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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寄望殷殷     众人正谈笑间,门外已施施然进来两个年轻人,二人一进来,立刻作礼恭称老师,然后那稍高的一人道:“弟子们看见港中停着船舶,不知老师这儿来了什么贵宾,故而前来拜谒一下,老师好!师妹好!”   白啸夫微笑道:“二位贤侄不必客气,我不过偶尔与贤侄切磋一下武功而已,绝不敢做贤侄们的师长!”   另一稍矮的青年立刻道:“老师不必这么说,一技之授,永生如师……”   白啸夫用手势打断他的话头道:“哪里!哪里!贤侄家传武学,并不逊于寒门,只是令尊太客气了,一定要寄在我名下,其实我也教不了多少!”   年长的一人道:“寄名即是弟子,老师不需太谦,这几位贵客是……”   白啸夫用手一比道:“这位是方今武林泰斗‘太阳神’韦大侠的夫人,那二位是韦大侠的二公子与千金。贤侄们可以多请教一下!”   两个年轻人俱都一怔,对朱兰行过礼后,立刻打量着韦光与韦珊,尤其是对韦光特别注意。   韦光很客气地抱拳招呼,年长的才自我介绍道:“柳树与舍弟柳林参见韦夫人和公子小姐。”   白啸夫招呼着他们坐下,这是一张大圆桌,二人故意坐到白纫珠的对面,以席次论那地方是最小,却可以正面看着白纫珠。   白纫珠见他们兄弟俩的眼睛不停地盯着她,内心之中十分恼怒,在平时她早已拂袖而退了,可是今天……   白啸夫看出其中尴尬,乃微微一笑道:“二位贤侄是否觉得我今天有点异常?”   柳树连忙道:“正是!弟子觉得老师特别高兴,想必是能接到韦夫人这等贵宾,韦大侠名冠四海,武林人莫不以一识为幸!”   朱兰谦逊了一句,白啸夫又道:“接待到韦夫人固然可喜,但是我今天最高兴的一件事是收了个好门生,使得白家的技艺不至绝传。”   柳树与柳林一齐色变道:“是哪一位?”   白啸夫用手指着韦光道:“就是这位韦世兄。”   柳树脸色乍变地道:“老师!您的绝技不是不传外人的吗?”   白啸夫微笑道:“不错!因此我只好高攀,将纫珠许配给韦公子,女婿谊属半子,当然不能再算外人了。”   白纫珠脸上虽红,双眸却隐含笑意,显见得她对这门亲事是心甘情愿的。   柳氏兄弟注意到白纫珠高兴的神色,脸容又自变了一下,柳林似欲有言,最后还是闭口不语。   柳树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道:“白老伯如此大喜事,是该值得高兴的,小侄敬贺一杯!”   他已经改了称呼,白啸夫毫不介意地受了一杯。   柳树扭转身子又道:“小弟也应该贺韦兄一杯!”   韦光站起来道:“不敢当!不敢当!”   柳树含着诡测的笑容,一面举杯邀饮,一面却神异地拂出一指,直取韦光的胸前要穴。   韦光一则没有防备,二则他那一指攻得异常巧妙,根本无法趋避,胸门敞开,被他点个正着。   举座都不禁为之哗然,大惊失色!   韦光的身子颤了一下,坐回到椅子上,眉头紧皱,好似颇为疼痛,不过却没有受伤的样子。   相反的是柳树,居然痛得啊呀叫了一声,而且在座的人,大家也都听见一声极为清脆的骨折声。   这意味着柳树的手指点上了韦光的穴道,却被他身上反弹的劲力折断了指骨,所以才痛得叫出了声。   白纫珠最是关心,首先跳到韦光身旁急道:“韦哥哥,你怎么样子,可曾受伤?”   韦光运气一试,脸上微红摇头道:“没有!大概是柳兄手下留了情!”   白纫珠见他果然不像受伤的样子,这才放了心,可是又见他被点之处,衣衫尽破,又不禁大惑不解!   照情形看来,柳树指下定是用了全力,因为此人心胸最是狭窄狠毒,绝不会有如此好心肠!   然而以韦光的功力来论,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受指不伤的,一时想不透道理,只得哼了一声。   白啸夫这时已沉下脸色道:“柳贤侄!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树强忍住指上的痛苦,咬着牙道:“老伯刚才不是叫我们多请益一下吗?小侄也认为韦家技艺冠天下,难得有此良机,岂能失之交臂?”   白啸夫被他扣住了话,不禁愕然无话可说。   白纫珠气往上冲,冷笑一声道:“你可试出厉害来?”   韦光连忙道:“珠妹不可如此说,若非柳兄手下留情,我恐怕就……”   他是本着实心说话,谁知柳树将脸一沉,怒道:“姓韦的!你功夫了得,柳某自承不如,何必还要在嘴上刻薄,断指之赐,柳某终身铭记!”   韦光莫名其妙,不知他何以如此。   柳树望着白纫珠与韦光相倚亲热之状,心中更是愤怒,铁青着脸对呆在一旁的柳林喝道:“弟弟,咱们何必还在这儿现世,滚吧!”   白啸夫佛然不悦地道:“贤侄怎可如此说话?”   柳树勉强地道:“老伯招得好女婿,又收得好徒弟,哪里还会将我们兄弟放在眼里,我们不走干什么?”   白啸夫道:“你们从进门开始,老夫哪一点错待了?”   柳树道:“我们兄弟投在老伯门下的用意,老伯又不是不明白,师徒相称十几年,还不如一个外来的人!”   白啸夫知道他是在指自己将白纫珠许配给韦光的事,本来柳家的武功别成一家,并不需要自己的传授。   柳氏兄弟的父亲一定要他们拜在名下,也是想借此联姻之意,只是白纫珠一直不喜欢他们。   再者自己对这一双弟兄也没有多少好感,念在多年世交不好意思相拒,只得勉强收做记名弟子。   柳家弟兄借学技之由,过来大献殷勤,弟兄二人有时还明争暗斗,想得到白啸夫与其爱女的好感。   白纫珠就是为着躲避他们,才常常一人出游,昨夜鬼使神差带回了韦光,小妮子一厢情愿,再加上祖父的授命,而自己本人的确喜欢这小伙子,几方面一凑合,遂闪电般的结上这门亲事,想不到柳树会直接地问了出来。   沉吟了片刻,他才慎重地道:“既是贤侄提起。老夫也只好率直答复,老夫知道二位贤侄都很喜欢纫珠,令尊也约略提过……”   柳树连忙道:“家父曾隐约透露过,白老伯却推说师妹年纪太小……”   白啸夫道:“令尊并未正面提示,那时纫珠的确太小。”   柳树冷笑道:“现在师妹大了,老伯却将她许配外人白啸夫觉得他处处咄咄逼人,不禁微怒道:“儿女们的亲事,总该由她本人来决定,韦贤任是纫珠自己选定的,只能说是与二位贤侄缘分不够!”   柳树变色道:“老怕只说看不起我们罢了,何必推在师妹身上,小侄从未听说过由女儿自行择婚的!”   白啸夫怒道:“我就是这么一个女儿,终身大事有关她毕生幸福,纵然是父母也不能强行作主,落得日后怨恨。”   柳树冷笑连连道:“如此说来令爱若是嫁了我或兄弟,是一定不幸福了?”   白啸夫啪的一声,拍桌怒道:“你们怎可如此无礼,我找你们父亲评理去!”   柳树一拉柳林,双双离座冷笑道:“老伯不必烦驾!家父自然会来拜谒的!”   说完头也不回,与柳林径自去了。   白啸夫怒容满面,目送他们离去后,犹自呼气不止。   韦光惶惑地道:“多是小婿不好,惹得岳父生气。”   白啸夫收去怒容,摇头长叹道:“这怎么能怪你,贤婿!你是真的没受伤?”   韦光摇头道:“没有啊!那一指仿佛劲道不大。”   白啸夫不信地道:“柳家指道近佛,般若指威力相当大,柳树那小畜生行事绝不会留余地,为谨慎起见,你还是让我看一下”   韦光面有犹豫之态,白啸夫见状察意道:“不要紧,此地俱是自己人,珠儿虽未过门,名分已定,这是性命攸关的事,何必拘那些俗套?”   韦光仍在踌躇,白纫珠已急道:“韦哥哥!你真是的,这事情可不能耽误,假若你受了暗伤,及早发现,爸爸还可以给你疗伤,再迟可就……”   说着要上来帮他脱衣服,韦光急得连忙自己动手,他可不敢脱衣服,只是将衣服撕去了一大块。   那一指点在乳泉穴,他皮肤洁白如姣女,肌肉却又有男人的健美,着指处有一点殷红。   白啸夫过来用手一阵敲打,脸上泛起疑色道:“这是怎么回事?”   朱兰急了道:“亲翁!他是否真的受了伤?”   白啸夫不答话,却伸指朝他另一边胸上点去。   这下子的动作更快,白纫珠只叫出:“爸爸,您……”   白啸夫指已点实,韦光身子只动了一下,仍是直挺挺地站着,满脸都是不解的神情。   白啸夫点后问道:“贤婿!你感觉如何?”   韦光傻兮兮地道:“有点痛。不过还忍得住。”   白啸夫微笑道:“看不出贤侄竟是深藏不露,我刚才用了四分劲道。”   白纫珠急道:“爸爸!您怎么下那等重手?”   白啸夫微笑道:“丫头,你放心。你韦哥哥已经到了气血归元的境界,我再加上两成力也伤不了他,难怪柳树会吃哑巴亏了。”   白纫珠惊喜万分地笑叫道:“真的?韦哥哥,你真坏。怎么一直不告诉我呢?害得我白替你担了许多心,真是不应该……”   韦光却摇头道:“气血归元,怎么可能呢?我连任督二脉都未曾打通。”   朱兰也不信道:“亲翁也许判断错误了,小儿的功夫一直由妾身传授,实在高明不到哪里,至于气血归元,连拙夫也不过才到那程度。”   白啸夫摇头道:“我这双眼从不会看错,方才出指相试时,隐隐有一股暗劲反弹出来。   若非气血归元,断无此等反应。”   白纫珠眼珠转了一下笑着道:“我知道了。”   白啸夫望她一眼道:“你知道什么?”   白纫珠笑道:“韦哥哥刚才是被我抬到书房来的,起初大家都认为是三位老人家不愿意他跪拜送行,才点了他的睡穴,其实老人家们大有用意,必定是趁他昏睡之际,暗中给了他一番造就,所以韦哥哥才不自知本身的进境。”   白啸夫思索了一下点头道:“这话大有道理,也只有三位老人家那等修为,才可以在短时间作成这番境界,只是移筋注功,极耗真元……”   韦光也想通了,感激涕零地道:“老人家对我真是恩深情重,但不知他们何以要对我如此?”   白啸夫肃然地道:“要把你这块未雕璞玉,在短时间内作成奇才,每个人至少要消耗半甲子修为,他们一定对你特别器重,才不惜牺牲。”   韦光也庄严地道:“不错!老人家曾经预言近半年内武林中必将掀起浩劫,责成我去消弭,我正愁力有未逮……”   白啸夫微有喜色道:“老人家这一来可省了我的事了,现在你只是招式上的欠缺,我可以在极短的时日中,培育你成一代奇才。”   韦光感激而道:“多谢岳父大人栽培。”   白啸夫正容道:“不必谢我,但愿你日后好自为之,真正地替天下众生造点福,不辜负三位老人家的一番苦心,我也跟着沾光了。”   韦光慨然地道:“小婿绝不令岳父失望!”   白啸夫兴奋地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好!好!我自己因为生性疏懒,再者也因为家门传统,不许招摇,白辜负了一身苦学,有了你这样一个传人,也算略慰平生了,我也不望你有多大成就,只要能像今尊一样,成一个万人尊崇的大侠,我就心满意足了。”   韦光谨身受教,自是不便多言。   倒是朱兰不过意,连忙谦谢道:“拙夫可当不起亲翁如此夸奖!”   白啸夫哈哈大笑道:“夫人何必客气,韦大侠万家生佛,我能够结下这门亲事,沾沐余荣,捧捧亲家老爷的场,也是替自己挣面子啊。”   众人相与大笑,从人们早送来新衣,韦光更换过后,大家重新人席畅饮,将方才不愉快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   小饮已罢,白纫珠招朱兰与韦珊到后面的眷舍去休息,女人们聚在一起,总有无限缠夹,可以不必去谈它了。   白啸夫却将韦光叫到书房里,口授身示,将祖传的各项秘技,毫不保留地全部传给这位乘龙快婿。   时间一晃就是三天。   这三天中,韦光几乎是日以继夜在练功夫。   他本身的根基已经很好,天资也颖悟超人,再加上梵净山与韦家的武技惧属正统之学,习来十分迅速。   白啸夫本人更是一代高手,良材遇大匠,韦光在这三天中所得的成就,不下于常人十数载的钻研。   第四天一清早。   翁婿二人在院中换手过招,白啸夫亲自喂式,让韦光在临敌交手中,将所学的东西融会贯通。   朱兰则带着韦珊与白纫珠在一旁观看。   韦光神定气闲,从拳掌到兵刃,一一从容挥洒,俨然名家气度,白啸夫还不时指正他姿势上的缺点。   朱兰眼看爱子的进境,兴奋得涕泪交流。   白纫珠喜动颜色,好容易等到他们告一段落时,立刻像小鸟一般地飞到白啸夫身畔,揽着他的颈项笑叫道:“爸爸!你偏心,原来咱们家还有这么多的好功夫你都藏着不教我,现在韦哥哥比我还强了,将来他……”   白啸夫笑着道:“将来怕他会欺负你是不是?”   白纫珠瞪着眼睛笑道:“是啊!他要是欺负我,我又打不过他,那该怎么办?”   白啸夫用手一摊道:“我也没办法,现在只有希望韦哥哥不欺负你。”   白纫珠故意鼓着嘴道:“不行!男人总是帮男人的。”   韦光诚挚地对她道:“珠妹!你放心,单以太公与岳父对我的恩情而论,我发誓这一辈子要好好地对你,保护你不受到一点损害!”   白纫珠无限感动,深情万种地柔声道:“韦哥哥!别这么说,我是在跟爸爸开玩笑,在我的心中对你完全是一片尊敬,我希望你比我强,将来就是你管我,骂我,甚至于打我,我也心甘情愿地接受,我很不懂事,也太任性,你千万不要对我客气。”   韦光也是无限激动,只是喃喃地道:“谢谢你,珠妹!谢谢你,珠妹……”   白啸夫看在眼中,内心无限欣慰,又有点感慨地道:“丫头!我做了你十几年的父亲,也没有听到这么动人的话,人家才认识你几天,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韦光十分窘迫,红着脸低头不敢作声。   白纫珠则娇羞万状,缠着爸爸闹不依。   朱兰微笑道:“亲翁怎么好意思吃起孩子的醋来了。”   白啸夫推开白纫珠,哈哈大笑起来。   朱兰也跟着大笑,白纫珠也想笑,却又不敢笑,只好一头扎到韦珊的怀中,满脸都是红云。   她不敢去缠朱兰,虽然她一样地慈样近人,可是这未来的婆婆仿佛另有一种威严,使她不敢去冒渎。   在一团笑声中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道:“白兄好福气,一大清早就乐享天伦,令兄弟羡煞。”   白啸夫闻声一怔,立刻止笑,望定声音之处。   紧接着在松林后走出三个人,后面是柳氏兄弟,前面一人年龄较白啸夫略长,神态颇为威严。   白啸夫立刻拱手道:“柳兄折节过访,怎么也不先着人通知一声,好叫兄弟迎接,真是失礼之至,失礼之至!”   那人微笑道:“失礼的应该是兄弟,闻得自兄新得佳婿,本该早来贺喜,无奈兄弟因事外出,昨夜返来才得知喜讯。”   白啸夫连忙将众人一一介绍,然后指着那人道:“这就是柳家庄的庄主柳大木,是柳家贤侄的尊亲,与我不仅是近邻,也是多年的世交,一代名家。”   韦光等母亲见过礼后,才上前作了一揖道:“小侄参见柳前辈。”   柳大木点头为礼,然后才盯着他道:“果然是人中麟凤,比我那两个畜生强多了,难怪能使白姑娘一见钟情,更得自兄如此器重!”   白啸夫有些尴尬地道:“儿女之事,全在缘分,而且兄弟许婚韦公子,还得到家祖的指示,兄弟不过是遵命而已!”   柳大木神色微微一动道:“哦!太公已是陆地神仙,居然还有心情理会儿女情缘。”   白啸夫赔笑道:“家祖见过韦公子,留谕指命,兄弟自然只好遵守。”   柳大木微微一笑道:“犬子列白兄门墙数年,也未蒙太公一召,就是兄弟也久思一诣,俱憾无缘,韦世兄毕竟比我们幸运多了。”   白啸夫苦笑道:“近二十年来,兄弟也未曾见过家祖一面……”   柳大木不理他,转对韦光道:“令尊韦大侠蜚声宇内,令兄韦首领独创神骑旅,威震武林,世兄家学渊源,犬子自不量力,无怪自取其辱!”   韦光惶恐地道:“小侄极少与父兄聚晤,更未蒙父兄教授,浅薄之学,实不能与柳见相抗拒,日前乃是无心之举……”   柳大木冷笑回顾柳树道:“你听听,人家韦世兄只是无心之举,你就断了一根手指,若是有心,你连命都保不住了,自不量力的畜生!”   柳树羞愧地低下头,目光中却充满狠毒之意。   韦光惶恐地道:“柳前辈误会了,小侄不是那个意思。”   柳大木用手一比道:“世兄不必介意,今天我是特率犬子前来请罪的。”   韦光连忙道:“这个小侄更不敢当了。”   柳大木微笑道:“世兄不必客气,那天幸而是犬子吃了亏,若是犬子不幸伤了世兄,不惟向兄放不过兄弟,就是韦大侠与令兄,也不会放过兄弟,韦大侠或许还可以哀之以情,令兄可惹不起,神骑旅大名扬天下……”   韦光见他语中涉及父兄,不由微微色变道:“前辈何苦要扯上家父与家兄呢?家父早已不理世事,家兄早岁生死未卜,近日虽然传出讯息,真伪未明,小侄开罪柳兄,情愿一身担当!”   柳大木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一种鄙夷之意,使得所有的人都为之一震。   柳大木笑了片刻,才冷冷地道:“韦世兄壮语不减豪士家风,犬子无能,世兄管教得极是,不过兄弟也想来领教一下名震天下的韦门绝学。”   白啸夫想不到柳大木会提出这种要求,连忙插身道:“柳见何苦跟一个小孩子过不去。”   柳大木脸色一寒道:“我儿子手指断了,该如何说法?”   白啸夫呐呐地道:“那天的情形是怎样的……”   当着柳大木的面,他不好意思批评柳树的行为乖张,是以底下的话很难启口,谁知柳大木一笑道:“那天的情形犬子并未隐瞒,他的行止的确十分卑劣,不怪白兄看不起他,就是兄弟也无颜再向白见提求亲之事。”   白啸夫摸不清他的话意,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柳大本又转为怒声道:“可是韦世兄也过分一点,他若是使用招式,打死犬子也是活该,然而他却仗着功夫,故意震断了犬子的手指!””   白啸夫不禁一怔,知道柳大木把事情想左了,但是白大公等人代韦光洗髓易筋之事太过玄虚,说来难以取信。   韦光却诚实地道:“柳兄试招之时,小侄根本无法抵挡,至于误伤柳兄,小弟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柳大木冷笑道:“韦世兄想到的大概是没有将犬子的手臂震断而感意外吧!”   白啸夫见他越缠越歪,连忙解释道:“柳兄言重了,韦公子生性忠厚,绝不会是那种人。”   柳大木冷笑道:“白兄太疼你的新娇客了,你攀上韦家这等显赫门弟,自然要处处维护他,兄弟还没把韦家人看在眼中!”   白啸夫听得此话,心中十分不受用,想不到多年老友,居然会如此绝情,说出这种话来。   韦光却因为他语侵到家门,不禁有点动火,上前一揖道:“前辈此刻心情过于激动,也不会听解释,但凭前辈处置吧!反正小侄震伤令郎,先有不该!”   柳大本冷笑道:“很好!这才像韦家子弟的说话,‘太阳神’满手血腥,韦纪湄更是江湖狂徒一人,我柳某格守家规,没好意思去领教他们的高艺,但不是怕他们,今天既然惹到我头上,也不在乎他们寻仇。”   韦光抗声怒道:“家父从未妄杀一人,至于家兄早岁行为也许不当,但在泰山会上,家父已经宣布过脱离关系了。”   柳大木厉声道:“我不是查你们韦家的细账,只是来替犬子讨回一根指头!”   韦光将头一抬道:“小侄敬候谕示。”   柳大木阴沉一点头道:“犬子不堪承教,我想自己领教几手。”   韦光豪气顿发,朗声道:“小侄候教。”   白纫珠樱然惊呼,飘身过来急道:“韦哥哥,你怎么行呢?才学了三天。”   韦光微微一笑,正色道:“珠妹!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我姓韦,我不能替爸爸丢人,即使断头流血,我也要接这一场!”   白纫珠见他说话时豪气激荡,只得默然退过一边。   柳大木冷冷一笑道:“白姑娘!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叫你抱憾终生的,冲着你爸爸跟我的交情,我最多只要他一条胳臂!”   韦光神色一扬道:“前辈不必手下留情,小侄既蒙赐诲,尚不致惜此微生。”   柳大木暴喝一声道:“小辈!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喝声中一掌猛推,劲力无俦,韦光乍一相接,立刻觉得自己实在差远了,当堂被推出四五步远,气血翻腾不已。   白纫珠惊呼道:“柳伯伯!你怎么下这种狠手?”   柳大木厉笑道:“我本想给他留点分寸,这小子自己不领情。”   白纫珠突然看出他的用意,厉声高叫道:“柳伯伯!我们虽然尚未成亲,可是名分已定,你别打算我会改变主意,你要是杀了他,我今生与你结仇定了,叫你那一对宝贝儿子趁早死了心。”   柳大木被她一言说破心念,不禁恼羞成怒,回头对着柳树与柳林瞪了一眼,厉声喝道:   “畜生!你们听见了,女人要是横了心,天大的力量也扳不回来,别怪老子没替你们尽力。”   柳树脸色变了一下,咬牙道:“爸爸!孩儿知道了,您看着办吧。”   柳大木回头望着韦光,口角噙着冷笑道:“韦门技艺甲天下,原来却不堪一击。”   韦光雄心顿发,高声大叫道:“我学的不是家传功夫,不过绝不比我的家传功夫差!前辈虽然在掌力上占先,小侄的胳臂还没断。”   柳大木一声长笑道:“好小子,算你有种,老夫今天先卸下你一条胳臂,决不取你的性命,免得你说嘴。”   韦光也大声道:“小侄宁可拼命,也要保住双臂。”   柳大木长笑不已,掌影如山,向他的身上罩去,韦光一咬牙,展开刚学的千叶拳法迎上,立刻战成一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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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神功发生死之际     柳大木的功力深厚,招式尤见新奇,不过因为夸口在先,所以每一攻势,都是取他的肩胛、臂弯。   韦光得到三老转注功力,虽不如柳大木深厚,勉强尚能挡住,只是吃力异常,没有几招,即已累得满头是汗。   幸好他只须保护住双臂不为对方所乘,所以还能支撑住,尤其是千叶拳法中守多于攻,大致还不十分吃亏。   柳大木连攻数招,俱被韦光化解开,不禁心中有些恼火,而且他认出千叶拳法是白家的招式,乃冷笑回头道:“白兄真疼女婿,居然连祖传功夫都当做嫁妆了!”   白啸夫脸上一红,没有作声。   白纫珠在旁道:“柳伯伯!你也该歇了,你是个长辈,交手二十招,还没分出胜负,你不认输也算输了。”   柳大木被她说得气往上冲,厉声叫道:“白家的千叶拳法并不是天下绝掌,这小子虽得你爸爸传授,老夫却不信真的奈何不了他。”   说时掌法一紧,异招迭起。   韦光但觉他的掌突然多了起来,有时仿佛觉得对方有十几双手似的,分开捉拿他身上的要穴。   他到底临敌的机会与经验都很浅,这一来竟不知柳大木的哪一只手是实招,顿时手忙脚乱,十分狼狈。   白纫珠急得大叫道:“韦哥哥!小心,这是观音掌,你别被幻象迷住了,只要顾住两臂就行了,他不会打你别的地方的。”   韦光闻言心中一动,暗想怪不得有这么许多手,原来是仿效千手观音所创的掌式,这姓柳的当真不易应付c   心中在动念头,手上却依着她的吩咐,专门注意袭向双臂的掌式,放弃其他的部位不顾。   这一来果然减轻了不少压力,柳大木虽然使尽观音掌法,目的却在诱使他分心而取他的双臂。   韦光避虚就实,使柳大木徒然虚招连连,却完全失去了诱敌的效果,依然无法攻到他的双臂。   柳大木朝后冷笑一声,却是针对白纫珠而发。   白啸夫沉声叱责白纫珠道:“丫头!你韦哥哥自己知道对付,要你多什么嘴。”   他知道柳大木的心性,本来只想赢过一招半式,扳回儿子被折辱的颜面就够了,但若久战无功,很可能会恼羞成怒,不再顾全身份,就会使出煞手,那时这局面便难挽回了。   果然柳大木一连攻出几招后,俱被韦光以拳化开,脸色愈加阴沉,冷笑一声,掌势突然加厉,挥拍出去。   这一掌取的是腰下,韦光守住先前原则,根本未予理会,谁知柳大木这一次居然用了实招。   他显然已经打出真火,拼着丢人现眼,自毁先取臂后伤人的预言,存心要这个小伙子的性命了。   韦光骤觉劲风临体,才觉得不妙,可是这时已然不及,因为对方的掌势刁险之极,根本不容许作躲避之想。   白啸夫暗叫一声不妙,却是来不及出手抢救。“啪!”空中一阵脆响后,一条人影捧着手飞了出来,众人俱是大吃一惊,因为这人竟是柳大木!   韦光仍好好地站在场中,一脸愤色。   白纫珠首先拍掌叫道:“好招式!妙极了!”   柳大木寒着脸,阴沉地道:“白兄弟传的好招式!”   白啸夫也颇为难地道:“柳兄!这一招不是小弟所教的。”   原来韦光在危急之际;突地手臂向下一沉,曲财用肘尖直朝柳大木的掌上撞去,两下迎个正着。   那声脆响就是因此而发,肘骨为人体最坚硬的部分,柳大木纵然功力深厚,以肉掌相抵,也吃了一点小亏。   何况韦光所撞的部位十分巧妙,刚好切着他的掌背有骨之处,柳大本骤觉一阵火辣疼痛,才抽身跳开。   原来韦光这一招的确得自祖传,不过不是韦明远所创的,这一招名叫云槌,乃是聂无双的精心绝技。   当年韦纪湄化名战隐,领袖神骑旅时,也曾借之挫强敌于不意之间,然而习者无多,韦明远也觉得这一招很有用,学会后教给了朱兰,朱兰又教给了韦光兄妹,想不到今天又派了一次用场。   韦光在急切之间,突然想起了这一招,虽然逼退了柳大木,心中却是愤怒的,凛然对着柳大木道:“前辈出手如此狠毒,不知是何居心?”   白纫珠接着道:“是啊!你说过要先折断他手臂的,打不过了就阴下毒手伤人,哪里像个作长辈的样子?”   柳大木铁青着脸怒道:“老夫与你们韦家无亲无故,不够资格作长辈,交手之前,老夫虽然扬言取你手臂,你却并不领情,怎能怪得老夫?”   韦光怒道:“晚辈虽未接受,前辈出尔反尔,实在不够光明!”   柳大木怒吼道:“小子!我看你狂到几时?”   吼声中,身形暴起,掌劲有如山崩地裂,直往韦光头上罩去,韦光脸色一动,知道万无可避,只能伸手抗拒。   “嘭!”又是一声巨震,柳大木的身子再度被弹了开去,而韦光的身前却多出一个人,这人正是白啸夫!   原来他看出柳大本这一掌已用上全力,远非韦光所能抵挡,情急之下,只得代他接了一掌。   柳大木立定身形,才发现是白啸夫,不觉怒声道:“白兄也要跟小弟为难了。”   白啸夫歉声道:“柳兄与小婿只是一点误会,何必要生这么大的气?”   柳大木指着韦光道:“今天我若不毙了这小子,誓不为人!”   白啸夫不觉一怔道:“韦公子与小女已有白头之盟,柳兄难道要小女终身守寡不成?尚望柳兄念在小弟薄面,放过他吧!”   柳大木怒道:“白兄是只要女婿不要朋友了!”   白啸夫也有点生气地道:“假若今日之事完全曲在韦公子,小弟自然不便插手,可是韦公子一再容忍,柳兄未免逼人过甚!”   柳大木脸色一变道:“白兄认为兄弟错了?”   白啸夫点头道:“一切事均由小弟目睹,柳兄似乎是理屈一点。”   柳大木伸脚一划,他身前的石地上立刻现了一道深痕,足见他功夫之深,然后才沉着脸道:“从现在开始,我们两家的交情完全作罢!”   白啸夫一怔道:“白柳世代之交,柳兄何必这么绝情!”   柳大木嘿嘿冷笑道:“姓白的!你说得真好听,世代之交,却还不如一个才来几天的陌路人,交上你这种朋友,算是我柳某瞎了眼睛!”   白。夫气得脸色发白,厉声道:“君子绝交,不出恶言,柳兄既然不齿小弟之为人,此地也不敢贱辱尊足,贤父子请回去吧!”   柳大木一翻眼道:“姓白的!你是在下逐客令了?”   白啸夫凛然道:“不错,交谊已绝,柳兄再无留此必要。”   柳大木冷笑道:“假若我不想走呢?”   白啸夫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种赖皮话来,多年老友,他实在不忍心翻脸成仇,半晌之后,他才忍住气道:“那就随柳兄之意好了,不过请恕小弟不再奉陪。”   说完他招呼朱兰、韦光等人准备离去。   柳大木厉声叫道:“慢着!你叫那韦光小畜生留下来!”   韦光忍无可忍,猛地回身道:“前辈还想怎么样?”   柳大木怒声道:“要你的狗命!”   韦光扬臂就想上前,白啸夫一把将他拖住道:“回去!别理他!”   韦光不敢违拗,忍住气又回过身来,柳大木高声大笑道:“韦明远一生侠名,虎父生了个犬子。”   韦光痛苦地对白啸夫道:“岳父!我不能替家父丢人!”   白啸夫沉声道:“他是在故意激你呢!你功力不如他,交手时一定吃亏。”   柳大木又高声笑道:“因儿知父,韦明远一定也是个无胆鼠辈。”   韦光忍无可忍,挣脱了白啸夫的手,返身前奔,扑向柳大木,白啸夫抢过去,挡在他的前面道:“回去!由我来对付!”   韦光踌躇地道:“岳父,我……”   白啸夫脸色一沉道:“你敢不听我的话!”   韦光只得退后,白啸夫改向柳大木道:“柳兄!你我虽然绝交,小弟心中仍是异常尊敬柳兄之为人,但是柳兄如此行径,未免令小弟失望。”   柳大木冷笑道:“姓白的,你怕女婿吃亏,想代他出头是不是?”   白啸夫正容道:“不错!我是他的长辈,此地是我的家。不管什么事,没有他出头的份,柳兄冲着我来好了。”   柳大木阴笑一声道:“很好!你替他赔我儿子的手指来!”   说完身形疾速上冲,一掌斜挥,对准白啸夫的肩头上拍下来,掌心中涌出一片蒙蒙的黄色光雾。   白纫珠睹状惊呼道:“七宝神功!”   白啸夫神色凝重,也是一掌迎上,掌劲中隐隐有青气透出,两股掌劲相交,惟闻一阵闷雷似的轻响。   整个大地俱为这两种暗劲相触而震动,连周围的树木都籁籁发抖而落叶缤纷,如是相持片刻。   柳大木突地脸色苍白,抽身退后,步伐踉跄。他的两个儿子立刻上前扶着他。   柳大木挥手将他们推开,目注着白啸夫道:“姓白的!想不到你把功夫藏得这么好!”   白啸夫微微一笑道:“柳兄一向将七宝神功认为无敌至功,兄弟不好意思扫兴,其实武家切忌自满,应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柳大木脸色变了良久,才恨恨地道:“姓白的!你最好现在杀了我!”   白啸夫摇头道:“我们并无深仇大怨,兄弟犯不着如此做。”   柳大木厉声道:“现在不杀我,将来就有你后悔的日子,由此刻起,我柳家与你们白韦两门,仇恨永无尽日!但愿今后我们在江湖上不要碰头!”   白啸夫一怔道:“柳兄难道要违反家规,侧身江湖不成?”   柳大木厉声长笑道:“家规曾命令我无论如何,不得与你们白家结怨,我已经犯了,要犯就犯个彻底,今后柳家庄的产业我都送给你了,可是日后若是你们两家的人,在江湖上突然暴车的时候,谨记着那是我做的!”   说着率同柳树、柳林弟兄,返身径自去了。   白啸夫望着他们的身影在松林处消失时,脸上不禁罩上一层深深的忧色,不住地叹着气。   韦光歉疚地道:“都是小婿不好,惹得岳父破坏了多年的友谊!”   白啸夫摇头叹道:“不能怪你,柳大木本人刚愎自用,我早就觉得此人不可深交,只因祖上情谊难却,我才敷衍他,以前我一直让着他,所以他以为我不如他!其实以他那种心性,纵然家学渊源,也难有所大成。”   白纫珠却高兴地道:“这不是正好吗?您这下子走了个讨厌的朋友,可以安安静静的生活了,免得他三天两日的来吵您一阵。”   白啸夫仍是长叹道:“丫头!你知道什么,他这一气而去,将来永远缠夹个没完,而且还跟韦家也结上了仇,我倒无所谓,替你未来的公公平白添上个大冤家,叫我怎么对得起他?”   白纫珠不说话了,倒是朱兰道:“此事因小儿而起,纵然拙夫日后遇上麻烦,也怪不到亲翁头上,而且拙夫行踪无定,也不见得准会碰上他。”   白啸夫沉思片刻,才对韦光道:“贤婿!事情既已如此,徒然怨悔无益,你还是用心把功夫练练好,将来若能自行了结此事,不麻烦到令尊,那是最好的事,如属必要的话,我也无法置身事外,少不得要到江湖上去走一趟了。”   韦光默然受教,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七月!这恼人的季节。   炎阳迫人,到处都是一片热浪,即使是寒冻封原的关外也不例外,除了长白山头那一点积雪外,山下仍是热得可以,尤其是土都干了,变成了灰,染上了汗,给行旅的人平添了无限麻烦。   在去往长白总坛的大道上,这时蹄声得得,来了四匹骏马,马跑得很快,扬蹄掀起一片黄雾。   奇怪的是马上的人却都干净,他们既不出汗,那蓬起的土尘也沾不上他们鲜明的衣服。   这四人正是朱兰、韦光、韦珊与白纫珠!   韦光大约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将白家的技艺都学得差不多了,所欠缺的只是运用的熟练而已。   那必须在打斗杀伐中才能体会的!还有就是功力与火候,那更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幸致的。   朱兰惦记着长白之行,怕杜念远又玩出什么新的花样,故而立刻匆匆赶了来。韦光当然是要跟着走的。   白纫珠是不愿意离开韦哥哥,白啸夫认为白纫珠日后少不得也要闯荡江湖,干脆让她先出来历练历练。   骏骑轻舟,再快也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赶出了关,这一路行程对三个年轻人说来都是新奇的。朱兰是旧地重游了,自难免感触万千,幸而三个年轻人不住地问长问短,才排遣掉她的许多离愁。   将近总坛之际,戒备十分森严,那些人好似早已认出来人的身份,态度都非常尊敬。   白纫珠笑向韦光道:“你哥哥好神气!”   韦光叹息着道:“大哥在我们很小时,就已离家出走了,我们兄弟间实在很少联系,我也不记得他是什么样子了!”   白纫珠笑着道:“据传闻中他是个美男子,艳事频频,与……”   底下的话她没敢说,朱兰已笑着代为接口道:“与他父亲一样,这是他们韦家的两大特色,男人都长得很神气,自然容易得到女孩子的垂青。”   韦光有点着急地道:“娘!你怎么这样说?”   朱兰微笑道:“这本来就是事实!”   韦光正容道:“我不敢批评爸爸与大哥,但是我决定从一而终。”   白纫珠颇感欣慰,朱兰却轻轻一叹道:“孩子,话不要说得太满了,有时事情的发生并不能由你自己做主,你父亲不是好色的人,他对山主情义始终不渝,可是他终于娶了我,而且是为了山主而娶我,而娶我之后,并不影响他对山主的深情。”   白纫珠颇感兴趣地道:“伯母!您跟伯伯的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朱兰微带伤感地将自己的往事说了一遍,从第一次在小店中替韦明远疗毒开始,毫无一点隐瞒。   这些事连韦光、韦珊也未曾得知,是以听得十分神往。   朱兰感慨地说完之后,才对韦光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事?”   韦光迟疑地道:“孩儿不知道。”   朱兰微微一笑道:“我要你明白,一个女孩子爱一个值得爱的男人并不可耻,希望你将来遇上类似的情形别做得太绝。”   韦光垂头不语,半晌才道:“我也许没有那种机会吧,我比爸爸差多了……”   朱兰道:“正因为你太像你父亲,我才这样告诉你,一念成怨,会演成终身的仇恨,你父亲就吃够了这种苦。”   白纫珠听得大为感动,痴痴地道:“韦哥哥,伯母的话对极了,你应该好好地记住,我不会嫉妒的,可是我不愿意爱你的人太多。”   朱兰朝着她微笑道:“很好,有着这份心胸,你才配当韦家的媳妇,身为女人,我们就应该替别的女人想一想……”   她的话还没有完就打住了,因为在远处驰来一骑疾马,而且总坛也遥遥在望了,一催坐骑迎上去。   来人是个劲装而精神矍铄的老者,很远就抱拳道:“夫人别来无恙,徐刚候安。”   这人正是入云流星徐刚,当年身任神骑旅的副首领,权倾一世,忠诚方正,正是杜念远最得力的助手。   朱兰微一欠身道:“有劳副首领远迎!念远呢?”   徐刚下马恭身道:“夫人正在总坛相候。”   韦光不高兴地道:“大嫂该自己来迎接!”   朱兰微一摆手道:“光儿!别孩子气。我虽然在名分上是她的婆母,可是以梵净山的地位来说,她仍是我的小主人!”   徐刚歉疚地道:“夫人因为身在江湖,不得不按照江湖规矩行事,特命老朽致歉意,敬请韦夫人原谅!”   朱兰微笑道:“没关系,我们去见她好了。”   徐刚一躬身道:“老朽敬为前行。”他可没有敢再骑马,牵着缰绳在前面走着带路,途中的帮众见他们走过,俱都—一躬身致礼,十分尊敬。   朱兰边走边问道:“纪湄有消息没有?”   徐刚恭敬地答道:“首领未死的消息已经证实。夫人在昆仑山中,已经见过面,而且韦大侠与杜山主都到了那儿。”   众人俱都一动,朱兰急忙问道:“明远找到山主了?”   徐刚点头道:“是的!详情只有夫人知道,老朽也不太清楚。”   朱兰非常激动,座下的马自然地催快了,徐刚从容地跟着,步伐并未加快,显见他的功力也进步多了。   行到总坛之前,朱兰等人飘身下马,杜念远盛妆而立,旁边站着曾经化名蝴蝶红的祝家华。   朱兰快一步,握着杜念远的手,颤着声音道:“念远,你好!”   杜念远也仿佛有些激动,二人相视良久,一时多少前尘往事,都浮起在二人胸中,感慨万端!   韦光与韦珊都是在很小的时候见过杜念远,此刻还有点印象,可是他们心目中的杜姐姐已是另一副姿态了。   韦光首先上前作了一礼叫道:“大嫂!”   杜念远望着他,脸上浮起笑容道:“哟!小光,小珊!你们都这等大了,真是想不到,在我的想像中,你们还是一对爬在地下的小顽皮呢!”   韦光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小顽皮总会长大的。”   杜念远手理鬓角道:“难怪我老了许多,岁月真是不留人!”   韦珊望着这个已经成为大嫂的杜姐姐,心中在奇怪着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子,怎么可能会成为为天下瞩目的闻名人物?杜念远却十分高兴地邀请他们进去,朱兰也顺带地介绍了白纫珠。   杜念远非常喜欢地握着她的手笑着对韦光道:“恭喜你!光弟弟,得着了如花美眷,本来我还准备把两个女弟子介绍给你的,这下子算是白操心了,这个弟媳妇比我那弟子美多了,你可得专心一意地爱她,别像你哥哥那样。”   韦光连忙问道:“大哥怎么样了?”   杜念远轻叹一口气道:“他很好,六年前没死,躲到宫里招上驸马了。”   韦光动容道:“大哥何至于如是!”   杜念远轻叹道:“这倒不能怪他,他是被人迷失了本性,丧失记忆,并不是故意绝情,这次在昆仑山见到了他,虽然明白了他的身世,却没有恢复记忆,能不能再回到我身边就很难说了,反正我是守定他一辈子!”   韦光怔了一怔又问道:“听说你还遇见了我爸爸跟杜姨姨?”   杜念远点头道:“是的!韦伯伯先到,我娘是跟纪湄一起来的,那次昆仑山之会倒挺热闹,只可惜我无法久留,没有多谈。”   朱兰紧张地问道:“他们还好吗?”   杜念远道:“都不错!虽然容颜已老,两颗心依然是年青的,那地方风景绝佳,他们也许会小住一阵。”   朱兰感慰地叹道:“但愿他们就在那儿终老吧,这一生他们已够苦的了!”   杜念远微笑道:“朱姨姨,你就不想韦伯怕了吗?”   朱兰凄楚地一笑道:“明远留下一双儿女给我,已经够慰我寂寞的了,明远与山主的那份感情,我们实在没有权利去求分享。”   杜念远跟着一叹道:“红颜薄命每因痴,这一个字害苦了我们女子!”   朱兰随之黯然,连白纫珠、韦珊都有点炫然欲泣之意。   杜念远跟白纫珠不太熟,对韦珊却颇有好感,以前在梵净山中,她也经常逗着她玩,微笑地揽着她道:“傻丫头,你年纪轻轻,没有经过情牵孽缠,难过什么?”   韦珊蹶着小嘴道:“听见你跟娘说话,觉得做女人太苦了。”   杜念远笑着道:“你爸爸是天龙派掌门,你哥哥是神骑旅的首领,哪个混账小子敢给你气受,我先宰了他!”   韦珊破颜一笑道:“大嫂,你好厉害!”   杜念远笑着道:“我是个出了名的母老虎,你到江湖上打听一下去。”   韦珊道:“不用打听了,在武当山上我们已经见过你的威风了。”   杜念远眉头一皱道:“那般混账道士简直该杀,敢跟我搭臭架子,那天幸亏你们在那儿,否则我绝饶不了他们!”   朱兰神色一动,还没有开口,杜念远已反问道:“朱姨姨,你们怎么会在武当山上的?”   朱兰道:“我因为久不得明远的讯息,所以才带着孩子们出来找找看,因为武当现任掌门青木跟明远有旧,随便一访。”   正说之间,忽然一个少女进来躬身道:“启禀夫人,凌师兄与孙师姐回坛复命。”   朱兰认识这少女正是在武当山上见过的邢洁。   杜念远轻嗯一声:“他们完成任务没有?”   邢洁道:“孙师姐把人带来了,凌师兄没有。”   杜念远眼中扬起怒气道:“没用的东西,叫他们进来!”   邢洁答应着出去,不一会儿,凌寒冰同着一个年轻女子进来,后面另外跟着一个中年女尼。   凌寒冰首先率同行礼道:“弟子参见夫人。”   杜念远哼了一声,转身对那女子道:“孙霞!这是你请来的人?”   那个叫孙霞的女子躬身答应道:“是的!这是峨嵋新任掌门法慧师太!”   杜念远不悦地道:“天心师太呢?”   那女尼合十道:“天心师伯已经谢绝尘世圆寂了。”   杜念远微微一动道:“什么时候的事?”   法慧道:“正是接到夫人邀柬之后一日,敝门因为超渡天心师伯,举夺诵经,需要小尼主持,是以未能躬克如约!”   杜念远这才一欠身道:“原来如此!这倒是我误会了,我本来还以为贵派不齿神骑旅,不屑于前来呢,掌门人请坐!”   法慧合十谢礼:“多谢夫人,不过小尼此番前来,并不是以掌门人身份,峨嵋自从泰山会后,天心师伯痛于先师上明下心,因武殒身,禁止再谈武事,小尼仅是峨嵋寺院住持而已,由于不解武功,是以在路上耽搁了很久。”   杜念远不觉一呆,问孙霞道:“有这回事?”   孙霞恭身道:“不错!峨嵋尼僧虽然略解武功,那只是粗浅的健身功夫,连伏魔剑法都已经失传了。”   杜念远哼一声道:“既是如此,你请法慧师太到静室安息吧,过几天再派人送她回去,真没想到会这样结果!”   法慧合了一什,口宣佛号,跟在孙霞后面走了,她漠然而无动于衷的表情,果然像个看透一切的出家人。   杜念远等她走后,才冷笑对着凌寒冰道:“你也交了白卷,峨嵋来了个不管事的尼姑,看样子我们的群雄大会要大出风头了。”   韦光一怔道:“大嫂!你要开群雄大会?”   杜念远道:“是的!神骑旅二次开坛时,独缺了少林、峨嵋、武当三派,弄得我下不了台,所以我要召开群雄大会,同时也发誓要把这三派的掌门人都请了来,补一补上次的损失,想不到仍是一场没趣。”   朱兰一怔道:“念远,你太招摇了。”   杜念远诡异地一笑道:“我有我的理由,这个暂不讨论,我们先听听少林为什么不来吧,他们未曾践约。”   (好像少一段)   杜念远冷笑道:“又是这一套口是心非的把戏,你该把他抓了来!”   韦光方觉杜念远过于蛮横,那凌寒冰已答道:“弟子正是如此办法,老和尚婉言推托半天,弟子一生气,上去点了他的穴道,带了就走。”   韦光惊道:“你擒了他们的掌门,少林怎肯罢休?”   凌寒冰得意地一笑道:“少林寺当然不肯罢休,立刻蜂拥在我四周,摆下了罗汉阵,可是我用手按住老和尚的命门,他们便乖乖地放我通过了。”   朱兰轻轻一叹道:“总算没有闹出流血事件!”   杜念远却瞪着凌寒冰道:“你捉住的人呢?”   凌寒冰顿了一顿才道:“在冀州被人劫去了。”   杜念远厉声道:“劫走了,什么人如此大胆?”   凌寒冰低声道:“一共是四个人,两个是姓庄的父子,一个姓商……”   杜念远神色一动道:“原来是他们,难怪你敌不过。”   凌寒冰摇头道:“弟子并未交手,那四人中另有一个自称姓韦,相貌极为英武,他命令我将老和尚放了交给他。”   杜念远神色突变道:“那是首领,你该服从他!”   凌寒冰答道:“弟子也判断他是首领,是以不敢违拗。”   杜念远轻叹一声道:“那就不怪你了,首领可曾交代你什么?”   凌寒冰惶恐地道:“首领说他不日会来看望夫人,又说请夫人好自为之,少逞强凌弱,最好是解散神骑旅……”   杜念远神色又变了一阵,最后才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这就是你的大哥,我费尽心力在这儿替他创立基业,他反而帮助外人来捣我的蛋!”   韦光知道这句话是对他说的,却苦于无话回答她。   入夜,韦光被单独招待在宾馆里。   他的心中有一种异样的刺激,这些刺激都是被杜念远引起的,面对着这样一个奇女子,他简直无法了解她。   她离开梵净山时大概是二十岁,那时他才六岁,整整的十三年了,他无法相信十三年的杜姐姐会成今天这个样子!   以一个女子,她居然会创下这么轰动的事业,领导着这么多的江湖豪雄,轻视着一切男人。   她是用什么方法控制得他们俯首听命呢?   他努力地思索着答案,思索得令他失眠了。   辗转反侧良久,他仍是无法交睫,干脆披了衣服推门出来,庭外月华似水,照着憧憧来往巡逻的人影。   他迟疑了一下,仍是举步朝前走去,那些巡夜的人都明白他的身份,不但不拦路,反而纷纷向他行礼。   如此慢慢地走过去,越行越远,隔一段路就是一大排的建筑,他不禁打心里又涌起一阵佩服。   杜念远在这儿的经营太宏大了,神骑旅的排场也太大了,可是这些反而引起他的好奇。   总坛的人并不多,造这么多的屋子干什么?   前面再过去还有许多建筑,这儿到底有多大呢?   走着,走着,突然他发现了大片林子。   林中灯光隐隐,好似也建有屋子。   “这儿是干什么的呢?”他在心中盘算着,脚步慢慢地移过去,突然在他身旁一声微响,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刺了过来。   韦光听声移步,心中却有些着恼,单臂一探,即朝那暗袭的人手上扣去,一把握住了他的腕间。   他又怔住了,原来他握住的并不是真人。   那是一个木偶,面目刻得十分逼真,正在发怔的时候,背后又是一柄长剑刺到。   韦光还想抽身躲避时,被他握住手腕的那个木偶突地放开长剑,反过手来倒握住他的脉门。   韦光朝外一挣,那木偶的力量大得出奇,而且木质也异常坚固,居然没有挣脱,长剑已然刺到。   韦光没有办法,幸而白啸夫已经把练气的功夫传给他,连忙如诀运气硬受了一剑。   “嚓!克郎!”   长剑刺进他的后心,力量也很大,剑尖入肉寸许,不过他的肌肉已经柔如丝革,一点都没有伤及皮肤。   后来的声响是他的肌肉反弹出来,将那柄纯钢长剑拗折的声音,韦光回头一看,又是一个木偶。   虽然没有受伤,他的心中却大是惊骇,这些木偶不但制作精巧,而且所用的招式也十分毒辣。   幸亏是后来得膺异遇,要是换了他四个月前那点成就,恐怕早已一命呜呼了,这地方当真步步凶险!   又有一个木偶对他行来了,步下毫无声息,在清晰的月光下,也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周围还有一批蠕蠕待动。   韦光这下才知道了所以初入林时,未曾发现这些木偶的原因了,盖以这些木偶的颜色完全与树身无异。   它们所取的姿势也像树枝差不多,每个木偶都持着兵器,或剑或刀,或剑或矛,暗暗的都是一样颜色。   若不是它们能移动,只会把它当做一般树干,根本不子注意,然后它们再无声无息地发动暗袭。   这次来的是一个手持长斧的木偶,背后还紧跟着三四个,韦光注意到它所取的姿势,不禁又吃一惊。   这一斧斜削他的头颅,那地方可无法运气抵抗,而他的一双手还被木偶紧紧地握住。   “呼!”巨斧带着劈风之声砍下去,韦光迫不得已,只得腾开另一只手格了上去,运气如钢。   “咯嚓!”巨斧被震断了,韦光只觉得臂上隐隐作痛,足见那木偶气力很大,忽而臂上又是一紧。   第二个被他震断长剑的木偶又握住了他的手臂,两只手都被困住了,后面的木偶又准备作下一次攻击。   这一次是双股钢叉,取的是他的双目,韦光将头一低避过,顺势用额角撞断了袭来的钢叉。   然后他只觉双耳处一下重击,虽然没有受到伤害,头也不能动了,是那个持斧的木偶抱住了他的头。   每一个木偶都是一招攻式,一招擒拿,所发的动作也配合得绝佳,完全算准了入困人的反应。   又有木偶上来攻击了,韦光万不得已,只好在喉间奋起一声长啸,然后骨节一阵格格连响。   体内涌出一股无比的潜力,猛发出去,一阵木屑横飞,身子跟着朝上一冒,拔高丈许。   这是白啸夫传给他的“吟龙唳凤”,那是一种威力至巨的内功心法,非至万不得已时,绝对不准使用!   “好功夫!好身法!”   韦光循声望去,才见邢洁就站在二丈远近处,不由脸上一红,飘身落地后,连忙招呼道:“邢洁姑娘,你怎么来的?”   邢洁走过来,眸中闪着异彩道:“师叔!我早就在这儿了,您的功夫真俊!”   韦光讪然摇头道:“别提了,厉害的是这些木头人,真不知道是怎么制的。”   邢洁道:“这是夫人与死去的巧匠东方未明精心制作的,那木材是最坚硬的金钢木,这是第一次被力震碎。”   韦光一惊道:“金钢木!”   边说边往地下注视那些残屑,金钢木产于辽东,千年成材,刀剑不入,心中实在很难相信自己的功力能到那种境界。   邢洁钦佩地道:“是的!这一百二十尊木偶曾经伤过许多武林好手,从没有人能拆过第三招去,更别说是毁坏了。”   韦光略一定神才道:“我也没想到会毁坏它们的,这东西制作不易,大嫂一定要怪我了,我是被逼急了才……”   邢洁微笑道:“不会的!夫人睿智无双,她设计的这些东西虽然为着防御外敌,心中却极希望有人能破了它。”   韦光奇道:“为什么?”   邢洁笑道:“那样夫人才有兴趣去研究更厉害的东西。”   韦光默然良久才叹道:“大嫂是了不起,这些木偶的招式一发一制,完全如真人无异,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邢洁眉毛一扬道:“夫人料事如神,洞察先机,她完全算准了人的反应而赋予动作,只是没想到会遇上师叔这等神人。”   韦光红着脸道:“姑娘别再夸奖我了,幸而我只遇上了四五个,要是那一百二十个木偶全部出动,任凭大罗金仙也招架不住。”   邢洁笑道:“师叔不必担心,这些木偶都有机关控制,我就守在旁边,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到师叔的。”   韦光一怔道:“原来刚才姑娘是故意在试验我的。”   邢洁微笑道:“不然我怎会欣赏到师叔的神妙功夫,师叔这点年纪即有如此造诣,实在令人佩服得很。”   韦光红着脸笑道:“姑娘太客气了!在武当山上看过姑娘的身手,实在比我高明多了,要不是最近得了一番进益……”   说到此处,他猛然住口,因为白啸夫曾经告诫过他,要他千万严守秘密,连杜念远那儿他都没提这件事。   邢洁张大了眼睛道:“师叔怎么不说下去了?”   韦光红着脸,道:“没什么,不过是一个父辈传了我几手功夫,他不许我说出来,我当然不敢违背,请姑娘见谅!”   邢洁眨了一下眼珠笑道:“我是个小辈,师叔何必太客气。”   韦光被她一连串的师叔,叫得很不舒服,连忙道:“姑娘其实算不得我大哥的弟子,我们年岁差不多,大家师承各异,姑娘不需要叫我师叔。”   邢洁眼中突发异彩道:“那我可不敢!夫人知道了……”   韦光道:“大嫂那儿由我负责,我在此地作客,又不是你们神骑旅中的人,这样称呼实在当不起。”   邢洁脸上动了一动笑道:“那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韦光微笑道:“随便!除了师叔二字,你怎么叫都行,甚至就叫我的名字都没关系,论岁数姑娘恐怕还比我大。”   邢洁低低地道:“我二十岁了……”   韦光笑道:“这更不能了,我才十九岁,怎么敢做你的师叔呢Y”   邢洁的脸上泛着红晕道:“直呼其名我是不敢的,要不我称您韦公子吧。”   韦光摇头道:“不妥!不妥!我江湖世家算什么公子?”   邢洁娇笑道:“公子文才武功,莫不超人一等,应该当之无愧!”   韦光笑着道:“随便你吧!可别再恭维我了!姑娘一向不大开口,今天好像很难得,说了这么多的话。”   邢洁脸上掠过一丝忧郁,低低地道:“我在十岁时就被夫人收录,藏在深山学艺,很少与外人接触,养成了沉默寡言的习惯,今天却……”   底下的话她没有说下去,可是韦光却发现她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辉,心中略略一动,连忙岔开话头道:“这是什么地方,戒备得如此森严?”   邢洁沉吟一下才道:“此地是议事坛,夫人常在里面运筹决策。”   韦光神色一动道:“大嫂现在也在?”   邢洁又顿了一下才道:“应该是在的,这正是她处理公务的时间。”   韦光笑着道:“那我看看她去。”   邢洁慌忙拦着他道:“不行!大人在处理公务时,除了规定的几个人,谁都不准入内,连我们不奉召都不敢擅入。”   韦光道:“那就麻烦你代为通报一声。”   邢洁面有难色,道:“请公子原谅,我的职务是在此地巡守,不奉召也不准入见,再者此地十分隐秘,我泄漏了夫人的行踪已是违法之事,公子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是一样,夜色已深,公子还是回去安息吧!”   韦光初是一怔,慢慢地才道:“既是如此,我不再打扰。姑娘也请休息吧!”   邢洁苦笑道:“我没有这么好的福气,一直要等到天亮才有人来接班呢!”   韦光讶然道:“此地四处警卫森严,何必还多此一举呢!神骑旅威名四扬,还怕有人来捣乱不成?”   邢洁轻叹道:“夫人坚持如此安排,必然有她的深意,神骑旅声威虽大,仇家也多,尤其是群雄大会在即,应该谨慎一点。”   韦光接着道:“我们一路行来,并没有听说群雄大会的事。”   邢洁微笑道:“这事情并不公开,可是所有知名一点的好手,夫人都已具函通知了,到时候夫人将宣布一件武林大事。”   韦光一惊道:“什么大事?”   邢洁略变脸色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已经说得太多了,还望公子见了夫人不要提起,否则我可担罪不起!”   韦光想了一下道:“我绝对不提,姑娘放心吧,我要走了。”   说完微一点头,返身朝林外走去,邢洁又叫道:“公子!”   韦光立定回身道:“姑娘还有什么事?”   邢洁脸上又是一阵飞红,半响才道:“没有什么事,公子以后最好晚上不要随便出来,此地到处都是机关埋伏,公子纵然神功盖世,万一不小心……”   底下的话她又不说了,眼中却射着火般的情意。   韦光有点怕她的眼睛,连忙避开正眼道:“我知道了,谢谢姑娘关心。”   说完他快步走了,身后还听得一声微微的叹息。   顺着来路走了一阵,忽然他瞥见一个人影向这方急速地行来,身法快得出奇,不禁心中又是一动。   照这人所表现的功力,远在神骑旅所有人之上,此人夤夜急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心中电火似的闪过一个疑问,立刻将身形闪在一株大树后面,刚一定身,那人已滑了过去。   就是那匆匆一瞥的印象,已使韦光惊疑不止,在月光中他只觉得那人的脸苍白得有点怖人。   那人来到林前,似乎为地上残碎的木偶所惊,立定了脚步,以一种极为难听的腔调叫道:“谁在值勤?”   林中传出邢洁的声音道:“旋风使者!”   那人再问道:“这里是怎么回事?有高手进来了?”   邢洁道:“不是!是首领的弟弟误行到此。”   那人惊道:“首领的弟弟!是怎样的一个人,有这份功力!”   邢洁不耐烦地道:“这不关你的事,你的任务完成了。”   那人举起手中的一个布包道:“天下没有我做不了的事,夫人在吧?”   邢洁道:“在!就等你去复命呢!今天是右七左五。”   那人答应一声,身形左转右转,闪入林中不见了。   韦光在暗中听他们这一番奇怪的对答,心中更是惊疑不止,而且产生了许多疑问。   从他们的对话中,证明了这人也是神骑旅的一分子,被派出去担任一项工作,现在回来复命。   杜念远究竟有多大神通,能驾驭这么一个高手。   他手中的布包又是什么东西?   那“右七左五”又是什么意思?   想了半天对前面两个疑问仍是不得要领,末一句话倒是想通了,右七左五,分明是进入林中的方法。   那人在入林时,身形左右迂回前进,所谓右七,必是树木的次序,这林子是按照奇门阵图设立的,而且变化很多,每天可以自由控制活门,如此若非预知口诀,当令人定难越雷池一步。   想到这儿,他一面对杜念远的巧妙心思发出由衷的钦佩,一面却更加深对林中的好奇。   他很想追去探上一探,可是邢洁守在那儿。   又深思了片刻,他突然拔起身旁的枯木,使劲对林中掷去,只听见籁籁一阵微响,且有几个火光冒出。   韦光心中又是一骇,知道那段枯木已经触动埋伏了,假若是一个人贸然前撞,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接着他又听见邢洁的声音厉叱道:“谁?”   枯木当然没有回答,韦光在耐心等待着。   又过一会,果然邢洁的身形闪了出来,向着坠木的地方走去,韦光趁这个机会,飞快地闪入林中。   紧记着右七左五的口诀,他学着刚才那人的方法,绕着树向前行去,林中一片漆黑,只有他的前路闪着微光。   韦光更骇然了,他对阵图之学并不陌生,因为在梵净山中也有着不少布置,杜念远也是那儿出身的。   可是这一片林子中却藏着更深奥的学问,若是不先知道口诀,若他不是梵净山出来的……   两者缺其一,他就会无声无息地被毁在这片树林中。   战战兢兢地朝前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他才看见一所孤立的屋宇,窗上射出微弱的灯光。   “这一定是议事堂了!”   他心中不禁有一点兴奋,也有些紧张。   那个人也刚刚走到门前,显见他在阵图之学上是个门外汉,即或功力再高,即或已知诀窍,他还不敢走快。   那人叩了一下门,门里传出杜念远的声音道:“哪一个?”   那人恭道:“端木方复命。”   杜念远再道:“进来。”   那人推门进去了,韦光又卧倒身躯,蛇行到窗子下面,慢慢地探起身子,在隙缝中望去。   那是一所不大宽敞的厅堂,安排了七八个座位,可见此地只有十分重要的人才可入内!   杜念远端坐在上首,旁边空着一张位置。   下首左边是祝家华,右边是徐刚和另一个中年男子。   那自称端木方的人进来后,朝杜念远作了一躬道:“参见夫人。”   杜念远微微一点头道:“你回来得很快。”   端木方苦笑了一下道:“老奴不敢不快。”   杜念远得意地一笑道:“你很怕死。”   那人困窘地站着,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杜念远轻轻一挥手,那中年男子站起来,递给端木方一颗药丸。   端木方一把抢过咽了下去才笑道:“今天怎么换了公冶先生了?”   杜念远微笑道:“狼子野心,我不得不提防你一点,所以要每天换人,你就是想弄狡猾,也无法在事前捣鬼。”   端木方尴尬地一笑道:“夫人实在是多心了,老奴在到达此地后,眼见夫人一切设计布置行事,衷心钦服无已,绝对不会叛变了。”   杜念远冷笑道:“你别说得好听了,上个月你还想偷偷制服家华逼解药呢,这一阵要不是怕药性发作,你会回来得这么快吗?”   韦光在外听得又是一惊,他知道这个名叫端木方的原来是受着毒药的控制,所以才如此服从。   心中对杜念远的行事不觉起了一层莫名的凛惧!   杜念远等端木方服下药丸后才问道:“人头取来了?”   端木方打开布包,里面赫然是两颗血淋淋的首级,杜念远审视了一下,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长笑。   韦光在窗外被那阵笑声震得汗毛直竖。   第一是他在笑声中听出杜念远的功力进展到超出他想像的深厚,其次他从笑声中也体味到一种极端的残忍……   笑声未绝,韦光突然感到后项一凉,连忙回头看时,一柄利剑架在他的脖子上,然后是邢洁冷若秋霜的脸。   韦光骇然正想开口,邢洁突地伸出一只手,掩住了他的嘴,然后再附着他的耳朵,以极细微的声音道:“别叫!出了一点声音,你我都是死路一条!”   韦光果然没有出声,邢洁才放开手,扯着他的衣服,示意他赶快离去,韦光却倔强地不肯动。   邢洁脸色变了一下,最后还是缓和了下来,幽怨地瞪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收回了长剑。   韦光望了她一下,心中奇怪着她的改变,可是屋中的杜念远已经停住了笑声,他立刻又扒着眼望进去。   屋中的杜念远仍在凝视那两颗人头,哺哺地道:“这是最后的两个了,我要留着你们,等宇文瑶来看看,我是否可以能欺蒙的,神骑旅的人是否可以随便杀的!”   座上的徐刚忍不住问道:“夫人!这两个人并不是江湖上知名之士,杀了他们有什么用,怎么又跟宇文瑶有关系了?”   杜念远冷笑一声道:“不知名?问问端木方看!”   端木方连忙道:“这两个人虽然化装成普通行商,功夫却高得出奇,我出手搏斗将近百招,才制服他们。”   徐刚惊道:“有这回事,他们究竟是谁?”   杜念远脸色已转为平淡道:“姓名不得而知,脸相你应该记得,六年前首领失踪时,西门泰与祁三连无故暴毙,就是他们的杰作?”   徐刚诧然道:“原来是大内的侍卫!”   杜念远点头道:“不错!当时我太大意了,没想到宇文瑶也是厉害的角色,这一批五个人曾经陷身在叶沼内,我原以为他们死了……”   徐刚更惊道:“叶沼……”   杜念远道:“我当年就是输在这着棋上,这批家伙都是内家绝顶高手,窝集里落叶化水成沼,连鱼虾都活不了,他们居然能不死……”   徐刚这才有点明白地道:“原来是他们脱困回来,神出鬼没地杀死了祁三连与西门泰,闹得我们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杜念远道:“正是如此,宇文瑶第二次只有一个人前来,所以才能躲过我们侦骑的耳目,跟他们会合后,故意先制造大批疑案,使我们乱了手脚,然后才激得首领亲自夜巡,中了他们的圈套!”   室中的人都静静的听着,除了端木方之外,他们全都身经那次惨变,回忆起来都是沉重的。   片刻之后,徐刚才轻轻叹道:“真难为夫人,这件事夫人怎么知道的?”   杜念远轻轻一笑道:“你忘了我曾经在京都呆过一阵吗?我只需稍动脑筋,哪件事能瞒过我?何况是这么一点小秘密。”   徐刚想了下又道:“夫人又怎么能找到这些人的呢?”   杜念远还没有答话,一旁的公冶勤已笑道:“徐兄还不知道,大内已经密遣许多高手出关,因为宇文瑶突然宣布放弃公主地位,他们要来劝她打消此意。”   徐刚神色又是一惊道:“真的?最近我对外面的事太隔膜了。”   杜念远微笑道:“我倒不是要瞒你,实际是这些事无须麻烦你。”   徐刚心怖道:“夫人可是觉得属下已经老得不堪任用了?”   杜念远温和地道:“不是的!你是我最倚重的一个人,可是你生性太仁厚,无法应付江湖上千奇百怪的变故,因此你还是练功夫的好。”   徐刚默默然片刻才道:“紫府秘籍上各等技艺,属下大致都习得差不多了,惟独最后鸿钧三式,属下不曾精熟。”   杜念远一怔道:“为什么?那三式是最重要的!”   徐刚轻轻地道:“属下资质愚钝,不能领解其中奥妙玄机。”   杜念远厉声道:“我不是亲自把图解注释都告诉了你吗?”   徐刚默然不语。   杜念远忽然懂了他的意思道:“你可是不愿武功超过我,所以才不学?”   徐刚尊敬地道:“属下身在旅中,自不应潜越过首领及夫人。”   杜念远有些激动地轻叹道:“好徐刚,你太傻了,我绝对信任你,还是好好地学那三招吧,群雄大会在即,你要帮我压大轴呢!”   徐刚耿直地道:“夫人辖下此刻高手如云,如端木方及风雷霜雨四位待者,均可足当天下好手而有余。夫人自己也进境无限。”   杜念远轻轻一叹道:“你知道得太少了,最近江湖上异人辈出,个个功夫了得,实在不是一部紫府秘籍所能抵挡得了的。”   徐刚一震道:“夫人不是说紫府秘籍天下无敌吗?”   杜念远点头叹息道:“假若有首领那样的资质,再加上几十年的勤研,是可以说这句话的,只可惜你我俱非其才!”   徐刚呆了一呆道:“首领究竟怎样了?”   杜念远伤感地一叹道:“只怕他不太愿意回到此地来了。”   室中大家都有点恻然,默不作声。   端木方顿了顿道:“老奴进来时,看见百阵中的木金刚被毁了五具,据说是首领的弟弟所为,不知是怎样的一个人!”   窗外的韦光不觉一震,他旁边的邢洁身子也起了一阵微微的颤动,不知杜念远会有怎样的反应。   公冶勤有点惊诧地道:“那小伙子年纪不大,怎会有如此造诣?”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韦家的人都是了不起的,你跟端木方都还没见过他;不妨让你们开开眼界,认识一下年轻高手。”   外面的韦光闻言又是一怔。   杜念远突地回头微笑道:“光弟,进来吧!我这两个部下要见你呢?”   韦光大为吃惊,不知杜念远如何发现他的!脚下朝外一滑,意在想趁机溜走,杜念远又笑道:“洁儿请你的韦公子进来!”   邢洁也是一惊,神色惨然地朝韦光道:“进去吧!我们的谈话行动,怎能瞒得过夫人呢?公子,今天我可被你害苦了!”   韦光听她声音中充满了懔惧,不觉豪气上冲,毅然道:“姑娘放心好了,有事我一人担当,绝不叫大嫂怪罪人!”   说着推开窗户,飘身进了屋子。   室中人除了杜念远外,俱都吃了一惊,没想到他真能越过重重禁制,果然隐身在外。   韦光进屋后,朝杜念远一拱手道:“兄弟私闯禁地,请大嫂降罪好了,不过此事与邢姑娘无涉,她并没有亏负责守,放我进来!”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当然不能怪她,我这点布置多半是师承梵净山的,如何能挡得了你这位大行家,再说你也不是外人。”   韦光这才放了心,又是一拱手道:“谢谢大嫂,大嫂足不出户,却将兄弟的行止了若指掌,真使兄弟钦佩得很,尤其是此地的布置……”   杜念远笑道:“此地的布置我是加了一番变动,你一听诀语即能寻门而入,的确不简单,该钦佩的应该是我。”   韦光一笑道:“兄弟一切都没逃过大嫂的耳目。”   杜念远也笑道:“这倒不稀奇,我这儿装着地听管窥,只是别人不知道而已,这一来我又得重新动脑筋了。”   韦光歉疚道:“兄弟十分抱歉!”   杜念远摆手微笑道:“自己人别说那些,而且我也正想请你来和大家谈谈,说不定还有借重的地方,请坐吧!”   说着指一指旁边的位置,众人的神色俱都一动。   韦光也有些知觉道:“我不该坐在那儿。”   杜念远笑道:“这位子原是给你大哥留的,他大概不会来坐了,你是他的弟弟,坐上又有什么关系?”   韦光心中一动,连忙道:“那是神骑旅首领的位子,小弟不敢簪越,还是随便坐吧!”   说着在祝家华的身旁坐下,杜念远又道:“洁儿,你也坐下。”   室中尚余一张空位,邢洁只得在韦光的旁边坐下,脸上犹自怔忡不安,不知杜念远会对她怎样!   杜念远却完全不提外面的事,笑着道:“还有二十几天就要开群雄大会了,这次大会可能有许多意料不到的人物出现,因此我们不得不预为之计!”   大家都朝杜念远望着,期待她下面的话。   杜念远目光朝四周一掠,然后才缓缓地道:“我在大会开始时,准备宣布一件极为轰动的消息,为了使你们有个准备,我要先透露一点。”   这是一个极为动人的题目,大家的神情更紧张了。   杜念远笑笑又道:“谁都知道,每次群雄大会,都将产生一位震动天下的武林霸主,家翁韦明远曾经膺过一任……”   韦光想起父亲当年的英雄事迹,不禁眉飞色舞,神情异常激动,然而祝家华却不以为然道:“韦大侠固然技惊群豪,不过神骑旅亦曾分庭抗礼,首领在人心中之地位并不亚于韦大侠。”   杜念远微笑道:“首领自然不会与他父亲争雄,所以有天龙派存在一日,神骑旅绝不敢以武林霸主自居!”   徐刚顿了一顿才道:“这次韦大侠已经解散天龙派,夫人可以无所顾忌,大展雄才,这武林霸主应该不再旁落了。”   杜念远笑道:“我是个女流,不作此等雄心。”   韦光接着道:“谁都知道大哥的一切成就,都是大嫂居中策划的,大嫂何必还客气呢?   其实神骑旅此刻已名动四海,七大门派名存实亡,武林霸主之尊,不争而定,大嫂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我还没有说出重点呢,你不要着急。”   