕亢君沉吟一刻,才抱定主意。   他冷冷问:“司马先生是代表个人,而不是某个门派来此揭发他们的罗?”   司马郎点点头,手中的纸扇轻轻摇着。   银雕说:“司马先生定然也知道上台揭发他人后,要当场结清恩怨的规矩。阁下,可有此准备?”   司马郎笑了:“在下又非三岁孩童,上台之前早听兄台说得一清二楚!如无准备,怎能冒然上台?”   “既然如此,司马先生可以向万名群豪揭发你所要揭发的丑事了。不过作为司礼,我还要说明一点。”   “说明什么?”   “为了大会的顺利进行,本大会揭发他人的范围限于武林黑白魔之道中的头面人物。一般角色的事,还请再找机会揭发。”   “哦,还有这一条?”   “司马先生不是说对会规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怎么连这一规定也不知!”   司马郎摇摇头,自言自语说:“幸好在下揭发对象是个头面人物,否则兴匆匆上台,灰溜溜下台岂不被人笑话。”说着,他一转身,面对台下黑压压的人头大声道:“诸位,当今武林能坐在三清露台上的人物,一定算是头面人物了吧?不象你我只能在露台下晒太阳,对不对?”   “对啊!”   一片喊声。有热闹看自然愿意,第一炮特别引人注目。   司马郎再次转身,目光横扫左右正端坐在太师椅中的人物。突然,右臂—抬,纸扇指着右面最末一张位子上坐着的年轻人,道:“在下要揭发的就是他!”   他——居然是神雕殿金雕亢天的公子银雕亢君,当然是个假亢君。   一石激起千层浪。哗然声中,最吃惊的是司礼真亢君,他脸色阴沉地问:“司马先生,想揭发亢君些什么?”   “奸杀女子,霸人妻房!”   “此话怎讲?”   “一年前,徐州诸葛师医的女儿,诸葛婉儿随老父舟游江南,一日来到姑苏,在虎丘千手观音殿进香时,被这位银雕所见。当夜诸葛医师上老友家夜谈,留下诸葛婉儿和侍女香香在留芳居客栈休息。不料,一缕熏香从窗外吹进,主婢两人顿时昏昏然起来。这时,银雕亢君越窗而入,出指便点了侍女香香三大死穴。他淫心大发,不顾婉儿再三哀告求饶,还是蹂躏了美丽纯洁的姑娘。当他进入极度兴奋状态之际,柔弱的女子狠狠在他肩上咬了一口。这一口激起了亢君的杀人兽性,一掌便击碎了诸葛婉儿的芳胸。一缕香魂随风逝去,此怨此恨终有报应的一天!待诸葛医师回来后,发现惨祸,百般抢救也没能挽回他老人家独女的性命。   众位掌门人,各位豪客义士,对此人心如兽、奸后又杀的万恶之徒,难道能让他消遥在人间继续作恶吗?”   怒骂声、指责声顿起,所有的目光都齐齐射向右排末座的假银雕。假银雕腾地站起身来,正想说什么,司礼朝他摆了摆手,然后问司马郎:“阁下所说如句句是实,亢君确实可恶。   但是万事必须有证据,请司马先生出示证据。”   司马郎冷笑着从衣袖里拿出一方丝帕,抖开向众人示展说:“这是诸葛婉儿在被遭塌时,暗中咬破手指在丝帕上留下,的四个字,请大家过目。这四个字能不能算有力的物证!”   反应是一致的!丝帕上四个血字“银雕亢君”赫然在目。也许是时间久远的关系,血渍已成了黑紫色。但从字迹的杂乱看来,可以想象当时被蹂躏的女子是在何等慌张、痛苦的情况下才留示此证据的。   真银雕脸色几变,不过一刻又恢复了平静,问道:“司马先生所示证据是真是伪,有待进一步查考。即使是真,凭—样物证是定不下罪的!人证呢?还要人证!”   “我就是人证!”   突然从台下人群中站起一位小姑娘,又目含泪地喊着:“我是小姐侍女香香!我看见贼人越窗而入,就是银雕亢君。”   真银雕一惊,脱口问:“你不是死了吗?”   一旁司马郎笑道:“没想到吧!诸葛医师是徐州有名的神医。香香虽被点了三处死穴,但还是被神医妙手回春了。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司礼先生,你认为可以向银雕亢君讨还公道了吧?”   司礼问:“司马先生准备用什么方法讨还你的公道?”   “在下愿与亢君一对一,手下见真章!”   “好!这符合本会精神。扬善惩恶,血债血还。”司礼一转身,朝假银雕问道:“亢君先生,你有什么话说?”   假银雕一句也没说,只是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慢慢脱下身穿的烂银长衫,露出一身雪白劲装和腰际一柄无鞘的短剑,大步走向前来,稳稳地站在司马郎的对面。看得出他全身每一根骨节,每一丝肌肉都如绷紧的弦,随时准备一击而出。他沉声道:“拔出你的武器!”   司马郎冷笑一声,反倒把手中纸扇插入后颈,双袖垂地。丝质的衣袖象裹着一股汹涌的水,不住地翻滚着。他正在运动,这是什么功?   “我的武器已经准备好了。你可以出手了。”   “你以为你的内罡能抵住我灵犀剑的一击?”   “一定!”   “那就试试吧。”   短剑斜举,阳光射在剑尖上,泛出蛟龙般的爪光。此剑名灵犀,是春秋年间赵国之镇国之宝。握剑者的杀意从剑锋上激起阵阵轻啸,象一串铜钱摔落在砖地上,四处滚散一般、剑和内功。锋利和沉厚。所有的人都有一种感觉,天一下子暗淡下来了。   出手!剑光暴闪,数百支利箭射向对方,而中间有一道绚烂的阳光喷着夺目的威芒一闪而入!   司马郎双袖顿飞,三壁无形的气墙犹如铜墙铁壁,刀剑不入。   剑和气接触的一瞬间,众人只看见一篷灰,一篷飞灰四散。第一回合战局已经结束了。   灵犀只剩了七寸左右的剑柄和不大的剑锷,剑刃和剑尖已被内罡真气燃成飞烟,四散开去。   假银雕望着手中的剑锷,喃喃地自言自语:“假的,是假的。”   上古神兵经不起内罡真力—击,不是假货就找不到理由了。   就在他呆望着断剑的一瞬间,司马郎的双袖又激动起来,象两条贴地腾起的蓝莽,张牙舞爪地扑向对方。   假银雕突然象折断的树杆,咔地一下断裂!浑身上下的衣服着起一团火,只见火光中一个人形在缩小。越来越小,直至不见。司马郎的对面一丈不到处是一堆灰,衣物和人骨的灰。   被风一吹,又飞飞扬扬起来。   “阳刚正气!”   一声娇呼,一条彩影。司马郎面前已站着一位乌发如瀑,浑身飘香的女子。他心中略顿了一下,随即又平和了脸色。   女子痴痴地看着司马郎,半晌才问:“你是谁?你怎么会阳刚正气!”   司马郎反问:“你是准?你为何有权问我?”   “我叫唐淑女,是阳刚正气的唯一传人。但是,刚才你使的阳刚正气之烈、之纯已在我之上。作为阳刚正气的传人,我有权问你。”   司马郎凝视了对方一刻,叹了口气说:“在下内功不称阳刚二字,乃是烈焰罡气。在下也不认识唐姑娘,此地是三清盛会,不是寻人问讯之地,请唐姑娘回去吧。”   唐淑女痴痴地摇着头,自言自语着:“不可能!不可能!他丹田已空,内力尽耗,不可能离开鬼石城,也不能身具如此精深的阳刚正气。可是这分明是阳刚正气,分明是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美眸中出现了灰烬般的暗红,是一种心乱的表现吧!她抬手拂了拂鬓际飘落的发丝。这个动作很随便,但很美。对面的司马郎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唐淑女突然说道:“我要看个究竟!”话音一落,就如出现一样,立即消失了。空气中只留下一股灼热的气息。   司礼真银雕冷森森地望了一眼地上—堆飞灰,对司马郎说:“司马先生好霸道的内功,银雕亢君又死,阁下的仇也报了,可以退下了。因为大会还要继续下去。”   司马郎摇摇头,说:“不!”   “难道司马先生还有第二人要揭发。”   “不是。”   “那为什么留着不走?”   “因为,在下要找银雕报仇!”   “银雕不是已被阁下的烈焰罡气炼成飞灰了吗?人死无罪,阁下连鬼也不想放过?”   “银雕没有死,他还活着!并且活得很神气!不过,只怕他难逃今日的劫数!”   真银雕闻听,脸色几变,惊问:“阁下之意是……”   司马郎剑眉一竖,厉声道:“死者是代人受过。真正的银雕是你!你假扮司礼,以蒙骗天下人。可笑的是你的漏洞太多,阴谋不能得逞!”   此言一出,场内大乱,议论声纷纷扬扬,连左侧九大门派席中也传来了数声冷笑。   银雕亢君此时几乎忍耐不住了,但他耳畔立即传来一丝如蚊蚁般的轻柔语音:“君儿,不用急,对方也是个假货?他乃是昆仑派掌门人神龙剑客白一梦。不知从何处得到了奇遇,才练成阳刚正气,隐去了昆仑天心功法。你只要戳穿他的本来面目,再指责他无理取闹,以司礼身份派人与他交战,白一梦便难以顾及你了。”   一席话如大伏天的冰西瓜,使银雕亢君心中舒服极了。他,又神气起来。因为传音给他的正是神雕殿从不露面的至高人物。若得她垂青,能有一夜之温柔,哪怕立即死,银雕亢君也愿意。所以他立即遵嘱反击。   他冷笑道:“司马先生的想象力真了不起。指鹿为马,指山为象!可惜自己的身份拆穿不得,说出来。天下也会斥你个阴谋乱会,别有用心。”   司马郎怔了一怔,似乎意识到一股寒气正在*来。   还是冷冷的话音:“今日三清盛会宗旨是扬善惩恶,不是借故杀人!司马先生明知对手是假亢君,还用阳刚正气炼至灰烬,哪有半点人性。此刻又指责在下是真银雕?乱会之意便十分明了。在下只是—个小小的司礼,吃不消堂堂昆仑掌门人的乱说乱道!白一梦少侠真是神龙见尾不见首呀,改扮成一名中年人来此捣乱是奉了谁的旨意,大概幕后有人吧?”   司马郎正是昆仑掌门神龙剑客白一梦。他来此的目的正是为了搅乱三清盛会,并且的确是受人指使,幕后有人。这三点都给人说对了。白一梦一时反倒无话可说,他求援似地把目光视向人群的西隅。   银雕亢君已转身至红尘道长面前,拱手道:“会主,今有昆仑掌门人白一梦隐性埋名来此搅乱盛会,请会主定夺。”   红尘道长只对坐在右侧假银雕死后的最末一位挥了挥手。一直缩着头沉默不语的无头罗汉独行僧一跳而起,象只青蛙似地跃到了白一梦的面前说:“洒家无头,不管你是司马郎,还是白一梦,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受缚待定罪,另一条就是死!”   白一梦目光没有找到要找的人,心中掠过淡淡的失望。他是受寒山寺主持虚空法师之托来搅乱神雕殿主持召开的三清盛会,并且决心通过这次机会扑杀银雕亢君。可就在以阳刚正气击焚所谓的银雕亢君时,他耳中听到了虚空法师的传音入秘,告诉他被杀的银雕是假的,站在他身前的司礼才是真正的银雕亢君。他有一种被人愚弄的感觉。莫非神雕殿是自己和爱侣燕无双的仇敌,他真想一走了之。现在身份被人揭穿,自己又不能承认(若承认将给师门带来耻辱)。无头罗汉独行僧又发出挑战,幕后人虚空法师又不见踪影,这一切顿使他心情暗淡了七分。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如果燕无双现在站在自己身边,生死与共将是多么惬意!她永远不会欺骗自己,永远不会使自己有上当受骗,然而……   “小子,你怎么不说话?害怕了?洒家数三下,你就要作出是战还是降的决定,否则洒家就要动手啦。一二……”无头罗汉在催促,他摸出一对圆环,一黑一白,森森的寒光象两片月辉,冷冷地溢向四周。   神龙剑客白一梦没有说话,不知从何处拔出了一柄古意盎然的金黄色的剑。他浑身有一种灼痛的感觉,战志正是来自那种灼痛。阳刚正气传至吞日宝剑,剑锷以上腾起灿烂的金霞。   尤如一把火炬,轻轻一挥,霞芒扫出一丈。   无头罗汉的阴阳环“铮”地一撞,爆出鳞鳞兽牙般的寒光。他咆哮一声:“来吧,洒家十年没与人动过手了,今日就拿你这个昆仑掌门人试试洒家新练的阴阳双环!”双环—震,两股罡风狂扑而去。   —眨眼,白一梦的发尾、发带、衣袖、袍裾、缎带俱往后飘飞,象身后巨鲸吸水似的罡风竭力想将对方整个人都推过去。没有人不惊讶无头罗汉骇人的内力,竟臂震双环如九天狂风欲吹飞面前一切。   然而,身置狂涛怒风中的白一梦似乎睡着了一般,闭上了双睛,单手执剑。空着的手随意捏了个剑诀,屹立着一动不动。象穿着胄甲的巨神,以身测试着地狱中喷发的阴风。   “厉害!”   无头罗汉吼叫着出手,巨影般凌空压下!双环掠过两道银弧黑气,锐啸着切入四射的霞芒之中。九九八十一招夺命环,刹那间已圈成一个刃弧,绕着白一梦周身旋转、飞削!   这时,白一梦才看见了无头罗汉的头,白髯如戟,脸黄如土的一个怪脸,也明白了他为什么终日把头藏在僧袍内,不愿让人看见,以至得了个无头罗汉的混号的原因。原来此人没有鼻子。在该生鼻子的地方只有两个圆孔,整个脸就象一块四周凸出、中间凹下的盆地。白一梦差点笑出声来!但是他没有笑,环刃已经使肌肤生寒。他必须出剑!   一匹金瀑从空际挂下,飞贱开数干粒五彩的水珠。   一道银弧一闪而敛,黑气却从白一梦身后回削而到。白一梦回剑急拦,银弧又从左侧卷入!左掌斜拍,阳刚正气电掣发出。银弧带着一条血光跳入无头罗汉的手中。而黑气却凝固了,成了吞日剑上的一枚圆环。   白一梦左掌蓝衫袖裂开一道尺长的血口,血正从中渗出。   这—招似乎应该看成是平手。无头罗汉消失了阴环,却用阳环伤了敌人的手臂。白一梦收了阴环,却被阳环削裂了左膀。然而无头罗汉在笑,白一梦却在皱眉。他已经感到整条左膀发麻,甚至涉及到半个身子。无疑的是阳环有毒,切肤后毒素入体?已经开始作用。   “可耻小人!”白一梦怒吼一声,十成十提足毕生罡气,吞日剑金芒爆发一丈。炽热的焰气四溢,长啸拔起!白一梦身化龙形,身剑溶成一抹强烈的光芒射向无头罗汉。   所有的人都见到了这一招,所有的人都在想,若换成自己是否能抵住昆仑御剑法舍命的一击!许多人即摇头,许多人都脸色沉重。他们心中忐忑、脊生冷汗。左席上的昆仑派代表雪地寒枭白独行和七大天魔都呼地一声站起来。至此他们认定了这位化名司马郎的中年人正是本派的少掌门神龙剑客白一梦,只有他才能施展本派的绝学御剑飞龙。他们都瞪大了眼睛,眨也不敢眨,然而他们还是没有看清其中的过程。   只听一声惨呼,一道血箭飞起!金霞寒芒顿敛,斗场中的两人都跌倒在地。无头罗汉少了右臂,右胸斜斜裂开一条二尺长的血口,血正在喷涌。一旁的阳环已断成两片,阴环不知飞向了何处。白一梦脸色青黑地摔在无头罗汉的身后,吞日剑仍然紧握在手中,然而五指正一根根松开,左臂的整条长袖已成了血袖。他仰躺着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昆仑人霍地站起。白独行正想向前。阴山双煞已如两团黑雾卷到。天煞星、地煞星两人一字并排,无言地注视着白独行和昆仑七魔,白独行等人顿时感到一种似剑锋刀芒般的利风拂脸而来,这是无坚不摧的杀气!   无头罗汉已由人抬下。白一梦仍然孤独地仰躺着,吞日剑已从掌中脱出,几乎是命在旦夕。   雪地寒枭白独行轻咳一声,身后的昆仑七大天魔齐刷刷拔出兵器,半月形随着白独行朝天地双煞*近。一场恶战即在燃眉。   突然,天穹中飘来一声娇叱:“昆仑群雄不准动手!”听声音似在里把之外,但眨眼已声到人到。一溜光影从天而落,恰恰站在神龙剑客的身旁。   “燕姑娘!”白独行先惊呼起来,随即摆摆手,昆仑七大天魔不再前进。他们虽然不知来者何人,但既然雪地寒枭示意,便知少掌门有救了。   燕无双从何而来?为何而来?且慢交待。只见她落地便扶起白一梦,从身边摸出一颗血丹模样的朱丹,塞入白一梦口中,单掌从后抵住白一梦的命门大穴,内力真罡滚滚入体。   至此,不少认识燕无双的人都欢呼起来。少林掌门千愚和,武当掌门青峰都大声地向燕无双大声地打着招呼。露台下又飘上三人,正是松柽松针伯,竹怪竹节婆,兰怪兰香妹。三人自和小主人分手后,一直不见主人回归。心想三清盛会或许主人会去参加,便一早混入露台下的群豪之中,果然被他们等到了燕无双。三人一上露台,向主人见过礼,便围站半圈,为燕无双和白一梦护起法来。众豪和各大门派的首脑人物中有不少认识三怪的,此刻见三怪称那位年轻轻的姑娘为“主人”,不由都感到此女高深莫测。   银雕亢君自然也认识燕无双。此刻,在他眼中的燕无双端坐在地,丰腴的身姿使得裹在她身上的衣服紧绷绷的。那该凸出的部分,怒峰奇起,双靥妩美无比,她凝神注目着白一梦时,目光中荡漾着一种柔和、柔蜜的神彩,简直是媚眼如丝。然而这一切都不属于他!亢君象个赌输的赌徒恨得连连冷哼,转身对天地双煞道:“盛会护法,本司礼需要维护盛会秩序,请护法将这一干搅乱大会者急速拿下!”   天地双煞兄弟很想在众人面前出风头,听说后,冷笑一声,已向燕无双走来。松针、竹节正想迎上,燕无双已喊住了他们,她说:“让这两人过来。”   天地双煞走过来了,不过刚走到离对方两丈之处,他们便站住不走了。决不是不愿继续走,而是走不过去。不敢走过去。他们仿佛觉到胸前有一支剑对着,仅离咽喉三寸。浓烈的剑气,抑或是刀气使他们如临雷池,不敢跨越一步。   那个美貌的姑娘对他们说:“天地双煞为什么不在阴山享福,而来江南亡命?