韦光只得不响,杜念远又道:“历来武林霸主,或以武功居尊,或以仁德致敬,我知道神骑旅这两点都很欠缺,因此不作此望。”   韦光莫名其妙,不知道她真正的意欲何在。   端木方忍不住道:“夫人现在可是已经想到一鸣惊人之举。”   杜念远笑道:“不错!这正是我要宣布的大事。”   众人俱为之色动,公冶勤立刻问道:“是什么?”   杜念远目中突然发出湛然神光道:“大家都应该听说过,武学之源,应该起自黄帝,盛于春秋,而最原始一本功录,应是广成子所著的子午经。”   众人神色都为之一动,端木方首先惊道:“夫人知道子午经下落。”   杜念远微笑道:“嗯!不错!我搜罗群籍,推定了广成子的陵墓,世传广成子肉胎成道,那是假话,不过广成子实为武功大成之第一人,我判断他的陵墓中除了子午经之外,应该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异宝。”   端木方眼中流露着异常的神彩道:“夫人准备把此事公开宣布。”   杜念远淡漠地道:“为什么不宣布呢!前人遗物,大家都有承受的权利,我纵然得知此事,也不应秘而不宣。”   端木方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偷偷地把它取出来多好……”杜念远叹息了一声道:“广成子修到那种境界,犹不免一死,我又何必斤斤计较那些微得失,所以我决定让大家都去碰碰机缘!”   端木方轻咳了一声,好似十分惋惜,半晌才道:“那陵墓在什么地方?”   杜念远笑笑没有回答,端木方突而眼光一亮。   杜念远望着他微笑道:“你大概已经猜到了!”   端木方尴尬地赔笑道:“老奴不过在推想夫人何以要把群雄大会的地点,设在那等偏僻的地方,是以心中略有疑情。”   杜念远正色道:“不错!广成子的陵墓就在居庸关北口的八达岭,我把群雄大会设在那儿就是此意,不过你别动歪脑筋!”   端木方惶惑地道:“老奴不敢!”   杜念远微笑道:“你想先去没用,广成子仙逝千年,他的陵墓早已淹没,除我之外,谁都找不到确址。”   端木方抽了一口冷气道:“老奴总觉得如此良机,让给人家太可惜。”   杜念远瞪他一眼道:“你比我还心急。”   端木方赔笑道:“老奴是替夫人着想。”   杜念远冷冷地道:“首领还在的话,我自己只替他着想,首领不在此地,我没有人可想,因此决定让大家都试试机会。”   端木方默默不言,杜念远又道:“那天我宣布地点之后,你还是有机会的,只要你能得到其中遗书藏宝,自然不必再受我的控制了……”   端木方连忙道:“老奴即使有所收获,一定悉数献给夫人!”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我不相信你有这份好心,不过我决定让你一试,碰碰你的运气吧,惟一的希望是你成功之后……”   端木方站起来道:“老奴能成功,定不忘夫人之德!”   杜念远笑着道:“你肯放过我吗?”   端木方脸色一动,未曾答话。   杜念远又笑道:“你别口是心非了,你无日不想杀我而后快,所以我希望你若成功,只给我留个全尸就够了。”   端木方呆了一呆才道:“谨遵夫人所嘱,老奴答应绝不动夫人一毫一发!”   韦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对答。   杜念远看着他的表情笑道:“你不知道吧,他根本不是人,只是一个复生的旱魃,每天最少要吃两个人脑,才可以活下去。”   韦光骇然道:“大嫂!你留养这种害人的东西干吗?而且时刻还要提防他的威胁。”   杜念远淡然道:“天生吾材必有用,他一身是毒,武功又很高,留着大有用处,只要不放松控制他便无能为害。”   韦光不以为然地道:“可是他每天最少要杀两个人。”   杜念远笑道:“找两个该杀的人给他就行了,我正好可以利用他铲除异己,所以每天派给他一件任务。”   韦光心中又是一怔,觉得杜念远是真正地变了。   杜念远却有点伤感地道:“人总想活下去的,在昆仑山中我遇上强敌,连你爸爸都不肯帮我,我不得不借助这些力量以求自保!”   韦光默然无言可答,端木方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由长白回行,进山海关,沿长城,取道居庸,神骑旅遣出了浩荡的行列。   公冶勤打头先走了,杜念远与朱兰合乘一辆华丽的马车,忠心耿耿的徐刚跨着车辕,风姿动人的祝家华执辔。   凌寒冰、易水流、邢洁、孙霞、雷雨风霜四部侍者都是骏马长剑,护卫在四周,韦光一个人单独在后面。   白纫珠与韦珊则意兴甚浓,或前或后的来回奔驰。   沿途有着许多形形色色的江湖人,他们都是准备去参加群雄大会的,然而大家都远避着神骑旅的行列。   杜念远看了一下邢洁的神情,微笑地对朱兰道:“我这四个徒儿,本来好好地配成两对,现在恐怕难以如愿了,姨姨!你看那小妮子不住朝后望呢!”   朱兰扫了一下邢洁,见她果然走一阵,总要把无限深情的眼光,向韦光那儿膘一下,不禁也是一叹道:“我最怕这种事情,结果还是难免……”   杜念远微笑道:“也难怪那小妮子动心,光弟在气度上,似乎比他父兄都强一点,恐怕我另一个徒儿也免不了……”   朱兰一蹙眉道:“光儿性情固执得很,你最好有机会开导她们一下,不要弄得日后又是怨牵情缠,这世界上恨事太多了。”   杜念远笑道:“任何事情我都有办法,就是这点不行,因此我绝不干涉!您是过来人,应该体会到这层意思的。”   朱兰长叹不语,杜念远又笑道:“我看您还是开导一下白家妹子吧,她倒不像个心胸太窄的女孩子,佳夫难求,叫她不要自钻牛角尖。”   朱兰摇头道:“这种话我怎么说得出口?”   杜念远笑道:“那就由他们自己去应付吧!儿女大了有许多事情不是做父母的能操心的,当年韦伯伯强出头……”   朱兰脸上微微一动道:“你对梅姑也太过分一点。”   杜念远哼了一声道:“这不是我整她,压根儿是纪湄也不爱她,否则我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将她从纪湄的心中赶出去。”   朱兰见她神色不愉,连忙改口道:“现在你作何打算呢?”   杜念远沉思片刻才道:“我也不知道,纪湄的人整个变了,他不再记得我,我敢担保他也不会再爱宇文瑶,今后他对我们,恐怕都只有道义上的责任。”   朱兰轻轻地一叹道:“念远,你实在也够苦的!”   杜念远神色一变,半晌才道:“我也顾不得许多了,这次假若能够成功,我相信可以恢复纪湄的记忆,假若他对旧情仍是无动于衷的话,我不借杀了他,然后再大杀天下人,最后我自己陪在里头殉葬,大家到阴世去打风月官司。”   朱兰有些骇然道:“念远,你太偏激了!”   杜念远冷笑道:“朱姨姨,你在梵净山的时间比我娘还久,怎么也说这种话?是管仙子对你的教育不够,还是韦伯伯改变了你?”   朱兰默然无语,半晌才道:“你对这次大会又是胸有成竹了。”   杜念远回颜一笑道:“姨姨!你怎么这么看得起我?”   朱兰微笑道:“我不是看得起你,而是了解你,你很少做没把握的事。”   杜念远摇头一笑道:“这次你可错了,我一点把握都没有,那地方可古怪呢!”   朱兰惊道:“怎么!你已经先去过了?”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当然!否则我何必召开这群雄大会,我要是有办法,何苦再费这么大的事,把天下人都惊动了。”   朱兰诧然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念远神秘地道:“一言难尽,说了也没有用。”   朱兰沉思有顷,忽然道:“你必是在哪儿吃了亏,所以才找别人去做替死鬼!”   杜念远不否认地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吧!”   朱兰惶然道:“你都不行了,还有谁行呢?”   杜念远道:“这倒很难说,也许有的人机缘比我好,但是只要有一个人能成功,就是我的成功!”   朱兰歇了半晌才道:“那陵墓中一定充满了凶险,你想鼓动别人先去卖命,假若他们得手了,你再掠人之美……”   杜念远微笑道:“你从小把我带大的,有些事是瞒不过你的。”   朱兰神色凝重无语,杜念远微笑道:“你放心!只要得手的人是姓韦的,我绝不过问!”   朱兰叹一口气才道:“谢谢你杜念远!人有时总有点自私的想法。”   杜念远轻轻一笑道:“这是人性之常,你倒无须客气,不过我绝不担心,韦怕怕是一定不会参加的,纪湄也许会来,我绝不让他去冒险,光弟性情恬淡,他也不会去争夺的,万一他要去,你最好是阻止他。”   朱兰变色插口道:“那陵墓中真是如此凶险吗?”   杜念远道:“我只能这么判断,因为我也没有深入,但是就凭我知道那一点,就可以知道不简单了。”   朱兰急道:“你究竟遇上些什么?”   杜念远微笑道:“一个字——毒!”   朱兰变色道:“什么毒?”   杜念远道:“毒虫,毒兽,毒气,几乎什么都毒,若不是我发现得早,恐怕就要栽在那座墓洞里了。”   朱兰正想讲话,杜念远突地脸色一沉道:“姨姨!我拿你当自己人,所以才透露那么多,你可得发誓不告诉任何人,否则我可管不了许多!”   朱兰不禁一寒道:“连光儿也不让他知道吗?”   杜念远点头道:“是的,你只可以阻止他进去,却不能说出为什么,他年轻气盛,说不定会多管闲事,那可怪不得我!”   朱兰悚然地一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车轮,马蹄,在古老的城墙上扬起了尘雾。终于在大会的前夕,他们赶到了青龙桥。   那是一个荒僻的小镇,却突然被许多江湖人挤满了。   公冶勤是在前三天到达的,连忙迎了上来。   杜念远在车窗中伸出头来问道:“一切都布置好了?”   公冶勤躬身答道:“布置好了,夫人的行所也预备好了。”   杜念远点点头道:“好吧!今天好好休息一夜,明日黎明时准备开会!”   公冶勤答应了,杜念远又沉着脸回头道:“朱姨姨,从现在起到明天早上,你可别离开我一步,我们是多年的感情了,我实在不想破坏它!”   朱兰似欲有所言,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杜念远一挥手,祝家华一抖经绳,车子笔直地驶向一所本栅围成的大庄院里,大队人马跟着向里面去了。   东方还透着一线曙光,在八达岭下已围满了人潮。   每一个人都怀着惊惧而又兴奋的心情,在企盼着大会的开始,不过使他们惊异的是这一次的大会好像不太寻常。   神骑旅并未作多大的布置,仅只用棂条搭了一个四丈见方的平台,一边靠着山壁,随便的用布幔拦了一下。   要是在这方平台上召开群雄大会,似乎太简陋了一点。   红日初升的时候,杜念远的车子在四大侍者的前驱下,慢慢地进入了会场,众人纷纷地让出路来。   车子刚一停稳,人丛立刻涌出许多老少的大汉,将杜念远第一批人包围在中间,不过却没有开口说话的。   “各位朋友是哪一路的?”   人墙中突出一个老者,口宣佛号道:“少林藏经堂执事涤凡候安!”   说着脱去了头上的长冠,褪下外衣,露出光头和袈裟,周围的那些人也一样动作,原来都是乔装的僧侣!   杜念远微微浅笑道:“原来是少林的列位大师,怎么都还俗了?”   涤凡勉强压制住自己的激动,合十道:“贫僧等甘冒大不违,乔装而来,就是为着躲过贵旅的侦骑,当着天下英雄,要求一份公!”   杜念远哈哈大笑道:“各位可是来向我索取贵掌门的?”   四下群雄一阵骚动,似乎被这句话震住了。   涤凡满脸激动,正想开口,突然一个老憎排开人潮,急忙地赶了过来,满面严霜,厉声道:“快回去,你我丢尽了佛门的脸!”   群憎一阵哗然,立刻跪了下去。   涤凡呐呐地道:“掌门师兄……”   这老僧正是少林掌门涤镜大师,仍是厉声叱道:“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咳!少林多年清誉,全被你们毁了,叫我如何告于佛祖之前!”   涤凡惭然地低下头。   杜念远却有些激动地道:“掌门人好!小徒得罪之处,望祈大师海涵!”   涤镜淡淡地回她一礼道:“老袖技逊遭掳,无可怨天尤人处,只是敝寺弟子如此行径,有失出家人本分,老袖深感歉意。”   到底是佛门弟子,责己严而恕人宽。   杜念远不禁脸红了一下道:“掌门人不必过谦,小徒行为孟浪,我己严词相责,但不知拙夫是否与掌门人一同来此?”   涤镜合十道:“韦世兄确实与老袖来此,只是他此刻尚不欲现身。”   杜念远神色又是一动道:“掌门人叫拙夫什么?”   涤镜平静地道:“韦世兄弟不愿以神骑旅首领自居,老袖只好如此称呼。”   杜念远神色突变,但也立即恢复平静。   她冷冷地朝涤镜一摆手道:“假若贵弟子不再想留难我的话,我想要上台去了,这次大会是由敝旅负责召集的,我不能让大家等得太久。”   涤镜躬身一礼道:“夫人请便!”   杜念远微微一笑,飘然前行,在四大弟子与徐刚等人的簇拥下,轻盈地上了木台,台下的人都靠了过来。   黑压压的但见人头攒动,却不闻半点声息。   杜念远跨前一步,微微地朝底下一欠身。   台下的人潮也低了下去,那是大家不由自主地回了一礼,不仅震于神骑旅的威名,杜念远本身慑人的气度也是原因。   等大家都安定了下来,杜念远才微含笑容道:“想不到妾身一纸相邀,居然能惊动这么多的英雄豪杰!”   台下一个黑胖老者笑道:“夫人太客气了,能得夫人相召,乃是吾等莫大之幸!”   杜念远微微一笑,旁边的公冶勤连忙低声道:“这是漠北态河堡的堡主通天掌沙琰。”   杜念远方才笑道:“谢谢沙堡主!”   沙淡的胖脸上堆满笑意,兴奋地道:“哪里!哪里!这不仅是老朽一个人的意思,今天在场的朋友,每一个人都是与老朽一般心思。”   台下齐声道:“对!我们都深感荣幸!”   杜念远得意地婉然笑道:“谢谢各位!今天敝旅贸然相邀,有几层意思,一来是敝旅二次开府时,多承各位捧场,借机会再对大家表示一下谢意;再者近年来武林太沉寂了一点,敝旅想集合各路英雄热闹一番,借机会也推出一位举世敬仰的豪侠。”   台下轰然欢呼,沙琰大声地叫道:“神骑旅威震天下,这武林霸主之位,无须推选,自属夫人无疑,相信其他的朋友也有同感。”   这次附和的人少一点,不过没有人反对。   杜念远微微一笑,并不重视四周的反应,慢慢地道:“多承沙堡主谬赞,不过我一个女流之辈,绝无作武林霸主的雄心。”   沙淡一怔道:“那夫人召开群雄大会是什么意思?”   杜念远笑着道:“今天妾身邀请大家来,乃是为宣布一桩武林绝大的秘密,这个谜底揭穿了,武林霸主也就决定了。”   四下俱是一愕,大家都静下来听她说下去。   杜念远又朗声道:“大家都知道武学鼻祖广成子,曾著有一本功籍,名叫子午经,得此一书,可练成绝世技艺……”   四下哗然惊动,沙琰急着道:“此事仅为传言……”   杜念远接着道:“此事已经证实了,广成子的陵墓与子午经俱在……”   沙琰急问道:“在哪里?”   杜念远笑着道:“那陵墓的入口就在此地!”   一言即出,四下骚动,每个人都伸头向四边搜索。   杜念远将手一挥叫道:“大家不要吵,等我把话说完了,大家自然都有机会碰碰自己的运气,现在徒然乱成了一团又有什么用处!”   这一来总算将大家镇压了下去。   杜念远这才微笑道:“想那广成子为一代人杰,他的陵墓中除了子午经外,一定还有许多异宝,淹没近千年,现在才被世人发现,合该武运当兴,因此那得主也一定会是个广受推崇的仁人侠土,武林霸主的人选也不难决定了……”   她才说到这儿,人群中突然涌出一个中年儒者道:“既然你知道这么多,为什么自己不去取呢?”   此言一出,众人又鼓噪起来。   杜念远一打量那人,却是全不相识。   只有她身边的朱兰低声道:“这人是柳大木!”   杜念远已约略听过韦光等人在白家屯上的遭遇,对柳大木三字倒微觉一征,片刻才微笑道:“柳先生问得很对,妾身正要解释!”   柳大木哼了一声道:“你有什么话说?”   杜念远微笑道:“天降如此机缘,心术不光明之徒必非其选,妾身好用心机,故有自知之明,不敢多存妄想,留之以待贤者。”   柳大木冷冷地道:“那你就少罗嗦了,快把陵墓的位置说出来。”   众人都不认识柳大木,但是见他居然对杜念远如此不客气,而杜念远反对他敬礼有加,不禁都注视着他。   柳大木傲然而立,毫不在意。   杜念远微笑道:“妾身本来还想说几句话,既是柳先生如此性急,妾身只得遵命,公冶护法,你把入口处指出来。”   公冶勤答应一声,过去一扯台后的布幕,立刻露出一个丈许大的黑洞,望去深不见底。   台下又是一阵轰动,想不到布幕后会有如此文章。   柳大木沉吟片刻,才傲然道:“我虽不知你此言真伪,但绝不怕你在洞中捣鬼,对不起,我要先进去看看,你不会反对吧?”   说着一跨步就上了台,台下的人一齐鼓噪起来,似乎怕被他抢了先,有些人也准备朝台上挤。   杜念远伸手一拦道:“柳先生请等一下!”   柳大木瞪着眼道:“你敢阻止我不成?”   杜念远微笑道:“妾身怎敢,不过妾身最先发现此洞,也曾约略探测过一下,有些事情想先告诉柳先生一声。”   柳大木这才停住步子道:“你说吧!”   杜念远沉下脸道:“此洞中道路错综复杂,处处凶险,非人力所能想像,一定要有大智慧,大能力者方可入内。”   柳大木仰天大笑道:“我说你怎会有如此好心,肯把一项绝大的机密公诸于世,原来是自己先碰了个大钉子。”   杜念远微笑道:“先生说得不错,妾身的确是遇上了一些挫折,所以才知难而退,故此为免其他朋友无辜送命,立下了一个入洞测验,这完全是为着大家好,柳先生当代奇人,应该赞同此举!”   此言言毕,立刻有许多人垂头丧气,他们知道杜念远和神骑旅的能耐,想到一定是没有机会了。   柳大木顿了一顿道:“什么测验?”   杜念远道:“入洞之人,必须文才武功,俱都超人一等,才有一线希望,因此这个测验,必须通过妾身一道文试,再由我的四个弟子,考较一招武功。”   柳大木哼道:“老夫是什么人?岂能受你摆布!”   杜念远微笑道:“入洞能有所得,即为武林霸主,柳先生若有这番雄心,应该先讲气度,否则怎能今天下人归心。”   柳大木尚未答话,沙琰已叫道:“夫人此举太不公平了,我们都是老粗,不过略识几个字,考究文才的话,不是注定了没希望吗?”   杜念远道:“沙堡主不必着急,妾身这道文试因人而异,不过是测试一个人的智慧高低而已,与朝廷取才文比,大不相同,因为这洞中怪异之处甚多,思考不够灵敏的人,进去也是白送性命,又是何苦呢?”   柳大木立刻怒声道:“送命是我们自己心甘情愿的,与你有什么相干?”   杜念远笑道:“柳先生若是怕应付不了测验,妾身可以破例放行!”   柳大木怒叫道:“老夫是何等人,岂会要你卖人情?你先考我吧!”   杜念远微微一笑,开始说出题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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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神秘古洞     台下的人变得异常静寂。   台上的柳大木也有些紧张。   大家都在等待着杜念远出第一道题。杜念远沉思片刻,才微微笑道:“柳先生学识渊博,妾身不敢班门弄斧,请教一个字谜吧!”   柳大木冷冷地道:“别废话了,快点说吧!”   杜念远一转眼珠道:“七人头上长青草,射一昆虫名。”   台下稍解文字的人,都开始纷纷思索。   柳大木想了一下,才微表钦敬地道:“夫人果然才思巧妙,居然出了这么一个连环套题,老夫的答案是秋夜满地燃斗箕。不知是否中意!”   杜念远笑道:“柳先生果然高才,您答对了。”   台下的人大部分还是莫名其妙,沙琰叫道:“这是什么玩意?我们笨人想不透。”   杜念远不去理他,回头对四大弟子道:“布阵!”   凌寒冰、易水流、邢洁、孙霞四人立刻站成一个四方形,神情肃穆,准备接受柳大木的攻势。   白纫珠站在韦光旁边,扯了一下他的衣服道:“韦哥哥,你把那谜面谜底都解释一下好不好?”   韦光笑道:“七人头上长青草是个拆字格,七人上加草,是个花字!”   白纫珠睁着大眼道:“这是个俗谜我也知道,花怎么是昆虫呢?”   韦光道:“庄子曾云:‘枯草化萤’,拆开‘花’字,不是‘草化’两个字吗?萤火虫不是草化的吗?”   白纫珠叫起来道:“秋夜满地燃斗箕,是说处处流萤如星光闪烁,真是妙极了,题出得好,答得也好,你真了不起!”   韦光笑道:“我不行!听见柳伯伯的答案后,才知道其中的奥妙,到底比他们两个人要慢一着。”   白纫珠一撇嘴道:“那个讨厌的老家伙,有什么了不起!”   韦光怕被人听见,连忙道:“别闹了,看他怎么通过武场!”   白纫珠这才不开口了。柳大木朝四人所站的方位看了一下,突地欺身近前,凌寒冰在最先,一掌推过去,柳大木微笑伸掌相接。   其余三人迅速无比地各自挥掌上来,虽在凌寒冰之后,却抢招在凌寒冰之先,令人防不胜防。   柳大木哈哈一笑,蓦地撤掌,原来他接凌寒冰的那一掌竟是虚招,身形一滑,抢在空当中溜了进去。   到了洞口,他回身得意地大笑道:“好一个‘四元归一’,老夫进去了!”   语毕身形一晃,就消失在洞口了。   杜念远微微一怔,才对旁边的朱兰道:“这老家伙果然有一手!”   朱兰没有答话,台下闪上沙琰一拱手道:“老朽也想试一试,请夫人题目出容易一点。”   杜念远微笑道:“沙堡主也有兴趣,妾身怎敢用难?”   沙琰抖动脸上胖肉笑道:“老朽一时见猎心喜,只是识字不多。”   杜念远道:“沙堡主不要客气,妾身出一道算题吧!有桃一篮,三三数之,俱余二,问桃数最少有几?”   这是个最简单的算术题目,以今日最小公倍数的方法来做,连学生都能对答如流,可是此时却颇为难人。   沙琰想了半天才道:“老朽仅知道是十七,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说明。”   杜念远笑道:“堡主知道是十七已经对了,不必再加说明。”   沙琰兴奋地道:“多谢夫人成全,不过在武功上,老朽倒是平常。”   杜念远想了一下道:“寒冰!你领教一下沙堡主的铁砂掌吧!”   沙琰见杜念远只命一人相试,不禁大是高兴,立刻上前,叉开五指,直拍过去,口中招呼道:“小哥!老朽承教!”   凌寒冰微微一笑,伸掌接了上去,只听见砰然一声巨响,。震得本台俱动,凌寒冰的身子摇都没摇。   沙琰却登登连退三步,脸色煞白。   四下一阵哗然,因为沙琰在漠北声誉甚着,为第一流的武师,居然被一个年轻人一招击退!   凌寒冰虽然在少林寺擒过涤镜大师,因为这是很隐秘的事,所以识者寥寥,他们若知道他只用了两成功力时,恐怕还要震惊不止呢!就是这样,四下群豪对神骑旅又自然而然地增加一成惧意。   杜念远佯怒叱道:“寒冰!你怎么对沙老堡主如此不客气!”   沙琰满面羞惭,一拱手道:“老朽自不量力,徒然招辱!”   又拱了一下手,惭然下台。   这一来有几个跃跃欲试的高手,都不禁息下了一试的勇气,连原来挤在台口的人,都身不由己地退了几步。   杜念远眼光一扫台下道:“有哪位愿意再试试运气的?”   问到第三遍时,台下上来一人。   杜念远倒不禁一怔,这人是个年轻的和尚,岁数不过三十左右,一身癞疮,满头脓包,长相十分的脏。   那和尚裂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笑道:“夫人!贫僧有资格一试吗?”   杜念远勉强的赔笑道:“当然可以了,请教大和尚法号!宝刹何处?”   和尚笑道:“贫僧这一身脏相,大庙不收,小庙不留,哪有容身之处?生来无名无号,就叫做邋遢和尚吧!”   杜念远一皱眉道:“大和尚方外高人,请教一道佛题吧!佛有诸般法相,又云无相,大和尚是法相,还是无相?”   和尚摇头笑道:“贫僧从不吃素念经,哪里通晓佛理?我就是这一相!”   他答得疯疯癫癫,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只有杜念远反而神色一动,觉得这和尚大有来头。   想了片刻又笑问道:“你是这一相!我是哪一相?”   和尚又笑道:“你是你相,我是我相!我相不好看,却得四时平安。你一人能睡多少觉?吃多少饭?”   杜念远神色一动,躬身道:“大和尚请进去吧!”   和尚摇着大头笑道:“贫僧不须比武了?”   杜念远正容道:“不必了,妾身共问了两个题目,就算大和尚通过两场。”   和尚也不答话,摇着大头唱道:“树上的果子成熟了,地下的毒蛇开口了,大姑娘,小媳妇都对我笑了……”   疯疯癫癫地唱着,摇摇摆摆地进了洞。   杜念远神色不愉,脸寒如霜。   孙霞在她身旁道:“夫人!这和尚疯疯癫癫,您怎么对他那么客气?”   杜念远一叹道:“你不知道,他大有来历!”   孙霞奇道:“什么来历?疯言乱语的简直不像个出家人!”   杜念远叹息道:“他最后一个答案,以及他所唱的歌……”   孙霞道:“那有什么意思?”   杜念远正色道:“那是他的禅机!佛经上说:‘天下有四自坏,树繁花果,还折其技,虺蛇含毒,反贼其躯’………   朱兰憬然说道:“难怪他说什么吃饭睡觉,明明是在告诉你锋芒太露,必至殒身,你心机过人,却从无宁时!”   杜念远想了一下,突然烦躁地道:“不去理他!我这辈子做人定了型,凭谁也无法改变了。”   朱兰轻轻一叹,满是无可奈何之态。   台下这时又上来一个年轻公子,手摇招扇风儒俊雅,尤其是一身白衣,更显得秀气不俗。   他作了一个长揖道:“夫人!小生敬求一试!”   杜念远横了他一眼道:“请教公子贵姓大名?”   年轻公子将招扇轻轻一摇道:“家住日落处,姓在隋唐间!”   杜念远看他扇子上书着一头明驼,颜色雪白,不禁心中微微一动,脸上却装出笑容道:   “原来是少帮主,不知何时来到中原?”   年轻公子微笑道:“夫人还认得在下?”   杜念远笑道:“当年令尊作客中原,访问天龙时,妾身曾经见过,是以略有印象,见到公子扇上白驼,再听公子口气,因以得知!”   这时大家也明白了,这少年敢情是西域白驼掌门宇文都的儿子,难怪他念的那两句诗。   日落之处,正是西边,说明了他的来处。   隋朝曾为宇文氏所纂,后又为唐所灭,点出了他的姓氏,这年轻人的学问还真不错!   当年白驼帮主为追讨无名老人留下的技艺,曾经到天龙帮寻事,虽为韦明远所败,却震动过一时。   现在年轻人又来到中原,不知怀何目的。   少年公子又笑着道:“在下宇文琮,此次初人中原,本为见识一下中原风土人物,不期遇此盛会。也想凑凑热闹。”   杜念远却脸色一动道:“宇文瑶是你什么人?”   宇文琮摇头笑道:“宇文瑶是什么人?在下并不认识。”   杜念远想了一下,神秘莫测地道:“公子不认识就算了,公子可是也想进去?”   宇文琮笑道:“盛缘难再,在下难免心痒。”   杜念远微笑道:“公子出口成诵,妾身请教一联。”   宇文琮道:“在下学识浅陋,夫人出题容易些。”   杜念远微笑道:“扇上明驼,足下生风!公子曾觉高雅否?”   她借扇喻人,寓有骂人的意思,因为扇子手摇生风,以手比足,说宇文琮是一匹骆驼。   宇文琮微笑道:“鬓底孤凤,耳畔增霞!夫人可堪凄凉乎?”   他文思甚捷,见杜念远耳下的环铛,各挂着一只雕髅的金鸡,故意指鸡为凤,还暗讽她丈夫远别的意思。   杜念远脸上微现怒色,但立刻平静下来一笑道:“公子文才敏捷,妾身自叹不如!”   宇文琮笑道:“哪里!哪里!夫人乞示武场!”   杜念远微一沉思道:“洁儿!你用旋风第七招向公子讨教!”   邢沾答应一声,脸上现出不解的神情。   杜念远沉着脸道:“你还等什么?”   邢洁这才站到宇文琮前面,轻轻一掌拂过去,宇文琮见杜念远说得很严重,而且方才得罪了她。   心想这一招定会很厉害,所以凝神迎上一掌,哪知对方全无劲道,身形一下子站不稳,冲了过去。   这时背后空门暴露,邢洁随手都可以制住他,他心中一慎,立刻反手朝后拍去,用意在败中求保!   谁知邢洁并未继续攻击,他的一掌自然落空了。   心中更觉惊异,脸上羞得绯红!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公子武学造诣亦自不凡,两场俱通过了,请进吧!”   宇文琮莫名其妙,可是杜念远说过话后,便不再理他,脸也对着外面,他只好慢慢地进洞了。   邢洁过来道:“夫人!我‘风送蔷蔽’之后,只要再加一下轻风拂背,立刻就可以打败他,您怎么只限我用一式虚招呢?”   杜念远沉着脸道:“我就是要他通过,让他到洞里吃些苦头!”   朱兰在旁异道:“为什么?这小伙子就是口上刻薄一点,然而是你先骂他呀,我看他怪聪明的,你何必要害他呢?”   杜念远哼道:“他不该姓宇文,而且他长得有点像宇文瑶,不管他们有没有关系,他都有取死之道!”   朱兰奇道:“字文瑶是大内公主,怎会跟他有关系?”   杜念远道:“谁晓得,方今的皇帝也不姓字文!公主怎会叫宇文瑶!”   朱兰也无法回答了,只得摇摇头。   此时杜念远的心情已十分恶劣,连续有几个江湖人上来相试,她都很简单地放过文场。   可是在武场上却已不留余地,四大弟子似已得到她的暗示,出手俱是杀招,一式毙命,顷刻间台上伏尸好几具。   台下的群豪都噤口不敢作声。   他们舍不得离去,却也不敢再轻易尝试了。   又等了片刻,一个老者飘身上前。   杜念远见状一呆道:“商老先生也来了。”   老者微笑道:“老夫活得不耐烦了,反正人生总不免一死,与其老死牖下,倒不如把命卖在这台上过瘾。”   他说话时中气十足,表现出无比深厚的内力。   台下有认识的,俱都大为吃惊,因为此老正是当年雪山四皓中硕果仅存的商渔,不知他何以也来凑热闹了。   杜念远却在昆仑山上就先见了他一次,微微发怔道:“拙夫呢?”   根据凌寒冰的回报,她知道韦纪湄是跟他一路的,所以心情十分激动,连忙问了出来。   商渔微微一笑道:“韦世兄与老夫一齐来的,此刻却不知在哪里?也许正在搜寻端木方的下落吧!这是我们来此的目的。”   杜念远一惊道:“端木方?”   商渔点头道:“不错!此獠不除,天下难安,夫人饮鸩止渴,将此獠收留利用,日后必受其害,遗患无穷!”   杜念远惊呼出声道:“你们怎知端木方在此地?”   商渔道:“端木方身具寒毒,我们几个人早就闻惯了他的气味,大会尚未开始,韦老弟即已发现了他的踪迹。”   杜念远更惊道:“他追踪去了?”   商渔点头道:“不错!庄家父子也去了。”   杜念远一顿足道:“不好!我得赶快进洞去,恐怕他们都会失陷进去了。”   商渔变色道:“怎么?端木方在洞里?”   杜念远急道:“是的!大会开始之先,端木方就在幕后先进去了,我答应先给他一个机会,实际是藉此除掉他。”   商渔大惊道:“你在洞内布下了毒谋?”   杜念远道:“没有!可是洞中原来却有许多凶险埋伏。”   商渔摇头道:“老夫眼睛从没有离开洞口,却没有看见过韦老弟……”   杜念远顿脚道:“洞口高布幕本来就有二尺距离,那是给端木方留的进路,纪湄一定是趁人看不见时溜进去了。”   商渔也急了道:“老夫得赶紧去接应一番!”   杜念远此时方寸已乱,刚一点头,商渔已闪入内。   台下大叫道:“不行啊!他怎么可以违例?”   杜念远朝下叫道:“我懒得管了,谁有本事尽管进去,只要你们不怕死!”   说完匆匆就朝洞口而去,她身畔的徐刚、公冶勤、祝家华以及四个弟子都要跟着进去。   杜念远返身急叫道:“人多了没有用,你们等在外面吧,假若我两天还没有出来,你们拥公冶勤做首领,不必再等我了,徐刚跟我去。”   公冶勤刚叫一声:“夫人!您……”   杜念远苦笑道:“别多犹豫了,你脑筋还够灵活,四大侍者辅助你,神骑旅依然可以脾脱天下而有余,好自为之吧!”   说完带着徐刚,在洞口一闪而逝。   这突变的讯息,使大家都呆了,一个个怔在洞口,不知所措,望着黑森森的墓穴发傻。   韦光突然道:“我也该进去!”   朱兰一把拉住急道:“不行!那里面太危险!”   韦光慨然道:“大哥大嫂,还有许多外人在里面,我怎能不去?”   朱兰带泪叫道:“韦家就只剩你一条根了……”   韦光凛然道:“韦家子孙不会因为危险而却步,我不想进去得好处,但是我不能不进去救人,娘,您别拦我吧!”   朱兰才把手一松,韦光已如箭似的投进了深洞。   白纫珠哭叫一声:“韦哥哥,等等我!”   她像白云似的飘进去。   青影一闪。跟着追去的是邢洁。   洞口如潮涌般的,接着又进去许多人。   祝家华认出那人群中有着宇文瑶与黄英以及她们的侍婢素月,却不知她们是何时来的,不禁又是一怔……   群雄大会乱成了一团糟!   朱兰拖住了跃跃欲动的韦珊哭叫道:“孩子,你可千万不能再冒险了,上天保佑我的儿子,还有那些人……”   一天!   两天!   三天过去了!   黑沉沉的深洞仍是张着无情的大口,它吞噬了许多人,却没有吐出一点讯息,这些人都仿佛在洞中消失了。   洞外,只有神骑旅的几个人。   还有就是伤心欲绝的朱兰与韦珊。   黄昏了,夕阳照着长城,婉蜒着有如一条巨蛇,城垛上的垛齿像妖魔的巨牙,八达岭下满是一片凄凉。   公冶勤最后才凄然地一声长叹道:“走吧!大概不会有希望了。”   孙霞与祝家华相拥而位,凌寒冰与易水流凄然无语。   朱兰却迸发出一声哀号,抢到洞口哭叫道:“不行,就是他们死了,我也要去收一下他们的尸骨,念远、纪湄、光儿,他们都曾经是我亲爱的孩子……”   公冶勤挡住她枪然地道:“韦夫人!您应该理智一点,首领、夫人以及韦公子并不一定会死,您进去却毫无用处!”   韦珊也拖着她道:“娘!您不是世俗女子,怎么也这样想不开?洞里不仅有大哥、大嫂与光哥,还有许多人呢!”   朱兰哭着道:“他们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叫我将来对你爸爸跟山主怎么交代?还有那白姑娘,我怎么对白家交代?”   韦珊想了一下忽然道:“天龙祖师爷既然交代光哥许多大事,他老人家预知休咎,光哥他们一定会吉人天相,不会遭横祸的。”   朱兰也是一震道:“对啊,祖师爷对光儿一番造就,不会毫无理由的。”   韦珊道:“所以您应该冷静一点,想个办法才好。”   朱兰蹙眉道:“我有什么办法呢?”   韦珊道:“譬如通知一下白伯伯,再通知爸爸跟杜姨姨,他们或许会有个妥善之策,也未可知。”   朱兰苦着脸道:“白家还好找,你爸爸跟山主在哪儿呢?”   祝家华突止悲声过来道:“我知道韦大侠跟杜山主的地方。”   朱兰兴奋地道:“好妹子!你快带我去一趟。”   祝家华点头道:“可以,为了首领和夫人,我也该走一趟。”   韦珊立刻道:“娘跟祝姊姊去找爸爸和杜姨姨,我上白家屯去。”   朱兰道:“你一个人去行吗?”   孙霞过来道:“小的可以陪韦姑娘走一趟。”   公冶勤沉思片刻道:“寒冰送韦姑娘跟孙霞,水流送韦夫人跟祝姑娘,分道行事,大家尽速赶回来,最好先回来了再决定行止。”   祝家华有点不放心地道:“你一个人处理帮务行吗?”   公冶勤苦笑一下道:“神骑旅威名还在,再者目前江湖好手,多半失陷在洞里,一时间大概不会有人来捣乱了。”   祝家华想了一下道:“总坛大概不需要人去料理了,您干脆就守在这儿吧!”   公冶勤点头道:“不错!说不定还可以得到一点讯息呢,你们快走吧!”   巍巍的昆仑山上,仍是终年罩着白雪。   那一片仙境似的山谷中,仍是洋溢着一片安详。   韦明远与杜素琼!向飘然与易静!   这两对神仙似的伴侣,正在度着优游的岁月。   然而有些人注定是应该要劳碌终身的,在于雾深封的谷中,跳下了憧憧的三个人影。   韦明远与杜素琼正在凭石对奕,满地如锦的山花衬着两颗萧萧白发的头,映着两张充满幸福的脸。   杜素琼最先发现来人,推枰惊叫道:“兰妹!你怎么来了?”   朱兰只是激动得泪眼滂沦,才叫得一声:“山主!明远……”   底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完全被哽咽代替了。   东返的途上增加了四骑疾马,那是向飘然与易静,他们听见庄宁与庄泉父子也失陷在洞内,实在按捺不住了。   杜素琼轻轻一叹道:“我生了这个女儿,算是替天下造了无穷的大孽!”   祝家华听得不过意,忍不住出声道:“山主不可以如此说,夫人运筹帷幄,成立神骑旅,不知歼灭了多少江湖宵小强梁!”   杜素琼哼了一声道:“可是她也伤害了许多正人侠士!”   祝家华正容辩解道:“人总不能无错,而且夫人从未主动犯人,每一个被神骑旅杀死的人,都是他们先不利于我们……”   杜素琼不以为然地道:“狡辩!难道那些人全有取死之道吗?”   祝家华点头道:“侠以武犯禁!那些人虽然行为正直,然而犯了个好勇狠斗的毛病,怪不得夫人,严格说来,夫人还是功多于过!”   韦明远也不信地道:“我倒要听听,你说说看!”   祝家华望了他们一眼道:“江湖上许多十恶不赦之徒,多少正人侠士,拿他们没办法,然而到了夫人手中,或死或降,至少不再为害人间了。”   韦明远冷笑道:“那端木方又如何?”   祝家华正颜道:“您与庄家父子,再加上商老先生,合力追捕端木方,那老魔头仍是杀人如故,然而到了夫人手中,却令他驯服异常,虽然他每天还是要杀人,可是在数量上已少得多了,而且都是些该杀之辈。”   韦明远勃然色变道:“念远有什么权利决定那些人该杀?”   祝家华轻轻一笑道:“生死之事,半委之天运,半结因于人为,夫人从不轻易杀人,可是她认定要杀之人,必定有她的理由!”   韦明远呆一呆道:“你受念远影响太深了,所以才变得与她一样的激烈。”   祝家华微笑道:“我本来在天香教中,过的根本不是人的生活,夫人把我从非人的生活中解救出来,我应该感谢她。”   韦明远不以为然地道:“念远的作为并不比吴云风好多少。”   祝家华笑道:“大侠此言太过分一点,您嫉恶如仇,除恶却又不彻底,早年因您的一念之慈,不知武林中遗下多少祸患,如四神帮、胡子玉之流,都是您间接造成的,然而都仗着夫人的大力,将之一一挽回,您应该感激夫人才对。”   韦明远不觉呆了一呆,良久无语。   这时杜素琼才微笑插口道:“明远!你怎么不说话了?”   韦明远长叹一声道:“我不知怎么说才好,我一生行事自谓无愧于心,现在想起来竟然一无是处,倒好杜念远做的好事比我还多。”   杜素琼轻笑道:“你又想偏了,只要无愧于心,何必再问是非杜念远也许做过一些好事,但她动机绝非为善。”   祝家华神色激动道:“山主!夫人是您的女儿,您怎么也说这种话?”   杜素琼苦笑一下道:“知女莫若母,正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我才深深地了解她,像她自己了解自己一样,所以才那样地批评她。”   祝家华略一沉吟道:“这一点婢子不敢置椽,但在婢子心中,夫人的确是个值得尊敬的奇女子,所以婢子立誓效忠,永无他心!”   杜素琼轻轻一笑道:“人各有志,我不想改变你的想法,而且我也同杜念远确有过人之处,只是我遗憾生了这个女儿。”   祝家华似欲有言,而且仿佛颇不同意杜素琼的话,可是过了半天,她仅仅轻语道:“您是夫人的母亲!婢子因人敬人,不便对山主多言!”   杜素琼笑笑,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中。   向飘然与易静则始终不开口,只是默默行进,在易静的脸上,也始终带着一股深深的忧郁。   不久,这种忧郁传染到每一个人,大家都为失陷在洞中的人挂虑着,好像觉得胯下的骏马太慢了。   当这批人赶到居庸关附近时,凌寒冰与韦珊已经将白啸夫请到了,韦珊一马当先,迎了上来高叫道:“娘!你们这么晚才来?”   末后她才望着韦明远与杜素琼,好似无法相信这两个容貌苍老的人会是她英俊的父亲与风华照人的杜姨姨!   朱兰轻笑道:“傻孩子,整天念着爸爸,怎么见了面反而不认识了?”   韦珊动了一动,才轻轻地叫了一声:“爸爸!”   然后飞扑进杜素琼的怀中,泪落如雨。   杜素琼慈祥地抚着她的头发道:“小珊!你这么大了,为什么哭呢?”   韦珊抬起脸哽咽道:“姨姨!见了您我应该高兴,可是我忍不住要哭。”   杜素琼微笑地道:“是因为我老丑了?”   韦珊擦着眼睛道:“我替您难受……”   杜素琼坦然微笑道:“花无常好,月无常圆,自然也不会有常驻的青春,早先我靠着九天梅实,以为可以抗过自然,谁知天命如此,人力何足抗天?我都想开了,你又何必替我难受,我若得重返梵净山,第一件事就是砍了那棵梅树。”   韦珊惊道:“为什么,那是人间异宝!”   杜素琼叹道:“青春华颜诚足宝贵,但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慢慢的培养起来一旦骤然失去,那打击更令人受不了,那棵树先害了管仙子,后来害了我,绝不能再让它害第三个人了,孩子,你懂吗?”   韦珊想了一下道:“我虽不懂,但仍以为您是对的。”   杜素琼微笑着推她道:“你要是有我一样的遭遇,你就会懂了,现在我才明白人老并不可怕,怕的是我们缺少接受它的勇气,在岁月中慢慢的习惯它,你还可以永远保持一份年轻的心情,这道理太深了,留给你逐渐去体会吧!”   这时白啸夫自动上来拱手道:“韦兄!我们虽是初次见面,兄弟却是心仪已久!”   韦明远也笑着回礼道:“白兄太客气了,我们已经是亲戚了,却想不到现在才见面,犬子得列门墙,实力无上光荣……”   朱兰已迫不及待地问道:“洞里有消息吗?”   公冶勤戚然摇头道:“没有!前几天洞里隐隐有一种怪声传出,此外别无征象,白先生曾想单独往探,被属下拦住了……”   韦明远想了一下才问道:“白兄此刻作何打算?”   白啸夫忧戚地道:“兄弟仅此一女,虽然已经托姻尊府,到底无法释怀,因此兄弟想去看一下,找个结果出来。”   韦明远沉思有顷道:“好!兄弟陪白兄一行。”   朱兰欲言又止,杜素琼接着道:“我也去!”   韦明远点点头,回身对韦珊道:“孩子,你过来!”   韦珊靠过去,韦明远用手按在她的肩膀上道:“孩子!我很对不起你,从来没有好好地招呼过你,两个哥哥此刻生死未卜,今后孝顺母亲的责任全在你身上了。”   韦珊流着泪道:“爸爸!我们一起进去吧!”   韦明远摇头道:“不用了!那洞中凶险异常,你去了也帮不上忙,我不是仅仅为了你哥哥才去涉险,这里还有许多其他的人,我们韦家对这个世界已经尽够了力,不必再赔上你了,好好地侍奉母亲吧!”   朱兰伤感地挨过来道:“明远!山主与你生死同命,我不敢奢求脐身你们中间,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地照顾珊儿,假若你们也是一去不归,我就替她招个女婿,无论如何不使韦家的香烟断绝,这是我推一能替你做的事了。”   韦明远歉然地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杜素琼轻轻地道:“兰妹!我始终是对不起你,虽然将你嫁给了明远,却一直占据着他的感情,希望你能谅解。”   朱兰恭敬地道:“山主不必如此!下嫁明远虽出于您的命令,其实是成全我的痴心,我对您只有感激。”   杜素琼一挥手道:“这些事不去说它了,假若我们不出来,梵净山主之位就由你继任,事实上那儿也一直靠你照顾着!功籍的藏处你是知道的,记住别忘了两件事,砍掉九天梅树,焚毁‘天魔引’的曲谱。这两样东西是烦恼之由。”   朱兰躬身道:“婢子遵命。”   韦明远见一切都交代的差不多了,才对公冶勤道:“假若一旬之后,我们也没有讯息传出,你就用炸药将那个洞炸塌掉,免得再害其他人无故送命。”   公冶勤也躬身道:“属下遵命。”   韦明远一招手,与杜素琼、白啸夫、向飘然、易静五人结伴如飞而去,眨眼问就失去踪影了。   那吞噬了许多人的深洞还是像怪鲁一样张着巨口,黑沉沉的深不见底,仿佛还准备着要吞噬后来的人。   洞外仍有一些神骑旅的帮众守卫着,韦明远等人来到洞口时,那些人一一肃穆地行礼。   “里面怎么样?”   一名帮众躬身回答道:“不久之前还传出一阵怪声。”   韦明远连忙问道:“怎么样的声音?”   那名帮众回道:“说不上来,像是人笑,又像是兽啸……”   韦明远伸手点了一根火炬,又叫大家都点上一根。   白啸夫拒而不接道:“火光容易熄灭,兄弟带着几颗夜明珠足可照明。”   韦明远正容道:“白兄有所不知,这种深暗古洞中,有时会蕴藏着毒气,这火炬的功力是为探路,火灭则证明前途不可行……”   白啸夫钦佩地道:“兄弟的阅历究竟比韦兄差多了。”   韦明远笑了一下,率先向洞口走去,杜素琼立刻跟在后面,再后面是白啸夫、向飘然与易静。   洞中道路十分平整,也十分宽广,众人走了一阵,除了微微感到有点气闷外,并无一丝异状。   洞壁上有些地方,还长着斑驳的青苔。   杜素琼轻轻一叹道:“这古洞看来完全是人工顺着天然开凿的,当初不知费了多少人力,也不杜念远是如何发现的……”   韦明远随之叹道:“那孩子几乎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只可惜她把聪明才智都用偏了,否则江湖上何至于如此……”   言尚未毕,突地前面传来一声厉嗥,果然有点像人的狞笑声,只是听来十分惨厉刺耳。   众人俱都为之一怔止步,韦明远回头惊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杜素琼凝重地道:“念远曾经向兰妹透过一点,说此洞中藏有许多毒虫怪兽,听这声音似乎是什么异兽所发……”   正说之间,忽地迎面吹来一阵腥风,各人手中的火炬都被吹熄,韦明远高喊:“大家快准备!”   每个人都功聚双臂,准备接受突击,可是腥风过后,一无异征,黑黝黝的洞壁上却自然地发出一阵绿光。   大家摒息等待片刻,韦明远才轻轻地道:“奇怪!这儿怎么有光亮?”   杜素琼用手摸了一下洞壁,连手上都发光了,她才道:“这是磷火,方才被火光逼住了,所以觉察不出,现在火光一灭,它自然地显露出来了。”   韦明远点头道:“前面发声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白啸夫抢先一步道:“管它是什么,反正总要遇上的。”   说着一直向前间去,韦明远怕他有失,连忙跟了上去,走了一阵,污浊的空气中已透出一股浓重的腥味。   白啸夫知道快接近了,自动放慢了脚步,韦明远抢得与他并排,二人小心翼翼地向前行去。   又走了一阵,腥味更浓了,白啸夫忽而止步,并将韦明远一拉,凝重地指着前面壁角处道:“韦兄请看!”   韦明远顺指望去,只见壁角处另有一条小径,宽约半丈,暗沉中透出两点碧绿的蓝光。   小径前倒着一具尸身,四肢已然不全。   白啸夫轻声道:“这两点绿光必是一头怪兽的眼睛,那尸体则一定是被那怪兽所害,只不知道是哪一个。”   韦明远看了一下道:“此人身躯魁伟,不是我们熟识的人,想来是那天进洞的江湖人之一,可怜异宝未得,先遭伤生……”   白啸夫道:“韦兄暂慢替他难过,那怪兽的藏身处刚好拦住去路,我们得先引它出来,才可设法除掉它!”   韦明远想了一下,弯腰在地下抬起一物,却是一柄短刀,看来是那被杀害的江湖人所遗。   一抖手,那柄短刀挟着风声,直朝两点碧光中间射去,先是叮的一声,继而又是一声厉曝!   两点碧光移动了,由小径中缓缓地爬出一头庞然巨物。   在磷光的映现下,众人都吃了一惊!   这头怪兽太奇怪了,一身长毛,长得有些像狗,然而庞大得如一头水牛,项前一颗巨头有米箩大小。   最奇的是那兽头,面目宛然像个狰狞的人面,头顶披着长发,颔下乱蓬蓬地长着短须!   易静的胆子最小,首先惊叫起来。   向飘然立刻挨到她身边道:“别怕!这是山狞!”   韦明远诧然道:“向兄识得此物?”   向飘然摇头道:“我哪里会认识,只是看到山海经上记载的山狞,差不多是这个样子,所以大胆的假定一下。”   白啸夫立刻道:“不错,兄弟也记得了,山狞之兽,见人欢谚,厥性善投,行如矢缴,是惟气精,出则风作。”   他背的山海经上的原文,韦明远立刻道:“怪不得它叫的声音像人笑一样,它还有什么特性?”   白啸夫蹩眉道:“不晓得,山海经上记载的只有这么多,此物行动如风,我们要小心点,真没想到在此地会遇上这种远古异兽。”   此时那山狞已张开大嘴,露出森森利齿,后面的长尾摇摆,好像十分高兴的样子,目中碧光更盛!   韦明远慎重地道:“方才我一刀掷过去,力道在千斤左右,居然无法伤得了它,可见这家伙并不好对付。”   白啸夫一言不发,蓦地欺身上前,一掌遥遥的对准山辉的头上拍去,劲道已用到十足。   山辉吃掌风一撞,四肢抓地,仅把身子晃了一下,立刻张嘴喷出一股腥风,朝白啸夫身上涌去。   白啸夫厉喝一声:“好畜牲!”   闭气忍住腥味,依然欺身近前,一指疾伸,笔直点向山狞的眼睛,势子十分凌厉,出招更是辛辣。   山狞似是没有想到来人如此了得,前爪一按地,身于已凌空拔起,向后暴退三四丈,竟然动作如风!   白啸夫本来以为一指点中,谁知它能在危急时急退,倒不禁一呆,疏神间鼻中腥味猛盛。   连忙定神提气,脑中已感有些昏闷。   韦明远见状忙道:“白兄怎么了?”   白啸夫无法开口,只得将手连摇,示意他不得过来。   韦明远是个急性子,又是侠义为怀的人,以为白啸夫受了暗算,更是不放心,急忙过来。   白啸夫没办法,只得喝道:“韦兄,闭往呼吸!”   他为着珍惜胸中余气,不敢多说,韦明远听得后,立刻闭住呼吸,身子却已来到白啸天旁边。   果然这一带腥风迫人,空气十分凝重,好似那山狞喷出之气,是一团有形的东西,压得十分难受。   韦明远顿了一顿,蓦地伸掌朝四周扣去,掌心一片血红,掌风中也透着蒙蒙红光:他又施出了“太阳神抓”。   空中一阵轻轻作响,山狞喷出的腥雾被太阳神抓的热力一烤,立刻蓬起一阵轻烟,二人身上的压力却减轻了。   白啸夫这才可以舒口气,忍不住出声道:“韦兄神功果然不负盛名!”   韦明远微笑道:“白兄过奖了,兄弟不过误碰误着!白兄觉得怎么样?”   白啸夫摇头道:“那畜牲果然厉害,它口中所喷的腥雾熏人欲呕,不过韦兄的太阳神功足以克之,可以不足为虑。”   那山狞本来还在远处蹲踞,似乎准备再扑过来,及至见到韦明远的太阳神抓后,惊叫一声,飞速向前逃去。   韦明远与白啸夫立刻拔腿追去,向飘然等人也跟着追了过来,大家的势子都非常急。   山狞的速度很快,片刻之间,已拉长了一段距离。   白啸夫边追边道:“不好!它要逃脱了!”   韦明远道:“我们追来的目的不是杀兽,由它去吧!”   白啸夫还没来得及答话,那山狞厉叫一声,着地又回转身子,朝他们冲了过来,疾如急箭!   韦明远与白啸夫立刻双双出手挥掌击去,合二人之力,那劲道何等强大,山狞被打得一个滚回,厉声连连。   二人站定身子,山狞也爬了起来,四肢踞地,狰狞的毛脸上满是惶厉之态,鼻息琳琳!   韦明远低呼道:“这畜牲真个是皮坚肉厚,居然丝毫不受损伤!”   白啸夫沉声道:“韦兄再给它一掌试试!”   韦明远依言发出一掌,仍是用太阳神抓之功,红光过处,山狞身上发出一阵焦臭。   它先是蹦跳一阵,将身上火光滚息,然后才哀号数声,碧目中怒光暴射,作势又待前扑。   白啸夫微微色变道:“这畜牲居然悍不畏死,韦兄再给它一下重的!”   韦明远却神色十分沉重地摇头道:“奇怪了!”   白啸夫道:“韦兄因何而奇?”   韦明远目视前方道:“举凡兽性,不敌则逸,这畜生明明是怕火,却守在此处不再前逃,兄弟因之感到奇怪。”   白啸夫想了一下道:“兄弟明白了,前途必有更为厉害之物。”   韦明远沉声道:“兄弟也是这等想法。”   白啸夫庄容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既然来了,就该找个答案。再危险也在所不避,这逆畜阻着路……”   韦明远皱眉道:“小弟的太阳神抓虽可降服他,却无法置之死命。”   白啸夫略一思索道:“韦兄只须发掌遏止它喷雾,其余小弟负责便是。”   韦明远答应了,此时在山狞的身后,起了一种状如儿啼的怪鸣,鸣声虽然不大,却叫得人心神烦躁。   山狞闻得怪鸣之后,周身立起一阵颤抖,四肢一弹,不顾一切地朝众人冲过来,好似对怪鸣异常恐惧。   韦明远不敢怠慢,大喝一声,太阳神抓再度发出,红光暴盛,齐朝山狞身上罩将过去。   山狞的势子只略一受阻,依然带着一身火花猛冲过来,韦明远见威力无祷的太阳神抓竟然挡不住它,倒是一惊。   山狞行动如风,不待韦明远再次袭击,已然冲到他们跟前,长爪对准韦明远的头上抓落下来!   韦明远被逼得伸掌与它硬格,掌爪相触,骤觉掌心一阵热痛,身不由主地被推后三四步。   可是那山狞却也叭喀一声,倒地不起。   韦明远莫名其妙,向飘然已笑道:“白兄好雄浑的透骨掌心,炉火纯青!”   白啸夫仅是淡淡一笑道:“向见过奖了,若非韦兄的太阳神抓先逼得它无法喷腥雾,兄弟连身子都近不了它,逞论置之死命了!”   韦明远这才明白那山狞所以致死,原来是白啸夫一掌之功,可是又有些不相信,是以瞪大了眼睛发怔。   白啸夫微微一笑道:“韦兄可是不信兄弟能一掌致死它?”   韦明远摇头道:“不!白兄神功盖世,早就听拙荆说过了,兄弟不解的是白兄既有如此神功,为何早先不用……”   白啸夫微微一叹道:“这就是功夫各有所长了,兄弟的透骨法固能透皮肉,粉碎脏腑,可是这东西口中所喷腥雾甚为厉害,望之无形,实则混凝,兄弟第一次就是被胶着在内,若非韦兄前来解困,也许会吃它一个大亏!”   韦明远虽知他说的是实情,口中仍谦逊道:“白兄何至如此?”   正说之间,前面那有如儿啼的鸣声又响起来,这次仿佛更为厉害,叫得人心中烦躁异常。   杜素琼怔得一怔,蓦而撮口清吟,声若凤唳,与那怪兽对抗,或高或亢,大家才觉得舒服一点。   白啸夫吁一口气道:“这是什么东西?没露面就这么厉害!”   韦明远凝重地道:“琼妹的音韵奇学得自梵净山,不至紧急关头,绝不轻易使用,看她的表情,前面应该是样极为凶恶之物!”   这时前面的鸣声越来越尖,却始终无法压过杜素琼的清啸,众人的神情俱为之一振!   对抗有顷,那怪兽戛然停止,杜素琼也停了下来,一面微微喘息,一面用手拭着额上的汗水道:“注意!它快来了!”   白啸夫忙问道:“山主可知此兽之名?”   杜素琼摇头道:“不知道,不过这一定是头雌兽,长年孤寂,被我用‘求鸾引’勾动心思,马上就要过来了。”   大家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在前面,片刻之后,甬道中先是一阵红光闪烁,接着爬出一条通体红色的蛇状怪物,这怪物身形虽似蛇,背后却生着四只肉翅,腹下四足,全长约半丈,径有半尺,不伦不类,简直无以名之。   众人相顾骇然,白啸夫惊道:“这是什么怪物,连山海经中都未曾记载……”   杜素琼冷静地道:“此类远古异虫,历时久远,中间或许因为杂交之故,产生出各种变态,倒不足为奇,奇怪的是……”   韦明远接着问道:“是什么?”   杜素琼深思有顷道:“这洞中水分、空气、食物俱都异常欠缺,却偏能滋生这些奇虫异兽,这才是令人费解的事。”   白啸夫道:“此洞为广成子陵墓,也许是他故意安排在内的。”   杜素琼摇头道:“不可能,广成子死近两千年,纵然有所安排,也不可能留到现在,我怀疑这些东西是有人豢养的。”   韦明远惊道:“是人养的?”   杜素琼道:“不错!这些都是庞然巨物,若无人豢养,早就会耐不住饥饿,出来伤人了,哪会永远栖息洞中?”   韦明远疑信参半地道:“你是说这又杜念远安排的一场骗局?”   杜素琼摇头道:“不杜念远聪明一世,这次连她自己也叫人骗了。”   韦明惊得一跳道:“你认为另有其人?”杜素琼点头道:“我想大概如此,不过此刻言之过早,目前最要紧的问题是如何对付这些怪物,看样子它颇难对付。”   白啸夫点头道:“山主说得不错,那山狞比它大得多了,却宁受焚体之苦,也不敢去逆它之锋,其厉害可想而知。”   一向默默的易静突然排众而前道:“这怪物由妾身来对付吧!”   韦明远连忙道:“易夫人,你怎么行呢……”   易静庄重地道:“大侠请放心好了,此物形体不大,却能令山狞畏惧若此,其所持非火即毒,妾身尚能对付。”   韦明远仍欲拦阻,向飘然已道:“拙荆曾服成形雪苓大部分原汁,全身火毒不侵,且愚夫妇深居昆仑时,对捉捕蛇虫,尚具心得……”   韦明远闻言只得听任易静过去。   那怪蛇本来是婉蜒盘踞在地下,只把一双红光的人的眼珠瞪定众人,红舌猜猜,并无进袭之意。   及至见到易静有挨近之意,立刻昂起头来,口中嘶嘶作响,背上的肉翅也开合,扇动不已。   易静身形猛进,叉开单手,就朝它的头下捏去,俗云打蛇打七寸,这颈下正是蛇类的要害之处。   那怪蛇好似知道厉害,动作极其迅速,长颈一缩,低头就是一口红雾,向易静的手下喷去。   易静那等身手,自不会叫它喷上,手势一偏,红雾落在地上,立刻冒起一股黑烟,原来是一蓬烈焰!   韦明远见状惊呼道:“果然是火,难怪那山狞如此怕它!”   怪蛇一喷未中,不由发起性来,长身一挺,两条后腿作柱,前爪则飞快地向易静头上抓去。   易静厉叱一声,反手一掌向蛇头上击去。   双方的势子俱急,拍地一响,迎个正着!   怪蛇的身子一晃,易静却被撩开数步。   众人见状俱都大惊,向飘然尤其关心,连忙问道:“娘子!你怎么样?”   易静目不转睛,盯着怪蛇的动作答道:“还好!想不到这畜生还懂得武功招式!”   原来蛇首将要与掌相触之际,那怪蛇突地一曲颈,然后将头猛弹而出,生似存心蓄劲与人对掌!   而且以易静那等功力,居然也落了下风。   向飘然急叫道:“娘子!我来帮你的忙!“   易静回头道:“不要!这家伙全身都像是一块热铁,你连沾都沾不上,还是由我来吧,我倒不信对付不了它。”   正说之际,怪蛇又如一道赤练似的窜了上来,想是它看出易静说话疏神,乘机作一次偷袭。   易静的注意力并未完全放松,见状立刻一侧身躲过它的冲击,反手就朝它的背上肉翅削去。   怪蛇一击不中,身体立刻一缩,本来可以躲过易静的掌削,但是它动作却不知怎地慢了下来。   一阵轻微的折骨声之后,他背上的肉翅被削了两只,怪蛇厉鸣一声,调转身躯,又朝易静扑去。   易静再度闪避,单掌如刃,还是削向它剩余的两只肉翅,眼看快要得手,突地横里人影一闪。   “砰”的一声,蛇身无恙滑过,易静与那扑来的人影则似是势均力敌,双方各退了一步。   定眼看时,那后来之人居然竟是白啸夫。   易静不禁诧道:“白先生因何出手解救它?”   白啸夫的双眼仍是盯紧了怪蛇,口中答道:“易夫人请恕在下冒失,但这蛇翅不可折!”   易静不解道:“为什么?”   白啸夫却接道:“这四只肉翅长在它身上,既不能飞,又无助于行,想必是它的一种累赘,夫人第一次出掌时,它明明可以躲过的,却故意挨上一下,折翅后的鸣声中,欢乐多于痛苦,则其用心至于明显……”   易静恍然道:“原来它是在利用我……”   白啸夫点头道:“在下猜想如此,这两对肉翅长得十分坚实,若非遇上易夫人这等深厚的功力,实难削断……”   一言未毕,怪蛇已怒鸣连连,朝白啸夫扑来,巨口张开,利牙长有寸许,咬向白啸夫的胸头。   白啸夫神色凝重,不避不躲,等蛇头近了,才蓦地出一指,点向怪蛇的两眼之间,势沉力稳。   怪蛇嘤然一声轻呜,立刻掉转身躯,避过他的指锋,迅速无比地向着前途逸去,转了个弯就不见了。   这突然的撤退,倒把众人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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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铸错无心 留尘间恨事     那甬道横亘在前面,依然散着黯绿的光,怪蛇已经看不见了,连它所发的红光与怪鸣也都跟着消逝了。   韦明远等五个人小心翼翼地慢慢摸索过去,每人都将警觉性提到十二成,准备着不期而来的突袭!   到了拐弯的地方,大家倒又不禁立步踌躇了,原来这甬道到此竟一分为二,不知哪一条才是正确道路。   白啸夫犹豫地道:“这一路行来之际,我已经约略地看了一下,见此洞开辟得大有章法,沿途都设一些暗门……”   杜素琼立刻接口道:“哪些俱是凶门……”   白啸夫微怔道:“原来山主在阵图之学上也恁地了得……”   杜素琼轻轻一笑道:“妾身对此道原本一窍不通,接掌梵净山后,才根据前人的遗著,略窥一丝门径,其实也粗浅得很!”   白啸夫正容道:“山主能看出沿途暗门,足见造诣已经很深了,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山主以为两条路中哪一条才是生门?”   杜素琼看了一下道:“白先生若一定要问我的意思,妾身以为右边较宜。”   白啸夫沉吟道:“右边虽然光明一点,然按照朱雀之势来看,乃属离火,象近癸土之精,应为万凶之门!”   他说的大部分是术语,其他人一知半解,仅有侧耳聆听的份,只有杜素琼微微一笑道:   “白先生易象甚熟,只是忽略了一点,这洞的走势一直两曲,大体上虽是朱雀,实际却为铜驼。”   白啸夫一愕道:“铜驼?不可能吧!我们进来的地方明明是雀喙。”   杜素琼微笑道:“白先生只看了前面,故而有此一想;妾身在入洞之初,曾望了一下后路,那儿另有一尖二折,是为驼首,我们入口之处为耳后,顺颈而越双峰,现在走的是后半段,向右行始能放心,以达其枢纽。”   白啸夫动容拱手叹道:“山主心细如发,见微察着,在下自承不如!”   韦明远也钦佩地道:“琼妹!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一套功夫。”   杜素琼轻轻一叹道:“这些书籍都是管仙子搜罗遗留的,我接任山主之后,一向为俗务分心,没有好好地研究,倒是念远看得不少,她后来所卖弄的那些玄虚,多半是在梵净山中的读书心得,也是那些书害了她。”   白啸夫兴奋地道:“原来山主还藏着这些奇书,此次事了后,在下倒想造访贵山去拜读一番,不知山主可能垂允?”   杜素琼笑道:“管双成仙子原来规定那些书是给历代山主看的……”   白啸夫哦了一声,微红着脸道:“那在下的要求太冒昧了一点。”   杜素琼微笑摇头道:“白先生别客气,只要我们能生离此穴,妾身仍有权利变动规矩,目下还是先找出路要紧。”   白啸夫点头道:“谢谢山主,山主既然深明此道,还是由山主引路吧!”   杜素琼谦笑一下,正待举步,易静突然道:“山主暂请留步!”   杜素琼一怔道:“易夫人有何指教?”   易静缓缓道:“妾身不解阵图,却有一点疑问不明。”   杜素琼道:“夫人尽管说好了。”   易静道:“这阵图之学,起自何时,盛于何代?”   杜素琼微笑道:“阵图源于河图洛书,河马献图之说,不过是附会神话未足可信,易经出而小成,孔子虽然删订六经,非独对易语焉不详,是以后也鲜有解者,直到汉儒周敦颐着太极图后,方衍生阵图之学,诸葛亮再加一番整理……”   易静庄重地道:“妾身系疑处正在此点,这洞穴是广成子的陵穴,他是殷周之时的人,阵图之学,应该还在萌芽期……”   众人俱是一怔,杜素琼不禁失声道:“对啊!这洞中的布置已经很完善,绝不可能出自广成子之手,看这陵穴很可能是一个骗局!”   大家都发起怔来,半晌后韦明远才道:“骗局也许不可能,念远博览群书,不会乱下考证,再者以我们遇到的那些怪兽,也足证明是前古遗种。”   白啸夫接着道:“那另一个可能是这陵穴早已有人进来,从新改装布置过,这与我们先前的想法不谋而合。”   杜素琼沉重地道:“真要是这样的话,那些进洞的人就颇堪担忧了,墓穴中既然早有人在,侵入者很难全身而退……”   白啸夫也忧形于色道:“不错!而且那先1之人,很可能早就得到了广成子的遗籍,所以才能将那么多的人困留在内……”   韦明远将胸膛一挺道:“顾不得那么多了,是吉是凶殊难预料,反正已经进来了,只有闯它一下吧,越研究越糟!”   白啸夫被他激动豪情,也跟着道:“对!韦兄豪人壮语,说得一点不错,我们干脆去找答案吧,何必空费心思,在这儿伤脑筋。”   杜素琼飘身向前,走在韦明远身旁道:“认路还是我熟一点,由我陪着你开道吧!”   韦明远没有反对,他了解杜素琼对他的深情,劫后重逢,他们早已是生死同命了,而且有她的指点,也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危险,所以只温柔地看她一眼,回头对白啸夫等人道:“前途安危难测,我们最好拉长一点距离!万一仓促遇变,也好有个接应,白兄请在两丈之后随行。”   白啸夫察度情况,自是无法反对,韦明远与杜素琼先行,白啸夫居中,最后则是向飘然、易静夫妇。   这右边南道略微窄了一点,可是光亮多了,那些光辉发自壁上,每隔半尺许就有一个光源。   光芒是淡黄色的,光源是圆形的,形如满月,照在晶莹加工的洞壁上,别是一般境地。   韦明远好奇地道:“这光来得很怪,若说是夜明珠,不大可能有这么大。”   杜素琼庄重地道:“别去管它了,还是找路要紧。”   韦明远走了一阵,实在抑制不住好奇心道:“不行!我非要看看清楚!”   说着走近洞壁,轻轻一纵身,拔高尺余,将身子紧吸在墙上,正面对着一个发光体看了良久,依然看不出头绪。   杜素琼在下面问道:“看出什么东西没有?”   韦明远摇头道:“没有!这玩意怪极了,像是一片半透明的大贝壳,磨成圆形嵌上去的,只不知里面是什么。”   说着用指微屈,对准圆面上叩了下去,“波”的一声,圆面应手而裂,韦明远惊奇地叫道:“怪极了,原来是一盏灯,不过没有灯芯,也不知道烧的是什么油,只是在一个小洞中冒火花。”   杜素琼闻言脸色微变,连忙叫道:“明远!快下来!”   韦明远还来不及问为什么,骤觉腰上一紧,好似被人挟住了,飞速向前射去,行未多远,背后传来一阵巨响。   那阵巨响像是夏夜暴雨的急雷,轰轰不绝,且有耀眼的强光,接着四壁撼动,有如天崩地裂。   韦明远骤然大惊,不知这突然的巨变因何而起,可是他最关心的是杜素琼,侧头一看,她恰好在身边。   那挟着他的白啸夫,另一只手还挟着杜素琼。   响声停息了,白啸夫才将二人放下道:“好险!好险!差一点就要活埋在里面了。”   韦明远诧然回顾,只见后面岩石崩落,已将他们的来路一齐封死,石砾中还冒出一阵阵的黑气。   白啸夫又道:“事起突然!兄弟太冒犯二位了?”   韦明远惊道:“多谢自兄相救,只是……”   杜素琼在旁道:“这发光燃烧的是地府的一种气体,性情极为不安定,本来被贝壳掩住了,你敲碎贝壳,气体外逸,立刻就产生爆炸,势不可挡,若非自先生动作快,我们恐怕就要埋在里面了。”   韦明远咋舌道:“想不到会有这么厉害,我听说西域地方有一种地流水,可以当做燃料,大概也是这一类的东西。”   杜素琼笑接道:“不错!凝之成煤,溶之为油,化而成气,三者原为一物,不过分量越轻,燃烧愈易……”   韦明远叹息道:“遗物之奇,真是不可思议……咦!还有两个人呢。”   原来大家在忙乱中,未曾注意到向飘然与易静,此时被韦明远一提才想了起来,发现他们并未跟来。   白啸夫神色一惨道:“他们在我后面,恐怕……”   韦明远神色大变,连忙奔向乱石堆旁。   白啸夫拉住他道:“韦兄!不能去!”   韦明远急道:“他们一定是埋在里面了!现在施救还来得及。”   白啸夫摇头道:“这种气体息息相连,现在正好被乱石堵住缺口。韦兄若是搬开石块再引起爆炸,不但救不了他们,恐怕连我们也要陪在里面了。”   韦明远急流下眼泪道:“他们是因为我铸下大错,才致埋身石中……”   白啸夫黯然长叹道:“韦兄是无心之失,死生有命,我们也没有办法,然而死者已矣!   我们殉身在一起,于事无补。”   韦明远急得一跳脚道:“错因我起,人死我生,于心何安?”   杜素琼婉言道:“爆炸时我曾见他们向后面退避,他们功夫都很好,必然不会陷身,只是与我们隔断了。”   韦明远还是不放心,杜素琼乃正色道:“你一定要陪他们死,我自然没问题,白先生是否也该跟着送死呢,况且他们未必一定就死了!”   白啸夫接着道:“兄弟赔上一命也无所谓,只是我们此行任务尚未完成,这洞穴中还有许多人生死未卜,韦兄尚祈三思,而后行!”   