凭你天煞星的九成赤阳烈魔功和一柄飞天锤,再加上地煞星的八成地狱玄阴功和十二把轮叶刀能敌住无形刀气吗?”   天地双煞一怔。天煞星惊问:“姑娘知老夫兄弟甚详。可知老夫兄弟还有一般绝技可与你的无形刀气一敌?”   “我知道。”燕无双叹道:“双影遁回、魔雨鬼火,是吗?”   天煞星手抚口须,点点头。   “其实,破双影遁回、魔雨鬼火只要极其简单的一招。”   “何招?”   “你们弟兄非要我说出来?”   “老夫想听,也想知道你所知真伪。”   “为替你兄弟保密,我只说一个字。”   “什么字?”   “定!”   “这……”天地双煞你望我,我望你,许久,才长叹一声,垂头丧气地转身退回红尘身边。   一旁神雕殿殿主金雕亢天胸中怒火早已难以压制,只是想保持些风度才忍到此刻。他见天地双煞如此功力人物被区区几句话便吓退,他嘿嘿冷笑着站起身来,一步一个深坑地朝燕无双行来。   所有的人都为其深厚的内功惊呆,只有燕无双轻松地叹道:“何必呢?好端端的三清露台被你踏得坑坑洼洼,今后别人如何行走?你的五圣大法已练至十成,可和我一战。但是今日我看你是不会战了。”   “大胆!”金雕亢天怒道:“无知女娃敢戏言本殿主!本殿主非叫你尝尝五圣大法的厉害。”言罢,巨灵掌蓦地伸出,隔了三、四丈便虚空抓来……   突然又不动了,巨灵掌似在半空凝固了一般,停着不再伸出。金雕亢天的眼前出现了一面金光闪闪的金牌,半尺见方,纯金铸造,牌上一只凌空翱翔的巨雕在展开双翅,伸出双爪。   “这是什么?”燕无双单手高举金牌问。   “这……这是神雕令。”亢天有点结巴了。   “见了神雕令。”   “如见主人面。”   “你还要打吗?”   “不敢。”   “还不带人退回玄妙观!”   “遵令。”   神雕殿的殿主金雕亢天见了—块神雕令,居然吓得头也不敢抬,这又是三清盛会的一大趣闻。神雕殿居然还有一位幕后主人又是趣闻之二。一个姓燕的小小姑娘竟将金雕亢天、天地双煞在谈笑间制服,这是趣闻之三。声势浩大的三清盛会如此虎头蚊尾散去,又是趣闻之四。一时之间,随着金雕率众退出三清殿,红尘上人拂袖而去,露台上下一片混乱。使众人得以平静的又是燕无双的娇音。   “众位听了,七日后在姑苏西部寒山寺中,将有一次擂台赛,欢迎各位参加。”   一锤定音。七日之后,时间并不远。就在寒山寺,地点也恰好。举行比武擂台岂不比三清盛会更刺激。所以整个玄妙观内都在喊着擂台擂台这两个字。   只有一个人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因为他眼前只有一个人,心中只有—个人。他正返身痴呆呆地望着她,甚至连本门众人连声呼唤也没有听到。许久、许久他才喊出声来:“——燕;妹!”   说是正邪大战,结果正与邪并没有大战一场。这决非笔者故弄玄虚,实在是因为正中有邪、邪中有正;谁是正,谁是邪全都分不清,岂能混战一场。燕无双的出现,就是为了平息这场混战,这场会使仇者快、亲者痛的乱斗。燕无双就凭着手中一块神雕金令,阻止了乱麻一般理不清的三清盛会。当众人陆续散开玄妙观,白一梦带着昆仑众人以及三怪和燕无双约定,晚上在仁字号客栈相见后也离开玄妙观时,燕无双独自一人匆匆地赶向某地,因为她必须交还神雕金令。   做人岂能言而无信呢?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四十一章 山雨欲来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容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名,人非昨,病魂长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桃花坞的梦星亭中站着一位身著鹅黄色风衣的女子。她眺望着眼前十多亩枝叶枯败的桃林。轻吟慢诵着,似乎心中有着无限悲戚,无限惆怅一般。   姑苏桃花坞乃明解元唐寅、唐子畏的旧宅诗曰: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子种桃树,桃花一开十万八千年。这便是唐子畏为自己住居勒石刻下的《桃花歌》。今日庵居破败,桃院凋零,种花之人也一缕香魂去了奈何之处。只落下几角飞檐,栖落几只麻雀,几片枯叶舞成几对灰蝶的凄凉景象。   —个女人,一个满怀悲伤、惆怅的女人在这般忧郁的境地中吟诵,更似空间平添三分西风落叶、人世茫茫的灰暗氛围。   那女人突然问:“你来了?”   没有回答。   女人身也不返,仍然凝视着面前的几百枝桃树说:“你用了憋息大法是可以保证连呼吸之声也不传出。但是你忽视了一点,你是个女人,女人爱美,爱香,所以,你身上淡淡的香气暴露了你的行踪。”   一声脆笑,梦星亭后面的石柱旁边闪出了笑容盈盈的燕无双。她戏笑着说:“果然是女中枭雄,什么也骗不过你。给,神雕令完璧归赵。”说着,—扬玉臂,纤掌中一片金光冉冉升起,平平地飞向穿鹅黄风衣的女人。   鹅黄衣襟轻轻一拂,神雕令已滑入女人的袖中,干净利落的虚空摄物不由不使人钦佩。   “夫人真是好手段。如今我已将神雕令归还了夫人,可以告辞了吧?”   燕无双行了一礼正待走,忽听那女人问道:“你听过这首词吗?”   “什么词?”   “阿龙从小失父母,随兄偏了了。四岁离乡,今日重逢断我肠!阮家姑母,犹子情深思汝久。此去相依,莫以怀吾泪湿衣!”   “是陈维崧的减字木兰花吧?”   “是他的词,但也是我的写照。”   “夫人有如此心酸的过去?”   “两个时辰前,我借给你神雕金令决不是想让道家三清之地少些残肢死尸,少些鲜血头颅。这样所谓的侠义之士在我看来死得越多世界越太平。借给你神雕金令,又传令改在七日后,寒山寺众人只是不愿你和你的朋友们卷进这场血腥仇杀之中。他们欲借你和你的朋友之刀,我偏偏不能让他们如愿。所以才在大街上偷传神雕金令,并传音告诉你七日寒山寺之会。   此刻你难道不愿问一问我为什么对你和你的朋友们如此慈悲心肠?”   燕无双想了想说:“我知道。”   “知道什么?”   “因为我和我的朋友们也是一股力量,一股可以转移你和他们重心的一股力量。”   “说得有道理,但并不全面对。还有一点你没有想到,因为你的身世,我的身世十分相同。你一日之间失去了父母双亲,我一夜之间便和朝夕相处、和和睦睦的双亲成了永诀。你只剩下一个哥哥,为报父母之仇,令兄天涯追凶却难逃劫难。我也拥有一位兄长,他同样为报血海深仇、苦练武功以至走火入魔,难逃—死。于是,你走上了江湖。于是,我也迈入了血与火的是非险境。我们的身世一样,目的一样。所以,我不忍心看着你与我为敌。不管是你或者是我失败了,就有一人的父母冤沉九阴,仇沦死海,永无雪恨复仇之日了。”   “夫人可曾想过,你我总有一天会较量生死,因为我父母就是夫人的手下所杀。”   “这一点我想过,对湖山庄一对老人的不幸,我已经作了调查,除了毒雕谭笑不知所去外,其余参加湖山庄之役的雕翎杀手,一共十八名已全部斩首。这一点,你应该相信我不会欺骗你。不过,你我之间—战还是非进行不可。你父母之死,你兄长半年之罪全是由我引起,所以你我一战是必然的。我只有一点要求,要求你在七天后再来找我。只要过了寒山寺一战,不论你选择何时、何地我都会来赴约。到时就你我二人决一生死,这一点你能答应吗?”   燕无双沉重地叹了口气,说:“在回答夫人要求之前,我想先问夫人几个问题,可以吗?”   “可以。”   “第一,夫人所指的“他们”是寒山寺主持虚空神僧和江南第一刀海思柳大侠吗?”   身着鹅黄色风衣的女人双肩一动,随即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么夫人定然知道翠花和阿辛?”   又是一震,黄衣女人问:“你已经知道了我与他的故事了?”   燕无双点点头,又摇摇头。这般无声的动作居然背朝里,面朝外的女人也能知道。她问:   “你又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点头是表示知道你和他的故事,摇头是表示我并不全相信听到的故事。”   “哦,你是个有头脑的姑娘。我之所以选择用说理的方法来和你交涉,正是因为你有头脑,会思考,会分辨真伪。现在你可以继续问了。”   “第三个问题,我并不指望夫人立即回答我,只要今后能回答我就行了。”   “你问吧!”   “夫人用什么方法统治了神雕殿,并使无数武林黑白两道的高手都臣服于你。”   “……”   “如果夫人答应今后会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么我也想告诉夫人,你我之战定在第十天早晨,从今天算起。”   “好,你我一言为定!”   “我告辞了。”   “不送。”   燕无双深深地望了一眼从不转过身来的鹅黄色的背影,毅然走出了梦星亭,走出了桃花坞。走了很远了,她还听得见桃花坞梦星亭中传来的吟诵之声: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容易落……”   一出桃花坞燕无双就感觉到有人跟踪!   她感到有一股贪婪、炙热的眼光,似乎要把她吃下去一般正从自己的发丝移至后背、纤腰、双腿……她还听到了咽唾液的声音。可是她照样往前走去不回头。   到了阊门城墙边,四下无人之时,背后传来了桀桀怪笑,并还有淫秽不堪的话:“果然艳如桃花,国色天香。如能随你我兄弟回到黑螺谷,做个押寨夫人,那真是艳福不浅呀!”   “我说不准,但这娘们一身骚气骚在骨子里。表面上越是正儿八经的女人内里越是来劲。   俗话说堂前是贵妇,厨中是主妇,床上是荡妇,这娘们可是条条符合,丝丝入扣的。”   “大哥,别尽练嘴皮子,快上呀。”   “别急兄弟,到了咱黑螺双怪嘴边的甜食,还能让她给跑了?”   “嘿嘿,大哥你的眼光真准,这娘们看着就叫人骨酥腿软心儿痒痒,咱们还是快上吧?”   燕无双终于明白,跟在身后的原来是黑螺谷双怪山无路和路不转兄弟俩。她很有感叹,老天为何总借自己的手来惩罚恶人呢,即使这二人本该杀,该杀一千次,但为什么该由自己来杀!她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人照样一步步往前走着,仿佛身后的疯言疯语不是在说她似的。   黑螺双怪可忍不住了,夹着腥风一窜数丈,总以为能挡在娇娘子的面前。谁知一望之间,又惊又气。惊的是一丈之外,燕无双仍然步履跚跚,衣襟猎猎地徐徐走着,步姿也不见得快。   为何一跃未能超越?气的是这娘们闲步从容,根本不把江湖人闻名丧胆的黑螺双怪放在眼中。   在玄妙观三清殿前,黑螺双怪见到燕无双时便为如此的天人红颜惊呆,一心想将此女劫回黑螺谷尽情享用。在三清殿前忍耐至今,无非是看红尘上人的金面。当然,红尘上人是惧怕神雕金令的,可在黑螺双怪眼中,神雕金令差不多和手纸一样价钱。所以一挨人散,黑螺双怪向红尘上的人打了个招呼便赶着四处寻找心中的美人儿。说来也巧,姑苏城这么大,偏偏会被他们一头撞上了刚从桃花坞中出来的燕无双。一番淫言秽语后,这对奇丑无比的怪物便见诸行动了,岂料一纵数丈,居然挡不住对方徐徐而行的蝶影花踪。   莫非出鬼了?要知这一跃看似简单,实质上若无五十年以上功力谈也别想谈!   大怪山无路皱起扫帚眉疑道:“娘们莫非会鬼遁之术,缩地之法?想想看,凭你我兄弟尽力一跃,说不是风驰电掣,也该算个星掷丸抛了。他娘的,这娘们怎么会仍在前面?”   二怪路不转大咧咧道:“大哥,对付娘们还不是三招两式。刚才是凑巧了,也可能劳累一日,再见到这骚娘们,腿肚子有点发软,所以功夫没尽力施为。大哥,这次你就看我的吧。”   言罢,双脚一挫,化成一股黑风呼啸扑上。这一式乃是黑螺双怪扬名武林的三绝之一“黑狼踏星踢斗法”。还有便是堪称武林一绝的“黑狼爪”和“狼牙噬”了。   凭一口真气支撑着,二怪每每总感到自己立即要越过前面的女人了,可是就差这三、四步总是赶不上。时间一长,一口真气尽竭,人如泄气的皮球,“啪”地从空中落回实地。脚一沾地,便手摸后脑勺大叫起来:“怪事,怪事,黑狼踏星踢斗步也不管用了?”   大怪山无路也赶了上来,对着面前渐远的背影喊道:“喂,可敢与我兄弟凭真才实学比上几招?”   燕无双停下步说:“还不够么?”   “够什么?”   “你们连追也迫不上,还谈什么过招。回去吧,江南已成是非之地,黑螺谷才是两位的世外桃源。”   “他娘的!大哥,这娘们以我看除了脚快,嘴快就没硬家伙了。”   “兄弟,江南那些小白脸、假书生也敢拂你我虎须,准是活够了。就前面这娘们除了一套跟师弟学得的逃功,手下又有几招挺得住的?”   黑螺双怪居然追不上人家,用起激将法来了。企图引逗燕无双出手,一搭一挡还真象说双簧。   燕无双幽幽地叹了口气,步姿一动正想不理不睬向前飘出,就听有一个人在说:“双妹,你别走,为兄想假此二人试试所学。”   “哥!”燕无双惊喜地喊着。   墙角后走出一人,剑眉星眸,悬鼻薄唇,一身新换的墨绿绸袍透着森森杀气,目光很随便地扫向黑螺双怪。后者如触冷电,几乎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他正是煞刀客燕无心。从迷雾潭回到姑苏后,燕无心暂时和妹妹分了手,说好中午在客栈碰头,他便独自上街买了身衣服和鞋袜,并且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等到一切料理完毕,再赶到玄妙观时,三清盛会早散了。   沿路只听人大吹什么天降神女手执金牌,一声娇叱惊退数干豪杰等等。燕无心知道这准是妹妹的作为了。他便沿路寻来,心有灵犀一点通,他想找也就找到了。   兄妹俩并肩而立,男的英武冷漠,站在那儿像一柄出鞘的利剑,莹莹寒辉在他周身溢出。   女的秀美绝伦,偏偏眉宇间透出一股女孩子很少有的英灵之气。寒风吹拂着她身上的絮带、裙褶、衣袂犹如欲乘风飞起的仙子天女。这边是男俊女秀,对面的一对可就不象话了。   黑螺双怪一身皂黑,连脸也黑得冒油。鹰鼻、獐头、黄须、鼠目说有多丑就有多丑。往燕无心兄妹面前一站更形成明显的对比;前者如天穹朗星,后者似阴沟污秽,造物主也真会捉弄人!   黑螺双怪在一见到燕无心时便瞳孔收缩,因为对方随便一瞥,他们便觉双目抵受厉光,如已挨了一刀!然而自幼食狼乳长大的黑螺双怪血管里奔流得已非人血。正因为双方风度、容貌,气质上的悬殊更激起狼的本性。大怪山无路牙齿咬得格格直响怒声道:“小狗,你是何人敢在老夫面前摆样子?”   冷笑一声,回答:“煞刀客燕无心。”   “哈哈”仰天一阵狂笑,说:“老夫还以为是哪路英雄,原来是将老婆当众剥去衣衫给人尽览的痴呆汉。哈哈……”   笑声突然被锯断似的,大怪山无路突然感到了一种沉重的压力,就象一盆冰水兜头泼下一般,他后脊上渗出了冷汗,有一种湿漉漉的不爽快的无奈感。他立即吞吐运气,一周天之后才恢复了正常。他双目暴射出一片兽心之光,半吼半嗥地叫着:“老夫会把你撕成几千条肉丝碎筋的!”   “那就试试!”   “会试的。”   大怪山无路踏上了一步,一袭黑袍象涌动着狂飙怒涛一般,无声无息地涌动着。   此刻,阳光正懒洋洋地照在路边的矮墙上,几枝从墙里探出来的腊梅含苞欲放。淡雅的香气已经从枝头溢出,路的另一边是一弯小河,河水泛着绿波,一切都很安祥,很平静。   突然,几枝缀着花苞的梅枝颤了几下,花苞和花办纷纷落下,更使人吃惊的是镜面似的河水蓦地打起了旋涡,象刮过一阵旋风般,水打着不规则的转。   这是内元真罡的作用!谁也没有先发一招,但他们已经搏斗了许久了。   梅朵和河水无辜,偏偏首先遭难。继尔矮墙“轰”地一声塌下,青砖已成了粉末。   一丈之间涌来奔去无声无息的阴凉深寒的杀气,煞意竭力想侵入对方的肉体之中。   “呀!”山无路低沉地闷嗥着,蓦地双臂一振,手臂足足比平时长出一尺。通臂寸长的森森黑毛根根树立,手掌刹那间胀成蒲扇大小,腾起一团腥臭的黑气。他黑掌疾伸,五指尖锐如刃,弯曲似钩裹着五缕冰寒之气凌空朝燕无心抓下?   燕无心只觉得头昏脑眩,满天的爪影倒不惧,可怕的是掌中拍出的团团令人作呕的黑气,这种浸渗奇毒的腥毒秽味能使人窒息而死。   他猛地一声长啸,如山崩海啸般吐出胸中之气,神目暴睁,目光越发冷森。双掌化刃劈入爪影里,黑气荡开,爪影象被绞碎般纷纷敛没。   突然山无路浑身一拌,身子顿时暴缩。燕无心双掌劈空,只感到平地泛起一道黑幕,如墨海凝波,狼牙噬已带起一股血水飞扬入空。   燕无心一退又退,左大腿已被削去一大片皮肉,墨绿衣袍下襟全然撕去,他恨恨地骂了声:“狗贼!”   山无路嵘嵘怪笑着,身形又复正常,手中已多了一根端粗柄细、长约一尺半的怪兵器狼牙噬。他刚才用“缩骨神功”由大化小,暗袭对方下盘显然成功了。   “哥!”燕无双一声惊呼,欲上……   燕无心摆了摆手,他相反平静了。如果说刚才他是头虎,现在他已成了猎手。不再是虎与狼之间的咬噬扑杀,而是猎手和猎物之间的斗智斗力。这一变化是从心理上、精神上产生的,当然归于暗袭的原因。血染湿了他的立足之地,伤口仍在渗出鲜红,但他定若磐石,浑身激荡的气息封住了对手一切进、退、移、闪的方位,他已经困住了对面一头野狼!   汗水从眉骨上淌下,五指握着狼牙噬像淹毙者抓住了岸石,山无路越来越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似乎真的无路可走了。尽管他没有受任何伤,但是他宛似一头受伤的狼,咽喉里吞咽着血水,目光中露出了恐惧。他无法忍受目前的对峙。他宁可死!瞬息间,山无路象一道黑墙般压过来,狼牙噬扑地刺向燕无心的腹部。   同时路不转也发动了进攻。他发出一声铺天盖地的吼叫,手中的狼牙噬绕舞翻飞,每一棒都是从极其怪诞的角度递进。   燕无心身形猝然凌空,山无路的狼牙噬一刺落空,刚想收回,一抹冷电贴着他的后脑勺激射而过。他后颈兀然一辣,只来得及吐着一个“这”字,裂嘴暴牙的头颅已裹着一片血雨冲天而起。踉跄几步的无头身躯直朝路不转撞去。路不转三十六路狼牙噬,全然砸在其兄的尸体上,山无路成了一堆血浆肉泥。   这时,就像在虚无之中突兀组成的实体,燕无心掌刃刀急泄而下,飞斩路不转。二怪万急之中猝闪丈余,狼牙噬本能地旋身飞舞,黑黝黝的流灿如落月突殒,泻向敌人下落的身形。   尤如波涛汹涌的海浪中一只展翅扑击的巨鸥,燕无心表情冷酷无比,左掌拍出浓烈的鸿钧真元罡气!右掌刃刀一晃,“恍然一梦”已倒卷劈入。   路不转厉叱一声,身形一侧,避过劲锐的掌风。可惜他疏忽了对方的掌刃刀,握着狼牙噬企图一棒捅碎对方五脏六肺的手,仰天举着等待下泻的身形,不想肚腹没等到,手腕处一寒,眼睁睁望着一篷血雨飞起,抓住狼牙噬的手朝上一跳,“啪”地跌落在地。路不转怔了一怔,脸色一片灰白,五官在抽搐中朝右歪曲着,喘息粗浊得象要立即爆炸。这时,对方凌空射来的两脚已近面门!   猝然抛肩斜身往后倒飞,脚尖如蛆附骨随到,快若电掣地滚动企图脱出飞腿的攻击。   蓦地,一抹黑芒狠狠地切入了路不转的胸肋。   站起身,他呆呆地看着胸肋内插入的狼牙噬。噬柄上还连着一只手,自己长满黑毛的手!   象自杀一样,用自己的手抓着自己的武器刺入了自己的体内!他呛咳起来,大量的热血随着呛咳喷涌而出。他问:“这……这是什么?”   一丈外的燕无心浑身血迹斑斑,脸上冰寒无比,冷冷地说:“狼牙噬,你的成名兵器!”   “你用老夫的兵器杀了老夫?”   他似乎极不心甘,但是没有用了。他没想到燕无心会在他贴地翻滚时,用衣袖卷起地上的断手和狼牙噬,用山无路暗袭他的同样方法,射入路不转的胸肋。   二怪似乎还想说什么,做什么,但除了一阵嗔目切齿外,他猛地一抖,象挨了电击一般,人顿时枯萎下去。骨格咔咔嚓嚓一阵乱响,身形猝然缩小,成了七岁男童模样,才一头倒下。   燕无双走上前来,嘘唏一声说:“哥,他们都死了,我们走吧。”   燕无心仰起头,望着血迹斑剥的泥墙砖堆,心中顿有一种孤寂落漠的滋味。杀人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可是不杀人又怎能防止不被人杀?他望着妹妹,嘴角浮出一丝笑容:“小妹,你能陪我走一趟吗?”   燕无双认真地点点头,道:“十趟,百趟,只要和哥在一起,我当然愿意。”   “那好,我们去成衣铺,你给哥挑一件衣袍。我总觉得墨绿色的不好,现在破了,正好重购一件。”   燕无双高兴地说:“买件蓝色的。蓝色显得宽阔、博大、雅致。”   燕无心正想说什么,突然有人插入一句话:“你本来应该得到一件红色的衣袍,鲜红鲜红的象血一样。但是你为我杀了黑螺双怪,多少给我办了一件事,所以我暂时决定不送你红色衣袍了。”   一个人就站在他们的背后,三绺短髯由风抚弄,相貌堂堂,俨然一股豪态,一股霸威。   在见到此人的一瞬间,燕无心感受到了似阴狱中炼火一般凌厉又森冷的刺骨寒意。他禁不住退后了一步说:“师……师父。”   对方目露厉芒,一闪而敛,很随便地说:“别叫我师父,我不是你师父。传你刀意之法,只为想要你为我杀人,这一点你胞妹定然已经向你解释清楚了。”   “是的,小妹已说明了海前辈的授艺用心,并且迷雾潭的一场雷火,也证实了小妹所言不虚。”   “当然不虚,我并没有反驳你胞妹的说明,只是想剩下的问题……”   “什么问题?”   “既然你已经不会为我杀人了,我是否还需要你。不需要你,应该不应该当即杀了你?”   “海前辈考虑得可有结果?”   “有。”   “什么结果?”   “不杀你。”   “为什么?”   “因为你的仇人许多都是我的敌人,你即使不为我去杀他们,也会为自己去杀他们。第二点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因为我不想使对方增加一名实力非凡的帮手,虽然她已经和我的对方达成了某中心照不宣的协定。但起码她还能保持中立。所以你上饭馆、澡堂、衣铺以及满街溜达时,我有七十二次杀你的机会,都没有动手。现在不杀你证明是对的。因为你已经为我除了两名对手,虽然黑螺二怪在这场戏中并没有什么重要位置。”   燕无心长叹一声,脸上居然露出了凄凉的微笑说:“谢谢海前辈的诚实和坦白,我煞刀客知道自己的份量。在余后我也决不会亲自杀你的。”   “你想杀我?”   “我知道我现在不够格。我是说如果有这一天的话。”   “你不会有这一天的。最多还有七天,不是我败了,便是我胜了。败了也就死了,死了谁又能杀我?胜了就是实现了理想了,实现了理想谁又能杀得了我?”   燕无双突然插嘴说:“不愧是江南第一刀,不过我给你算过命,你的赢只占三成。”   “三成?”   哈哈……这位威风凛凛的中年人蓦地暴开一片狂笑。笑声似金属撞击,铮锵之声震耳欲聋。他手抚三绺短髯说:“三十年了,我准备了三十年,只占三成赢面?”   燕无双点点头,说:“至多三成!”   “燕姑娘,你说说道理。”   “我不能说!对不起,我们现在要去衣铺买衣衫了,当然是买一件纯蓝色的。”   说着,燕无双挽起兄长的胳膊,十分温柔地贴近其兄耳畔说了句什么,然后俩人转身并肩走去。步姿的安祥似乎根本忘了背后有一名随时能致他们于死地的绝世高手。   这位绝世高手当然就是江南第一刀海思柳了。他望着远去的一对男女的身影,嘴角浮现出一丝很难令人发现的冷笑。随即,他飘然飞入倒塌的矮墙之中,匆匆闪进一幢砖房之内。   穿过破旧的小屋,继而又是一片竹林。刚进入林中,一位驼背矮子、形容猥琐的老头已迎上前来,躬身道:“主人来了。”   海思柳问:“老爷子还在吗?”   驼背忙答:“老爷子刚去,三名送来的和尚已去了花烟雨的房中。”   海思柳哦了一声,朝林中行去。不久,便穿过竹林,他面前豁然开朗,屋宇巍然,雕梁画栋,花木扶疏,环境优美之极。   他进入一间客厅,在太师桥上坐下。驼背老头立即送上香茗。他问:“夜毒药王处的十二药人可否送到?”   驼背答:“刚才飞鸽传信,最多明后天,十二药人将随毒药本人一同来此席家花园。”   海思柳又问:“上方山方面有什么新的动静?”   驼背道:“柳贱人证据不足,只能在七日后兵发寒山寺与主人来硬拼硬。所以如今上方山上一片剑戈磨砺之声。据报,红尘道长杨垂柳也上了上方山,随他同行的一干黑道魔头均已急召手下门徒,想必也是备战吧。”   海思柳恨声道;“贼人又多了红尘这个面首,我若不将红尘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驼背媚笑道:“主人何必烦怒!柳贱人若真用御男术来收买人心,主人的抽阴之计不是可以成功了吗?”   “哦,莫非紫电剑南悲歌也去了上方山?”   “正是。南悲歌好色无比,昨夜奴才安排四香在怡春院中与他同乐。几番巫山云雨,想必夜毒药王的亢阳抽阴药已经给那色鬼服下。他这一去上方山,柳贱人必然竭力拉拢华山一派,拉拢之法无疑是男女之道。只要南悲歌能够挨上柳贱人的身,那柳贱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到时她岂能与主人你对阵?”   海思柳连连点头,又说:“花烟雨一餐也不必吃得太饱,你去把她叫来,我有话说。”   驼背答应一声,进入一扇小门。稍顷复出,手中还挟抱着三具尸体,见了海思柳便说:   “花烟雨在锦阁相待。”   “这女人已将三个和尚全抽干了?”海思柳吃惊地问。   驼背点点头。目光中闪着淫光说:“看样子她还没尽意,主人可要小心一点。”   海思柳哦了一声,进了小门。刚转入一间挂有“锦阁”小匾的房内,就见一位宫裳凤髻、蛮腰楚楚、贝齿朱唇、眸同秋水的女子迎上前来。谁能想到如此一笑嫣然,能使男儿惑失百志的美人居然是个八十岁的老太婆。驻颜养容之术真能使阴阳颠倒、时光倒转了。   她正是散花女魔花烟雨!   花烟雨不是红尘上人杨垂柳的朋友,在三清盛会中坐在红尘上人一边的吗?怎么会又成了江南第一刀的座上客?   其实这十分简单,象散花女魔花烟雨这类荡妇与禽兽无异,根本不讲什么道义信用。谁给她好处多,她便为谁干。海思柳暗中答应送一百童男给她修练太阴大法,烟雨淫魔自然站到江南第一刀一边来了。   此时,三个青年和尚的真阳全为她收尽,人显得娇慵无力。她谄媚地迎着海思柳说:   “海小弟才来,你花姐姐可是久候了。你若不给我一个满意,我可不放过你呀。”说着,一副剪水双眸滴溜溜地在海思柳身上扫来扫去。   海思柳在锦凳上坐下,问:“刚才送来的礼物可够散花仙子受用的么?”   “咯咯,受用受用。江南小和尚到底地杰人灵,元阳完整干净,一点也无烟火之气。今天用过三个,海小弟你还欠我九十七个哟。”   “到时定会叫仙子满意的。”   “我可是要一色的小和尚。”   “海某答应了,决不会食言,今天来此,还求仙子一件事。”   花烟雨贴着海思柳坐下,抓住海思柳的手放在自己两腿之间。并且双腿微张,骚媚入骨地笑着问:“要我干什么都行,但非得先和我亲热亲热。”   海思柳惊道:“仙子也要用我之元阳修炼太阴大法?”   “你又不是童子身?我是真心爱你。”   不由得海思柳多言,花烟雨已经除尽身上衣衫。八十多岁的人居然连细皱纹也无一丝,全身胴体光洁白嫩,看得海思柳血脉喷涨,再也憋不住,一式饿虎扑羊,彼此抢个正着,双双倒在桃花床上。顿时“—树梨花压海裳”,风起云涌起来……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四十二章 淫妇药人     月色朦胧,星辰似灯。   冬寒之夜姑苏隆生客栈中却炉火正旺,热气腾腾。燕无心、燕无双兄妹带着松竹兰三怪和昆仑掌门神龙剑客白一梦以及雪地寒枭白独行、昆仑七大天魔等群豪正筵开酒席,酒满金樽地开怀敞饮着。是团聚也是欢庆,众人个个都是谈笑风生,唯独燕无心酒过三巡就悄悄离座出席,来到客栈后院的桧树下,独自一人仰望着一轮皓月,双目之中不由盈满了英雄之泪。   他在为枕畔仙杜月仙之死而悲哀。   他在为碧雕梅艳旗失踪而伤心。   他负手而立,寒风拂起深蓝色的袍襟,思翼张开了翅膀在太空之中飘飘渺渺地游荡着。   父亡母辱的深仇大恨说报也许报了。罪魁祸首毒雕谭笑已失踪在林屋洞中,凶多吉少;黑衣雕翎杀手,自己兄妹也不知杀了多少;无尽的血可否使九泉之下的父母安眠,这一点他自己也答不上来。妹妹燕无双已在奇遇之中获得了武林人人羡慕的绝世武学,天下也可去得。再加上昆仑少掌门衷情于她,她的一生也可自慰了。然而自己呢?自己在苍茫江湖之中得到了什么,又有什么还想得到?除了一声幽长的叹息外,燕无心胸中充满了失落之感。他在心中轻轻唤着:“旗妹呀,你在哪里?在哪里呀!”   突然,眼前一道黑影掠过,一瞥之间似乎黑影还背负着什么重物。也许是本能吧,燕无心来不及多考虑,身形飘起,电光般直追匆匆逃窜的黑影。   越追越近,已看清前面是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健汉,肩上扛着一个女人在没命的前窜。   暗劫民女,糟蹋别人妻女这一点特别触痛燕无心的心扉,因为他心中有杜月仙。想到这里,他不由一挫牙略提真气,一身轻灵地追上前去。   黑影拐入前面山谷,眼看就要奔入不远处的一片杂林。夜深林黑,若让贼人逃入林中,定然是漏网之鱼了。燕无心吸气长啸身形猛冲,脚不沾地一阵风般的扑到黑影身后,也不问话,右掌掌刃一斜,凌空划出一刀。   “啊!”黑影惊叫一声,肩上扛着的人“啪”地摔下,双脚一点,身形漂亮地斜跃二丈,落地又起,闪入黑林之中。不过,一路上洒下的血滴说明此人已被掌刃刀划伤。   燕无心飞驰林边已不见黑影,无奈只能作罢。他返身奔回,只见枯草败叶之中躺卧着一位白衣少妇,三十出头年纪,双眉叠翠,檀口含丹,脸似桃花,发如墨云。胸膛上一对怒凸而出的双峰曲线玲珑,毕露无遗。夜风拂过,吹起少妇单薄的衣襟,露出洁白似雪的肌肤,似玉似绸又外溢着缕缕女子的美妙体香。   燕无心凑近细看,少妇双眸紧闭,浑身僵硬想是被人闭了软麻双穴,已经昏死过去。燕无心伸手握住少妇的玉腕,探息对方的脉搏,只觉得跳动极微,想是闭穴已久,如再不解穴,很可能使受害者留下终身残废。为救人性命也顾不得避什么忌讳,燕无心一脸至诚,心无杂念地出指连点七下,又扶起少妇,双掌按在其命门穴上输入自身的真气。   一刻,少妇才哦一声睁开眼来,惊讶地问:“这儿是何处?妾身怎会到此地?”   燕无心松下双掌,一边进行自身调息,一边答道:“夫人是被人劫到此处,在下恰好看见,便救下了夫人。”   少妇惊道:“呀哟,这可如何是好?”   “夫人是怕回不去?”   “妾身家住姑苏皇府里,这更深夜静妾如何走得回去?”   “请夫人放心,在下愿送夫人归家。”   少妇闻声一喜,想站起身来施礼答谢,不想头一昏,身子朝燕无心倒去,燕无心急用双臂抱住。少妇不知是娇慵无力,还是故意耍娇,软软的身子直朝燕无心怀中偎来。燕无心急忙伸手想挡,不挡尤可,一挡少妇反而娇呢起来。燕无心也觉得不对,触手处正好是女子其软如棉、轻软中又富弹性的紧要之处。燕无心吓得猛一缩手。这下少妇热烘烘的身子全然倒入燕无心的怀中。一身媚骨柔软无比,娇喘息息如兰芬芳阵阵入鼻。燕无心正感尴尬为难之时,突然感到腰肋一麻,功力顿失,软麻之穴已被人制住。   燕无心猛惊道:“你……”   少妇格格一笑,双臂一环已将燕无心抱入怀中,一对又薄又红的朱唇已经紧贴在燕无心嘴上,啧啧有声中吮吻着。少妇的双腿也不老实,莲足左右一分已将燕无心挟入其中,双腿水蛇般盘上燕无心的腰际,然后仰躺下去。一双手儿已经迫不及待地松解着被囚之人的腰带。   月光星辰之下,荒山野岭之中,堂堂煞刀客竟然身不由己地被一个女人尽情玩弄着。气得他双眼发黑,胸腔欲裂。他大骂起来:“你这荡妇竟敢于出如此无耻勾当,还不松手!”   连声吼喝怎能阻止欲念如焚、情愫如潮的女人。她一边加紧为彼宽衣解带,一边自己也解除了武装。一件件男女衣衫飞入杂草丛中,两人很快便光了上体,燕无心结实、雄健的体格和块块滚圆的健肌更刺激了少妇的贪欲,她似乎等不及了。一把撕下自己的内衣内裤,整个儿精赤条条地扑向燕无心。   煞刀客仅剩下了最后一道脆弱的防线,一击便破的防线。到此时候,他唯有闭眼长叹而已。   忽地四周爆开一片狂笑,笑声中充满了邪恶之味。少妇一惊跳起,慌忙找衣衫,可惜怎么也找不到了。   “不用找了,全在老夫手中,香喷喷的还真妙呀。”   少妇四顾,只见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她的四周一圈站着十三个人。十二人一律黑纱蒙脸,仅有一个黑须飘胸的干瘦老头没有遮住庐山面目,一手之中抓着她和煞刀客的衣衫,另一手中抓着一只碗大的铜铃,奇怪的是这铜铃之下还垂着十二只小小铜铃,母子连铃少妇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媚眼一扫,主意已经打定,一点不顾羞耻地果然摇着双乳,摆着双臀走到老者面前万福道:“贱妾贪淫之举有碍前辈法眼,还望前辈能饶贱妾性命。”   自称贱妾,自谓贪淫,这般自我检讨倒也别出心裁。   黑须老者扬声大笑道:“老夫三十年来忙于炼药,无法顾及女色二字。想不到刚下山不到两天便碰到你这个尤物,可谓天幸也。”   “前辈想要我?”少妇皮厚地问。   “要,老夫就喜欢你这种惹人心痒痒的骚货,这样才来劲。”   “我真是骚货,并且骚极了,不信前辈请试试。”   