韦明远长叹无语,半晌才对着石堆喊道:“向兄!易夫人!你们在哪里?”   声音响亮激越,震得碎石纷纷下落。   白啸夫道:“没有用的!兄弟拉着二位前奔时,最少也有几十丈远,这一段全被堵死了,千里传音,全靠空间为媒介,韦兄的声音纵然可以透过实物,却也无法使得咬字清楚,我们还是走吧!”   韦明远道:“他们纵然听不清楚我的话,至少也可以回我一声。”   白啸夫道:“这倒有道理。”   于是也帮着呼喊起来,一时甬道中回声嗡嗡,连耳壳都震得很难受,却始终没有听到答声。   白啸夫惨然一叹道:“兄弟已用家传‘凤吟传音’,以兄弟功力,大概可以达于百里之外,看来他们是凶多吉少了……”   韦明远默然无语,泪水涔涔,对着那一片乱石,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愧疚表情,白啸夫与杜素琼也是唏嘘不止。   三个人正在神伤之际,白啸夫突然脸色一动,接着嘴唇微微易动,喉间发出轻微的吟声。   韦明远与杜素琼俱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得呆了。   白啸夫动了一阵,忽而变色道:“糟了!”   韦明远连忙道:“白兄可是听到他们的回音了。”   白啸夫摇头道:“不是!兄弟接到了小女的回声。”   韦明远连忙问道:“她在哪里?”   白啸夫苦笑了一下道:“不知道!我方才使用‘凤吟传音’,突然接到小女的回答,可是只讲了一句话,就被打断了。”   韦明远急道:“她说什么?”   白啸夫道:“她只问了一句:‘爸爸!是不是您来了!’兄弟连忙探问她的情形,却已被人切断,再无回音!”   杜素琼庄重地道:“是不是白先生思女心切而生的幻觉?”   白啸夫摇头道:“不可能!寒门‘凤吟传音’创自家祖,有一种独到的用法,发时无远弗届,除非被人切断,否则绝不会失效!”“。”   杜素琼问道:“白先生怎知被人切断的呢?”   一啸夫道:“使用此功时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对外人,一种是对自己人,尤其是对自己人时更为玄妙,不管中间有何阻隔,均可顺利传达,是以小女听得我在呼唤向兄夫妇时,立刻传声连络……”   杜素琼微微色动道:“那令爱尚在人间是无可疑问了。”   白啸夫滇:“不错!至少在刚才发声时,她并未遭到意外,不过一定是处身险境,而且被一个功力绝高之人制住。”   杜素琼奇道:“先生何以得知?”   白啸夫道:“寒门的‘凤吟传音’,是一种声气感应,非有内力绝佳的人,才能将之隔断,兄弟本身亦产生警兆,据之判断……”   杜素琼想了一下道:“令爱既未遭害,其他人很可能生存……”   白啸夫点头道:“不错!但是实际情形,兄弟不敢预测,那隔断我传音之人,功力高得出奇,奇到令兄弟难以相信……”   杜素琼与韦明远俱都为之骇然色变。   白啸夫又道:“当世能隔绝兄弟传音,除家祖外,仅天龙子前辈与捻花上人具此功力,但此人绝非三位老人家之中的任何一位。”   韦明远呐呐地道:“有这种事?”   白啸夫叹道:“兄弟绝非危言耸听,此事也并非不可能,三位老人家依然健存,安知世上不会有第四人?”   韦明远默然无语,杜素琼想了一下道:“只要有了消息,我们总得去碰一碰。”   白啸夫苦笑道:“那是自然的,现在不知那前途之人,是友是敌,他要是敌人的话,我们三个人可就太差了。”   杜素琼一扬眉毛道:“就算是以卵击石,我们也别无选择余地,现在连退路都封死了,只有前进一条路可走。”   韦明远听见“退路”二字,神色又是一阵黯然,屈膝跪在石前拜了几拜,然后才含着眼泪,虔声祝祷道:“向兄!易夫人!二位在昆仑山上的神仙岁月,却被我这不祥人硬牵下了红尘,更害得二位葬身荒山古洞……”   杜素琼在旁道:“明远!这可不能怨你,下昆仑山是他们自愿的,他们来的目的是为了庄家父子,与你没关系。”   韦明远不理她,继续祷告道:“二位若是吉人天相,幸保无恙,韦某尚可偷生,倘若二位真个遭难,韦某但等事情一了,立刻相随地下……”   杜素琼一把拉他起来道:“别痴了,你我能否生离此洞还不知道呢,说这些干吗!未来的事谁都无法预料,还是快点走吧!”   甬道上一路过去倒很平静,间或有些门户错杂,在杜素琼的辨认下,立刻就找到了正确的通路。   韦明远一路上始终是很沉默,杜素琼知道他还在为向飘然与易静的事情而难过,所以不去撩拨他。   白啸夫则在兴奋中带着凛惧,兴奋的是得知女儿尚在人间,慎惧的是此去不知道会遇上怎么样的一个人!   走着!走着!突然眼前一阵开朗,三人不觉俱是一震,原来他们己处身在一间绝大的石室门口。   这石室十分宽敞,四壁光滑,光线自上端射人,室顶是一片琉璃制成的宫盖,居然可以看到蔚蓝的天穹!   室中无一物,只有一边靠墙处安放着一具铜棺,颜色发青,上面长满了一层厚厚的铜绿,型式十分古雅。   这室中仍是空不见人。   铜棺上刻着一些极为古怪的文字。   白啸夫首先就被那文字吸引了注意,仔细辨认了半天,又用手摩掌了一阵,突然失惊呼道:“这是广成子的瘗骨所,我们走到陵墓中心来了。”   杜素琼惊问道:“白先生不会弄错吧?”   白啸夫指着那些文字道:“决不会错,在下对历代文字书法极感兴趣,这是殷代甲骨文,脱胎于黄帝时仓颉所创的鬼哭体。”   韦明远钦佩地道:“白兄的学识渊博,这上面怎么说?”   白啸夫道:“上面是广成子自己镌刻的墓志铭,大意是说他一生的经历以及他研究武功的经过,并告诉后人开棺的方法。”   韦明远奇道:“他要开棺椁做什么?”   白啸夫道:“广成子的确是一代奇人,他参研上乘武功,甚至于已经练成道家的元婴,臻于身外化身的境界。”   韦明远骇然道:“人真能到这种境界吗?”   白啸夫道:“广成子也许不会说谎。”   杜素琼道:“身外化身,生生不已,那他不应该死啊?”   白啸夫轻轻一叹道:“天下无不死之人,有生必有死,广成子不过比人多活几年,他享寿三百余纪,结果仍不免一死。”   韦明远跟着叹道:“那道家炼丹,长生之术毕竟是虚空的了。”   白啸夫接道:“广成子已有解释了。他在墓文上说:‘人寿有数,天道不可抗,永生之说,实为无稽,人之生机,始于成胎之时,人之死数,亦始于有生之机,生命之源,凡人皆一,既生之后,渐用至竭,养气练神,在乎节源,有源有枯,天道不移,吾享寿三百余纪,即善用其源所至,源竭数终,亦云已矣!常人不满百,吾数倍之,晚年始悟彻之理,欲告世人,心无余力,伴我骸骨,留此僻地,遗图十一,风送四极,有缘得之,启我椁底,得我遗籍,习我技艺,技以养生,艺以利人,行不及正,终必殒身……”   韦明远听得肃然起敬道:“这位前辈倒是个有心人。”   白啸夫轻轻一叹道:“广成子的安排不为不妥,只可惜把他这份武学心得保存得太秘密,直到千余年后,方始被人发觉   杜素琼摇头道:“先生也许不信,这所陵穴历代都有人发现,只是那些人多半恬澹自安,未曾出以炫世而已。”   白啸夫惊道:“山主何以得知?”   杜素琼用手一指道:“单以这石室的建设,就不是原型了,这顶上的天光并非直接射入,因为我们入洞之后,愈走愈西,此穴的位置,应该已经越过长城,那里的地势平坦,断不会空出这一个大缺口而不为人知。”   韦明远奇道:“琼妹!照你说来,这光是如何来的呢?”   杜素琼道:“这顶层是由水晶合成,深埋地底,一切的景象都是依照水晶折光的原理,在别处反射而来。”   韦明远道:“这倒是可能的,当年的巧匠东方未明,制成管窥,视物于百里之外,也是同一的道理。”   杜素琼又道:“水晶之利用,还是近百年的事,广成子纵是天才盖世,也不可能在千余年前,造成这间石室。”   韦明远怔道:“那这一切都是后人添造的?”   杜素琼道:“是的,除了那具钢棺,还是殷商古物外,其余的一切,莫不出之后人所建,这与两道中的门户阵图是一回事。”   “对!那最后的得主,一定就是用内力阻断我传音之人,他研成了广成子的功籍,无怪能具此功力。”   杜素琼想了一下又道:“白先生,那开棺之法是怎样的?”   白啸夫奇道:“方法很简单,山主难道也想看那秘籍?”   杜素琼道:“不!我想预测一下我们此行的休咎!”   白啸夫不解道:“棺中怎会有这个答案?”   杜素琼微笑道:“这个道理很明显,广成子一共散出十一张入穴的地图,还不知已有几线被人发现,但先前的那些发现者都是修道之士,本身参研过功夫之后,仍将书籍放好以待来者,只要……”   白啸夫释然道:“我也明白了,心术不正者,独占之欲,现在只须检查一下棺中,看看遗籍是否安在,就可知那最后得者为人了。”   杜素琼笑道:“白先生不愧高明!”   白啸夫摇头道:“在下纵然解得此意,终是比山主慢了一步。”   说着在棺前庄严地拜了一拜,然后再轻轻叩着棺盖,口中哺惆祝告一阵,突地扶着棺盖一边高兴地道:“在这里!”   韦明远奇道:“白兄说什么在这里?”   白啸夫道:“兄弟按照棺上所说,轻叩棺盖四十九下,果然在第四十九次时,触到开棺的枢纽!这广成子用心实在太密!”   说着用手指剔开一层绿锈,露出一个缺口,微一用力,将棺盖抬了起来。   棺中睡着一具高大的尸体,身着道装,脸貌栩栩如生,金梁紫冠,肤色白如温玉,方口墨髯。   韦明远由衷地躬身作礼道:“广成子果然是个有道之士,千余年来,他仍能将遗体保存得这么完整,真是不容易。”   杜素琼突然道:“这人不是广成子!”   白啸夫也道:“在下也觉得不太像,只是无法加以证实!”   杜素琼道:“第一是他的服装,道家创自汉代张道陵,宗法春秋时的老君李耳,李耳比广成子还晚了八百多年,何来这一身装束!”   韦明远犹豫不信道:“这也许是后来的人帮他换上的,那棺是青铜时代的制品,铜质甚纯,也告腐蚀了,广成子的衣着岂能不朽?赤身露体又显着太为不敬,替他换件衣服,也是在情理的事。”   杜素琼道:“你说得固然有理,但还是不合实际,广成子那种道行,也无法延续寿纪,怎能将遗体保存如此之久。”   韦明远道:“怎么不可能,你忘了端木方……”   杜素琼道:“端木方实际并未全死,他埋骨之地又得地气之养,百虫不侵,所以才苟延残喘至百余年之久。”   韦明远道:“此地甚为干旱……”   杜素琼微笑道:“你别找理由了,假如此地有着一切条件,那外面的铜棺怎么又会生锈呢?难道血缘之躯还能强于金石之质!”   韦明远没有话说了,杜素琼又道:“我还有一个最正确的根据,我粗解相人术,广成子前辈有那等心胸修养,断非这种相貌。”   韦明远颇感兴趣地道:“这人相貌并不坏呀!”   杜素琼正容道:“这人面目虽然端正,然而前额短凸。人中沟深而微曲,眼角有皱纹,应是个极端阴险而残鸳之相。”   韦明远一怔道:“琼妹!想不到你还有这一套本事。”   白啸夫怔怔地道:“连广成子的遗体都被人换过了,那遗籍更不必说了。”   杜素琼道:“那倒不妨试试看。”   白啸夫伸手入棺,准备探到那停尸身下去摸索,可是他的手才一触到那人的身体,立刻就缩了回来。   检索琼与韦明远俱都一惊问道:”怎么?”   白啸夫摇头现出不信的样子道:“这人身上还有热气!”   韦明远道:“还有热气?那不是没有死?不死怎会躺到棺中,总不成又要出现一个端木方,这究竟怎么回事?”   杜素琼突然将大家一齐拖后道:“此事颇有溪跷!明远,你发一掌试试看。”   韦明远奇道:“你要我打那死尸?”   检索琼道:“是的,而且要用‘太阳神抓’!”   韦明远摇头道:“不行!我不能无缘无故地打他,我不怀疑你的相人术,可是我与他无冤无仇,怎能叫他皮消骨溶。”   白啸夫也反对道:“在下也认为此事不当,韦兄的太阳神抓已臻化境,发时势必连棺椁都化了,这等古物毁之可惜。”   韦明远又道:“对啊!万一广成子的遗籍尚在棺中,我一掌发去,岂不也跟着毁了,那是广成子心血的积瘁……”   杜素琼微笑道:“我以为你的掌力根本毁不了一点东西,既然你不肯试,我也无法勉强,由我来试一下吧?”   说着抖手射出一颗银丸,直朝那尸体的头上飞去,韦明远大惊失色,然而阻之不及,只得跟着望去。   银丸嵌入那尸体的脸颊,立刻齐根没入,那尸体动都不动,也无一丝异状,仿佛真是个死人。   韦明远道:“琼妹!你看如何,这根本是个死人!”   杜素琼脸色沉重地道:“你还没看出来,我这银丸势可穿金裂石,那人的脸上可曾有一点痕迹,而且我打的眼睛,怎会拐了弯?”   这一言提醒了二人的注意,果然那人的脸上着丸处平滑如故,好似将那银丸整个的吸没了进去。   再者以杜素琼的造诣,发丸取目,断乎也不会失去准头,偏差到那么大去,这尸体的确大有可疑处。   白啸夫一言不发,蓦而弹出一指。   这一指是他毕生功力所聚,望之平淡无奇,实际那指风足可穿透尺许厚的钢板,端的厉害非凡。   蓦地空中传来一声豪笑,那棺中的尸身忽而坐了起来,伸手微拂,化开了白啸夫凌厉无匹的一指。   这边三人虽然已在怀疑那人不是真死,可是陡而见他坐了起来,也不禁大吃一惊,相顾失色。   白啸夫略一凝神,才出声喝道:“阁下是什么人,如何在此装神扮鬼?”   那人双目突张,一阵精光逼人,轩然笑道:“三尺铜棺身所寄,一枕黄梁梦尚香,我好梦正酣,无端被你们闹醒了,怎么反怪我装神扮鬼。”   白啸夫听他说话时声调洪亮,中气充足,人耳振心,不觉戒意倍增,停了一下才沉声道:“阁下的玩笑开够了,请出来吧!”   那人微笑道:“这里很好,我睡意未尽,懒得跟你们打交道。”   白啸夫怒道:“你出不出来?”   那人淡淡地道:“我出来倒简单,可是出来后再回到此地就难了,这个位置很舒服,我实在舍不得让给你。”   白啸夫一听他的话意,竟是说他一出来,就要置自己于死地,虽然他知道这人的功力很高,而且很可能是广成子秘籍的最后得主,可是自己的女儿女婿,以及许多人行踪之谜,都要在他身上取得答案,乃朗然一笑道:“人生由来总须死,埋骨何必定铜棺?我对于占用人家的棺材并不感兴趣,阁下尽管放心好了。”   那人微微一笑道:“方才你不是很爱惜这件古董吗?”   白啸夫沉下脸道:“那是我心敬广成子的为人,不愿意毁了他的遗物。”   那人脸含微笑,站起来一脚跨出铜棺道:“我听你的口气,以为你很喜欢这具钢棺,本来想完成你的心意,让你永远埋骨其中,你不要就算了。”   白啸夫怒道:“你认为我一定会死?”   那人淡笑道:“当然,我是幽冥城中主,黄泉路上客,见了我的面,鲜有不死之理,阁下可准备了死法没有?”   白啸夫怒不可遏,当胸劈过一掌,那人轻轻举手一拂,又将他的掌力完全化开笑道:   “别忙!你不说出死的方法,叫我如何取你性命!”   白啸夫一指一掌,完全用出了全身的功力,那人居然轻描淡写地化开了,倒不由怔得一怔。   那人又催促道:“快!快!你想到了死法没有!”   白啸夫脸色一变,正待再尽胸中所学与之一搏。   韦明远却一把将他拖住道:“白兄别急!我们先问他。”   那人大笑道:“对!对!问问清楚了,免得死后做个糊涂鬼!”   语气据傲阴沉,完全没将三个人看在眼中。   韦明远纵横江湖,这些年来却已磨尽火气,闻言毫不动怒,朗朗一笑,以平静的语调道:“首先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那人微笑道:“浮生每被虚名累,静中由幸得自身,我没有姓名!”   杜素琼鄙夷地一笑道:“连猫狗都有个称呼,你怎么比畜生还不如!”   那人受了这番抢白,反而倒笑了道:“夫人才华毕露,睿智过人,在下方才在棺中就领教多时,现在又蒙赐教词锋,倒要讨教一下。”   杜素琼冷冷地道:“先报上你的姓名再说!”   那人笑道:“一命难见日重升,夫人可以如此名我。”   杜素琼淡淡地道:“蜉蝣生,短命鬼!”这是个俗不可耐的名字。   蜉蝣是一种昆虫,朝生暮死。那人打上个哑谜,自以为十分得意,谁知杜素琼信口道出,不禁微微一怔道:“夫人好快的思绪……唉!奈何天下之才华,尽钟于女子!”   杜素琼脸色一动道:?你后面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人接道:“敝人的名号只有两个人能应声叫出,一个夫人,另一个也是女子,脸貌与夫人颇为相像。”   杜素琼轻轻地道:“那一定是我的女儿,她现在在哪儿?”   蜉蝣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轻地叹道:“有其母必有其女!”   杜素琼不客气地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蜉蝣生道:“令爱的下落暂难奉告,不过她还没有死。”   杜素琼毫不在乎地道:“我不过随口问问,你不说也没关系。”   蜉蝣生没有想到她们母女之情会如此淡薄,倒是愣了一下,韦明远又已接口问下去道:   “阁下因何在此。”   蜉蝣生道:“我居此已二十年!”   韦明远微笑道:“你得到了广成子的遗籍?”   蜉蝣生摇头道:“没有!我迟了二十年。”   三人俱都一震,白啸夫失声道:“还有人比你更早?”   蜉蝣生点头道:“不错!先人为主,我迟了二十年,只好沦为从人,不过广成子留下的功夫,我倒也习了一二。”   韦明远更为诧然道:“你还有主人?”   蜉蝣生淡淡一笑道:“当然了!我是从人,上面一定有主人。”   杜素琼急问道:“你主人在哪里?”   蜉蝣生道:“当然也在此地。”   韦明远想了一下才道:“三个月前有许多人进到此地,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蜉蝣生轻轻一笑道:“有些人死了,有些还活着。”   韦明远急问道:“哪些人死了?哪些人活着?”   蜉蝣生笑道:“这个问题很难答复,死的人我问不出姓名,活的人我未得主人允许不敢说出姓名,因此碍难奉告。”   韦明远想了一下道:“那我们只有去问你的主人了。”   蜉蝣生摇头道:“不行!主人需要用的人已经够了,因此他授命凡是再进来的,一律格杀无论,我就是执行这使命的人。”   三人闻言俱都一震,立刻聚神备战,蜉蝣生却轻松地举起手,微微地笑道:“你们若是想抵抗,那可打错主意。”   他的手掌正待发动,突然门口人影一闪,进来一个女子,高声喝止道:“住手!主人要见这三个人。”   韦明远闻声回顾,却意外的发现这个女子竟是他的熟人!那是峨嵋的叛徒智圆,曾经在峨嵋雷洞中献身求爱被拒,因恨成仇,后来跟着谷飞,更名袁紫,谷飞伏诛后,她神奇地失了踪,却不想会在此地又见到她。   岁月无情,使得袁紫已略现老态,然而她毕竟还是美丽的,丰满的体态中,蕴藏着一种情欲的诱惑。   那是属于成熟的美,这在女子的青春岁月中,是最后一段的金色年代,再过去就是衰萎了。   韦明远乍一见她,只觉得非常突然。   而袁紫见到韦明远的神情,却远非笔墨所能形容了。   蜉蝣生对袁紫的态度则在暖昧中带着一丝畏惧。   他半含笑容道:“紫娘!主人知道他们来了?”   袁紫一皱眉道:“当然了,这地洞里的事,哪一样瞒得过主人!”   蜉蝣生瞪着眼睛笑道:“也许有吧!我们……”   袁紫将脸一沉道:“你要是再罗嗦,这件事也瞒不过主人了!因为我会去告诉他,那后果你自己可以想像得到。”   蜉蝣生神色一变,连忙道:“是!是!我不讲,你带着他们走吧!”   袁紫哼了一声,朝三人一欠身道:“家主有请三位!”   韦明远见她突然装成陌不相识的样子,倒觉得有点奇怪,可是还不等他开口表示意见,袁紫已经转身走了。   韦明远、杜素琼与白啸夫望了一眼,三人都没有作声,默默地跟着袁紫身后,出了那间石室。   袁紫带着他们走了一阵,然后伸手在壁间一摸,石壁自动移开,原来那儿竟是一道暗门。   袁紫用手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韦明远问道:“你的主人在这里面?”   袁紫没有开口,只是抬手轻轻一挥,三人骤觉一股潜力自无形中逼来,身不由自主地被推进了暗门。   袁紫紧跟在后面进来,那道暗门自动地失上了,韦明远发觉这儿仅是一间小小的斗室,地上堆着累累的白骨。   室内空气十分污浊,像是一所囚人的地牢,四处通路,仅只有一片贝壳后面,射出暗淡的黄光。   韦明远不禁有些生气,沉着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袁紫用手比唇间,示意他低声点,然后才缓缓地道:“在没有见到主人之前,我先要交代你们一点事!这儿比较僻静,可以不必怕人听去。”   韦明远仍是带着怒意道:“我们之间没有需要隐瞒的事。”   袁紫也将脸一沉道:“韦明远!你别不识好歹,因为你曾经在雷洞中救过我一次,所以我才冒着危险预先给你一些忠告。”   韦明远闻言略怔,袁紫又道:“你别以为你很了不起,我现在要杀你非常容易。”   韦明远想到他适才举手间就将自己等三人逼进此地,功力不知精进多少倍,这句话也许不是虚言。   然而他一向刚强惯了,立刻昂然道:“我不想领你这份情……”   袁紫瞪着眼睛道:“我非要你领情,你救过我一次,然而我再想你对我那些坏的地方,我会慢慢地报复你!   韦明远不觉一怔道:“我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袁紫哼了一声,道:“当然了,你是大英雄,大豪杰,处处讲究光明正大。像我这种淫钱无耻的女子,怎敢妄求你的青睐……”   韦明远立刻摆手道:“我并没有那样看你,当年在雷洞中我对你也太决绝,然而我不能勉强自己的感情来爱你。”   袁紫脸色变了一下道:“可是我做人的希望,完全被你摧毁了,算了!我不想重提昔日那些事,现在我只告诉你,等一下见了主人,别表示你认识我……”   韦明远怒道:“认识你并不光荣!”   袁紫冷笑一声道:“主人可不这样想,她的妒性奇重,视我如禁宵,这儿原来有很多人,都因为我的关系被主人杀死了。”   韦明远脸色一变道:“我不怕死,更不怕你的主人。但是我绝不愿为你的事,跟你的主人去争风而拼斗,你放心好了!”   袁紫冷笑道:“我的主人可不像你大侠客这等雅量,只要是跟我略有关系的人,他必杀之而后快,至于说到决斗,哈……”   她突地发狂似的笑了起来,半晌才道:“你们三人加起来,也抵不上他门下的两个从人中的任何一个,更别说是主人了,反正我招呼在先,听不听在你!”   韦明远听得气往上冲,怒声道:“如果就是你所说的救我之策,盛情已然心领……”   袁紫道:“不!我还要提醒你们一句话,少时见了主人,你们千万不要拒绝他的要求,否则也是自取灭亡!”   韦明远怒道:“胡说!韦某岂是贪生怕死、屈志从人之徒!”   袁紫道:“我不是一定要你们屈意从人,至少在口头上不妨虚与委蛇,应付过去,以后我自然会替你们想办法。”   韦明远冷冷地道:“免了!生死由命,你快带我们去见主人吧!”   袁紫轻轻一叹道:“你一定要自己找死,我也没办法了。”   韦明远尚未答话,杜素琼突然问道:“你把主人说得这么厉害法,到底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袁紫想了一下道:“说也没有用,等一下你们自然明白。”   说着转身要去推门,杜素琼又问道:“我再问你一件事,三个月前有许多人进来,方才听蜉蝣生说有些人还生存着,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袁紫道:“听话的很好,不听话的正在吃苦。”   韦明远道:“你能否说明白点,是哪些人……”   袁紫道:“那些人大多了,一时也说不完,等你们见过主人后,自然会知道,其中大部分是跟你有关系的。”   韦明远听得十分焦急道:“我懒得跟你废话了,快点带我们去见那老怪吧!”   袁紫略一怔道:“你怎知他是怪物!”   韦明远怒声道:“住在这么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做的又尽是那些莫名其妙的行径,不是怪还能是什么?”   袁紫轻轻叹一口气道:“我还忘了告诉你们一件事,见了主人千万别现出惊态……”   韦明远怒道:“岂有此理,哪来这么多的禁忌!”   袁紫幽幽地道:“莫因小忿而伤身。这是我最诚恳的劝告!”   说着旋开了斗室的门,做个请出的姿势。   杜素琼走在最后,忽然问袁紫道:“你的主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袁紫怔了一下道:“我也很难说!”   杜素琼奇道:“你跟他那么接近,应该……”   袁紫抑郁地道:“不!我作了他近十年的姬妾,却很难告诉你这句话,反正你一见他的面就会明白了。”   说完又超前领路,后边三个人不禁在心里充满了狐疑与紧张,虽然对这神秘的主人怀着懔惧,却也希望能快点看见他!这次走的路更曲折了,左弯右拐,不知这地穴究竟有多宽大。   杜素琼与白啸夫的脸上都流露出诧态,虽然不交谈,却时时交换一些奇异的眼光。   韦明远看在眼中忍不住道:“你们又发现什么秘密了?”   杜素琼尚未回答,前面的袁紫抢着道:“你们一定是奇怪此刻所走的路,这是主人新辟的,完全超出了人们的想像,由此即可看出主人的能为。”   杜素琼轻轻哼道:“不过是一些奇门遁甲的雕虫小技罢了,也许可以难住我,却绝对骗不过我的女儿!她………   袁紫头都不回道:“你说得很对,这位神骑旅的女首领实在高明,所以她没有吃到苦头,主人对她是最客气的一个。”   韦明远一惊道:“你是说她与你的主人合成一气了?”   袁紫摇头道:“没有!主人对她倒是敬礼有加,可是她不同意下嫁,主人居然有耐心不去伤害她,倒是一项奇迹。”   杜素琼一惊道:“你主人向她求婚?他多大岁数了?”   袁紫冷笑道:“有志不在年高!”   杜素琼还待追问,袁紫已神色凝重地低声道:“别问了,快到了,记住我的话!”   三人神情俱为之一震,袁紫伸手一摸洞壁,石墙轧轧响动,立刻在他们面前现出一道高大的拱门。   拱门后是一间石室,也是十分高大,光线半暗半明,石室正中排着一张虎皮交椅,上面坐着一人。   此人全身俱着黑衫,连头上都用黑纱罩着,只有两眼中射出的的逼人的精光,尤增其神秘怖人之感。   袁紫的态度十分随便,用手一比道:“主人!他们来了!”   那蒙面纱的怪人站了起来冷冷地道:“请进!”   虽是短短的两个字,却别具一种慑人的威严,三人不自而然地跨进了石室,韦明远一拱手道:“在下韦……”   他还没有说完,那人己哈哈大笑道:“韦大侠与杜山主大驾莅止,敝人深感荣幸!”   韦明远见他居然认得自己,倒有点吃惊道:“台端识得贱名吗……”   那人淡淡一笑道:“二位的名字在三个月前才听人约略提过,他们对二位捧得很厉害,敝人颇有意识荆一番,没想到二位已经来了。”,韦明远怕冷了白啸夫,连忙代为介绍道:“这位是敝亲自啸夫!”   那人冷冷地道:“刚才学蚊子叫的就是你吗?那声音烦人得很,喔!你姓白,大概就是那白娃娃的父亲!你来干什么?”   白啸夫气往上冲怒道:“来找我的女儿与女婿!”   那人淡应一声道:“那女娃娃嫁人了?你女婿是谁?”   韦明远接口道:“白兄与在下是儿女亲家!”   那人微怒道:“你儿子有了杜夫人那等佳妇,怎么还不知足!”   韦明远知道他弄错了,忙解释道:“白兄的令爱许配在下的第二个小犬!”   那人一怔道:“你还有一个儿子?他也在这儿?”   韦明远道:“三个月前他就进来了。”   那人微愕道:“有这等事?我居然不知道,这倒是奇怪的事,不过你放心,只要在这儿,绝对丢不了,也许他是钻到什么岔路上去了,弄得尸骨无存,那我可没法子了,否则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韦明远的脸色先是一变,继而又平淡下来道:“小儿生死倒不足轻重,在下此来并非专为寻找小儿。”   那人微笑道:“别紧张,你即使死了一个儿子,也还有一个,那位神骑旅的首领我敢担保他绝对安全。”   白啸夫怒不可遏地道:“我女婿若是有三长两短,我就要你负全责?”   那人冷哼一声道:“你别发横,你女婿一定是落在毒瘴潭里了,只有那儿可以把人化得皮骨不存,你想怎么样?”   白啸夫暴然色变道:“我要你偿命!”   跨前一步,正待动手,袁紫突地过来道:“你女儿现在还活着,而且还在我们的掌握中,你自己不要命,别连累她也陪着你送命!”   说话时目光连闪,意在暗示他不可造次!   背后那黑衫人已冷冷的道:“紫娘!别跟他罗嗦,这怆夫我一定要他吃点苦头,不过现在我没空,等下叫逍遥散人收拾他!”   白啸夫怒不可遏,厉声叱道:“混账!你是什么东西?”   那人冷哼一声,袁紫已迅速无比地闪了上来,手腕虚扬,轻飘飘地拍上白啸夫的肩头,口中喝道:“你真不要命了!躺下!”   白啸夫肩头一斜,长身劈她的胳膊,口中怒喝道:“未必见得!”   袁紫没想到白啸夫竞能滑开这一招,微怔间白啸夫的手势已下,她只得翻掌相迎,二人交了一掌。   白啸夫退了一步,袁紫只晃了一晃。   韦明远与杜素琼站在一旁,竞被二人所激起的掌风逼退出两三步,心中大为吃惊。   白啸夫的造诣固超出他们的想像,而袁紫的进境尤其令他们不敢相信,一眨间二人又各换了十几式。   这十几招精微奇奥,几乎令人咋舌惊叹。   袁紫连攻出十几掌,俱为白啸夫化开,不禁也有点诧异,脸色一变,突地一掌平推叱道:“不知进退的匹夫!”   这一掌用力好似不大,白啸夫却神色大变,呆呆的居然无法化解,毫无抵抗地被掌力推出去。   他的身子撞到石墙,然后口喷鲜血,倒在地下。   韦明远脸色一变,抢过去扶她,袁紫已冷笑道:“别去动他!我没有杀他,你一动倒可能要了他的命!”   韦明远果然止住势子,那黑衣人已微怒道:“紫娘!干吗你不痛快地解决他?”   袁紫回头笑道:“此人能识出棺盖的文字,也许对您有点用。”   黑衣人急忙道:“真的?”   袁紫笑道:“蜉蝣生可以证明!”   黑衣人飞身离座,伸手虚空对白啸夫拂了几下,白啸夫身子一阵颤动,神志仍是昏迷着。   黑衣人这才回身对韦明远道:“令亲的脾气太急了一点,可不是敞人要存心冒犯他!”   韦明远无言可答,黑衣人又笑了一声道:“令亲受小妾含沙风所伤,敝人已代他推血回宫,绝无性命之虞,现在我们来谈谈,首先敝人自我介绍,我叫秦无极,早岁慕道,无意中发现此地之秘,留此四十载,参悟广成子的遗书……”   韦明远仍然未作任何表示,杜素琼却问道:“你是第几个入洞之人?”   秦无极微微一怔道:“第九个,前面那八个人却是傻瓜,参修了那么高的武功却甘心老死洞中,留给我大好机缘……”   杜素琼又问道:“移去广成子骸骨也是你所为了?”   秦无极大笑道:“不错!那是前三个月的事,逍遥散人与蜉蝣生是第十张图的得主,他们来晚了一步,只好沦为从人,令爱发现了最后一张,此后不再会有人了,那铜棺骸骨也没有用了,哈……”   杜素琼冷冷地道:“你别忘了广成子留在棺盖上的话。”   秦无极厉笑道:“那是鬼话,神功天授之,即使我潜心向道,到头也不免一死,我干吗要那么傻,所以我要轰轰烈烈的干一番!”   杜素琼仍是平静地道:“你以为可以举目天下无敌了?”   秦无极微笑道:“我敢这么说!除了千余年前的那个广成子,我不作第二人想,除非广成子能再活过来。”   韦明远忍不住道:“阁下准备作何打算?”   秦无极轻轻一笑道:“四十年来我已参透神功,正想离开这地方创一番伟业,恰好三个月前送来了一大批江湖人……”   韦明远神色一变道:“你要利用他们?”   秦无极道:“其实不要他们也行,我要杀天下人易如反掌,只是杀尽他们太没意思,我才留着他们派派用处!”   韦明远正色道:“阁下究竟准备作何打算?”   秦无极笑道:“我要为武林创下一个壮举,集天下武林为一统,开百代之宗,为万世之祖,你以为如何?”   韦明远冷笑道:“昔年秦始皇也曾做过这个梦!”   秦无极得意地笑道:“那匹夫怎可与我相提并论?他要做的是政治上的皇帝,日理万机,何等烦神,我只在武林中称尊,同样可以生杀由心,却不费心地处理俗务,然而天下的财货,却可以作为我的私产,天下人都可以做我的仆从。”   韦明远凛然道:“为人尊者,乃役于人,非以役人!”   秦无极轻蔑地一笑道:“那是书生的迁论,放在武林中行不通!”   韦明远再凛然道:“这是做人的真理,不如此就无法使天下归心!”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谁敢不归心,不归心就归命!在我的王朝中只有一条律法,那就是‘杀’!非吾类者杀无赦!”   韦明远悻然道:“胡说!你这是狂人独夫的思想,我就第一个反对你!”   秦无极敞声大笑,笑得太高兴了,他吹出的呼气将他的面纱掀了起来,使韦明远与杜素琼都不禁吃了一惊!   在面纱后是一张天下最恐怖的脸!这是一张最怖人的脸,其狰狞处简直使人无法想像。   脸皮整个被揭去了,露出血红的肉色,眼皮也没有了,胡桃般的眼球在肉眶中滚动,最难看的是鼻子,一削而平,只留下两个鼻孔。   还有他的嘴!是没有嘴唇的,只有森森的牙齿像利刃似的排列着。   饶是韦明远与杜素琼见多识广,也不禁悸然惊呼出声。   秦无极也是一怔,忽而扯下脸上的蒙纱狞笑道:“你们可是觉得我很难看?”   韦明远定了一下神道:“不错!台端的相貌是怕人一点。”   袁紫大惊失色,连忙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秦无极忽而厉声地对她道:“滚开!不这样说要怎么说,你说说看,我长得怎么样?”   袁紫怔了一下,不明白他何以会突然对她发起脾气来了,顿了一下才道:“主人!我以前不是说过了吗?”   秦无极厉声道:“我要你再说一遍!而且要诚实地说!我好看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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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绝室经唱     袁紫呆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无极声如豺嗥吼道:“说呀!再告诉我一遍!像从前一样地告诉我一遍!”   袁紫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口中却始终发不出一字,韦明远见状不平,忿道:“你逼她干什么?难道她从前说你好看了?”   秦无极朝他狠狠盯了一眼道:“她从前的确如此说过,所以我才要她再说一遍!”   韦明远哈哈大笑道:“你用这样态度和手段去求答案,恐怕一辈子都得不到真正的答复,人的妍丑自知,何必要去求那些欺心之论!”   秦无极脸上的红肉一阵颤动,半晌才道:“你是第二个当面说我难看的人,我倒可以饶你不死!”   韦明远奇道:“难道以前进来的那些人中没有一个对你讲实话?”   秦无极冷笑道:“没有!那些人只有一部分见过我的真面目,却没有一个人敢说我难看,他们居然有天才在我脸上找出美的地方。”   韦明远微笑道:“他们太爱惜自己的生命了,你不是说还有一个人吗?”   秦无极冷冷地道:“另一个是我自己,因此严格说来,阁下可为第一人!”   韦明远倒不觉一呆,半晌才道:“你不会是生来如此的吧?”   秦无极寒着喉咙道:“当然不是!我年青时就好道家炼丹之术,有一天我守在丹炉旁,一不小心放错了药,炉火上升,将我烧成这副模样!”   韦明远不说话,脸上却现出同情的神色,秦无极又道:“当时我痛极而呼,我的妻子抱着两岁的孩子进来,见了我的面就吓昏了,等她醒来后,居然视我若鬼魅,完全忘记了往昔的如海深情,孩子也见了我就哭……”   韦明远叹息道:“你应该原谅他们……”   秦无极沉声道:“我杀了他们!”   韦明远一愕道:“你太过分了!”   秦无极冷笑道:“我怎么过分,我的妻子居然要求另嫁,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杀死他们之后,家乡无法安身,逃之在外流浪经年,最后才算在一本书中找到这地方。”   杜素琼忽然道:“你来时此地就是这个样子了?”   秦无极摇头道:“不!那时仅只有阵图门户之设,我只略懂得一些,几经摸索,困陷良久,才找到那间停棺的石室。”   杜素琼又问道:“那些怪虫毒兽呢?”   秦无极道:“多半是我四处搜罗来的,毒气与毒水是此地原有,经我开发引出来的,我为了要练功怕受人打扰,只得仰仗这些替我挡住其他的人。幸而到我第一个阶段时,才有第一批人追来,那就是蜉蝣生与逍遥散人,我使出武功将他们收服,留作从人。又过了几年,我因事外出,才遇上紫娘,庶几免得再度过寂寞的日子……”   杜素琼突又问道:“请恕我插嘴,阁下四十年前来此,则今年高寿若干?”   秦无极对她好像极为客气,平和地答道:“今年七十有一!”   杜素琼失笑道:“那阁下的年岁比我还大,如何去向我的女儿求亲!”   秦无极抗声道:“广成子活了三百多岁,我虽比不上他,但也不可以常人的年纪而计岁。”   杜素琼道:“话虽如任说,仍是太不合理。”   秦无极道:“令爱不肯嫁我,倒不是为了年纪之故。”   杜素琼奇道:“那她是为了什么?难道也是为了你的容貌?”   秦无极道:“也不是,我到现在仍未以真面目对她,相信如今爱那等奇女子,也不会存有以貌取人的那种世俗想法。”   杜素琼奇道:“那她为什么要拒绝你呢?”   秦无极默然片刻才道:“此事暂且不讨论,今天我对二位有别事相求!”   韦明远道:“你想要什么?总不成是要我们也参加你的狂妄计划。”   秦无极道:“我有着这种条件,怎能算为狂妄!”   韦明远正色道:“阁下一统武林之志未可厚非,以暴力伏人则不敢苟同,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缺少那种兴趣。”   秦无极冷冷地道:“别忘了你的性命还在我手中。”   韦明远傲然一笑道:“韦某在入洞之初,即已置生死于度外!”   秦无极轻笑一声道:“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我有比死更可怕的方法对付你!”   韦明远庄容道:“韦某此生已无可怕之事!”   秦无极不作任何回答,仅将手指微微一搓,空中立刻传出一阵异声,其声铮从如琴,十分悦耳,不一会儿,室中四周的墙壁都慢慢移动,现出许多长形方格。   每个方格都恰好可容一人站立。   韦明远游目四顾,见那些人大半相识,一个个神情痴呆,商渔、庄氏父子俱都全了,只是没有韦纪湄、杜念远、宇文瑶等人。   秦无极得意地笑道:“这些人多半是江湖上知名之士,可是现在却呆若木鸡,只要我高兴,可以教他们做任何的事。”   韦明远怒道:“胡说!他们虽然技不如你,未必肯听你的话!”   秦无极微笑道:“你等着看吧!”   说着用手一指庄泉道:“去打你老子一个嘴巴!”   庄泉脸上木无表情,只有眼中射出愤怒的光芒,显见他的神志并未全惑,只是行动受到了限制。   秦无极用手轻轻一抬,庄泉身不由主地被吸了出来,双腿僵直,慢慢向庄宁走去,到了他的面前,果然抬手打了庄宁一下。   这一下打得极重,庄宁的嘴角立刻应声流下鲜血,庄泉打完后,又僵直地走到自己的空格中站好。   韦明远发现他的每一个行动都是身不由主,完全由秦无极的手势虚空中运力指挥,一方面震惊于他的功力,一方面却愤怒填膺,厉声高叫道:“你这种罔顾人道的行为,势必遭受天谴!”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我心即天心,我倒不信天下还有人能来制裁我!”   韦明远愤怒到了极点,蓦地一掌,运足太阳神抓之功,对准秦无极攻去,秦无极泰然而立,完全不作任何准备!   他威力无俦的一掌如泥牛入海,连秦无极的衣服都没有飘动!   秦无极微笑道:“别动手,讲打的话,你连三岁小儿都不如,怎么样,现在你死了心吧!”   韦明远怆然一叹道:“落到你这种丧心病狂的疯人手中,夫复何言……”   他的话还没讲完,突然全身也呆如木偶一动也不动。   杜素琼问道:“明远!你是怎么了?”   韦明远一动都不动,只是把眼睛对她望着。   秦无极笑道:“他想自己震断心脉自杀,我已答应他不死,如何能由他称心如意?所以停止了他的行动力,实际上是救了他的命!”   杜素琼怒道:“落到你这种人手中,生不如死……”   秦无极仍是笑着道:“慢来!慢来!好死不如恶生,我也不为难你们,最好你能劝劝他,因为我对二位异常看重,还有很多借重的地方。”   杜素琼正想开口,秦无极已一挥手叫道:“紫娘!你带他们二人到静室去。”   袁紫答应一声,过来冷冷地对杜素琼道:“抱着他跟我走!”   杜素琼想了一下,默然无语地抱起韦明远僵立的身体,跟在袁紫后面向室外走去,走到门口时,秦无极又道:“到静室中替他解开穴道,我谅他不会再自杀了!”   杜素琼回头道:“你怎么知道?”   秦无极大笑道:“人只有一时想不开才出此下策,生机未减,绝不肯轻易求死,你们在静室中不妨好好商量一下,只是别转逃走的脑筋。”   杜素琼一言不发,扭头走了,背后还传来秦无极得意之至的笑声。   又转了一阵,袁紫推开一扇石门道:“在这里了。”   室中有床有桌椅,设备很齐全,杜素琼把韦明远放在床上,袁紫伸手在他身上一阵敲拍,约经盏茶工夫才长吐一口气道:“好了!再过一个时辰,他就可以恢复行动了,只是在一周时之内,千万不要妄动真力,否则岔了气,可要落个终身残废。”   杜素琼骇然道:“有这么厉害?”   袁紫轻叹道:“我不是早就警告过你们了吗,今天他算是很特别……”   杜素琼忽然问道:“他究竟要把我们怎么样?”   袁紫摇头道:“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之事,从来不会告诉别人!”   杜素琼想了一下又道:“你跟着这么一个怪物十年了,怎么受得了?”   袁紫幽怨地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以前我跟着他,只想学他的武功,达成一个目的!”   杜素琼问道:“什么目的?”   袁紫用手朝床上的韦明远一指道:“杀死他!可是主人看得我很紧,一直无法离开。”   杜素琼又道:“今天你不是有机会了吗?”   袁紫轻叹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我恨他到了极点,今天见了他,反而又为他的安危关心起来……”   杜素琼微叹道:“你俩之间的情形我听他说过,你始终还是爱他的。”   袁紫凄苦地道:“也许是吧!我这些年来,一直没忘过他,我自己也不明白,以前我还认为是他英俊的形貌令我动心,可是今天见到他时,他已是鬓发如霜,完全不是当年的样子了,然而我还是感到内心激动不已。”   杜素琼微叹道:“爱情的发生并没有任何理由。我懂得你的心情。抱歉的是我无法帮助你,不过等一会儿他醒过来时,我可以把你的感情告诉他。”   袁紫忽地一变颜色道:“不用!有机会我要自己告诉他,我准备再接受他一次拒绝的侮辱,那样我或许会真正的鄙弃生命,做些随心所欲的事了。”   说完她猛地扭转身躯,风似的冲出去,砰的一声,石门又闭上了。   杜素琼呆了一呆,才移步到韦明远身畔坐下,柔情无限地望着他,空气有些沉闷,壁上圆形的贝壳中,仍是射出那黯淡的黄光,四周寂静极了。   在另一间石室中,坐着一个形容推淬的白衣女子,她是杜念远。   她的眼光仍是那样的清澈,脸上含着一丝淡淡的忧容,口里轻轻地念着词,道:“眉共春山争秀,可怜长皱。莫将清泪湿花枝,恐花也如人瘦。清润玉萧闲久,知音稀有。欲知日日倚栏愁!但问反,亭前柳……”   清吟未毕,竟籁籁地流下泪来。   忽然在门下响起剥剥的叩门声,她拭了一下泪珠,沉声道:“进来!”   石门呀地一声开了,秦无极脸上罩着黑纱,身后另有一个中年男子,手捧着一个果盘,走进室中道:“我给你送饭来了。”   杜念远淡淡道:“放在桌上好了。”   那中年男子依言放下果盘退出,只有秦无极仍站在一旁。   杜念远用眼膘了他一下问道:“你还在这儿干什么?”   秦无极以极为温柔的声音道:“我等着陪你用餐。”   杜念远顿了一下才道:“此地连时间都不知道,这算是哪一餐!”   秦无极道:“此刻又是申西之交,应该是晚餐了。”   杜念远轻叹道:“又是一天了,你打算把我关在这儿多久?”   秦无极歉然道:“快了!我已经派人出去部署,在最短期间,我们都可以离开这个深暗的地穴,出去透透气了。”   杜念远道:“你收服了哪些人?”   秦无极得意地道:“除了那几个特别强项的家伙外,没有一个不是乖乖的听话!”   杜念远扁着嘴道:“匹夫鼠辈,纵多何益!”   秦夫极一怔道:“要哪些人才能叫你看得上眼!”   杜念远闭目不答,口角上含着一丝冷冷的笑意。   秦无极等了半天,见她仍不答话,不禁有点发怒道:“我晓得你还在惦记你丈夫,老实告诉你,今天我到寒冰洞中去看过他,已经冻得奄奄一息,再过几天,就可以成为一根冰条了。”   杜念远脸色微微一变,继而漠然地道:“他的生死与我毫无关系!”   秦无极不禁奇道:“你是他的妻子,居然会不关心丈夫的生死?”   杜念远道:“关心也没有用,我既然无能力救他,便只有希望他早些死了,免得多受折磨。”   秦无极立刻道:“你有能力救他的!只要你……”   杜念远将眼一睁道:“只要我答应嫁给你是不是?”   秦无极笑道:“不错!只要你一点头,我马上可以释放他,更可以重用他?”   杜念远淡淡地道:“据我所知,他永远不会受你所用。”   秦无极道:“那我可以任他远走高飞。”   杜念远坚决地摇头道:“那更不行!让他去跟别的女人生活,由我来作牺牲品,我对他情坚如金石,却不会做这种傻事。”   秦无极急道:“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使你回心转意?”   杜念远冷冷地道:“吾心如槁,已永无转回余地!”   秦无极仍不死心地道:“我只求你下嫁,并不一定要你的心向着我。”   杜念远道:“没有情爱,夫妇之名形同虚设。”   秦无极道:“我不在乎!我只欣赏你的才华,以你的才能,加上我的武功,我们可以席卷天下,立万世不朽之业……”   杜念远冷冷地摇头道:“没有用,你把整个天下都堆在我脚下也无法动摇我,我只有一份感情,已经献给了我的丈夫,除了他之外,我永远不替别的人尽力。”   秦无极呆了半晌,才悻悻地道:“今天你的母亲跟韦明远也来了,看在你的份上,我对他们很客气,你假若再如此固执,我可要下毒手了。”   杜念远突然哈哈大笑道:“你假若到江湖上去打听一下,就可以知道我们母女之间有多少情分,我一生中仅有丈夫是亲人,我连他都能放弃了,还在乎其他吗?”   秦无极愤怒已到极点,一只手举了起来,覆面黑纱不停地颤动,两个透露的小孔中闪着慑人的寒光。   杜念远视若无睹,淡淡地说道:“为了你的安全计,还是此刻杀死我的好,否则你将后悔莫及。”   秦无极阴森地道:“我不相信你能构成对我的威胁。”   杜念远哼哼冷笑道:“比武功我虽不如你,可是要比智慧,你可比我差多了,假我以时日,一定可以想出制你之策!”   秦无极放下的手又举了起来,这次眼中的杀意更浓了。   杜念远仍是无动于衷,秦无极比了半天,那只手仍是劈不下来。   正在僵持时,空中忽而传来一阵磐音,初是隐约可闻,继而变得十分清晰。   秦无极奇道:“怪了!这儿哪来的出家人?”   杜念远微微一动,接着发出一声冷笑道:“你不是自夸此地是天罗地网吗,怎么会有你不知道的人闯进来了?”   秦无极迟疑未定,那阵磐音愈来愈明显,仿佛就在门外一般。秦无极赶到门口一看,空荡荡却没有一个人影。   磐音敲了一阵,然后有一个女音以极为清越的声音念道:“我有神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   情也蹉跎!痴也蹉跎!   今朝尘尽光生,   将情痴一起经过,   生也如何!死也如何!   心是灵光一片,   照破河山万朵!”   秦无极又呆了一呆,接着长啸一声,身形就飞速地消失秦无极的身形消失后,杜念远的神色立刻转为紧张了,跟着出了石室,以她那充满智慧的眼睛,约略地朝四周一扫,然后才跨着满怀信心的步子朝前走去。   清晰的磐音仍在响着,不住地传进人的耳鼓,磐音中还夹着喃喃的经呗声,充满了有如蚁穴的地下孔道。   杜念远边认边走,因为这茫无头绪的孔道中,岔路极多,稍一不慎,立刻就会遇到莫测的危险,然而这些错综复杂的道路,仿佛难不住这位才女,她慧丽的眼神每到岔路的地方,总能及时找到一条正确而安全的途径。   走了一阵之后,她又毫无考虑地弯向一条小甬道,突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道:“夫人走错了!”   杜念远微微一怔,回头向发声之处望去,只见在甬道转处站定一人,正是方才与秦无极一起送饭进来的中年男子,不禁轻轻一笑道:“你怎么知道我错了?”   那中年男子道:“夫人一路行来,取道极为正确,此处乃鸢飞鱼跃的阵势,生门应为右边的鸯肩,再过去不远即为出口。”   杜念远笑道:“我晓得,这点变化还难不住我,可是我并不急着想出去……”   那中年男子微异道:“夫人不想出去?”   杜念远点头道:“不错!我现在是在找寒冰地窖,我丈夫被困在那儿,按照北雁南飞之理,相信我并没有找错地方。”   那中年男子怔了一怔才道:“夫人睿智无双,在下敬为前导!前面还有一些埋伏与毒阱,也许并不能难住夫人,但是可能耽误夫人的时间……”   杜念远道:“谢谢你了,不会妨碍你吗?”   中年男子摇头道:“没关系!主人追索那击磐念经的人去了,一时大概不会回来,那人真了不起,以主人的修为,居然无法得知他容身的地方。”   杜念远微笑道:“一部子午经并不能包括天下所有的学问,世上总有一些他无法了解的东西……”   中年男子问道:“夫人认得那个人吧?”   枕念远道:“是的,她说来还是我的故人,论修为也许不高于我,可是她学的是另一种功夫,秦无极纵有通天之能,只怕也难以找到她!”   中年男子默然无语,开始移步在前引路,杜念远默默地跟在后面,两个人都不开口,在曲折的角道中通行着,走了半天,杜念远才出声问道:“这三个月来,你一直替我送饭,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没想到你居然也会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男子苦笑了一声道:“我已习惯于沉默,虽然我的名字叫做……”   杜念远立刻接口道:“我知道你叫逍遥子,我是问你的真姓名!”   中年男子道:“逍遥子是主人的叫法,我实际的名号是逍遥散人,至于真实姓名,连我自己都忘记了,好在人只要有个称呼就够了,夫人不妨就叫我逍遥散人。”   杜念远将逍遥散人四个字念了两遍,才微笑地道:“我看你一点都不逍遥,散人二字,更是有名无实!”   逍遥散人轻轻一叹道:“我是自寻烦恼,被庄周那一篇逍遥游害苦了……”   杜念远大笑道:“庄周的逍遥游?那可真有意思……南海有鱼,其名曰鲲,体大千里,化而为鸟,其名曰鹏,翼能垂天……你整年被困在这地穴里,连小鱼小鸟都不如!”   逍遥散人抑忧地叹了一口气道:“就是两句话害了我,所以才上了那个蜉蝣生的当,到这儿找什么子午经,妄想练成武功,一效那鲲鹏邀游云海的壮举……”   杜念远收起嘻笑的态度道:“那你可不能怪蜉蝣生,他邀你同来也是一片好意,只怨你们的运气不佳,被秦无极抢了先,不过秦无极也传了你们不少功夫呀!”   逍遥散人愤愤地道:“那只是他所学的四五成而已。”   杜念远道:“举世之间,你们那点技艺已可脾睨一切!”   逍遥散人气怒地道:“那又有什么用!我们一辈子就卖给他了,连个行动的自由都没有!整年不见天日……”   杜念远道:“这也不过是暂时性的!秦无极不是已经派人出去部署,马上就要大事活动,你也可以大展胸中的怀抱了   逍遥散人长叹道:“我以前还有着那份雄心,现在可完全提不起兴趣了。”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世上美女多的是,你大可不必为了我而放弃生命的乐趣。”   逍遥散人一怔,停下身子,回头望着她,满是惊疑之色。   杜念远继续微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女人对这些事很敏感,你虽然不说话,可是我在你的眼睛里看透你的一切心意!不过我很抱歉……”   逍遥散人摇头道:“你不须抱歉,我知道你们伉俪情笃,也不像主人那样自不量力,我只把那份感情深埋在心底,所以从不告诉你……”   杜念远微笑道:“你太傻了一点,苟有所爱,就应该勇敢地表白出来,虽然不一定会为对方所接受,但至少也该让人家知道,也许会有希望……”   逍遥散人的眼中射出异芒,兴奋地道:“现在你知道了。”   杜念远摇头道:“我不同!我是那种一生只恋爱一次的女子,我告诉你这番话的意思是叫你以后遇上别的女子时,不要因为蹉跎而失去了机会。”   逍遥散人失望地一叹道:“不会再有别人!雪肤花貌处处有,才华如卿得几人!”   杜念远道:“才华也是值得爱慕的条件吗?”   逍遥散人道:“是的!国色天香,总有红颜春尽之日,只有绝世才华,随岁月而俱增,令人永远地为之倾倒!”   杜念远幽幽地叹一口气道:“你倒是与秦无极一样心思,只可惜我的丈夫不同你们一般想法,我就是因为太聪明了才失去他。看样子你们爱错了人,我也爱错了人。”   逍遥散人一怔道:“你丈夫对你很坏?”   杜念远淡淡地一笑道:“也不是很坏!不过他没有把全部的感情都交给我,我既不是他第一个爱人,也不是最后一个,只能算是他感情上的一个过程而已。”   逍遥散人愤然道:“这样一个憬薄的男子,你何必还痴心地恋着他。”   杜念远微笑道:“你又在钻牛角尖了,情之一物,只有开始而没有结果,活着的一天,它便主宰着人们的命运行为,天生吾人,给予生命时,便随着给了一份爱情,我们再把它交给另一个人,整个世界,都是这样子延续下去的。”   逍遥散人呆了半晌才叹息道:“你对情感的看法实在比我透彻,我只好羡慕你的丈夫命好,不过我高兴的是主人也得不到你,他第一次对我透露要娶你,我几乎想杀他!”   杜念远奇道:“为什么?你吃醋也吃不到他的头上呀!”   逍遥散人道:“我不是吃醋!而是怕你在他的威胁下屈服,他实在不配你,虽然他的武功高于一切人,可是他……”   杜念远点头道:“我知道!他的形状太丑恶!”   逍遥散人奇道:“他把真面目给你看过了?”   杜念远摇头道:“没有!但是我可以想像,他要是脸上没有缺陷,何必整天带着面罩,有几次他颇想揭开面纱来对我,可是到最后还是忍住了。”   逍遥散人道:“不错!他跟我透露过心事,因为他比较信任我一点,凡事都跟我商量的,我曾经劝他应该勇敢地面对现实,他却始终提不起勇气。”   杜念远笑道:“你是要他让我看见他的丑形而加深拒绝他的意念。”   逍遥散人道:“私心中我确是此意,不过我的理由很充足,我认为……”   杜念远摇手道:“不管你的理由多充分,对我都没有关系,我假若会移情于他,绝不因为他容貌丑恶而改变心念,根本上是我无法再爱别人。”   逍遥散人点头道:“是的!我知道你是非常人,但是我总希望能多暴露一些他的缺点。”   杜念远摆手道:“这谈话可以结束了,你还是带我去找我的丈夫吧!”   逍遥散人沉吟片刻,才低头恢复前进,两个人这次是真正地陷入沉默,耳际只有那磐音经唱还在继续着。   甬道中开始充满寒意,但是杜念远功力深厚,也不禁身子有点抖擞,逍遥散人忽而脱下身上的外氅,交给她道:“披上它,再过去还要冷呢!”   杜念远拒绝道:“不用!神骑旅远处长白山,我在冰天雪地中挨惯了。”   逍遥散人诚恳地道:“这不是普通的冰冻,主人在北海之源,采来的万载玄冰,寒可彻骨,只有一种冰狸可在那儿生存,我这外衣就是冰狸皮所制,权当是我惟一对你的心意吧!”   杜念远默然地将衣服披上,果然温暖得多了。   逍遥散人欣慰地笑了笑,蓦地推开一道石门,里面白气氤氲,在宽可及丈的斗室中,墙上居然结了厚达尺许的坚冰。   韦纪湄半倚着冰墙,已经冻得奄奄一息,见杜念远过来时,只将眼皮眨了一眼,连说话的能力都没有了。   杜念远心如刀割,强忍着悲戚道:“纪循!你怎么样了,我来救你了。”   韦纪湄木然没有回应,逍遥散人却急道:“你可不能哭,此地冷到极点,眼泪没等流出来,立刻就结成冰珠,嵌在眼睛里能刺破眼球,你快把他抱出来吧!”   杜念远弯腰将他抱起,发现他的四肢都已经僵直了,像是一团冰块似的,逍遥散人帮着将韦纪湄抬到门外,闭上室门,寒气才轻了许多。   杜念远脱下身上的外衣,那原是逍遥散人给她的,她又用它裹在韦纪湄的身上,逍遥散人的神色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静静地又带着她走向回路。   行了一阵之后,逍遥散人指着一条两道:“这里出去不远,就可以看到地面了,韦首领的功力还算深厚,所以才能支持这么久而不僵,出去后最好找个深井,将他泡在里面,等寒气渐渐消退,然后再进以补元之剂,大概最少也要半个月才得复原,最重要是……”   杜念远接口道:“我晓得!这半个月中不要让秦无极找到。”   逍遥散人道:“是的!不但是半个月,以后也是一样,主人对你并未死心,他会想尽一切方法来搜寻你们,因此你们一定要找个地方,永远地躲起来。”   杜念远脸色一寒道:“我不会永远躲他的,有生之日,我都会记住他加于我的一切,总有一天我会再找上他,要他尝尝我的厉害。”   逍遥散人一呆道:“你斗不过他的!”   杜念远冷笑道:“明着不行暗中斗,武功不行我用智力斗,我这一生从未认过输!”   逍遥散人顿了一顿才道:“那就全在夫人了,反正无论如何,我总会给你一切的帮助!”   杜念远望了他一眼才轻柔地道:“谢谢你了,我会记得你的。也许我有别的方法报答你。”   逍遥散人黯然地一笑道:“我只是做了一件愿意做的事,并不企求任何报答。你多珍重吧!但愿将来有机会,我能再见你一面!”   说完点点头,跨步向另一条甬道走去。   杜念远也呆了一下,抱起韦纪湄,朝着逍遥散人所指的方向径直行去。   在另一个方面,此时却又发生了一件更为惊人之事!   愤怒的秦无极被那阵磐声梵唱,引得到处乱闯,却始终没有摸到一点敌人的下落。   这经唱之声,显示出发音之人的武功的确不错,可是比起他来犹差了许多,一个武功比他差的人,居然能逃过他的搜索,像捉迷藏一样地戏弄他,怎不叫他暴怒欲狂呢?在地穴中找了半天,始终没有结果,蓦而他心念一动,暗骂自己道:“该死!这根本是一种心功传音,我循声追人岂非是自乱方向。”   想到这儿、他立刻静下心神,气与神合,以灵智中一点神通,去与那磐音梵唱相合,过不了多久,他的面纱中透出一丝轻笑声道:“这下看你躲到哪儿去!”   飞身而起,朝着一条甬道疾驰而去,走不了多久,隐约星光在天,原来出了陵穴,他在陵穴中间开了许多出路,上面利用许多天然物作为掩避,这一个出路是一所废旧的坟墓,棺木早被搬去,平时是狐鼠的巢穴,谁也不会想到里面有这么多的文章。   推开墓碑,他毫不犹豫地继续前追,梵唱已经听不见了,可是在神气的感应上他知道那人还在继续着,不禁冷笑自语道:“你以为一点微末的心功就可以难倒我了,等一下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冷笑中他的身形似飞般地移动,片刻功夫,他已来到一处堆垛之下。   长城在这儿打了一个转折,城里城外都是起伏的峰峦,巍峨的城墙像一条长蛇,蜿蜒曲伸在群山环抱间。   城垛上坐着一个缎衣女尼,仅在中年,头上新剃的秃顶在星光下反射出铁青的光亮,手中持着玉磐,还在极规则地敲着,口中喃喃地念着。   秦无极悄无声息地掩到她身后,本来想一掌偷偷地击过去的,但是手举到一半,他又忍了下来,冷冷地道:“别再捣鬼了!我已经来了!”   女尼蓦然住手,回身望着他,片时后才平淡地道:“施主的确不凡,居然能找到贫尼!”   秦无极冷笑道:“你那点微未道行,也敢在我面前弄玄虚!你是什么意思?”   女尼缓缓地道:“贫尼有几个故人,失陷在这地底,贫尼想引导他们出困。”   秦无极怒道:“那些人是我关起来的!你要救他们出来,先要问问我是否同意!”   女尼仍是平静地道:“出家人已经戒绝争斗,贫尼无意与施主为敌,那几个故人俱是当今武林精英,贫尼不忍看他们遽尔丧生,尚祈施主高抬贵手。”   秦无极怒笑道:“我不想跟你多废话,我只问你救人救得怎么样了?”   女尼道:“有些人已经脱困了,有些人因为受到施主手法所制,无法行动,希望施主能体念无心平和之意,解除他们的禁制。”   秦无极微感一怔道:“你说你已经放走了一些人?”   女尼道:“是的!是的!太阳神韦大侠与梵净山主已经在贫尼经唱指引下,走出西边的南道,那儿有一片荆棘遮住出口,也由贫尼代为移去。”   秦无极怒叱道:“胡说!我不信你人在此地,会分身去救人!”   女尼平静地道:“贫尼无须人内,仅仗着心头一点灵光,在施主仙居内测览了一遍,看到施主对这前圣的遗陵,的确经营得天衣无缝……”   秦无极以疑惑的声音道:“你说你已练成了身外化身的功夫?”   女尼摇头道:“身外化身之说,几近荒诞,贫尼不过习过以神代身的功夫而已。”   秦无极想了一下才道:“请教师太法号。”   女尼道:“贫尼一了。”   秦无极道:“在下秦无极,居此陵中四十年,已得广成子遗籍中之大部分精要,仅只有少许未到之处,师太所擅之离神心法就是其中之一,在下欲与师太交换一些条件。”   一了淡淡地摇头道:“贫尼不想得到施主的功夫。”   秦无极阴笑道:“谁说我要拿武功跟你交换了?你纵然能够神游体外,也无法解得我独门的制穴功夫,现在我愿意拿那些不能行动的人的生命,交换你的心功口诀。”   一了仍是摇头道:“贫尼无法答允施主之请。”   秦无极冷笑道:“出家人讲究慈悲为本,舍己耘人,师太珍惜这一点功夫,却要牺牲许多人的性命!你不答应我的交换,我马上就去杀死他们。”   一了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如此心性,贫尼更无法助长施主为恶之能,那些人的性命已然无碍,贫尼虽解不了,另外还有高人可以。”   秦无极诧声道:“谁?”   一了淡淡地道:“贫尼暂时无法奉告,施主虽然练成武功,但请记住一件事,天外有天,人上有人,逆天行事,必无善果。”   秦无极勃然大怒道:“混账东西!我对你客气,你倒反而教训起我来,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把你抓回去,当着你的面,把那些人一一杀给你看,瞧瞧你说的那个高人会不会出现!”   一了忽现庄容道:“贫尼说的金玉良言,尚望施主不要再执迷……”   秦无极阴森森地一笑,忽而屈指朝她的肋下点去,一了双目凝神,注视着他的手指,脚下踉跄后退。   秦无极的指势在空中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及至看到一了的神情后,才恍然大悟,狞声厉笑道:“哈哈!真不错!你这离神心功居然还能挡我的一招攻势,可是你知道我刚才只用了二成功力,只要我再加一倍劲道。你就有好戏看了。”   说完震指又是一弹,嘘嘘声中四缕劲风直射而前,一了的身子晃得一晃,立刻口喷鲜血,痿然倒地,秦无极得意地大笑过去,准备将她抓起来。   手指刚要沾到她的衣服,突然一了的身子被一股绝大的外力吸了开去,他抬头惊望时,月光下的城楼上并排站着三个老人。   一个道装,一个憎装,另一个是儒装!   三个人都神色庄严地望着他,眼中有湛然的神光流出。   秦无极怔了一下才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儒装老者微微一笑道:“老夫白浩,这是我的老友天龙子、捻花上人,本来相约作东海之游,为了你这魔头,无端败了游兴,你准备怎么个赔偿法?”   秦无极又顿了一顿,见捻花上人手中正托着一了,心中一动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捻花上人道:“是我的徒孙!要不是为着一局残棋未了,耽误了一步,她便不会受伤了……”   秦无极厉声道:“那离神心功也是你传给她的了?”   捻花上人微笑道:“那是老衲所创的‘梵音心唱’,可不叫离神心功。”   秦无极大声道:“我不管它叫什么,只问你肯不肯交换?”   捻花上人笑道:“可以,只是那代价太高,怕你舍不得。”   秦无极闻言大出意外,没想到这和尚打扮的老家伙居然肯交换,他学习广成子的遗籍艺技,已臻通天彻地之能,就是神与体不能分开,无法做到更进一步的程度,所以立刻毫不考虑地道:“行!再高的代价我都在所不惜!只是除了我的性命。”   捻花上人笑道:“那当然不要你的性命!”   秦无极连忙道:“那你要什么东西快点说吧!”   捻花上人道:“我只要你的四肢,你把手脚都砍下来给我,我立刻就传你梵音心唱的功诀。”   秦无极一怔道:“我断了手足岂非仍是丧命!”   捻花上人道:“不会的!你参研广成子的功夫已臻登堂人室之境,去了手脚不会要你的命,习了我的梵音心唱之后,你更可以凭着心念去领受外界的事物,没有任何不便之处。”   秦无极又想了一下道:“没有了手脚,我纵然习得通天技艺,又如何去称雄天下。”   捻花上人大笑道:“我的梵音心唱是一种禅门清净之学,必须涤尽斗志争念,习之才能大成,像你这种好勇嗜杀之徒,如再得了梵音心唱之功,为害天下连个治你的人都没有了。”   秦无极勃然大怒道:“老秃驴,原来你在拿我开胃,你不想活了!”   捻花上人仍是带着他那满不在乎的笑容道:“我们这三块老骨头都已行年一百开外,算起来也实在到了该死的时候,只是我那老友天龙子颇精先天易数,他算出我们今天尚未到升天归位的日子。”   秦无极忍无可忍,在黑纱后发出阴恻恻的一声冷笑,接着袍袖一抖,一股暗劲朝前送去,捻花上人的手中还捧着一了,只得默运精神,在虚空中接了他一招。   秦无极这一下也是试招,大概用了五成功力,因为在他的想像中,这世上大概不会有比此更高的对手了。   谁知捻花上人的凌空迎招,回力居然大得出奇,他的劲力当堂被对方逼了回来,连带脚下的也被牵动了两步,不由诧然惊呼道:“老秃驴!不怪你嘴皮子硬,原来还真有两下子!”   捻花上人虽是占了先,心中吃惊的程度并不亚于秦无极,因为他的精神功与心灵相通,劲力收发,全在一瞬之间,方才那一招他耗了八成功力才强过对方去。   当下立刻回头对白太公与天龙子道:“白老儿!牛鼻子只怕我们所担心的事,会应在此人身上。”   白太公脸色微微一动道:“野和尚,打架的事可轮不到你开口置评,让我来试试他有多厉害。”   说时肩头一晃,脚下移形换位,已然抢在捻花上人之前。   秦无极本来已经凝聚功力,准备再度一击,见到白太公的身法时,不禁微微一呆,因为移形换位是一种上乘心法,在广成子的遗籍中也只说了一个大概,想不到这些老头儿倒能轻而易举地使用上来,一时心中极为疑惑。   白太公见他呆呆的在发怔,乃出声催促道:“小子!别装傻,让老夫试试你有多大道行。”   秦无极没好气地道:“瘟老头儿!你别倚老卖狂!我也七十多了。”   白太公哈哈大笑道:“那你不是小子是什么,我的儿子要是活着也比你大,来!来!老头子先揭开你这层假脸皮,瞧瞧你是个什么长相。”   说着身形一晃,疾速无比地朝他面前抢去,秦无极嘿的一声,骄指点向他的前胸,可是白太公的移形换位何等神妙,脚下一错,堪堪闪过他的指风,顺手一带,那块面纱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星光下又露出秦无极那张丑恶无比的脸庞,尤其是在暗森森的光线照映下,显得格外的恐怖狰狞!   连三老那等世外高人,见之也不禁一怔,白太公顿了一顿,才将那片抢来的面纱虚空掷了回去道:“小于!你还是带上它吧!原来你的脸见不得人。”   秦无极翻开没有嘴唇的牙床发出一声狞笑,在空中轻轻一招,将那片面纱击得粉碎,然后才厉声叱道:“我曾经对自己立下一个规矩,凡是见过我真面目的人,除了我有特别的理由饶恕他,否则一定杀无赦,你们准备着领死吧!”   语毕单掌挑起,节骨一阵暴响,显然是将全身的功力都凝聚起来,以备一击。   白太公平静地道:“小子!你要怎样比法?”   秦无极怒声道:“现在是拼命之斗,又不是比武,哪有这么多的罗嗦?你们单独轮流上也行,合起来上也行,反正是不死不休!”   白太公晒然一笑道:“老夫自负潇洒一生,怎能打这种无赖的架!”   秦无极厉叫道:“这是拼命不是打架!”   白太公微笑道:“命可以舍,风度不能不维持,你一定要耍无赖,老夫干脆认输,拔腿一溜,跟你赛赛脚程,看你是否有本事追着老夫要命!”   秦无极微微一呆,心中的确有点着急,这家伙的移形换位功夫己臻化境,真要逃起来的话,自己一定是迫不上的,想了一会儿才道:“依你说该怎么比吧?”   白太公微笑道:“以你现在的造诣,比招式已经没有多大意思了,比内力又耗时太久,因此这比赛的方法倒是颇费用章,这样吧!我们来个新鲜花样,那儿有一颗银杏树,正是枝叶婆婆,我们来比赛数树叶。”   秦无极哼了一声道:“这是无聊透顶的小孩子把戏!”   白太公摇头道:“你别以为无聊,这玩意颇不简单,第一我们都站在地上,不准过去数;第二我们必须在一刻之内数完,然后看谁正确。”   秦无极冷冷地道:“输的人呢?”   白太公道:“由赢的人随意处置!”   秦无极抬眼对那棵大树望了一下,只见它枝柯盘虬,广如华盖,树叶仅有铜钱大小,何下亿万之数,要在一刻之间数清,谈何容易!   白太公又催促道:“你到底比不比?”   秦无极眼珠一转道:“比!我们先立下赌约,假若我胜了,我要你自断经脉!”   白太公笑吟吟地道:“行!假若我胜了,倒不要你的命,只限定你此生留在地穴内,不准踏上地面一步!”   秦无极冷冷一笑道:“一言为定,我们就开始吧。”   白太公回头对天龙子道:“牛鼻子!麻烦你做个见证,记时兼检查答案。”   天龙子神色庄重地一点头,两个人立刻就凝神对那棵树望去。   斗转星移,天空已微有暗色,风吹得树叶狡籁乱摇,换了一个常人,只须望上一会儿,两眼都要花,何况去数那上千上万的树叶。   可是这两个内家高手却睁着眼睛,一眨都不眨,目光迅速上下移动,将一片叶浪看得清清楚楚,口中哺哺微动在划算着数字。   天龙子神容镇定,按着自己的心跳数计算时刻,一刻工夫过去后,他大喝一声:“停!   时间到了!”   白太公抬眼望着秦无极道:“小子!你数完没有?”   秦无极冷笑道:“自然完了,你先说答案吧!”   白太公微笑道:“老夫这么一大把岁数了,哪里能上你的当,老夫说出答案来,你只要跟着讲一遍,岂非叫你占了便宜去?”   秦无极阴笑道:“那你是要我先说了?”   白大公笑道:“老夫也不占你这个便宜,我们各人把答案写下,交给公证人,由他来宣读,这样谁也没话说了。”   秦无极笑着道:‘很好!只是无纸无笔,如何书写?”   天龙子道:“纸笔不须要了,你们各选一块城砖,在上面刻下答案,由我来评断好了。”   二人都同意了,各自分开刻妥后,天龙子先看白太公的念道:“七十九万六千八百四十六片!”   又过去看秦无极的答案时,脸色不禁一变。   秦无极大笑道:“瘟老头子!这下你可输定了,树上只有一片树叶。”   说时用手一指,一股暗劲送出去,那万千树叶立刻化为乌有,仅只树顶上撑着一片孤叶,原来其余的叶子被他的指风震碎了。   自太公勃然色变叫道:“小子!你居然敢使诈!”   秦无极冷笑道:“方法是你提出来的,你在练习透云眼时,早就扎下根底,我自然不及你,这是你取巧在先,不能怪我使诈于后,再者你并无有规定不准用其他方法呀!”   自太公怔了一下才长叹道:“做人若稍存心机,报应立至,自侮而后人侮之,这话一点不错,小子!算你厉害,老夫认命了!”   说完又是一声长叹,身子软软地倒了下来,果然是遵约自断经脉而绝。   秦无极得意地大笑起来,捻花上人放下手中的一了,走到白太公身畔,望着奄然而去的老友,隐有凄然之色。   天龙子勃然震怒喝道:“无耻贼子!实在容你不得!”   掌随声动,劲力无传地涌向秦无极,秦无极毫不在乎地伸手遥接,两股劲力立刻胶着在一起,居然不分高下。   这两人都是绝世的高手了,所以虽为全力相接,却没有一点征象,看上去只是一人伸出一只手遥空相对而已。   天龙子表面上还能维持着平静,内心却骇异到极点,他秉性恬淡,虽未作天下第一人之想,却也未曾预料到世上会有能与他一相抗衡之人!   可是面前的这个形容狰狞如鬼的怪物不但能挡住他的掌力,甚至还有凌驾在上的趋势,怎不令他大感诧然呢?   秦无极则因与捻花上人较量过一招,再由白太公所表现的功力上,知道这三个老家伙无一善与,所以一出手,就用上了全力。   广成子果然是武学之圣,他的遗籍中所留下的练气功夫,博大精奥,秦无极只研习四十年,即可与天龙子数甲子的修为相持不逊!   争持片刻后,秦无极由于没有嘴唇,也没有脸皮,他的笑容只是肌肉的牵动与利齿的扩张,看来更为怖人。   天龙子的手腕已在开始颤抖,显有不支之状。   捻花上人谛视片刻,微微一叹道:“阿弥陀佛!老袖一生虔修,到头仍难落个清净之身!”   说完闭眼合十,“梵音心唱”神功运起,意志化为一股力量,也向秦无极夹攻过去。   天龙子得到他的助力,堪堪挽回颓势,松了一口气道:“野和尚!你怎么突然想穿了!”   捻花上人闭目运神如旧,口中却答道:“此人心怀偏激,艺臻绝境,若是由他率性而行,天下正不知要遭受多少茶毒,本着吾佛身人地狱的精神,老衲不得不开杀戒了。”   秦无极力敌二人,虽然有点吃力,然仍未改其悍然之态,厉声叫道:“很好!老秃驴我马上就送你到地狱里去!”   腕上一加劲,将天龙子往后一逼,腾出另一只手来虚空对捻花上人拍去,捻花上人闭紧的双目突地张开,神光湛然逼射,嘴皮连连念动,梵音心唱的功力也运到十成火候,迎住他的掌力,三个人遥遥地相对着。   天龙子自秦无极分出一掌去迎敌捻花上人后,觉得他的掌力又恢复初时的雄猛,自己隐有不敌之感,不禁大是疑惑不解2   捻花上人轻轻一叹道:“道兄!此潦已习得一心二用之法,他此刻虽是分开抵敌我们二人,本身的劲力却未曾受到分散,看来我们今天要难逃大厄了。”   秦无极得意地笑道:“老秃驴!你说得一点都不错,除非是那个老头儿能够返魂复生,我双手无法三用,否则你们这些老不死的应该归位了。”   天龙子与捻花上人俱默然无语,其实上他们分不出精神来说话,因为秦无极的劲力愈来愈厚,他们都是咬牙苦撑着…、……   摹而地下的白太公身形疾起,笔直射向秦无极,一指径点他的门面!   秦我极淬然受击,根本无法防备,百忙中只得一偏头,自太公的指头点上他的肩膀,“嚎!”一声微响过后,秦无极踉跄后退,肩骨已经碎裂了。   接着是天龙子与捻花上人的劲力因为他摹然收力,也一起涌到,将他的身子再度击飞出去,飘飘地向长城外落下。   将要及地之际,他猛然一扭身,才勉强站住,口中鲜血直喷,受创颇重。   天龙子与抢花上人都诧然莫知所以,呆呆的一言不发。   首先使他们惊奇的是白太公的死而复活!   其次再令他们震惊的是秦无极,这怪物初受一指,继而又受了二人合力的一击,居然还能不死,则他的一身功力,简直是匪夷所思!   秦无极略为压制一下心胸澎湃的气血,立即破口大骂道:“瘟老贼!你简直是个无耻背信的下流鼠辈!”   白太公微笑道:“老夫并未背信!”   秦无极怒道:“我们约好你输了便自断经脉,怎么……”   白太公笑道:“我们并未约好该断多少经脉,老夫已遵守诺言,将左臂经脉自动闭绝,我刚才攻你用的是右手,这并不算违背诺言吧!此举虽然算不得太光明,但是你使诈胜了赌赛,两下算起来刚好扯平!”   秦无极哑然无言,等了一下,才愤愤地道:“好!算你厉害!秦老爷子今天把命卖给你们吧!”   他知道此刻已经身受重创,面对着这三个顽强的敌手,绝难讨得了好去,干脆一赌狠,不作活命之想了。   天龙子朝其余二人望了一眼道:“除恶务尽,二位意思怎么样?”   白太公没有回答,捻花上人却摇头道:“我们介人争端已经是大违初衷,怎么还可以造下杀孽!”   天龙子庄重地道:“良机难再,等到他再进一步时,恐怕就不是我们三人之力所能除了的。”   捻花上人微笑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若作恶多端,天必不容,他若能改过迁善,则将是一件无上功德,我们的罪孽岂不更深。”   天龙子沉吟片刻对白太公道:“白兄意下如何?”   白太公凝重地道:“我也主张放他过去,却不是像野和尚那般的菩萨心肠,我只觉得今天我们以三对一,胜之不武,我希望改天能公平地跟他决斗一下。”   天龙子闻言也沉吟一下道:“二位都这么说,贫道自不能独持己见!由他去吧!”   秦无极本来已经准备就死了,听他们的口气又死不了了,立刻打起精神道:“今日你们不杀我,异日相逢,我也各饶你们一次,可是我为人眶毗必较,郎使不取你们性命,也要让你们受些活罪,你们最好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不让我找到。”   白太公傲然一笑道:“你别得了机会就卖狂,假若你今后估恶不改,不等你来找我们,我们也会自动再来找你,那时对你就不会像今天这般容情了。”   秦无极怨毒地望了三人一眼,本来还想再说几句话的,但是怕他们改变主意群起而攻,话到口头又咽了下去,转身向后走去。   天龙子将他叫住道:“慢一点!我还有话要告诉你!”   秦无极愤然回身,天龙子又道:“广成子一代武圣,他的陵穴不能再让你占为作恶之所,我限你马上离开,那些被你困陷的人,一个也不准伤害,否则我们宁可拼着双手染上血腥,也要将你剪除!”   秦无极阴沉地道:“那地洞我早已住腻了,你不说我也要搬出去,至于那般脓包,全放了也不足为俱,你们等着好了,不出三年,我一定会再找到你们一雪今日之恨!”   捻花上人合十道:“阿弥陀佛,秦施主,你福缘不浅,得到广成子的遗籍,纵然不能寿期永颐,至少可以比常人多活两三倍,但愿你能珍惜这般机缘,好自为之。至于我们三人本来就无心与你为敌,今日之举,事非得已,日后是怨是缘,但凭施主之心,不过老袖有一言相劝,多行不义者必自毙……”   秦无极如同未闻,冷笑一声,回头径去。   捻花上人一声长叹,天龙子笑着道:“野和尚一片佛心,怎奈人家是块不点头的顽石。”   捻花上人正容道:“道兄不可如此说!佛家讲究因果,此人得此异缘,并非毫无原故,天下无不可度化之人,天心亦如此,佛心如此……”   白太公道:“罢!野和尚少说禅理吧,你连自己都度不了,还想度人!正经一点,我们还是自己多用点功吧!再次再遇上他时,可不能三打一了。”   天龙子也叹道:“我们以前也是太自满了,以至蹉跎了许多岁月,否则何至于这样狼狈!我看还是找个清净一点的地方我要把‘天禅神功’再加强一下,白兄也应该好好地练一下先天浩气!至于野和尚……”   捻花上人连忙摇手道:“别把我算在内!”   天龙子奇道:“你怎能置身事外,今天放虎归山,大部分是你的意思。”   捻花上人道:“我绝不诿避责任,不过我也不想在武功上去克服他,但凭一点佛心,我要度他回头,好在东海之游已践,二位尽管请便吧!老僧要带着这个徒孙,好好地参研一下佛理!明年此日,我们在此地再见吧!”   说完挟起昏迷不醒的一了,飘然径去。   天龙子也不挽留,只对白太公道:“我准备上玄真宫去一访故人,顺便在那儿练练功夫,白兄有意同行吗?”   白太公微笑道:“不了!我不比你们四大皆空,能撇得下,珠儿跟劣孙还失陷在洞中,我不太放心,要看着他们安然离开才决定行止。”   天龙子一笑,口作长歌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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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梦断今宵孤舟远 愁重江干新月明     神容憔悴的白纫珠一直在昏迷中,当她被一阵冷风吹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处在洞穴之外,巍巍的长城矗立在前面,四顾茫然,只有邢洁伴随在她身边。   睁着她美丽的大眼睛,她似乎仍是无法相信目前的事实。   邢洁略带欢愉地叫道:“白姑娘,你终于醒了……”   白纫珠定了一下神才疑惑地问道:“邢姊姊!我是怎么出来的?”   邢洁慢慢地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一个叫袁紫的女人放我们出来的,然后她就跟着那个囚禁我们的怪人走了。”   白纫珠立刻追问道:“他们为什么又肯放了我们呢?”   邢洁摇着头道:“我也不知道,洞里好像是没有人了,所有的人都出来了,有些人跟着他们走了,有些人自动地散去了,我看你还没有清醒。所以留下来伴你。”   白纫珠又问道:“都出来了?他呢?我父亲呢?”   邢洁黯然地道:“不知道!令尊大人怎么会在里面呢?”   白纫珠急道:“没有错,我在里面的时候,明明接到爸爸的传音呼唤,我只回了一声,就被那怪人制住了穴道,可是我敢确定我爸爸是在里面的。”   邢洁仍是摇头道:“关于今尊之事,我因为不知道,所以没有问,至于那韦公子……”   白纫珠见她说话时的神容很惨淡,禁不住急声问道:“他怎么样了?”   邢洁黯然地道:“据那姓袁的女子说,自始至终就没有发现韦公子的踪迹!”   白纫珠急道:“怎么可能呢!我们不是跟着他进来的吗?”   邢洁流下眼泪道:“最大的可能是他走错一条路,遭遇到意外,这洞穴中有许多地方是杀人不留痕迹的,否则他们不会单独留下他的……”   白纫珠脸容又是一阵惨变,身子摇摇将要倒下来,邢洁连忙扶住她道:“白姑娘!你冷静一点,事已如此,我们只好认命了……”   白纫珠在极度的悲痛中,无法领会她言中我们两个字的涵义,只是撑起疲软的身子,向城脚下行过去。   邢洁赶去拖住她道:“白姑娘!你要做什么?”   白纫珠流着眼泪挣扎道:“我要再进去!我不相信他会死在里面的,就是真的死了,我也要找到他的尸体……”   邢洁哭着道:“没有用的,连他们自己都找不到,你去有什么用呢?”   白纫珠用力将她推开道:“假若他是你未来的丈夫,你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邢洁被她的话说得一怔,随即变得十分坚定地道:“好,那我陪你再进去!”   白纫珠摇头道:“不必了!你跟我不同,我这次若是找不到他,我发誓绝不出来了,你没有那个必要陪我涉险。”   邢洁脸色微变,呆了一呆又咬着嘴唇道:“我还是要陪你!”   白纫珠也懒得跟她多缠,摸索着去找入口,倒是邢洁比较熟悉,抢在前面带路,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一个仅可容一人的野草披拂的小洞道:“刚才我们就是从这儿出来的……”   白纫珠用手分开野草钻了进去,耳畔己隐闻隆隆之声,立刻加紧脚步,向前走去,邢洁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来到一个弯角处,只见一个白衣老者,以背影对着她们,双掌慢慢地挥动着,随着他的掌风所及,墙上开始溶下流液,热气的人。   白纫珠一急,连忙赶上叫道:“喂!你在干什么?”   那老者闻声回头,立刻诧然道:“珠丫头!你怎么又回来了?”   白纫珠一瞧那老者,竟是数月前飘然远去的白太公,竟忍不住悲从中来,扑到他怀中哭叫道:“太公……”   白太公用手抚着她头发道:“痴儿!你又来干什么,我正要封死这个地方!”   白纫珠惊叫道:“太公!您不能!”   自太公异道:“为什么?这地方本来是前圣遗蜕埋骨之所,不幸为妖孽盘踞,留下许多害人的东西,我要不封死它,不知还要造多少孽呢!”   白纫珠哭叫道:“爸爸还在里面?”   白太公微笑道:“你父亲被那个叫秦无极的家伙带走了,我虽然可以将他拦下,可是你父亲中了他独门的闭穴手法,连我都解不了,拦下也是白费,看来秦无极不会怎么样难为他,因此我只好暂时放过他们,等以后再说了。”   白纫珠惊叫道:“那个秦无极有这么厉害?”   白太公苦笑一声道:“是的!广成子的遗著造就一个害人精!我与天龙子、捻花和尚三人联手,也只将他打成重伤,捻花抱定度人宗旨,不肯杀他,看来日后还是一场大麻烦呢!”   白纫珠呆了片刻才凄然地道:“太公!韦光还在里面。”   白太公怔了一下道:“胡说!我已经搜过一遍,里头一个人都没有了!”   白纫珠急叫道:“真的!韦光从进去之后,就没有现过面,连秦无极他们也没有找到他,可是他明明已进去,不是他我也不会进去了!”   白太公想了一下道:“那就难说了,里面有几处地方凶险异常,尤其是毒气沼,无色无形,中人立化,连衣服头发都不会留下,但愿那孩子不要遭上这种不幸……”   白纫珠大声哭道:“他一定失陷到那里面去了!太公,我怎么办啊……”   白太公长叹一声,黯然摇头道:“那孩子不像个夭折的相,怎会遇上这种命运呢?”   白纫珠哭叫道:“不要再讲命运了,你想个办法吧!”   白太公凄然地道:“他要真是这个命,我又有什么法子呢?孩子,可苦了你了。”   白纫珠哭了一下,突然一拭眼泪,毅然地道:“那我也只好从命了,我追去陪他,跟他化在一起,虽然我还没有嫁过去,可是名分上已经是韦家的人了,他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   白大公沉着脸道:“胡说!他不见得真死了!即使是死了,你殉之又有何益?别忘了你还是白家的女儿,你的父亲此刻还失陷在奸人之手,你凭什么如此轻生?”   白纫珠呆了一呆才道:“太公!您可以照顾爸爸……”   白太公冷笑一声道:“你可以忘掉抚育之恩,反来要我去孝顺孙子。”   白纫珠脸容一阵急变,惨呼一声:“天啊……”   张口就是一道血箭,溅得胸前白衣上一片腥红,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白太公抱住她,顺手点住她的穴道,然后才叹道:“苦命的孩子啊!早知如此,我也不多这个事了,都是天龙子那牛鼻子害人,说什么先天易数,要靠着那孩子去力挽狂澜,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孩子!你正当年华,却要接受一个无比寂寞的悲惨命运,太公害了你了!”   白纫珠脸色如蜡,一无知觉,白太公抱着她慢慢向退路行去,邢洁却一动都不动地呆立在那儿。   白大公蔼声道:“姑娘,出去吧!这儿已被我引发地火,不久就要整个地封住了!”   邢洁漠然地抬起头道:“太公!你准备带着白姑娘上哪儿去?”   白太公轻叹道:“错恨已铸,回天乏力,我没有作成这痴儿的一片心愿,不让她身殉,只好好好地造就她,将来让她去复夫仇吧!”   邢洁想了一下才坚决地道:“晚辈先前为神骑旅中人,不知能否追随太公,伴着白姑娘!”   白太公望了她一眼道:“姑娘也认识韦光吗?”   邢洁脸色微红一下,口气仍是十分坚定地道:“晚辈在神骑旅总坛与韦公子仅数面之缘,虽然心仪韦公子气度超人,但公子与白姑娘己有白头之盟,晚辈自惭形秽,未敢对公子吐露寸衷,可现在……”   白太公喟然长叹道:“你跟珠儿一样都是个痴女孩子,要不然你也不会舍死进来了,也罢!我答应你给珠儿作个伴儿吧!今后的日子可寂寞着呢!”   邢洁跪下叩首道:“谢谢太公收录!”   白太公轻叹一声,伸手拉起邢洁,回身如飞而去。   地底掀起一片震动,连长城都摇撼了,那条蜿蜒在群山怀抱中的长蛇好似复活了,经过一阵扭动后,又归于沉寂。   轰动一时的广成子陵墓,就这样深埋地下了。   流光如矢,一年过去了。   这一年中似乎过得很平静,可是有一个沉重的阴影始终压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神骑旅还在长白总坛,销声匿迹,杜念远始终没回来,祝家华暂时摄领着帮中的事务,外有公冶勤主持一初,里面有凌寒冰与孙霞支持着!易水流回来了,变得很沉默,在八达岭生还的人,都是这个样子。   大家都在等待着一件震天的大事。   那件事终于发生了,始源于朱兰与韦珊在永定河畔的遭遇!   心怀惆怅的朱兰只与韦明远短聚了一阵,立刻分手了,虽然她得知韦明远与杜素琼并未葬身洞中,可是这两人的消息始终如石沉大海。   在神骑旅住了一阵,她又带着韦珊离去了,她要出来再找寻韦明远,她希望能再见他一面,虽然她知道无法渗入到韦明远与杜素琼的生活中去,但是她仍想见他一次!   他了解韦明远不是个畏缩的人,以前没有屈服过,今后也不会,那他们在八达岭下的墓穴中幸逃残生之后,他一定会再出来的。   他一定会再出来勇敢地面对他的敌人,不管这敌人是多么强项。   这一天母女二人正在欣赏芦沟桥畔的夜月。   朱兰斜倚着桥栏,望着桥下粼粼的微波,忍不住吟道:“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   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   但见长江送流水……”   韦珊分染了她的悲哀,忍不住低声道:“娘!这是无定河,不是长江!”   朱兰抹去眼角的一点清泪轻叹道:“我知道!只要是水是月,它们就会了解我的哀愁,并不一定是什么地方。”   韦珊伤感地叫了一声,也跟着低吟道:“谁家今夜孤舟子?   何处相思明月楼?”   朱兰脸色动了一下,突然有些激愤地道:“孤舟子!明月楼!你爸爸不是个飘泊在外的孤舟游子,我也不是个独倚栏杆,数尽归帆的怨妇,可是你父亲却撇下了我,让我尝尽了寂寞的滋味!”   韦珊有些意外地道:“娘!爸爸跟杜姨姨在一起,您是否恨他们?”   朱兰悠悠地一叹道:“不!我不恨他们,我也不该恨他们,他们给我的已经不少了。”   韦珊用手指着河水道:“娘!看开一点吧!春江潮水连天平,空际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也许爸爸跟杜姨姨正像我们一样,看着江月想念着我们,他们不是那种绝情的人,把我们忘得远远的……”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对面桥上来了两个人影,移动很快。   渐渐走近时,她们才发现这二人正是在白家屯上曾经一晤,而后翻脸成仇的柳家兄弟,柳大木的两个儿子——柳树、柳林,他们好似在匆匆地赶路,见到她们母女后,立刻就站住脚步,柳树哈哈一声狞笑道:“韦夫人,巧极了,想不到我们会在此地见面,二位真好雅兴。”   朱兰微微一惊,勉强维持住表面的乎静道:“二位世兄好,二位追随令尊进人广成子陵穴,居然无恙而还,实在可喜可贺。”   柳树狞笑道:“夫人不必客气,敝兄弟还算命长,不但没有丧命,而且还得了些小小的遇合,只是令郎可太惨了,竟落个尸骨无存。”   朱兰脸色大变道:“这话当真?”   柳树大笑道:“我何必骗你!教主到处都找遍了,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因此判断他必是落在化骨风穴中,订下了那么一房娇滴滴的媳妇,竟然无福消受,只能怪他的命太薄了。”   朱兰听他说得不干不净,又怒又悲,厉声喝道:“你也算是书香子弟出身,怎么说话连个市井匹夫都不如!”   柳树狞笑道:“我无须对你客气,记得我父亲在白家庄的最后赠言吗?对你们韦白两家的人,我们是仇深如海,要不是教主拦着,我们早就出来找你们了,今天适逢其会,你们送上门来,可见是天意也不容你。”   朱兰脸上笼起一层严霜道:“你们想怎么样?”   柳树阴笑道:“很简单!你儿子拗断我一根手指,他死了,这笔账算到你们头上,每个人赔我一条胳臂算了。”   朱兰厉声道:“无耻狂徒!你敢!”   柳树大笑道:“为什么不敢!凭你们那点技艺,我要是在第二招才折断你们的胳臂,就算输了!”   朱兰怒不可遏,铮然拔出腰间长剑,傲然地叫道:“小辈!你上吧!”   柳树冷笑道:“大爷懒得费神,你自己送上来吧!”   朱兰怒道:“韦家与梵净山从来没有先出手的招式!”   柳树道:“江湖已不是昔日的江湖,那时是你们韦家的天下,现在可得改改行情,再强如韦明远,在教主手下也没走过一招……”   朱兰突然问道:“你口口声声说的教主是谁?”   柳树大笑道:“这倒是你的运气,你是第一个知道教主的人,教主就是广成子陵穴中的主人,刻下神功大成,始创至尊教……”   朱兰一怔道:“为什么要叫这么名字?”   柳树哈哈大笑道:“秦教主一代天人,举世无匹,数之天下,惟其独尊。所以才引用此名,教主是他,教祖也是他,最近他就要昭告武林,要他们都来朝见。”   朱兰怒道:“狂妄一匹夫耳,怎能今天下人归心。”   柳树道:“不归心就归命!两途任人自择,这世上贪生怕死的人多,到时候必定是一番无比的盛况,只可借你们没有福气欣赏了。”   朱兰冷笑道:“我这一辈子见过的英雄人物大多了,不稀罕欣赏这种独夫的狂梦,你们父子大概也是属于贪生怕死之流,所以才没有在陵穴中丧命吧。”   柳树脸上一红道:“胡说!我们是心服教主的技艺,甘愿投在麾下效力,跟你们讲这些没有用,还是乖乖地把胳臂送上来吧!”   语毕身形突然欺上,单指如刃,笔直点向朱兰的眉心,朱兰展开长剑,划起一道圆弧,一股无形的劲幕,罩上他的手臂。   “铮!”剑身被激得发出长吟,不住地颤抖着、朱兰的身子也被推开了好几步,可是她使出的梵净山剑法的精招,居然将柳树的凌厉攻势化开了!   柳树微微一呆,欺身探臂又攻了上去,朱兰再次划弧布幕,可是柳树吃了一次亏,方式己变,长臂微闪,欺进劲幕的隙处,仍取她的胸前大穴。   朱兰脸色一变,忙抽回削指节,柳树倏地一声冷笑,指端反屈,弹在剑锋上,将她的精钢长剑拦腰震断了。   柳树的手跟着过去要抓她的胳臂时,突地有两条人影抢过来,一攻一截!   攻招的是韦珊,她的长剑被柳树一掌拍断。   拦截的竟是他的弟弟柳林,柳树倒不禁一怔道:“弟弟!你干吗?”   柳林挡在朱兰前面道:“大哥!您何必对女子发狠!”   柳树暴怒道:“胡说!你忘了我的断指之恨了,十指连心,那一根手指现在还痛在我的心里呢!”   柳林呐呐地道:“大哥!不是做兄弟的要管你,方才你说要一招就取下她们的手臂,可是方才你已经用到第三招了,我们总不能在妇人面前失信。”   柳树神色一变,厉声道:“我不管!韦光那小子死了,我没办法再去找他!这笔账一定要他的亲人来还!”   柳林道:“话不是这么说!要找您也应该找他的父兄,他们都没死。报复在妇人身上实在不光明!教主也不会同意的,他主张一尊天下,虽不禁杀戮,却力戒卑鄙。”   柳树怒声道:“你倒教训我来了,指断在我身上,教主怪罪下来由我一身担当!”   柳林仍是婉转地道:“大哥!我是为您好,我不忍见您触犯教规,将来去受那严厉的惩罚。”   柳树怒不可遏,扬起一掌道:“你再不让开!我就不认你是我的兄弟了。”   柳林无可奈何地一叹道:“哥哥!做兄弟的已经尽过心了,您一定要如此我也没办法。”   语毕神色黯然地退过一边,柳树冷笑道:“假仁假义!你别把教主看得那么神圣,他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尤其是爸爸,看在他面上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而且教主行事毒辣,并不比我好多少。”   朱兰与韦珊相倚而立,她们长剑已失,面对着一脸煞气的柳树已经全没有抵抗能力,可是她们毫无惧色,坦然地望着他慢慢逼过来。   就是这种凛然的神色使柳树略略一怔道:“你们最好自动断下一臂,我还可以放过你们的性命。”   朱兰怒哗一声道:“放屁!无耻的小辈!你弟弟还有一点人性,你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柳树神色一变,举掌朝前猛拍,劲力大得出奇,决心要把她们毙于掌下。   “轰!”一声巨响之后,柳树的身形退了一步,朱兰母女的身畔却多出一人,长衫飘拂,神容泰然,而且是个年轻人。   他是从桥洞下钻出来的,而且可能呆了很久,却在危急的关头,救了朱兰母女的性命,韦珊看见来人后,忍不住惊叫道:“咦!你怎么也来了。”   那年轻人微微一笑道:“我一直跟在你们身后,保护着你们。”   韦珊脸上一红,原来这人正是神骑旅中的神雷使者凌寒冰,曾经伴送她同上白家屯去报告凶讯,一路上二人欢谈甚洽,想不到情愫早生矣。   柳树见来人居然能接下他一掌,不禁有点诧然道:“你是什么人?”。   凌寒冰做笑道:“在下名属神骑旅中第一部,神雷使者凌寒冰!”   柳树厉声道:“神骑旅中有你这等人物,难怪能席卷江湖,称雄一时,只是你们的好日子已经过去了!你们的首领与夫人到了教主手中直如草芥,虽然被他们侥幸逃走,但是总有一天会双双授首的……”   凌寒冰微微一笑道:“我对付你们那宝贝教主也许不够,对付你这种无胆鼠辈却足足有余!”   柳树怒喝一声,抢过去施掌暴袭,凌寒冰从容迎敌,立刻打成一片。   由于双方都知道对手很强,所以都用上了全力,凌寒冰使的是紫府秘籍中的神雷掌,发时轰轰有声,神态威猛,与他文弱的外型颇不相称。   柳树则除了家传武学之外,还加上新得自秦无极的传授,也是凌厉无匹,战来十分惊险,一时奇招迭出,热闹异常。   约摸过去四十几合,高下渐分,柳树奇技新学,虽然奥妙无穷,到底不足与凌寒冰自小打下的基础相比,渐有不支之态。   韦珊看得大是高兴,一时忘情,大叫道:“寒冰!别客气!杀了这贼子!他可恶极了!”   凌寒冰乍然受到这种亲切的称呼,不禁大是兴奋,虽然他知道韦珊并不讨厌他,可是悬于身份,他始终不敢明白地透露,这次跟着出来,也是想在暗中呵护玉人安全,出尽一份心意而已,谁知韦珊在激动之余,竟然也透露出她的感情了。   心中一高兴,手下更凌厉了,掌掌挟着雷电般的成势,逼得柳树更狼狈了。   柳林一直在旁边冷静地看着,对兄长的劣势毫无关心表示,他的眼睛还不住扫着韦珊,刚是对她别具好感。   以前他们兄弟二人合力追求白纫珠失败了,他难过的程度轻小点,因为他的意力又被韦珊分散了。   韦珊不比白纫珠丑,而且别具一种可人的温柔,只是柳大木挟嫌于心,使他无法继续与韦家来往,刚才他挺身出来拦阻柳树,也是为着一部分的私情作祟。   柳树坚持要伤朱兰,他不愿因之兄弟反目,只希望哥哥在伤了朱兰后能消消气,然后再拼命要求哥哥放过韦珊。   柳树猝然变颜,他心中一样地焦急,幸好凌寒冰出手挡过了!   可是他看了凌寒冰与韦珊的情形后,心中不禁一凉,呆呆地任在那儿。   “唉,我又慢了一步!”   这一个暗叹未止,韦珊那一声呼喊将他惊醒了,突然对凌寒冰萌起无比的妒意,冷笑一声,闪步加人战圈。   韦珊怒喝:“不要脸!两打一!”   说声捋袖欲待上前帮忙,凌寒冰却奋力逼退二人的攻势急叫道:“你别上来!来了也没用!”   朱兰轻轻拉住韦珊道:“孩子,你还是等着吧!以你的功力连圈子都进不去。”   韦珊急道:“娘1我们不能眼看着他吃亏呀!”   凌寒冰以一敌二,的确不太行了,他只比柳氏兄弟略高一点,单打独斗可以占先,以寡敌众却差多了,儿轮狠攻之后,险象丛生。   朱兰无可奈何地叹道:“孩子!只怪我们功夫太差,技不如人,又有什么办法!”   凌寒冰咬紧牙关撑着,而忙中抽空叫道:“韦夫人!你们快走吧!到总坛去通知一声,我大概还可以绊住他们一段时间。”   韦珊急叫道:“不!你为救我们而来,我们怎么能抽身一走呢?”   凌寒冰惨然道:“俱死无益!只要你记住我曾经为你舍过这条命就行了,将来找到首领或韦大侠时,再请求他们替我报仇!”   柳树厉声狞笑道:“你别做梦了,姓韦的早躲起来了,他们还敢出头?”   韦珊怒叫道:“胡说!韦家不会有那种人,我爸爸和哥哥迟早会来找你们的!”   柳林也厉笑一声道:“他们除非是现在就来,否则就算他们能力通神,也救不了这小子的命!”   韦珊急得流下眼泪道:“娘,您走吧!我留在此地陪他死。”   朱兰恻然叹道:“娘也不走了,人生总不免一死,眼看着大好天下,尽是蛇鼠横行,活着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柳家兄弟得意地大笑起来,攻招更加狠毒,凌寒冰几乎是在挣扎了,他的神雷掌最耗体力,打了这半天已是奇迹,照理来说他早该脱力而死了,只是因为韦珊的鼓励使他支撑下去,过得一时算一时。   柳林厉笑道:“小子!你认命吧!我们早就可以杀你了,只是因为你开始太得意,所以才要你受点折磨,活活地累死你!不过你总算死得不冤枉,临死前还赢得玉人几滴眼泪。”   柳树起初还不明白,继而大笑道:“弟弟!我知道,怪不得你先前要拦我,原来你看上那妞儿了。”   柳林狞笑道:“没有!我迟了一步!这妮子的心已经放到那小子身上,我们弟兄注定是失败的!不过我有办法让他伤一辈子心,要她像白家的那个贱人一样,抱恨终身……”   柳树大笑道:“对!我们得不到,也不让人家得到,等一会我答应放过那妞,叫她跟白纫珠做伴去,让她们永远对着死人恋爱去!”   兄弟两人相与大笑,手下攻势更紧,逼得凌寒冰喘息不止,连口都无法开了。   韦珊咬牙疾声道:“姓柳的!我先前还认为你是个好人,谁知你跟你哥哥一样,是个禽兽不如的畜生!本姑娘偏不叫你称心,我先走一步,死后做个厉鬼,祟得你一世不得安宁!”   柳林大笑道:“好!生不得亲近你,死后有你鬼魂相伴,我倒是很高兴!”   韦珊呆了一呆,才惨声道:“寒冰!我感谢你的情意,黄泉路上等着吧……”   一语未毕,身子已软软地倒了下去。   朱兰大惊失色哭叫道:“珊儿,你……”   柳树与柳林也不觉一怔,自动地歇了手,凌寒冰口喷鲜血,也倒了下去。   朱兰伸手去抱韦珊,突然旁边有个冷冷的声音道:“韦夫人不必紧张,令爱并未身死,我只是制住了她的穴道。”   朱兰闻声警视,只见桥栏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中年妇人,神容冷竣。   柳树与柳林见了那妇人,脸色不觉大变,双双躬身道:“紫娘!您怎么来了?”   那妇人冷哼一下,只是淡淡地道:“我来给两位贺喜的!恭喜你们立下大功,至尊教还没有正式公告武林。二位就已经立下赫赫声威了,我一定要告诉教主重重奖赏你们!”   二柳脸如土色,汗下如浆,呐呐地道:“紫娘!您……”   妇人暴喝道:“我都听见看见了,你们还敢强嘴!跪下!”   二柳立刻应声下跪,呆若木偶,那妇人飘身下了桥栏道:“我叫袁紫,韦夫人大概听说过吧。”   朱兰一怔道:“我只知道你曾与谷飞共事过,后来在广成子陵穴中出现……”   袁紫被异道:“尊夫没有对你说过我?”   朱兰摇头道:“没有!拙夫与我极少在一起,只约略听过萧环师妹说起你与拙夫曾在峨嵋雷洞受困,共习伏度剑诀。”   袁紫脸色微微一动道:“她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恨韦明远,为什么会脱离峨嵋跟谷飞在一起?”   朱兰摇头道:“没有!我也在奇怪你何以弃正道不走,要与奸人作伴!”   袁紫冷笑道:“奇怪了!萧环是目睹的,她会知道一些,我与韦明远的恩怨仇嫌,他只告诉了杜素琼却瞒着你。”   朱兰苦笑道:“我虽然与明远是夫妇,却只有山主能共享他的生活与一切隐秘。”   袁紫也轻轻一叹道:“你虽然嫁了韦明远,却与我一样的可怜。”   朱兰奇进:“你……你跟明远……”   袁紫冷冷一点头道:“往事不堪重提,我在雷洞中曾经表示爱过韦明远,他拒绝了,我因之恨他一辈子。但是我也会爱他一辈子。韦明远为人忠厚,他没有说出我当日的那些行为,可能世上知道这事的只有几个人,韦明远、杜素琼、我自己与萧环。”   朱兰道:“环师妹已入空门,她再也不会理俗人的事了。”   柳树与柳林在地上交换了一下眼色,袁紫已经看见了。微笑地向他们道:“你们知道了这项秘密,今后可以要挟我了是不是?”   柳树一整脸色道:“紫娘放心!我们绝不会告诉教主的。”   袁紫将脸一寒道:“你们没有机会去告诉他了。”   柳树大惊道:“紫娘!你总不会要我们……”   袁紫冷冷一笑道:“我在你们面前耿直言心中的隐秘,当然已经准备好保守秘密的方法,你们认为要想保守一件秘密,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柳树结巴地道:“我们只当没听见,此后永远忘记此事。”   袁紫微笑道:“那不好,你们已经听见了,就该永远记得它,因为这是你们死的原因。”   柳林的脸色也变了,抗声道:“你不敢!杀了我们,你怎么去向教主交代?”   袁紫道:“你们行止有违教规,出言藐及教主都是致死的理由,然而我的理由却不是这些,我认为保守秘密的最上策就是把它埋在地下,越深越好。”   柳树跳起来,飞身就逃,刚跑出四五步,袁紫的手一扬,他立刻狂吼一声,扑地倒下,背上穿了一个大洞,深透前胸。   柳林厉叫道:“我爸爸必定不会放过你!”   袁紫大笑道:“柳大木那个老混蛋能奈我何?我回去第一个就通知他,看他敢对我怎么样?”   柳林呆了一呆,突地举掌反拍自己的天灵,扑地一声,血花四溅,立刻死于非命。   朱兰见状不禁吃了一惊,袁紫冷笑着将尸身踢开,然后朝凌寒冰望了一眼道:“这小伙子是不错!恭喜你得了个佳婚!”   朱兰没有答话,半晌才道:“你杀了两个人回去如何交代?”   袁紫冷笑道:“这两个家伙猪狗不如!杀了就杀了,难道还会要我偿命不成!”   朱兰道:“问题是柳大木。”   袁紫大笑道:“匹夫何足惧哉!他不敢找我的,不过这笔账他会记在你们身上。”   朱兰淡然道:“韦家人视仇恨成了习惯,再多几个也不在乎了。”   袁紫望着她道:“为了韦明远,我本该迁怒到你们,你们实在不值得我报复,你带着他们走吧!去通知神骑旅,至尊教开坛在即,他们只有三条路可走,一条是死路,两条是生路,由他们自择了。”   朱兰道:“生路又将如何?”   袁紫道:“表示归顺,或者干脆解散了远远地躲起来!教主准备大展威势,也准备大开杀戒,逆者无幸,劝他们不必自投死路!”   朱兰又问道:“你好像很得宠?”   袁紫冷笑道:“我算是教主的姬妾,却不能作为他的夫人,那位置给你的儿媳妇留着呢。”   朱兰怔道:“是念远?”   袁紫冷笑道:“不错!是她!那怪物对她倾心异常,不过她也真有本事,居然能在重重的禁制中救了韦纪湄逃走,教主正在到处访查她的下落,我倒希望他能找到。”   朱兰脸色又是一变,袁紫见状笑道:“你别以为我会跟她吃醋!老实说那怪物并不在我心中,他爱娶谁就娶谁。我希望杜念远被他找到后,她一定不会甘心嫁他,让她出点刁钻古怪的主意整整那怪物!”   朱兰默然片刻才道:“你大概还在爱着明远吧?”   袁紫脸色一变道:“不错!我恨透了他,也依然爱他,我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他,在陵墓中我却冒着危险把他跟杜素琼放了出去。”   朱兰神色一宽道:“那么他们是真的安全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袁紫道:“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我希望他多做些令我伤心的事,伤透了我的心,那样我就可以毫无犹豫地杀他了。”   朱兰轻轻一叹道:“别骗你自己了,你不会有勇气杀他的。”   袁紫厉声道:“谁说的?我不像你这么痴心,在雷洞中我恨不得将他剁成肉泥!”   朱兰道:“只有那时候你也许会这样做,经过这么久的岁月,你的恨已经磨尽了,只有爱却越来越强,天下女子无法脱出这个范畴。”   袁紫略略一怔,才将声音变为异常冷漠道:“我跟你们都不同,你不会懂的,以后等着瞧吧!”   朱兰不接她的话,于是改变话题问道:“你能告诉我还有一个儿子的确讯吗?他叫韦光,也进了陵穴……”   袁紫道:“韦明远自己也问过了,我没有看见过他,惟一的可能是落在化骨风穴里了。”   朱兰潸然泪落,袁紫却又冷冷地嘱咐道:“我还应该告诉你一件事,我与韦明远的事你最好不要宣扬出去。秦无极是个怪物,他也许会原谅我。却不会放过他,这样一来天下虽大,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朱兰点点头,抹着眼睛再问道:“还有我那未过门的儿媳妇白纫珠呢?”   袁紫道:“白姑娘跟一个姓邢的女子被我放走了,她的父亲被怪物留着,因为他识得甲骨文,子午经上有一部分文字很深奥,怪物在利用他翻译呢,你想知道的我都说过了,但愿好好保重,今后最好不要再碰面,落到怪物手上,我可救不了你,怪物对韦明远还没死心,一直想收为他用,你给他发现了,一定会留为人质,逼使韦明远出头的。”   说完她的身形一扭,像头夜莺似的消失了。   神骑旅果然再度解散了,这次做得很突然,每一个人都销声匿迹,好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代之而起的是至尊教。   像深秋原野上的一把野火,将武林中搅得空前的血腥。   血!流遍了每一个角落。   不屈服的人都被杀光了,剩下的都是俯首听命的软骨虫以及那般甘心归附的下流江湖人。   教主秦无极是个喜怒无常的怪物,他的脸上始终蒙着一层黑纱,除了几个亲近一点的人外,很少有人敢去接近他,因为他随时随地会下个命令处人于死地!   总坛设在无定河畔的一所古堡中,那是所阴沉沉的建筑物,一般人在暗中称它为地狱门,因为追到那儿的人,很少有生还的。   中南北设三个分坛,由三个摄人心魂的人物主持着。   北五省白龙分坛在长白山神骑旅旧址,主其事的是端木方。   中部朱雀分坛在开封。主事者为柳大木。   南七省玄虎分坛在十万大山,主事者为蜉蝣生。   这三个都是以杀戮为儿戏的凶残之徒,由他们支配着分布天下的无数分舵,武林是被统一了,不过是被一股邪恶的势力统治着。   除了一部分趋炎附势之徒外,每个武林人都岌岌自危,大家都在怀念着早一阵的宁静岁月,也怀念着那批维持江湖安宁正义的英侠,希望他们能再度起来,将天下重作一番整顿。   两年过去了,这血雨腥风的两年,人们开始由希望变失望了!   在神骑旅原址的白龙分坛中,端本方志得意地广排盛筵,招待着代表总坛派来巡视的逍遣散人。   秦无极以绝高的功力为他解除了杜念远留在他体内的尸毒,也进一步地替他打通了久僵的关节。虽然尚不足与秦无极相较,但也不作第三人想,逍遥散人属秦无极庭中巡察使,职责上大了他一级,也不过蒙得他客气相待而已。   酒过数巡后,端木方微笑开言问道:“逍遥兄来此有教主什么训示?”   逍遥散人淡淡地道:“教主不过命兄弟来此随便看看,同时间问端木坛主有什么困难?”   端木方哈哈大笑道:“普天之下,莫非至尊教之统辖,任何困难都只须一个杀字便可解决,再也不会有人敢来捋虎须了。”   逍遥散人对他的一副做态殊为不满,忍不住蹙眉正容道:“端木坛主不要太托大了,连教主本人也不敢如此想,目前本教虽然统辖天下武林,可是教主的心腹隐患未除……”   端木方继续做笑道:“逍遥兄可是指那三个老家伙而言?”   逍遥散人正容道:“不错!那三人武功高深莫测,年余前教主就吃了他们的亏,虽然教主此刻神功大成,不会再怕他们,可是三年之期将届,教主四下打听他们的下落,特命兄弟转告各分坛;要十分谨慎从事,再者还有那杜念远也是本教的一个威胁,这女子武功虽不甚高,机智却过于一切人……”   端木方大笑道:“兄弟自从掌管此地分坛之后,一直也在打听这两件事,迄今没有消息,以兄弟揣测,这三个家伙必是慑于本教的势力,躲了起来不敢出头。至于那姓杜的妖女,兄弟早先也受过她的害,恨之人骨,只要找到她,一定不会放过她的。现在本教的势力普及天下,她纵有诡计,只怕也难以施展。”   逍遥散人哼了一声,没有答话,端木方却大为高兴,拍着桌子叫道:“来人啊!上菜!”   底下的从人答应一声,推运两具木笼,这本笼的构造十分特别,四周俱是径尺粗细的木干密密相合,高有丈许,顶上一块厚木,开了一个圆洞。   在洞上露出两个人头,一老一少,闭紧了双目。   逍遥散人见状微异道:“端木坛主!这是做什么?”   端木方大笑道:“逍遥兄应该知道兄弟每天都有吃人脑的习惯,早先是为了补脑力之不足,现在虽已无此必要,却是越吃越有味,不可一日无此物了。”   逍遥散人微微色变道:“教主虽不戒杀,端木坛主此举也似乎过分一点吧!”   端木方笑道:“逍遥见此言差矣!兄弟食人脑之事,向为教主所默许,已经两年多了,教主从不干涉,尤其是今天这两个人,教主更不会反对!”   逍遥散人色动问道:“这两个人是谁?”   端木方得意地笑道:“那老的一个是神骑旅从前的副首领人云流星徐刚,年青的一个韦纪湄的弟弟韦光,他们二人先后都曾进人广成子的墓穴,却一直行踪不明……”   逍遥散人神色一变道:“你在哪里找到他们的?”   端木方笑道:“说来也是他们命中该绝,在墓穴中不知他们藏在哪儿,居然未被发现,前天他们两人到这里刺探,困在埋伏中,被兄弟擒住……”   逍遥散人面现惑色道:“端木坛主之言当真?”   端木方道:“怎么会假!兄弟在神骑旅待过一阵,所以认得他们。”   逍遥散人忙道:“那这两人可不能杀死,由兄弟带回交给教主审问,他们在广成子墓穴中未曾丧命,又没有被我们发现,此事颇堪玩味!”   端木方大笑道:“不劳逍遥见费心,兄弟早就问过他们,怎奈他们死不肯开口,兄弟只好点了他们的穴道,本来就要吃掉他们,因为听说逍遥兄要来,所以才留着与逍遥兄共享,逍遥兄是否有兴趣尝尝鲜……”   逍遥散人神色凝重地问道:“他们真是在埋伏中被捉住的?”   端木方见他问得离奇,不禁也微惑道:“是的!他们被困在迷林中已经筋疲力尽,兄弟丝毫不费力气就捉住了!逍遥兄有什么高明指教?”   逍遥散人庄容道:“此事颇不寻常!此地的一切布置,大部分俱是神骑旅旧有设备,那徐刚既是神骑旅的旧人,一定识得窍门,怎么会被困住呢?”   端木方闻言也是一怔道:“对啊!逍遥兄此言大有见地,莫非他们是故意的……”   逍遥散人尚未答话,端木方又大笑道:“就算他们是故意。的也不要紧,兄弟一见到他们之后,立刻出手制住了他们的穴道,那是教主传授的独门手法,他们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哈哈……   逍遥散人凝眉深思道:“此事仍有可疑处……”   端木方大笑道:“逍遥见不必多心了,你看他们站在木笼中像两头病猫似的。还有什么可疑呢,你我还是好好的吃他一顿吧!”   逍遥散人想了一下,才神秘地笑笑道:“兄弟对人脑不感兴趣,坛主自己受用吧!”   端木方哈哈大笑道:“此物别具佳味,尤其是练武的人脑子,吃下去有滋补之功……”   逍遥散人仍是不感兴趣地摇摇头,可是他的眼睛却盯牢了木笼的两个人,端本方一面大笑着一面做手势,立刻有人端着一桶冷水进来,对准二人的头上淋去。   逍遥散人又是用然不解地道:书这又干什么?”   端木方笑着解释道:“冷水可以使他们清醒一点,而且逼得热血下降,食用时减少一点腥味—……”   他边说边笑。一边伸出枯瘦的手指,虚空朝徐刚的头上抓去接连抓了两把,他的脸色突地一变,口中也不禁讶然出声。   逍遥散人平谈地问道:“端木坛主有何不妥?”   端木方奇道:“兄弟这虚无指功今天怎么失效了?”,逍遥散人仍不动声色地道:“兄弟坐得很近,并未感到坛主用功!”   端木方脸色激变,眼光盯着本笼中的徐刚道:“不瞒逍遥兄说,这功夫系兄弟苦练而成,近来才小有进展,发时除接触的对象外,他人一无所觉……”   逍遥散人笑道:“也许是坛主今晚的酒过了量,使功力打了折扣,要不然怎会失手呢!   再不就是对方的禁制已解……”   端木方摇头进:“都不对,兄弟纵然量浅,这儿杯酒还顶得住,至于说对方的禁制已解,那更不可能了,教主的独门手法知者无多,而且兄弟的指功施出去,并未遇到抗力,只是无形中被消解了……”   逍遥散人轻轻一笑道:“端木坛主太相信自己的判断,照你这样说来,应该是什么原因呢?”   端木方脸色凝重地对木笼望了一阵,那二人仍是闭目垂首,神情痴迷,一无异状,他又把眼光改向四周搜寻,逍遥散人间道:“端木坛主莫非怀疑旁边另外有人!”   端木方点头道:“舍此别无其他可能!”   逍遥散人突地纵声大笑道:“兄弟早就知道了,而且立刻可以将他找出来!”   端木方神色一变,正要出声动问,逍遥散人己将前面的那双象牙筷子,迅速无比地分射向徐刚与韦光,口中还大喝道:“二位朋友可以停止装死了!”   那两根牙箸去势其疾,所射的部分正是额旁的天灵穴,惊听得两声暴响,徐刚与韦光身外的木笼忽地自动爆裂,两个人也飞速地恢复行动。各自接住了一根牙箸。   端本方大惊失色,讶然喝道:“混账!你们原来是装死!”   徐刚将牙着掷在地下,夷然一笑道:“瞎了眼的笨鬼!徐老爷的脑子有那么便宜好吃的?今天要不是另外有人帮你发现了,包你有一顿苦头尝尝!”   端本方勃然色变,推开面前的桌案起立吼道:“混账东西!居然敢愚弄本座……”   他还待骂下去,却被逍遥散人伸手按住道:“端木坛主,你先别暴躁,让我来问他们儿句话。”   端木方悻然不语,身形移到门口,提防二人逃走。   徐刚微微一笑道:“老鬼!你别紧张,我们本就是为着收拾你来的,在没有取得你狗命之前,绝不会急着离开,你尽管放心好了。”   端木方神色又变,但是逍遥散人已抢在他前面发言道:“二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徐刚淡淡地道:“先说你是什么人?”   逍遥散人微笑道:“在下为至尊教主麾下天下巡察使!”   徐刚蔑然一笑道:“官位倒不小,不过你能看出我们的伪装,倒还算不错!你想问什么?”   逍遥散人平静地道:“我只想请问二位在广成子陵穴中是如何脱身出来的?你们进去后又躲在哪里?”   徐刚微笑道:“这是两个问题,你要想知道答案的话,应该先答复我一个问题!”   逍遥散人立刻道:“在下乐于先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刚想了一下道:“这问题很简单,你是怎么发现我们伪装的?”   逍遥散人微笑道:“这更简单了,阁下既是神骑旅的副首领,断不会受困在埋伏中,除非是故意中伏,所以我听得端木坛主之言后,立刻产生了怀疑,再一观察二位,虽是装出受制之状,然血脉运行仍十分正常,方才喷水之际,阁下的头颈居然随着水势一偏,阁下的本意是要表现出软弱无力的样子,却不知破绽就出在此处。”   徐刚微异道:“这怎么算是破绽?”   逍遥散人笑道:“端木兄曾说以教主独门制穴法禁住二位,受这种手法之人,除了四肢之外,其余关节之处,一律僵直不能动,阁下一偏脖子,兄弟就看出端倪了。”   端木方闻言脸有愧色,徐刚也不禁点头道:“高明!高明!台端心细如发,不愧是号人物!”   逍遥散人微笑道:“多承谬誉,现在请回答我的问题了。”   徐刚朝旁边的韦光望了一眼,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韦光摇摇头,徐刚只得道:“抱歉得很,在下未得韦公子同意,无法宣布!”   逍遥散人略略色变道:“你们怎么说话不算话,我对你们有问必答,你们却……”   韦光突然道:“那我就回答你好了,我们躲在一个你们不知道的地方……”   逍遥散人讶然道:“广成子陵穴中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韦光道:“当然有了,那么陵穴历时千余年,这十几代的经营,岂能事事都被你们知道?”   逍遥散人想了一下才道:“这话有道理,你们藏身的地方在哪一个地方,那里有些什么?”   韦光笑道:“那地方已经被毁了,告诉你也没有用,其中有些什么恕难奉告,不过我可以透露的是那些东西都是你们的克星,你要转告秦无极一声,叫他小心一点,迟早我们会找到他,给他颜色看的!”   逍遥散人做然一笑道:“你们也许有一点发现,若说能强过教主,殊难令人相信!”   韦光也傲然笑道:“信不信由你,你若是有点脑筋,就该想到了,刚才端木方自夸为无人能解的独门制穴手法,怎么奈何不了我们?他的虚无指功,我们怎么受之丝毫无伤……”   逍遥散人神色一动,熟思有顷道:“我还是无法相信,总得亲自试上一试!”   韦光微微一笑道:“闲下得了贵教主几分真传?”   逍遥散人略作思索道:“在下与教主相比,不啻云泥,哪里敢说是几分呢!”   韦光大笑道:“阁下自谦过甚,可也把秦无极抬得太高了。”   逍遥散人移前两步,作了一个准备的姿势,微笑道:“闲话说得再多也没有用,还是在手底下见真章吧,但不知是哪位先赐教!”   韦光欲待起步,徐刚抢着过来进:“笨鸟先飞,马卒前行,公子身负荡魔重任,不可轻易显示虚实,这一阵由老朽出出风头吧!”   韦光轻轻一笑,未置可否地退过一旁,逍遥散人瞥了徐刚一眼道:“神骑旅昔日名满江湖,三十年风水大流转,今日江湖已不是从前那个样子了。”   徐刚微笑道:“这个老夫当然知道,老夫若是还凭着以前的那点玩意,此刻又怎能安然在此!”   逍遥散人轻描淡写地拍出一掌,望之全无劲道,徐刚也是随便地—挥手,两人相距约有一丈远近,当然不可能肉掌相接,可是空中居然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徐刚脚下退了一步,逍遥散人身子虽未移动,口中却不禁讶然出声道:“不错!你还真有几下子,除了至尊教中有数的几个人外,方今之世,能接我这一掌的人还真不多。”   徐刚稳定下身形笑道:“没什么了不起!老夫筋骨己硬,习起大元气功来,自然要较你们年轻人差点劲,再换换其它功夫,老夫倒并不一定服老。”   逍遥散人脸色一变道:“你怎么知道大元气功这名称的?”   徐刚笑边:“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那广成子的陵穴中,你们并不一定都摸到了,还有许多事情恐怕连你们教主也不一定知道。”   逍遥散人闷哼一声,突地骈指欺身前点;徐刚不避不闪,却伸手从旁边插过去,极巧妙地将他的手指推开了,同时又切他的右股。   逍遥散人喉间发出一声低吼,就势化招回招,两人贴身互搏起来。   无论是攻守,双方都是十分狠辣稳健,虽是贴近换招,二人也都用上了内力,因此四只肉掌都是在寸许距离处相触,劈拍之声,不绝于耳!   每换一招时,徐刚的身子都要晃一晃,显见在内力上他是略逊一筹的,不过他始终都能撑下去,看上去没有力竭或是吃亏的迹象。   相持约二十招后,逍遥散人己大为震怒,掌发得更急,力量也用得更足,徐刚应付起来渐渐有点吃力了。   韦光在旁边有些担心了,忍不住出声问道:“徐老英雄,还是由我接下去吧!”   徐刚微喘着道:“不用!老朽还顶得住,公子不妨借这个机会多研究一卞,他们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逍遥散人冷笑一声,蓦地双掌一错,拍向徐刚的两肩,徐刚的双手自然回抄,向他的关节上切去,逍遥散人姿势不变,继续接下去。   徐刚的双掌已沾在他的衣服,骤觉一股劲力涌上,贴着掌缘将他的切势弹开,而自己的肩井穴上,也感到一股劲力透进,只得顺势双掌再朝外一翻。   砰然一声问响后,徐刚的身于朝后猛退,脸色煞白。   逍遥散人也退了几步,神色一样地难看。   很明显,刚才一场硬拼是个两败俱伤的局势,不过以吃亏的情形而论,是徐刚重一点,韦光十分关切地赶上来问道:“徐老英雄,您怎么了?”   徐刚摇摇头,表示不太要紧,可是他的嘴却闭得很紧,足见是在努力地压制翻涌的气血,不使它喷流出来。   逍遥散人镇定了一下,阴恻恻地一哼道:“真没想到你的连移穴的功夫也学会了,可是你肩井穴的原位已被我的透骨煞手毁掉了,纵然你能保得性命,也无法再使用功夫了!”   徐刚闷等了一下,才吐出一口淤血道:“你也别得意,我印在你胸上的那一掌是截脉手法,现在你也许没有感觉,再过半个月就有你受的了!”   逍遥散人闻言脸色一变,连忙又运目探视自己的受伤情形,韦光听见他们的对答之后,十分着急抢到徐刚身旁去替他搓揉。   默立在一旁的端木方这时脸上忽地涌上一阵杀意,探爪突袭韦光的后心,韦光的背心对着他看不见,徐刚却看得很清楚,连忙叫道:“公子!小心!”   韦光闻声回头时已经来不及了。   “喀嚓!”又是一声脆响,端木方捧着手厉嗥后退,他的手指抓在韦光后背上时,韦光已经运起护身真气,那股巨大的反震力将他的指骨全弹折了。   韦光猛地回身,剑眉剔竖,厉声叱道:“无耻鬼魅,你居然敢施毒手暗袭!”   端木方捧着一只断手,目中凶光毕露,一言不发,默默地注视着韦光。   韦光接触到端木方睐睐的目光,不禁更激发了心中的怒气,抬起一只手,正想再次对他发动攻击时,忽地他脸色微微一变。   端木方立时发出一阵惨厉的阴笑道:“姓韦的!一年多不见,你果然有点运气,能练成这一身好功夫,只可惜幸运没有经常地伴随着你!刚才你虽然震断了我的一只手,可你也中了我附在指尖上的剧毒,不管你练成什么神功也挽不了你的生命了!”   韦光脸色一阵激变,徐刚已大惊失色地扯着他问道:“公子!是真的吗?”   韦光点点头道:“大概是的!我的胸头好像特别难受……”   徐刚悲愤之极,扑上前就要跟端木方拼命,端木方哈哈大笑道:“徐刚!你忘了你的肩井穴已被逍遥兄点破了吗?现在你想跟我拼命可是自己找死,我断了一只手,另一只仍足致你死命!”   徐刚不顾一切,还是要冲上去,韦光已拉住他道:“徐老英雄,由我来吧!”   端木方白他一眼道:“你目前或许还可以杀死我,不过只要一动真力,三天的寿命只能缩到三个时辰了。”   韦光暴怒道:“我即使只剩下片刻的生命!也要先杀死你这个贼徒!”   端木方悍然不惧地说道:“那你就上来试试看好了,我不跟你硬拼!干耗也要跟你磨上一个时辰,时间越久,毒力越深,体力也越减,到最后不知道是谁杀死谁呢!”   韦光击出一掌,端木方狡猾地躲开了,韦光还要追过去时,却被徐刚拖住了,韦光大是着急叫道:“你还拉我做什么,还不乘现在我体力够时杀了他!”   徐刚庄重地道:“死一端木方并不能阻止至尊教作恶,公子还是保重此身为上!”   韦光急道:“现在还有什么可珍重的?”   徐刚道:“那老您所施的毒未必一定无救,我们能多争取一点时间总是好的!公子千万别忘了在密室中墙上的留语……”   韦光怔了一怔,忽地回身拖着徐刚喝道:“走!我们先离开这里!”   两个人奔出大厅。直扑门外而去。   逍遥散人直到他们整个地消逝了,才对端本方道:“端木坛主!你的话是真的?”   端木方狩笑道:“我在一百多年前即号称毒君,用的毒岂会有错!”   逍遥散人又追问道:“你那指上的毒当真中人无救吗?”   端本方想了一下才道:“天下一物克一物,绝无不可解之毒,不过那解方十分隐僻,我想他们一定找不到的。”   逍遥散人呆了一呆才道:“那就很难说了,我得赶紧将这件事禀告教主去!”   端木方眼珠一转道:“逍遥兄认为他们的武功能胜过教主吗?”   逍遥散人道:“教主的功夫高到什么程度不得而知,不过那小子能震断端木坛主的指骨,绝对是高过你我,而且他们的路数与我们所习的十分相近,足证他们也是得到了广成子的传授,详细情形也应该去查一下。”   端木方想了一下才道:“逍遥兄!兄弟有个要求,这件事最好是瞒住教主。”   逍遥散人一怔道:“为什么?”   端木方诡异地道:“逍遥兄是聪明人,何必一定要兄弟多说?”   逍遥散人略作思索,即已了然,不禁也是一笑道:“端木坛主可是想再到陵穴中去一次?那儿已经封闭起来了。”   端彬摇头道:“刚才那两人能在地穴中另有机遇,一定是刚离开地穴不久。想来那地穴定未完全封死,我们不妨再找一趟,也许可以有点收获,就不需要再居人下了。”   逍遥散人含有深意地望他一眼道:“这是有违教主的行为。端木坛主怎知我会同意?”   端木方谈谈一笑道:“你我惧非甘心受人驱策之辈!这一点兄弟绝不会看错!”   逍遥散人随之哈哈大笑道:“端木坛主,你虽是僵卧了一百多年,脑筋眼力倒是越来越灵活了。”。   端木方也跟着大笑道:“逍遥兄太过奖了,事不宜迟,兄弟将事务略为交代一下,立刻与逍遥兄一起动身,逍遥兄不妨编套假话敷衍一下教主,兄弟则先潜入地穴恭候。”   逍遥散人想了一下又道:“此地已有部分人知道这件事了,怎能瞒得了教主?”   端本方冷冷一笑,用手比了一个手势,逍遥散人不禁一呆,半晌才道:“端木坛主不愧为毒君之称,心狠手辣,兄弟倒是有点害怕,万一我们在地穴中有所发现的话,兄弟只怕也难得善终!”   端本方脸上也是一变,半晌才道:“兄弟所以要与逍遥兄合作的原因,就是因为逍遥兄熟知地穴中的一切布置与埋伏,那两个家伙是运气好,兄弟可不敢存此奢望,所以兄弟若有一丝异念,逍遥兄大可利用那些禁制来对付兄弟!”   逍遥散人笑道:“我说端木坛主怎会对兄弟特别关顾提拔,原来是有利用兄弟的地方……”   端木方只有随着尴尬地打哈哈,可是他碧绿的眼光中,却隐伏着无限的凶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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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见死非不救 全义惟舍生     青青的山脉,弯弯的流水,上面架着窄窄的小桥,桥的那一边是一片竹林,一行疏篱爬满了牵牛花,篱后是几间茅舍,有一个年轻渔子临着小溪垂钓。   景色是恬淡的,人是恬淡的!   这恬淡的情调被两个不速之客破坏了,他们互相扶持着从桥上过来,然后疲累不堪地倒坐在竹林下喘息着。   这两个人正是长白山匆匆离去的韦光与徐刚。   在广成子的陵穴中,他们侥幸进入一个地方,那地方连居留了十多年的秦无极都没发现。   在那个被遗漏的地方,他们躲过了秦无极的毒手,而且意外地有了许多遇合,度过了将近半载完全隔绝人世的生活,才离开那个古洞。   然而世界变了,变得令他们完全不认识了。   找到了一个神骑旅旧日的部众,他们才得知目前江湖的现势,也决定了今后的行止,当然他们最主要的。目的是在推翻至尊教,铲除秦无极。   徐刚老于世故,知道至尊教在短期内崛起江湖,席卷天下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所以他主张先从较弱的分坛开始。   由于长白山的环境最熟悉,所以他们决定先从那儿开始,更因为他们准备以一个突然的姿态出现,所以才伪装入困。   为了要测试秦无极的功力精深到何种境界,徐刚先挑了他门下的巡察使逍遥散人作了一番比斗,那结果是令人沮丧的。   更坏的是韦光也中了端木方的毒手。   这是他们离开长白山的第二天,韦光已经是满身青肿,步履艰难了,徐刚本身在拼斗时所受的亏损尚未复原,可是他还得照顾着中毒的韦光。   在竹林下坐好后,徐刚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公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韦光勉强地运了一下气,痛苦地答道:“不行!此刻我感到全身麻痹,连行动都不由心了,真想不到端木方那一抓会这么厉害,我用尽一切方法都没有办法将毒气逼出体外。”   徐刚愁眉深锁,忧急万分地道:“公子!你放心好了,吉人必有天相,在广成子的陵穴中都没有困死我们,怎会让宵小轻易得手呢?你振作一下,我记得这儿有一个故人,最擅医道,只要能找到他,你一定会有救的!”   韦光黯然地摇摇头,微弱地道:“希望大渺茫了,我想最多只能支持到今天,明天我恐怕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在这儿互相问答,声音却很高,那垂钓的渔子却仍如未觉,依然静静地注视着水面的钧丝,仿佛身外的一切与他都无关似的!   徐刚站起身来,朝那片茅屋望了一下道:“据我所知那公孙老儿确是隐居在附近,只不知他现在还健在否……”   韦光抬起头来道:“徐老英雄!您所说的那公孙先生确能解得了我的毒吗?”   徐刚肯定地点点头道:“没有问题,此人虽不黯武功,医道允称当世独步,只是性情古怪一点,他复姓公孙,单名一个午字,还自己起了奇怪的外号,叫做‘见死不救’!”   韦光奇道:“这是个什么外号?”   徐刚道:“他平素以走方治病为乐,却专治小病,从不疗绝症的……”   韦光一怔道:“为什么呢?”   徐刚一叹道:“这是他聪明的地方,自古道树大招风,人怕出名猪怕肥,这人生性十分耿介,不慕荣利,他认为若是把人从绝处救生,自然不免出名,从此辗转相求,永无宁日,所以他虽有回春妙术,却只是见死不救!”   韦光摇头道:“这人为了自己的宁静,罔顾他人性命,不算是个好医生!”   徐刚道:“公子说得固然有理,可是人各有志,我们倒不能勉强人家!”   韦光想了一下道:“他既然号称‘见死不救’,我此刻已命若游丝,见了他也是没用。”   徐刚微笑道:“倒不尽然,他对别人固然是见死不救,对自己的生命却十分宝贵,前一年他为了采药,被一种绝毒的蛇咬了一口,他随身的药囊滚到山坡去了,虽然明知囊中有药,却是无力去取,我恰好经过那儿,听他说出原委,乃替他抬回药囊,救了他一命,他感激之余,答应我日后若有危难病重之时,可以去找他救治。”   韦光接着问道:“您一直没找过他?”   徐刚摇头道:“没有!老朽虽有几次出死人生,幸喜均能逢凶化吉,用不着去找他,他倒是十分守信义,每停居在一个地方,必定着人通知我,九年前老朽追随令兄,加入神骑旅,得到他最后的消息隐居在此,以后的情形就不知道了。”   韦光轻轻一叹道:“九年的时间可以产生很多变化,现在找他恐怕不容易了。”   徐刚坚执地摇头道:“那倒不一定,除非是他死了,否则他一定会告知我他的行踪。”   韦光道:“一个走方郎中怎会九年常居一地,他多半是死了。”   徐刚道:“他医道极精,自然懂得保护自己,而且这是我们仅有的希望了,公子在这儿休息一下,老朽去找找看!”   韦光用手一指道:“那儿有个人在钓鱼,您何不问问去!”   徐刚点头道:“对啊,此地房屋不多,看这渔人也不似外来的样子,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说着移步到渔人身畔问道:“借问大哥一声,此地可有一位公孙先生。”   渔人别转头来打量了徐刚一阵才道:“这里全是打鱼砍柴的,哪来什么先生?”   徐刚一怔道:“打鱼砍柴,有没有一个治病的老先生?”   渔人继续注意他的钓丝冷漠地道:“没有!我们这儿的人生不起病,病了就只好等死,没人会治病!”   徐刚大失所望,搔着头上白发道:“奇怪了,他明明是告诉我住在这儿,此地不是叫做凤凰村吗?”   渔人哼哼一笑道:“客官弄错了,这儿叫做雄鸡集,这几间破茅屋,还配称凤凰村吗?   凤凰不落无宝地,这地方穷得连根鸡毛都没有……”   徐刚瞪着眼道:“可是我们今早问路的时候,人家明明告诉我们这儿叫凤凰村!”   渔人冷笑道:“那是人家拿你开胃,捧着雄鸡当凤凰,也只有你们这些外路人会上这个当!”   徐刚听他说话的口气十分粗鄙,不禁有点生气,直着喉咙道:“你这人是怎么的!我一大把年纪,客客气气地问你的话……”   渔人也一横眼道:“不看你年纪大我还懒得理你呢,老子生来就是这个样子!”   徐刚勃然大怒叫道:“混账东西!你难道是吃糠长大的?”   哑冷哼道:“你说得一点不错,老子长到这么大,就是没吃过米,不像你们这些江湖人,仗着拿几手三脚猫功夫,从来没种过一分地,却吃油穿绸……”   徐刚忍无可忍,举起拳头就要打过去,韦光在一旁连忙叫道:“算了吧!老英雄,跟这粗人呕什么气!他又不会武功,您犯得着打他吗?”   徐刚忍气放下拳头恨恨地道:“混账小子!你要是会一点功夫,老夫非要你好看不可!”   渔人却一把放下钓竿跳起来叫道:“老子不会功夫也不怕你,老混蛋!有种你就打死我!”   徐刚脸色一沉,再度举手怒骂道:“小子!你再敢骂一句!”   渔人横着眼道:“骂你怎么样?老混蛋!