黑须老者又扬声大笑,笑毕将手中子母铃轻摆,厉声道:“尔等散开些,守着不许任何人来妨碍老夫寻欢作乐!”   十二个黑纱蒙面人无声地退开,四散成圆形站着,如石雕泥塑一般一动不动。   只见,少妇双眸之中闪过惊喜之辉。   黑须老者已经手忙脚乱地脱光了衣服。望着面前淫荡无比、胴体奇美的女人连喘气声也越发粗重起来,少妇扭着楚楚蛮腰,已投入老者怀中,一边芳唇鸡琢米般在老者脸上乱琢,一边问:“哟,前辈,你好强健的身体,你到底是哪路神圣呀。”   老者摸着滑若凝脂、柔媚无骨的胴体气喘咻咻地回答:“老夫乃夜毒药王冯阳山,此番出山带着十二个药人将称霸江南,你若侍候好老夫,老夫定然叫你享不尽荣华富贵。”   “多谢药王了。”   突然,黑须老者猛惊,大叫起来:“你……你是散花女魔花烟雨!”   底下的少妇格格一阵荡笑道:“现在才明白太晚了,你的元阳即将泄光,只剩一具干尸,怪就怪你坏了老娘的好事。”   夜毒药王脸色灰白,四肢无力,连扭身离开压着的女人的力气也没有,只觉到本身的元阳真罡正滔滔不绝地泻出体外。至此他后悔了,三十年苦熬换成今晚一梦,夜毒药王哭丧着脸求着:“散花仙子饶了老夫吧。”   “嘿嘿,你在老娘面前也敢称老夫?”   是呀,散花女魔至今已是八十岁的老妇人了,自己怎么会上此恶当?夜毒药王是在自己控制不了一泄为快的元阳时才发现对方的身份的。他挣扎着想伸手去抓落在一旁的子母铃。   若能抓到此铃,他就有十二名无敌帮手,就不必怕散花女魔了,可惜……   花烟雨猛一弹身,夜毒药王象一捆干草似地被震出几丈,咚地落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花烟雨慢慢地站起身来。她感到自己十分充实,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劲。而且用别人的劲根本不用担心浪费不浪费。她瞥了瞪着双目,躺在乱草中的煞刀客燕无心一眼,眼光又落到草丛中的子母铃上,她笑了。有了此铃等于掌握了十二名忠诚的无敌奴仆,再带上精壮的煞刀客,还管他什么海思柳不海思柳的,别说一百个小和尚,就是一千个也不怕弄不到。   她先穿上衣衫,然后才拾起子母铃,纤指拨了其中二只小铃,就见两名药人电掠般闪到,一声不吭地躬身站在散花女魔面前。   她想了想,说:“把面罩拿下!”   两名药人果然摘下了黑纱。两张可怕的脸,没有眼睛,没有鼻孔,甚至连嘴巴也没有,除了五个大小不等的孔外,连散花女魔看了也觉得心悸,忙说:“快戴上黑纱,将地上两人扛上跟我走。”   一切都十分顺利,十二名无敌奴仆,一个煞刀客。夜毒药王本来也要带走的,只是他浑身突然散发出一股极难闻的尸臭味,所以散花女魔决定抛下他。这一点她错了,错得连命也会由此丢掉。   浮云飘过了,月色明朗起来,弯月象一钩冰轮挂在闪着光亮的宝石蓝般的天幕上,也照着一行连夜赶路的奇怪队伍的前前后后。   等队伍去远了,夜毒药王突然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接着抬起了上半身,四处看着,直到确信无人时才翻身爬起。先从衣袍内摸出一只小盒子,一开盖一溜银光飞出盒子,栖落在夜毒药王的手背上。他喃喃着:“去,去把驼背叫来。”   银光一弹射入夜空,一条银线似地划向姑苏城中。   夜毒药王嘴角露出了微笑,一歪身又软弱地倒在乱草中,他一个劲地睁着双目望着该来人的方向。   该来的人终究来了,而且不至一个,是海思柳和驼背两人。隔了一个时辰,两人在银光的带领下终于来了。   银光双翅一敛又重新落在夜毒药王的手背上,夜毒药王高兴地说:“天蝉儿,今日你立了一大功,明日老夫定奖你一匹马的精血。”   银光是一只天蝉,这只天蝉一顿能吃一头马的精血,可见它的厉害了。   海思柳望着萎顿在地的夜毒药王,冷冷地问:“发生了什么?”   夜毒药王道:“主人,这一切不能怪我。”   “你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夜毒药王便把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叙了一遍,结果挨了海思柳正反两记耳光,大骂道:“猪,贪色的猪!”   他三不顾地命令驼背速向老爷子报告,自己两足一弹,身化长烟向北滚滚而去。   隆生客栈。   白一梦和燕无双在小院中清茶两杯谈了许久。白一梦把所遇全部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对于地下古洞凹穴里的老人,燕无双最感兴趣,问了再三,又再三问。最后她喃喃地自言自语:“会是他么,会是他么?”   “谁,双妹你猜他是谁?”   燕无双想了想,说:“他可能就是武林巨著天斩谱的著作人,武君子柳德。”   “会是他?”   “很可能,我总觉得他没有死,不该死。若死了,海柳两家之争究竟谁对谁错,究竟谁真谁伪该由何人来主裁,来定夺?”   “海柳两家之争是什么?”白一梦向纵深探问,他十分有兴趣听双妹说,哪怕说一天一夜十天十夜也行。   燕无双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连自己和争斗双方的每一句对话都说了。   白一梦不禁问道:“依双妹所言,江南第一刀海思柳和姑苏名妓、也就是海夫人全没死?”   “是的,全没死。不但没死,海思柳已经成了一个十分庞大、十分有威力的组织头子。   而神雕殿正好是海夫人柳媚娘一手缔造的对抗营垒。”   “柳媚娘不是曾疯过吗?”   “当然疯过,因此也死了许多人,不过这疯是假疯,不是真的。”   “那么,海柳两家的仇恨决不是海思柳和柳媚娘的婚姻所造成的,他俩的婚姻只是一种彼此报复和反报复的戏剧而已。那么海柳两家究竟有什么仇恨呢?”   “关系到一个人!”   “谁?”   “武君子柳德。”   “柳德莫非是柳媚娘的生身父亲?”   “对了,正是柳德的原因才造成了今日的纷乱局面。”   白一梦又问:“还有双妹所言的墨玉残刀究竟在谁手里呢?”   “在……”   燕无双话没说完,墙外卟地飞入一支袖箭,深深地钉在桧树干上。燕无双拔出神箭,展开袖箭带入的信,看着看着不由失声惊叫起来。   原来信中所言是——令兄燕无心已被散花女魔劫去云台山,如不早日赶救,令兄将成一堆药渣,元阳将被散花女魔吸尽。没有落款。   燕无双急问:“白兄,云台山在何处?”   白一梦忙答:“朝北,在长江边金陵附近。到那里一问便知。”   “小妹这就赶去,明日白兄可吩咐三怪随后赶来。”   “为兄立即随双妹同行。”   “不,白兄留下向大家说明一切,小妹就此告辞了。”   言罢,香风掠面,燕无双已去得无影无踪。白一梦并没有等到第二天,他立即叫醒众人,吩咐昆仑七天魔带领众弟子暂住隆生客栈,自己带着雪地寒枭、松竹兰三怪一共五人连夜赶向云台。就差燕无双一步,就再也赶不上燕无双了。她全力施展的飘絮步法岂止风驰电掣!   等这儿前后六人一走,墙角边闪出一个秃头和尚来,他正是寒山寺主持虚空神僧。他一脸冷笑,当然一则传信与燕无双,让她去与散花女魔撕拼,不论哪一方胜都对他有好处。另一则偷听到白一梦所言的怪人,他也想到了武君子柳德。为此今晚之行大大便宜了。他是个细心人,一回到暂住的环秀山庄,立即手谕一道命令,各路追拿武君子柳德。   武君子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还没踏进姑苏城,天罗地网已经布下了。   燕无双风驰电掣般的急奔了两个时辰,估计也追出了百把里。但是前途茫茫,夜色浓浓,根本不见一个人影。不知是否追错了方向,还是散花女魔花烟雨已将兄长带回了云台山。百思之中不由想起了怪禽金珠儿。她撮唇吹哨,一刻天际已流光掠影般射落一物,栖在姑娘肩头啾啾地鸣个不停。象金珠儿这般仙禽根本不用人饲养照看,它平时总随主左右自食自栖,对主人来说它就如不存在一般。若有事找它只须吹起预定的哨音,不管何时何地它总能及时赶来,迷雾潭便是一例,这也就是仙凡不同之处。   金珠儿一栖落,燕无双便朝北一指说:“速去追寻我兄长,他被一个恶婆抓走了。”   金珠儿拍着双翅似是答应一般,红足一弹,金黄色的身形已冲入云霄,迅速地朝北飞去。   有仙禽金珠儿帮助,燕无双安心了不少。她仰望北斗,再次测准方向,继续朝北赶去。   散花女魔带着十二药人和穴道被制的燕无心匆匆北上,欲回云台老巢。不知是连续云雨的劳累,还是身有隐疾,散花女魔突然感到腿肚子阵阵酸软,肚腹之中也隐隐疼痛。她将手中的子母铃轻轻一摇,十二药人顿时站住。散花女魔道:“尔等将此地杂草拔净,腾出空地,围坐在空地四周为我护法,我要调息一个时辰。”   话音刚落,十二药人立即动手,拔草的拔草,清石的清石,背负燕无心者因为主人没叫放下燕无心,所以仍然背着一个百数十斤重的人弯腰搬动着巨石。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场地已清出。   花烟雨走入场中,以手支地,两脚朝天环盘,琼首山望,象只蝎子般倒竖在场心。轻柔的裙裾早已翻落,露出不穿内裤的下体,迎着月光居然也一紧一驰地做起吐纳来。散花女魔之所以奇淫无状与她所修炼的功法实在是很有关系的。   一圈十二药人全都面朝外地静立着,如同十二尊石雕一般。唯有煞刀客僵卧在一个高大药人的肩头,头朝着场心。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花烟雨的怪态,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想到自己落到这种荡妇手中定然凶多吉少。自己出道江湖一年不到已屡遭惨祸,是自己命运不济呢,还是自己所修所学不够?如今在此受难,一时又无法脱身。不知胞妹是否知道,每次都要累小妹挽救自己,今后叫做哥哥的脸往哪儿搁?想到这时,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突然一声熟悉的怪鸣声传来,仰首一望,燕无心脸上露出了笑容。原来是怪禽金珠儿来了。看见金珠儿也就知道小妹燕无双已在不远处了。是的,尽管燕无心不能转身回望,但他听觉还在,他已经听到了脚步声,他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不过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甚至失望了,因此他知道来者不是燕无双!   燕无双的飘絮步他见识过,简直是轻若羽毛,疾如劲风。而来者脚步尽管十分轻盈,但是弹性不足,节奏不快,也就是说与小妹的飘絮步相比还差去一大截。   那么又是谁呢?   来人象是站停了身子,似乎在观察,一刻才嗔道:“你等何人,尽管拦人去路?”   燕无心闻声猛地一惊,这声音太熟悉太熟悉了。   “还不与我闪开!”   是她,是她,一定是她!燕无心的心中狂呼着,几欲喊出声来。但是他不敢喊,怕惊动了场中正怪模怪样吐纳调息的散花女魔,心中相反一千次、一万次地祈祷快离开这里,让她快离开这里吧!可是偏偏事与愿违。   “你们以为拦住去路,我就过不去了。呔,看姑娘的厉害!”   话音刚落,一条俏影已闪进场心。绿衣黄裙,姿容艳丽,秀色夺人。这不是日思夜想的心上人碧雕梅艳旗又是谁呢?   只见她秀目微蹙,一双妙目不住地四处打量,口中自言自语不停:“莫非全是呆傻之人,怎么问话不答,入内也不顾呢?”   梅艳旗指的当然是十二药人,她哪里会想到这十二药人非要闻铃声才会依令而行。散花女魔只令他们站在四周护法,没有讲明不容人靠近,若靠近便杀之,所以十二药人眼睁睁地看着梅艳旗步入场心而视若不见。   梅艳旗的目光终于落在场心中继续在吐纳调息的花烟雨身上,她慢慢走近,等看清时急娇呼一声掉转身来。足足等了一盏茶的时光她才重新回头问:“夫人为何在此这般模样?”   没有回答。   “莫非夫人遭人暗算,被制了穴道?”   还是没有回答。   梅艳旗绕着散花女魔转了一圈,仍然猜不透这是什么意思。她目光无巧不巧地落到了地上一只黄铜铃上,俯身拾起,轻轻摇了一摇,只见十二药人均抖了一下,似要动又不动。她正想把铃放回地上,突然听到有人在喊:   “旗妹,千万别把铃放下!”   梅艳旗回首望去,终于看清了一个高大的蒙面人肩上扛着另一个人。她问:“谁?”   “旗妹,是我,是我燕无心。”   “是无心?”   “是的,是我。”   “燕哥——”   梅艳旗狂叫一声,合身扑来,连手中的铜铃也忘了。随着她挥臂之势,子母铃在夜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不知落向哪里。   梅艳旗硬从药人肩上抢下了煞刀客,幸好药人没有反抗,否则二个梅艳旗也不是药人的对手。燕无心是被抢下来了,可惜梅艳旗解不开他被制的穴道,花烟雨的独门制穴术确实厉害非凡。   “燕哥,这可怎么办?”梅艳旗急得快要哭出声来。   黄铜子母铃丢了,药人是无法控制了,自己穴道一时又无法解开,枉有一身绝世武功一点用也派不上。万一散花女魔调息完毕梅艳旗又岂是这女魔的对手?暗中忖此,燕无心只有一条路可走。他轻轻唤道:“旗妹。”   “燕哥,你说该怎么办?”   “你受些累,快背上我离开这儿再说。”   “离开这儿?”   “是的,等女魔功息之后,你我就走不掉了!”   “这女魔还在忘我之境,不如小妹先去制了她的穴道,等她醒来再追问燕哥的解穴之法?”   这倒也是个法子。燕无心不由点点头。   碧雕梅艳旗站起身,刚想朝花烟雨走去,却走不成了。她面前出现了一个人,三绺短须,相貌堂堂的一代枭雄,江南第一刀海思柳。他往梅艳旗面前一站,就如一座陡削的冰峰挡住了她的去路。   燕无心自然也看到了海思柳,他仰起脖子往上望,一轮皓月正隐入浮云之中,命运为何总是对自己不公呢?   碧雕厉声道:“你是何人?”   “问你身后的情人吧。”海思柳似乎疲倦了,不慌不忙地伸了个懒腰,还打了个呵欠。   碧雕梅艳旗转身望着燕无心,燕无心长叹一声说:“他是江南第一刀海思柳。”   “海思柳?”梅艳旗当然要惊呼,一个死人居然能懒洋洋地挡住自己的去路,任谁也会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   燕无心在喊:“旗妹退回来吧,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就当做了一场噩梦。这里的事由我引起,自然该我自己来了结,旗妹你先走一步吧。”   梅艳旗摇了摇头,蹲下身子紧紧地贴近燕无心,一句话也没说,可是又什么都说了。   海思柳笑了,象欣赏一幅古画、一件古玩一般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一对。过了一刻才说:   “其实你们都不会死,因为你们活着也对我没有什么威胁。一个沉浸在情爱之中的男人,一个痴迷于温柔之中的女子怎能做出惊天动地之举呢?你们不必死,当然不死是有个条件的。”   “什么条件?”梅艳旗问。   “替我找到子母铜铃。这事不难吧,由姑娘你抛出去,再由你找回来。这应该说是很合乎情理的,姑娘你同意么?”   “我若不同意呢?”   “除非你想死,并非也想让煞刀客死!”   “所以你就假惺惺问别人,‘你同意吗’?诸如此类的话,干脆摊开来直说。不找到铜铃就等于死,这样说不是更具挑战性?!”梅艳旗又恢复了平静,她竭力地寻找脱身的机会,可惜对方象头觅食的猛虎,全身每一处肌肉都燃烧着杀意,脱身的机会等于零。   “好吧。”海思柳想了想说:“在姑娘去寻找子母铃时,我想告诉俩位一件事,你们本来是有机会逃脱的,在我没赶到之前。因为散花女魔已经死了,再也不可能阻止你们逃脱了。”   “散花女魔死了?”连燕无心也大吃一惊。   “是的,她在一个时辰之前就死了。更确切一点说,在她背叛我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此话何意?”   海思柳悠然叹道:“我给她下了禁咒,她若为我办完事,及时回来见我,我会趁她不知不觉中把笼罩她的禁咒去除,然而你知道她选择了死。当她一吐纳调息,安排在她下体的禁咒便发生了作用,于是散花女魔不能散花了,她成了过眼烟雨,深秋落红。”   果然,散花女魔花烟雨的怪模样一动没动过,她成了一具僵尸。耸立在荒野的寂静中,而且是何等的怪,何等的丑。她死得不甘,所以上仰的琼颅上,双目还是圆睁着,似乎把阴世的阴寒之气通过她的双目无情地射出。   