许你先骂人就不准我回口?你们这批江湖人没一个好东西!老子非要骂,老混蛋!老杂种,你本事大就别叫人家打伤,欺负我们算什么!   你怎么不找打伤你的人去凶去?”   徐刚暴怒更甚,但反而变得冷静下来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受了伤?”   渔人冷笑道:“老子又不是瞎子,那小子病得都快死了,你也是一副要进棺材的相,你们江湖人平常都是身强力壮的,弄成这副模样,不是被人打伤了是什么?”   徐刚顿了一顿又问道:“你怎么对江湖人那么讨厌!”   渔人怒叫道:“老子受够你们江湖人的气,巴不得你们全死光了……”   正说之间,那横在地下的渔竿突地向前移动起来,竿头的小铃也叮叮作响,分明是有鱼上钩了。   渔人顾不得再吵架,连忙伸手抄住鱼竿,用力地向后拖。   那上钧的鱼一定很大,因为那枝径寸粗细的鱼竿都被拗弯了。可是鱼儿仍在水中未曾露面。   渔人神色紧张地向后直拖,一面慢慢地收短鱼丝,说也奇泽,那鱼仿佛力气很大,反把渔人向水中拉去。   徐刚看得很奇怪,忍不住出声问道:“这小溪中会有这么大的鱼?”   渔人神色紧张,根本无暇回答,顺着跳动的鱼丝,半拖半拉,渐渐地跨到水里,水深已及腰部,前追之势稍止。   徐刚见中度的水势很急,怕人被拖了去,忍不住叫道:“喂!小子!你别不要命了,再过去你就要淹死了!“   渔人不理他,继续向前走去,眼看着水已齐胸,徐刚不过意,也不顾打湿衣服,跟着过去想拉住他。,渔人大是着急,慌忙腾出一只手来推他,口中还喝道:“滚开!谁要你帮忙?”   徐刚猝不及防,更没想到那渔人的力量居然大得出奇,被他推出两三步远。   就在这一推之际,渔人的单手吃不住劲,鱼竿脱掌而出,被那条没露面的大鱼拉到水里不见了。   徐刚微一怔神,那渔人已暴跳如雷,在水中怒叫道:“老混蛋!老杀才!老不死!你什么事不好做,偏偏要捣老子的蛋!害得老子连鱼竿都丢了!你拿什么来赔?”   徐刚也是十分震怒骂道:“小子!老夫是一片好心,怕你被水淹死了,你倒反而狗咬吕洞宾……”   渔人怒叫道:“放屁!老子要是不会水性还能做渔夫?你是狗拿耗子!”   徐刚想了一下,倒觉得自己确是孟浪一点,略缓一下语气道:“算老夫多事,最了不起赔你一根鱼竿就是了!要多少银子?”   渔人仍是怒叫道:“银子!一万两银子也买不来老子的鱼竿,你知道那是什么竿子,告诉你,那是紫竹,那钓丝是寒蚕丝编成的,你们江湖人多的是不义之财,可是你也买不起这两样宝贝东西。”   徐刚闻言一怔,倒觉得渔人有点不简单了,尤其是刚才推自己一下,自己虽未用力抗拒,然以本身的修为,至少也得有千斤左右才可能被带动身形,何况那一推还令自己退了两步。   顿了一顿后,他忽然变转口气道:“看不出你还有着这些宝物!”   渔人瞪着眼叫道:“难道我还会故意讹你不成?”   徐刚微微一笑道:“我虽然没有看清楚,但是从你推我一下的力道上看来,这话必不会假,好在这两样东西都还能找得到,老夫负责照原物赔你就是!”   渔人见自己发了半天脾气,徐刚反而都忍下了,再听他说出这种话,自己也不禁一呆,迟疑片刻,忽而黯然一叹道:“你赔来也迟了,那金和尚刁得很,第二次再也别想它上钩了!我守了两三年才遇上这次机会,全被你搅乱了!”   徐刚问言大奇道:“金和尚是什么东西?”   渔人冷哼一声道:“金和尚就是金和尚,你不懂就算了,只可怜我东家的一条命,也断送在你手里了!”   徐刚更奇道:“你东家是谁?他的命跟我有什么关系?”   渔人不耐烦地道:“祸都被你闯下了,还多罗嗦什么?”   徐刚道:“不行!你一定要说清楚!”   渔人不理他,转身向岸上走去,徐刚赶上去抓他道:“喂!小子!你把话讲明白再走!”   他动作很快,一闪即至,渔人脸色一变,返身即捣出一拳,徐刚挥臂一格,觉得渔人的口气煞是惊人,不过他好似不太懂招式,手指微错,立刻扣住他的脉门。   渔人被制住之后,反震了几下,徐刚手上一加劲,他才不动了。口中怒叫道:“天杀的江湖人,你们害了我东家,现在又来害我了,老子把命交给你们吧!”   说着一头撞向徐刚的胸口,徐刚一运气,胸前产生一股劲力,将他反弹出去,自己也感到一震。   那渔人的脉门仍被扣住,身子往后弹时,格拉一声,肩骨己脱了臼,疼得脸色煞白,口中益发乱骂起来。   徐刚沉着脸上前,抓住他的胳臂往上一抖,渔人痛得大叫起来,可是脱臼的肩骨却被接上了,手抚着肩头发征。   徐刚又把口气放得和婉地道:“刚才我得罪你很多,可是我并没有恶意,我们虽是江湖人,可是江湖人也有好坏,好的江湖人讲究济弱除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不妨说说看!”   渔人怔了一怔,发现徐刚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凶暴,才悻悻地道:“有什么好说的!我跟东家在这儿住了八九年了,就是为着这儿有一条金和尚,东家说那东西有很多好处,可是前几年金和尚还没长成,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徐刚神色一动,插口问道:“慢着!你东家叫什么名字?”   渔人白着眼道:“我十年前就死了爹娘,东家收了我,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就叫他东家!”   徐刚知道他是个浑人,遂改变方法问道:“你东家有多大年纪,长得什么样子?”   渔人道:“多大年纪不知道,反正很老就是了,他脑后有一个瘤子……”   徐刚欢声笑叫道::“一点也不错!就是公孙午老头子。”   渔人奇道:“你认识东家?”   徐刚道:“不错!二十年前我救过他一命!他也答应救回我一命!”   渔人又问道:“你现在来要他救命?”   徐刚道:“不!我好好的要他救什么?是我的那个朋友中了毒求他救命,他救了我的朋友,就算是还了我那笔账……”   渔人凄苦地一叹道:“没用了!我东家自己也快死了,怎么能救别人呢?”   徐刚急道:“怎么一回事呢?公孙午是医道圣手……”   渔人道:“除了金和尚,谁也救不了东家……”   徐刚急得直催道:“快说是什么事吧!”   渔人恨恨地道:“说起来还是你们这批江湖人捣的鬼,半年前来了两个江湖人,好像是一对夫妻,人倒长得很漂亮,一来就找到了东家问起金和尚的事,东家不理他们,那女的就偷偷地在东家身上下了毒手,东家受了伤,只有金和尚才能解救,他们也住在村里不走,每天逼着东家去捉金和尚,东家拼死也不肯,我这次是偷着出来的,想捉了金和尚去救东家,等了十几天,好容易才骗得它上了钩,那东西力气很大,一定要跟它慢慢磨着,等它力乏才下手捉它,谁知又被你们搅坏了。”   徐刚歉然道:“对不起!我出手帮你是好心。”   渔人叹道:“我晓得!所以我才没跟你拼命!不过你可害了东家了。”   这时韦光也挣着过来插口问道:“那两个江湖人守着你东家,你就是捉到了金和尚也会被他们抢去的!”   渔人咬牙恨道:“那女的才坏呢!她在东家身上所施的毒手,只要金和尚的血就可以解救了,而他们要的却是金和尚的皮跟骨头,这一来存心是逼着东家去捉金和尚,否则天下哪有这种傻瓜上当呢?”   韦光与徐刚闻言都陷入深思,良久徐刚才问道:“公子有何见教?”   韦光迟疑了一下才道:“我怕是大哥跟大嫂在这儿!”   徐刚也轻轻一叹道:“老朽也有同感,这种事的手法像极了夫人所为。”   渔人却惊疑地道:“原来你们与那两个江湖人是一伙的?”   徐刚微一色变道:“胡说!我是你东家留下地址,特意来找他的,跟那两个江湖人从来没见过面,怎么会是一伙呢?”   渔人翻着眼睛惊疑不止,韦光却突地问道:“那金和尚是什么样子的?”   渔人瞪着白眼道:“溜都溜啦!还问它干吗?”   韦光沉着地道:“你告诉我!也许还有方法可以捉到它!”   渔人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只看见过它的头,金黄的,像个小和尚一样,身体是什么样子恐怕连东家也不知道。”   韦光皱眉道:“不知道形状,捉错了怎么办?”   渔人一撇嘴道:“这溪里的鱼都被它吃光啦!这一年来都是我们从别处捉鱼来喂它,除了金和尚之外,这里面连王八都找不到了……”   韦光突然站起身来向水中走去,徐刚急忙拦住他道:“公子!你要于什么?”   韦光神色一正道:“下去捉金和尚!”   渔人一惊道:“你想用手去捉,真是做梦呢!你知道下面多深,我这么壮的身体,潜到一半时也被压得透不过气来,你这一身病相更不用谈了。”   韦光轻轻一笑,也不去理他,徐刚却忧形于色,道:“公子!你虽然习过龟息聚气之法,可是你的身体……”   韦光惨笑一下道:“不要紧!我还有一点余力可拼!”   徐刚急道:“可是你一上来只怕再也没救了。”   韦光苦笑道:“假若真是大嫂下的毒手,我身为韦家人,只有替她赎罪了,万一我得手了,拜托您请求大嫂放过公孙老先生吧!我们韦家从不做损人利己的事!”   徐刚迟疑片刻,突地肃然恭声道:“老朽遵命!老朽只憾资质太劣,未能深习龟息的功夫,否则何用公子如此……”   韦光轻轻一笑道:“老英雄不必多说了,小子与老英雄相聚虽短,却知道老英雄的确是位血性感人的豪杰,小子深以结识为幸,小子后事不堪想,只希望您能告诉大嫂一声,念在我这个弟弟的一条命上,请她改改行为吧!再者广成子洞穴的功夫,我已作成心得笔记,留在衣包内,请您转交大哥,以后荡魔大业,恐怕就要靠他了……”   徐刚含泪答道:“老朽知道了!老朽永远会记得公子,尊敬公子的!”   韦光欣慰地一笑,目中忽射神光,脸色也变为红润,将那些病容都驱除了,身形一点,像一条鱼似的穿入奔腾的急流,点波不溅!   渔人见状咋舌惊叫道:“乖乖!这位公子爷看上去病歪歪的,原来还有一身好水性!”   徐刚神色惨淡地盯着水面,一言不发,渔人也不说话了,紧紧地凝视着水面。   汹涌的溪流更汹涌了!波涛拍上了溪边的小草,证明着水底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争斗。   岸上的人虽然看不见,可是他们的心情却随着波涛翻涌。   良久,良久!   水面一翻,一条人影抱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巨物回到岸上。   那金色巨物还在不住地跃动,渔人欢叫一声:“哈!金和尚捉到了……”   渔人抱着那金色的巨物直向茅屋跑去,徐刚也赶忙上前,抱起奄奄一息的韦光,追在后面急奔。   渔人抱着金和尚,刚刚走到门口,就来不及地叫道:“东家!东家!金和尚捉到了!您有救了!”   茅屋门呀地一声推开,出来一个手技竹杖,体态龙钟的老者,渔人慌不及地将金和尚往下一放,喜冲冲地道:“东家!您瞧!这家伙一身金闪闪的,多漂亮啊!可是也真难提,我为了钓它,连竿子都被它拖丢了,幸亏……”   老者蹲下地去,用他那青筋暴露的双手抚着金和尚的身子,脸上流露出无限的激动,口中哺哺地道:“乖!金宝贝!我终于看到你了,也摸到你了,为了你,我在这儿整整等了九年,今天终于让我等到了……”   他的声音中含着一种异样的感情,仿佛在对着久别重逢的孩子倾诉盼间倚望的关切与眷念,也像是面对着一件想念已久的心爱珍物……   那金和尚实际是一条似鱼非鱼的怪物,全身金鳞,胸前两只长鳍,月牙形的长嘴,圆秃秃的头顶,果然像个小和尚。   此刻离了水,状似十分痛苦,大嘴一张一张地吐气,不住发出嘤嘤如儿啼的哀鸣,两只大眼睛中不住地滴着泪水。   渔人因为见到老者惊喜的表情,住口停止叙述,呆呆地站在一旁傻等着。   老者抚了半天,突地脸色一变,站起身来对渔人叫道:“铁牛!谁叫你把它捉来的?”   铁年大概是渔人的名字,他听见老者的话后,不觉一怔道:“东家!我们等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捉它吗?”   老者神色变得十分激厉,大声道:“不错!那是我以前的想法,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快把它放回去!”   铁牛大惊道:“东家!您的伤不是一定要它的血才能救吗?”   老者十分震怒,啪地打了他一个耳光叫骂道:“混账!谁要你多事,我叫你放回去就放回去!”   铁牛被打后,一动都不动,仍是傻怔地站着,老者的气力似乎很衰弱,那一掌捆在铁牛的脸上,连手印都没有留下。   老者见铁牛不动,不禁更是愤怒,竹杖在地上连连叩击叫道:“铁牛!你耳朵聋啦!你死啦!我叫你放回去!”   铁牛呐呐地道:“东家!您的伤……据那个婆娘说,您活不过几天了……”   老者气呼呼地道:“我宁可死了也不要让那贼婆娘称心,你快给我放回去!”   铁牛急道:“放了回去可再也提不到它啦!”   老者叩杖厉叫道:“我不要捉它,你放到溪里去,这世界上谁都不配享有它!”   他说话的时候,眼中泪珠直滚,显示出内心异常痛苦。   铁牛不明白东家何以会变得如此,可是他不敢违抗,依然要上前去抱金和尚,却被一个人伸手拦住叫道:“慢点!不准放!”   老者闻声一惊,这才注意到旁边另外有人,招眼看了半天,才认出那是徐刚,不禁又是十分惊讶地叫道:“啊!原来是徐兄!你怎么来的?”   徐刚的两只手还挟着软弱垂死的韦光,缓缓地道:“公孙老儿,你还认得我。”   公孙午神色微动道:“徐兄活命之恩,老朽刻骨难忘,因为我平生就欠这一次情。”   徐刚朗然道:“你记得就好,二十年前承一诺,今天我特来求你践约。”   老者朝徐刚脸上望了一下讶然道:“徐兄刻下虽然精神委颓,只需将息一阵就行,并无性命之虞。”   徐刚将手微摆道:“不是为我自己,是为了这位韦公子!你看看他还有救吗?”   公孙午按了一下韦光的脉象,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一阵,才沉吟道:“嗯!他中的是铁尸寒毒,毒性已入骨髓,照理说早该死了……”   徐刚大是不耐叫道:“我不要听你背医书!我是问你他还有救吗?”   公孙午微翻眼皮道:“他能支持到现在不死,自然还有救,不过除了我之外,天下没有第二人能救他了。”   徐刚听说韦光还有救,不觉大是兴奋,连忙道:“那你就快救他吧!”   公孙午摇头道:“不行!我只与徐兄有约,救了他以后可不能再救你了。”   徐刚连忙道:“只要你救活了韦公子,我们就算前债俱清,日后我有伤病绝不再找你了。”   公孙午点点头,叫徐刚把韦光放下地来,开始解除他身上的湿衣,才解了几个扣子,忽而又站起身来板着脸问道:“他姓韦?”   徐刚点头道:“不错!韦公子是大侠韦明远的次公子,他本身更是一位仁至义尽的豪杰!”   公孙午忽地将头连摇道:“很抱歉!徐兄!正因为他姓韦,我不能救他,你杀了我也不行,我恨死了姓韦的人了……”   徐刚已经知道了一些端倪了,但仍装作不明白地问道:“韦家一门忠义,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公孙午怒道:“哼!一门忠义!却偏偏有一个强取豪夺的无耻之徒,你知道铁牛为什么要拼命去捉金和尚,就因为要救我的命!你知道为什么……”   徐刚拦住他的话道:“我全知道了,是不是韦首领与杜夫人在你这儿?”   公孙午脸现债色道:“不错!那两个也是韦家的,那婆娘不知怎地会打听到金和尚的讯息,半年前找到这儿来……”   徐刚淡淡地道:“杜夫人学识渊博,鲜有不知之事,假若这金和尚真有如此宝贵的话,相信一定不会瞒过夫人的。”   公孙午冷笑道:“她学识好就可以巧取豪夺?”   徐刚略顿一顿,由于内心对杜念远那股由衷的忠诚,使得他替杜念远辩护道:“这类天生异物,并不属于任何人私有,因此大家自然都有争取的权利。”   公孙午扬眉怒道:“那她就该自己设法提了来,凭什么要强迫我替她代劳?”   徐刚不禁语为之结,思索良久才道:“江湖人行事的手段未必为你们这些局外人所了解,我相信夫人这样对你必有深意,至于她的动机不会出于自私!”   公孙午冷笑道:“等你知道这金和尚的用处,你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徐刚道:“听你的从人说夫人只要金和尚的皮与骨,到底有什么用呢?”   公孙午道:“金和尚的血肉可以合成各种疗伤圣药,那皮骨在你们练武人眼中,简直就是稀世奇珍。那金鳞成甲后,可以抵抗任何外力的伤害,它的骨头是无坚不摧的利器、”   徐刚微讶道:“这两样东西对你并无大用,夫人与你各取所需,有何不妥之处?”   公孙午怒道:“这东西是我发现的,又经我豢养了一年多,凭什么要让人家分一半去?”   徐刚默思片刻道:“你是绝对不肯替韦公子疗伤了?”   公孙午点头道:“不错!他若是别的人我都无所谓,他姓韦,不干!”   他们在这一阵交谈时,地上的金和尚由于离水太久、显得更为痛苦,鸣声都嘶哑了,公孙午更是愤怒,一连声地催促那渔人道:“铁牛,你还不赶快送它回去,趁得那婆娘此刻不在,一会儿她赶来了,可就来不及了……”   渔人踌躇良久,却不过公孙午再三催促,只得抱起金和尚向溪边走去。   徐刚怅立良久,才废然一叹,含泪对着气息微弱的韦光道:“韦公子!你拼着性命,却是为了一个完全不通人性的老蠢牛,真是不值得……”   公孙午闻言一动道:“徐兄!你说什么?”   徐刚暴躁地道:“你反正也不会领情,问他做什么?”   公孙午忙道:“我平生不愿受人一点恩惠,听徐兄说来,好似这小伙子对我有什么好处……”   徐刚大声道:“不错!不过你并未领情,这好处也等于白费!”   公孙午莫名其妙地道:“徐兄能否将话说明白一点?”   徐刚道:“韦公子因为听说只有金和尚才能救你的命,所以拼着一点剩余的精力,潜入深水替你捉了上来,否则凭你那呆瓜的几斤蛮力就能抓到它吗?”   公孙午将目光移到渔人身上,渔人惭愧地道:“东家!是真的!小的好容易才引得它上钩,不想这家伙力大无穷;小的拖它不动,最后连钓竿也被它带走,是那位公子爷将它捉上来的……”   公孙午脸色微动,想了一下才冷笑道:“他分明是想让我替他治伤,才肯出死力替我捉金和尚……”   徐刚闻言大是暴怒,厉声高叫道:“公孙午!你简直是天下最大的混蛋,韦公子那种光明的心胸岂是你能明白的,你不妨问问铁牛,韦公子在人水前可曾提过什么要求?”   公孙午望着铁牛,这渔人一声不响。足见徐刚之言不虚,公孙午不禁微异道:“他自己伤得那么重,怎会有心情替别人出力……”   徐刚冷嗤一声道:“韦公子只想在临死之前。献出他仅有的力量来救活一个人,再者他也猜到施害你的是他的家人,他是用命来补偿韦家人对不起你的地方。”   公孙午呆了半晌、突然叫道:“铁牛!把金和尚抱到屋里去,用我的那柄玉刀贴着它的腮刺进去,然后用磁碗接着它的血,快一点,死了可没用了!”   铁牛高兴地答应,回头就跑。   徐刚也是一怔,继而流露出一丝笑意,他知道韦光的仗义行径已将这个偏执的老头子打动了。   公孙午却好整以暇地在韦光身畔坐了下来,两眼望着天,仿佛想心事。   徐刚等得有点着急,忍不住催促道:“喂!蒙古大夫,好容易把你给说动了,你就快点开始吧!”   公孙午收回游移的眼光,淡淡地道:“别忙!我等东西!”   徐刚奇道:“等什么?”   “金和尚的血!”   徐刚心中不禁大为反感,忍不住冷笑道:“你一时还死不了,等血干吗呢?韦公子可不能耽误了!”   公孙午冷冷地回他一笑道:“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捡回他一条命,你急什么?”   徐刚急得无法发作,只得强忍住心中的怒气,闷立在一旁,过了片刻,那叫铁牛的渔人才捧着一个磁碗飞奔而来叫道:“东家!那么大的玩意儿怎么才只有半碗血!”   公孙午伸手接过,审视片刻,才茫然叹道:“半碗已经算多的了,这金和尚孕胎五百年,成形五百年,诞生后又活了将近五百年,才聚成这点精华,一滴血是多少岁月的结晶啊……”   徐刚与铁牛都听不懂他的感慨,但是他们也知道这半碗的确形成不易,脸上换过一种肃穆的神情。   公孙午又道:“铁牛!趁着金和尚还没有完全死你赶快再去用那柄玉刀顺着它肚子上的那条银线把皮割开,肉放在陶瓷缸里,外面加火熬,十二个时辰内不准断火……”   渔人答应着去了,公孙午望着他的背影,忽然以一种满含感情的声音道:“这小子倒是块习武的好材料,跟着我实在太糟蹋了,今后要麻烦徐兄多造就他一点,他虽说是我的从人,实际倒跟我的儿子差不多!”   徐刚见他一味拖延,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大是不耐,暴躁地道:“知道了!你快喝了这碗血,动手替韦公子治伤吧!”   公孙午长叹一声,举碗就口,将那半碗血一下子都吞在嘴里,这碗并不太大,刚好把嘴都塞满了,他将碗丢到远处,略一凝神,突然俯下身子,嘴对着韦光的口腔,身子一阵颤动,好似十分用力的样子!徐刚被他奇特的行径弄傻了,连忙叫道:“喂!公孙午!你这是干什么?”   公孙午不理睬他,徐刚急得过去想拉他,可是公孙午已经直起身来,口中喘气,头上汗珠直滴。   徐刚见韦光的口居间还留着一些殷红的血迹。心中突地一动,失声惊道:“喂!老郎中!你敢情是把血喂他喝了!”   公孙午微弱地点点头道:“是的,他的铁尸寒毒入骨已深,非要金和尚的血才能祛除!”   徐刚一惊道:“那你自己怎么办呢?”   公孙午苦笑一声道:“我!算了吧!风烛残年,反正也没有几年好活了,纵有不世灵药,难救垂老之身,春花秋草,把这段有用的生命换给年轻人吧!”   徐刚大感意外,征了片刻,突地深深作了一祖,激动地道:“公孙老儿!我看错你了!”   公孙午将手一挥道:“没什么,我这一来算是旧账新债全部还完了,我这一生只受过两个人的好处,一个是你,一个是这小伙子,虽然他替我捉金和尚时我并不知情,但是我却无法不领情,干干净净地来,我也要一无牵挂地去,你不必谢我!”   徐刚默然地走过一边,公孙午却从怀中摸出一枚金针,在韦光的身上一针针地刺下去,每刺一针,韦光的身子就跟着一动。   这老先生虽不懂武功,可是认穴奇准,每一下都准确无误地刺在穴道上,随着针眼,韦光的身上开始渗出涓涓的黑水。   公孙午有些欣慰地笑道:“你看!金和尚的血开始发生效用了,毒水流干净后就不会有问题了,这种手法普天下我也找不到第二人,只可惜……”   他的神色突地一黯,长叹无语。   可是他没有言语可以安慰,只得陪着他一叹!   沉默片刻,徐刚突然道:“公孙老儿!你的伤当真无救了吗?比如说我去求夫人,她一定会……”   公孙午苦笑着摇头道:“没有用!那婆娘……你们的夫人不愧是一个奇才,她在我身上施下了阴硝!那是长在千年古洞中的一种白色粉末,只有金和尚的血能解,真难为她怎么找到那东西的!从前我确是恨她人骨,现在不知怎地,我倒有点尊敬她起来。”   徐刚一怔道:“尊敬她?”   公孙午点头道:“是的!我一生从事医道,虽然从来没有救过人的性命!却自夸可以解救任何疑难绝症,想不到她却要了我的命!知音难求,她不愧我的知音!”   徐刚不觉一怔,对这老人的敬意更深了。   公孙午想了片刻,忽然又进:“我身死无用,怕的是我这一生的研究心得就此埋没殊为可信!我留下一本笔记,藏在我的药箱里。敬以此献给你们的夫人,那本笔记,大概也只有她可以看得懂,麻烦你转交一下吧!铁牛是交给你了,相信你会善待他……   说完他起身且慢地向前走去。   徐刚愕然地拦住他进:“你上哪儿去?”   公孙午坦然一笑道:“我一生治病,总不能自己也落个病死榻上!”   徐刚肃然退后,公孙午慢慢地踱到竹桥上。纵身一跃,立刻被急流吞噬了!   当韦光在昏迷中悠悠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处身在一张竹榻上。   在他身前围着好几个人,徐刚、杜念远以及他离别多年的兄长——韦纪湄。   徐刚首先展开欢颜道:“好了!公子醒过来了,您此刻感觉如何?”   韦光舒展了一下四肢,觉得先前那些不适的感觉全已消失,五脏百骸中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愉快,一骨碌翻身下了竹榻,发现这儿是一间茅舍。   四下打扫得很洁净,不远处有一堆柴火,火上架着铁柱,柱上是一只大陶缸,热气腾腾地煮着东西。   那个脾气粗暴的叫做铁牛的汉子正在火旁,眼泪滂沱地往火中添柴。   他无法知道离水后发生了些什么事,但是明白地感觉到他的伤痛已经被治好了,还有与韦纪湄的重逢也使他很激动,哽咽地叫了一声:“大哥……”   韦纪湄也十分激动地过去握着他的手道:“光弟……很抱歉我无法记起你了,但是看你的形相就可以知道你一定是我的手足。我……我很高兴能见到你!”   韦光不禁一怔,虽然手足之情令他感动,可是他在韦纪湄的神色中觉察到的是一种茫然的情绪。   杜念远轻轻一叹道:“光弟!你大哥的记忆并未恢复,很多事情还是我们讲给他听的。”   韦光这才释然领悟,随即换了一种天真的笑容道:,“其实大哥的记忆不失去,也不会认识我的,你离开我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倒是大哥你这些年来,并未改变多少。”   韦纪湄感慨地一叹道:“青春子弟江湖老,虽然我记不起从前的样子,可是自己却有着衰老的感觉,今天偶然照一下镜子,发现鬓角都白了一半了。”   韦光仍是洒脱地道:“那算什么?你只是更老练了,也更像爸爸了。”   韦纪湄神色一动道:“你见过爸爸了?”   韦光摇头道:“没有!我还是几年前见到他老人家的,听娘说你在昆仑山还见过他一次……”   韦纪湄摇头叹道:“父子相逢不相识,手足对面如路人,唉!我真不知道作了什么孽……”   杜念远见他神色不偷,连忙宽言解慰道:“纪湄!你又伤感了,你丧失记忆有什么关系呢?大家都认识你,什么都告诉你还不是一样的?好容易兄弟碰了头,应该高兴才是……”   韦纪湄回头道:“不错!我只是一时的感触,光弟!你现在感觉怎样?真是不巧极了,你来的时候我们恰好因事离开……”   韦光又运了一下气笑道:“我已经好了,不但病痛俱失,好像精神也比以前充沛了。”   铁牛在旁抬起头来,含着眼泪愤愤地道:“你当然会舒服了,我东家把金和尚的血全部让给你喝了,你的命保住了,却害得我东家葬身在溪底……”   韦光大惑不解问道:“你说些什么?”   铁牛愤然低头不语,徐刚连忙谴责他道:“铁牛!你胡说什么,那是你东家自己性子大急了,其实夫人并不想要他的命……”   韦光满脸疑色,一定要追究答案,徐刚无可奈何,只得把公孙午救治他的经过说了一遍,韦光顿足急道:“这怎么可以呢!我就是为了要赎心中的咎责,才拼死替他捉那条怪鱼,这一来不是反害了他吗?早知道……”   说时把眼睛注视着杜念远,大有怪她之意。   徐刚自是不能说什么,杜念远却淡淡地道:“这也不能怨我,我对他虽然用了一点心机,可是并不想要他的命!九年前他派人通知徐刚时,我就注意到这个人了,后来知道他隐身此地,为的是要捕捉金和尚……”   韦光忍不住道:“那时就生了掠夺之心?”   杜念远淡淡地道:“不完全对!他要金和尚的血肉合成灵药,我要金和尚的皮骨制成不世奇珍,我们各取所需,并无冲突之处。”   韦光道:“可是你不该使用毒手!”   杜念远一抬眼道:“捕捉金和尚的手法,以及制炼的秘诀只有他一人知道,我本来好言相商,谁知他不肯通融,我只好施用别的手段!”   韦光不以为然地道:“假若我今天不来,他也一直不肯屈服,岂不是仍会被你害死!”   杜念远摇头微笑道:“不然!我使用的是阴手,那是在广成子陵穴中搜罗的,除了金和尚的血外,我囊中还有三蕊兰花与玉芝合成的药丸可解,我无意杀死他,只怪他自己心急。”   韦光听了一觉一呆道:“这么说公孙老先生死得太冤枉了!”   杜念远点头道:“不错!所以这事只能归之天意。”   铁牛突然抬头道:“什么天意?我东家硬是被你逼死的!”   杜念远道:“我囊中有着救他之药,是他自己找死!怎么能怪我呢?”   铁牛道:“东家早知道了!你的药就放在房里的药瓶里,我曾经偷过一粒给他,东家却把它丢到溪里喂金和尚了。”   杜念远不觉一呆道:“这是为什么?””   铁牛愤然道:“东家除了自己所制的药外,绝不吃别人的东西!”   杜念远怅然片刻才叹道:“他倒是个怪人!这么说来我并没有存心害他,否则我怎会将药瓶随便乱放呢?本来我是想考考他的药道,看他能不能认出那种灵药的!”   铁牛哼了一声道:“东家怎会不认识!他拿到药丸时叹了半天气,说了许多我听不懂的话……”   杜念远神色微动道:“他怎么说的?”   铁牛翻着眼皮想了半天才道:“东家说什么鸡先死人西,何必生鱼,生鸡不足鱼的西,不如去……鸡啊鱼啊的……”   大家都征了半天,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未后还是杜念远笑着说道:“我们都被那鸡啊鱼啊弄糊涂了,我想一定是既生斯人兮,何必生余,生既不足与抵兮,不如去!”   铁牛瞪着眼道:“你不是跟我说的一样,有什么糊涂的?”   杜念远笑道:“听起来是差不多,讲起来可大不相同了,这么说来是你东家自己早就存着死的念头,更不能怪我了。”   铁牛不信道:“我东家好好的为什么想死呢?”   这时韦光也明白了,感叹着对铁牛道:“你东家觉得他所懂得的比不过我大嫂,所以才不想活了。”   铁牛想了片刻才点头道:“这倒有点道理!东家经常对我说,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强的话,他一定不想活下去   杜念远轻轻一叹道:“其实他是被我那些药唬倒了,谈到医道,我比他差得多了!”   铁牛道:“东家拿到那药丸时,曾经哭了半天,把他平常存的药全部丢掉了……”   杜念远点头道:“这倒是可能的,凭他一点武功都不会,要想探到这种稀世名药是绝无机会,碎丸弃击,以示永绝,他未免太偏激了一点。”   铁牛虽然不懂他的话,可是对于公孙午的死因倒是明白了,低着头继续去添薪柴,使得火光更炽烈了,那陶罐中的热气也冒得更高,香味四溢。   杜念远问道:“你烧的是什么东西?”   铁牛道:“金和尚的肉!东家关照要十二个时辰不断火。”   杜念远一叹道:“金和尚稀世名物,只可借公孙午死了,带着他一肚子的学问永埋溪底,白糟踏了这些好东西。”   徐刚神色一动道:“夫人也不知道这肉的用法?”   杜念远笑摇头道:“我生有限,要学的东西又那么多,若是我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研究医学,也许会憧得更多一点,否则我又何必用种种的手段去逼一个不会武的老人呢?”   徐刚缓缓地道:“公孙午在临死之前,曾经表示过对夫人异常敬服,他毕生研究的心得,都记在一本册子上,瞩属下代致夫人。”   杜念远神色一动道:“在哪里?”   徐刚道:“在他的药囊中。”   那药囊恰好挂在壁上,杜念远飞快的过去,从里面摸出一本厚厚的羊皮手册,就着地下的火光,翻阅起来,不一会已神游其中矣。   韦纪湄一直在旁边没作声,见什么误会都解释开了,才拉着韦光走到竹榻上坐下,神情激动地道:“弟弟!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咱们好好谈谈吧,先说说你的近况吧!”   韦光只觉得一阵温暖,没想到这位阔别良久,被江湖上宣扬为绝世煞星的大哥会如此平易可亲,哽咽良久才道:“我该说些什么呢?”   韦纪湄道:“你们以前的遭遇我都听你大嫂说过了,据说你也进了广成子的陵穴,讲讲你在洞中的遭遇吧!你是怎么碰上徐刚的?”   韦光略一定神,才娓娓地诉说起来:   他那一天激于义愤,冲进洞中之后,起初还看见前面的人一些背影,可是那地穴中孔道千综百错,几个转折之后,连半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挟着一身技艺,虽是落了单,却毫无惧色地摸索着前进,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听见一阵怪异的声息,那声息很是粗哑,仿佛是什么猛兽的呼气声。   虽然不感到害怕,可是他立刻提高了警觉,继续循声前行,走了约有十几丈远后,进入到一所较大的空穴中。   穴壁中透出吃黄色的微光,在微光中隐约可以看到一张巨网,网中停着一头庞然巨物,照常识判断,这类巨物应该是蜘蛛,可就是大得惊人。   他的八只毛腿每根足有大毛竹粗细,箩筐大的巨头,饭碗似的眼睛。   大肚子足有水缸大小,背上的皱纹恍如人面,耳鼻五官俱全。   他听说南疆有一种人面毒蜘蛛,却想不到会庞大如此!一面心中骇然,一面想反身退出。   那蜘蛛见到他后,只是在口中嘶嘶作响,却并无追噬之意,他退了几步,正想掉头避开,却又忍不住好奇地回头又望了一眼。   这一望又使他停住了脚步,也明白了蜘蛛何以不迫害他的原因!   原来那巨网的中心还粘着一个人,蜘蛛一心只在吞噬那到口的猎物,自然放弃了远处的目标,再一看那人时,认得正是神骑派中的副首领徐刚!   他是跟杜念远一起进来的,不知因何单独失陷在此,虽然他与徐刚并无深交,却知道这人是个忠心耿耿的血气男儿。   徐刚已被蜘蛛网粘住手足,不住地挣动着,那头巨蛛还不住地口中抛出指头粗细的银丝去缠困他。   基于人类互助互救的义愤,他毫不考虑地抽出腰中长剑,厉喝一声,就朝网上飞冲过去,这时徐刚也看到他了,连忙出声喊道:“公子不可鲁莽,这蛛丝粘得很,粘上就摆不开了!”   韦光心切救人,哪里顾得许多,长剑径直刺向蛛身,那蜘蛛也十分灵活,见到剑光刺来,张口就是一蓬银丝向他身上喷去。   韦光的长剑刺到半途,即被蛛丝挡住,余劲还将他的身子反推回去,双脚落地后,他立刻抽腕拔剑,谁知剑身已被蛛丝粘住,怎么样也拉不开!   巨蛛见银丝已将长剑胶住,口中厉嘶一声,开始向后收丝,韦光只觉得它的力量大得出奇,连人哪着向前拖去。   徐刚见状又叫道:“公子!快撒手!你那柄剑是凡铁,争它不过的!”   韦光不得已,只得依言放手,巨型蛛将蛛丝收回,那柄长剑到了它的口中,巨牙几下磨动,竟将一柄精钢长剑嚼碎吞了下去。   韦光瞧得大惊失色,怔立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徐刚又软弱地道:“公子快离开这儿吧!这东西厉害得很!老朽偶一失慎,与夫人失去联系,撞到它的网中,夫人还在前途!公子赶快去保护她吧!”   韦光急道:“这如何使得!老英雄……”   徐刚一叹道:“老朽只恨能力太差,未能尽到保护夫人之责,遭到这怪物所困,也许生命中注定的!趁着它无暇他顾,公子还是快走吧!”   韦光摇头道:“不行!在下总不能见死不救!”   徐刚急道:“这家伙确实厉害,公子别弄到救人不成,自己反赔上一命……”   一言未毕,那巨蛛又是一口银丝,连头带脸罩个结实,连话都说不出来,韦光心中一急,欺身上前,一掌猛推,朝蛛首击去!   巨蛛对他的掌力视若未睹,反而一口银丝喷上,掌力将蛛网击得直摇,而韦光的腰上一紧,也被蛛丝缠上,巨蛛张口一吸,将他也扯到网上去了。   韦光心中一急,双手使劲朝外一推,左掌触到一种滑腻腻的东西,连忙又向回一扯,憎急之下,力大无穷,居然将那团东西扯了回来。   那团蛛丝附在他身上再也甩脱不掉,而他身旁的徐刚却又能开口说话了,原来韦光的手摸到徐刚面上,将上面的蛛丝扯掉了。   徐刚睁开眼睛一叹道:“公子!你这是何苦?现在我们两人都完了。”   韦光边挣边道:“这蛛丝真韧,怎么挣不断呢?”   徐刚叹道:“这等巨形怪蛛,它的丝自然十分坚韧!老朽身旁佩着干将雄剑也许可以一用,只可惜一来就被它缠住手脚,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   韦光心中一动,连忙道:“老英雄!你把身子侧过来,在下尚有一手空着……”   徐刚闻言猛力一挣,果然将身子翻动一点,韦光飞快地拉住剑柄。却是无法拔出来,徐刚急道:“公子拔得太急了,没有按住剑簧!”   韦光连忙伸指一按剑簧,呛然长剑出鞘!上古神物,果然不同凡响,宝光四射,已将网丝割断了几根。   韦光心中大喜,连忙在身边一阵挥舞,顷刻就将巨网割成一个大洞,与徐刚二人双双坠落地下!   那巨蛛对剑光也似十分惧怕,嘶叫一声,躲得远远的,拦在穴口。   韦光将自己与徐刚的蛛丝一一削断,二人恢复了自由,徐刚已经筋疲力尽,喘息不已,韦光却因为巨蛛将出口拦住,仗着神剑再次冲了过去。   巨蛛见到剑光逼近,张口吐出一蓬银丝,韦光将剑朝丝上挥去,这次却未能斩断,仅将银丝挑开,而自己的手腕却被一股大力一震,长剑几乎脱手。   骇然之下,不禁连退几步,徐刚在后见了长叹道:“这是它体内精华所凝聚而成的丝母,连神剑也无奈其何。”   韦光急道:“它守在洞口,我们岂不是要困死在这儿了。”   徐刚软弱地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好慢慢地挺着吧!”   韦光闻言无可奈何,却也不敢放松,只好执着长剑,眼睛瞪定巨蛛,双方干耗在那儿,如是经过约摸有半个时辰。   那巨蛛想是久未啖食,眼望着一顿到口美食,渐有不耐之状,慢慢地移动脚步向前逼了过来,韦光见状大惊,振腕又是一剑刺过去。   剑芒才吐,巨蛛立刻又喷出银丝,压住剑光,反将他向后推去,韦光不禁长叹一声道:   “看来我们要命绝于此了!”   这地穴中腹地不大,后面是死壁,欲退无路,前面那巨蛛又不肯放松,步步逼进!韦光没有办法,只好用剑比着它,护住二人道:“看来只有跟它拼一下了,等它逼近一点时,我拼着全部力气,再贯注剑身,硬刺它一下,也许能有点效。”   徐刚废然地道:“没有用的!这东西少说也有千年以上的火候,腹中的丝母坚韧无比,惟一的办法是老朽舍身让他大嚼一顿,公子也许可以偷隙冲过去。”   韦光固执地摇摇头道:“不行!我们既然同时入困,就该生死与共!”   徐刚正想开口,那巨蛛等得性发,张口又是一大蓬银丝吐过来,韦光用尽全力,挥剑朝外封去,银丝是拨开了,他的身子被那股巨力冲得朝后退去。   砰的一声,背撞在石壁上,震得四下俱动。   韦光跌在地下,眼前金星直冒,背后却轧轧的一阵怪响,空出一道门户,敢情这壁上有一道暗门,刚好被他撞开了。   韦光回头一望,毫无考虑地闪身冲了进去,徐刚也跟着进来,二人不约而同地合力去推石门,轧轧怪响之后,石门又闭上了。   二人死里逃生,惊魂略定后,才开始打量这个新的环境。   这是一间石室,宽敞异常,虽不知光源来自何处,却是通室明亮,室中一尘不染,设置着桌几炉鼎等物,像是一个修道人的丹房。   看了半天,仍是找不到头绪,二人发现左边的墙上垂着一道门帘,好似有一间别室,遂走过去掀开门帘一看,不由吃了一惊!   原来里面也是一间石室,室中只有一张云床,床上坐着一个道装的女子,容颜端庄,岁在中年,闭目入定,宝相俨然。   韦光连忙放下门帘,在外面肃然恭身道:“在下等二人因避难无意闯入仙居,请仙姑恕冒犯之罪!”   室内寂无回音,他等了一会,只得重说了一遍,室内寂然如恒,直到连说四五遍后,他忍不住再掀起门帘,只见那道装女子跌坐如旧。   韦光微觉愕然,徐刚经验较老,审视片刻才道:“公子不必再招呼了,这主人已坐化多年。”   韦光吃惊道:“老英雄何以得知,我看她的容貌与生人一模一样……”   徐刚轻叹道:“老朽追随夫人有年,耳儒目染,增加不少见闻,知道有些修道之士,道成归真,能永保肉身不坏,只有鼻下垂着两道玉筋……”   韦光闻言再看时,果然那女子鼻下隐隐有两条玉白色的气雾,乃轻轻的进去,对那女子的遗蜕跪下祷道:“弟子等因事出无奈,误闯洞府,尚祈仙姑鉴知赦罪!”   祷毕恭恭敬敬地拜了几拜,方才站起身来,那道装的女子忽而微微起了一阵颤动,接着身子一片片地塌了下来,顷刻化为一团灰尘!   韦光大惊失色,骇得连连后退,徐刚拉住他道:“公子不要怕,这室中主人飞升已久,肉体全靠一点余气支持着,被我们的生人气息一冲,自然而然地气散而化,这是物理必有之象。”   韦光这才定过神来道:“太出人意外了,我简直就无法相信!”   徐刚轻叹道:“老朽也不过听夫人偶尔说起,今日若非亲睹,断乎无法相信!夫人一代奇才,比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强多了。”   韦光顿了一顿才道:“虽是如此说,我们毕竟是冲撞了这些前辈,事已无法补救,只得拜罪一番了。””   徐刚道:“公子说得有理!老朽也要拜罪一番!’”   二人恭敬地叩了几个头,才站起来,向室中四处浏览,韦光发现劫灰中有一卷手册藏在残碎的衣袖中,想要过去拿来翻阅,却又怕冒读,一时踌躇不定。   徐刚见他犹豫不定的样子,连忙问道:“公子发现了什么?”   韦光用手指着那卷手册道:“那不知是什么东西,我想去看看,却又怕冒读了神圣……”   徐刚微笑道:“公子也太拘束了,人死则气神散,无所谓冒渎,这也许是主人的什么遗言,公子若平白放过了,才真是。辜负那主人的一片心意呢!”   韦光考虑了良久,才走过去恭敬地抽出手册,只见全册是用上好丝绢所制,封面上有几个宇,笔迹挺秀,写着:“尘心共春尽,书赠有缘人!”   徐刚笑道:“老朽猜得不错吧!这明明是主人存心留下,遗供后来者看阅的,公子若是拘于小节,岂非令这位前辈遗憾千古。”   韦光神色庄严地翻开第一页,上面仍是那种挺秀的笔迹写道:“余玄真子!蜀汉人也,少年慕道,得广成遗图,寻索至此!虽得参悟子午经之精要,惜人寿有限,仍不免一死,诚莫大人之憾事!   “余精研先天易数,知此地将终不免于浩劫,本拟毁之,然念及先哲一生精研,几夺造化之工,一旦荡然,殊为可惜,乃另辟别室,以略存先圣遗泽!   “子午经一书,贤者得之,可修逾人之寿;恶者得之,可贻尽穷之害,余于冥冥中忽有所感,乃手录经文之至要者,详加注释,后人阅之而复修,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此册出现之日,亦即天下大乱之始,得我手册者,必以天下为己任,摒心一志,居我室中虔修,约年余可大成!   “炉中存僻壳丹若干,恰可敷修练时日之用,道成之日,移我身下石塌,即得出路,否则将终身困此,永无再见天日之年……”   韦光将一大篇序言看完后,不禁惊然动容道:“这位前辈在几百年前即有先知,真令人佩服……”   徐刚却忧形于色道:“假若他的前知真有灵验的话,外面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个局面呢!”   韦光想起进入地穴的许多人,不禁也着急起来,可是找遍了四处,却始终无法寻得门路出去,又去搬动那张石榻,也无法动得了分毫。   他们知道这一切都在这位玄真子的安排中,只得收起心神,努力地照着那本册子上的指点勤研起来。   每隔三天,就在鼎中各取一颗僻壳丹充饥,那小小的药丸倒有很大效用,一颗刚好能抵过三天饮食。   他们的功力一天比一天精深,心情也一天比一天焦急!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当然这在功力的进展上要打个折扣!   韦光经过白太公等三人转注功力,学的也是玄门正宗,他的进境自然也比徐刚强,半年多过去后,炉中的僻壳丹吃完了。   玄真子虽然留言说可以支持一年多的,可是没想到会有两个人吃,所以只支持了一半时间,就在他们取出最后一颗丸药时,玄真子原来跌坐的那张石榻忽然自动地移开了,露出一个洞口,原来那开键就在鼎上,去掉药丸的重量后,自然触动机关,露出道路,两个人发现这秘诀,已经迟了半年多了……   由于练功时间不够,再加上心神不专,韦光只学得了六成功夫,徐刚连四成都不到,可是外面的天下已经大变了……   他们打听了一下,才明白了玄真子一定要羁留他们那么久的深意,两个人又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练了一段时间。   等不到功夫大成,他们又出来了,这才展开了长白山的一段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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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有情僧是有情郎     依然是芳菲垂柳岸,依然是铮从小溪流。   垂柳、流水却掩不住浓浓的离愁,因为韦光在这荒村中逗留了十几天,精神差不多全复原了!想起负在身上的重任,更想起还有很多人的下落不明,亟待他去追访的,所以又匆匆地步上征途。   韦纪湄、杜念远与徐刚三人将他送到溪边桥头,韦光黯然拱了一下手道:“大哥大嫂,徐老英雄,至尊教耳目众多,你们在这儿隐居着千万要小心,玄真子的遗书在徐老英雄那儿,大哥最好利用这段时间多用点功,还有一年多便是天龙子祖爷与秦无极相约的日子,那时我们再聚首吧!”   韦纪湄默然无言,倒是杜念远点头道:“光弟!你在寻访白家妹子与爹娘的时候,最好留心一下,还有一个人也费神找一找,找到了就把我们的下落告诉她。”   韦光微异地道:“谁?”   杜念远目光斜视了韦纪湄一下道:“宇文瑶!那是你另外一位嫂嫂!”   韦光啊了一声,抬眼望着杜念远,只见她脸上浮着一阵淡淡的笑意,无法看出一点表情,只得答应着道:“兄弟会留心的!只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的面,恐怕对面碰上了也不会认识。”   杜念远笑着道:“你不认识她,她会认识你的,你们哥儿俩长得很像。只要见上了面,她自己会来找你的。”   韦纪湄皱着眉头道:“夫人,你这是何苦呢!人家是大内的公主!我既然明白了自己的身世,这段感情是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何必又要多此一举呢?”   杜念远冷笑一声道:“你们男人可真狠得下心,几年的夫妻情分,说断就断了?人家可是为你抛弃了富贵,甘心流落江湖。”   韦纪湄长叹一声,韦光怕谈下去又是麻烦,赶忙拱了一下手道:“我走了,各位多珍重吧!”   语毕拔退如飞而去!这边的三个人呆望了半晌,才慢慢地移步回去了。   韦光急走了一阵,回头已经望不见那片荒村了,才慢下步子,心中却如千头万绪,不知如何才好。   他要找的人大多了,白纫珠、朱兰、韦珊、韦明远、杜素琼……   这些人都跟他有切身的关系,可是人海茫茫,这些人的生死存亡都不知道,他实在不知道要从何寻起!   盘算了许久之后,他才作了一个决定,白纫珠也许会回到她的故园白家村,母亲和妹妹只有回梵净山。   好在这两个地方都是一条路,他立刻决定取道西行,先走一趟白家庄,假若那儿没有结果,他刚好可以转道梵净山。   一路上为掩人避行踪,他故意置了一套文装,像是一个游学的富家公子,鞭丝帽影,也不净牵动了多少村姑少女的芳心。   白家村中景物依旧,人事全非,草堂茅舍,大部分都为蛛网尘封,连后面白太公清修的院宇也因为风雨侵蚀,鸽蛹盘踞,变得零落不堪了。   心中有着感慨,也有着失望,他只得唏嘘着继续南行。   十一月的天气已微有寒意,他身御轻薄的貂裘,胯下骏马,腰问长剑,却没有一点武人的气息,这应该归功于他俊秀的脸庞,再者,在梵净山中那一段成长的岁月,他接触的也多半是女子,养成他温恂懦柔的外表,虽然他的意志如钢铁般的坚强,虽然在内心与气质上都蕴藏着一般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气概,但那些在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   向南的气候比较温和一点,尤其是正午,阳光中带着出奇的温柔,貂裘穿不住了,他把它脱了下来,搭在马鞍上,让青灰的缎袍面在阳光中闪烁着。   蹄声得得,加上车声辚辚,在他的后面急速地响了起来,他本能地将马勒过一边,空出道路来给那辆车子过去。   这是一辆绿呢香车,车窗上垂着缨珞,隐约看见几个女子的头脸,盛装高髻,打扮得十分华贵,也很美丽。   “也许是哪一家的官眷吧?”   他在心中忖度着,却没有兴趣去进一步推究,相反的倒是车子里面传出一声轻叹。车走出老远后,还有一个女子拉开窗帘向后面望着。   韦光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轻摇长鞭,策马向着前面走去!   大概是正午的时分,人与马在地上都只投下一团淡淡的影子,他进了一片山谷,马在不住地喘气,渐渐有些不耐烦了。   他自己也有些饿意,远远地可以望见一片庄屋,挑着高高的酒旗。   韦光轻抛着胯下的坐骑,温和地说道:“好伙计!我知道你累了!忍耐一下,前面大概是个市镇,赶到那儿我叫人给你用酒泡豆子吃,咱们都需要好好地吃一顿了。”   他并不指望马儿会听懂他的话,这样说着只是为了解除自己的寂寞,可是马儿居然像是明了他的意思,连跑碎步的姿势都变得有精神了。   韦光含着微笑,听任马儿将他带到那片屋子附近,这儿果然是个颇为热闹的山镇,居民不少,也有着一两家像样的酒楼。   高挑的酒旗上,刺绣的字也可以看清楚了,那是酒楼的招牌“别有天”。   韦光轻轻一笑,又自言自语地道:“这个名字倒也恰当!一路过来不是穷山就是恶水,好容易遇上一个歇脚的地方,当真别有天地!”   说着在酒楼前下了马,目光却被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在途中遇到的那辆绿呢香车,车空了,拉车的马也卸下了,可见车中人也在这酒楼上歇脚。   酒楼分为两层,楼下零零落落地坐着几个客人,衣着平常,显见得这是普通的座位,店伙出来招呼了,可能由于他的衣装使人家很恭敬:“公子,您请楼上坐!楼上是雅座。”   韦光迟疑了一下,想到车上的那几个女子也一定在楼上,虽然陌不相识,可是为着白纫珠的不知下落,使他不愿意见到别的女子!   所以他摇摇头笑道:“不用了!我马上就要动身,就在楼下算了,倒是我那匹马,麻烦你好好招呼一下!”   店伙有点奇怪,想不透这位华贵的公子爷怎么愿意委屈自己在那种脏地方的,不过他没有权利反对顾客的意思,只得连连地答应着去牵马了。   另外的伙计立刻带他找了一个比较干净的座位,送过擦脸布,泡上茶,韦光点了几样精致的菜肴,要了一壶酒,慢慢地斟饮着。   酒楼中其他的客人也好奇地望着他,韦光也不在乎。   大约过了一会儿,门外又来了一个华服锦装的青年男子,腰跨长剑,一直走到柜台上大声问道:“掌柜的!外面车上的几个女客是不是在这儿?”   声音很熟,面貌也很熟,韦光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他了。   掌柜的却似对这人特别恭敬,连忙躬身起立道:“是,是的!在楼上。宇文大爷!那几个人您认识?”   这年轻人哼了一声,急急地上了楼,可是他目光瞟到韦光身上,也不禁略为一顿,口中惊咦了一声,可是他仿佛很着急似的上楼了。   韦光却想起来了!尤其是刚才掌柜的叫他一声宇文大爷,使他更为确定,这人在一年多前见过的,就是杜念远召开英雄大会,宣布广成子陵穴之秘时。   这人通过了三项测试而进入了陵穴,他是西域白驼帮的帮主宇文琮!   他的文才武学俱为一时之选,却不知是如何脱出秦无极的羁困……   刚好这时店伙过去给他上菜,韦光忍不住问道:“刚才上楼的是什么人?”   店伙脸现惊色道:“公子爷!您是读书人,问他做什么?”   韦光微微一笑道:“我好像认识他,他是不是叫宇文琮?”   店伙更惊惧道:“原来您是宇文大侠的朋友,那您应该上去坐,这……”   韦光摆手道:“不用了!我认识他,他不一定认识我,刚才他就没有跟我打招呼,我只想问问他现在干些什么!看起来你们都很怕他。”   店伙看到刚才宇文琮的确没有招呼韦光,这才有点放心地道:“公子爷!您是读书人,最好别跟这些人打交道!宇文大爷是至尊教南路分坛柳坛主属下的总管,柳坛主不理事,南边江湖上的人都归宇文大爷管……”   韦光轻笑道:“他管他的江湖,你开你的店,何必要那么对他客气呢!”   店伙脸泛惧色,道:“公子爷!您真是不懂江湖的事,至尊教的势力广及天下,哪一个敢得罪他们……”   正说之间,店外又来了五六个人,由一个老者率领着到柜上问道:“外面车子上的人是不是在这儿?”   掌柜的又恭敬地起立道:“是,是的,老爷!在楼上……”   那批人也咚咚地上楼了,他们见了韦光,又是呆了一呆,最后那个为首的老者摇头道:   “不!不可能!”   说着继续向楼上走去,韦光心中一阵纳闷,忍不住问道:“这些人也是至尊教的?”   店伙更为惊惧地道:“不,不是!那里面有一个是本府的守备大人,其他几个听说是由京里出来的大官!在这儿住了两三天了。”   韦光奇道:“官府中的人也来找那车上的女子!至尊教的人也找她们,这几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呢?”   店伙摇头道:“不知道!至尊教平常从不跟官府打交道,相反的,官府还很怕他们,尤其是宇文大爷,王守备大人见了他好像老鼠见了猫……”   韦光心中疑团更多,真想上楼去看个究竟!不过最后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急着要到梵净山去探访母亲与妹妹,实在不愿意再惹起更多的麻烦。   这时楼上传来一阵轻微的争执声,隐隐夹着一个女子的抗拒声:“不用多说了!我心意已决,你们就这样回报好了。”   接着是几个人的劝解声,甚至于也有宇文琮的声音在内。   韦光却颇为好奇,看来宇文琮与官府中人倒是一路的,只不知那几个女子是什么来头,居然对他们那么不客气。   然而,他心中闪过一道灵光,精神变为异常激动,刚想有所行动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佛号:“阿弥陀佛!出家人云游四方,广结善缘,大掌柜的能否行个方便,布施贫僧一顿斋饭,修修来生。”   这声音中气甚足,韦光不禁抬头惊望,原来是一个行脚僧,蓬头垢面,赤足破袖,脸上被泥沙封满,看不出年纪,却可以确定不会太老,眸子炯炯有光。   掌柜的倒是很客气,立刻招呼伙计道:“钱二!给这位大师父下碗素面!”   店伙刚答应着,那个穷和尚却合十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好心有好报,施主既有斋僧之善心,何不将好事做得彻底一点,贫僧这些日子沿门托钵,化得那残饭剩菜,可惜全是素的,肚子里一点油水被刮得干干净净,难得遇上施主如此慷慨,何不给贫僧润润枯肠。”   掌柜的有点着恼,皱着眉头道:“你一个出家人,怎地不守清规?”   穷和尚哈哈大笑道:“善哉!善哉!施主说这种话要下拔舌地狱的,贫僧修心不修口,岂不闻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贫僧游方天下,修的是苦行僧,总要吃点长力气的东西……”   掌柜的一听这穷和尚敢情还有点神通,这才招呼伙计道:“既是如此,给这位大师父切两斤牛肉打一斤酒!”   穷和尚喜动颜色道:“谢谢大掌柜的,种善因者结善果,您好心定会有好报的!”   这时店伙已在僻角处给他安了一个座头,穷和尚进得门来,却一径坐在韦光对面,咧开嘴笑道:“不劳尊驾费心,这时正是贵店生意忙的时候,贫僧怎么好意思另占一个座头呢,就在这儿挤一挤吧。”   店伙沉下脸来道:“和尚!你这不是存心找麻烦吗?瞧你一身的脏相,怎么配跟这位公子爷坐在一起?我们掌柜的好心招待你,你别把我们的客人都赶跑了。”   穷和尚也把脸一沉道:“和尚也是人,贵贱岂在衣上分?他赤条条地来,我也是赤条条地生,你别瞧他穿得干净,其实也不过是坐享其成,难道他还织过一寸帛,种过一粒粮……”   店伙掀眉怒骂道:“你怎么得罪客人…,……”   韦光倒是心中一动,觉得这和尚大有来历,连忙拦住伙计道:“没关系!你就让这位大师父坐在此地好了。”   穷和尚张嘴一笑道:“怎么样!人家到底是有知识的,哪像你们目光浅近……”   店伙见韦光全无温色,只得忍住气为他排下杯着,不一会酒肉送来,穷和尚先仰着脖子灌了半壶酒,然后瞧着盘中牛肉直是叹气摇头。   韦光微异道:“大师父又有什么不如意的?”   穷和尚轻轻一叹道:“人心如万丈深壑,永无满足之时,贫僧昨日如得这一盘肉,定视作无比珍肴,可惜此刻与公子的菜肴一比,何异粪土瓦砾,叫贫僧如何下咽!”   韦光微微一笑道:“原来大师父是为这事不高兴,伙计!你给大师父照样来一份!”   店伙面有难色,韦光又补充道:“回头一并算在我的账上!”   店伙这才答应着去了,穷和尚立刻改容笑道:“如何!我说好心有好报吧!这下子不用贵店破费了,而且多做了一笔生意,喂!跑堂的,和尚肚子里饿的很,你通知厨房赶快一点,作料更不得马虎,回头加赏你们小费二两,一起算在这位公子账上!”   店伙被他气得直瞪眼,韦光却笑着道:“照这位大师父吩咐!”   店伙只得忍气吞声地答应着去了,穷和尚却毫不客气地抢过韦光的酒壶,就着嘴将余酒一口干了,用袖子连擦嘴角,口中啧啧地道:“好酒!好酒!这批混账真是势利眼,刚才给我送来的酒简直像个四十岁的老妓!”   韦光一皱眉头道:“大师父这话怎么说?”   穷和尚大声笑道:“公子出身高粱,章台走马,应是青楼豪客,怎么连这个比喻都不知道?”   韦光摇头道:“在下的确不解师父妙喻。”   穷和尚洪声笑道:“四十老妓为风月场中能手,又正当虎狼之年,凶辣火候都太过,却是一点韵味都没有!不像公子这酒,如十五六处子,初解人事,淡而蕴藉,进口芬芳而不呛人,入腹后犹有无穷回味。”   韦光不禁拊掌大笑道:“看不出大师父不仅是酒中佳客,而且还是个风月老手。”   穷和尚也大笑道:“贫僧当年也是个不甘寂寞的人,本来在金山寺落发为僧,那是个富庙,贫僧经常偷些值钱的法器僧衣,送到当铺里换了银子,改装买醉,市笑青楼,赢得了不少芳心垂奸,无奈好景不长,被当家住持发觉了,才逐出山门,落得流浪大涯,饱受流离之苦。”   韦光听他话里有疯有傻,谈吐却有雅有俗,更摸不清是真是假,只得莫测高深地回他一个浅笑,穷和尚却不肯放松,逼着紧问道:“公子可是不相信贫僧的话?”   韦光笑道:“大师父游戏人生,何必一定要在下相信!大师父说是真的,在下就当做是真的。”   穷和尚一面催酒,一面认真地道:“不行!做人应该讲实在,真的不能假,假的不能真,公子一定要讲个明白。”   韦光见他说话时虽然口沫飞舞,一口牙齿却是雪白齐整,尤其是嘴角被酒滴润湿后擦过的地方,灰尘尽去,皮肤白晰细腻,可知他的本来面目一定十分俊美,不禁心中一动,口中却应付道:“大师父吐字珠现,应是位得道的高憎,依在下想来,那应该是大师父信口诙谐。”   穷和尚一拍桌子大笑道:“公子这下可走眼了,贫僧说的句句是真话,世上最不可信任的人是锦心绣口,骨子里却是男盗女娼,谁知他皮里阳秋。”   韦光摇手道:“大师父禅机太深,在下实在不懂。”   穷和尚摇头叹道:“贫僧说的是世俗人情,公子不可作禅机看!公子若不相信,镇江城南的勾栏院中,还有贫僧写给当地名妓月月红的一首绝句,虽是醉后遗兴之作……”   韦光颇感兴趣地道:“大师父何不念出来让在下见识见识。”   穷和尚以署击节,摇头摆脑地吟道:   “红颜银烛碧罗帐,   曾现如来众妙相,   莫道浅语不消魂,   第一温柔是此乡!”   韦光鼓掌道:“妙!妙!大师父此诗文情并茂,立意尤新,足可当情僧二字无愧!”   穷和尚直着眼睛嚷道:“了不得!了不得!公子可谓贫僧第一知己,贫僧虽然此时衣食不全,四大皆空,惟独胸中一点情心未死,所以自取了一个名号,就叫做有情僧。”   他这边大叫大嚷,出语怪诞,早引得四座侧目,可是穷和尚毫不在意,店伙把菜端上来了,气呼呼地放在他面前,穷和尚连筷子都不用,伸手就在盆中抓起一只冰糖肘子,放在口中大嚼,油水直滴。   四下的座客发出一阵哄笑,店伙实在看不过去,撇着嘴大骂道:“这是什么德性,丢尽了出家人的脸。”   韦光却是心中一动,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原来这盆冰糖肘子是刚出锅的,其热无比。可是这和尚抓在手里,嚼在嘴里,好像全无所觉,津津有味。   穷和尚不等店伙离开,就咕嘟着道:“跑堂的,看不出你也有点学问,贫僧虽然身穿法衣,却是拿来做幌子的,蒙吃蒙喝全仗着它,你不把我当出家人,不但是有眼光,而且也消了我不少罪孽,出家人哪有像我这样子的?所以你不能因为我就骂上了出家人,好小子,赏你一块肉。”   说着伸出手中的肘子,就朝店伙的嘴边送去。   店伙离他还有五六尺远,不知怎么就被他抢到身边!眼看着油腻腻的肥肉塞过来,想躲都躲不掉,烫得哇哇直叫。   韦光见他闹得太不像话,不禁沉下脸色道:“大师父游戏风尘,干吗拿着无知俗人开玩笑?”   穷和尚一龇牙道:“公子你不知道,这家伙可恶极了,他嫌我白吃你的酒菜,故意欺负我穷,刚才送菜来的时候,他在里面吐了两泡口水。”   韦光一怔道:“有这回事?”   穷和尚抓着店伙的领子叫道:“公子不信就问他好了,和尚绝不说谎冤枉人!”   店伙被烫得裂嘴龇牙,却是不敢开口,韦光知道这事绝对假不了,心中暗惊这和尚好精明的眼光,店伙送菜来时,取的是和尚背后方向,自己面对着他犹未发现,却不知和尚怎么知道了,当下微怒地叱店伙道:“你这就太不应该了,这位大师父的账我已声明过代付了,你怎么如此可恶!”   店伙满脸愧急地擦着嘴上油汁,呐呐地道:“公子务请息怒,小的实在瞧他不顺眼,所以才……”   穷和尚哇哇大叫道:“你瞧我不顺眼,我哪点惹着你了吃东西有公子付账,和尚还给你多加了二两银子小费,那可是你两个月的工钱,你这小子还要恩将仇报,你瞧我哪点不顺眼,和尚又不想娶你的姐姐妹妹,混账东西!狗眼看人低,我越想越气,非要好好地揍你一顿不可!”   说着抬起手来就朝他脸上掴去,韦光急忙伸手一格,和尚的掌掴到一半,眼看着就要碰到韦光了,却又迅速地收了回去,口中叫道:“公子!你别拦!你是好人,又是和尚的衣食父母,和尚手上太油,别碰脏你的漂亮衣服!我一定要好好地揍这小子!”   韦光心中又是一动,因为他动手相格,已是电光石火般的出招,要封架和尚的掌势,和尚居然能及时抽手,则功力招式俱已臻绝妙之境。   尽管心中动疑,口中却笑道:“大师父请看在下薄面,饶了他这一次吧!混账东西还不快滚,好好的侍候这位大师父!”   店伙抚着嘴溜了,韦光才又对和尚道:“大师父!别为这些小事扰了酒兴,咱们继续喝酒吧!”   穷和尚咧嘴一笑道:“既是公子出面,和尚还有什么话说其实和尚也不是真想打他,就是胸中那口恶气难平!凭什么他要欺负人。”   韦光颇有深意地一笑道:“大师父无须生这种闲气,世人未必都具慧眼,当年和氏得璞,人家都以为是一块顽石,可是天生奇珍,必不会永藏核中!”   穷和尚也望他一眼道:“公子说得太客气了,和尚不过是酒囊饭袋,美玉之称,还不如让给公子比较恰当些。”   韦光微微一笑,知道自己一伸手,和尚也摸出自己的底细了,话虽没有明说,大家心里都有数,伸手肃客归坐,笑谈如常。   这时店中另换了一个伙计来招呼,态度十分恭谨,这些做生意的人眼光最亮,多少也看出这两个人都不是普通顾客。   其余的客人也瞧出几分光景,眼光虽不时飘过来,哄笑声却低了下去。   穷和尚又吃又喝,意兴盎然地道:“公子!你看如何?这些人都是蜡烛,不点不亮,贫憎只发了一点脾气,他们马上就改变态度了,人善人欺,马善人骑,难怪叫化子讨饭要带根根子,很多恶狗不打还真不行!”   他绕着口子骂人,四下却簿悄悄地没有反应,韦光微笑道:“萍水一聚,总算有缘,能否请教一下大师父法号!”   穷和尚扫他一眼道:“韩信得漂母一饭之恩,千金以报之,和尚虽穷,将来也许有发达的日子,应该先请教公子的贵姓大名,日后好有个交代处。”   韦光低声道:“在下姓韦!贱名……”   穷和尚脸色一动道:“韦公子,可是太阳神韦大侠……”   韦光仍是低声道:“那是家父!”   穷和尚神色又变道:“韦大侠的公子仍是昔日神骑旅的首领……”   韦光道:“那是家兄韦纪湄!在下行二,一向静居在梵净山。”   穷和尚端详了他片刻才点头道:“是的!记得在居庸关上曾经见过一面,只是未曾请教而已。”   韦光神色一动道:“那一次大师父也在……”   穷和尚神色救淡地道:“贫憎不过凑个热闹而已,连进洞的资格都没有。”   韦光不信地道:“大师父太客气了,请教师父法号?”   穷和尚冷冷地道:“公子真健忘,贫僧不是说过叫做有情僧吗?”   韦光佛然道:“大师父未免太见外了,此地乃至尊教势力范围,在下犹不惜以真名相告,大师父故蹈神光,如果不是至尊教爪牙,应该对在下坦诚相处……”   穷和尚冷冷地道:“名字不过一个人的代表,贫僧不会是至尊教中人,公子大可放心。”   韦光追根究底地问道:“大师父也不会是那个名字吧!”   穷和尚突然纵声大笑道:“贫僧俗家姓名实不堪一提,这有情憎三字足矣!”   韦光欲待再问,穷和尚已朗声高吟道:   “秋风起兮秋月光,   芦花白兮菊花黄,   情心一点付逝水!   有情僧是有情郎!”   声调凄楚,如猿夜啼,如龙长吟,震得四壁皆动,座客失色!   韦光心中又是一动,暗忖这穷和尚必然是一个情海中遭过波涛,别有怀抱的伤心人,思潮未定,穷和尚忽而又微笑道:“我和尚命真苦,好容易遇上公子慷慨好客,周济一下枯肠,谁知和尚得意忘形,大呼小叫,惹恼了守备大人,看来难逃一场官司。”   韦光还在发怔,不明白他说些什么,没有多久,楼上果然咚地走下个彪形大汉,怒声喝骂道:“是哪个王八羔子在这儿鸡猫子喊叫的,给我滚出来!”   韦光心中一惊,认得他是后来上楼的几个人之一,只知道他们都是官府的,却不知道他就是本地守备,不过这不是令他吃惊的原因。   他惊的是穷和尚的耳目之敏,穷和尚的背对着楼梯的,楼上的动静他眼对着还没有知觉,穷和尚连头都没回却已经知道了。   那彪形大汉气冲冲地下了楼梯,穷和尚饮啖自如,韦光也不作声,其余桌上的人更是噤若寒蝉,他等了片刻,见没有人答腔,顿着脚又怒叫道:“刚才是哪个王八蛋在嚎丧?”   穷和尚低声地对韦光笑道:“官府中大员们骂人,专喜用王八二字,王八者,忘八也,孝梯忠情,礼义廉耻八大德性,耻居最末,忘八即是无耻,其实最该骂的是他们自己,为官者心存君国,泽及黎庶的好官不是没有,尸位素餐,贪赃枉法的却比比皆是,寡廉鲜耻,莫此为甚。”   韦光也是微微一笑,意为赞同。   那彪形大汉见他们交头接耳的态度,心中已有分寸,再看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在这一桌上,更拿得定了,大步跨将过来,指着韦光怒叫道:“王八羔子!你耳朵聋了,听见本大人的话没有?”   他心目中认为韦光气宇轩昂,穿着非常,刚才那几句似诗似歌的玩意一定是韦光唱的,韦光冷然不理,刚才被穷和尚烫了一下的店伙却连忙赶过来打躬道:“启禀王大人,不干这位公子的事,刚才是这个酒肉和尚在大呼小叫!”   他一来是记恨穷和尚,再多少有点巴结韦光的意思。   王守备没想到找错了对象,再一看穷和尚的模样,气就更大了,厉声怒吼道:“混账秃驴,你还在这儿装死!”   穷和尚笑嘻嘻地打个问讯道:“大人原来是在问贫僧。”   王守备暴跳如雷怒叫道:“王八蛋!本大人不问你问谁,你活得不耐烦了……”   穷和尚笑道:“那只怪大人喊错了!大人找的是王八羔子与王八蛋,第一贫僧不姓王,再者贫僧也没有仗着裙带,巴结上司,勾结匪徒,作些殃害百性的无耻行径,所以不敢承认自己是王八……”   此言一出,四座食客虽然没敢笑出声音,心中却十分痛快,因为这王守备的确靠着有个妹妹嫁给一个将军作小妾,才混上这么一份差使,平时仗势凌人,硬是众怒人怨,再加上本身刚好姓王,穷和尚一语双关,骂得大快人心,可是另一方面,他们又不禁替这个穷和尚担上了心。   王守备满脸涨红,高声怒叫道:“反了!反了!你这个贼秃居然敢侮辱朝廷命官,来人啊,拿下!”   