海思柳继续说:“结论是很明确的,任何背叛我的人都将死,谁也逃不脱。不过,今夜我会给你们—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便是由梅姑娘为我找到子母铜铃,我自然会放过你们,至少是今天这个月辉似水的夜晚。”   燕无心望着爱侣,轻轻地问:“旗妹,你愿意为这个伪君子去寻找子母铜铃吗?”   梅艳旗说:“我不会去找,决不会!”   “那么只能死了?”燕无心目光中闪现一种兴奋的光芒。   梅艳旗发现了,不过她只以为燕哥是为自己的无畏和坚贞高兴。所以她放开了嗓门大声说:“只要和燕哥在一起,小妹宁愿死!”   燕无心也笑了。他对海思柳说:“听到了吗?我们宁愿死,也不会为你去找子母铃!”   “哈哈哈哈!”海思柳扬声大笑说:“小子你不是不怕死,只是你知道自己死不了,所以才口出狂言。不过今晚你错了,大错特错,因为谁也阻挡不了我要杀人。燕无双、你出来,出来吧?”   燕无双是到了,而且她已用传音入秘之术告诉了哥哥自己到来的消息。谁知就这一个小动作已被海思柳发现,并且立即指名叫阵起来。无奈,燕无双从黑暗之中缓步走去。刚站到其兄面前,她右袖反拂,凌空急点七指燕无心浑身顿松,穴道已解。   她神态自然地问:“海大侠是你叫我吗?”   海思柳怒道;“今夜月朗星稀,正是个夜战良辰。你我今日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回去,你认为你能活着回家去吗?”   “你呢?”   “我自然会活……”   燕无双猛地打断他的话说:“海大侠,你我若论真实功夫,至多是平手,你何来多几分的胜机?”   “嘿嘿,姓燕的你没想到我能自信取你首级阳魁。”   “当然没想到,也不用想。”   “你错了,江湖人无论什么情况都应该想到。你今夜没想到,恰恰正是这个没想到使你死得惨透了。”   燕无双不再说了,朝前迈近三步。   海思柳也迫近,身形微侧,占了个很好的角度。他感到脸上有一股灼热,象无数芒刺在戮扎脸庞的感觉。他根本没想到对手的眼神目光中具备了震心摄魂的境界。不过,他还是认为自己稳*胜券,因为他有一样宝贝,一样在武林天斩谱上曾经名列第一的宝贝。他嘿嘿冷笑着,伸手从怀中摸出尺把长的一样东西,高高举起,如水的月光照着这件东西,反射出阵阵墨芒寒辉。   这究竟是什么宝贝?江南第一刀海思柳必须依靠这件宝贝才能取胜燕无双吗?   当燕无双看清海思柳手中紧握高举的是什么时,她脸刷地白了。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四十三章 墨玉残刀     一道漆黑清纯的霞彩横空划过,海思柳手中多了一柄形态奇异的短刀。此刀连柄、锷、刃一起算上至多不超过一尺,通体墨黑似染,却又晶莹得象玻璃水晶。透过刃锋能望见对面之物。细看,刀体中似乎流动着一片乌云,又似乎升腾着一团雾汽;再者,又感到刃锋欲滴,整把刀就如一滴立体的水柱。刀背短了一块,象嵌了一弯月芽。   好奇异的刀!   海思柳左手食指按住短刀的刃尖,往后一拔,刀体居然软软地弯曲过来,食指猛地一松,弯曲的刃体忽地弹直,疾射出一道似温似寒的劲气,众人都明显感到刺肤之痛。   燕无双不由脱口道:“墨玉残刀!”   “好眼力!”海思柳赞道:“知道此刀的来历和用途吗?”   无人回答。   他又说:“百年前隐士四海飘流客在昆仑寒潭地心之处采一墨玉。昆仑寒潭地心在昆仑大寒峰下。寒潭实乃万年雪窟,这墨玉是一块千年玉母的灵心。墨玉其性寒中带温,温中夹寒,刮之玉粉能克百毒,食之能取功之精,培本之元。是习武之人不可求、只可遇的异宝。   四海飘流客原是盛名武林的一代大侠浮云叟苍海天,因得罪狼山七妖,被其追杀才亡命江湖,改名为四海飘流客。他无意在万年雪窟中发现了千年玉母,用毕生功力破玉采到了这段墨玉。   因为潭底奇寒,四海飘流客又耗尽了功力,全身关节全部冰僵,心脉跳动也愈渐缓慢,死神已在向他招手。四海飘流客绝望了,临死前想把到手的墨玉毁去。便狠狠心用牙齿咬下了墨玉的一块,吞下肚去。奇迹发生了,四海飘流客不但治愈了他僵硬的躯体,还成了天下第一奇人。这位高手穷一生精力将这段墨玉磨硒成刀状,因被他啃去一块,故尔在刀背上留下了残痕,因此称为残刀。世上有人传说墨玉残刀刀尖断了一截才称残刀的。这是误传,正确的应该是刀背少了半月形一块。   “这位天下第一奇人,还在残刀上刻了七招无敌刀法。海某凭第一招就打遍江南无敌手,余下六招全然没用过。这江南第一刀的桂冠便自然落在海某头上,可见这墨玉残刀的威力如何了。”   说完这些,海思柳手中的墨玉残刀犹如一轮辉月,晶莹似画。海思柳站在那里,残刀上清纯的墨光披在他的双肩,使他显得出奇的眉清目朗神采奕奕,真无愧于江南第一刀的称号。   对于海思柳所说的,燕无心、燕无双都认为不假。前者曾在栖霞林中听机关楼主万窍怪翁说过墨玉残刀的来历。所言与海思柳的讲述大差不多,因此可以认定真实。后者是凭自己的感觉,就象一位高深的棋手一样,只要对方下落棋子,便能感觉到对手的出身来历。棋路棋派以及风范与品德。燕无双真实地体会到墨玉残刀的威力,自出山后她是第一次面对敌人而脸色发白的。然而,自己的无极九天玄功已达大成,难道仍然抵制不了墨玉残刀刀气刀意的侵入?她多少有点不相信,但是分明墨玉残刀一出现时自己顿感刺肤之痛。在功贯周身时,居然一种凛厉之气能破入自己护体神功,这是大大的不妙。当然,她并没有运用元神大法,元神脱体去抵御墨玉残刀?她一点也没有把握,正暗忖间,她感觉到身边靠近了—人,正是哥哥燕无心。她顿时觉得内在有一种冲动的感觉,渴望与哥哥并肩一战,和哥哥在一起,任天有多高、海有多阔她都毫不畏惧。   月过中天,悄然西移。   兄妹俩肩并肩站在月色之中,神清气爽,风彩非凡。燕无心双掌朝前,他自在黄山蛇头谷中获得奇缘,吸取了“纯阳赤金桃”宝力之后,又在迷雾中修炼了海家刀意刀气之法。他放弃了真正的刀,而将刀的锋利、刀的狂暴、刀的狠辣全溶在双掌之刃上,煞刀六招也由实为虚,更上了一层楼。所以尽管他的修为仍在其妹之下,可是当今武林除了少数几人外,燕煞刀已经是掌刀无敌手了。因此他功贯双掌准备全力一搏!就如一头野豹,每一寸肌肉都激荡着斗志。燕无心仍然十分随便地,站着,表面上和其兄相比似乎是薄弱一些,但是海思柳十分清楚地感觉到真正的对手就是这位貌似天仙的姑娘,她无意间微抬的右臂正酝酿着雷霆一击!   “你们兄妹俩正准备对抗墨玉残刀?”海思柳问。   “海大侠能容我们不对付墨玉残刀而一走了之吗?”燕无双反问:   “不能!”海思柳斩钉截铁地答道。   “所以我们就必须对付你和你的墨玉残刀。”这是燕无心的回答。   “你们可知残刀下体无完体。”   “不知道。”   “其实你们还有一种选择。”   “选择投降?”   “是的,只要你们兄妹依顺于海某,天下之大全可去得。”   “不呢?”   “死,只有死亡一条路可走。”   燕无心大笑起来,朗声道:“你这样自信?真的以为你不需付出任何代价?”   海思柳的脸色越来越严峻:“当然要付出代价的!但是,你们兄妹已成了海某成就大事业道路上的绊脚石,不除去就将使海某的霸业成为泡影,所以海某才使用从不使用的墨玉残刀来对付你们,这已经是付出代价了。”   燕无双插嘴问:“海大侠的霸业是否是妄想独霸武林?”   “错了,海某若想称霸武林早在三十年前便成功了,何必忍耐三十年?”   “那么,海大侠的所谓霸业是什么?”   “一种较量,一种占有,一种欲望!”说到这里海思柳脸色一变,厉声说:“你们问得够多了,最后问一句,你们兄妹是选择降还是死?”   燕无心豪迈地回答:“最后回答你,我们选择战,我们渴望斗斗你的江南第一刀,也渴望斗斗武林盛传如何厉害的墨玉残刀?”   “好吧,你们可以出手了。”   海思柳长叹一声,手腕一振,一丈长短的墨色光弧已从残刀上喷射出来凝固不散,遥指着三丈外的燕氏兄妹。   燕无心豪气顿生,大声说:“小妹,为兄先试他几招。”言罢,双掌一划,两道锐利的劲气如横空匹练,跟着人就象狂涨的浪、急抽的雨凌空扑到。鸿钧真元已提足一成,左掌—   招是煞刀六招中的“仙肌胜雪”,右掌一式是“宫鬓堆雅”,双掌同出不同式这是练武人的另一种境界。决战的第一招燕无心已把毕生修为发挥得淋漓尽致。   海思柳的感觉是二点,一点是,一团扑来的光影是一团气,一团沛莫可御、致人死命的真气!另一点,是一团扑来的光影似一把刀,一把充满了万涛排壑般杀意的钢刀!他一双剑眉剔起,墨玉残刀弧形划过,猛地一振腕,网般的黑芒利气迎着下落的煞刀客张开,就如一个无底深潭等待着一颗坠落的慧星……   结果是明显的,海思柳的墨玉残刀凌厉的刀气能伸展一丈以上,也就是说海思柳在仰天一丈以上布下了天网地罗。而燕无心的刀意刀气仅能远扫五尺。一丈比五尺,没等五尺击实,一丈便轻易地取了五尺的性命。   下落的燕无心看得十分清楚,他连连催动鸿钧真元希望震偏墨玉残刀的锋芒,或者震开一条缝隙。然而,海思柳如玉柱顶天,根本无法摇撼。   死亡在迫近,燕无心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胜利在微笑,海思柳嘴角荡起冷笑。   突然,一道银光喷薄而出,快速、剧烈地飞旋着削向海思柳的双足。海思柳本能地回刀急挡,金光一闪突敛。趁此,燕无心已经稳稳落下地。   燕无双已冷笑着扑到,银镯化作灵蛇纵横刺削,双袖无极九玄神功,扬起狂飙在敌人四周飞撞猛敲。   海思柳此时浓眉剑立,煞气腾天。手中墨玉残刀化作满天黑气,身形犹如腾云驾雾般地在黑气之中向对方扑击。   武林两大绝顶高手一时斗在一处,龙飞凤翔,吐雾春云,月色为之黯淡,旷野为之寂静。   唯见黑白两道劲气在九天中纠缠、扭曲;一老一少两个身形在实地飞袖斗掌。   燕无双只觉香汗淋漓,呼吸急迫。她明知千招之中根本没有胜望,但是她仍然竭尽所能发挥着全身每一处的能量。银镯无形刀看来不是墨玉残刀的对手,它的银辉被残刀的黑芒压抑得越来越小。燕无双蓦地清叱一声,顶门天庭穴中腾出一股五彩霞光,一只栩栩如生的气凝翠凤凌空扑去,燕无双的真正之神已毅然投入生死之斗。   海思柳也并不好受。他被对方的九天玄功压迫得周身骨骆似裂血气翻腾,胸口窒闷异常。   要不是仗着墨玉残刀的威力他是无法躲避失败的下场。幸好残刀的威力渐渐控制了对手御气飞击的无形银刀。他正在暗暗得意之际,突然一头五彩祥凤陡然冲出,顿时胸膈似挨重捶,眼前景物都在晃动……   燕无心也看出了这一点,他惊于胞妹的神功,喜于胜算在握。不由技痒,见海思柳连朝他存身之处退来。燕无心想也没多想双掌一搓,冰寒刀气蓦地发出。   突然,他感到气息一窒,掌刀无力,背脊中央一麻,全身成电击一般瞬间瘫软了下去。   他缓缓转过身来,感到一把锋利的剑沿着自己转身的角度,无情地把自己的半边身子切出一道深深的血槽,似乎体内的一切都在流泄。他终于转过身来了,当他看到握剑之人时,突然忘情地一声惊叫:   “啊——”   燕无双正全神贯注地致海思柳于死地。真元脱体使她顿获一倍以上的力量,墨玉残刀的黑芒皂刺已被控制。而喘息咻咻的对手竭力挥动着残刀已劈出残刀上镂刻的七式刀法的最后一式“江海同于流”。只见黑风大作,半空中象雨点一般的劲气万矢齐落。燕无双右腕疾振、银镯无形刀化作一颗流星横空格挡,五彩祥风又居高临下地扑噬着海思柳的天庭命穴。这也许是最后的一招了,双方都竭尽全力。一个是凭宝器的威风,一个是凭天地的自然加上苦练的真罡内元。这时天地显得越发黑了。   就在这时,燕无双听到了哥哥燕无心似乎是致命的惨呼,兄妹连心。她蓦地一颤,真元瞬间内敛,漫天的黑幕无情的坠落……   燕无双酥胸一寒,一道血口进出热血,顷刻已染红了她的衣衫。她强忍着伤痛,不让自己倒下去,一步步朝兄长走去。   燕无心胸口还抵着一柄利剑,后背沿左至前半圈深达三寸的血口喷吐着滔滔鲜红。他没有顾及这些,只是眼怔怔地望着握剑之人。握剑之人脸色苍白,眼神呆滞。双腿弯曲着似要跪下,握剑的手五指发白抖个不停。   她——正是碧雕梅艳旗!   燕无心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无法看清那张犹似芙蓉般的脸上惊悸、悲痛、愤恨、无奈的表情。是她?是她?一个曾为自己吃尽苦头和屈辱的女子,一个曾和自己一起在幸福之海中浮沉的女性。一个身子每一处都映满自己热切、衷情之爱的情侣,一个发誓要和自己同甘苦共患难的知音……正是她,突然从自己背后刺来了剑!无情地打碎了世间一切美好的希望和憧景。   他觉得眼前出现了幻影,在荒山深涧之中一对裸体男女初次合欢,千娇百媚,冰肌玉骨、如花似玉的胴体横呈在自己怀中。是的,在尽欢之后她是说过:“燕哥,你无须多问。你我今日一段孽情自当尽情享受,错过今日,是敌是友还说不定。”   还有在黄山松啸亭中,他与她在劫难之后又重逢了,她惊呼:“无心,真是你?这不是梦吧?”   是敌是友还说不定。   这不是梦吧。   细细品味似乎是今日情景的注脚。难道人生真是如此艰难、如此无情?燕无心感到困惑极了。   是呀,俗话就有“山盟侮誓总是假”之说。又有“女人是水上的萍,终日飘泊不定”之说。也许她在对你说爱你的是真的,当做出不爱你的行为时也是真的,对于真的你能责备么?   对于爱你能漠然么?所以当一个女人真爱你时,你要愉快接受命运的恩赐。当一个女人真不爱你时,你也要愉快地接受命运的安排。也许不爱就是爱的代价,有获总有失,要得到当然要付出,这还是十分十分公正的。对男人如此,相反对女人也是如此。   嘴角渗出了血沫,燕无心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很简单。   “为……为什么?”   梅艳旗心中好过吗?不,不好过!她是确确实实地爱着对面的这个铁骨男儿,愿为他生十个儿子,十个女儿,愿为他去死。可是她也确确实实地杀了他。虽然他现在还没死,但是她知道他离死也不远了。再也举不起他的煞刀、运不起鸿钧真元了。她喜欢他胸脯上的气息,汗咸汗咸的味儿总叫她心颤得的非干坏事不可。她不喜欢看他流血,他一流血她就会感到头昏,昏得无能为力。可是现在她偏偏抛弃了喜欢的,选择了不喜欢的。这多奇怪?她在心中也同样一万次问自己“为什么?”   她也终于说了:“因为江南第一刀是我的生身父亲!”   什么,海思柳是梅艳旗的父亲?梅艳旗是海思柳的女儿?   燕无心在问:“是他让你这样做的?我指的是这一切,不仅仅是指这致命一剑。”   梅艳旗感觉到自己在痛哭,在落泪。可是她眼眶中始终是千千的,只有些迷惘。话音也十分清晰:“是的,我从小就扮演了一个可怕的角色,为了父亲去流浪,去做孤女,去实现他要我做的一个个计划。你也是一个计划,只是我在做的时候稍稍走了些样,才造成今天这样的结果。本来我想我们是能结合的,因为父亲也不反对,他派出的联络人北跛段木松亲口告诉我,父亲同意我和你的婚事。当然非要我当面承认和飞雕沙青的婚约作为条件。(此时,燕无心想起了在荷古镇街口,飞雕沙青对他说的关于与碧雕梅艳旗有婚约的话。)父亲之所以答应我们的婚事,因为那时的煞刀客已经为他所用了。不想你妹妹的出现使你与我父亲作对起来。今日一战,我作为女儿只能选择我父亲。这些就是我的为什么。”   闻言,燕无心嘶哑地低笑起来,笑得满口喷血。他觉得现在头脑很清楚,什么都历历在目。   他问:“梅柔帐不是你的亲妹妹?”   “不是,她是一个妓女的私生女,是父亲从小抢来作为掩护我身份的装饰品。”   “你认为你父亲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很对、很合理是吗?”   “不知道,但他是我父亲。”   “哈哈,父亲,好一个父亲!”燕无心再一次狂笑,笑声突然卡住,他猛咳起来。   一步一步硬挨近来的燕无双惊呼着:“哥哥,你……”   “篷”地一声,海思柳一掌将燕无双震出数丈。燕无心闷叫一声昏死过去。海思柳在喊:   “旗儿,快把他杀了,快!”   燕无心伤心至极,大叫着:“杀呀,你杀呀!”   梅艳旗望着面目狰狞、满身是血的煞刀客,脸上露出十分复杂的神情。她猛地一振剑身,利剑又深入二分,燕无心狂叫一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当他目光仰望苍穹之时,不知为什么眼前出现了杜月仙的倩影。临死之前,煞刀客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渴望,若是能再见一次月仙,哪怕是仅仅一瞥,又有多好啊。他倒下了,一个多灾多难多情的血性男儿终于被自己的爱侣刺中,倒下了……   身躯落地时,激起一团尘雾,是煞刀客的英灵飘散而去么?   江南第一刀海思柳终于胜了。杀死了燕无心,震伤了燕无双,天下两大奇男女都败在他的手下,还有什么他不可征服、不可战胜呢?!豪情满怀,不由得他仰天大笑起来。他大步朝女儿走来。   “不,你别过来!”   呆在燕无心尸体旁的碧雕梅艳旗惊叫起来,目光中充满了怨恨。   海思柳疑惑道:“旗儿,你发疯啦?”   梅艳旗声嘶力竭地叫道:“我是疯了,我亲手杀死了心爱之人,就为了你的霸业,就为了你杀了我自己!”   “旗儿,天下男儿多的是,何必为他伤心。死了一个燕无心,为父给你找十个如何。”   “十个,哈哈哈哈,你不是为了一个柳媚娘才落到今日的境地么。你为何不去找十个柳媚娘?为什么?”   海思柳剑眉一挑,怒道:“旗儿,你敢如此对老父说话!”   梅艳旗又是一阵哑笑:“我不敢,不敢对父亲无礼,可是我敢杀人,杀我自己!”   “旗儿……”   “母亲临死时把三岁的我交给你,你却给我起了个梅艳旗的名字。你早就不是我父亲,早就不是了。可我偏偏还当你是父亲,我好悔呀!”   这时,梅艳旗才真正哭了,无声的悲泪悄悄流下,脸色像纸一般苍白。她缓缓抬起右臂把手中的剑横架在粉颈左侧,向着父亲流泪说道:“我已经为你做了你让我做的一切,足够了,我什么也不欠你的了。”   “旗儿,你不能……”   梅艳旗不再理睬父亲,她的目光再次落在燕无心仰躺着尸身上,心中暗暗道:“无心,我欠你的,我这就来还你。在阴世我将作牛作马陪着你,我来了,你等等我!”   海思柳远远地见女儿手臂往下极缓慢地一拖,继而一道血箭同样缓慢地飞出。女儿的身子晃了晃,似在寻找什么似的,然而才缓慢地倒下,恰好倒在煞刀客燕无心身旁……   死了,一缕香魂儿飘入太空,匆匆去寻找所爱的人。死了以后还能找到爱吗?   海思柳朝前奔了几步,一瞬间里他确实想挽救女儿的性命,但又止了步。他也想到了父亲,他也有个父亲,为了父亲他才落到今日化作死人,又再次活过来。像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这又是为了什么?   狂笑、咬牙,步至燕无双身边,墨玉残刀再次高高举起,并且在骂:“死吧,全死吧,你这贱人也该死!”墨玉残刀的黑芒皂气吞吐着杀意,正待落下……   “叮铃铃,叮铃铃。”   子母铃声!海思柳一怔。十二名药人也一振。海思柳厉声道:“谁!”   “我。”   “你是谁?”   “不认识了”随着话音,远处杂草中走来一个人影,月光从她背后射来,似给她描绘了一圈辉煌的金线。虽然无法看清她的音容笑貌,但是从婀娜的线条上可以看出,这是个十分高贵、美丽的女人。   “柳媚娘!”   “哈哈,海大侠还认识我,荣幸荣幸,令尊大人可好?”   “媚娘……”   “住口!我柳媚娘任千人骑万人压,也不容你这衣冠禽兽来喊我柳媚娘三字!今夜,你高举墨玉残刀*死亲生女儿,是否想到你的死期也快到了!”   海思柳一瞬间又恢复了自持,怒道:“柳贱人,趁早滚开,否则海某残刀无情!”   “燕家兄妹怕你墨玉残刀,我可不怕!”黑暗中的柳媚娘子母铃一阵摇动大声命令道:   “十二药人听着,速将执墨玉残刀者杀死,不得抗令!”   “你这贱女……”骂声没绝,十二道黑影已从四周扑来。海思柳哪敢怠慢,墨玉残刀绝学重现,漫天黑芒尖啸飞闪。   一时间,十二药人和海思柳战成一团。   柳媚娘飞掠到燕无心身边,伸手摸了摸了他的胸膛,摇摇头飞步离开。到了燕无双身边,同样摸了摸点了点头,伸臂挟起燕无双返身朝南而去,远远地还对海思柳说了一句:“海大侠辛苦了。”   海思柳眼睁睁地望着柳媚娘救走燕无双,自己不能出手拦劫。十二药人个个功力非凡,又被药物控制着,根本不懂死活,连痛也不知道,只是没命地朝他扑来。所以,海思柳哪里腾得出身来追柳媚娘。   月光下,十二药人象十二只疯狼,手掉了腿还在踢,腿砍了身子还在滚动着撞击。不把他们一一剁碎,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药人就不会停止进攻。   海思柳终于尝到了训练药人的苦头。他没想到自己命令训练的十二药人不去对付神雕殿柳媚娘,却反噬起主人来了。他狠下心来,凭绝世武功和手中的墨玉残刀横削竖切,杀得十二药人血肉横飞,肢断体残。可是一时又杀不完。十二药人死,了半数,剩下的反而更凶、更猛,直杀得海思柳汗流夹背,手软腿疲。又倒下了五个,还有一个还是拼命向海思柳扑来。   海思柳墨玉残刀冷芒一束向此药人削去。   药人嗥叫一声和身猛扑。月光下,只见寒汪汪,冷冰冰的掠虹飞过。药人已从腰部裂开分成两截,下肢急冲着一下子撞上了海思柳,他根本没有防备死人也会进攻,一下子居然被撞来的两腿一臀撞倒。更惨的是死者上身并没有震飞,原式不变,无腿的身躯纵落,双臂已无力抬起,这药人竟然张口咬住了海思柳的胳膊,海思柳惊得大叫起来。   墨玉残刀又闪了两闪,几块颤动的人肉四处飞了开去。海思柳挣扎着从血堆人肉中脱出身来。他再也不愿在这不祥之地呆下去了,一鹤冲天腾身南去,身影被黑暗吞没了。   旷野荒地又恢复了宁静,月光惨淡地照着血肉一片的斗场。风中裹着浓烈的血腥气朝远处送去。   远处,几点黑影匆匆赶来,近了才看清是昆仑少掌门神龙剑客带着雪地寒枭白独行和松竹兰三怪。他们由于追岔了道,多跑了几十里冤枉路晚到了一步。   眼前的一切使众人目瞪口呆,散花女魔的怪模样,十二药人的残肢碎体以及一对少男少女的尸体……   “哎,这不是燕妹的兄长无心兄吗?”   白一梦惊叫起来。   众人围上一看,果然是煞刀客,只见他脸色纸灰,双眸紧闭,鼻中没有一丝活气,看来是没有救了。   松怪松针伯搭着燕无心的手脉许久才说:“尚有一丝生机。”   白一梦忙道:“那么尚请前辈施救。”   松针伯道:“老夫我有七灵松果一枚能保全燕公子心脉温和七日,不至僵硬。若七日之内能找到少林的大力金刚还阳丸和武当玄门的三清丹溶合给燕公子服食,再有一名少女能自愿与燕公子调和阴阳,燕公子生还也许有望。”说着,从衣袖中摸出一枚果实,橙黄色的,有一股清凉之气,撬开燕无心的牙关,喂入。   接下来,白一梦请爷爷雪地寒枭走一趟少林,请求大力金刚给一粒还阳丸,请竹节和兰香两位前辈去一趟武当,求请玄门的之清丹。说定六日后在姑苏隆生客栈会合后,众人纷纷各赴前程。   松针伯自携半死的煞刀客燕无心先回姑苏隆生客栈。   神龙剑客白一梦独自一人将许多尸体分别埋葬。他是故意留下不走的,他还在继续寻找情侣燕无双,因为双妹比她先行一步,不可能没遇到燕无心的。然而……   白一梦双手拢在嘴前,发力高呼起来:“燕妹,你在哪里。燕妹,你在哪里……”   空阔的天地间回荡着白一梦焦急的呼唤,然而没有回音。唯有风送杂草的婆娑和枯枝摇曳的咔嚓声。   妹妹,好双妹,你究竟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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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天斩奇谱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离寒山寺的武林百门盛会仅有三天时间了。   三百名秘密杀手正在姑苏城中日日夜夜搜寻着、追杀着武林奇著天斩谱的作书人,人称武君子的柳德。   然而,柳德却正在松鹤楼品尝着江南苏派名厨的拿手佳肴松鼠桂鱼和绍兴名酒花雕状元红。   松鹤楼原名王四酒家,只因姑苏丹青能手祝枝山每日必来此饮酒。店老板因羡他风流名士总不要他的酒钱。祝枝山不好意思,便绘一副五针古松中堂送给酒店。店老板大喜将五针古松图悬在酒厅中央。谁知,这一来居然引来了一对白鹤,红喙碧目、长颈细腿在酒厅里摇翅曲颈、翩翩起舞起来。顿时轰动了嫱苏城。城中风流雅士、达官贵人均一睹为快,王四酒家的生意,越做越好,酒楼老板干脆将王四二字改了,改成今日的“松鹤楼”。   松鹤楼是姑苏城最有名的酒楼,喜欢杯中物的人到了姑苏不到松鹤楼是无法想象的。对一个三十年没吃过一顿好酒的人,到了姑苏叫他别去松鹤楼那更不可能了。   因此柳德便进了松鹤楼,一人叫了全席,尽情地享受着。他怎能预料到死亡的阴影正在移近呢?他依然是一袭布衫,一个青布包裹。包裹里就装着厚厚一册书和一套笔墨。没有钱,他也敢进酒楼,因为他自信自己有一样值钱的东西,到时拿出来准能抵酒钱。   这是一间镂刻着“龙祥”两字的雅室,一张红木圆桌上摆开六盆六碗六碟美味佳肴,外加一只热气腾腾的三鲜沙锅,足够十人吃喝的全席仅柳德一人举杯豪饮动筷猛嚼。   珠帘一动,走进—位酒楼小二,双手捧着二只偌大银酒壶,笑嘻嘻地说:“老人家,有人给您老添酒来了。”   此时的武君子柳德正暂时把—切烦恼抛在脑后,享受着人生三大欲之一“食欲”,闻听此话不由双眉微皱问道:“是谁这般好心,赐老夫不出钱的酒解馋?”   小二说:“是外间一位中年客人,他指定小的将这壶酒送给你老喝。”   “是什么美酒?”   “小的不知,不过隔壶闻香,似乎是关外极品‘血红十里香’葡萄酒。”   “哦,你有隔壶猜酒的本领?”   “小的不仅能猜酒,还能察颜观色猜人呢。”   柳德不再举杯了,他转过身来目视小二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摇摇头,其意当然是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他问:“你能猜人?”   “是的,小的可以猜人。”   “那么你尽可猜老夫一猜。”   “小的不敢。”   “没关系,没关系,即使猜错也权作一笑而已,酒中添乐乃是美事一件呢。”   “那小的就斗胆试试。”小二将银壶放在席上,对柳德看了几眼道:“小的猜你老是位深山隐士,避世已久,才入尘埃。避世之前定然是个大大的名人,而且博学多才,精通六艺。”   “哦,你是这样猜测老夫的?”   “小的还能猜。”   “猜下去。”   “您老惯于著书立传,著书立传之人难免遭人忌讳,也就很难平安度日。您老避世隐入山野之因无非错在这著书立作之事上。”   “有些道理,你且说下去。”   “小的看你寿眉高悬,天庭饱满,地角方正乃性耿心慈之人,眉心之中多一条横纹,注定身遭横祸。嘴角下撇乃丧妻失女之相。由此可见您老定然是一位写人间春秋、著史河正伪的名家高手。中年受人陷害,致丧妻失女,避祸深山,数十年之后;方敢一涉尘世。满身风尘便踏入这松鹤楼酒楼,无疑是姑苏名流,早年松鹤楼的常客。久别美酒佳肴才会有今日之胃口和食量。以此推论,三十年前姑苏有一位被人陷害致死的武林泰斗、天斩奇谱巨著的立传人武君子柳德。若此人至今还活在人间当与您老一般高寿,一般处境,一般心情了。老人家,小的猜得如此?”   武君子柳德闻言目瞪口呆,酒楼小二据理推论,虽说是勉强了些,但也句句在理,声声入门。有道是水深卧龙,莫非对面这位小二也是大隐于朝的奇人能士?柳德寿眉一扬道:   “一派胡言,小二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小二笑嘻嘻道:“小的也想求您老猜上一猜,不知您老可愿赏个脸?”   “猜你?”   “是呀,猜猜小的究竟是什么身份,来此何意?”   武君子柳德笑了,笑声中充满落拓感叹之意。他说:“阁下何必要人猜呢?老夫虽是武林人,却疏于拳脚,除了修习过一些佛门内养之道,身健体轻一些外,实和凡人无二,因此阁下若想杀老夫灭口尽可动手,何必假惺惺左猜右猜戏弄老夫呢?”   小二正色道:“老人家错了,错了。”   柳德问:“错在哪里?”   “小的一不想杀人,二不想灭口,三无戏弄您老之意,只是一时吃不透您老的庐山真面目,故托词试探。”   “如此说来,阁下的来意是……”   “轻声,有人来了,哦,您老还想要些什么尽管吩咐。哟,这位客官,龙祥雅室已有客人,你请往对面凤舞雅室用餐如何?”   小二这段话前半截是对柳德说的,后半截是对闯入龙祥雅室的紫袍中年人打招呼的。来人星目精光灼灼,神态冷峻异常,一看便知是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   紫袍人瞥一眼仍在举杯畅饮的柳德,冷笑一声转身出了龙祥雅室。   小二面色已变,急对柳德道:“老人家,你快从侧门走吧,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   柳德摇摇头道:“阁下之意老夫越听越不明白,吃得好端端的为何要走,又有什么来得及与来不及呢?”   “唉哟,您老莫非不知刚才入室的紫袍人是谁?”   “是谁,莫不是吃人的魔鬼?”   “他就是江南第一刀海思柳?”   “海思柳?莫非是一刀断愁海啸天之子?”   “是的,一点不差。海啸天已派了三百名杀手追杀您老,海思柳又在龙祥雅室一头撞上您老人家。试想,这危机不是已从天而降了吗?”   柳德又仰脖灌下一杯问:“海啸天三十年前想杀我,不曾得手,今日他儿子就能成功?”   小二急得满头是汗说:“今日的江南第一刀比三十年前的—刀断愁有过之无不及。您老若再不走恐怕悔之不及了。”   柳德又问:“老夫的性命为何使阁下如此着急,阁下究竟又是何人?”   小二急答:“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我是神雕殿的神雕四老之一,千面雕童无欺。这下您老总该相信了吧。”   柳德白须飘动,惊问:“阁下是昔日黄河四杰千面神童无欺?”   “是的,不过昔日黄河四杰已改为神雕四老,老大冲浪神改为冲浪雕童古坛,老二酒雨神改为酒雨雕童兵刃,老三化血神改为化血雕童长戈,我便是千面雕童无欺。在下兄弟四人全是您老独女柳媚娘的贴身护法,正因为柳殿主唯恐您老先到松鹤酒楼品赏杯中之物,才吩咐在下三天前便在此应了小二之差等候老人家了。不过海氏贼子也知悉您老的习惯,所以每日均有人在松鹤楼查访。也许刚才您老进酒楼时已被海氏眼线发现,特意通知了海思柳。因此,海思柳才会亲自来此认清您老。所以您老眼下必须立即离开姑苏城,否则恐怕……”   话音未落,珠帘一动闪入十条黑影,个个蒙脸黑衣,根本看不清是哪一帮哪一派的。   千面雕童无欺伸手在腰间一摸,手中已多了一柄缅铁软剑。他挡在柳德身前大叫道:   “柳前辈快走,在下先挡一阵!”   眼前冷电闪眩,一把披风刀,三柄长剑已经猝然发难,寒芒闪烁,一片光影罩向千面雕。   千面雕身形飞旋,龙祥雅室空间不大,要避开*来的一刀三剑几乎没有可能。但见他挪步,矮身,软剑翻飞,动作如电贴地暴进,软剑轻轻在地板上一拍,剑尖弹出,—缕寒光直射入舞动泼风刀的黑衣杀手。   嗥叫突起,一篷血雨洒下,泼风刀“叮”地一声劈进红木桌面,一个魁武的身躯轰然倒下,砸烂了满桌的碗碟。   千面雕并没有停顿,软剑一进又退,疾然回扫,一名剑手双脚齐腕削断,血淋淋的残体撞出丈余。   另两支剑同时刺入千面雕的左侧,童无欺“嗷!”地叫了一声,凌空倒射,软剑破空而过,窄长的剑页犹如一泓流动闪烁的冷冽电光划过两位执剑手的腕部。血裹着残手利剑冲天而起,撞在天棚上,又狠狠砸向地面。雪白的天棚上留下朵朵鲜红的雨点。   十中去四,另外六名杀手齐声嗥叫着,六把刀同时由左向右一划。迈进一步,又由右向左一划,再迈进一步。龙祥雅室中出现了一张光刃组成的死亡之网,正一步步朝千面雕童无欺*近。   童无欺趁隙回首一望,这位武君子居然还贴着板壁站着,并没有离开雅室。他急吼起来,声音十分嘶哑:“柳前辈,你为什么不走?快走呀!”不过,刚喊完他就明白了,武君子柳德不精武功,此刻除了一扇敞开的窗可以作为逃路外,前门六柄刀锋挡住了逃跑的希望。千面雕谓然长叹,目眦欲裂,手中软剑一挺,身子朝后退了一步大声问:“你等是何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没有声息,仍然是左一刀、右一刀地并肩*上,距离越来越近……此时,双方反倒静寂下来,龙祥雅室犹如坟墓一般,那墓碑上已刻上了四名黑衣杀手,再应该添上谁的名字?   千面雕干涩地咽了口唾液,猛地怒吼一声,旋风般扑了上来,软剑舞出一圈又一圈的流灿惊霞,恨不得一剑斩了面前这六人,当然他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刚才斗败对方四人,自己左肋还中了二剑,如今面临六把刀以及自己不住流血的伤口,能一击而胜吗?他摇了摇头,自忖无力对抗如此强大的刀阵。不过,他的责任便是对抗外来侵略的人。能不战而降?想都别想,面前唯一的条路,就是——拼!   他低低地吼了一声,象一头出洞的白睛猛虎。