穷和尚笑着道:“这就奇怪了。贫僧不过是随便说说,怎么会侮辱到大人呢!莫非王大人真有这回事?那可不太好,楼上坐着不少朝廷的京官呢,给他们知道了,与大人前程大有妨碍…”   王守备气得脸色急变,可是穷和尚的话却提高了他的警觉,楼上的那些人的确惹不起,甚至于连他的靠山也惹不起,只得忍住怒气连声叫抓人!   穷和尚又笑道:“大人要抓贫僧,只不知贫僧犯了什么罪。”   王守备不禁语结,支吾了半天才叫道:“刚才可是在楼下大呼小叫!”   穷和尚点头道:“不错,贫僧难得遇上这位公子做东,请贫憎大吃大喝一顿,贫僧一时高兴,唱了起来,这儿是酒楼,本不禁喧哗,贫憎又不是在街上大闹……”   王守备又为之一顿,半晌才叫道:“好一个刁嘴秃驴,要知道今日此地有京中贵官聚会,你大声吵闹,犯了大不敬之罪!”   穷和尚笑道:“王大人更不对了,即使是京中贵官在此,他们不穿朝服,也没有摆开执事,自然与平民一样身份,贫僧怎算是冒犯呢?再说大臣私上酒楼,行止有亏,本身就免不了要受御史大人参奏弹劾,虎起来大人也有不是处!”   这穷和尚侃侃而谈,逼得王守备哑口无言,半晌才叫道:“混账!刁奴!你一个出家人不守清规,本官凭这一点就可以打烂你的腿,来人哪!把这秃驴锁起来!”   他又气又怒,暴跳如雷,可是记住了没有再骂王八蛋,穷和尚一叹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贫憎只好认罪了,不过大人别忘了今天是微服私出,没有带跟班,一定要办贫僧的话,只有麻烦大人自己动手了!”   王守备气怒之下,忘记今天是为了一项特殊任务,连一个亲了都没敢携带,现在弄得骑虎难下,众目睽睽,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只得招呼店伙道:“你们替我把他抓起来!”   那个店伙苦着脸道:“启禀大人!这和尚会武功,小的制不了他!”   王守备微微一怔,但是想到楼上有后援,心胆立壮,厉声道:“原来你会武功,那一定是暴民,本官有权杀了你!”   穷和尚哈哈大笑道:“大人弄错了!贫僧四方行脚,自然要学些拳脚,以为防备山野的虎狼之用,却不敢为非作歹,倒是楼上有至尊教中的大总管,那才是真会武功的暴民,守备大人应该去杀了他才是!”   王守备怒气填膺,再者穷和尚的嘴也大厉害,羞忿之下。砰的一掌击向他的脸上,口中在喝道:“混秃驴!你不想活了?”   穷和尚不避不躲,让那一掌打个实实,“啪”的一声,穷和尚毫无所觉,王守备却痛得捧着手直叫,穷和尚得理不让人,一把扭着他的领子叫道:“国有国法,廷有廷律,贫憎纵有滔天大罪,大人也不应该私刑拷打,今天贫僧拼着一命,也要拖大人到有司去评个理!”   王守备被扭住衣领,弄得狼狈不堪,挣又挣不脱,只得急叫道:“喂!你放开手来……”   穷和尚昂着脖子叫道:“不行!大人腰里佩着腰刀,贫僧一放手,大人抽出刀来给贫僧一下子,贫僧岂非死得太冤枉,咱们非到将军府去打官司不可!”   王守备又急又愧,穷和尚的话刚好提醒了他,好在他只是领口被扭住,两只手还是空的,哈然一声,腰刀出鞘,霍霍青光,对准穷和尚的脑袋上戳去。   穷和尚大叫一声:“不得了喽,出人命了!和尚脑袋保不住了!”   放开手来护住秃头,哪里还来得及?刀尖刺上他的后颈,嚓的一声轻响。   穷和尚还在怪叫,王守备却手持钢刀,呆呆地怔住,那一下刺得很准,力量也很足,穷和尚没受伤,他的刀尖却卷了起来。   四下一声惊呼,本以为穷和尚必然无辜,谁知事情会大出意外,穷和尚捧着脑袋向四下叫道:“各位看看!和尚的头掉了没有?那一刀可痛死我了!”   神情滑稽,四座的食客虽然心惊于他的神功惊人,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穷和尚又摸着脖子,沉思片刻,才又笑道:“哈!还好!和尚的吃肉喝酒家伙还在,这都是不洗澡的好处,守备大人的一刀只削下和尚的一块硬泥!各位施主,奉劝各位要多做好事,和尚虽然喝酒吃肉,却不做坏事,所以才有菩萨保护……”   四周的人又被他的话逗得笑起来,王守备脸色如土,知道遇上了高人,扬着钢刀,返身向楼上就跑,口中还急叫道:“方大人!快来呀!这儿有人造反……”   穷和尚用手虚空一抓叫道:“别跑,也别乱扣帽子,和尚没有造反,倒是你行凶杀人,咱们是一场人命官司,打到皇帝跟前,和尚也跟你闹个没完!”   王守备已经跑上半楼,离他有四五丈远了,可是他虚空一抓,居然一股无形的潜力,王守备魁梧的身躯又咕咚咚地摔了下来。   四周的人又是一惊,几乎怀疑穷和尚会邪法,只有韦光心头一怔,认出这是内家最深奥的小天星虚空接引掌力。   王守备在地上蹒跚地爬起来,满脸疑容,穷和尚又朝他一招手道:“过来!咱们打官司去!”   王守备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又朝穷和尚那边靠去,眼看着只有四五尺就要撞上了,忽地停了下来,穷和尚亦是一怔,连忙抬起头来,韦光也随之一怔。   只见楼梯口站着一个神情威猛的中年人。认得他是方才与王守备一起登楼人之一,而且发声询问都是他,显然是那群人的首领。   王守备仿佛发现了救星,连忙迎上叫道:“方大人!快救命!这和尚会妖术!”   那个姓方的中年人,怒哼一声道:“滚开!凭你这点见识也配当守备!”   这人的权势好像极大,王守备吓得垂手躬立一边,不敢作声,那个姓方的中年人缓步下楼,打量了穷和尚一眼才微微拱手道:“大师父好深厚的功力,请问是何方高僧,宝刹何处?”   穷和尚嘻嘻一笑道:“施主也不差劲呀!贫憎粗知相人术,施主近贵格,应是衣朱带紫之相,但不知施主在哪一行得意?”   中年人微愠道:“大师父不要开玩笑,相信大师父早知道兄弟的身份!”   穷和尚龇着牙笑道:“贫僧只听到那位守备大人说过楼上有贵官,施主既然从楼上下来,定然是贵官无疑,只不知施主贵到什么程度。”   中年人实在对他的油腔滑调很生气,但还是勉强忍住道:“兄弟方天杰,现任锦衣卫统领。”   穷和尚呀了一声道:“失敬!失敬!施主原来是皇帝跟前第一位红人,终日在御前行走,爵位虽低,权倾天下,不知大人何以能离开捍卫龙驾的重任,闲游至此。”   方天杰脸色一变道:“大师父开玩笑,也请少管闲事!”   穷和尚哼哼笑道:“贫憎在楼下喝酒唱歌,并不想多事,是那位守备大人要治贫僧的罪。”   方天杰继续盯着他道:“大师父刚才唱的那几句歌是什么意思?”   穷和尚收起笑容道:“那是贫僧制来好玩的,俚词鄙曲,恐怕不堪入高明法耳。”   方天杰一瞪眼,微似不信地道:“那的确是大师父自作的?”   穷和尚冷笑道:“又不是传诸名山的不朽巨作,贫憎何必要抄袭人家的。”   方天杰怔了一下道:“那大师父的本来姓名是……”   穷和尚忙道:“贫憎本来姓名已随昨日之我而死,今日之我,叫做有情僧。”   方天杰冷笑道:“僧还有情,倒是千古奇闻。”   穷和尚冷笑道:“僧如无情,何必入空门?名随人死,情伴僧存。”   方天杰顿了一下才道:“兄弟代为转告大师父,那歌可以不必再唱了,大师父是有情僧,可惜遇上了无情人!请大师父不必再费精神了。”   穷和尚脸色微变道:“这话是哪个人说的?”   方天杰点头道:“不错,那个人知道你跟在她后面很久了,她不愿意再见你,所以一直避着你,希望你自重一点,不要逼得大家翻脸!”   穷和尚脸色黯然片刻,突地变得很颓丧地道:“好吧!可是我千里迢迢而来,总该让我见她一面。”   方天杰微笑道:“现在大师父就请上楼去。”   穷和尚摇头道:“不!贫憎这副模样,实在不愿意上去,请大人改约个时间地点吧。”   方天杰的微笑转为冷笑道:“大师父既然知道不相称,何不死了这条心?兄弟虽然不清楚前情,可是看到大师父这份行止,实在也觉得大师父过分妄想一点。”   穷和尚突地冷笑道:“你懂得什么?请施主转告一声,今夜三更,镇外山神庙中见。”   说完拨转头就朝外走,韦光听得莫名其妙,对这和尚神奇的行踪大感兴趣,连忙追在后面叫道:“大师父!你等一下,我们一起走!”   穷和尚顿了一顿,脚下放慢了许多,好似并不愿等他,但也不反对他追上去,韦光正想追上去与他一路,方天杰却横身挡住他道:“公子请等一下,楼上有人请公子一会。”   韦光心中以为是那个至尊教的总管宇文琮要留难他,乃板起脸道:“在下投兴趣跟至尊教的鼠辈打交情,统领大人是朝廷命官,也犯不着替江湖帮会做走狗!”   方天杰脸色一变,却不敢对他发威,只是呐响地道:“公子误会了。”   韦光冷笑一声道:“你们官匪勾结一气,己是明显的事实,还有什么好误会的!”   方天杰又愤又急,拦住他的去路不知如何是好。   韦光冷然道:“在下无意与官府作对,统领大人若是再不让路,在下可顾不得许多了。”   方天杰仍无退意,韦光举起一只手作势欲击,方天杰也蓄势待战,二人剑拔夸张,已成一触即发之势,突然楼上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方统领,回来!让他去吧!”   这声音颇具威严,方天杰不敢违拗,果然闪过一边,韦光抬头一望,却看不见一点人影,心中虽在狐疑,由于穷和尚快走远了,他也懒得多想,匆匆地追出走了。   追了一阵,他忽然想起酒菜的账还没付,有心回去付账,又怕失去了穷和尚的踪迹,转念一想,自己还有匹马押在店中,店伙一定不会怀疑自己是赖账偷溜的,回头再拿钱来赎取也是一样,想到这儿,他连忙加快了步子去追那穷和尚。   谁知这和尚倒也奇怪,他一直埋着头在前面急行着,根本不回头探看,韦光追得急,他跑得也急,始终都维持着七八十丈的距离。   韦光追了许久,仍未能追上,心中有点着急,在后面高声喊道:“大师父,在下无意跟你比赛脚程,请你等一下!”   韦光连喊数声,和尚仍是充耳不闻,倒不禁有点生气,心想:“好家伙!你是存心跟我赌上劲儿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为!”   一面想着一面更加速脚步,用上了全身的功劲,身形就像一溜淡烟似的向前飘去,穷和尚好似仍无知觉,只见肩头微微飘动,身形也猛然加速,居然不在韦光之下,二人一前一后,刹那间就奔下了不少路。   韦光追着追着,心中吃惊的程度也愈来愈甚,他自从在广成子陵穴中再习神功后,深信放目斯世,已很少有人可以一较短长,然而这个行为怪诞的疯和尚在轻身功夫上,较诸他似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追了一阵,和尚的身形越去越渺,到最后则整个地看不见了,韦光只得沮丧地回到店中,那辆惹眼的车子已经走了,方天杰、宇文琮以及几个谜样的女子亦都起身他去,只有店伙牵着他的马恭敬地在门口等着,见他回来连忙招呼道:“公子爷!您的马已经准备好了!”   韦光接过缰绳道:“刚才我为着一点急事离开,来不及结账,就想到幸好有这匹马在这儿押着,否则你们一定以为我是个白吃赖账的呢……”   店伙赔着笑脸道:“公子爷太严重了,您跟那位大师父的账都由楼上那位方大人代结过了。”   韦光微微一怔道:“哦!有这种事!他留下什么话没有?”   店伙笑着道:“有的!方大人说您已经知道地点了,准时在那儿碰头。”   韦光心中又是一怔,心想这是打哪儿说起的呢!可是他略一沉思,记起了穷和尚在临走时所说三更时在镇外山神庙见的话,虽然这约会不是对他而定的,但是方天杰所说的碰头地点一定就在那儿,于是他点点头道:“这儿镇外有个山神庙吗?”   店伙忙道:“有!有!出镇向西十四里,恶魔峡的落魂峰上有座山神庙。据说那儿经常有山灵显圣,公子爷上那儿去吗?”   韦光懒得跟他罗嗦,问清了方向就牵着马离开了,出了镇之后,他立刻就上马向山神庙而去,走到附近的地方,他才发现这儿为什么会有那么难听的名称了。   所谓恶魔峡原来是一条险峻的峡谷,恶石狰狞;落魂峰平地拔起,高有数十寻,峰顶怪木冲天,露出一角红墙。   把马匹挂在一个僻静的地方,他随即拔步登峰,进了庙门之后,发现这座庙已经久年没有人迹了,巨大而丑恶的蝙蝠挂满了大殿,神像是石雕的,青面獠牙,即使是白天,庙中也显得阴森森的十分可怖,心想难怪那些俗人会大惊小怪,以为此地有鬼怪出现了,由于天时尚早,他就在神像的后面,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开始养神静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他醒觉过来时,天早已全黑了,那些巨大的蝙蝠也开始活动了,满殿飞舞,吱吱乱叫,它们如豆的眼睛在黑暗中居然会发出碧绿的光芒,满殿只见绿星飞舞,韦光心中暗笑道:“所谓山灵显圣大概就是这些东西闹鬼,不过这种景象也是够吓人的……”   想着正要离开神像出去时,忽然听得门外一阵语声杂乱,他连忙又缩住脚步,殿外已进来了好几个人,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怎么还没有人来?”   接着是方天杰的声音道:“现在刚交二鼓,大概还得等一会儿。”   那女子又道:“这些鬼蝙蝠讨厌死了,把它们赶出去吧!”   方天杰恭声道:“属下敬遵公主令谕!”   公主二字使得神像后面的韦光心中一动,忍不住敲着自己的脑袋暗道:“我早该想到这一层了,除了宇文瑶之外,还有哪一个女子能对这些朝廷命官呼唤指挥,她一定是我另一位嫂子,所以才会找我,一会……”   这时那女子又以一种肯定的声音道:“方统领!我不是早宣布我已经脱离了官廷,你怎么还是这样称呼……”   方天杰拘谨地道:“圣上对公主想念颇切,所以才派遣属下等四出探查,一定要请公主回宫……”   那女子急躁地道:“不去!不去!我已经嫁人了,既然我的丈夫是个江湖人,我就该追随他在江湖上,宫里的生活我实在过厌了。”   方天杰仍是恭声道:“公主乃千金之体,如何可以长年亡命江湖,尚请公主三思而行!”   女子怒声道:“胡说!什么千金之体?我又不是什么真正的公主!虽然我从小在宫中长大,别忘了我始终姓宇文,我的父亲是白驼帮主,我也是一个江湖人!”   神像后的韦光听了这番话后,心中又是一怔,震惊的程度简直无以复加,宇文瑶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她怎么又会成为公主的呢……难怪那宇文琮会来找她,原来他们是姐弟关系,可是这一切又太难以令人相信了……   韦光躲在神像后面,摒息静气地听着,希望能多知道一些秘密,可是那女子已经显得很不耐烦,厉声催促道:“我叫你把蝙蝠赶出去,你怎么还不动手!”   方天杰连忙道:“属下马上就开始!”   接着是嚓的一声,殿上迸起一溜火光,显然他是点亮了火折子,然后又燃着几根火炬,他再举着火炬一阵挥舞,殿中的那些蝙蝠好似极畏火光,吱喳声中,扑翅向殿外飞去,而神像后的韦光也利用这一阵火光,将殿中的人测览了一遍。   方天杰还是那个样子,殿中另外还站着三个女子,一个高髻云鬓,仪态雍容,年约三十左右,一望而知是所谓公主的宇文瑶。   另一个女子虽是宫装盛容,气度却差多了,可能是宇文瑶的侍女。   最特殊的是站在宇文摇身旁的女子,年纪不过二十四,容貌虽然秀丽,却别有一种冷峻之态,根据杜念远一些零星的报道,他可以确定这女子正是原为他大哥韦纪湄的死仇黄英,可是见到韦纪湄之后,却又移情于他,将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庄泉丢得远远的……这些故事在他的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地转了一周,突然对那穷和尚的身世也明白了,今天日间他疯疯傻傻地长歌当哭,里面有一句秋风起兮菊花黄,菊为秋之英,不是明明地影射着黄英二字吗?   那么穷和尚一定就是那个情场失意的庄泉了。听杜念远说过,庄泉本是个风度翩翩的英俊少年,想不到会落到这种地步,情之一物,真是误人非浅……他正在感慨之际,殿中的方天杰已将蝙蝠都赶了出去,只听得宇文瑶又移头向身畔的黄英说道:“英妹妹!等下是你一个人见他呢,还是要我们陪着你?”   黄英神情冷冷地道:“我跟他早就情断意绝了,何必要背着人谈话呢?”   宇文瑶微微一笑道:“人家为你颓丧到那个样子,你又何苦要对他那样绝情……”   黄英冷笑一声,斩钉截铁地道:“我只有一个身子,一片感情,也只能给一个男人!”   宇文瑶长叹一声,默然片刻才道:“英妹妹!你跟我是一样的死心眼,只是我们这一片痴情,都给错了对象,我知道他从广成子陵穴中逃出来了,可是一晃年余,他连一点讯息都没有,好像把我们整个地忘了……只是今天遇到的那个年轻人长得可真像他,也许跟他有点关系,希望等二下见到他之后,会给我们一点讯息。”   黄英也抑郁地道:“听说韦明远还有一个儿子,进入广成子陵穴后,就全无音讯了,在路上见到他时,我就有点疑心,在酒楼上您又不许我下去追问……”   宇文瑶黯然地摇头道:“何必问呢!他要是韦家人,多多少少也会知道我们的身份,他自己会来找我们的,否则的话,我们又何苦自寻烦恼……”   黄英跟着一声叹息,两个女子都被一种难堪的相思苦恼着,韦光在暗中听得十分激动,正想出去告诉她们自己的身份以及韦纪湄的下落,可是大殿门口踢拖踢拖的脚步声阻止了他。。   在火炬的黄光中,照得清清楚楚,进来的是那个穷和尚,还是那副肮脏的样子,见了黄英之后,先是一怔,始而才合十道:“你好!”   黄英膘了他一眼,神情也有一点异样,不过她的声音仍是冷冷的道:“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你约我到这儿来有什么见教?”   穷和尚怔了一下,才黯然地道:“师妹!难道我们一定要有事才能见面吗?”   黄英冷冷地道:“你别叫我师妹,我们的关系早就断了,那是你爸爸亲口说的,见面已属多余,更何况是没有事!”   穷和尚怔怔地望着她,突然激愤地道:“想不到你是个如此绝情的人!”   黄英谈谈地道:“嘿!这倒奇怪了,你已经身入空门,理应斩尽七情六欲,可是你不但自己疯疯癫癫,纠缠个没完,倒过头来还要怪我绝情……”   穷和尚神情大变,呆了半晌,才突地大笑道:“贪情欢爱,无非是痴孽债!黄土白骨,前生是红粉罗带!西施王嫱,难保得朱颜常在,倒不如我这一袭破衣,一双破挂,从今跳出三界外……”   黄英冷笑道:“好极了!难得你能想明白了!从今后改了你那肉麻的名字吧!像你这副德性,还叫什么有情僧?听了让人恶心!”   穷和尚哈哈大笑道:“我本是有情人,出家后再叫有情僧,何恶心之有。”   黄英怒道:“不许你叫!”   穷和尚笑道:“名号由人自取,这点你干涉不了。”   黄英脸涌愤容道:“你若不是以我作为对象,凭你叫什么也不干我事,现在你这样子对我是一件绝大的侮辱!”   穷和尚摸着头笑道:“本来我的确还对你存着一点情心,今天见了你之后,我算是对你彻底看透了,今后贫僧名不改,对象可不会再是你了。”   黄英闻言微愕道:“那你的对象是谁?”   穷和尚摇头晃脑地道:“有情僧情深如海,今后贫憎要到处留情,逢人即送……”   黄英撇着嘴笑道:“凭你这般模样,哪怕天下的女人都瞎了眼睛,也不会有人看上你。”   穷和尚得意地道:“贫憎不要人看得上,可是平康里巷,歌伶娼妓,他们看得上银子,贫憎不怕没钱使,到时候肥环瘦燕,由我挑选,青楼酒馆,谁敢不把贫憎当做恩客。”   黄英脸色乍变,怒喝道:“混账!你敢如此侮辱女人!”   穷和尚大笑道:“这怎么可以算是侮辱,贫憎买笑人卖笑,好卖好买,皆大欢喜,各得其所哉!总比那些强塞硬给的高尚多了。”   这话一出,连黄英带宇文瑶都变了脸色,宇文瑶跨前一步,高声问道:“姓庄的!你说些什么?”   穷和尚疯癫地笑道:“贫憎早已不姓庄,此刻名叫有情僧,哪位佳人不嫌脏,贫僧大开方便门,千金一掷无吝色,自古爱情价最廉,虚来虚往无真假,第一有情是贫僧……”   宇文瑶神色一寒,纤手朝外轻拍,劲力拥过去,口中还怒喝道:“混账!你在找死!”   穷和尚双手一拍,掌力迎着宇文瑶的劲力略略一沾,随即趁势飘开,口中依然疯笑道:   “打是情来骂是爱!多谢娘子挥尘埃,贫憎只有钱十文,赠与娘子买花戴!”   语华将手一扬,破袈裟袖中飞出数点黄光,分袭宇文瑶身上各处大穴,宇文瑶怒哼一声,纤手几下翻舞,将那些黄光一一扫落地下,丁丁有声,果然是十个铜钱!   可是经此一来,宇文瑶的身形反而停下了,显见得穷和尚信手一掷,那些铜钱的劲道居然十分凌厉,不由得冷笑一声道:“看不出你最近倒大有进境!”   穷和尚将手一招,地下的那些铜钱又被他一一吸回手中,笑道:“贫憎今日好容易化得这十文铜钱,悉数孝敬娘子,原是贫僧的一片情意,娘子既是嫌少,还是由贫僧收回转赠别人吧!”   宇文瑶气得脸色煞白,厉声道:“姓庄的!你再装疯卖傻,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穷和尚笑嘻嘻地道:“生是一口气,死化一团泥,一命归太虚,净省一块地。”   宇文瑶沉声道:“很好!你也不配糟蹋一块地!”   语华又是一掌推来,这次可用上了全劲,穷和尚依样画葫芦,伸手抵了一抵,想是再利用她的掌力脱身的,谁知宇文瑶早就算到这一着了,纤手朝后一拖,将穷和尚的身子整个地拖了起来,再伸出另一手,发指点向他的前胸。   穷和尚没想到她掌上会用吸劲,一时控制不住脚步,踉跄前跌,口中大叫道:“不好了!这下子和尚要归天,公子爷!你可不能再躲着看热闹呀!见死不救,与杀人同罪!”   宇文瑶被他的话分了一点心,手指出势略慢,穷和尚晃肩一闪,“嚓嚓”的一响,指锋划过他的袈裟,撕下一片破布。   宇文瑶顾不得继续去伤害他,连忙回头望去,韦光刚好从神像后闪身出来,他是见穷和尚身处危境,一时忘情,而暴露身形。   穷和尚见了他像是得到了救星一般,慌忙跑过来叫道:“公子爷,你快救命!和尚今天遇上了魔障!恐怕要超生……”   韦光心中对穷和尚的处境十分同情,可是对他的那张油嘴却生出一种无比的厌恶,远远地避开他道:“大师父最好口中放干净点!”   穷和尚嘻着嘴笑道:“公子爷!您一生常住温柔乡,只道个个女人都是美娇娥。和尚可是吃尽了女人的亏,不骂她们几句,实在难消心中的气!”   韦光沉声道:“大师父再要如此胡说,在下也要得罪了!”   说着把手举了起来,穷和尚见状连忙双手抱头叫道:。“公子爷,您的手太重!这一下和尚哪里还有命呢!早知道您也是这么凶,和尚也不找您求救了!就是让那几位大娘子打死了,和尚还可以落个风流鬼当当……”   韦光怒不可遏,厉声道:“我不管你是真疯还是装疯,可是你再这样下去,我就要下重手了!”   穷和尚忽地放下手,以极低的声音道:“公子爷!你要是一掌要了和尚的命,还有谁来告诉你令尊大人的下落。”   这句话果然大有作用,韦光神色一动道:“大师父说些什么?”   穷和尚一翻眼睛道:“和尚现在懒得多讲,明日贫僧自会来找公子,那时再谈吧。”   韦光心急如焚,连声催促道:“大师父若是知道……”   穷和尚摆手道:“现在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和尚伤透了心,要另外找个女人去治疗一下心灵的创伤,咱们明天见吧!”   说着大模大样地朝殿外走去,宇文瑶闪身拦住他的去路叱道:“混账秃贼!你侮辱了我半天,就想一走了之吗?”   穷和尚停下身来,望着韦光道:“公子爷!这位大娘子舍不得贫僧走呢!您说如何是好?”   宇文瑶气得银牙乱咬,猛地一指戳出,穷和尚根本不躲,半腰中突然闪过一道人影撞向宇文瑶的肘部,将她的指锋撞偏,同时急叫道:“大嫂!请看在小弟薄面放他去了吧!”   穷和尚一晃脑袋,在殿门口消逝了身形,夜空中还传来他的笑声道:“公子爷!谢谢你了,明天再见吧!”   韦光望着殿门,摇头感慨地道:“听说他是个很好的人,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宇文瑶被韦光的功力与称呼弄得怔住了!呆了半晌才诧然地问道:“你是谁?你叫我什么?”   韦光在感慨中定下神来,作了一拱道:“小弟韦光!纪湄是我大哥!”   宇文瑶惊喜万分地道:“你真是他的弟弟……你不是在地穴中失踪了吗?”   韦光微笑道:“不错!失踪并不见得就是死了!小弟幸脱余生……”   宇文瑶凝视他片刻,才点头道:“你们弟兄长得真像……你知道你哥哥在哪儿吗?”   韦光点头道:“知道!我们分手没多久。”   宇文瑶与黄英都紧张起来了,围住他急问道:“真的!他在哪儿……”   韦光笑道:“大哥在一个很隐僻的地方,他跟念远大嫂在一起……”   宇文瑶与黄英的神色又是一变,韦光知道她们的意思,连忙补充道:“小弟与他们分手之时,念远大嫂还特别拜托小弟,若是寻得大嫂时,将地点告知她,请大嫂赶去相会。”   宇文瑶哼了一声道:“我不信她有这么好的心。”   韦光正色道:“小弟讲的是真话!大嫂一定要相信!”   宇文瑶与黄英对望了一眼,好似在互询对方的意见,可是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半晌之后,宇文瑶突然道:“不管如何,我们既然知道了他的下落,总该去见见他。”   黄英微垂眼皮道:“小妹一切全凭姐姐做主!”   宇文瑶转头向着韦光,微红着脸道:“弟弟……快告诉我们你大哥在哪儿?”   韦光用眼一望方天杰,宇文瑶立刻明白了,沉下声音道:“你回宫去吧,我是绝不会回去了!何况我现在又得知了丈夫的下落,妇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替宫廷出的力也够了!”   方天杰脸有难色地道:“公主!属下回去如何复命呢?圣上曾经下过口谕,若是不得公主确讯,永远都不准回宫,请公主垂念属下等妻儿子女俱在京中被留为人质……”   宇文瑶沉思片刻才道:“这样吧,你先回京复命!我见到丈夫之后,一定再回官去见一次圣上,那时我自会与圣上作一个了断!”   方天杰苦思良久,觉得实在再也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只得苦着脸作了一躬道:“属下只好遵命!请公主千万记得要来一趟!”   宇文瑶不耐烦地挥手道:“知道了,你快走吧!告诉圣上别再派人来麻烦我了,到时候我自然会回去。”   方天杰答应着作礼告辞去了,韦光望着他的背影叹道:“难怪人家说离乡不可久留,替官家做事可是真的不自由!”   宇文瑶微笑地催促道:“弟弟!别发牢骚了,快把你大哥的地址告诉我们吧!”   韦光这才将自己的遭遇,以及邂逅韦纪湄的情形说了一遍。宇文瑶与黄英听得或惊或忧,或喜或悲,一直到他说完了,二人还深思不语。   韦光不禁有点奇怪地道:“大嫂!黄姑娘!二位在想些什么?”   宇文瑶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在奇怪杜念远这次的态度,好像不似她以前的作风!”   韦光想了片刻道:“也许是久经忧患,改变了她的心性,目前至尊教势力横行,我们韦家的人时时都该特别小心,大家通力合作,共除强梁,再也不能闹意气了。”   字文摇轻叹道:“但愿如此!反正我已摆脱了公主的身份,甘心追随你大哥涉身江湖,此心耿耿可昭日月,杜念远再要容不得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韦光陪着她叹息片刻,忽地想起一件事,嗫嚅地道:“大嫂!兄弟还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宇文瑶微笑道:“我晓得你想问什么,一定是关于我的身世。”   韦光点头道:“不错!兄弟正在奇怪大嫂怎么会是白驼帮主的后人……”   宇文瑶微笑道:“这虽是一件宫帏秘闻,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我原是西域人氏,有一年朝廷征选宫女,将我母亲选上了!那时我父亲宇文都并未投身白驼帮,与母亲是一对恋人,终因势力不敌天朝,被活活的拆散了。我母亲入宫之时,身上已怀了我!当今的皇帝一见我母亲之后,惊为天人,马上尊封为才人。我母亲将实情禀奏主人,皇帝居然十分同情,答应我生下之后,无论男女,他都以己出视之,可是我母亲不接受这份思宠,坚持要我承袭宇文这个姓氏。皇帝也答应了,以一个九五之尊,居然会对一个女子如此委屈求全,实在是一件不寻常之事。我母亲心中很感激,在生我之后,对皇帝倒很好,只是在我三岁时,她一病去世。皇上十分哀痛,为了纪念我母亲,他立刻册封我为公主,而且怕别人以后欺负我,从小就令宫中的武师传我武功,最后还将大内禁卫的大权,完全交给我!早先时我对皇上的确十分感激,愿意肝脑涂地报答他,直到宫中恃卫与神骑旅发生摩擦,我见到了你大哥,才有着以后那些变化的……”   韦光听得如痴如呆,半晌才道:“那么宇文琮真是大嫂的弟弟了?”   宇文瑶点头道:“不错!我父亲又娶了,他是我的异母兄弟!”   韦光略略变色道:“他是至尊教中的人?”   宇文瑶神秘地一笑道:“我知道!不过你尽管放心好了,他进至尊教还是出乎我的意思,我为了要找你大哥,特别叫他投身至尊教中,探访消息……”   韦光听到这儿,才恍然大悟,突地殿中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大笑,那座石雕的山神像忽地站了起来,由神座上走了下来!   殿中三女一男俱都惊骇欲绝,最后还是韦光胆子大一点,挡身在三个女子身前,手执武器,作势戒备,厉声大喝道:“何物鬼魅!居然敢兴妖作怪!”   山神又是一阵刺耳大笑,举起大手一阵挥动,只听见一阵悉悉的响声后,那件狰狞的外衣被剥了下来,露出一个神容惨厉的灰衣老者。   宇文瑶等三个女子见山神不过是凡人乔装的,惊魂略定,只有韦光的神色却更形恐怖,失声惊呼道:“是你!”   灰衣老人厉声狞笑道:“不错!小子!你还认得我!那你更该记得我们上次会面时老夫所说的话,这次可没有白啸夫那个混账来帮你……”   原来这老者正是现下至尊教中南区分坛的坛主柳大木,在白家庄上与韦光结下深仇后,又在杜念远召开英雄大会时见过一次,他进了陵穴后,投顺了秦无极,得到了秦无极一部分传授,担任南区分坛之责。   韦光略为镇定了一下,才扬声道:“你想怎么样?”   柳大木脸上浮着极为丑恶的狞笑,似哭一样的声音道:“老夫早就发现宇文琮那小子不可靠,可是我故意放任他,目的就是要他把你们姓韦的引来,报我的杀子之仇!”   韦光一怔道:“杀子之仇,姓韦的几时杀了你的儿子?”   柳大木厉声道:“我两个儿子都死在你母亲与妹妹的手中,老夫无时无刻不在担索你们韦家人。”   韦光奇道:“我母亲跟妹妹,不可能吧?她们现在在哪儿?”   柳大木厉声刚道:“你到鬼门关去找她们去吧!”   叫声中身形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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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血肉横飞     柳大木的来势十分凶猛,韦光是知道他厉害的,连忙用身体挡在三个女子之前,凝神吐掌,意在怕他的掌力伤及其他的人。   双方的力道虚空相接,互不相让,砰然一声巨响中,居然各退了一步。   柳大木微微一怔道:“小畜生,想不到你居然大有进步!”   韦光也在心头暗惊,方才虽然只换了一招,他试出这家伙的功力,似乎比前一阵所遇的端木方与逍遥散人还要高上一点,凝神低喝道:“老匹夫!你说你杀死了我的母亲与妹妹可是真的?”   柳大木阴恻恻地怒笑道:“老夫是何等身份,难道还用得着对你说谎。”   韦光听他的语气很是坚定,不觉大为激动,欺身向前怒叫道:“老匹夫!今天有你就没有我!”   叫声中发掌如雪花乱舞,招招都取的要害,而且每一掌都夹以无比的劲力,显见他是急怒攻心,一定要毙之而后快。   柳大木面寒如水,从容地挥掌应敌,脸上带着一丝惊容,似乎颇为韦光深厚的功力而感到奇怪,一时空中只听得砰砰的掌击声,由于双方的势子都很猛,那座古庙年久失修,承受不住这等大力冲击,梁架格吱吱地直响,顶上籁籁地掉下沙土来。   韦光一面动手,一面游目旁顾,看见宇文瑶等人已被激斗时所发出的劲风逼过一边,忍不住出声招呼道:“大嫂!你们快走吧!”   宇文摇摇头道:“不行!这老家伙厉害得很,你一个人对付不了的。”   韦光急道:“我没关系,他杀了母亲与妹妹,我说什么也要跟他拼到底,你们快去找大哥吧!若是我不幸死了,你叫大哥替我报仇!”   宇文瑶倔强地道:“不行!我若是将你一人撇在此地,有何面目去见你大哥?我既然已是韦家的媳妇,这血仇自然也有我一份!”   说着抽出腰间长剑要过来助战,才走了两三步,就被那股劲风逼住,进身不得。   韦光急叫道:“大嫂!你不行的,这老贼得到了秦无极的传授,不是你所能对付的。”   他一面分神说话一面迎敌,立刻为对方所乘,险象而出,幸好他对于柳大木所用的招式十分熟悉,还能一一化解开。   柳大木也是十分惊奇,边打边喝道:“小子!你怎么也得到了教主的传授……”   韦光用力封开他一着杀手后冷笑道:“秦无极是什么东西,他也配教我!”   柳大木不信地道:“那你这些功夫是从哪儿学来的!”   韦光沉声道:“秦无极不是第一个得到子午经的人,也不是惟一得到子午经的人,他会的那些玩意儿,不见得就是绝技……”   柳大木脸色阴寒地道:“好小子!你不说也没关系,老夫还怕你不成!”   掌随语发,招式居然变得十分诡异,韦光被圈在掌风中,手忙脚乱地应付着,心中十分骇异,因为柳大木此刻所用的招式,竟然不是子午经中所载,不但处处克制住韦光的攻势,而且每一招都附带着一股阴劲,隐隐有突破他护身真气的趋势。   宇文瑶见韦光突然陷入劣境,不禁大为着忙,厉叱一声,挺剑飞扑进击!   这时柳大木刚好双手并出,一掌取胸,另一手屈指成钩,点向韦光的腰间,两招都凶险异常,韦光正不知如何应付,宇文瑶的长剑亦趁机刺了进来。   柳大木脸上带着阴笑,刚想猛施杀手,蓦觉身后风生,立刻返身自救,伸指径弹剑叶,铮然一声,已将来势荡开,接着反手一捞,扣住了宇文瑶的脉门。   韦光做梦也想不到宇文瑶能够突破劲风而闯了进来,虽然解救了他的危境,可是宇文瑶在他的掌握中,身体直颤,痛苦异常,不禁愤叫道:“老杀才!快将我大嫂放开!”   柳大木嘿嘿干笑道:“小子!你说得倒轻松,你们韦家害得我家败人亡,老夫恨不得杀尽你们姓韦的,哪有这么容易放开她?”   韦光又急又怒,几次要想上前拼死抢救,总是因为投鼠忌器,没敢轻动,只得厉声大叫道:“老杀才!你欺负女人算是什么英雄?有种你放开她,我们一决生死!”   柳大木狞笑连连,将握住宇文瑶的手指又紧了一点,痛得她冷汗直滴,韦光的眼中都要冒出火来,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时宇文瑶的那个宫装侍女跨步向前,厉声叫道:“老匹夫!你敢对公主如此无礼,难道不怕粉身碎骨,诛灭九族吗?”   柳大木哈哈大笑道:“老夫只剩孤身一人,已经无族可诛,再说大内高手虽多,大概还不敢惹至尊教,这些话你只可吓吓普通江湖人,老夫可不吃这一套……”   那个宫装侍女还待再开口说话,宇文瑶忍住疼痛喝止道:“素月!不许再开口,我已经宣布过脱离宫廷了,你还说这些干吗?”   素月急流泪道:“可是公主您……”   宇文瑶淡淡一叹道:“生死由命!我落在人家的手里,还有什么好说的!”   柳大木嘿嘿冷笑道:“你虽然是个女子,骨头倒挺硬的!”   宇文瑶柳眉顿竖,庄容道:“姓柳的!我落在你的手里,生死由你发落,不过请你在口头上放尊重点!”   她天生有一股雍容的气质,这番话居然使柳大术为之一慑,半晌才道:“你若是不脱离公主身份,老夫自然不会得罪你,可是你已经下嫁到韦家,老夫可不能放过你!”   宇文瑶正容道:“杀剐听便,不过我对你有个小小的要求!”   柳大木微笑道:“除了放开你之外,任何条件老夫都可以接受。”   宇文瑶肃容道:“我既然身属韦门,你可曾听说过韦家有过厚颜求生的人?”   韦光听得十分激动,热泪盈眶,只是无计可施。   柳大木也换上肃容道:“说出你的要求吧!”   宇文瑶平静地道:“其实这是个很简单的要求,我不惜一死,但希望死得干脆一点,再者我希望你能给我留个完整的尸体。”   柳大木道:“这点老夫绝对可以从命,老夫在你背上拍一掌,劲道刚好足以震断你的心脉,死时既无痛苦,又不会损伤外体,你可满意……”   宇文瑶闭目淡然道:“多谢盛情!请你动手吧!”   柳大木作势欲拍,韦光则凝神作势,准备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柳大木见状嘿嘿冷笑道:   “小子!你要是敢动一下,别怪老夫不守诺言了!”   宇文瑶睁开眼睛,轻轻一叹道:“弟弟!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你又带给我那么美丽的希望,只可惜我无福消受,请你给我一个平静的死亡吧!”   韦光垂泪无语,将头低了下来,柳大木得意之极,一掌拍在宇文瑶的背上,将她的身子击飞出去,韦光闭目不忍卒睹。   可是出乎他意外的是耳中传来了柳大木一声惊痛的怒吼,连忙睁眼一看,宇文瑶好端端地站在远处,柳大木却捧着手怒跳如雷!一时惊喜交集,连忙问道:“大嫂你没有怎么样吧?”   宇文瑶微笑道:“没有!这种老笨虫怎么杀得了我!”   柳大木怒叫道:“贱妇!你居然敢愚弄老夫!你用的什么诡计?”   宇文瑶轻笑道:“我不说出来恐怕你一辈子都不会明白,我身上穿了一件金丝软甲,那是西夷的贡品,可避一切的利器掌劲,上面的细刺尤其厉害,不但专破所有的横练气功,而且有剧毒见血封喉!”   柳大木面色如土,连忙捧起血淋淋的手掌,聚集内功,想逼出其中的毒素,宇文瑶趁机电闪风飘,迅速进身攻击。   柳大木仓促应敌,不意宇文瑶的手法快得出奇,啪的一声,掴了他一个耳光,然后迅速避开,哈哈大笑道:“老杀才!你又上当了!金丝甲上要是真的含毒,你此刻哪里还会有命?这一掌算是抵偿你刚才对我的无礼……”   柳大木连续受愚,气怒攻心,大喝一声,挥掌向前直拍,口中怒喝道:“妖妇!老夫今天不将你碎尸千段,誓不为人!”   韦光知道柳大木的掌力异常雄浑,刚想出手代她挡一下,不意宇文瑶身形一晃,又向他的掌上迎去,韦光急得大叫道:“大嫂!不可以……”   叫声中已是不及,然而出人意外的事情又出现了,宇文瑶罗袖轻轻一阵挥舞,居然将柳大木的掌风化为无形,身躯仍是撞向他的掌上。   柳大木吃过一次亏,怕被她的金丝软甲再刺一下,连忙撤掌退后。   宇文瑶回头对韦光轻轻一笑道:“弟弟!刚才我是故意装着冲不进来,骗骗这老家伙,让他不提防,其实你大嫂领导大内的无数高手,怎会如此窝囊不济事!”   柳大木惊怒交加,韦光却不禁一怔,觉得宇文瑶的机智狡谋,的确不在杜念远之下,难怪她们当初互斗心机,闹得天翻地覆!   这时柳大木已经在暴怒中冷静了下来,脸色阴沉得怕人,迫到宇文摇身前,突地伸指去戳宇文瑶颈下的喉结穴,宇文瑶神色凝重,展开长袖去缠他的手臂,柳大木阴沉沉地一声问哼,手指迅速异常地翻了过去,戳在宇文瑶身后要穴上。   宇文瑶轻嘿一声,身子软软地倒了下来,牙关紧闭,嘴唇发紫,这下于是真的被他制倒了。   韦光大惊失色,怒吼一声,挥掌径击,威猛无匹,柳大木的身形逼退了两三步。   黄英与那个名叫素月的宫女一起抢了过来,扶起宇文瑶的身子,一试脉息,只有一阵轻微的跳动,连四肢都在渐渐地发凉了,不由得哭叫起来。   韦光悲愤填膺,目中含着泪,心头充满了怒火,双手用尽了在地穴中所习的子午经上的奇招,想将柳大木一举击毙。   柳大木始终是那副阴沉的脸色,沉着地应付着,大约十几招过去,韦光锐利的攻势略为消解了一点,他才展开反攻,所取的仍是先前那套诡异的掌法,渐渐地又取回主动,反而将韦光逼入险境!   又是十招过去,韦光显得更不行了,柳大木这套掌法好似专为对付子午经上的武功而研创的,不但处处牵制着韦光的招式,抢尽先机,而且还压制着他,使他有很多凌厉的绝招都无法施展。   韦光勉力支持了片刻,累得手忙脚乱,而另一边黄英与素月的哭声也更响,显见得宇文瑶已至奄奄一息的地步,少年侠士一阵激愤,满口钢牙咬得格格直响,用尽全身的力量,当胸捣出一拳,放开自己的空门,听任柳大木的双指由肋下点进,存心采取两败俱伤的打法了。   柳大木也杀横了心,胸前为拳风击中,一声闷哼,双指依然点了进来,韦光勉强鼓起余勇,发动护身罡气,便受了一招。   双方各退了一步,两个人的目的都达到了,也都没有达到。   因为这是拼命的一招,谁都想把对方置于死地,可是谁也没有杀死谁。   柳大木的脸色变得很苍白,嘴角隐隐渗出一丝血迹。   韦光则痛彻心腑,周身气血全散,仅仗着一股强烈的意志支持着没倒下来。   两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仇恨的火焰,眼睛瞪得大大地对望着,谁都没有出声,等待着对方倒下去!   沉静片刻后,柳大木已渐渐恢复原来的脸色,韦光却汗下如雨,两条腿不住地颤抖着,看了柳大木的样子,不禁发出一声绝望的呼吼道:“老匹夫,算你厉害!今日韦某自承功力不如,可是我在九泉之下,也会化厉鬼,祟得你一世不得安宁!”   柳大木哈哈大笑道:“小贼!你死在眉睫还要发狠,真想不到你在短短的一年多日子里,会进展到如此高明,逼得老夫将精心苦研,留作其他用途的绝招使出来才制得了你……”   韦光口中猛喷出一道血箭,身子也向地下颓然倒去,柳大木跨前一步,目射凶光厉声大笑道:“小贼……为了你们姓韦的,害得老夫家破人亡,受尽欺凌,我今日不将你碎尸千段,难消得心头恨!”   说完举掌正待劈下去,却又停住了。   原来韦光虽已无力倒地,双目炯炯,犹自瞪着他,使他心头略略一震,又停了片刻,他才狞笑道:“小贼!我知道你死得不甘心,可是我还不让你这么痛快就死了,趁你还有点知觉的时候,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叫你死得更痛苦一点。方才我说过,已经杀死了你的母亲与妹妹,那是骗你的,她们现在还没死,不过已在至尊教耳目的监视中,老夫先收拾了你,再去找她们,让你们姓韦的一个个地上鬼门关报到……”   韦光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了,然而柳大木的话的确令他受了震动,脸上泛起痛苦的神色,柳大木见状十分得意,狞声大笑道:“小子!你是第一个,先到黄泉路上去等着你的家人团聚吧!”   语毕运掌直劈而下,掌风在地上击起一蓬沙雾,柳大木得意之极,正想欣赏一下韦光血肉模糊的惨状时,却不禁怔住了。   原来沙雾停止后,地下只留着一个深坑,而韦光的身体却移到丈余之外,仍是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这一下使他大出意外,因为韦光分明已经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又如何能避开他这威力无比的一击呢?   而且另一边的黄英与素月这时也止住了哭声,愕然地望着他的身后。   柳大木连忙回过身来一看,立即面色如土,呆若木鸡。   原来不知何时他身后已经排列三人,左边是宇文琮,右边是个中年女子,锦衣鸦鬓,脸寒如冰,赫然正是他真正的杀子仇人袁紫!最令他恐惧的是中间的那个人,青衣葛巾,整个脸都被黑布罩着,只有两眼处开着两个洞,不问而知是至尊教主秦无极。   柳大木呆了半晌,才嗫嚅地道:“教主!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秦无极冷哼一声道:“柳大木!你还认得我是教主?”   柳大木只觉得脊背起了一阵寒意,连忙躬身道:“属下蒙教主的宏思,指派掌南部分坛,无时不以教主为念。”   秦无极冷笑道:“这倒是真话,我知道你在想着我!所以我特地送上门来给你看看!”   柳大木惶恐地道:“教主的话属下担当不起。”   秦无极冷笑道:“你何必还客气呢!听宇文琮说你练了一套功夫,比我教给你的高明多了……”   柳大木目光阴毒地扫了一下宇文琮,呐呐地道:“教主不要听这小子胡说,他心怀不轨,意图叛教,属下正想惩治他!”   秦无极怒声道:“放屁!我在这儿半天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你不要狡赖!你那套掌式果然大有道理,我很想领教一下!”   柳大木吃吃地道:“属下不敢!”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你不敢?这倒是奇闻了,你那套掌式完全是针对着我的弱点而设,恐怕你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想对付我!老实说!我还真喜欢这件事,行遍天下无敌手,这滋味并不好受,难得你有此雄心,我怎么能不动心呢?”   柳大木脸色死灰,急忙辩解道:“属下怎敢对教主如此不敬呢!”   秦无极一摆手,说道:“你不要再辩了,我有知人之明,你从来就没有真正地服过我,不过你也别怕,至尊教中心存异志的并不仅是你一个人,南中北三个分坛的坛主,无一不是心存异志,想取我而代之……”   柳大木还想说话,秦无极摆手拦住他道:“你是最有成绩的一个,所以我得信之后,星夜飞驰,赶到此地,就是为了让你一逞心愿!”   柳大木接触到秦无极冷冰的目光,知道今日已万无幸理,将心一横,立刻转变态度抗声道:“教主已经洞悉属下的心愿,我也不必多作辩论了,习武的人从不会真正的服人,属下所研的掌式虽然还没有纯熟,仍想请教主不吝赐教!”   秦无极冷冷一哼道:“你总算说出真话了,好吧!你准备一下!”   柳大木一言不发,暗自凝神运气,直等体内真力都已至沛然欲震的阶段,才开言对秦无极道:“请教主赐招!”   秦无极鄙笑道:“别做梦了!凭你那点本事,我还真没放在心上,紫娘!你去教训他一顿,让他吃点苦头!”   袁紫答应一声,轻轻挪步至柳大木对面站定。   柳大木顿感意外地道:“属下是向教主请教!”   袁紫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向教主叫阵!”   柳大木愤然怒叫道:“秦无极!早些日子我自知技不如人,所以才受你驱策,可是我心中却时时在想着要杀死你,我这套掌式就是为着克制你而创的,想不到你反而没有胆子下场,叫一个女人来替你送死!”   秦无极冷笑一声对袁紫道:“紫娘!这家伙对我大不敬!你可以杀了他!”   袁紫应声道:“老家伙,听见没有,本来你还有希望活命的,可是你不该出言辱及教主,快把命送上来吧!”   柳大木索性豁开性命了,竟然对袁紫道:“老夫心目中只有秦无极一个对手。”   袁紫轻轻一笑道:“老杀才!你不过练了一套掌法,就这样神气了,要知道教主学究天人,教给你的不过是一点毛皮   柳大木仍是倔强地道:“老夫不屑与一个贱女人对手!”   袁紫的脸上也涌起一阵杀意,尖刻地道:“老杀才!别忘了杀你两个儿子的,就是我这贱女人!”   柳大木被她触动了杀子之痛,怒吼一声,双掌如风扑上,掌中暗含毒劲,像是要将她一举而毙!   袁紫轻笑一声,身躯猛缩,在千钧之发之际,硬从他的掌劲中脱开,同时还反手拂了一招,长袖直扫门面。   柳大木挥掌切开了她的袖边,目中流露出异色。   他吃惊的不是袁紫袖上的功力,而是脱开他掌势的身法,那是他根据子午经中的破绽精心研究出来的一招!   子午经的功夫可柔可刚,他那一招中也藏着刚柔两股劲道,子午经中是前柔后刚,他却反其道而行之。   在想像中这一招万无可避,只有力拒一途,如是则刚柔互克,力量对消掉之后,对方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他急速而至的下一招,这是他多时苦心研创的一绝招,凭着这一招也许不一定就能制住秦无极,至少也可以使得他手忙脚乱而失去先机,万没想到会被袁紫轻易地化开了,而且反攻了一招。   袁紫收回长袖,望见他在呆呆发怔,乃微微一笑道:“老杀才,武学之道切忌死板,你会动脑筋,人家也会用心的,你还有什么绝招,一起使出来吧!”   柳大木心中一凉,抱了很久的希望,一下子突然破灭了,秦无极还没出手;面前的这个女人也足够他应付的了,缓缓地一臂斜抡,拍向袁素的右肩,同时另一只手也反兜过去,攻她的下盘。   袁紫凝立不动,听任他的手掌拍上肩头,长袖飘忽,将他攻下盘的那只手挡住,秦无极蓦地喝叫道:“袁紫!注意!反虚为实!”   他的叫声迟了一步,柳大木的眼中突地凶光暴涨,攻下盘的那只手猛地五指箕张,抓住她的长袖一拖。   袁紫的身子骤失重心,朝右边一倾,柳大木拍肩的手扭着朝下一滑,凌厉无匹地抓向她的腰间。   这一手用得阴刁无比,秦无极也想出手援救了,可是柳大木的动作何等迅速,一下抓个正着。   一声轻响,一声惨呼,一条人影朝外摔去!   韦光虽然躺在地下无力移动,神智却仍是清醒的,对眼前的战况看得清清楚楚,也不禁发出一声长叹!虽然这些人都是他的仇敌,私心中他还是希望袁紫获胜的,谁知交手才两招,就已……   他双目一闭,不忍见那血淋淋的惨象,可是耳边却传来秦无极惊愕而微带兴奋的声音叫道:“紫娘!你这一招用得妙绝了,你怎么想出来的,闪腰,出脚,简直是神来之笔!看来这些日子,你在背地里也偷偷地用了不少心思。”   韦光愕然睁开眼睛时,却见袁紫好端端地站在那儿,柳大木庞大的身躯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胸前裂开一个大洞,脏腑可见,死状惨极,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他刚想挪开身子,避开柳大木的尸体时,骤觉一阵疼痛攻心,神智整个地昏迷了。   当韦光在一阵沁人的凉意中醒来时,发现自己已处身一块大青石上,头顶是一株大树,阳光在叶隙中透下来。他努力地坐起身子,周身的骨节仍有疼痛的感觉,可是他顾不得这么多,游目四望,昨夜喋血历险的山神庙还在不远的地方,可是宇文瑶等人一个都不见了,只有一个年轻人在对着他微笑。   这年轻人是他认识的——那是宇文瑶的弟弟宇文琮。   韦光顿了一顿,才出声问道:“她们呢?”   宇文琮微笑道:“家姊找令兄去了!”   韦光连忙接着问道:“我大嫂……令姊的伤势怎么样了?”   宇文琮笑笑道:“不要紧!她只是穴道受制,受的伤比你轻,倒是你要特别注意,柳大木的震穴手法很重,幸亏你的禀赋好,换了第二个人,恐怕早已粉身碎骨了。”   韦光顿了一顿又问道:“柳大木是真的死了?”   宇文琮点头道:“不错,没多久以前,我亲自把他埋进土中的!这家伙的死相真难看,我差一点想呕出来。”   韦光微觉恻然,虽然他很恨柳大木,可是想到那血淋淋的尸体时,又有点替他可怜,想了片刻又问道:“秦无极呢?”   宇文琮用手一比道:“走了!”   韦光略觉意外地道:“走了!他怎么肯放过我的?”   字文深微笑道:“是紫娘替你求情的,本来秦无极想要将你带走拷问你武功来历的,家姊怕他对你下毒手,只得把你在墓穴中的遭遇约略地告诉他……”   韦光大惊道:“什么!大嫂把我的情形告诉秦无极了?”   宇文琮正容道:“不说行吗!你要是落在秦无极手中可惨了。”   韦光略一沉吟才道:“秦无极听后作何表示?”   宇文琮微笑道:“他先是不相信,继而紫娘提出证明,说你对付柳大木时,用的都是子午经上的功夫,他才信了,大笑了半天。”   韦光急忙问道:“他没有想杀掉我?”   宇文琮点头道:“秦无极的确有杀你的意思,还是紫娘把他拦住了,说是你已经受伤,纵然习得子午经上所有的武功,也无法与他一较上下,何况他现在所能,已超过子午经的范围   韦光愕然地问道:“这老魅当真有如此厉害吗?”   宇文琮点头道:“不错!子午经纵然是武学奇籍,却不是十全十美的宝录,秦无极这些年来,研习大有心得,就是以柳大木而论,不也能创出专克子午经的招式吗?可见武学之道,原无极限,端视人为努力而已。”   韦光默然不语,忽而脑中掠过一片印象,脸上不自然而然地浮起一阵异色,宇文琮见了大感奇怪问道:“韦见在想些什么?”   韦光忙恢复常态道:“没什么……”   宇文琮犹自不信,韦光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赶紧又提出别的问题道:“那个名叫紫娘的女子为什么要救我呢?”   宇文琮摇头道:“这就更令人难懂了,紫娘与令尊韦大使有着极深的仇恨,可是她对你们韦家人又特别客气,上次柳大木的两个儿子遇上了令堂与令妹,多方冒犯,是她去解的围,同时把两个姓柳的家伙都杀了,那时柳大木刚刚加入至尊教,不敢向她寻仇。到了南部分坛后,柳大木苦心研创秘招,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压倒秦无极,再者也是为着要杀死她报仇,这次她又死命拦着秦无极伤害你,倒是很令人费解的事……”   韦光想了片刻也不得其解,乃又改个问题道:“秦无极怎么会突然也到这儿来的?”   宇文琮笑道:“那是兄弟派人通知的,兄弟在前些日子,无意中发现柳大木在研究掌式,那些掌式好似专为对付教主而用……”   韦光忽然对宇文琮起了一点轻微的反感,插口道:“所以你就告了他一状。”   宇文琮点头笑道:“不错!不过也幸亏我这一状告得及时,否则我姊妹及韦兄与兄弟,咱们可都别想再活命了。”   韦光的心中仍不以为然,口中却无法说什么,因为宇文琮的话是事实,半天后,他才不经意地道:“柳大木死了,宇文兄今后可得意了。”   宇文琮毫不为意地道:“不错!兄弟此刻已经受命为南区分坛坛主!”。   韦光的脸上不觉流露出鄙色,宇文琮见了一笑道:“韦兄千万不要以为兄弟贪图这位置,兄弟隐身至尊教的用意,相信家姊已对韦见说过了。”   韦光的脸上不觉又是一热,抬头望着宇文琮,刚想说两句抱歉的话,可是宇文琮笑嘻嘻的完全不当一回事。   他不禁在心中暗暗一叹,觉得这姊弟俩实在莫测高深,虽然宇文瑶对他说过宇文琮参加至尊教是别有用意,可是又实在想不透用意何在。   宇文琮等了一下才笑道:“紫娘临行时曾经招呼兄弟要好好照顾韦兄,现在韦兄已经醒了,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兄弟就想告辞了。”   韦光感激地点点头,宇文琮忽然呀了一声又笑道:“兄弟几乎忘了,紫娘有封密缄,嘱兄弟代交韦兄的。”   说着在怀中掏出一方绸巾,用丝带密密扎住,交在韦光手中,韦光皱着眉头接过来道:   “她留缄给我干什么?”   宇文琮微笑道:“这个兄弟可不知道,紫娘是秦无极跟前第一个红人,她交代的事我们只有遵命施行,谁也不敢详细追问。”   说完他拱拱手就转身走了,韦光望着他的背影发了半天呆,才慢慢打开那卷卷紧的绸巾。   这是紫娘用胭脂在仓促间写的,可能她在写的时候,还背着泰无极,所以字体十分潦草。   “汝身中震穴重手,真气涣散,复原不易,速觅僻地静养,每日子午之间,行纳气聚神法,庶几可愈!   “然此法费时过久,如需速就,可径向南行,赴琼崖海珠岛上访采薇翁,哀之以恳辞,必有所获!   “令尊与杜素琼安然偕隐,踪迹不定,令堂与令妹刻已返梵净山,有妾身在可保无事,希忽念!   “汝技业去秦无极太远,剪之尚非其时,祈好自为之,俟待有利之机,斯时妾身亦可为之臂助!   “此缄阅后,应速加毁灭,以不致落宵小之手,贻妾身危也。再者至尊教虽势力广及天下,会众皆穷凶奸恶之徒,目前虽受秦无极之力胁,伪为忠诚,实皆心怀二志,灭亡之日,必不太远,汝门中世代忠侠,幸忽堕家声,勉之!”   韦光呆呆的把字迹看完后,立刻把绸巾撕得粉碎,然后再点上一把火,直等到整个化灰后,才深吐了一口气。心中对袁紫这个人觉得越来越不可解。   她是父亲的仇人,是秦无极的宠姬。   可是在她的作为与口气中,却又像另外的一回事,而且处处对韦家人照顾,她究竟是怎么的一个人呢?   怀着一个不可解的谜,他站起身来一试运真气,发现只能提出两成功力,显见得受伤很重!   他不禁又十分丧气,刚从地穴中出来时,他的确是满腔豪情,然而相继在端木方与柳大木那儿都吃了亏。   他们不过是秦无极手下的分坛坛主,即已如此难惹了,则自己与秦无极相较,的确是差得太远了!   幸喜父亲母妹都安全无恙,他决心把自己的功力恢复了再说,乃略事整顿,一径动身向南边行去。   宇文琮对他很照顾,自己虽未露面,却命客店中的伙计将马匹备好,候在路口上。韦光也懒得多问,快快地接过马匹,策骑而去!   自十万大山至琼崖并不算太远,他一乘轻骑,大约在半月左右,即已到达海边,再往前去则是水路了。   略一打听前往海珠岛的行径,在渔人的口中,他才得知海珠岛不过是琼海中的一个小岭,岛民多半以潜水探珠为生,每隔半月才有一次商船装载各种日常用品前往。   他来得很巧,后天恰好是船期,韦光很高兴,找到船主治妥搭船的事务,就随意借了一个民家住了下来。   第三天一早,是个明朗的好天气,他走到停船的地方,船舶已经载货妥当,引帆待发。   船主因为他付的船资很丰,对他特别客气,将船上仅有的一间舱房让给他往了,其余的行商则拥塞在统舱里。   船在微风中破浪前进,韦光因为是初次航海,被海上雄伟的景色吸引得着了迷,终日徘徊在船头上。   人夜!水天一色,万里无云,月已半残,见到那黯淡的月色,想到半月前的种种遭遇,不禁感慨万端!   正在对月舒叹之际,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朗吟道:“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声音很熟悉,他连忙低头一看,却见半月前邂逅的那个穷和尚正半倚船舷,手持一只烧鸡,已经啃掉一半。   他身后的船板上,放着一个酒坛!摇头摆头,疯态可掬,身上仍是那一袭满布油腻的袈裟。   韦光乍一见到他,倒不禁一怔道:“庄兄怎么也来了?”   在杜念远口中,他已约略听过庄泉与黄英之间的一些断片故事,山神庙中一会后,确定了他的身份,是以才如此称呼。孰知穷和尚闻言后将脸色一沉,提起酒坛猛灌了一大口,一声不响,也不回答。   韦光征了一怔,继而才会意笑道:“大师父怎地不理兄弟了?”   穷和尚这才一龇牙道:“公子爷!贫僧早就宣布过,庄泉已经死了,贫僧现……”   韦光怕他又扯出什么有情僧那些肉麻名词,连忙插口打断他的话题道:“大师父怎地有兴趣出海览胜?”   穷和尚哈哈大笑道:“贫僧之所以名号有情,并不是光对女子而言,贫僧对公子爷照样有情有义,说好了在前途等候公子爷大驾的,公子爷事忙,转眼间就把贫僧的约会忘了,贫僧可不敢忘,这半月来整天跟在公子爷的马后面,两条腿追四条腿,那滋味可真不好受。”   韦光不觉啼笑皆非,讷讷地道:“大师父言重了,不是兄弟忘了约会,实在是另有急事,必须要到南海一行,又不知道大师父在哪里……”   穷和尚摇头笑道:“没关系!好在贫僧也没有其他的事,难得遇上公子这么一位豪客,只要有吃有喝,贫僧到哪儿都是一样!”   韦光又好气又好笑,但是知道跟他说不上正经话,只得按捺住自己的性子,正容对他道:“大师父别开玩笑,半月前承蒙允见告家父的下落……”   穷和尚边吃边道:“不错!可是现在没有用了!”   韦光心中一阵紧张,以为父亲又出了什么事忙问道:“为什么?”   穷和尚慢条斯理地道:“令尊所居之处十分隐僻,本来贫僧准备带公子去一趟的,可是现在已在海上,说也无益。”   韦光这才放下心来道:“原来如此,兄弟实在是因为一件性命攸关之事,不得不暂时将寻亲之事搁下,等南海归来再图团聚吧!”   穷和尚毫不经意地道:“公子的性命与南海之行有何关系?”   韦光懒得多说,只是简便地道:“兄弟要上海珠岛去找一个人!”   穷和尚嬉皮笑脸地道:“这人要劳动公子远渡重洋,一定是个国色天香的俏……”   韦光忙正容道:“大师父又在开玩笑了,兄弟要找的这人名叫采薇翁!”   穷和尚神色一动道:“采薇翁?”   韦光见他神色有异,连忙问道:“不错!大师父识得此人否?’”   穷和尚摇头道:“不认识!贫僧从未出过海,怎会知道海外的高人呢?”   韦光见他有点语不由衷,可也不便追问,只得默然相对,穷和尚却喝着酒,啃着鸡,口中咿咿晤晤十分高兴。   韦光等了半晌,觉得十分无聊,乃又搭讪道:“大师父倒是很会享福。”   穷和尚一举手中的鸡骨头道:“贫僧哪有这份福气,完全是托公子爷的福。”   韦光愕然问道:“大师父这话怎讲?”   穷和尚笑嘻嘻地道:“这船上只有一间舱房,本来是一个行商专用的,因为公子您来了,船主将他赶到底下统舱中居息……”   韦光仍是不解道:“那与大师父的酒肉有何关系呢?”   穷和尚大笑道:“关系可大呢!那位行商好洁成癖,嫌贫僧身上气味难闻,所以布施了一坛酒,一只鸡,不许贫僧下舱去……”   韦光听得有趣,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来……   正笑之间,忽而远处海上冒出一道白光,起初还是淡淡的,然后愈来愈亮,竟变得如同白昼无异。   那发光之处,浑圆洁白,形似一座小岛,又像是个鸭蛋壳,里面点了蜡烛,发出了炫目亮光。   二人俱未见过这种奇景,忍不住在船栏上欣赏着。这时一个水手神色惶然地过来道:   “二位快到舱下去躲一下,海神显圣了,不要撞了他老人家,不然我们全船人都没命了!”   韦光奇道:“这亮晃晃的东西是海神?”   水手惶恐地点点头,却是不敢多说。   穷和尚摇头道:“不行!不行!贫僧与舱中的人约好了,他们布施贫僧酒肉,贫僧不得下舱,出家人最戒打诳语!”   水手发急地道:“你这个和尚怎地如此不懂事,现在是什么时候,你……”   穷和尚仍是一本正经地道:“不管什么时候,出家人持戒最要紧!”   水手急得几乎要跳起来,又不敢大声说话,抓头搔耳片刻,才压低了嗓子,拖着穷和尚的衣袖道:“大师父!你行行好吧!你是光身子一个人,我们可都是有家有小的,不能陪着你去祭海神!”   穷和尚索性发起脾气来了,哇哇大叫道:“这分明是什么海中的精怪,如何可以当做神明看待?本法师乃西方知觉罗汉转世,怎能被妖孽吓跑了。”   这时船越驶离发光处越近,那个水手见和尚发了疯,韦光也笑吟吟地毫无离意,只得抱着头先躲到舱下去了。   韦光看了片刻,只知道这发光体是一个透明的球体,径有十数丈,仍然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不禁皱眉道:“大师父!我们还是躲一下吧!这怪物不知是什么东西,且又硕大无比,我们别连累了船上的其他人。”   穷和尚却哈哈大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公子爷是个读书人,怎么也相信这种神话了?即使它真的是怪,您腰中三尺青锋何用?”   韦光不好说自己功力已失,只得硬着头皮,陪他在甲板上挺着,船距怪物十数丈处,已可闻到触鼻的腥味。   穷和尚饮啖自如,韦光却紧张地手按长剑以待,船再前进丈余,突地海水一阵翻涌,升起一道彩色匹练。   那道匹练宽有三四尺,同样地光华耀眼,直朝二人的头上卷了上来,匹练上水珠直滴,显见得那是一道实质。   韦光大喝一声,举起手中长剑向匹练上撩去,应手立断,斩下了丈余长短,叭嗒一声,落在甲板上。   余下的匹练迅速地卷回海中,那掉在甲板上的一截,犹在蠕蠕而动,由断处汩汩流出发光的汁水。   穷和尚哈哈大笑道:“果然不出贫僧所料,是你这怪物!”   韦光愕然惊问道:“大师父!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穷和尚笑道:“此刻无暇细说,且瞧贫僧施展降妖捉怪无上法力。”   说完抖手提起身前的酒坛,对准那球形怪物上掷去,波的一声,整个地没了进去,怪物的表面上立刻起了一阵波动。   穷和尚伸手向韦光道:“公子爷!请把你怀中的火石借贫僧一用。”   韦光不明他的用意何在,但仍依言掏出火褶子交给他。   穷和尚接过火褶子,身躯猛纵,也像一道急箭似的射了出去,波的一响,投在怪物的表面上。   接着双腿一夹,整个人也陷了进去。   韦光大惊失色,不知穷和尚会遭到什么意外,也不敢跟着穷和尚一样钻进去看个究竞。   此时船身离怪物尚有五六丈远,看得见,够不着,徒自急得搔首无计,满船乱找可以应用的东西。   不消片刻功夫。他把舟上的长篙、木块、水缸等,凡是他可提起的东西,一件件地朝怪物掷去。   怪物身上惟闻波波直响,那些零星物件,一触即没,海面上波涛翻腾,晃得船身颠摇不已。   韦光找了半天,一切可资应用的东西都掷完了,穷和尚毫无消息,那怪物还是老样子。   末后,他找到船尾上泊舟用的铁锚,后面连着十几丈的粗绳,便提在手上,像流星槌一般地反复飞舞。   每击中一下,手上就感到微微一震,怪物身上也跟着淌出白色的发光液,飘浮在海水上,将海水照得更蓝了。   如是相持片刻,忽然怪物体中冒出一阵蓝红色的焰光,这阵焰光是从体中心发出的,红绿相映,十分好看。   海水的波涛更汹涌了,狂涛怒浪中,那怪物的身子慢慢下沉,身上的光也慢慢褪去。   又过了片刻,当海浪复归平静,怪物整个地不见了,海面啪啪水响,冒出一个通体光明的人形,凌空飞起,直朝船上扑来!   因为这人的形相太怪,来得又太突然,韦光在仓促间未加考虑,抡起手中的铁锚,就朝那人飞去!   那人在空中一个转折,避过铁锚,侧向一边落下,身法轻妙灵活,韦光大吃一惊,抽回铁锚正想再度发出。   那人已摇手大叫道:“公子爷!使不得!刚才您那连珠暗器,打得贫僧几乎要到西天归位,如何还吃得消您的流星赶月!”   韦光一听声音竟是穷和尚,不禁失声道:“大师父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   穷和尚一面在身上抹下那发光的流液,一面笑道:“贫僧不该大吹法螺,说什么活佛罗汉临凡,这下子活报活现,果然替我装上金身了。”   韦光也哈哈大笑道:“佛在西方孤独园中菩提树下,现大光明如来法相,大师这一次可真的是肉身成佛了。”   穷和尚笑着一指身后道:“公子爷不要以为不可能,此刻贫僧在这批俗人心中,恐怕其评价并不在活佛之下……唉呀!各位请起来!这么一来岂不要折杀贫僧了!”   韦光回头看时,只见船上的水手行商等,黑压压地跪满了舱口,对着穷和尚顶礼拜,乃笑着将他们劝止了。   穷和尚的那袭破憎衣,因为沾满了亮晶晶的粘液,腥味特重,自是不能再着,惋惜万分地换了下来。   船上的行商自动献出素布,为他改制新装,可是穷和尚笑着把帆布撕了几块,裹在身上,仍是一副邋遢相。   韦光等他换洗妥当后,见他手中托着一颗亮晶晶的圆球,捏上去软软的,精光四射,不觉诧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穷和尚将那颗圆球递过道:“这是那东西的内丹,像那样一个无知无觉的东西,能聚成这么大的内丹,怕是不有几千年的寿命……”   韦光连忙道:“那怪物究竟是什么呢?”   穷和尚笑笑道:“这东西并无真正的名称,一般海客的记载把它叫做海明,大抵是水母之类的东西,因为体能发光,才会被那些凡夫俗子,附会为神明之说,其实这东西行动迟缓,实无可怕之处。”   这时那船主立刻接口道:“神僧!您老人家这就说错了,这东西横行海上已经有几百年了,每一次出现时,行船人遇上了,立刻要献上活畜牺牲,否则它就会攫人而食,所以我们见了它要赶快躲到舱下去,神僧除了它,可真是功德无量。”   穷和尚哈哈大笑道:“贫僧伤了它千余年的生命,心中正有点歉疚,既是它会作孽害人,贫僧的杀孽也就轻多了。”   韦光想了一下突然道:“那怪物如此庞大,身上又无知觉,兄弟曾经攻击它很久,对之全无办法,大师你是如何杀死它的?”   穷和尚得意地道:“这类水生动物,最怕的是火,贫僧将一坛子烈酒掷入它体内,然后再钻进去,点酒燃烧……”   韦光恍然道:“那么后来兄弟所见的一阵红蓝色的火焰,原来是大师父在它腹中举火了,师父真是好心思。”   