蓦地,缅铁软剑幻成一圈旋绕着的银色光带,锋刃破空之中犹如猛虎低啸,所有的毕生修为已凝在手中软剑上。他没有时间拼上几百、几千招,因为时间就是柳德的性命,海思柳决不会只派这十名杀手来劫杀武君子的,第二批杀手也许正在赶向松鹤楼。   软剑突然暴长一倍,银蛇流莹般削向六柄钢刀的刀锷后。   六名黑衣杀手同时止步,刀身一转,刃口朝前,齐齐推出。   犹如炸碎了一遵铜像,金星四射,银芒乱飞,刀剑在空中一撞即分,冰冷的芒焰四溢。   几乎是同时,六把钢刀一起推入了千面雕的胸膛,而童无欺的软剑狠毒地削断了六只手腕。   这是何等的悲壮场面,千面雕胸前嵌着六把钢刀,刀柄上还连着六只右手腕,五指发白紧紧地捏着刀柄。也就是说六把刀、六只手全挂在千面雕的胸膛上。血水渗出,立足之地也染成红红的一片。   六名失去右手的杀手突然怪叫一声,六只左掌十分霸道、凶猛地挟风劈到,劲锐的罡风泛漾着窒息的死气。千面雕大吼一声,软剑脱手飞出,双掌继而拼命袭到。   软剑削起一颗敌人的脑袋钉在板壁上。龙祥雅室中突然炸起一声巨响。“轰隆隆”,天棚四壁统统震毁,倒塌。几条人影在一片尘埃中摇摇晃晃了许久才一个个倒下。   此时,临街的窗口,一条人影象凌空飞翔的大鹏巨雕,张开双臂从松鹤楼上跳下,惊得满街一片唏嘘。   环秀山庄。石舫。   寒山寺方丈虚空神僧正端坐在蒲团上,面前一炉线香正袅袅升腾着烟霞。   “报,柳德已抓到。”   虚空神目乍张,喝道:“带上来!”   一位杏黄布袍的白须老人被推入石舫。虚空凝神注目,看了一刻,道:“你是何人?”   老人一声不吭。   虚空冷哼一声;“假货!”右袖微拂,一道电光射出,白须老人的颈畔白光一绕,脑袋已滚落,尸身“嗵”地一声倒地。   虚空在怒吼:“传令一邪三妖,全部出动,全城追拿武君子柳德!”   上方山。五圣殿。   中间虎皮靠椅上坐着一袭金袍的金雕亢天。两侧坐着无妄山炼气士石撼山、八公山红尘道长扬垂柳、阴山天地双煞天煞星罗残阻、地煞星罗碎尘、黑雕熊霸、飞雕沙青、玉雕梅柔帐、兰霜别墅夫人兰梦夜、飞霜公主兰雯雯、怪面兽、百媚生、机关楼主万窍怪翁祝同、四川唐门掌门人唐白雪以及黑妖墨星、白妖雪飞等二十余名黑道一流高手。   忽有探子报来:“禀殿主,十二名假柳德均被环秀山庄抓去,五十名雕翎杀手也找不到真柳德。本殿神雕四老之——千面雕童无欺在松鹤楼被杀。环秀山庄已派出狂邪毒龙兽、澎湖三妖在城内追拿柳德,少殿主请求速派增援。”   金雕亢天双眉一紧,问:“少殿主可曾提到主人消息?”   探子答:“没有。”   金雕亢天环顾两侧,下令:“飞雕、玉雕速去少殿主银雕亢君处协助制造假柳德,转移敌方追杀目标。请红尘道长率领阴山兄弟,兰霜夫人率领飞霜公主,怪面总管和百媚付总管速出上方山,寻战一邪三妖,格杀勿论!”   红尘道长、飞雕等人听令后很快离开了上方山。   金雕又问探子道:“可有各门派的消息?”   探子道:“少林、武当、峨眉、少华、点巷丐邦八大门派都集中在灵岩山上,暂时没有动静。隆生客栈中的昆仑派和松竹兰三怪也无异常,从不见有人露面,似乎全在调息运功。”   金雕亢天想了想,道:“继续探。”   探子退去。金雕亢天大声道:“算来还有两天,神雕殿便将以寒山寺一役为第一仗。望诸位能同心协力杀尽海氏门人,为我们主人报仇雪恨!”   一旁无妄山炼气士石撼山问:“不知殿主的主人,也就是神雕殿的真正殿主是谁?”   金雕亢天兄说了一句:“二天后诸位便能一睹本殿主的主人是谁了?”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旭日驱散了山间的晓雾,一条石阶山径蜿蜒在巷郁的松林间,清晨的山间古刹没有钟声,没有诵经念佛声,仿佛死了一般一片静谧。   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老人沿着石阶山径奋力爬着。身上的衣衫破成碎片,唯有一只青布小包仍然紧紧地抱着怀中。爬了一层又一层,终于望见了磴道尽头一道褪色的黄墙,他似乎看到了救星,潜能大发,身子一顶终于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冲到山顶。   黄墙破败不堪,到处是累累苔痕,处处塌陷。泥金大门上垂挂着藤蔓和蛛网,那块半挂半坠的匾额上倒是三字醒目,“苦禅寺。”如此荒芜之景使老人不住地倒吸凉气,自语道:   “想不到昔日繁华之地已成废墟,三十年沧桑,世事真是如此无情?”   他举手推开半虚的木门,入目是一片杂草败叶满地,通向大雄宝殿的甬道也看不清了。   蹒跚着,一步挨—步走向苦禅寺的正殿。“卟啦啦”杂草丛中一片响,吓得老人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倒在地。细一看才松了口气,原来是两只灰羽山雀子振翅射入云天。一个人若到了草木皆兵、心惊肉跳的境地,日子也十分难过的。   白须老人跨过正殿高高的门槛。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岁月侵蚀的破败和人意破坏的碎乱,尽管苦禅寺是昔日香山一流工匠的杰作,建筑结构的精妙和古雅仍然无法掩饰流水无情的衰落景象。老人绕过释迦巨像,突然“呀”地惊呼出声,脚步再也迈不开了?   在他面前是一个奇迹——一团浓裂的光雾之中依稀盘坐着一个倩影,宝像端庄地微闭双眸,琼鼻中两股筷子粗细的气息左出右进,右出左进不断地循环着,头顶五寸之上一朵五彩祥云袅袅升腾,祥云之中似隐似现出现一只玉凤,双翅拍动,凤冠挺直,两爪微曲在祥云之中舞来飞去,形态十分*真。   老人看的出了神,半晌才惊讶道:“奇迹,奇迹七十多年来老夫仅有所闻,从无所见。   今日总算在荒山破庙之中惊观人间奇迹、武林仙境。元神出壳,翱翔于头顶—尺之间此乃天人合一,至高无上的境界呀!”说着,老人一改衰弱之态,迅速地打开青布小包,从里面拿出一册厚厚的线装蓝面书和笔砚,稍顷已墨浓笔饱,翻开书册,在其中一页上飞快落笔,扬扬洒洒写了百十来字。继而,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下双目一眼不眨地盯着对面一丈之外的雾汽。   一个时辰之后,雾汽缓缓稀淡,五彩祥云和汽状玉凤也收敛入体。老人这才看清,对方居然是位芳龄少女,沉鱼落雁之容连这位白须老人看了也怦然心动。   “老人家久候于我,可有什么见教?”是那姑娘在问。   老人赶忙答道:“敢问姑娘尊姓大名,所习何功,最好能报出师承来历。”   老人只管顺口问,却不知对方柳眉紧皱,玉面生寒,已有三分怒意。老人一说完,姑娘便冷冷说:“你问这些为什么!”   “这……”   姑娘双眸之中暴射冷电,语音也越见冰寒,说:“第一,你不是我的对手,所以你也领不到一万两金子的赏赐。第二,趁我还没告诉你我的来历和姓名时,我也不明白你的来历姓名时,再不用多说一句,这对你我都有好处。现在请你走吧,离开这苦禅寺。”   “不,我决不走!”老人十分固执。   “好,你不走,我走。”姑娘幽幽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正待举步……   老人大叫起来,“你不能走!”   “莫非阁下有意留我?”   “真的,老夫真的想留下姑娘。”   “那么,你可以出手了!”   “出手……”   “难道想不出手一试便要我听你调遣,阁下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假装糊涂?”   听到这里,老人才知对方大大误会了。他长笑一声,道:“察颜观色姑娘你也不是邪恶之徒,老夫只是想在天斩谱上留下姑娘的绝世成就和师承芳名,为后人增添一笔财富,别无他意。老夫若有半句谎言天打五雷轰。”   “你是天斩谱著者武君子柳前辈?”   “柳德正是老夫之名。”   “柳前辈已决定重涉红尘了结孽缘了?”   “你如何知老夫甚详,莫非是……”   “小女姓燕名无双,前辈之事我是听白一梦白少侠所言。”   柳德这才恍然大悟,问:“燕姑娘在此调息莫非为治伤排毒?”柳德何等眼力,他早看出对方运气调息的目的所在。   燕无双是被柳媚娘带到苦禅寺的。柳媚娘在告辞时美眸凝成两道芒丝,深深一注后才扬长而去。这之后整整一天一夜燕无双才平复了被震乱的内腑和被墨玉残刀划破的伤口。继尔,她又在这荒山古刹之中多住了一夜。内视多次,反复气行周天,直到一切恢复以往才停息。   在调息过程中她的护身神罡早已感觉到方圆十丈之内有人走动。根据来者步姿估计是个内功泛泛之辈,因此也没在意。如今,才知对方是三十年前大名鼎鼎的一代巨匠。武林奇著天斩谱就出自此人之手,心中不由又惊又喜,问道:“柳前辈见识不凡,我果然是为治伤才落到苦禅寺驻息,不知前辈为何如此狼狈。是否……”   正想问下去,她蓦地听到寺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忙道:“有人来了,柳前辈请靠近我一些。”   话音刚落,大殿破门轰然倒塌,嘎嘎怪笑声荡漾整个空间。只听有人喊道:“里里外外搜查一遍,本邪就不信柳胡子能逃出天罗地网!”   脚步声纷乱,有人转入大殿背后,一声惊叫引来了十几个如狼似虎的猛汉,为首的一人眉似扫帚.目如铜铃,嘴角血盆,满口黄牙外翘,个头足足有一丈八尺,双掌犹如两把大蒲扇,笑起来如荒漠狼嗥,难听刺耳之极。   “哈哈,柳胡子果然在此,还多了个小雌鸡。本邪近日正饿煞,小雌鸡也能解解馋。”   巨人一出现,柳德脸色已变,他正想拉着燕姑娘逃走,就听一缕蚊蚁之声钻入耳膜:   “柳前辈且放心大胆与来人对答,我保证前辈的安全。”   柳德望了一眼依然盘坐不动的燕无双,见她正微笑盈盈神色不变地看着对方一排十几人,给人以莫测高深之感。心中暗忖,要逃也逃不掉,不如且吓对方一吓看看形势。所以,柳德重咳一声,喝道:“狂邪鲁虫,你胆敢蔑视老夫,不怕跺碎你这一身肥肉作肉馅吗?”   这巨人正是虚空神僧派出来追杀柳德的一邪三妖之——狂邪鲁虫。他见柳德躲在女人背后,对自己大言不惭,不由又扬声狂笑说:“柳胡子,若比胡子俺鲁虫只能输你,但若论武功,鲁虫两个指头便能捻蚂蚁一般捻碎你,你凭什么敢大言,就凭你手中的一支笔、一本书?”   柳德道:“你可知老夫面前的姑娘是何人?”   狂邪道:“总不会是天上的王母娘娘,地狱的司狱女魔吧?”   柳德冷笑道:“王母娘娘山高皇帝远,司狱女魔鞭长莫及,但这位灭邪女神正是你狂邪鲁虫的克星!”   “灭邪女神?”   “是的,她就在你面前,还不下跪求饶!”   狂邪吃惊地望着燕无双,望着望着不由又大笑起来:“小雌鸡也算是灭邪女神,俺狂邪不就是大罗天神了。孩子们给俺拿下这雌儿,回去大伙儿乐乐!”   身旁的十名黑衣杀手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闻令窜出俩人,两支剑如毒蛇般扑噬咬来。可惜剑递到燕无双一尺处犹如撞在一堵无形的墙上,再进一分也难。两名杀手劈、刺、砍、削尽其所能,仍然被阻在燕无双身前的一尺处。旁人看去还以为两名剑手不敢上前,只是在敌人面前一味手舞足蹈呢。   狂邪鲁虫怒骂起来:“妈的巴,再上去几个俺就不信杀不了这雌儿!”   又是四支剑同时递到,结果是相同的。当新加入的四名剑手体会到前两名同伴为何脸红脖子粗却难动敌人分毫时,自己也成了表演者。   八人!十人!十名黑衣杀手组成了剑幕,锋利和森寒的死亡气息仍然一味的在敌人的一尺前徘徊。吼叫连连,大汗淋漓都无法刺破无形之墙。   狂邪鲁虫看得直眨眼,自言自语着:“这雌儿真会妖法?”   话音未落,燕无双嗔叱一声:“滚!”双袖一拂无声无息地发出了无极九玄神功。十柄长剑骤然脱手飞出,纵横交叉在空间撞得叮当直响。十名杀手似被这一股强劲无比的飓风抛起一般,猛地朝后弹开,“怦”地撞在正殿的北墙上。十滩血溅在黄墙上,十个人萎顿在墙角边。   狂邪怒目凸出似铃,血盆巨口张开,形同巨魔般,张开双手猛扑过来……   燕无双右腕疾振,一抹流动着的银色光华的冷电象有生命一般,在狂邪身躯四周疾转了三个圈,弧芒回射,流华一闪敛没。   突然,一切像停顿、像凝固,什么都失去了声音。就见铁塔般巨大的身躯蓦地分成三截,上截东飞,中截西落,下截又冲出两步“啪”地摔落在青砖地上,很像三段锯开了的巨树。   武君子柳德用最快的速度在天斩谱上写下了这么一句话——苦禅寺中侠女燕无双镯刀化为怒矢,把狂邪鲁虫丈八身躯切成三截。从出刀至收刀前后不过十数之时!无双镯刀当列天斩谱兵器栏中天下第三!   哈,就为柳德这一笔,镯刀无双侠名大振。给燕无双增添了许多荣耀和快乐,也招惹了许多莫明的烦恼。   “柳前辈!海思柳为何要杀你?”燕无双在问。   “海思柳不想杀老夫,想杀老夫者乃海思柳之父,一刀断愁海啸天。”柳德在答。   “海啸天莫非是寒山寺虚空神僧?”   “这一点老夫无法说定。”   “那么海啸天为什么要杀柳前辈?”   “除了细小的恩冤,最主要的是他想要老夫的天斩谱。”   “天斩谱中记载一些武林闲谈,杂趣,又有什么珍贵的?”   “海啸天当年曾用他家传的墨玉残刀来交换老夫的天斩谱,老夫也没同意。”   “哦,天斩谱比墨玉残刀更价值连城?”   “这要看由谁来评判了。”   “若是海啸天呢?”   “当然选择天斩谱。他想此谱想了整整三十年了。”   “柳前辈能将其中奥秘说与我听吗?”   柳德沉吟片刻,终于点头答应了。他坐在燕无双对面,将三十年前的一段往事慢慢叙出……   -------------------------------------------   xmwjw 扫校 独家连载

第四十五章 尸山血海     倾国倾城恨有余,几多红泪泣姑苏,倚风凝睇雪肌肤。吴主山河空落日,越王宫殿半平芜,藕花菱蔓满重湖。   霸主恨、枭雄梦,古来履痕累累,然而,不肯吸取空落日、半平芜之教训的红尘俗人,偏偏为霸主枭雄四字在这里大开杀戒!   三清盛会之后的第七天,姑苏西郊寒山寺从天蒙蒙亮起便呈现出一片不同寻常的氛围。   来来往往的游客、行人、小贩、僧尼,在行家里手眼中,—看便知是太阳穴凸突、目射精光的练家子所饰。加上各人腰际、后背鼓鼓的形状更使人不猜自明。   今天正是神雕殿向武林挑战之日!   这次寒山之会,表面上是神雕殿独挑九大门派,其实谁都明白九大门派只是配角。神雕殿的对手主要是江南第一刀海思柳和寒山寺主持方丈虚空神僧。   关于江南第一刀海思柳未成坟中鬼之事早已不算新闻。真正引起武林惊讶的是,传说海思柳的前妻、姑苏九胜巷名妓柳媚娘也没死,居然是神雕殿的太上殿主。传说和现实尚有一段距离,因此众豪也仅是半信半疑。不过,有—点是可以肯定,那就是今日寒山寺将开演一场数百年来未曾发生过的巨剧,而且一定是悲剧。新鲜、刺激。使得大江南北、黑白两道数万武林人物纷纷沓至,尽管来此要冒着生命的危险。来此观战者有三类人物:   一类,是神雕殿的大小仇人,他们渴望白道九大门派在今日铲灭危害武林的神雕殿。   第二类,是神雕殿的同情者。这类人物大都吃过所谓名门正派伪君子们的苦头,他们希望神雕殿能一举推翻武林是白道天下的格局。   第三类,当然是暗中看好戏者。不论何方胜,他们最终目的是想混水摸鱼,捞些外快。   这次寒山之会与七天前的三清盛会所不同之处是:三清盛会是各门各派大张旗鼓,招摇过市,大有一决雌雄的明争,结果是落个虎头蛇尾的下场。今日寒山之会明里人物如常,山水依旧。可是实质上各门各派不但精华尽出,刀剑磨砺,而且血腥味越来越浓,大有你死我活的势头。   今日之会在死亡之神的招魂幡下,又何止聚起几百上千个冤魂恨鬼通过奈何桥?   寒山寺中隐隐传出梵呗之声,此情此景愈发令人感到一种压迫感,空气闷得怕人。   不知是谁的剑不慎呛啷坠地,所有的人如遭电击,同时手按刀把、剑柄,无数道犀利如锥的目光向坠剑之人射去。那位姑娘羞红了脸,俯身拾起佩剑,弯腰之时众人看清了她裙裤上露出一截秋香色的绸衣。秋香色服饰是沙漠五鬼门的特殊标志,连五鬼门的人也来了,可见寒山寺之会的非常程度了。   枫桥上踱下一队乞丐,为首者正是苦蟾乞。他一脸愁容,率领着五十多名弟子在寒山寺前的“佛光普照”壁前挨个坐下。五十多名丐邦弟子个个脸色凝重,象待宰羔羊般失去了丐邦固有的嘻闹玩笑的神情。   街的尽头传来了马蹄声。有人在喊:“来了,来了。”   谁来了,当然是今日的主角,神雕殿的群豪。马蹄犹如鼓点,扬起了灰尘,弥天遮日。   才一眨眼光景,几十骑烈马已在街头出现,如奔涌的狂涛,倒塌的黑石,乌压压一片迎面冲来,人数足有数百!   看得出,苦蟾乞在抖,而且抖得很厉害。   动如脱兔,静若岳峙。一排、二排、无数排马队横列在丐邦弟子面前。为首的一位粗浓眉、丹风眼、顾盼生威的、披着金黄色披风的正是神雕殿殿主金雕亢天。他左手轻挥?所有的人翻身下马,踏前几步,雁翼形分站殿主两旁。马匹白有人带过。   清晨的阳光终于冲破云层,一颗火珠般,愈转愈红愈大,万道金霞倾泼,云染成五彩,天地染成五彩,万物也染成五彩。   晨风拂过,金雕亢天的金黄色披风迎风飞扬,猎猎作响,威风八面。挨肩站着的是:左侧神雕四老之三,老大冲浪雕童古坛,老二酒雨雕童兵刃,老三化血雕童长戈。接着是黑雕熊霸、飞雕沙青、银雕亢君、碧雕梅柔帐一班原殿人马。右翼是红尘道长、阴山天地双煞、兰霜夫人、万窍怪翁、唐白雪、黑妖墨星、白妖雪飞等客座人物。继后是胸缀五彩雕领的五彩级雕翎杀手整整四百名。其队伍的宠大和力量的雄厚足可抗衡任何门派的攻击,再说,是他们去攻击别人,威势更令人发颤。   今日金雕亢天握着一柄无鞘长剑,足有五尺长,乃天斩谱中兵器类上排名十二的缺星奇剑。他手腕一振,缺星剑炸出一片白星,耀人眼目。猛喝道:“第一阵是你吗,苦蟾邦主?!”   苦蟾乞连声:“这……这……”似乎无法回答。   亢天喊道:“别怕痴癫双乞!有老夫在,这对疯子活不过今天。”   苦蟾乞终于下定了决心,返身下令道:“弟兄们,我们到殿主一边去。”说着,率先朝金雕走来,五十名丐邦弟子也尾随着跟上。   金雕亢天手抚黑须在笑。   距离一丈。苦蟾乞手中的打狗棒弹着数朵棒花,毒蛇般直取金雕亢天咽喉。   金雕不防,急中后退一步,脚下街石立刻裂成九块。一挫之间,他魁武的身形冲天而起,披风张开如一朵出岫红云。   苦蟾乞身形同时凌空飞起,打狗棒棒势不绝。吼叫声中,一串棒花射向对方七大命穴。   飞舞在半空的亢天蓦地狂吼,缺星奇剑激起万点银星,绞住打狗棒一振。丐邦传邦之宝翠玉竹仗,也就是苦蟾乞手中的打狗棒,竟然被亢天的五圣大法内力震成三截。缺星剑在一片红光中突然炸开,苦蟾乞只觉眼前一花,连反应也来不及,一篷雨血斜飞,无头尸身从空中急剧坠落,血肉横飞!   左右雁翼一退,无数五彩级雕翎杀手已将五十名丐邦弟子围住。金雕亢天怒于苦蟾诈降,下令“杀!”就如张开的黑色巨口,四百名雕翎杀手一口气便把五十名要饭花子给吞了。   突然“佛光普照”壁后射出两砣肉球,随之而来的是数不清的暗器亮点,夺人心魄地尖啸着破空射到。   亢天手一掠,金色披风已握在掌中,风卷云涌般朝一百零八发各种不同质地、分量、作用的暗器挥去,一颗也不少地全数卷入金披风之中。他大笑着:“疯癫双乞,来和本殿主对上一掌!”   “轰!”   晴天霹雳,人影疾分。金雕双脚落地平稳,而胖胖矮矮的疯癫双乞,一个脸色苍白地跌倒在地,一个连连撞出一丈才好不容易收住脚。修练了近百年的疯癫双乞竟然被一个六十多岁的后学以一敌二,并且一举震伤对方。所有的人都看呆了。   疯乞冲到倒地的癫妻身边,一摸脉吼道:“亢天,你我后会有期!”弯身抱起癫乞,人朝右侧飞掠而去。一旁的红尘道长杨垂柳蓦地拂出一股暗劲。只听空中的疯乞“呀!”地惊叫一声,身形跌撞几步,咬牙朝前驰去,瞬息已隐入民宅之中。   寒山寺中钟鼓齐鸣,“佛光普照”壁左右转出华山派和点苍派。华山派掌门三十多岁,年轻有为,—袭紫袍衬出他英武无惧的气概。他身后是华山五剑和四十名华山精英。点苍掌门是位四十开外的中年人毒蜈蚣碧眼客万山,他带着五、六十人昂扬踏出。   亢天缺星剑一指,四百名训练有素的雕翎杀手已经左右包抄,截断了华山、点苍众人的退路。亢天猛喝一声“杀”,神雕儿郎象一群饿狼般的朝百把名白道来者扑去。紫电剑南悲歌刚想拦阻,一条黑影已轻飘飘落在他面前,点尘不沾。   南悲歌问:“你是何人?”   “黑雕熊霸!凭手中黑血刀会会掌门人的紫电剑。”   “好!”   “请出手吧!”   紫电剑南悲歌忽然发动,行如流水。剑尖一弹,数缕足以杀人的剑气直射过来。   黑雕熊霸没有动,仿佛不能动一样,对射来的剑气视若无睹。剑气刚推至熊霸身躯三寸处,突然一滞而碎。这时,熊霸出刀了,黑血刀缓缓地一刀劈去。   紫电剑迎面拦阻,眨眼之间已朝对手刺出一百多剑,紫芒流虹织成了巨网,然而还是没有止住黑血刀的一劈。在南悲歌一百多剑紫电剑落空时,他便预感到事情的不妙,他临死前只.看到一片黑云压下……   点苍毒蜈蚣被唐门黑妖墨星拦住,两位阴功见长的使毒大家,正好凑成一对,大打出手。   雕翎杀手象两把拦腰切来的快刀,已经把两派的弟子杀得七零八落。这时,金雕亢天右手一挥,掌风轰地震塌了“佛光普照”壁。烟尘散处,寒山寺门前坐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正中是少林千愚、大慈大悲和数百和尚。两旁是月伤师太带着蛾眉弟子以及武当青峰带着四大降魔天君、数十名三清道人。毫无疑问,这队僧道是不愿神雕殿人踏入寒山寺半步的。   金雕亢天缺星剑高举,正要发布攻击的命令,忽闻一声清越话音传来:“亢殿主真要大开杀戒么?”   “何人!”   “我!”   象是白天而降,少林千愚之前突然多了一位妙龄姑娘,风华袭人。   金雕亢天惊道:“燕无双!”   “是我。亢殿主来此是找少林、武当等门派的霉气,还是找虚空算帐?”   “本殿主奉命找虚空算帐。”   “那为何滥杀无辜?”   “是他们阻挡了本殿主的进路。”   “亢殿主之意是,只要不挡住尊驾的去路,便不滥杀无辜?”   “尔等已经阻挡了本殿主,浪费了本殿主的时间,因此现在只有死路一条了。”   “如此看来,亢殿主是想看渔翁得利的结局啦。”   “这……”亢天当然不愿为少林、武当、峨眉等人浪费兵力,因为寒山寺中的敌人才是真正厉害的角色,不过他已是骑虎难下了。   燕无双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一转身对于愚、青峰、月伤说:“三位掌门人甘愿为他人作嫁衣裳,当替死鬼!”   少林千愚道:“阿弥佗佛!燕施主可知虚空已缴下老衲等人的三面掌门令,不遵不行啊。”   燕无双道:“错了!三位掌门人若想保得千秋基业,最好是马上让出通道。掌门令我保证待事完之后归还三位掌门人。”   青峰道:“燕施主此话当真?”   “决无虚言。”   青峰等本不想战,只为掌门令被骗,才不得不服从守寺之职。昨夜,虚空函至灵岩山,邀请少林、武当、峨眉、九华、华山、崆峒、点苍、丐邦八大门派在环秀山庄小聚。谁想酒过数巡,八大门派掌门人均被迷药麻倒,被人搜走了镇邦之宝掌门令。现在听燕无双愿代为追回掌门令,自然乐意。燕无双的武功和人品早使千愚、青峰折服。三位掌门人商量片刻之后,各门招呼弟子,悄然退向大门两旁,让出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入寺之路。   此刻,华山、点苍,丐邦等弟子均被砍杀而死,寒山寺前已经尸体如山,鲜血成河了。   金雕亢天高叫一声:“入寺!”   四百多人,三人一排,浩浩荡荡步入寒山寺正殿。   一个小沙弥已跑上前来道:“方丈请诸位至钟院一会。”   金雕问:“是叫大伙儿,还是本殿主一人?”   “方丈没有交代,贫僧看似乎全可进寺。”   “带路!”一声猛喝。   沙弥在前,大队人马浩浩荡荡驶进了这座千年古寺,浩劫开始了。   钟楼,亦称文星阁。底座是一丈高下的砖垫,上面是八角形的一座单层塔。塔中悬挂着一口紫铜、黄铜千斤合溶而铸的巨钟。寒山寺早晚两次撞钟,已成了四乡八邻闻钟起舞、依钟入梦的习惯。今日钟楼八面通开,巨钟前坐着一位高僧,熟悉之人一眼便能认出这正是寒山住持虚空法师。旭日照耀下,虚空手中的纯金禅杖喷吐着灼目光彩,仿佛是有生命的神灵。   他的目光与旭日同样夺人。他问:“柳德何在?”   金雕亢天似乎被对方的威严慑住,一时沉默着。一刻才返过神来,仰天长笑,金石之声掩饰了他内心的忐忑和不安。他道:“柳前辈即刻便来,老秃驴还不快下来受缚!”   虚空冷笑道:“亢施主休得粗蛮,再骂百声千声也挡不住.你今日升界的命运。”   金雕怒道:“老秃驴敢骂本殿主今日定死?”   “你不信?”   “鬼话!今日本殿主即使死也非得死在你后面。”不知为什么,亢天眼中出现一种朦胧的形象,似人似鬼飘飘渺渺地在晃动。他背脊上阵阵发凉,真有点心惊肉跳。这是死的预兆?   虚空金禅杖往巨钟上一撞,发出振耳欲聋的震响。他道:“亢施主若敢仰天高呼三声“谁敢杀我”,老衲可立即使金雕殿主一命归阴。”   亢天目光含冰:“若老夫喊了三声不死呢?”   “老衲定当自刎,以谢天下。”   “此话当真?”   “出家人从无谎言。”   金雕亢天左右环顾,下令道:“围上!”五彩级雕翎杀手立即雁翼而动,团团将钟楼四面围住。金雕亢天身边仅留红尘上人、黑雕熊霸等人。他仰起头来,天际似玛瑙般,胭脂的朝霞染尽半片天,旭日在彩霞后露出万缕金线。他大叫道:“谁敢杀我!”   四壁回音,铮锵呼声在寒山古寺荡漾。金雕又喊了一声。依然轩端端地站着。他望了钟楼中的虚空一眼,感到那个矮子也是十分渺小,并没什么可怕的。一股豪气腾起,他仰天狂呼:   “谁敢杀我——”   “我敢!”   一支冰寒的剑突然从背后刺进了金雕亢天的心房。金雕一点也不觉得疼,还以为是谁在开玩笑,答他的话。在感到浑身肌肉本能地一紧时,他看见一截剑尖,莫明其妙地从胸前露了出来。是带血的剑尖从自己身躯中露了出来?亢天蓦地转身,剑切断了他半边身子,但是他最后还是看清了暗袭者的脸。   飞雕沙青!   然后,他就倒下去了。一脸的迷惘,一脸的无奈,直挺挺地倒在钟楼之下。一代枭雄死也是很随便,并不比凡人难得多。   黑雕熊霸反应最快,在飞雕沙青飞越他身边刺出致命的一剑时,他的黑血刀也同时出鞘,劈入飞雕沙青的后脑勺。只是在时间上分了个先后。沙青的剑先刺入金雕之躯,而黑雕的刀才劈中飞雕的后脑勺。所以在亢天倒下之时,飞雕也倒下了。他是脸朝下倒的,脑浆血水流了一地。   几乎就在亢天仰天狂呼谁敢杀我时,红尘上人、天地双煞同时发难,直扑黑雕熊霸、银雕亢君等人,一刹时,神雕殿队伍乱成一团,血光残肢四下乱飞。   也就在这同时,钟楼小院四门外涌入无数和尚,个个是手执杀人兵刃,如狼似虎地扑向五彩级雕翎杀手。他们也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一流杀手。一流对一流,杀手对杀手,忘我的拼杀搅得寒山寺一片昏暗。   这边红尘上人一人敌住黑雕、银雕两人,阴山天地双煞混战神雕四老中仅剩的三老。碧雕被一名和尚杀手*得手忙脚乱。她是神雕殿中武功最弱的一个,对方武功却出奇地高,不想手忙脚乱也不行!兰霜夫人带着女儿和怪面兽、百媚生,按说是一支很强大的力量,可惜他们自围一团,只要没人杀来便不出手,属于观望派。反倒是唐白雪带着唐门黑白双妖敌住了和众杀手一起奔入的浙西三妖。双方似乎势均力敌,杀得天昏地暗。不过钟楼中的虚空却一直没出手,嘴角含着阴笑,望着血染的场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足足杀了一个时辰,尸骨成山、血流似河。斗场中众杀手不是死便是伤,再也没有一个完整的人了。   神雕三老死了。他们的脚边倒着血肉模糊的阴山天地双煞。   浙西三妖死了。陪他们同赴黄泉的是黑妖墨星和白妖雪飞。他们的尸身完整,肤色却漆黑,显而易见是毒在起作用。掌门人唐白雪没死却红颜沾血,双臂折断。倒在地上呻吟下停。   熊霸练了一身绝技,却仍然逃不脱同归于尽的命运。就在银雕飞身去救梅柔帐时,红尘上人的七星长剑刺入了他魁伟的身躯,他的黑血刀电刺入了对方的胸膛。他们互相支撑着,一个是百年魔头,一个是新生奇人,双双用刀剑支撑着对方,血浸湿了脚下大片土地,他们一直没倒下去……熊霸最后脑海中出现的是煞刀客燕无心。想着松林赌刀这一幕,他一生唯一的憾事便是使诈骗了燕无心。从他本意上讲,他渴望和燕无心刀对刀大杀一场决胜负,而不愿使诈。不过这个愿望是注定无法实现的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又走进十一个人。五对金童玉女,另一个是蒙面女人。他们面对杀场都惊得呆了。   “阿弥佗佛!柳施主终于来了。”虚空在喊。   “来了。”柳媚娘冷漠得使人发寒。   “你父亲来了吗?”   “不知道!”   “他为什么此时还不来?”   话音未落,门外又踏入一位夹杏黄布袍的白须老者,正是武君子柳德。他扬声道:“恕老朽来迟,你我两家之事为何牵连这么多无辜性命!请双方之人都退下,唯留海、柳两家来了结此案。”   “柳大哥所言极对。小弟照办。”   虚空在柳德现身时,再也忍不住坐在巨钟旁了,他虎地站起,大声道:“清场!”   许多小沙弥奔入钟院,拖尸抬人地清理着。不多一会便将钟院的尸身般尽,伤者抬出。   当下,柳媚娘命令银雕亢天带着神雕殿众人以及五对金童玉女离开钟院,他们父女俩在特意安放的两张靠椅上坐下。这时,巨钟后又转出了一人——江南第一刀海思柳。   现在在场的只有四人,却分两面。   钟楼上是虚空。哦,他的真正身份是一刀断愁海啸天。另—位便是他的独子江南第一刀海思柳。   院中是武君子柳德和他的独女神雕殿真正的殿主柳媚娘。   四个都是死后又复活的人!   柳媚娘在问:“姓海的,你用的好计!”   海思柳答:“媚娘,你应该想到你身边有我的人。”   “红尘上人和天地双煞反叛我并不奇怪,只是飞雕沙青这么老实的孩子居然也让你指使成一个暗杀者。”   “媚娘,你错了,这是假飞雕,真正的沙青半月前就死了。他至死也没反叛你。这一点你应该高兴。”   “哦。”柳媚娘似乎松了口气。她说:“今日你我就在此决一生死吧。”   “可以,但必须听父辈们的意思。”   海啸天大笑道:“柳老哥,你听见了吗?你我的决定是小辈的生死。你是交出天斩谱,还是选择死呢?”   柳德沉重地摇摇头,道:“三十年前你为了得到天斩谱,勾结南北双跛杀我妻儿,害我流浪了三十年,难道心还不死吗?”   “哈哈,三十年中老夫四处寻找柳老哥,不惜隐名入寺当了和尚,老哥的女儿又千方百计报复于老夫,假意嫁于思柳吾儿,又百般折辱于他。一计不成,又生二计,组织神雕殿与老夫对抗。无奈,连思柳吾儿都只能装死。想想老夫给吾儿起的名字吧:海思柳!日日夜夜都在思念老哥你。三十年后的今天还不能如愿吗?”   “好一个海思柳!”柳媚娘道:“我父亲的天斩谱究竟是什么宝贝?”   海思柳答:“数百年的武林精华集于一书,怪招异式比比皆是。若得天斩谱当不作天下第二人想。”   “哦,原来就为了争个天下第一人?”   老夫也知道名利害人,但人们谁又不为名利呢?”海啸天说:“比如侄女你吧,斗了三十年还不是为了保天斩谱?”   柳媚娘大声道:“你错了,我直到不久前才知父亲仍然活着。以往的一切,我是为积蓄力量向你父子报复!”   一刀断愁海啸天道:“好了,话也不用多说,以往的事情已过,今日重头开始。柳老哥你选择吧,交出天斩谱,你我便是一家人。不交出天斩谱,今日就别想活着离开钟院了。”   柳媚娘望着父亲。   海思柳望着原来的岳父。   海啸天也瞪大了双目。   柳德只说了一个字。海思柳便拔出墨五残刀向柳德扑去。   柳媚娘凌空跃去,在半空中拦住了海思柳。这对夫妻在半空中停留了许久。最后一声轰响,落下一片血肉和一柄墨玉残刀。俩人均不见了,成了恨魂怨魄。   海啸天怒目乍张,精芒毕现,纯金禅杖猛地撞向巨钟。他运用“魔钟劫心”的至高武学以图摧毁柳德的心脉!   当!当!当!   所有围聚在寒山寺外的数万名武林各门各派的英雄豪杰顿感心中猛震,心如锤击。一个个脸色苍白,萎顿倒地。许久,钟声绝了才缓过气来。他们只见一道杏黄光弧从空中划过,流星追月般朝远处射去。艳阳之中,光弧很快消失了。   所有的人涌入寒山钟院,只见两个高大的坟堆和两块石碑,碑上赫然是金刚指所划出的字迹。一块是:故一刀断愁海啸天,江南第一刀海思柳之墓;另一碑上刻的是:故武君子柳德及其女柳媚娘之墓。   死了。全死了。搅了武林三十年不太平的海柳两家人全死了。有人为此嘶嘘,有人为此暗泣,有人为此痛饮。人态百图,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对于那道射天而去的光弧,众人都猜是墨玉残刀化羽而腾了。   当夜。苦禅寺。   一老一少对坐着。   老的在垂泪。少的在叹息。   少的摸出—把奇异的黑刀交给老的,老的揣摸了半天才问:“啸天的‘魔钟劫心’为至高武学,燕姑娘是用何抵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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