穷和尚苦着脸道:“心思虽妙,盘算却不精。”   韦光愕然又是不解,穷和尚比着手道:“为了杀死这怪物,害得贫僧平白糟蹋了一坛美酒,贫僧越想越心痛,这不是算盘打得不够精吗?”   韦光闻言微微含笑,知穷和尚又在敲竹杠了。   果然那些船上的客商等立刻下舱去搬了许多菜肴,又重新开了一坛佳酿,布列在船头恭请道:“小子早先就知道神僧是位有道高僧,以致适才多有得罪,盼神僧万莫见怪,这些酒菜算是弟子的一点敬意……”   穷和尚哈哈大笑,拖着韦光开怀畅饮,船主与行商等在下首恭敬地陪着把盏,水手们则重新整理开航了。   这一段的水程很平静,大约两天时分,即已到达了海珠岛,二人在舟子行商的恭送下离舟登陆。   这是一个崇山峻岭的小岛,沿岸平地之处,为采珠人居息的地方,中央腹地处则全是云封雾锁的山峰。   韦光一连问了许多人,都不知道有采薇翁这个人,他又说不出语貌行藏,不禁愁眉深锁,访惶无计。   末后还是穷和尚提醒他道:“采蔽的典故,出自周前殷商遗臣伯夷、叔齐耻食周粟,远蹈高山,采薇为餐,这人以此为号,自然要往山中去找!”   韦光一听颇有道理,立刻采办了一点干粮,与穷和尚拾路登山,起初还有些樵径可循。   两三天后,入山更深,除了峰蝶乱石,流泉飞瀑,参天古木,以及许多珍禽异兽外,就是全无人迹。   韦光显得十分颓丧,袁紫的留笺上虽然传给他一个自行疗伤的方法,可是这法子太费时间,每天要用四个时辰的功夫,这几天满山乱窜,没有如法治疗,伤势也加重了,人更是憔悴不堪。   穷和尚也显得萎靡没有劲,因为山中虽不乏肉食,所携的酒却断了根,整日絮聒不已!   韦光实在不堪他的罗嗦,可是人家是一片好意陪同自己人山,又不能对他发脾气,只得默默地忍受着。   他们入山的第四天,天色才近傍晚,夕阳的余光已被浓浓的树荫遮住,光线已经很黑了。   穷和尚去找食物,韦光则无精打采地倚着一株大树休息,长吁短叹,心中却是万分的焦的。   忽而穷和尚笑吟吟地跑了过来叫道:“公子爷!贫僧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韦光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是不是采薇翁找到了。”   穷和尚摇头笑道:“不是!您的救命人没找到,和尚的救命人却找到了。”   韦光有点失望,也有点好奇地问道:“大师父好好的要人救命做什么?再者这深山中哪里来的人迹?”   穷和尚笑吟吟地道:“人没找到,贫僧却找到了一大群光屁股猴子,同时也找到它们的老巢,这下子贫僧可有了活命良药了。”   韦光见他疯言疯语,大是不耐地道:“猴巢中有什么良药?”   穷和尚连连地舔着嘴唇笑道:“所有的畜生中,就是猴子会造酒,猴儿酒系采百果之法精酿,为万世难遇之美味,这下子贫僧不是有命了。”   韦光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不禁大失所望,颓然又坐到地下,丝毫不感兴趣,穷和尚又催促道:“猴儿酒为绝世美味,公子爷不想去尝尝鲜!”   韦光怏怏地道:“兄弟没兴趣!”   穷和尚初则一愕,始而想到他的心情不佳,只好默默地陪在他身边,一副愁眉苦脸之相。   韦光看他的样子倒不禁笑了道:“兄弟实在是不想喝酒,既是猴儿酒良机难逢,大师父不妨一个人去独享一番,兄弟在这儿等着就是了。”   穷和尚想了半天,仿佛忍不住那种诱惑,讷讷地道:“那贫僧就暂时离开一下,去偷点酒喝,公子爷一人在此,可得特别小心,您功力大减,万一有什么山兽毒蛇……”   韦光对他的关怀十分感激,连忙催促地道:“兄弟这一点自卫的能力还有,大师父快请吧!”   穷和尚再三叮嘱,才闪身潜入树丛去了,望着他的背影消失,韦光又不禁有点惘然若失的感觉。   百无聊赖中,他伸手到囊里,掏出穷和尚在海中杀怪所得到的内丹,握在手中把玩着。   穷和尚因为见到韦光很喜欢这玩意儿,很慷慨地送给了他,这东西也很奇怪,历久而光泽不减。   他取出之后,方圆数十丈内,尽是一片光明,将树上已经歇息的宿鸟,惊得朴翅飞动,鼓噪不止。   韦光倚着树干,对群鸟惊飞的样子,看得很是开心,虽然对于搅扰了它们的安眠,感到有点内疚于心。   可是这对于他的寂寞,却有了排遣,于是他轻轻地道:“抱歉得很!鸟儿们,我们能在今夕相逢,也是一种缘分,天刚黑不久,睡觉似乎太早了一点,浮生苦短,我们多利用一点时间玩玩吧!”   一方面是由于寂寞,再者也因为心中感慨,他絮絮叨叨他说着,也不管鸟儿们是否能听得懂。   自言自语地过了一段时间,突然他听见林中有一点异样的声息,功力虽是大不如前,耳目的聪敏却没有减退。   他听出这种声息是属于一种动物潜行时所发的,想到穷和尚的警告,他不禁暗自提高了警觉。   他立刻停止了说话,树上的飞鸟也觉察到了,纷纷匿息在树枝上不敢稍动,好像来的是一种极为凶残的兽类。   静静地等了片刻,蓦地!密密的树叶突然分开,一条黄影突然飞出来,朝他手上的光球攫去,动作异常迅速利落。   韦光因为早有了准备,随手一掌,朝黄影的头上打去,虽只有两成功力,这一掌依然很重。   黄影发出一声痛啸,被掌力击得一个翻滚,立刻又迅速地站了起来,竟是半丈高矮的一头巨猴。   那头巨猴全身黄毛披肩,长相十分狰狞,目光淡淡地瞪着他手上的发光球,一副欲前而又顾忌的模样。   韦光看清这突击的巨兽不过是一头猴子时,倒不禁笑自己太紧张了,这么一头怪家伙,还害得自己提心吊胆。   巨猴等了半天,终于慑于韦光的威势,不敢再上前硬夺,因为韦光刚才那一掌,打得它的确很痛。   人兽相持片刻,巨型猴突地引吭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清亮悠远,树上的鸟儿又是一阵惊扰,扑翅鼓噪未定,树丛中一阵沙沙作响,无数黄影飞窜!   顷刻之间,大大小小出来了数十头猴子,虎视眈眈地盯着韦光,将他密密地包围在中间。   先前那头挨打的巨猴见同伴都来了,胆气大壮,指脚舞爪,口中吱吱连声,好似在告诉同伴方才的情形。   韦光却大吃一惊,心想穷和尚去偷猴儿酒,怎么把猴子都赶到这儿来了,这些深山巨猴聚群而居,生性都凶酷无比,又极为合群,这数十头大猴若是合起而攻,倒也是一件麻烦事。   若是在从前功力未失之际,他倒不会太在乎,此刻却颇感难以应付,只得一面凝神戒备,一面希望穷和尚快点赶回来。   猴群吱吱喳喳地商量了一阵后,立即又归于沉寂,后肢立起,仍是围成一个大圆圈。   然后由最初出现的那头巨猴发令,一步步地向前进逼,仿佛训练有素的军士行列一般。   韦光见它们这种情形,吃惊的程度更甚了。   因为猴群若是乱起而攻,他还可以趁乱突围,现在它们分为三层步步逼进,自己除了冒死抵抗之外别无良策。   一面把那发光圆球收到囊中,一面抽出腰间的长剑准备应敌,光球入囊后,丛林立刻陷入一片漆黑。   韦光仗着他的灵敏的目光,密切地注视着敌踪。   黑暗中只听见咻咻的鼻息声,沙沙的脚步声。   猴群走到他身前丈许处立定,为首的巨猴一声长啸,立刻有三头巨猴,从他的身后扑向前。   韦光怒喝一声,转身挺剑挥了出去,吱的一声,一头巨猴中剑受伤,而韦光也觉得脖子上一紧。   两条毛茸茸的长臂勒住了他的脖子,力量大得出奇,几乎使他透不过气来,接着手上一松,长剑也被夺走了。   原来这些猴群聪慧异常,知道韦光很厉害,乃采用声东击西之法,先在背后发动攻击。   等韦光反身应敌,它们又在另一方向乘虚而入。   韦光强闭住气,极力地挣扎着,可是猴群很多,没多大功夫,他的手脚都被毛茸茸的长臂捏紧,无法动弹了。   领首的猴首先在韦光的囊中搜出那发光的圆球,举在手中,四下的猴群除了抓住他手脚的几头外,一齐大声欢呼,形状十分兴奋,光亮中韦光看见自己狼狈的情形,不禁一阵长叹。   此刻他心中对于生死之思早已置之度外,只是死在这个地方,这种场合之下,实在太不甘心!   猴群倒不想伤害他的性命,找了许多蔓藤来,把他捆得结结实实,像一个粽子似的。   韦光试图挣扎了一下发现那蔓藤十分结实,居然无法挣断,只得把双眼一闭,听天由命。   现在他只有一个希望,就是穷和尚能赶了来解围。   猴群乱了一声,然后由那头为首的巨猴一声呼啸,四头巨猴过来抬起他的手脚,呼啸登树而去。   韦光耳中只听见呼呼风声,知道猴群的行动很快,却不知道它们会把他抬到哪儿去,更不知道会遭遇到什么!   走了约摸有一盏茶的时分,猴群停了下来。   韦光睁眼一看,这地方正是猴群的巢穴,大树下并放着十几口石块制成的巨缸,缸中酒香四溢。   穷和尚呼呼躺在地下大睡,口角流涎,显然是喝醉了。   韦光心中一声暗叹:“完了!完了!我还寄望他来救我,谁知他竟喝醉了,看来我们两个人无法生离此岛了。”   他正在伤叹之际,猴群却十分忙碌,先将浓醉中的穷和尚也用长藤捆了起来,又将那发光圆球安在一棵大树上。   许多猴却忙着打扫地下,大家都寂然无声,神态肃穆,好似在准备接待什么贵宾降临。   韦光本来已万念俱灰,此刻却为猴群的动作引发了好奇,不禁呆呆地注视着,不知它们在捣什么鬼!   等了片刻之后,他突然眼前一亮。   密密的树丛间分花拂叶,出来了一个少女。   这少女年龄大约在十八九岁之间,长发披肩,容颜也十分秀丽。   可是她的出现,却令韦光脸红耳热,闭目不敢再看。   原来那少女除了长长的头发之外,全身赤裸,竟连一丝遮掩都没有。   那圆球发出的白光,照在她那粽色而健美的胴体上,表现出一种出奇的美。   猴群好似迎接它们的君王一般,纷纷跪下膜拜,行动与人类无异。   那女郎在猿猴的膜拜中,尊严有如女王,轻移莲步,缓缓地走向那发光的圆球,省视片刻,脸上现出了惊异的神色!   猴群中的首领立刻到她身边,指手划脚,吱吱喳喳,好似在报告得到这样东西的经过,而且还不时用手指着韦光。   巨猴指一次,少女的眼光就跟着扫过来一次,面对着她裸裎的胴体,韦光反而窘得不敢看她。   巨猴报告完毕之后,那少女又移步走到韦光身前,韦光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心头突突乱蹦,不一会儿,他感到身上的束缚在慢慢解除。   睁开眼睛看时,少女正含着无邪的微笑,伸手在替他解除蔓藤。   她明澈的眸子似秋水般的澄亮。   她娇美的脸上闪着圣洁的光辉。   就是这种无邪的圣洁,使得韦光不自然地萌起一种自惭的感觉。   “这女郎一定是自小就生在山林之中,与猴群糜鹿相逐为嬉,浑璞天真,而我却以世俗虚伪的眼光去看她,真太侮辱她了!”   想到这儿,他的心中舒坦多了,再次抬眼的时候,他的态度也自然多了,望着女郎无邪的笑靥,他想对她说话,却也不知她是否听得懂人言。   谁知那女郎倒先开口了,婉转笑道:“它们没有伤害到你吧?”   韦光大是惊喜,讷讷地道:“原来姑娘懂得说人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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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得鹿非真     女郎脸上泛起薄薄的愠意道:“我本来就是人,怎么不会说人话?”   韦光脸上又是一红,觉得刚才那句话的确说得太不得体,心中一急,口中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连连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   女郎看见他的窘相,例又不禁笑了道:“没关系!我跟这些猴子在一起,难怪你会把我当野人看待。”   虽然经过那女郎自己解释过了,可是韦光依然觉得自己太唐突,讷讷地无法开口。   女郎等了一下,又指着穷和尚问道:“那个人是跟你一起的?”   韦光点点头,女郎不相信地道:“你们既然是同伴,怎么你穿得这么好看,他怎么穿得那样破破烂烂的?”   韦光怔了一下,觉得很难解释,想了半天才道:“因为他是个和尚……”   末后觉得这解释还不够,又补上一句道:“他喜欢穿成这个样子。”   女郎摇头道:“这就奇怪了!人都喜欢穿好衣眼,他怎么喜欢穿破的呢?”   韦光这下可无法解释了,因为要说明穷和尚何以自甘邋遢如此,一定要从他遭受情恋受激开始,这段经过他并不太清楚,再者就是说出来,这女郎也未必能了解。   女郎见他沉吟不语,乃笑着道:“你一定是看见我没有穿衣服而感到奇怪我怎么会对人家的衣服有兴趣?”   韦光正苦干无话可答,闻言连忙接口道:“正是,正是!我正在觉得不明白。”   女郎笑着道:“其实我是穿衣服的,刚才我正在洗澡,听见那大猴跑来告诉我说捉到了两个人,我忙着赶过来,把衣服忘记在池边上了。”   韦光哦了一声,心中又是一跳,连忙道:“那姑娘快去把衣服穿上我们再谈吧!”   女郎微异道:“怎么!我不穿衣服就不能谈话了吗?”   韦光困窘地摇头道:“不……不是!晚上天气比较冷,露着身子容易生病。”   女郎摇头笑道:“没关系!我身体结实得很,不会着凉的。”   韦光没有话说了,那女郎似乎有意在他眼前转来转去的,不时把玲珑的曲线,在各种角度下映入他的眼中。   同时她身上还散着一种异样的芬香,随着微风飘送到他鼻中。   韦光一面强力地抑制着心中的激动,一面闭起眼睛,想尽量减少视线上的刺激。   突然那女子格格大笑起来,笑声宛如银铃,十分悦耳好听。   笑了半天,那女郎才拍手欢叫道:“我终于找到一个好人了,我打赌赢了!”   韦光愕然地望着那少女,见她在格格娇笑声中流露出千万种风情,明澈的眸子中散着得意而又兴奋的光彩,不禁有点奇怪地问道:“姑娘同谁打赌?”   女郎笑着道:“同我爷爷!”   韦光心中一动,想到她的祖父很可能就是采薇翁,立刻问道:“令祖就在此地吗?”   女郎听他的语气很急迫,不禁笑着摇摇头又点点头,韦光觉得很迷惑,无法猜测她这摇头又点头是什么意思,女郎等了片刻才笑着道:“我爷爷就住在此地,不过你放心好了,他不会伤害你的。”   韦光听得莫名其妙,傻怔怔地望着她,女郎笑着又重复了一遍道:“他不会伤害你的,因为我打赌赢了!”   韦光更不懂了,讷讷地说道:“令祖为什么要伤害我,跟姑娘的打赌有什么关系。你们打的什么赌……”   这一连串的问话反倒那女郎怔住了,瞪大了眼睛问道:“原来你不知道!”   韦光莫名其妙地道:“我自然不知道!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此地……”   女郎又大声笑了起来,笑得十分高兴,半晌才止住笑声道:“那我的打赌更是赢定了,你完全是我想像中的那个人!”   韦光弄得满头露水,莫名其妙地道:“我实在不懂姑娘的话!”   女郎笑着道:“你不懂最好,否则你就活不下去了。”   韦光张大了嘴,皱着眉头,望着这个奇异莫测的女郎,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女郎看见这副样子,显得十分得意,又过了半天,她才笑着道:“我解释给你听吧,否则你一辈子也不会明白的。”   韦光苦笑一下道:“我实在是不晓得……”   女郎抢着道:“我从小就在这儿长大,因此习惯了不穿衣服,爷爷常为了这件事骂我,说我总有一天会遇上麻烦,碰上坏男人!我不相信,就跟爷爷打赌……”   韦光这才明白了一点头绪,点着头道:“这倒不能怪令祖,以姑娘这等行止,的确容易引起人的邪念!”   女郎一撇嘴道:“我就不信!爷爷有很多书,书上说了许多故事,那些故事中有很多是关于男人与女人的,书上所说的男人都是很温柔有礼,小的时候,我就希望能遇上一个那样的人……”   韦光轻轻一叹道:“书上的故事怎能与事实混为一谈?”   女郎倔强地道:“我不信,要是根本没有这种事,那写书的人是怎么想出来的,所以我跟爷爷打了一个赌……。…”   韦光颇感兴趣地道:“姑娘与令祖是怎么打赌的?”   女郎笑着道:“爷爷说世上的男人都是坏蛋,见了我不穿衣服,一定会欺负我,我不信,所以每逢这里来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时候,我就要试一下……”   韦光连忙问道:“这儿常有人来吗?”   女郎想了一下道:“这倒不常有,因为此地离外面很远,可是每天总有几个人闯进来……”   韦光不动声色地问道:“他们对你怎么样呢?”   女郎的脸上浮起失望的神色道:“他们都不是好东西,结果都被我杀死了!”   韦光神色一惊道:“全都杀死了……”   女郎点头道:“不错!一共是十九个人,没有一个例外的,他们一见了我,就想抱住我,我只有把他们引到毒蛇洞里,让毒蛇咬死他们!”   韦光听了不觉一阵毛骨悚然,觉得这女子虽是天真未凿,行事却十分残忍,连杀了十几个人,还仿佛若无其事。   女郎好似也看出他的心意,紧接着问道:“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韦光紧皱眉头,觉得很难回答,虽然那些人的行为并不对,可是见色动心乃人之本性,更何况面对着这样一个娇媚的裸女,即使情不自禁,也不能算是取死之由……   女郎却似十分高兴,满脸堆着笑容道:“你是第一个劝我穿上衣服的人,也是惟一对我能像平常人一样谈话的人,跟爷爷打了三年的赌,今天我才第一次得到胜利。”   韦光苦笑了一下道:“原来你不穿衣服来见我是一种测验。”   女郎笑着道:“不错!我相信世界上总有一个好人的,总算让我遇上一个了!”   韦光摇头叹道:“在你这种测验下,那十九个人死得太冤枉了。”   女郎怔了一下才道:“不对!只有十八个!”   韦光奇道:“方才姑娘明说是十九个人。”   女郎点点头道:“数目没有错,可是有一个人没有死。”   韦光奇道:“姑娘怎么肯放他逃生的?”   女郎恨恨地道:“哪里是我放他的?”   韦光诧问道:“姑娘既未放他,他又怎能逃生呢?”   女郎绷着脸道:“那个人年纪跟你差不多,长得也……很漂亮,起初他见了我表现得很好,我很高兴,把打赌的事告诉他了,正想带他去见爷爷时,谁知道走到半路上,他突然抱住我,用手在我身上乱摸……他力气很大,我又打不过他……””   韦光大为紧张地连忙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女郎气愤愤地道:“幸好那时离蛇洞很近,我只得假意敷衍他,将他骗到洞口,然后出其不意,把他推到洞里……”   韦光紧张地问道:“身落蛇穴,他还能活吗?”   女郎气愤愤地道:“他本事大得很,居然将洞里的毒蛇杀死了一大半,然后我放出爷爷养的金丝雀,才咬了他一口,那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他想是知道厉害,连忙将手臂折断了。恨恨地逃走了,为这件事我被爷爷骂了好几天!”   韦光吁了一口气道:“金丝雀不是一头小鸟吗,怎么会那么厉害!”   女郎哈哈大笑道:“金丝雀是爷爷给小金取的名字,实际上它是一种毒蛇,长不过四寸,却比任何大蛇都厉害,咬上一口就没有救了。”   韦光想了一下才道:“令祖养毒蛇干什么?”   女郎微笑道:“不知道!他就是喜欢养蛇,各式各种的毒蛇都有,我不喜欢那东西,所以我养猴子,猴子比蛇可爱极了……”   韦光顿了一顿又问道:“令祖可叫做采薇翁!”   女郎翻着眼睛道:“不知道!我跟爷爷这么多年,从来也没有问他叫什么名字,我只叫他爷爷!”   韦光不禁又一阵失望,女郎忽然又笑起来道:“爷爷在住屋上写了三个字,叫什么‘采薇居’,不知道跟他的名字有没有关系!”   韦光大喜道:“那一定没错了!我找他老人家很久了。”   女郎翻着眼睛奇道:“你是来找爷爷的!你找他干吗?”   韦光高兴地道:“这个等见了令祖再说吧!请姑娘马上就带我去见令祖行吗?”   女郎迟疑了一下才道:“行倒是行!不过我爷爷从不喜欢陌生人,对人很不客气。”   韦光道:“没关系!我会好好地同他老人家商量的。”   这时已经有一头巨猿将女郎的衣服抱来,女郎一边着衣,一边笑问韦光道:“我叫小红!你叫什么名字?”   韦光说了自己的姓名,小红连念了三遍,已将衣衫穿好,催促韦光同行,韦光指着沉睡不醒的穷和尚道:“他怎么办呢?”   小红笑着道:“由他在这儿躺着吧,猴儿酒虽然喝起来舒服,性子却强得很,他喝了那么多,最少也要躺上两三天才醒得过来呢!”   韦光犹自不放心地道:“我们能不能把他带着一起走呢?”   小红摇头道:“不行!我爷爷最爱干净,看他一身脏相,一定会不喜欢,他躺在这儿,有我的猴子守比哪儿都安全。”   韦光无可奈何,只得随着小红走了。   晚上的密林中十分黑暗,小红怕韦光看不清楚,顺手拿起那团发光的圆球在前面引着路,分枝拂叶,一直向前行去。   韦光见小红的步伐十分轻捷,武功也似颇有基础,不禁开口道:“姑娘跟着令祖练了很久的功夫吧。”   小红微笑道:“爷爷从来不教武功,这是我偷看着他学的,不过在轻身功夫上,由于我从小在这儿长大,跟着猴子们跳高爬树,连爷爷都比不上我!”   韦光笑笑没有答话,二人走了一阵,已经穿过密林,来到一片平谷,在月光的映照下,但见奇花满畦,芳香扑鼻,都没有一样能叫出名称。   小红手指着花圃笑道:“这些都是我爷爷种的!你知道用来干吗?”   韦光笑笑道:“令祖远隐深山,种花冶情……”   小红摇摇头,韦光想了一下又道:“那大概是用来合药的。”   小红笑着道:“只猜对了一半!”   韦光奇道:“怎么只有一半呢?”   小红得意地道:“这些花一部分是种来炼药,另一部分是爷爷喂蛇的。”   韦光诧然地道:“花可以喂蛇?”   小红道:“当然可以了,而且这些花还是毒蛇们必需的粮食,一天不吃就会死的。”   韦光摇摇头,觉得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小红却兴致十分浓厚,絮絮叨叨地告诉他那些花是作什么用的,韦光虽然不感兴趣,也只有耐心地听着。   转了一阵,花圃尽头,有一座狭小的崖谷,穿过崖谷,便可见到数间草屋,建造得十分玲珑。   小红迫不及待地飞身进屋,口中还高叫道:“爷爷!我带人来找你了,这次我可打赌赢了……”   韦光不便跟着进去,只得在门口等待着,听着小红在里面笑语唧唧地叙述一切经过,她得意的笑语与称赞使他脸红,同时也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大约经过一盏茶的时刻,小红的话讲完了,屋中开始传出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在韦光刚开始感到有些紧张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而佝偻的身形。   与韦光想像差不多,这是个冷漠而庄严的老年人。以冷漠的口吻说道:“韦世兄!请进来!”   他的声音中有一种令人不敢抗拒的威严,韦光只得向他行了一个礼,然后随着他进了屋子。   屋中的陈设很简单,除了铺着兽皮的床榻外,只有一些零星的家具,不过收拾得很干净,桌上燃着烛,可是烛火被发光球的强光逼得黯然减色。   老人在韦光进屋后,就一直目光炯炯地逼视着他,那神态使得这年轻人感到很窘,半天后,他才低低地道:“请问老丈可是采薇翁前辈?”   老人嗯了一声道:“不错!世兄有何见教?”   韦光直觉到他的语气并不太友善,但仍是硬着头皮道:“小子有点事要相求前辈!”   采薇翁依旧冷冷地道:“什么事?”   韦光迟疑了一下道:“小子曾与人争斗,受了重伤……”   采薇翁神色冷然地道:“我早看出来了,你气血散而不聚,虽然目前不会有性命之虞,却再也无法与人动武了,你们年轻人会一点武功就到处逞强凌弱,这身功力不恢复也罢。”   韦光不觉一怔,迟迟地说不出话来。小红在旁边不高兴地接说道:“爷爷!人家老远地跑来请你治伤……”   老人瞪了她一眼,寒声道:“你知道什么!为什么我一直不教你武功,那完全是为了你好,恃技者必骄,过刚者必折,倒是一无所能的人,反能安保天年。”   韦光讷讷地道:“前辈之言固是有理!可是小子身负重任,极需恢复武功!”   采薇翁冷笑道:“武功恢复了又有什么用?可是再去逞弱凌人是不是?”   韦光有点发急地道:“小子幼禀家训,从未做过仗技凌人之事,所以亟亟如此者,完全是为着扶危济世!”   采薇翁冷笑道:“济世之道甚多,并不一定要靠武功!”   韦光焦急地道:“可是目前江湖中强梁当道……”   采薇翁冷冷一摇头道:“世兄不必多说了,纵然世兄的道理十分充足,老夫也是无能为力,世兄所受之伤十分严重,老夫欲助无力……”   韦光闻言大为失望道:“可是紫娘说前辈可以救得小子的。”   采薇翁神色微动道:“紫娘是谁?”   韦光听他说话的口气,好似也不认识紫娘这个人似的,不觉奇道:“紫娘是至尊教主秦无极的身边宠姬,是她告诉我前辈的行踪,嘱我前来求治!”   采薇翁想了片刻,仍是摇头道:“老夫不认识这些人!”   韦光见他不像说谎的样子,乃再解说:“听说紫娘原名袁紫,早年出身峨嵋……”   采薇翁神色释然道:“原来是她……多少年不见,我几乎忘了,慢着!你姓韦,与太阳神韦明远有什么关系?”   韦光见采薇翁居然认识父亲,不禁大为兴奋,连忙道:“那是家父!”   采薇翁一怔道:“这倒奇怪!”   韦光也怔道:“前辈奇怪什么?”   采薇翁道:“据我所知袁紫与韦明远乃是对头冤家,她怎么会指点你前来求治的?”   韦光诚实地道:“小子对于前人的恩怨一直不太清楚,不过小子的确是得到紫娘的指点前来的。”   采薇翁想了一下道:“这一点老夫倒可以相信,老夫隐居此处。知者甚少……”   韦光听他的口气松动了一点。连忙道:“关于小子的伤势,前辈是否……”   采薇翁脸色一沉道:“你的伤老夫倒是勉力可以一试,只是你知道老夫是谁?”   韦光摇头道:“小子不知道?”   采薇翁哼了声,冷笑道:“老夫向不在江湖上留名,你自然不会晓得,不过老夫有个朋友你也许会听过,他叫谷飞,也就是袁紫的前任丈夫!”   韦光叫道:“兽神谷飞?”   采薇翁冷笑道:“不错!他驱兽之术,还是老夫教给他的,谷飞死在谁的手里你知道吗?”   韦光怔了半晌才道:“谷飞原为峨嵋派门下,却叛师欺上,行为乖张,为害武林甚烈,家父仗义挫之,后来他又组四神帮时,死于家兄之手。”   采薇翁的神容转为十分激动道:“你说得一点都不错,谷飞自己行为不检,死在你们韦家手中,我不替他报仇就是为此,可是我总不能再去帮一个姓韦的人。”   韦光呆了一呆,突地起立一拱手道:“前辈既是如此想法,小子当然无法强求,告辞了。”   采薇翁冷然地点点头,韦光站起身来,正想离去,小红急忙拦住道:“喂!你等一下。”   韦光苦笑一声道:“令祖对韦家既有成见,我留在这儿也没有用……”   说着朝门外走去,小红追上来想拉住他,采薇翁出声喝道:“红儿!人家急着要走,你留他做什么?”   小红急道:“爷爷,我只遇上这么一个好人,你就这样对待人家,你不救他我救他,反正你的药草我都会用。”   采薇翁冷笑道:“我从小把你带到这么大,你帮起外人来了,你试着救他吧!这种伤势可不是药草治得了的,我倒想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小红闻言一呆,韦光已走出门口,小红忙追上来时,忽然花圃中一阵影子乱蹿,小红养的那些猴子走来了五六头,吱喳乱叫。   小红听它们叫完之后,立刻发急道:“不好!有人闯来捣乱,伤了我好几头猴子……”   韦光闻言一怔道:“是不是我的朋友酒醒了?”   小红摇头急道:“不是!你的朋友还在醉着,猴子已经将他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了,闯来的是另一批人,好像很厉害……”   这时采薇翁也赶了出来,神色紧张地问经过情形……   采薇翁连比带吼,向群猴提了很多问题,猴群也—一回答了,采薇翁这才沉着脸对小红叱责道:“都是你这孩子多事,惹出大祸来了!”   小红出起成急债道:“爷爷!您别怪我,我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等一下那混蛋来的时候,您在旁边看着不要管,由我去对付他好了。”   采薇翁一脚叹气道:“这不是孩子话吗,来人你对付得了吗?””   小红好似十分委屈,盈盈欲泪地道:“您平常又不肯教我武功,由着我受了欺负,好容易才想出办法保护自己,现在人家找上门来,您不赶快设法应付,一个劲儿地怪我……”   说到这儿她竟是真地掩面痛哭起来,倒把采薇翁弄得束手无策,唉声叹气地道:“这孩子!你看你还像话吗?我才说一句,你就怪本我一大套,我又没有说不管,只是经此一来……咳!我们十几年来的清静生活算是完了……”   说完又用手比了一阵,好像是对那几头猴子作了一番指示,猴群答应着呼啸而去,小红这才擦干眼泪,扯着韦光的衣袖道:“这里马上就要出事情了,你身上有伤,还是躲一下吧!”   韦光站着没有动,反问小红道:“来的是什么人?”小红摇头道:“不知道,我也没看见,听猴子说有十几个人呢,来势都很凶,那个带头的人只有一只手,八成是上次那没死掉的坏蛋!你快跟我躲一躲吧!”   韦光激于义愤,自是不能就此躲开,连忙摇头道:“不行!既是对方有十几个人,你们祖孙两个如何应付得了?我在这儿也许能帮上一点忙。”   小红急道:“你身上有伤,连猴子都打不过,能帮多少忙呢?”   韦光凛然道:“遇危而退,我做不出这种事!”   采薇翁冷冷地膘了他一眼道:“世兄还是躲一下的好,几个江湖鼠贼,老夫还对付得了,世见不要以为借此示惠,老夫就会改变初衷!”   韦光愤然色变道:“前辈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前辈既然识得家父,就知道韦氏门中,几曾做过这种厚颜无耻的事,前辈已然说过不愿替我疗伤,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再勉强前辈的。”   采薇翁冷笑一声没有再开口。   小红继续在拖韦光的衣袖叫他去躲避,韦光却坚定地站立着,俨然如一尊石像,脸上现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态,小红焦急万分地道:“人家马上就要来了,你何必强留在这儿呢?回头万一我照顾不了你的时候,你不是白白地赔上一条性命!”   韦光慷然笑道:“姑娘别为我担心了,我虽然目前功力已失,自保犹自有余,死生由命,但叫傲骨在,何处不可埋?姑娘还是自己保重吧!”   小红急中无计,只得把求援的目光望着她的祖父,采薇翁却理都不理,目光瞪定前面,注意着来路。   没有多大工夫,前方又是一阵黑影晃动,夹以吱喳的叫啸声,想是猴群已经把来敌诱到这边来了。   紧接着猴群之后,追来了十几条人影,有的还擎着火把。   采薇翁大声叱喝道:“什么人,站住!”   来人愕然止步,在火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出这批人多半是长相凶恶的彪形大汉,每个人都用红巾扎头,手中带着兵刃。   那为首的一人长得颇为清秀,短装独臂,看清目前只有三个人的时候,不禁发出一阵刺耳的长笑,傲然地道:“早知道你们只有三个人,大爷也用不着费事请许多帮手了。”   说完瞪着眼睛,对小红狎笑道:“小宝贝!上回你好狠的心,差点要了我的命!今天我看你再往哪儿逃?”   采薇翁怒发直竖,厉声喝道:“住口!上次就是你这淫徒欺负我的孙女儿……”   那人淡淡一笑道:“老太爷的话说得太难听了,那小妮子的那种样子,只能说她诱惑我,不过没有关系,谁让她长得俊呢?我虽然丢了一条胳臂,却一点都不恨她,今天就是找她重续旧缘,真要结上姻缘,老爷子就是我祖岳丈了,哈……”   采薇翁怒不可遏,厉声叫骂道:“放屁!我孙女儿会嫁给你这种淫贼?你真是在做梦!”   那人敛起笑容冷冷地道:“老爷子说话不要太过分了!我南海玉龙在水面上的名头家传户晓,算起来你们还是高攀了!要不是看你孙女长得美,我真还不愿意降尊纡贵来求亲呢!”   采薇翁略感意外地道:“你就是南海玉龙狄一帆?”   那人大笑道:“不错!在附近七百里的海面上,只要提起我南海玉龙四字,包管连小孩都吓得不敢哭!老爷子足不出门,居然也知道贱名,足见……”   采薇翁冷哼一声道:“老夫只知道你不但是个无恶不作的海贼头,而且还是个大淫贼!”   狄一帆沉下脸道:“老头子!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姓狄的船上多的是美女娇娃,只不过因为你孙女儿新鲜特别一点,所以才对你客气一番,换了庸俗脂粉,你就是送上门来,狄大爷也未必感兴趣呢!”   采薇翁愤不可抑,怒喝一声:“贼子!你在找死!”   喝声中身形猛向前欺,发拳如风,径取狄一帆的胸口,狄一帆冷冷一笑,单掌朝外一封,轻描淡写地将他的拳头推过一边,脸上微现惊容道:“老头子!看不出你还会两手,难怪你那么凶!”   采薇翁似乎没想到他的武功会精纯如此,一时怔在那里作声不得,狄一帆的身子却向小红游移过去,伸手去拧她的面颊,口中轻薄地叫道:“小妹子!你的老相好来了,你想不想我?”   神情之据傲,根本没把小红身旁的韦光看在眼中,小红畏缩地向后退去,韦光却忍无可忍地喝道:“住手!”   狄一帆望了韦光一眼,似乎稍被他的气度所慑,顿了一顿才道:“你大概是她的新相好吧!别吃醋!我跟她是老交情了!事情有个先来后到,我也不想把她带走,只要尝尝新鲜之后,还是会把她还给你的。”   说着伸手又要去抓小红,小红瑟缩地躲到韦光身后,狄一帆的手依然毫无顾忌地伸了过来,韦光迫得抬臂探指,朝他的脉门上扣去!   狄一帆虽然只有一条胳臂,行动却十分灵活,独臂一翻,反朝韦光的腰上点去,同时也躲开了韦光的扣脉。   韦光功力虽失,招式并未遗忘,身躯微侧,连拿反切下去,依然是取他的脉门,狄一帆嗯了一声,似乎有些不相信,可是韦光的手法十分迅速,逼得他抽身躲开那一切,独掌平抡,拍向韦光的肩头。   韦光丝毫不为所动,等到掌离身尺许之际,掌风已迫得他几乎站不住脚,勉力地咬紧牙关支撑着,等他的掌再进三四寸时,猛然一手疾伸,搭在他的脉门上。   这是子午经中的神奇招式,狄一帆自是无法躲过,一下子被他扣个正着,立刻脸色如土,愕然不敢稍动。   韦光虽然扣住了他的脉门,心情也是一样地紧张,因为他自知内力不足,狄一帆的内部经络在他的握中跃跃欲振,那是人体的自然抗力。   狄一帆没敢再动,韦光也只有尽量装出镇静的样子,两个人默默地僵持着。   等了片刻,狄一帆沮丧地道:“朋友,好俊的功夫!狄某把命认给你了。”   韦光听他口中已有服输之意,心下大是宽解,故作镇定地道:“我们无冤无仇我也不要你的性命,只是限你马上领着你的手下离开此地。”   狄一帆摇摇头道:“那办不到!”   韦光立刻将手指的力量加重了一点,沉声道:“你不要命了?”   狄一帆叹口气道:“这些人中有几个是我请来帮忙的朋友,我没有权力指挥他们。”   韦光回头看那列人中,果然有几个在跃跃欲试,想是要上来抢救狄一帆,心中又紧张起来,厉声大叫道:“你们只要敢动一下,我马上就要他的命!”   那几个果然不敢再动,狄一帆则皱着眉头,好似十分痛苦,韦光想了一下又道:“他们既是你的朋友,你可以劝告他们离去。”   狄一帆仍是摇头,表示无能为力,韦光急了道:“难道他们不重视你的性命吗?”   狄一帆苦笑道:“海盗之间哪有什么真的情谊?他们巴不得我死了好接收我的财产地位与部属,这次跟着我未,也不是为着帮我的忙。”   采薇翁突然插口道:“你们另外还有什么图谋?”   狄一帆漫不经意地问道:“你这儿还有什么值得人图谋的?”   采薇翁神色微动,默不作声,狄一帆也不作声了,韦光觉得他们的态度都很暖昧,好像藏有什么秘密似的,不过他此刻全副精神都要用在钳制狄一帆上,无心去考虑其他的事情。   只有小红傻兮兮地问道:“这儿除了一些药草之外,就是我爷爷养的毒蛇,你们总不会是为了这两样东西而来吧。”   采薇翁瞪口大呼道:“鬼丫头,少说废话!”   小红大概从来没有受过这么严厉的呵责,嘴唇一扁,委屈得哭了起来,韦光为她的吸泣声牵引得略分了一下神,手指上的劲道无形降低了。   狄一帆在感觉上试出了一个机会,立刻凝神一震,韦光的反应也是够灵敏的,指间的力量迅速加强。   在应变的时间上他是够快了,可是忽略了自己的功夫已失,在一震一收之间,纸老虎被拆穿了。   当时只感到指间一股巨大的力量迸发出来,那股震力之大,不但将他握住脉门的手指弹开,甚至于将他的身子也推得向后退了两步。   狄一帆的脸上流着紧张的冷汗,心情却异常轻松,方才他几乎是以自己的生命作了赌注,尤其是韦光的手指再次扣紧脉门时,他想自己一定是完了,可是他再也意料不到对方的力量如此薄弱,弱得与他的表现完全无法配合。   在劫后余生的轻松心情下,他高兴得大笑起来:“小子!你的招式的确精奇,怎么内力会如此稀松平常?”   笑声中身躯再度抢进来一拳径击前胸,这是硬碰硬的打法,韦光纵有若干种精奇的招式可以反击,却因为内力悬殊的关系,一切都失效了。   拳劲临身之际,他只得把身躯微微朝后一顿,化开对方最强劲的主锋,然后只听得咚的一声,让他的拳头直指擂在胸膛上。   这一拳虽然已经减弱了不少劲道,却依然把他击得内脏震散,眼前金星乱舞,身躯晃了几晃,口角已流下涔涔的鲜血!   狄一帆得意之极,慢慢地移动脚步逼过来,口角噙着狞笑道:“小子!早知你不堪一击,大爷冤枉被你半天的辖制。”   韦光因为新创牵着旧创,早已放弃任何抗拒,只有倔强的意志在支持着他,等待着接受一个轰轰烈烈的死亡。   狄一帆被他眼中所流露出的蔑视激动了怒气,一掌举起,比在他头上笑道:“小子!你认命了吧!”   韦光轻慢地吐了一口血水,傲然道:“朋友不要太得意了!若不是因为我的功力散失,此刻哪有你的命在!”   秋一帆怔了一怔道:“原来你是因为受伤失去功力的,小子,你叫什么?从哪儿来的?”   韦光别过头一不去理他,狄一帆没有得到回答,不禁恼羞成怒地道:“小子!现在你的命在我手里!”   韦光朗然地道:“大丈夫有死而已,你动手杀死我好了!”   狄一帆摇头道:“不!我只想研究二下,是谁先把你打伤的,以你的造诣来看,世上似乎不应该有这么高明的人物。”韦光哈哈大笑道:“你只不过是一个海上的盗首而已!能有多大见识。”   狄一帆的脸色微红怒道:“你不要嘴硬!大爷虽然纵横四海,对陆上消息并不隔膜,听说近年来陆上武林兴起了一门至尊教,席卷天下,我正想找他们碰一碰呢!”   韦光笑道:“你不要费心了,以你的技业还差得远呢,老实告诉你吧,那个伤害我的人正是至尊教中的人,而且只不过是一个分坛坛主,已经比你高明不止百倍了。”   狄一帆连受讽刺,怒火中烧,反手就是一掌,这一掌掴在韦光的脸上,将他打了一个翻滚,连口鲜血中还吐出了两颗牙齿!   韦光一个翻身,仍是坐了起来,厉声大骂道:“鼠辈,无耻匪类,有种的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有朝一日恢复了功力,决定原样地奉还你!”   狄一帆冷笑道:“这话说得有道理,狄大爷本来想放过你,这么一来倒是要提防你一点!”   说着飞起一脚,对准他的心口踢去,竞在取他的性命。   小红见状悲呼一声,抢上来阻止,她轻功极佳,身法又快,刚好及时隔在中间,代他受了这一脚!   狄一帆眼光也很敏锐,见状连忙改踢为扫,将小红的身子弹出半丈远近。大为愤怒地道:“小妹子!这小子跟你有多少交情,要你这么护着他。”   小红流着眼泪哭叫道:“你欺负一个失去功力的人,算是什么英雄!”   狄一帆哈哈大笑道:“英雄必辣手,丈夫必狠心,今天我不杀他,异日难保他不杀我,狄大爷这一生从不做遗患无穷的傻事。”   说着又要上去伤害韦光,小红却扑上来靠着韦光叫道:“你要杀他就先杀我!”   秋一帆脸色一阵阴沉,冷冷地道:“狄大爷可不懂得怜香惜玉,你自己要是找死可怨不得我。”   说着运掌作势,确实有一下子将两人都击毙的意思,这下子采薇翁也忍不住了,厉声喝叫道:“贼子!你要伤我孙女儿,老夫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狄一帆回头哈哈大笑道:“老家伙!你自身都难保全,还敢说这种大话!”   说完望都不望他,运掌径朝二人劈去,小红惊叫一声,抱着韦光在地上一滚,恰好避开掌势没被击中,而采薇翁也适时如同疯虎似的拥上来!   狄一帆只得挥掌与他战成一片,没有时间再去伤害小红与韦光了。   这二人由于是近身搏斗,大家都无法使出劈空掌力,同时也发挥不出招式的玄妙,都是漫无掌法地乱打一团。   狄一帆强在力雄,采薇翁则志在拼命,二人一时都无法奈何对方,只是经过一段时间后,采薇翁终以年老力衰,渐有不支之状。   韦光早已视死如归,心情十分平静,小红想是也知道难逃毒手,紧紧地抱着韦光,在她单纯的心灵中,似乎只要能与这个英俊的青年死在一起,就是最大的慰藉了。   采薇翁是越来越不济了,双手都被狄一帆圈住,只有抬脚乱踢,咬牙乱咬。   狄一帆却巧妙地躲在他后面,单臂牢牢地钳制着采薇翁的手,既不让他踢到,也不让他咬上,像和戏弄着捕到手的老鼠,存心想活活地累死他!   正在纠缠不清的时候,突然狄一帆随行的一个大汉指着窗口叫道:“看!明母丹!”   叫着丢下手中的火炬,就朝屋里奔去,狄一帆被他的叫声惊动了,也扭头望去,只见敞开的窗门中透出一片白光,那个由韦光携来的发光圆球,正安放在桌上。   其余的几个大汉起初被眼前的战斗吸引住了,没有注意到,此刻被那个大汉一声叫喊,也看清楚了,纷纷奔向屋中,好似怕被那个大汉占了先。   狄一帆也急了,连忙大声叫:“大家不要抢,我们讲好是平分的……”   那些大汉并不理他,狄一帆只得迅速无比地在采薇翁肋下一点,把他摔在地下,飞身扑去。   他的动作比其他人快一点,同时距屋也最近,后发先至,刚好赶上第一个发声汉子,一把抓住他的后颈,将他跨进门的脚拽了回来。   那名大汉的身手也十分了得,返身就是一拳,攻击狄一帆的门面,迫得狄一帆松手躲开,大家又成了僵持的局面。   其余几名大汉也赶上来了,屋前一共站定了六个人,大家各据一方,虎视眈眈,谁都不肯让谁,看情形这五个大汉都是与狄一帆分庭抗礼的海盗头子。   狄一帆沉下脸:“各位是怎么了?兄弟在启行之初就商量好了的,一切由我做主,东西到手后再平均分配,现在才发现了第一样,大家就乱起来了!”   那名被狄一帆抓回来的大汉首先冷笑道:“狄头领,别忘了我们的目的都是来找‘明母丹’,只有你才对那妞儿感兴趣,至于其他的宝货,怎知是真是假?”   狄一帆怒声道:“兄弟怎会骗你们呢?上一次兄弟要不是为了追查踪迹,也不会找到这儿,更不至于丢掉一条胳臂了。”   那名大汉仍冷笑道:“兄弟对其他都不感兴趣,我们要的仅只有‘明母丹’,已经找到了,大家何妨各行其是。”   狄一帆顿了一顿才道:“黎角、蛰龙卵,任何一项东西的价值都不在‘明母丹’之下,王头领又何必如此心急呢?”   那个姓王的大汉嘿嘿冷笑道:“狄头领太大方了,此地真要有那些东西,阁下舍得找我们分享吗?”   狄一帆红着脸道:“兄弟起初并不知道这儿会如此容易打发,否则兄弟绝不会告诉各位了。”   姓王的大汉哈哈大笑道:“狄头领总算说出真心话来了!好在兄弟并不想分占其他宝物,狄头领事先已经宣布过不要‘明母丹’,此刻何妨干脆退过一旁……”   狄一帆思索片刻,又对其他几个大汉道:“各位的意思如何?”   那儿个大汉闻言后,慢慢都消失了敌意,商量片刻,才由一人代表答复道:“兄弟们的意思与王头领差不多,大家主要都是为着‘明母丹’而来,其余宝物由狄头领一人独享好了。”   狄一帆眼珠转了片刻,抽身退后道:“既是如此!兄弟退出明母丹的权利,不过其他的东西,各位可不能再提要求!”   那个姓王的大汉哈哈大笑道:“当然!当然!”   说着又想扭身朝屋中走去,狄一帆突然喝道:“王头领请慢一点!””   姓王的大汉极是不耐地扭身口头道:“狄头领又有什么新花样了?”   狄一帆微笑道:“王头领进到屋中,除了明母丹之外,可不得再动其他东西!”   姓王的大汉迟疑片刻,一时不能决定,另外四个大汉中的一人立刻道:“就是这么办吧!王兄弟快去取出来,我们还是依照原来的决定行事。”   说时使一个眼色,王姓大汉好像得到了暗示,立刻点头答应,狄一帆瞧在眼中,大是怀疑,厉声喝叫道:“你们商量决定了什么?”   姓王大汉洪声笑道:“兄弟们不过是决定明母丹的分配方法,狄头领已经声明放弃了,何必还那么紧张呢?”   说着跨步进门,狄一帆虽然不相信这种解释,可是另外四个大汉好像与姓王的有着默契,自他进门之后,立刻严密地监视着狄一帆的行动!   狄一帆对他们的联合阵线,也有着许多惧惮,表面上神态虽是不悦,却也无可奈何,王姓大汉进门后己有片刻,那枚被他们称为明母丹的发光球仍是好好地留在桌上,而屋中却传出翻动物件的声音。   狄一帆神色一变,刚想有所动作,屋中突然传出一声惨嗥,正是那王姓大汉的声音!   这一声惨叫出乎所有人的意外,连狄一帆在内,都赶忙向屋中奔去,刚到门口,王姓大汉已踉跄地从里面冲出来,脸色灰白。   另一名大汉赶快用手去扶他,同时急问道:“王兄!发生了什么事?”   王姓大汉一言不发,挥手反朝那人推去,力量相当大,当时将那人推出四五步,而狄一帆也迅速无比的抽出腰间兵刃,霍地劈向王姓大汉的另一条胳臂。   他所用的兵器是一柄上好的软剑,锋利无比,青光乍闪,红光崩现,王姓大汉的一条胳臂已应刃齐时而断。   共余几个大汉睹状大惊,纷纷围住狄一帆,正待群起而攻,王姓大汉却勉力忍住疼痛,咬着牙叫道:“各位不要误会,狄头领是在救小弟的性命!”   众大汉闻言一怔,狄一帆已指着那条断臂叫道:“大家快让开一点!”   众人纷纷向后退开,仔细地朝地上看去,才看见那断臂上正咬着一条金黑色的小蛇,长不盈尺,粗若蚯蚓,秃尾、尖头,一名大汉惊叫道:“金丝雀!”   狄一帆单手握剑,比着蛇身凝重地道:“上次兄弟的一条胳臂也是断送到它口下,王头领怎么也着了道儿……”   王姓大汉这时已解下头上红巾,扎在断臂之处,不使它继续流血,一面颤着声音,满脸悸色的道:“我到了屋里,只见屋内放着一个竹筒,上面写着黎角二字,以为是狄头领所说的宝物之一,谁知手刚摸上竹筒,这家伙就窜出来咬了我一下。”   狄一帆冷笑道:“黎山犀角是何等宝贵的东西,那老头儿纵然得到了,也不会随便搁置在显眼的地方,王头领想得太天真了。”   王姓大汉苦着脸没开口,另一名大汉却勃然大怒道:“一条小小的毒蛇也敢如此欺负人!”   说着大步跨上去,伸出一只脚就朝蛇身上踏去,狄一帆连忙叫道:“万头领不可造次!”   可是他的喊声已退了一步,那姓万的大汉巨脚已然踏下,小金蛇的动作好似十分呆笨,根本不知躲闪,立刻被他踏个正着!这大汉功力十分雄厚,下脚处连地都微微震动,那条断臂被他踏得血肉模糊,在他的想像中,那条小金蛇,也一定是粉身碎骨了。   殊不知事实却大异想像,小金蛇身受重压,恍如未觉,细身一扭,已从脚下脱了出来,一缕金线,朝上射去。   万姓大汉也是一声惨呼,伸手朝咽喉上抓去,原来那条小金蛇已咬住他的喉管上,金蛇被拉了下来,在他的手中轻轻一扭,依然脱身落地,昂首吐舌,十分威武!万姓大汉却倒在地上,四肢连连抽搐,痛苦异常!四下之人更是怵目惊心,王姓大汉急忙道:“狄头领!万二弟有方法救吗?”   狄一帆摇头道:“没办法了!金丝雀剧毒,见血封喉,若是咬在不重要的地方,还可以割体求生,万头领被咬在咽喉,总不能把头割下来!”   众人一阵恻然,万姓大汉在地上挣扎片刻,立即气绝身死,那条小金蛇却在尸体四周游移,形似十分得意。   另一个大汉兔死狐悲,悲声大叫道:“我不除了这畜生誓不为人!”   叫声中抽开腰间铁链,就朝蛇身上去去,小金蛇依然不闪不躲,挺身挨了一下,却是如同未觉,反而弯身掉尾,作势欲射!   狄一帆叫道:“陆头领!快向后退!”   这次发声较速!姓陆的大汉迅速向后飞返,而小金蛇也蓄足了劲势,如同一枝金箭般地射了出去,势子迅速异常。   陆姓大汉退未数步,小金蛇也射到了,他无法可躲,只得伸手去格,意在必要时也让它在手上咬一口。   蛇吻眨眼即至,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地旁边横过一道身影,挡在他身前,代他被咬一口,陆姓大汉仓促间不知谁舍身救他,连忙扶着那人,仔细一看却是方才被毒蛇咬后己死的万姓大汉的尸体,小金蛇正好叮在尸体的后心上。   由于这尸体被蛇毒煎熬,死状十分恐怖,他惊叫了一声,赶快也把尸体抛下,这时狄一帆已抢过来将他拉过一边道:“金丝雀身体虽小,却坚逾精钢,刀枪不入,陆头领可不要再莽憧了!”   姓陆大汉知道方才移尸救他的是狄一帆,心中十分感激,连忙道:“多谢狄头领救命之恩……难道我们就被一条小蛇难住了!”   狄一帆神色凝重地道:“兄弟上次吃过大亏,已经想出了对付的方法。”   王姓大汉连忙道:“那就请狄头领将它除了,替万二弟报仇,也替兄弟出口气!”   狄一帆一声不发,挥动手上软剑,又朝小金蛇砍去,小金蛇挨了一下,虽是不伤皮骨,却也有点疼痛,呼的一声,凌空飞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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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蛇穴余生     狄一帆不慌不忙,依然拖起万姓大汉的尸体挡住,让它咬了一口,然后又挺剑去撩拨它,小金蛇果然受怒再扑,咬的依然是尸体。   如是经过十数次后,尸体上接连受到毒素浸蚀,连肤色都变黑了,而小金蛇的凶焰也慢慢弱下来。   直到最后一次,小金蛇咬上尸体之后,再也不放开了!它身上的金色也黯淡下了,狄一帆用剑连挑几下,它动都不动,狄一帆振剑一挥,连尸体带蛇都砍为两段,深吁一口气道:   “凭你再厉害,总强不过人去!”   其余几个人都惊心胆怯地在远处看着,这时才慢慢拢来,王姓大汉因为流血过多,脸色显得特别苍白,他首先以钦佩的声调说道:“想不到这么一条小蛇儿如此顽固,若不是狄头领,恐怕谁也无法奈何它!”   狄一帆得意地笑了一下,另一个大汉却道:“这金丝雀既是剑不能伤,狄头领最后又怎能将它斩断?”   狄一帆笑了一下道:“兄弟上次被它咬了一口后,幸能保全性命,乃专心研究对付的方法,谁知竟是无物可克,只是被兄弟找到了它的一个弱点,那就是它的精神力量,全仗体内毒液以为支撑,故而兄弟只得利用万头领的遗体,尽量消耗它的毒液,毒尽之后,果然使它毒焰大减,才能将它剪除……”   那大汉默然半刻,才微带不愉地道:“金丝雀已毒尽不足为害,狄头领何苦又将万二哥落得死无完尸!”   狄一帆望了他一眼道:“梁头领好像对兄弟不太满意,其实兄弟气量再窄,也不至于无聊得要对万头领遗体不敬,那时金丝雀已有毒竭之象,可是它紧附在万头领身上不松口,这等绝凶之物,很可能死而不僵,兄弟完全为了万全之计!”   那姓梁的大汉默不作声,狄一帆知道他心中芥蒂未除,仍冷笑着又道:“其实万头领之死,王头领之伤都怨不得兄弟,王头领进屋之后,若是坚守诺言,只取桌上的明母丹,何至于会引出这种惨变!”   这几句话分量很重,说得下余四人哑口无言,原来这五人断臂的叫水神王正,死去的叫海豹万金荣,另三人则是水狡猊梁上春,混水孽龙俞元,探海夜叉陆俊,都是横行海上的巨寇,他们与狄一帆不过是偶尔相识。   这次由于听到传说有人杀死了海中的发光怪物,那本是一种巨大的水母,叫骸w,它的内丹十分名贵,所以都起了觊觎之心,纷纷到岛上来夺取,刚好遇上了狄一帆,也来报断臂之恨,狄一帆怕一个人力量不足,邀请他们同行,而且还提出岛上发现有两种异宝——黎山犀角、蛰龙卵的痕迹,许他们共同分利。   这五人平素感情颇佳,行劫时也互相呼应,所以答应了,其实五人另外作了一阵商量,想除了明母丹之外,若是果如狄一帆所言,有着那两样异宝时,干脆也来个鲸吞之举。   狄一帆不是傻瓜,多少也猜出一点光景,只是寡不敌众,而且还想利用这些人,不得不虚与委蛇。   现在发现他所担心的敌人不堪一击,而这几个人又被那条毒蛇金丝雀吓破了胆子,便干脆把话叫明白了,意在警告他们少动歪脑筋。   王正人最率直,又受狄一帆的救命之德,陆俊也因为狄一帆出手救过他,愧然不再作声,梁上春与俞元最称莫逆,两人在一条船上打劫航海客商,这时发现另两个伙伴有离心之象,表面上不作任何表示,只是相互望了一眼。   狄一帆见他们五人的联势已经瓦解,死了一个万金荣,王正与陆俊有倒向自己这边趋势,实力上已占优势,禁不住得意地道:“目前对方敌手虽不足惧,可是老头子所养的毒蛇却颇为可虑,依兄弟之见我们最好还是同心协力,先将那些异宝弄到手再说!”   王正率然道:“狄兄可以确定有这些东西吗?”他在口气上已客气得多了。   狄一帆微笑道:“王兄已经看见竹筒上的字了,虽然那家伙不会将犀角藏在那儿,却由此可以证明兄弟绝非空穴来风了。”   梁上春问道:“狄兄有何根据?”   狄一帆笑着道:“上次兄弟在一个本岛土人家中,发现一颗犀牛头骨,角己被人取去了,头骨是他在山中拾到的,兄弟就因此才动了探谷之念,不想在山中一个洞穴中居然又发现了一架蛰龙的骨骼,旁边有厚厚的卵壳痕迹,因此也证明蛰龙卵……”   梁上春继续追问道:“犀角之说仍有可信,那龙卵之壳,安知不是化龙后的遗迹!”   狄一帆笑道:“龙骨之畔还有一柄铁斧,锈迹很新,可见是不久之前有人用来劈碎龙卵的……”   俞元怔着眼间道:“说了半天,到底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   狄一帆笑道:“这个兄弟未便说明,反正其效用价值并不在明母丹之下。兄弟现在仍愿开诚布公,与各位共同享受,只是有一个条件。”   大家都眼睁睁地望着他,狄一帆见他们都注意的神态,乃笑着继续说道:“那还是兄弟最早的一句话,希望大家不要存私心,在某些地方兄弟自承比各位多了解一点,只要在这个岛上,请大家多听兄弟一点!”   梁上春别具深意地望着他道:“狄头领的条件只以此岛为限?”   狄一帆大笑道:“当然了!离开此地,我们各当各的首领,兄弟也不敢斗胆再要求各位听命。”   梁上春与俞元不再表示意见了,陆俊却慨然地道:“狄兄大怀英才,又兼于兄弟有活命之思,日后就是要兄弟永供驱策,兄弟也是乐于效命的。”   王正也想有所表示,俞元已打断他的话头道:“目下之计,狄兄有何安排?”   狄一帆略加思索道:“明母丹已得,其他两样东西在兄弟的揣测中,多半也落在那老儿的手中,我们要把他抓过来问上一问就可以知道了。”   说着回头朝采薇翁与韦光等人停身之处一望,不禁失声惊呼道:“咦!他们到哪儿去了?”   众人也跟着回头时,只见地上韦光呕出的血迹犹存,三个人却不知去向。   狄一帆摇着头有点不信地道:“他们一个身受重伤,一个又被兄弟点了穴道,光凭那女子一人之力,绝难将两个无法行动的人在短时间内移走……”   众人面面相觑,无言可答,狄一帆又回头朝那几名手持火炬的大汉问道:“你们可知道他们是怎么离去的?”   那些大汉是狄一帆的下属,见问十分惶恐,呆呆地睁大了眼睛,最后还是一名为头的汉子嗫嚅地道:“属下等人见头领杀蛇之际,心切头领安危,没有注意到旁边发生的事。”   狄一帆冷笑一声,王正连忙道:“连我们都走了眼,狄兄又何必去责怪他们呢?”   狄一帆这才收回冷峻的目光,思索片刻冷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屋子里面据我揣测,一定藏着老头儿不少宝贵的东西,他绝不会甘心放弃的,咱们干脆来个守株待兔,先守定了他的屋子再……”   梁上春不以为然地道:“狄兄这话又有什么根据?”   狄一帆微笑道:“他将金丝雀这等绝毒之物养在屋内,就是一个明证,因为这东西桀骜难驯,时时有被噬的危险,那老家伙敢于如此冒险,绝非没有原因的!”   梁上春至此不禁对狄一帆的心思仔细而极度钦佩,连连说道:“狄兄说得极是!兄弟等全凭狄兄做主……”   狄一帆微微一笑,率先领着众人步入草堂。   在另一方面,韦光在极度的痛苦中,慢慢苏醒过来,触鼻就是一股浓重的腥味,耳旁只听见一阵息息的异声,略一定神省视,不禁更为吃惊。   原来他发现此刻竟处身在一个阴暗的洞穴中,这洞中四下都爬满了或大或小的各种蛇类,其间还杂着许多累累白骨。这时掠过他脑中的第一个思想,便知道这儿一定是小红告诉过他的蛇洞。   “我怎会到这儿来的呢?”心中暗自奇怪着,一面却想挣扎着坐起来,接着有一双温柔的手将他按了下去,耳畔响起一个低细地声音道:“你躺着不要动,这儿很安全……”   那分明是小红的声音,他侧过身子去,接着就发现了她朗若明星的眸子,那里面有着焦的与关怀,停了片刻韦光才枯涩地问道:“我们怎会到这儿来的,那些海盗们呢?”   小红扳动了一下他的头,使他睡卧的姿势舒服了一点,才轻轻地答道:“他们大概还停留在屋子里,我是趁他们在慌着斗金丝雀的时候,偷偷用口哨召来了猴子,将你抢救到此地来的。”   韦光想了一下突然又问道:“你爷爷呢?”   小红忧急地用手指着旁边道:“在这儿呢!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一动都不动。”   韦光顺着她手指看去,只见采薇翁张大了嘴,眼睛鼓得圆圆的,连眨都不眨一下,四肢弯曲地缩成一团,连忙道:“他是被人点了穴道,若不赶快解救,耽误久了可大为不妙!”   小红忧急地道:“那怎么办呢?我又不会解穴。”   韦光喘息地道:“让我来试试看吧,也许可以有办法。”   说着努力地坐了起来,由于用力的关系,口中又涔涔地滴下血来。小红急忙过来扶住他,以带哭的声音叫道:“那怎么行呢!你一出力就要送命了!”   韦光摇头苦笑道:“我反正是不行了,不如尽着这一点余力救了你爷爷吧!”   小红哭着,韦光却沉声道:“把你爷爷扶过来!”   这声音隐隐有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小红拭了一下眼泪,依言把采薇翁的身躯搭了过来,靠在韦光身旁。   韦光探手试了一下他的脉息,又研究了一下他被点的部位与手法,然后才徐徐伸手,在他的身上或敲或拍地推着。   如是过了片刻,采薇翁的眼珠渐渐恢复了活动,韦光的手动作得更快了,汗水涔涔地滴下来,口角又是鲜血汪然,内脏疼痛得厉害。   可是他不顾这些,依然在竭尽一切剩余的生命力,在为这个僵直的老人施救,小红在一旁焦急万分地凝视着他,脸上有一股异样的神情。   又过了片刻,采薇翁的喉头发出咯咯的声响,弯曲的四肢舒展了开来,韦光心力交瘁,努力挤出一句话:“好了!你自己能动了,我不行了……”   身子猛然向后一仰,神智又整个模糊了,耳畔还隐约所得小红的哭叫声。   当他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体内不适的感觉已消除了许多,口中有一种很阴凉的感觉,同时痛楚也减轻了许多,耳畔仍响着小红的声音叫道:“爷爷,这金丝雀的毒汁真好,你再给他多吃几滴。”   接着是采薇翁的声音说:“再好的良药都要用得适量,反之就变成毒药了。”   韦光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身子仍旧尚在蛇洞中,小红偎在身旁,一脸欢容,采薇翁则神容凝重地望着他,手中还握着一条扭扭蠕动的小金蛇。   韦光虽不知道采薇翁如何救他的,然而他体力恢复了很多则是一个事实,立刻翻身骨碌坐了起来,感激地道:“多谢前辈……”   采薇翁脸上一红,惭愧地道:“老夫心胸过窄,只为了一些小事,坚拒世兄的要求,与世兄不念前恶,毅然舍身相救老夫之事相较,老夫岂不愧杀!”   韦光听他如此一说,倒是不便再讲什么,只得望着他手中的小蛇道:“真想不到这东西会有如此神效!”   采薇翁轻轻一叹道:“这金丝雀的毒汁对血液来说,是无比的毒药,中人无可救,然而对内脏肺腑说,则又是神效无比的良剂,练武人若是服上一滴,可抵一年的苦修,造物之奇,。真是不可思议,只可惜被几个贼子杀死了一条……”   韦光连忙问道:“他们还留在这儿?”   采薇翁点头叹道:“是的,他们占据了老夫的草屋,不久就会前来搜索我们了。”   韦光歉然地道:“听他们的口气,好似为了夺取明母丹而来,这倒是小子替前辈惹来麻烦了!”   采薇翁摇手道:“世兄快别这么说,其余几个海盗或许是为了明母丹,那姓狄的狗贼却是别有用心,与世兄毫无关系!”   韦光一试自己,大概已可提出三成功力,不禁皱了眉头道:“再晚现在虽已能勉强用力,然尚不足以制服那几个贼寇,前辈是否还有其他良策可图?”   采薇翁想了一下摇头道:“药物虽有,此刻却留在草屋中,在那几个贼的监视下,无法取得。”   小红瞪着眼睛道:“爷爷,这金丝雀不是很有效吗?”   采薇翁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小蛇放在地下,只见它游动非常缓慢,现得柔弱无力的样子,轻轻地道:“它现在体内只剩下两滴毒汁了,就是杀了它一起取了出来,也是无补于事,若是等它再生毒液,势非十天半月,远水难济近火。”   韦光想了一下,忽然道:“在下同来还有一个朋友,因为贪饮猴儿酒而致醉倒,他的武功还算不错,前辈何妨想个办法使他清醒过来。”   采薇翁仍是摇头道:“此地的猴儿酒由老夫加一种药草在内,醉后非三天不能醒转,令友纵然了得,短期内也无法可惜其助!”   韦光深思片刻,回头问小红道:“我一直是糊里糊涂的,我们会面后有多久了?”   小红轻轻一笑道:“现在刚刚近午,你来了还不到一天呢!”   韦光皱着眉道:“才一天!我们还得设法应付,过两天才能找到人帮助。”   采薇翁轻叹道:“事己如此,只有挺得一时算一时,好在此洞中毒蛇甚多,必要时还可以派派用处,只可借有几种绝毒的蛇类不在此处……”   大家相顾又是默然了,由于洞中无事,韦光遂把自己近来的经历约略地说了一遍。   采薇翁淡淡地不感兴趣,只有小红却听得眉色飞舞,瞪着大眼睛道:“外面的世界有这么热闹,几时我一定要出去见识一下!”   韦光一声轻叹道:“姑娘在此地与山泉猕猴为戏,优游如神仙一般,何必要自寻烦恼呢……”   小红眨着眼睛大惑不解,采薇翁却叹息道:“唉!这种话对她说是没有用的,人在福中浑不知,直到幸福消逝的时候,才会意识到它已经来过。”   小红撅起嘴正想有所声辩时,韦光突地将手一摆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   采薇翁闻言神色也紧张起来,立刻凝神倾听片刻,果然从洞中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狄一帆的声音道:“照兄弟的揣测,他们一定是藏身在这里。我们四周都搜过了,以他们的行动能力看来,不可能逃出更远的地方。”   然后又是另一个人的声音道:“狄兄,既是如此确定,为什么不进去搜一下?”   狄一帆的声音又道:“不行!据兄弟所知,这洞中满是毒蛇,虽然不是金丝雀之类的绝毒凶物,可也十分难惹,还是另外想法子的好。”   那声音道:“那该怎么办呢?”   狄一帆的声音顿了一顿才道:“王兄!陆兄!麻烦二位去找些枯枝树叶来,我们来个烟火攻势,不怕他们熏不出来!那时咱们来个瓮中捉鳖……”   语毕一阵大笑,好像十分得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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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生死历劫     韦光听得心中大惊,连忙低声问采薇翁道:“前辈,这般贼子的手段真是太残毒了,我们该如何对付?”   采薇翁皱眉熟思有顷,也压低声音道:“没关系,由他们来好了。”   韦光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可也不能多问,默然等待片刻,洞口又是一阵乱语喧哗,接着有许多点燃树枝被掷了进来。   洞中的蛇群受到烟火的熏烤,立刻乱成一片,吱吱急叫。   采薇翁却凝神跌坐地下,双目紧闭,口中发出一种极微的吟声。   蛇群听到吟之后,立刻停了纷扰,极有秩序地排成一列,头尾衔接,向洞外游去。   接着洞外传来一阵惊呼:“狄兄!人没有熏出来,却把蛇给熏出来了!”   洞中的烟火越来越浓,呛得里面的三个人不住地咳嗽,韦光憋得实在忍不住。强闭住气对采薇翁道:“前辈,我们还是出去吧!与其在这儿闷死,倒不如火拼一场,也落个痛快采薇翁却神色紧张地摆手道:“等一下!我把蛇阵布好了,再出去安全点!”   韦光只得勉力地忍下去,又等了片刻,采薇翁才比着手势,示意大家慢慢地出去,这时烟火更浓,连开口说话都不能了。   小红紧挨着韦光,后面是采薇翁,三个人慢慢地朝洞口移去。   耳边只听见外面有人以怀疑的声音问道:“狄兄!也许他们不在里面吧!蛇都逃出来了,他们还撑得住吗?”   接着是秋一帆的声音大笑道:“陆兄不必心急,兄弟的判断绝不会错,你看这些毒蛇行走得极有次序,分明是暗中有人在指挥着,再过片刻,兄弟敢担保他们一定出来……”   语声未毕,烟雾朦胧的洞口果然出现了隐约的人形。   狄一帆指着大笑道:“各位请看这不是出来了吗?”   韦光等人出了洞口,在新鲜的空气中连连呼吸了一阵,才感到舒服了一点,只见身旁围立着四个人,秋一帆居中,其余三人各据一面,只有那断臂的王正不在场。   狄一帆见到他们后,狞声大笑道:“你们终于出来了,我还当你们甘心闷死在洞里呢!”   采薇翁厉声大骂道:“无耻贼徒!你们无端上门欺人,更使出这等下流手段,简直……”   狄一帆不等他骂下去,随即冷冷地打断他的话道:“老匹夫!废话少说,快把东西献出来吧!”   韦光怒叫道:“海明丹已经被你们抢去了,你们还要什么东西?”   狄一帆望了他一眼微异道:“喝!小子!你的命倒真长,昨天看你已经快咽气了,一天之内,你竟恢复得这么快!那老头儿给你吃了什么灵药?”   采薇翁神色一动道:“生死人而白骨!世上除了蛰龙卵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东西?”   秋一帆的脸色也是一动道:“你把蛰龙卵给他吃了?”   采薇翁哼哼冷笑道:“当然了!老夫知道你们这批贼子无恶不作,总不能把那等天生异宝,留给你们去享用!”   狄一帆又朝韦光看了几眼,脸色显得特别阴沉道:“好吧!就算你糟蹋了一样东西,还有犀牛角呢?”   采薇翁神色冷漠地道:“那东西你也别梦想!”   狄一帆阴沉地道:“老头儿!你当真不想活了!”   采薇翁手指着韦光大笑道:“他既然服下了蛰龙卵,那神效你是明白的,再加上他的武功基础,老夫还会怕你们这几个海盗吗?”   狄一帆闻言脸色乍变,眼光紧盯着韦光,几次想要冲过来,未后总是像有所顾忌似的停住了,韦光也弄得莫名奇妙,不知他们双方在闹些什么鬼。   采薇翁此刻却又神气起来了,大声指着狄一帆道:“老夫为着息事宁人计,不愿意看你们的污血沾染了这片山林,你若是个明白人,现在赶快滚还来得及,否则我这孙女婿一出手,你们后悔也来不及了!”   狄一帆的眼中冒出了嫉恨的火花怒声道:“你把那小妞儿也许给他了?”   采薇翁大笑道:“不错!而且今天已成过亲了,要不是看在一家人的分上,老夫怎舍得牺牲那视同性命的蛰龙卵来成全他呢!”   狄一帆的脸上阴晴变幻良久,然后才招手将其余三人叫到身边,低声商量一阵,再狠狠地道:“老头儿!算你厉害,狄大爷暂时放过你,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秋大爷迟早还是会找上你的!”   采薇翁得意地大笑道:“异日只要你敢再踏上此地一步,便是你死于非命之时,混账贼子,还不快滚!”   狄一帆呆立片刻,才朝那三人一使眼色道:“咱门走吧!”   说着领先转过身去,韦光虽不明白这几个人何以色厉内在,被采薇翁几句话就吓了回去,但是强敌自动撤退总是好事,不禁把紧张的心情也松弛下来。   他吁了一口气,才对身旁的小红笑了一下,突然听见采薇翁高声叫道:“韦世兄!小心!”   韦光乍一抬头,只见一条人影电疾似的冲上来,面前也袭到一股急风,百忙中不便多作考虑,挥手就朝那股急风上迎去。   “砰!”   一声疾响之后,他的人已被震退三四步,手臂酸麻无比,足见那突袭之人,功力十分深厚,定神一看,那人竟是姓陆的大汉!   探海夜叉陆俊暴起偷袭,一招就将韦光逼退了数步,立刻跟着扬起一阵大笑道:“好狡猾的老贼,差点把老子们都唬住!”   采薇翁脸如死灰,陆俊又逼近一步大笑道:“老家伙!你这位孙女婿服了蛰龙卵之后,应该是力大无比才对,怎么如此不济事呢?老子先毙了他再慢慢找你算账!”   说完欺身近前,挥拳径击韦光,韦光手上酸麻未消,不敢硬架,只得仗着轻巧的身法避了开去,陆俊却毫不容情地一拳连一拳夹以雄浑的劲力,取击他身上的各处要害,存心在取他的性命。   这时狄一帆与另外两个人也折了回来,依然封住各处的去路,同时得意地瞧着场上的战斗,神情十分高兴。   混水孽龙俞元大声地笑道:“狄兄真是好算计,你怎么知道老家伙说的是假话?”   狄一帆也高兴地道:“这道理很简单,兄弟粗知一点相人术,这家伙鹰眼钩鼻,分明是极端贪吝之格,怎么会舍得把那等重宝轻易给人呢?再者他说已经招了那小子做孙女婿,兄弟阅人多矣,那妞儿明明还是个处子之身,这一点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兄弟的眼睛,最明显的一点是老家伙若有了对抗我们的能力,早就会出来找我们了,哪里用得着躲在洞里面,等我们用烟火给熏出来!”   分水狻猊梁上春冷笑接口道:“狄兄既然早有把握,为什么也要叫我们装着退走呢?”   狄一帆脸上微红道:“兄弟做事一向慎重!总求其有十分把握!”   梁上春继续冷笑道:“原来如此!那狄见方才暗示陆头领出手试探,也是为了慎重。假若那小子真的恢复了神功,狄兄本身也没有危险!”   狄一帆红着脸怒道:“梁兄这样说法。好像是在责备兄弟处事不当!”   梁上春冷笑道:“那我怎么敢呢?狄兄是此行的首领,我们只有听命的份,哪有批评的余地?不过在我们干海盗的行规中,当首领的应该身先犯难!”   狄一帆被他说得十分愧怒,见陆俊还在跟韦光纠缠搏斗,乃怒声叫道:“陆兄下来吧!   我自己对付这小子!”   梁上春哼哼冷笑道:“已经证明是纸老虎了,谁都会打的!”   狄一帆怒哼一声,见韦光虽处在劣势中,却仍能仗着奇异的招式支持下去,脸色微微一动道:“既是梁见说得如此简单,就烦梁兄出手替下陆兄去收拾那小子如何?”   梁上春双手一摊,无可无不可地道:“狄头领吩咐下来,兄弟敢不从命!”   说着走过去准备接替陆俊,谁知陆俊却因为连攻三四十招,仍未将韦光收拾下来,怒火上升,厉声大叫道:“谁都不许上,老子今天要不宰了这小子誓不为人!”   梁上春耸耸肩膀又退了回来,狄一帆鼻子里抽了一口气叫道:“陆兄!别动肝火,鸡蛋对石头,只要使碰劲就够了!”   陆俊在急怒之中,恨不得将韦光一拳捣个稀烂,所以招招都是重手法,招式容易用老而且还经常卖出空门,逼得回招自救。   经过狄一帆一语提醒,立刻改变了方法,他知道在内力上比对方强得多了,只要找个硬碰硬的机会,来个同归于尽,有十个韦光也早已收拾下来了。   因为韦光招式虽精,劲力不足,即使是互换一招,自己吃亏的成分不多,对方却万难自保。   想到这儿他不禁高兴地大叫一声道:“小子!你趁早躺下吧!”   身形猛进,双拳左右兜上,进击两边的太阳穴。这是与敌偕亡的拼命招式,他的拳风只要击中一边,对手万无车理,只是把自己的胸膛卖了出去。   韦光本来已经是筋疲力尽了,见到陆俊的这一手,心知要糟,然而事已及此,只得硬着头皮挺上一下。   双足一蹬,身体拔高尺许,双手化掌为指,向他的眼睛上挖去。   陆俊卖出胸前空门,原是准备挨上一下的,没想到韦光的招式迥异常规,逼得将头一偏,双拳仍然夹击上来。   “咚!克!”   韦光的身驱又被挥了出去,陆俊的右拳被他努力闪空了,左边的肋上却挨了一下,一阵急痛攻心,知道自己的肋骨最少也断了三四根,不过他还能勉强地撑着站起来。   陆俊的脸上被韦光的手指抓过,留下五道血痕。在激斗中这点微伤根本不觉疼痛,望着韦光摇摇欲倒的样子,不禁哈哈长笑道:“小子!你这下子可认命了吧?老子再补上你一拳,叫你早早到鬼门关报到!”   说着大踏步上前,劈胸又是一拳,韦光这时连躲的能力都没有了,只能勉力举手一挡,那也不过是一种出乎本能的自卫动作而已。   小红惊叫一声,扑了过来,向陆俊的背后撞去,她心知这一下并不能救韦光,也是一种出乎本能的举动。   谁知事情居然太出人的意料,陆俊的拳头差一点就要够上韦光时,被她在后面一撞,竟然一个踉跄跌了出去。   小红的余劲未尽,接着又撞上了韦光,二人倒成一团。   陆俊的身子被撞出之后,倒在地上就没有爬起来,起初还手脚抽动着,最后竟完全静止了下来。   狄一帆大感意外,走上来一看,陆俊已经气绝而死,双眼突出,肤色暗黑,分明是中了一种绝剧的毒素。   韦光与小红困难地坐起身来,不禁目瞪口呆,自己也无法相信目前的变故。   狄一帆将陆俊的尸体反复验看良久,突地爆出一声凄厉的长笑,反身对着采薇翁咬牙切齿地道:“老杀才!原来你是用金丝雀的毒素救活了那小子,使他成为一个身合剧毒的工具,平白地断送了陆兄一条性命!老奴才!这笔账记在你的头上了!”   给他这么一说,韦光方始明白陆俊的死因,原来自己服下了金丝雀的毒液后,不仅恢复了部分体力,而且也感染了金丝雀的毒质。   陆俊在最后一招时,被他抓破了脸皮,感染毒素,因之才毒发身死。虽然是出于拼命而自卫,这结果却不是出自心中所愿意的,一时怔得说不出话来。   狄一帆却脸含杀气,步步向采薇翁逼去。   采薇翁一面后退,一面厉声叫道:“狗贼!你再进一步,老夫立刻要你好看!”   狄一帆的眼中凶光暴射,沉声大喝道:“老奴才!你死在临头还敢发横,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好了!”   采薇翁突地一抖手,一道黄光朝他身前射去,狄一帆猛然后退,脸色大变,因为他看出这射来的黄光,居然是另一条金丝雀!   小金蛇落地之后,在地下蠕蠕扭动,一颗三角尖头昂了起来,口中嘶嘶作声。   狄一帆紧张万状地抽出腰间软刃,盯视着地上的小蛇。片刻之后,他又大笑道:“老奴才!你大概是黔驴计穷了!金丝雀虽然厉害,可惜这一条已被你榨干了毒液,吓不了狄大爷!”   说着又待举步向前,采薇翁立刻撮了一声长吟,四周草丛中响起了一阵息息的声音,无数花彩斑斓的大小蛇群纷纷游了出来。   这些蛇群不但将狄一帆与采薇翁隔开,而且还把另一边的梁上春与俞元包围了起来,做着待势欲噬的状态。   梁上春与俞元大感惶恐,连忙抽出武器戒备着。   狄一帆回顾蛇群毫无惧色,只是冷冷地道:“老奴才!这是你最后的一手法宝,下面还有什么花样没有?”   采额翁望着他从容的神态,心中微惊道:“就凭老夫这千蛇大阵,也足够要你的命了!”   梁上春与俞元那边情势却颇为危急,有几条长约三尺的青竹丝已经发动攻击,二人一面用武器拨开伸过来的蛇头,一面急叫道:“狄兄!快想个办法对付这些长虫……”   狄一帆神态平静地在怀中掏出一个白纸,打开纸包里面是一撮蓝色的粉末,擎在手中得意地对采薇翁道:“老家伙!你懂得驱蛇,也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采薇翁望了一眼,脸色微变,口中勉强地道:“老夫不知道!”   狄一帆哈哈大笑道:“你尽管装糊涂好了,狄大爷要是不预作准备,怎么会轻易前来涉险!”   说着将那包粉撒了出去,单臂再迅速地迎空一晃,手中多了一支燃着的火招子,采薇翁大惊失色,连忙撮口长啸,下令那些蛇群撤退。   可是他的动作已慢了一步,狄一帆已经把火招子掷到撒开的粉末上,立刻空气中扬起一大蓬蓝色的烟雾。   这蓬烟雾含着特殊的气味,闻在人鼻中倒是特别好闻,可是对于蛇群却具有意想不到的克制作用。   在吱吱的怪叫声中,蛇群拼命的向四下乱窜,逃得慢一点的立刻躯体软瘫,肚子朝天,一动都不能动了。   顷刻之间,重重密布的蛇阵都溃散了,除了一些死去的之外,能动的都逃得一干二净,只有那条叫做金丝雀的小金蛇不受影响,可是它却因为失去了大部分毒汁,显得软弱无力,起不了攻击的作用。   采薇翁脸色如灰,长叹一声道:“贼子!好高明的手段,老夫认命了!”   梁上春与俞元在蛇阵中脱困出来,大是钦佩,俞元抑不住兴奋地道:“狄兄!你那东西……”   狄一帆哈哈大笑道:“上次那小妞儿把我引到蛇洞中才得脱身,我吃了一回亏,哪能再上第二次当?这龙涎香对金丝雀等绝毒之物虽是无效,对一般毒性较淡的虫蚁却绰绰有余!”   采薇翁一声不响,举手朝心口上戳去,狄一帆眼明手快,飞身上前举臂一格,阻止了他的自戕,然后又点了他的穴道,狞笑道:“老家伙!想死也不要这么快,你不把犀角与蛰龙卵献出来,有你的罪受呢!”   采薇翁瞪大了眼睛,目中冒着仇恨的火花,一言不发。   狄一帆狰狞地逼近他道:“老家伙!你到底说不说?”   采薇翁手足已不能动,凸着怒目厉声叫道:“你就是杀了我也别想得到那些东西!”   狄一帆冷笑一声道:“你大概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狄大爷不相信你是铁打的人,慢慢等着瞧吧,看谁狠得过谁去!”   说着目光又转到小红与韦光那边,韦光连番受创,生机已至奄奄一息的程度,小红则紧紧地依偎着他,脸颊上泪珠纵横,一言不发。   狄一帆慢慢地走过去,满怀妒恨地好笑道:“小妹子!你大概是找到心上人了,怎么完全忘记咱们的交情了?”   小红理都不理。   狄一帆冷笑一声,道:“我饶你个贞节烈女,太爷也会有办法叫你……”   俞元道:“狄头领……”   狄一帆拦住话头道:“麻烦两位把他们弄进屋去。”   俞元想了一下,才万分不情愿地扛起韦光,梁上春只好扛着采薇翁,一言不发,跟在狄一帆后面,朝着来路去了。   静静的茅屋中透着一股特殊的气氛,采薇翁依然被制住了穴道,韦光则神志昏迷地躺在地上。   小红似乎睡着了,娇情地歪在竹榻上,她的衣衫都被剥除了,健美而又成熟的胴体上透着一种惑人的美。   这室中只有一个能行动的人,那便是狄一帆,此刻他的脸上挂着一股邪狎的笑意,望着小红,神情极为得意。   采薇翁的眼中所含的怒火,几乎可以使整个山岳融化,可是他毫无办法,只有胸膛不住地起伏,口中连连地喘气。   默然了一阵子,榻上的小红突地微微一扭动身子,发出了一声淫荡的呻吟。   采薇翁脸上立刻起了一阵痉挛,忍不住厉声怒骂道:“贼子!你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对付一个纯洁的女孩子,我做了鬼也不能饶你……”   狄一帆哈哈大笑道:“纯洁的女孩子!哈……老家伙,你说得真有意思,再过一会儿,你就会发现她纯洁得连天下最淫荡的女人都会退避三舍。”   采薇翁痛苦地叹了一声,狄一帆又得意地笑道:“这可不能怪我手段卑劣,那合欢草又不是我带来的,你自己种在花圃中,我不过是加以利用一番而已,我真不明白你这么大的岁数还种植这种春药做什么?”   采薇翁怒声道:“我种来是喂蛇的!谁像你存着脏心思……”   狄一帆笑道:“你用来喂什么都不关这事,反正我已经喂了你宝贝孙女儿,等一下你就可以欣赏到她会像一条蛇似的缠着我的情景……”   这时榻上的小红扭动得更厉害,灯光中可以看到她棕色的脸上透出一股嫣红,像一个熟透的苹果,艳丽欲滴,同时口中的吟哦声更撩人了。   狄一帆更得意了,高声大笑道:“妙啊!药力越来越强,老家伙!好戏马上就要上场了!”   小红已经坐了起来,先是怔怔的,继而身上起了一阵痉挛,眸子里闪着的人的亮光,却又似含着一汪秋水,汪然迷人。   她的目光掠过了采薇翁,又掠过地下的韦光,却露出茫然不识的样子,末后却停留在狄一帆身上,立刻就像铁遇上了磁,再也移不开了。   狄一帆的眼中也射出野性的火花,张开单手笑道:“小妹子!你终于回心转意了,来吧!我们演一场好戏给你爷爷瞧瞧,别害臊,那是他亲口答应的……、…”   小红似乎是受了他声音的催眠,立刻移步下榻,就朝狄一帆扑去,狄一帆抱住她又把她放回榻上,慢慢解开自己的上衣笑道:“小妹子!别急呀,你真热得像一团火!”   小红却似迫不极待地拼命扯着他的衣服,眸子里媚光四射,口中嗯嗯直呼。   狄一帆却好整以暇地伸出手去,在她身上轻轻把抚摩着,口中还淫狎地道:“小妹子,斯文点!你这种样子给你爷爷瞧了像什么呢?”   小红受了抚摩之后,激动得更厉害了,突然伸出双臂,勾住狄一帆的颈项,将自己的脸挨在他的颊上擦着,淫荡的呻吟变成了粗浊的呼吸。   狄一帆似乎也受不了这种诱惑,解衣的手动作得加快了。   采薇翁长叹一声,咬着牙叫道:“罢了!贼子!算你厉害!你快放开她!”   狄一帆闻言立刻推开小红,喜滋滋地道:“你终于答应了,快讲东西放在哪里?”   采薇翁垂首片刻,挤下几滴老泪,软弱无力地道:“在桌子上,就是那个竹筒。”   狄一帆飞速地抢到桌旁,对着那个竹筒审视片刻,好像不太相信,采薇翁急声道:“上面写着字,还错得了吗?”   狄一帆怀疑地道:“犀角会是这个样子?”   采薇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那是我故意加上一层颜色,再雕成这个形状!”   狄一帆拿起竹筒,赶忙用指甲刮了一下,还是有点不相信,采薇翁怒叫道:“我告诉你实话了,还有什么不相信的?快把它放在红儿的嘴里!”   这时小红躺在竹榻上,胸膛不住起伏,喘气的声音更粗了,狄一帆拿着竹筒,慢慢地凑近小红嘴边。   片刻之后,小红开始平静下来,人也开始恢复清醒,突然她发现了自己的形相,尖叫一声,顿时晕了过去。   狄一帆哈哈大笑道:“果然不错,老家伙!我真佩服你,这样一件宝贵的东西,竟加了一层伪装,就放在这么一个容易看到的地方,冤枉我费了半天心思!”   就在他笑声方歇的时候,门外闯进了好几个人,连断臂的王正也在内,一起问道:“狄兄!得手了?”   狄一帆举着竹筒道:“得手了!就是这玩意,王兄上次已经拿到手了,只可惜又放过了……”   王正不信地道:“狄兄不会弄错吧?”   狄一帆大笑道:“不会错,我已经试过了,若非这犀角上的纯寒之性,绝对解不了那妞儿合欢草的热毒。”   说着手指榻上的小红,大家跟着望过去,立刻被小红那胴体上的美态吸住了。   她虽然神智不清,但是棕色肌肤上所散发出的光泽与均匀的线条,依然有一种出奇的美。   狄一帆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居然走过去,拉起一旁的被单替她掩盖了起来,这才挡回了三对贪婪的眼光。   王正咽了一下唾沫道:“想不到就是这玩意,怪不得老家伙要在里面放上一条金丝雀,害得老子丢了一只胳臂。”   狄一帆微笑道:“王兄没有把命丢掉已经是大幸了!”   梁上春却眼珠一转地道:“还有一样呢?”   狄一帆望着采薇翁道:“他还没说呢!老家伙,你不希望我再来一次吧!”   采薇翁顿了一顿才痛苦地骂道:“干脆都交给你们吧!唉!象以齿焚身,雀以羽丧命!   想不到这两样东西竟害了我!”   狄一帆高兴地道:“你早就如此痛快,不是少吃多少苦,快说你把蛰龙卵藏在哪儿?”   采薇翁抬起头来道:“我藏在一个很隐僻的地方,除了我自己,谁都找不到!”   狄一帆目光一转道:“老家伙!你别想又动歪脑筋,把地方讲出来,我们自己去拿!”   采薇翁怒道:“那地方说也没有用,你们不放心,就叫个人跟着我去!”   狄一帆想了一下,上前解了他的穴道,沉着声音道:“好吧!我跟你去,最好你少再玩花样!”   采薇翁站起身来,自顾活动筋骨,梁上春却冷笑一声道:“狄兄要去最好把犀角留下来!”   狄一帆横他一眼道:“梁兄可是信不过兄弟?”   梁上春冷笑道:“话不是这么说,狄兄为了表明太公无私的心迹,似乎也该这么做!”   狄一帆尚未答话,王正已经怒声道:“梁兄不该存这种心,狄兄若是存心骗我们,大可不必通知我们,照目前情况而论,他一个人就对付得了……”   梁上春冷笑一声不语,俞元跟他是一伙的,虽然也没开口,可是两个人都已经作着准备的姿势。   狄一帆想了一下突然道:“既是梁兄不放心,何妨与兄弟一同前往。””   梁上春一扯俞元的衣服,俞元懂得他的意思,连忙道:“此地已经没有留守价值,干脆大家都去好了,也许老家伙还会闹什么花样,人多一点也便于照顾。”   狄一帆点头微笑道:“这样也好!叫兄弟的两个手下留此看着小妞儿跟那小子吧!”   采薇翁一言不发,低头出了门,狄一帆跟了出来,其余三人也跟在后面。   一行五个人又开始在群山乱谷中披林前进,狄一帆有点不耐烦地道:“到底在哪里?”   采薇翁冷冷地回过头:“你跟着走就行了,反正我技不如你,何况你们有四个人!”   狄一帆脸色微变,可是他不便跟他多罗嗦。   采薇翁领着他们走了很久,才到达一个地方,那是一片峭壁,蔓藤密集,已无进路,狄一帆怒道:“你把我们带到这儿干什么?”   采薇翁冷笑一声,伸手扯开蔓藤,露出一个人工开凿的孔道,高方及人,里面一片乌黑,然后用手一指道:“就在这里面!是我一人进去,还是一齐进去?”   秋一帆朝里面张望了一下,发现这孔道进去极深,深思道:“当然一齐进去,万一你在里面另有通道,溜掉了我们上哪儿去找你!”   采薇翁闻言始搜集壁上的枯藤,狄一帆连忙问道:“这是做什么?”   采薇翁道:“做火把!里面一点光线都没有!”   王正立刻在囊中掏出明母丹道:“不用了!拿这个东西照明比火把强多了!”   说着将明母丹交给身旁的俞元,俞元愕然地接过来道:“王兄拿着还不是一样!”   王正摇头道:“不!兄弟想了半天,认为还是留守在此地的好,设若诸位进去,遇上什么意外时,兄弟在外面也好有个接应!”   这番话说得全无私心,倒使得梁上春与俞元,甚至连狄一帆在内都感到有些不大自在,狄一帆只得暴躁地催促采薇翁道:“老家伙!别耽搁了,快走吧!”   采薇翁漠然全无表情,低头向洞中走去,狄一帆迅速地跟上去,同时伸出独臂,探掌抵在他后心上阴沉地道:“老家伙!你最好是乖乖的,若是想动一下歪脑筋,我就先毙了你,然后再去找那小妞儿,那时狄大爷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采薇翁的身体微微一震,在明母丹的白光照耀下,脸色十分阴沉难看。   孔道越来越矮,到最后必须佝偻着身子才能前进,洞壁上反射着明母丹的光辉,透出黝黑乌亮的质地,狄一帆摸了一下洞壁,发出狞笑道:“老家伙!你真够阴损的,幸亏三兄把明母丹带来了,否则我们此刻不是都中了你的圈套!”   俞元诧然地道:“狄兄又有什么发现?”   狄一帆敲着洞壁道:“这里根本就是个煤矿,若是燃着火把进来,我们岂非完了……”   俞元不信道:“一根火把的热力就能把这些煤燃着吗?”   梁上春在后面接口道:“煤是燃不着的,不过煤矿中另有一种水煤气,见火即爆,威力极大!”   俞元听得毛骨悚然,不禁怒声道:“这老贼怎么如此可恶,等一下非要再给他点苦头吃吃不可!”   采薇翁仍是神色不动地在前领路,大约转了有半里路光景,才到达一所比较高的石室门口,石室上居然装着一扇本几   采薇翁止住脚步道:“到了!就在这里面!”   狄一帆沉声道:“打开门进去!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少玩花样,否则是自讨苦吃!”   采薇翁只是牵动了一下肌肉,推开门进到室内,狄一帆不敢怠慢,单掌依然贴紧他的后心跟着入内,俞元擎着明母丹,第三个进了室门。   这是一间很宽大的石室,里面好似作为仓库一般,安放着许多木架,架上安着瓷瓶,瓶外附着签条,写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名称。   狄一帆看了一遍,不禁以略带钦敬的声音道:“老家伙!真难为你,炼了不少奇药吗?   只是我不明白,你就祖孙二人隐居深山,附近又无人迹要炼这些干吗?”   采薇翁扫视了架上一眼平静地道:“老夫炼药是为了兴趣,并不想拿它来给什么人治病!”   狄一帆摇摇头道:“这不是暴珍天物吗?假若你不反对的话,我倒想带一些出去救救人,也算是替你积些阴德!”   说着腾出手去掂起一个瓷瓶来欣赏。谁知采薇翁突地厉声大呼道:“住手!不许你碰我的药瓶!”   狄一帆给他叫得一怔,倔强地道:“老家伙!你别不识抬举,狄大爷跟你商量是看得起你,其实连你的性命都在我手中,更何况这些玩意儿!”   采薇翁怒声道:“老夫炼的药绝不给你们这些海盗享用!”   狄一帆冷笑道:“狄大爷偏不叫你如意,俞兄!梁兄!这玉冰散是最佳的刀伤药,那琼花丸专治一切内伤,在我们武林人说来都是不可多得的圣药,二位不妨取一点备用!”   俞元闻言果然也掂起一个瓷瓶放人怀中,采薇翁愤不可遏,大声叫道:“这屋子里的东西你们千万别乱动,否则出了岔子可别怪我!”   这句话的威胁性很大,俞元果然不敢再去动其他的瓶子了,只有狄一帆冷笑道:“老家伙!你别危言耸听了,狄大爷不吃这一套,老实说,一进来的时候我就注意过了,我不相信你在这儿会玩出什么花样!”   采薇翁瞪着凶睛不语,狄一帆仍是轻松地检查着那些瓷瓶,有时端起一只来闻闻,有时还倒出一点来品品味,显得十分内行。   梁上春始终默不作声,也没有任何行动,直等狄一帆将所有的药瓶都看得差不多了,他才出言提醒道:“狄兄别忘了我们的来意!”   狄一帆悟然而觉道:“兄弟一向就喜欢研究本草剂方,到了这儿见猎心喜,几乎忘了正事了,老家伙!那蛰龙卵呢?”   采薇翁冷笑道:“反正在这间屋子里,难道你自己不会找!””   狄一帆盯了他一眼傲然道:“只要你不说谎,狄大爷不信找不到!”   说着目光四下游移,最后停在屋角的一口小缸上,沉思片刻道:“俞兄!假若兄弟没有猜错,蛰龙卵一定在这口缸中,麻烦你去看一下如何?”   俞元正要过去,梁上春却阻止他道:“狄兄!阁下既然以首领自居,这件事还是亲自去做为佳!”   狄一帆瞪他一眼道:“梁见处处与兄弟过不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梁上春冷笑道:“狄兄是明白人,兄弟也不是傻瓜,何必一定要说出来呢?”   狄一帆大为震怒,只是无法发作,怒声道:“梁见可是认为那缸中有毛病!”   梁上春哼哼笑道:“不管有没有毛病,狄兄都没有理由支使别人去冒险!”   狄一帆怒哼一声,大踏步上前走到缸旁,略停一下,最后还是很慎重地抽出腰间软刃,挑开缸盖,只见缸中安放着一个椭圆形的白色物件,大如西瓜,不禁得意地哈哈大笑道:   “梁兄顾虑太多了,这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梁上春也不禁色为之动,蹿至缸边,目中流露出贪婪的光彩,狄一帆故作大方地退后一步道:“兄弟只有一条胳臂,取动不便,就请梁兄偏劳一点如何?”   梁上春看了一会,见缸中并无其他蹊跷,才伸手去端起那枚圆形卵状物,俞元也挤过来想看看清楚。   谁知梁上春才捧到胸之处,蓦而大叫一声,将那枚蛰龙卵丢在地上,身子也跟着向后仰去,倒在地上,一动都不动了。   狄一帆与俞元见状大惊,本能地朝后退了几步,仔细看时,地上梁上春已经气绝身亡,那枚蛰龙卵摔在一边,一头缺了一块,里面已经空了。   再看采薇翁时,室壁上己露出一道才可容人的暗门,他已经从那儿溜了。   狄一帆顿足怒道:“不好!我们又上了那个老滑头的当了!”   俞元一面心惊,一面又痛心丧失伙伴,厉声道:“这老贼!我再找到他时,势必将他碎尸万段!”   狄一帆却沉着地道:“俞兄不必乱了方寸,我们先看看梁兄如何遭暗算的,那老贼说不定在这儿安排下什么毒计呢!”   俞元战战兢兢地与狄一帆二人慢慢又移近梁上春的尸体旁边,只见他毗牙咧嘴,死状十分怖人,可是他身旁却空无一物!   二人再向缸内看去,里面也是空空的没有东西,正在奇怪的当儿,忽然那枚蛰龙卵又自动地滚了几下,狄一帆大叫道:“俞兄!当心毛病出在这里!”   俞元蓦然而视,只见卵壳的缺口处冉冉伸出一颗怪头,粗不盈指,长却有尺许,通体墨绿,顶上两粒绿豆似小眼睛,闪闪有光。   俞元不禁惊叫道:“这又是什么怪东西?”   狄一帆惑然地摇头道:“兄弟也不清楚,然而梁兄必是受它的暗算无疑!”   俞元不禁又看了梁上春的尸体一眼,怒火中烧,抽出腰间长剑道:“我们杀了这怪物,先替梁兄报仇!”   秋一帆拦住他道:“俞见不可造次,还是慎重一点的好!”   俞元勉强按捺住性子,紧盯着那怪物,只见它又伸出了尺许,仍是一般粗细,顶上的小眼睛连连闪眨,慢慢地全体爬出壳外,却是海碗大的一只乌龟。   俞元轻吁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这么一个玩意!”   狄一帆却神色十分凝重,手中的软刃也微微发颤,俞元见状异道:“狄兄怎么了,一头小乌龟有什么可怕的?”   狄一帆紧张地道:“俞见不要小看了它!这东西是毒蛇的一种,其厉害犹在金丝雀之上,你我要小心应付方不致受害!”   俞元讶然失声道:“乌龟也是蛇?”   狄一帆点点道:“不错,兄弟听人说过,这东西叫大王鳖。那颈子十年方长一寸,其毒无比,这东西恐怕有两三百年的寿命了,真不知那老家伙怎么找来的!”   俞元有点不服气地道:“管它有多毒,一剑斫了它的脑袋不就完了!”   说着手挥长剑,对准那长颈上削去,狄一帆连忙大声喝止,为时已是不及,鳖颈应剑齐壳而断,可是那断下的颈项连着怪头,却迅速无比地朝俞元飞去。   狄一帆大喝一声,手中软剑迎空削了上去,嚓的一声,又砍下尺余长一截,剩下那尺许长的一截作势不变,仍是向前飞射。   俞元大叫一声,手中长剑叮然坠地,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鳖颈意犹未尽,咬死俞元之后轻轻一弹,再朝狄一帆射过去,狄一帆身手十分矫疾,软剑立刻往回一抖,化鞭为环,刚好裹在它的头下寸余之外。   鳖颈在空中一扭身子,势子十分强劲,狄一帆几乎把握不住,连忙手底一加劲,以全身的功力贯注在软剑上,这才没使它挣脱了。   鳖颈连扭几扭,俱未挣脱,急得呱呱直叫,口中连连喷出大批黑色腥雾。狄一帆心知这种绝毒凶物,连喷出的毒气也有制敌之效,连忙屏住呼吸,不敢吸入一丝腥雾。   相持片刻之后,狄一帆感到十分猛烈,又无法呼吸换气,他只得咬紧牙关苦挣下去,额上汗水直流。   鳖颈挣了片刻,仿佛也有点累了,口中停止喷雾。狄一帆脚下移动了几步,才敢吐气换了一口,手上仍是不敢放松。   鳖颈好似知道力挣无效,开始改变方法,张开了嘴朝里吸气,每吸一口,它的身躯就涨大了一点。   狄一帆内劲围成的圆圈虽然限制住它的行动,却无法控制它涨大,不消片刻工夫,那粗着手指的细颈已经涨到茶杯大小。   狄一帆心中暗暗吃惊,光凭自己内力所围成的圆圈,越大越费劲,若是再大上一倍的话,万万无法控制,只有像梁上春、俞元一般,暴毙于毒口之下了。   鳖颈涨大之势不已,狄一帆却感到气力越来越不济,脚下也站不稳了,来回地踉跄晃动着,突然踢到一个圆溜溜的东西。   那是天王鳖原来藏身的蛰龙卵壳,狄一帆心中一动,连忙蹲下身去,颤巍巍地把鳖头对准壳上的缺口,然后猛然一松手劲。   鳖颈骤失控制,呼地朝前直钻,刚好挤进卵壳之内,由于它此刻身子涨大了许多,一时无法掉头,仅剩在后面那一截在外面直扭。   狄一帆乘着这个机会,连透气的时间都不敢浪费,抡起掉在地下的明母丹,慌不迭地抢出石室,再把门紧紧地掩上。   好在这扇门是由外向内推开的,门框做在外面,他计算着鳖卵不致有那份聪明开门,四下又十分严密,这才靠在石壁上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蛰龙卵没有取到,反而让采薇翁逃脱了,更死了两个帮手,虽然他对俞元及梁上春并没有感情,可是这口恶气却无法忍受。   等精神恢复了一点,他才移动步子,慢慢向洞外走去。   到洞外时,又是一件惊心怵目的事情呈现在眼前,那留将在洞口的王正躺在地下,怒目凸出,全身发黄,显然又是遭了毒手暗算。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老奴才。我再抓到你时就有你好看的了!”   他狠狠地骂了一句,正想赶到草屋中先对小红与韦光施以报复时,突然背后传出一阵哈哈大笑,接着是一个响亮的声音道:“谁在说和尚?和尚可没有跑啊!”   狄一帆摹然回头,只见草中钻出一个人来,身披破袈裟,一脸泥污,赫然是个穷和尚。   此时此地,突然出现这么一个怪人,难怪狄一帆有点惊心,可是他仔细一打量这穷和尚的形象时,却不禁又释然了,冷冷一笑道:“台端大概就是那位在海中杀死海明,取得明母丹的大和尚吧?”   穷和尚咧开嘴大笑道:“贫僧不过随手管了一下闲事,想不到会流传得这么快,施主既是如此说贫僧想不承认也不行。”   狄一帆哼哼冷笑道:“从那些航舟子口中说来,阁下严然是仙佛一流的人物,谁知今日一见,竟是这么贼头贼脑的疯僧而已!”   穷和尚手舞足蹈,异样高兴地唱道:“说我疯,我就疯,我与人疯不大同,有人想学贫僧样,须谢贫僧酒一盅!”   狄一帆见他疯言疯语,不愿跟他多缠,再者心中急着要去寻找采薇翁算账,故而冷笑一声,回头觅路想走,谁知穷和尚动作竟比他还快,肩头一晃,拦在他的前面,笑嘻嘻地道:   “施主慢走一步,你欠贫僧的一杯酒债未还!”   狄一帆初是一怔,继而想到他适才所唱的疯歌方明白其意,扬眉暴躁地道:“我又不学作疯疯癫癫的样子,干吗要欠你的酒?”   穷和尚哈哈大笑道:“施主虽未学贫僧之疯,却学会了贫僧的贼头贼脑,也是一样的!”   狄一帆见他在存心取闹,不禁怒道:“贼秃!你敢情在找死!”   穷和尚手指着他擎着的明母丹笑道:“这明明是贫僧之物,现在却在施主手中拿着,不知我们之间哪一个是贼?”   狄一帆恼羞成怒,一面将明母丹放入怀中,一面骂道:“贼秃驴,狄大爷送你上西天去吧!”   语声中单臂疾探,直取穷和尚的门面,穷和尚嘻嘻一笑,身躯轻轻一滑,居然以毫发之差,避开他的正锋,同时反手一伸叫道:“哇呀!施主可真不讲道理,欠酒不还也罢了,怎么伸手就打人呢?说不得贫僧只有自己动手了,这竹筒挺不错的,送给贫僧当酒杯吧。”   狄一帆根本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觉得怀中一动,穷和尚手中已多了一件东西,正是自己费煞苦心得来的黎犀角。   这一来心中大是吃惊,知道这疯疯癫癫的穷和尚身子的确了得,武功造诣还在自己之上,眉色一动,口中却大叫道:“好贼秃!快把东西还给我!”   叫声中又是一拳攻过去,穷和尚微笑着又闪开了,这次狄一帆较慎重多了,不等拳式用老,立刻又撤了回来,同时怒骂道:“贼秃!你光躲算什么本事,有种就硬接狄大爷一招!”   穷和尚嘻笑如旧,摇头晃脑地道:“接一招倒不算什么,贫僧就是怕施主掌中所握的玩意儿!”   狄一帆闻言心中又是一惊,由于穷和尚第一招就在他怀中将东西掏走,使他知道这家伙极为难惹,故而再次攻招时,手中已暗扣着一把夺魂砂,那是一种淬毒的暗器,细如粉末,坚逾铁石,发时面积又广,很少有趋避的可能,本来他是夹在拳式中发出,攻人无备的,不知怎地会被穷和尚看穿了。   好在他为人十分阴狠,虽然对方己讲出他的诡谋,仍是不动声色地冷笑道:“你看出来也没关系,狄大爷不怕你逃上天去!”   说着手腕一抖,夺魂砂如同一蓬暗雾,丈许方圆内,全无一丝空隙,直朝穷和尚涌过去,穷和尚哇哇怪叫道:“施主好毒的手法!和尚要归天了!”   叫声中身躯朝上猛拔,一纵丈余,那蓬毒砂全从脚下滑过,狄一帆口角含着冷笑,单臂又是一扬,这家伙手法果然了得,方才只打出一半毒砂,算准穷和尚会跃空趋避,才将另一半凌空打出去。   穷和尚人在空中,根本无法改变方向,毒砂的来势又快,眼看着即将临身,百忙中只得伸手朝胸前一扯。   “嘶!”一声裂帛声后,他已将身上的破袈裟脱了下来,挡在身前凌空一抖,仗着劲厚的内力,总算将那蓬毒砂挥落,飘身落地,狄一帆的身形已逃出好几丈外。   穷和尚赤着上身怒叫道:“好狠毒的贼徒,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和尚也要追到你!”   肩头一晃,五六个起落,已经赶了上来,再晃几下,他的身形倒落在狄一帆的前面,狄一帆心知无望,高手较技,得失仅在分毫之际,可是这穷和尚超出他的太多了,当下止住脚步,长叹一声道:“贼秃!算你厉害,狄大爷把性命交给你吧!”   负手闭目,完全不再作抵抗的准备。穷和尚哈哈一笑道:“阿弥陀佛!贫僧与施主无怨无仇,要你性命作甚?”   狄一帆听出一丝希望,连忙睁目道:“既是无怨无仇,你何必跟我过不去?”   穷和尚笑道:“贫僧同来的那个朋友与施主也是无怨无仇,施主怎地三番二次要他性命?”   狄一帆一听,知道他已跟韦光碰过头了,将心一横,又道:“狄大爷既然技不如人,随你怎么发落吧!”   穷和尚哈哈一笑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本,方便为门,和尚不要你的命,却也不能再叫你仗着这身武功去作恶,但愿施主今后能痛改前非,未始不可以终天年!”   语毕伸手在他肋下一点,然后又在他背上猛拍一掌,狄一帆身受巨震,但觉全身骨骼一阵剧烈刺痛,气血涣散,知道这一身功夫算是整个报废了,急愤交加中,厉声大吼道:“好狠的贼秃!你不如杀了我好一点……”   底下的话没说完,人已昏死过去,穷和尚摇头微叹道:“善哉!善哉!贫僧今日留你一命,异日祸福全在乎你自己了!”   扶起狄一帆软搭搭的身子,如飞一般地消失在密林之中。   在采薇翁的那幢茅舍中,韦光又一次在痛苦中醒来,小红含着眼泪,拿着一只瓷碗,碗里还盛着一半黑色的药汁,另一只手却拿着一柄银匙,口中苦味犹存,心知是她在给自己喂药,不禁感激地道:“姑娘,谢谢你了!那班家伙呢?”   小红眼中依然噙着泪珠,摇摇头道:“不太清楚,他们逼着我爷爷去取一样东西,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韦光忧虑虑地移动一下身子,觉得全身依然在痛苦中,不禁皱着眉头道:“那班家伙心狠手辣,你爷爷又不知要受多大的折磨了。”   小红强作宽慰地一笑道:“那倒没关系,爷爷在这岛的隐蔽处,开凿了一间秘室,在那儿他还养了一些很厉害的毒蛇,也许吃亏的反倒是那些人。再者你的朋友酒也醒了,赶了去接应我爷爷,大概没有多大问题。”   韦光兴奋地一晃身子,几乎将她手中的药汁都泼翻了,急声问道:“我朋友……那个穷和尚,他醒过来了?”   小红点头道:‘不错!你那个朋友体质超异常人,所以没到三天,即已从浓醉中苏醒过来,再由猴子们把他带到此地,问了一下经过的情形,他就赶着去了。”   韦光默然思索着,不再问话,小红却端着碗又凑过来道:“你把这药喝下去吧!我跟爷爷学医学得并不高明,有许多药我都不知道用法,不敢乱给你吃,这是提神补虚的。”   韦光温驯地看了她一眼,依言凑嘴就碗,虽然药汁很苦,他还是皱着眉头喝了下去,小红却忍不住扑籁籁的泪水直掉。   韦光看了心中大奇,将药汁喝完后,立刻擦擦嘴问道:“姑娘,你伤心些什么?”   小红哽咽地道:“没什么,我只是感到受了坏人的欺负,心里委屈得很。”   韦光虽然直觉到她言不由衷,可是也无法再深究,只得婉言劝解道:“姑娘别太死心眼了!人在世界上,原有许多烦恼,纵然是受到一点不如意,也只有往好的地方想。”   这些话原来他信手拈来,完全不着边际,可是小红却似十分感到兴趣,眼珠一转道:   “你说得很有意思,人既是有那么多的烦恼,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韦光一时语为塞,半晌才道:“人之所以活下去,是因为生命本身还有更多的意义,生活的情趣,更超过所受的烦恼……”   小红紧接着问道:“生命有哪些意义呢?生活又有哪些乐趣呢?”   韦光这下子可是真的词穷了,想了半天才道:“那是因人而异的!有的人为名,有的人为利,也有的人为情,至于有一种伟人,他们生命的意义不在自己,而是为着别人的幸福而生存,这些人在自己生命的意义中找到了生命的乐趣。”   小红沉吟片刻,才缓缓地道:“你是属于哪一种人呢?”   韦光顿了一顿,才凛然地道:“我是一个平凡的人,应该只是为着一个平凡的理由而活下去,可是我的遭遇,我的家世却逼使我从事一个献身伟大事业的选择。”   小红眉尖一挑道:“那你是准备为别人的幸福而生存的了?”   韦光点点头道:“不错,这是我的希望。”   小红继续问道:“能为别人生,你是否也能为别人而死?”   韦光欣然道:“你终于懂了,生与死原是一件事,一个为别人活着的人,尤其应该时时有着为别人而死的抱负。”   小红脸色一动道:“那你有好几次拼着性命与坏人搏斗,都是这种心理了?”   韦光脸上一红,低声道:“也许可以这么说吧!当我看到他们要欺负你的时候,激于心中的义愤,自然而然地忘记了本身的利害,一心只想你不要受伤害。”   小红轻叹一声道:“可是你已经身受重伤,拼了命也救不了我呀!”   韦光慨然道:“我在那样做时,并没有想到自己。”   小红感动万分,突然一把抱住他哭叫道:“你对我太好了!”   韦光十分窘迫,在她热情的拥抱中觉得很不自然,正想推她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连举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同时体内也升上一股麻木的感觉,连身受的那些创痛也不觉得了,不禁十分着急地道:“姑娘,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怎么我连知觉都麻木了……”   小红一声不响,仍是紧紧地抱着他,泪水一滴滴地落在他的脸上、手上,甚至于有一部分流进了他的嘴里。   韦光全身都进入瘫痪的状态,那些泪水照理应该是略带盐味的,可是他却全无感觉,同时有一种从所未遇的疲倦侵袭着他,喃喃地道:“姑娘,你放开我,我想睡了……”   语音越来越微,终至整个地听不见了。   小红感觉到怀中的人已整个地静息了下来,才慢慢地放下,深情万种地盯着他,韦光的睡态很平静,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小红看了一阵,泪水又涌了出来,伸手抚着他的眼皮道:“睡吧!安静地睡吧!你已经受了许多痛苦了,这世界上的病苦太多了,我们大苦了,到另一个地方去休息了,我会永远地陪着你的。”   韦光一动都不动,静静地躺在地下,像是死了一般。   小红又俯身在他心口上听了一下,嘴角现出一个安慰的微笑,喃喃地道:“爷爷的药真灵!你已经得到安息了。等着吧!我马上就来!”   说完后她的脸上现出无比的坚决,慢慢地站起身子,走到桌旁,拿起一柄亮闪闪的匕首又回到韦光身畔,和他并头躺在一起,举匕首猛然朝胸口上插下去。   突然窗外飞来一道白影,当的一声,刚好将她手中的匕首击落,接着飞进两条人影,正是采薇翁与穷和尚。   小红翻身坐起,又要去抢那把匕首,采薇翁连忙上去擒住她的双手急叫道:“傻孩子,你要干什么?”   小红疯狂地挣扎着哭叫道:“爷爷,你别拦我,我要死!”   采薇翁神色大变,双手箍匝得更紧,急声道:“傻丫头,坏人都杀死了,你再也没有危险了,怎么还想死呢?”   小红流着眼泪道:“我不是为着那些坏人,我是为了他,活着不能跟他在一起,我只有和他死在一块儿。’”   采薇翁知道她是指着韦光,连忙道:“他也不会死,爷爷一定把他救活过来!”   小红惨然地摇摇头:“没有用了,您再也救不了他了!”   采薇翁朝地下的韦光看了一看,失声道:“你对他做了些什么?”   小红凄然地道:“我给他吃了曼陀尼花。”   采薇翁神色大变,蓦地放开小红,对她脸上猛掴了一掌,厉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红的嘴角涔涔渗出血丝,脸色却十分平静地道:“我给那坏人侮辱过,再也没法跟他在一起了!不过我的灵魂是干净的,我要用干净的灵魂永远地伴着他……”   采薇翁顿足长叹道:“胡闹!简直是胡闹!”   穷和尚这时也急了,慌忙走到韦光的身边,拉着他的手道:“老丈,这是怎么一回事?”   采薇翁长叹道:“完了!曼陀尼花是我精心培植的一种毒草,服后能使人全身麻痹而死,没有任何解药可救!”   穷和尚也是急得变色道:“这如何是好?这个人可不能死!”   采薇翁长叹道:“不能死也得死,现在纵有仙药也救不了他的生命!”   穷和尚手足无措地在韦光身上乱推乱抓,小红也想趁机去攫那柄匕首,采薇翁一脚将她蹬得老远,怒骂道:“畜生!我简直不懂你是什么心意!”   小红被踢得撞到墙上,嗯了一声,撞昏过去。   采薇翁恨不得要再上去打她,却被穷和尚拉住了,道:“老丈算了吧!事已如此,再怪令孙女也没有用!”   采薇翁在地下捡起一个白瓷瓶,这是方才他用来击落小红手中匕首的,拿在手中苦着脸道:“韦世兄不死于贼手,反倒毙命在那丫头手中,将来韦家人找了来,叫老夫怎么对他们说话?”   穷和尚忧形于色道:“这一点老丈倒不必担心,太阳神韦大侠是个很通情理的人,他若得知其中原委,断乎怪不得老丈与令孙女。”   采薇翁仍是不作声,穷和尚却将地上的韦光抱了起来,移步朝门外走去。   采薇翁拦着他道:“大师父要上哪儿去?”   穷和尚长叹一声道:“贫僧只有聊尽人事,将他的骸骨交还他亲人。”   采薇翁神色一动道:“据闻刻下中原至尊教势及天下,韦家人都已经失败了!”   穷和尚点头道:“这倒不错,不过他的父兄俱尚在人间,神骑旅韦首领消息不详,太阳神韦大侠正隐居在一个地方,贫僧想把他送到那儿去。”   采薇翁神色微动,低身作了一揖道:“大师父见了太阳神,尚祈代老夫妥为解释。”   穷和尚点点头,正待起身,突然在采薇翁的袖中飞出一道墨绿的光华,直袭穷和尚的前心,势于迅速无比。   穷和尚手中抱着韦光,根本无法趋避,本能地一缩身,那道墨绿色光华却直射在韦光身上,赫然又是一条小蛇。   穷和尚变色怒生,放下韦光飞步上前,擒住采薇翁的脉门怒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采薇翁脉门被制,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随你怎么处置吧!”   穷和尚怒不可遏地道:“我代你驱除了顽敌,你为什么还要如此对我外采饭翁顿了一顿才道:“老夫既然落在你手中,杀剐听便,何必还要多废话呢外穷和尚抽回手道:“贫僧连狄一帆那等凶残之徒,都放他一条生路,怎么还会杀你这么一个老头子,不过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要暗算我!”   采薇翁冷笑道:“你把韦明远说得那样了不起,老夫却难以相信,你把他儿子的尸体送回去,父子情深,他怎会不图报复?”   穷和尚这才明白,哼哼一声道:“原来你想杀我以灭口!”   采薇翁顿了一顿才道:“不错!一件秘密不允许有第三者知道,才能算是真正的秘密!”   穷和尚哈哈大笑道:“你们姓黄的怎么都是这种口蜜腹剑的阴险之徒!”   采薇翁脸色大变道:“你怎么知道我姓黄?”   穷和尚笑道:“我不但知道你姓黄,而且还知道你有个哥哥,名叫黄石公,他已死了,身后留下个孙女,名叫黄英,杀死黄石公的也是姓韦的,可是黄英却不恨人家,反而爱上了姓韦的……”   采薇翁神色有点激愤道:“别提这哥哥,他被谁杀了都与我不相干,我也不会替他报仇,当年若不是他将祖传的练功秘籍偷偷携走,我何至于落得现在这份狼狈相,连一个海盗都抵御不了……”   穷和尚神情也有点异样,冷冷地道:“我不管你们兄弟之间的纠纷,只是有一件事可以告诉你的,那就是韦家人绝不会像你们这样。你尽管放心在此隐居好了,我敢担保韦大侠绝不会来找你麻烦!”说完又冷冷地道:“你还不把那蛇收起来!韦公子已经死了,你还要让他受罪?”   采薇翁万分不愿,可是在穷和尚炯炯的目光下,又不敢不遵,悻悻地吹了一声口哨,那条墨绿色的小蛇闻声离开了韦光,袅袅地游回采薇翁的袖中。   穷和尚这才神色庄然地道:“我希望你别再玩花样了,祸福吉凶因人自招,老丈今后若能改变心怀,处处以赤诚待人,必有无穷后福,反之若一味残人以逞,即使远隐荒岛,亦难逃果报,贫僧语重心长,盼老丈勿以寻常因果视之!”   采薇翁默不作声,穷和尚弯腰抱起韦光,继续朝外走去。   约摸走了十几步,突闻后面的采薇翁叫道:“大师父请等一下!”   穷和尚以为他又要耍什么花样,步伐虽然停下,目光中却含着戒意,再见采薇翁一步步地走过来,不禁怒形于色道:“贫僧已经一再相让,老丈再要不死心,可别怪贫僧开杀戒了!”   采薇翁将手连摇道:“大师父不要误会,老夫另有一件事。”   穷和尚瞪口道:“什么事?”   采薇翁目注韦光道:“请将韦世兄遗骸容老夫一观!”   穷和尚怒道:“他已经死了……”   采薇翁用手一指道:“老夫适才所放出墨鳞绿蛇乃一种绝毒之物,只要咬上血肉之躯,片刻之间,即将化为黑水,韦世兄此刻却全无异状,是以老夫想检查一下!”   穷和尚将信将疑地道:“哪有这种事?”   口中虽如此说,手上已不自觉地将韦光放了下来,韦光的身子本是软搭搭地,这时居然动了一下。   穷和尚见状大惊,采薇翁也满脸疑色地上来,拉着韦光的手腕摸了片刻,又翻翻他的眼皮,最后俯身去听听他的心脏,抬起头来诧声道:“怪!怪!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穷和尚也奇道:“怎么?他还能活?”   采薇翁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道:“老夫浸淫医道数十年,却也未见过这等怪事,方才韦世兄分明生机已经停顿,再经过墨鳞绿蛇咬过一口,绝无再生之可能,然而照目前的情形看来,韦世兄之生机正在逐渐恢复中,不但如此,还有一件更令人吃惊的事。”   穷和尚跟着翻视一遍,见韦光的胸口的确微微有点跳动,忙问道:“是什么事?”   采薇翁用手重重地在韦光胸前击了一下,穷和尚大吃一惊,方待出声喝止,却见韦光的肌肉好似具有很大的弹性,将采薇翁的手反弹了出来,看样子力道还很强。   穷和尚愕然不明所以,采薇翁却失声道:“怪事就在这里,韦世见不但生机重复,而且体内内力充沛,体能之强,还超过人类所能有的极限,此事若非老夫亲眼目睹,断然无法相信!”   穷和尚也是无法相信,可是事实又令他无法不信。正在二人诧然之际,韦光四肢一阵屈伸,慢慢地坐了起来,起先是摇摇头,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继而引吭长啸,啸声震动四岳,草木皆惊。   啸声过后,草屋门口传来叮当的一响。那是小红,她已从昏迷中醒来了,第一件事是攫着那柄匕首,然后想追看韦光的尸体,伴着她同归于尽的。见了这种情景,她不由自主地将匕首掉落了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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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含笑指秋山 郎情万千     静悄悄的山林,静悄悄的溪涧,有一个年轻的女郎,蹲在溪边,双手不断地和着岸旁的湿泥。   她的长发自然披在肩膀上,明亮的眸子像溪水一般的清澈,在她的身旁还蹲着十几头大猴子,傻兮兮地望着她的动作。   她的长裙挽得高高的,掖在腰间,白绸的长裤拖在水里,湿了大半截,可是她仍然毫无知觉专心致志团着那块湿泥。   溪底有着一些白色的小石子,亲着她微带棕色的一双赤足,那色彩协调极了,那情景也美极了。   团了一阵,那块湿泥渐渐地结实了,她又细心地将它分成两半,然后专心致志地捏弄起来。   先塑成了一个头像,再捏成半个身子,最后才细心别出耳鼻眼嘴,直到那半身雕像整个完成了,她捧在手中欣赏了半天,才对旁边的一头大猴子问道:“老黄毛,你看像不像?”   这头被称做老黄毛的巨猴居然听得懂她的话,列着大嘴直点头。   女郎高兴地笑了,可是还有点不满足地追问道:“你也知道像,像谁?”   巨猴举起毛手,在脸上弄了半天,突然跳起身来,伸腿探爪,像是人在练武功似的舞弄了一阵。   女郎这次欣慰地笑了,无限深情地道:“畜生,你也看得出像韦哥哥,他的本事大极了,你说是不是?”   巨猴又点点头,女郎举起泥像再看了一下问道:“韦哥哥呢?他又在练功夫?”   巨猴再点点头,女郎轻轻一叹道:“但愿他的功夫能早日恢复,不过,也希望他永远不要恢复,老黄毛。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巨猴摇头晃脑,作出一副不懂的神态,女郎又叹了一声道:“你哪里会懂呢?我希望他恢复,是因为他恢复了武功才会高兴,不再那样愁眉苦脸了,可是他完全好了之后,就要走了,要离开我了,我实在舍不得他走,所以才希望他永远不要恢复,一辈子在这儿陪着我。”   巨猴像是明白了,又像是不明白,只是傻傻地望着她。   女郎叹息一阵,突地流下泪来,幽怨地道:“没有用的,他就是不完全恢复,也不会常留在这儿的,他在外面有很多事要做呢,为了他,还是希望他快点恢复吧!”   巨猴这次是真懂了,陪着她叹了一口气,也陪着她洒了几滴泪。   女郎顾不得擦拭眼泪,只是痴痴地道:“他走了之后,我会想念他的,想得很苦,可是他会想念我吗?像我想念他那样的想念我吗?老黄毛,你能告诉我吗?”   巨猴摇摇多毛的头,即使它具有人类一样的智慧,也无法回答这问题。   女郎完全把这头巨猴当作做一个知心的朋友在诉说自己的心事,流着眼泪痴痴地又问道:“老黄毛,告诉我用什么方法叫他想念我呢?”   巨猴沉思片刻,然后拉着旁边一头猴子,亲热地替它搔弄着。   女郎忘了悲戚了,嗤的一声笑了,摇摇头道:“替他抓痒?不行!这是你们表示感情的方法,我是人,这怎么行呢?”   巨猴又想了一下,在那头猴子身上捉下一只蚤子。   女郎大笑道:“捉蚤子?这更荒唐了!”   巨猴连连摇手表示不是这意思,接着将那头蚤子放在自己身上,然后又在自己身上找出一头蚤子,放在那头猴子身上。   女郎这下可明白了,连连点头道:“送他一样东西,这倒是个好法子……可是送他什么呢?有什么东西才会使他时刻地想到我呢?”   欢乐很快地消逝,又开始忧虑了,巨猴也感染了她的忧愁,唉声叹气地直搔首,片刻之后,它好像得到了主意,跳起身来,先指指那尊半身塑像,又指指另一团湿泥,最后指着女郎,口中吱吱直叫。   女郎也笑了道:“捏一个我送给他。”   这句话中含着一半询问的意思,巨猴点点头,然后再指那尊塑像,作出一个紧紧保护的样子。   女郎欢声道:“好极了!老黄毛,你真聪明,捏一个我送给他,再好好地保存这一个他,我想念他时可以看看他,他看到我时便会想念我。”   巨猴高兴地连连翻跟斗,女郎也似乎想到了解决的方法,立刻抓起另一团湿泥,用心地捏弄起来。   不一会,她把自己的塑像也捏好了,神态十分酷似,比在手中,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内心快乐极了。   巨猴跟着欣赏片刻,突然抢过她手上的塑像,女郎大急叫道:“老黄毛,你干什么?快还给我!”   巨猴却将两尊塑像的脸都抹平了,然后才还给她。女郎愤急万分,厉声大叫道:“老黄毛,你发疯了?”   伸手一掌就拍在巨猴脸上,巨猴挨了打,仍是很温驯地指着女郎的塑像,作了一个欢乐的表情。又指着那尊男像,作了一个愁苦的表情!   女郎起先一怔,最后才明白了道:“你是要我把他捏成愁苦的样子?”   巨猴点点头,女郎却轻着眉头道:“为什么要那样呢?我要他永远是欢笑的。”   巨猴指指天,又指指心,最后还是一副苦相,女郎若有深思地道:“是了!思念的岁月是悠长的,思念的心情是痛苦的,你要我永远为他痛苦,表示我对他的深情?”   巨猴点点头,又抓住旁边那头猴子的颈子,捏得很重,使那头猴子痛得吱吱苦叫,然后自己也装出苦相,把两颗头挨在一起。   女郎看了,幽怨地一点头道:“你认为要他陪着我痛苦?”   巨猴点点头,女郎却深深地一叹道:“你错了,正因为我心里喜欢他我才需要他快乐,只要他快乐,我就得到安慰了,这种心情不是你能了解的,你别给我乱出主意。”   巨猴摇摇头叹气,露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女郎又笑笑道:“你完全是替我着想。刚才我对你太凶了,对不起,你不要生气吧!不过有些事情是你永远不会明白的,你们猴子的感情太单纯了,一滴还一滴,不会进一层地去想到牺牲的乐趣。”   说到后来她又伤心了,一面流着泪,一面刻画那尊男身塑像,片刻又是一个神态轩昂、口角含笑的青年塑像,脸上含着一派湛然神光,就像是韦光缩小了,被掌握在她手中一样。   女郎端详了片刻,才轻轻地道:“老黄毛,这次你可不能再捣乱了,今后我很可能再也无法雕出这个样子了,因为以后他只活在我的记忆里,这个泥像就是我全部的生命与感情了。”   巨猴见她的表情很肃穆,立刻也庄重地点点头。   女郎又拿起自己的塑像来,沉吟良久,迟迟未能动手,心中被那个表情的问题难住了,口中喃喃地道:“我自己该是什么表情呢?难道也是一脸愁容,叫他知道我在痛苦吗……”   巨猴拉拉她的衣袖,作出一脸笑容,女郎摇头道:“我要笑吗?我哪有笑的心情?”   巨猴连比带划却始终表达不清,女郎急了道:“你到底要说些什么?”   巨猴想了一下,突然跳到树丛中摘了一朵野花,然后笑了一下,再比比野花,又笑了一下。   女郎仔细想了片刻,才粲然道:“你是说我笑的时候好看?那有什么用呢,光是美就能拉住他的心吗?”   巨猴把野花再举了一下,然后放在心口上。   女郎点点头道:“是了,老黄毛,我懂得你的意思了,只有美丽的印象,才能使人常留心中,谢谢你,老黄毛,有些地方你比人还要聪明。”   巨猴受了夸奖,高兴得乱蹦乱跳。女郎则又回到工作上,专心致志地捏塑自己的脸型,一会儿,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两尊塑像并放在面前,软弱地道:“好了!终于完成了,以前我常捏泥人玩,一捏就是几十个,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累过,这几乎像我一生的工作……”   说完她朝溪水中一坐,脸色苍白,差一点就要躺下去。   溪水并不深,只淹到她的胸前,可是她的神情太可怕了。猴群一阵大乱,那头叫做老黄毛的巨猴连忙上来扶她。   突然林中一阵树叶晃动,钻出韦光伟岸的身躯,抢过来将她拉了起来,放在岸边上温和地谴责道:“小红,你又顽皮了!这么冷的水,怎么可以洗澡,冻病了怎么办?”   小红望着他,突然一言不发。扑在他的怀中哭了起来。   韦光温柔地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劝慰道:“好了,别哭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眼泪鼻涕涂了一脸,多不好意思啊!”   这几句话居然大有效用,小红连忙拭去了脸上的泪痕,轻轻地道:“韦哥哥,你练完功夫了?今天觉得怎么样?”   韦光笑笑道:“好极了!我从来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好过,刚才我试了一下自己的功力,好像比从前充沛了许多。”   小红却抑郁地道:“那并不是好现象。”   韦光微异问道:“这是怎么说呢?”   小红欲言又止,仿佛有所顾忌,韦光看了更奇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小红又像了一顿,才坚决地道:“我老实告诉你吧,昨天我听见爷爷一个人自言自语地研究你的病情,他认为你这次死而复活,完全是金丝雀、曼陀尼花和田绿蛇三种剧毒交相对激的原因,这是他新的发现,所以他拿你作试验,每天都给你眼下各种毒药,促使你的体能加速发挥!”   韦光释然一笑道:“这没有什么不好啊!”   小红愤急地道:“可是人的体能总有极限,一旦等你发挥到终极的时候,你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韦光先是一愕,继而坦然笑道:“那也没关系,我此生只有一件大事,办完了那件事,就是死了也没有遗憾,反正我的命是捡来的。”   小红忽然问道:“你不恨我给你吃下曼陀尼花吗?那件事你知道了吗?”   韦光诚恳地道:“我听敝友说过了,我不但不恨你,相反的还很感激你。因为你给我吃药时,我的生命已经没有救了,你陪我身殉的盛情,使我十分感动,何况到后来事情演变的结果,你反而救了我,成全了我……”   小红脸上泛起一片神光,痴痴地道:“你真是这么想吗?”   韦光正容道:“我从不说欺心之话!”   小红突然伤心嘤泣道:“那你还是快走吧!别再吃我爷爷给你的药了!”   韦光奇道:“那又为什么?”   小红流着眼泪道:“照你目前体力增加的程度,很可能等不到你离开此地,就已经力尽而死了。”   韦光愕然道:“老爷子怎么会这样对我呢?”   小红急道:“你到底相信不相信我的话?”   韦光连忙道:“我自然相信,只是我不明白老爷子的用意……”   小红悲声道:“这没有什么难懂的。第一,爷爷是拿你试验他的医药道理;第二,你的哥哥曾经杀死我的伯祖,他要报仇……”   韦光不等她说出第三点就插口道:“我哥哥杀死黄石公的事,我也听穷和尚讲过了,好像老爷子并不在意。”   小红急道:“爷爷是不太在意,可是姓韦的杀了我们黄家的人,他就要找个姓韦的人抵数,何况他还有个朋友谷飞也死在你们韦家人手中。”   韦光想了一下才道:“那第三个原因呢?”   小红咬着牙道:“第三个原因是我!”   韦光一惊道:“为你?”   小红点点头道:“不错!我爷爷对什么人都没有好感,只除了我之外,所以每一个要接近我的人他都要除去,没想到你来了之后,又连带发生了海盗的事,他来不及对付你,后来我……”   她的脸红了起来,但还是鼓着勇气接下去道:“我爱上了你,他杀你之心更切了,只苦干没有方法,他武功不高,现在毒对你也没效用了,他只有不断地消耗你的精力,使你死得很自然,你的朋友也不会怀疑他了。”   韦光怔了半天,才握住地地手道:“谢谢你!小红,谢谢告诉我这些事……若是如此,我想明天就走了。”   小红神色一惨道:“好吧!我实在不愿你走,可是留下你反而害了你,你要走的事今天先别说,明天突然提出来好了,否则我爷爷又会动别的脑筋。”   韦光感激地道:“我知道,谢……”   小红又道:“我告诉你这些事,你会恨我爷爷吗?”   韦光正容道:“我应该恨他,不是为了他对我不好,而是恨他那种不光明的报复手段,可是为了你的原故,我也应该原谅他,明天我还是会很友善的告辞。”   小红戚然地道:“你走了,我可会寂寞了,我还会看见你吗?”   韦光激动地道:“小红,这些日子来我一直承受你的深情照顾,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因此我同样对你有着一份感情,虽然我已经定下妻室,我不应该对你多作要求、然而为了报答你的深情,我可以这样答允你,只要我不死,至迟在一年后,我办完了那件大事,一定到岛上来看你,假若我妻还在,我接你出去,假若她死了,我陪你在这岛上共度此生……”   小红喜极无限涕泪交流地道:“真的?韦哥哥,你不是骗我吧?”   韦光拥着她柔声道:“世界上最狠心的骗子,也不忍心骗你这样一个纯洁的女郎。”   小红倚在他怀中,享受着她一生中最美妙的梦境,她不敢再说话,只怕一开口,就会把这美梦惊醒了。   韦光爱怜地吻着她的脸颊,轻轻地道:“在这一年中,我只好怀着你的塑像想念你,你也只好对着我的塑像……”   话还没说完,小红已娇羞万状地捶他的胸膛叫道:“韦哥哥,你坏死了!原来你早就躲在林子里看我做傻事了!”   韦光笑道:“我早就来了,偷偷地看着一个可爱的女郎,做着世界上最可爱的事情,我实在不敢出来扰乱这美的情景,只好由着那头毛猴替你出歪主意了。”   小红将头埋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以红得像朝霞的脸颊去迎接他有节奏的心跳,半晌才低低地道:“那班猴子也真笨,怎么不知道有人躲着呢?”   韦光轻轻一笑道:“这倒不能怪它们,以我现在的功力,就是躲在水面,也不会惊动底下的游鱼,你的那位猴头军师就在我身边采了一朵花,它就是无法发现我。”   小红微着嘴撒娇道:“当然了!你现在的本事大了,哪里还会把那些毛猴子放在心上,可是别忘了,你第一次见我时,就是被它们抬着来的。”   韦光也装着生气道:“正是呢!我想到那件事就有气,现在非好好打它们一顿不可!”   猴群这时都围在旁边,那头老黄毛的巨猴听得懂人语,闻言惊叫一声,首先逃到林子里,其他的猴群也是一哄而散。   韦光哈哈大笑道:“老黄毛,你别跑,看在你刚才一番出主意的份上,免了你一顿打吧!”   老黄毛在林中探出头来,拱着一双毛手连连作揖,像是讨饶的样子,将二人都招得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韦光才高兴地道:“快把泥娃娃给我,看看你把我捏成什么样子?”   小红低头一看,突然惊叫一声,掩面痛哭起来。   原来她在溪中被韦光抱起来后,正好坐在两个塑像上,将它们又压成了一团湿泥,完全不成样子了。   韦光见状笑道:“你再捏两个就是了,何必那么伤心呢?”   小红却凄然摇头道:“不行了!方才我在塑像的时候,就暗暗地发过誓,今生永远也不捏泥人了,上天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呢,连你的影子都不准我留下一点……”   韦光勉强地笑道:“你真傻!干吗要起这种誓呢?”   小红哽咽道:“我以为今生永远都得不到你了……”   韦光不觉默然半晌才道:“好在塑像只是一个寄托,在你我的心中都不会忘记对方的。”   小红仍是揪然不悦,韦光又劝她道:“而且我们分离得很短,只要一年,我们又可以重聚了,那时整日厮守,又何必要什么泥娃娃呢!”   小红凄苦地道:“那是最美丽的想法!”   韦光奇道:“还有坏的想法吗?”   小红垂泪点头道:“不错!也许我这人很傻,永远朝坏的一方面想,我知道你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也是件很危险的事,生死未卜;存亡难测!万一你遭遇到不幸,那个泥人就是我今后全部的生命,现在……”   韦光黯然片刻,忙低身拾起那团湿泥,塞在小红手中,小红怔怔地接过来,却不知如何是好。”   韦光庄重地道:“你听我念几句话,然后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红茫然地望着他,大眼睛中一片迷悯。   韦光整理了一下情绪,才以动人的声音念道:   “和一块泥!   捏一个你,捏一个我!   将咱俩一起打破!   再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   我中间有你,你中间有我!   咱们生同一个衾!死共一个椁!”   小红如痴如呆地听着,眼泪又已满眶,突然她双手飞快地行动,没有多大功夫,又是两尊惟妙惟肖的塑像完成了。这两尊塑像不再是悲苦,也不再是天真的欢笑,它们的神情间透露出无比的庄严,一种难以形容的,对坚贞的爱情的庄严。   这是个凄风苦南的凌晨,也许以往亮了很久了,可是因为阴通的关系,室中依然十分晦暗。   韦光在榻上辗转反侧,折腾了一夜,好容易才迷蒙入睡,对面席地而卧的穷和尚已经在大声吟哦:   “昨夜风兼雨,今朝落花满径。   天怜有情人,阻却刘郎归程!   行乎?留乎?行不得也哥哥!   行乎?死乎?死不得也亲亲……”   词意闪烁,却听得韦光心头一怔,昨天与小红的一番缱绻与商议,他还来不及告诉穷和尚,因为他昨天归来得很晚,穷和尚已经醉熏熏地睡了。   可是听他的口气,却好似他一切都知道了……   翻身笑了起来,刚想开口说话,忽听得穷和尚又自言自语地道:“和尚人醉心不醉,和尚眼昏耳不聋,和尚什么都没看见,和尚什么都不知道,和尚什么都看得见,和尚什么都晓得疯态百出,醉话连天,听上去好像全无道理,可是韦光心头一震,脸上也跟着一红,搭讪着道:“师见这么早就醒了?”   穷和尚望了他一眼,也不答话,举起手中的酒瓶,咕嘟又灌了一口,室中溢满了酒香,原来他又在喝猴儿酒了,韦光担心他喝醉了,影响今天的计划,连忙道:“师兄一大早就喝酒,今天……”   穷和尚一咂嘴道:“和尚晓得分量,绝对不会因酒误事。这酒啊,太美了,今天不喝,以后想喝都喝不上了。”   韦光闻言又是一动道:“师兄怕误了什么事?”   穷和尚高声道:“当然是阁下的生死大事啊!不过和尚真舍不得,人生在世,真是没意思,好容易找到这么一块世外桃源,却又逼得非离开不可!”   韦光心中一惊道:“原来师兄已经知道了。”   穷和尚哼哼卿卿地道:“和尚不知道,和尚知道了也要当做不知道,和尚有些事知道,有些事不知道。”   韦光见他说话的态度含含糊糊,一时也摸不清他是真的知道还是假的知道,只得又问道:“师兄知道哪些事,又有哪些不知道?”   穷和尚哇哇叫道:“和尚知道阁下正走桃花运,有个女娃儿痴心地爱上了你,连自己的爷爷都出卖了;和尚知道今天要滚蛋,不滚更糟糕……”   韦光大惊道:“师兄果然听见我跟小红的谈话了?”   穷和尚笑道:“和尚躲在林子里喝酒,只听了几句,后面还有什么生同一个衾,死共一个穴,那些话和尚都没听见。”   韦光脸上一红,勉强笑道:“师兄又在开玩笑了,既是师兄已经知道了,我们今天……”   说到这儿他忽然想到采薇翁也在隔屋,这番话千万不可让他听见,连忙住了口,穷和尚坦然地道:“公子爷别顾忌,那老头子早就出去了,连女娃娃都不在。”   韦光脸上又是一阵发烧,讪仙地道:“师兄的耳目真灵敏,我怎么就没听见……”   穷和尚轻轻一叹道:“出家人讲究六根洁净,六根净则心净耳明,公子爷终宵反复,六神不定,自然无法与和尚相较,其实和尚反而羡慕公子爷,尤其羡慕你们韦家人,怎么天下的美女,独独都会归于君家。”   韦光听他话中有许多感触,想到他与黄英以及自己哥哥韦纪湄的那一段纠纷,知道他心中还有着一点不平,当然无法往下接口,穷和尚也感到自己的语气有异,拍地一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笑道:“混账!混账!这不是和尚该说的话!”   韦光见他自责自艾,倒不禁笑了,心中暗道:“岂仅说话而已,你的举止行为,又有哪一点像个出家人……不过也难怪,好好的一个佳公子,落得这副模样,情爱之陷人多可怕啊……”   到了最后他自己也感慨起来了,穷和尚好似看透了他的心思,笑着道:“公子爷可别拿和尚的事来比自己,你得天独厚,一生享尽温柔滋味,保管不会有和尚这种悲惨的命运……”   韦光微微一笑道:“师兄又在说笑话了,既是师兄已经得知一切原委,我们还是开始行动吧!”   穷和尚一抬眼道:“现在就走,不等他们回来了?”   韦光道:“不必等了,小红已经知道了,采薇翁不给他知道最好。”   穷和尚微笑道:“我们的话还没有说完,公子方才只问了和尚知道的事,还没有问和尚不知道的事;和尚也只说了知道的事,还没有说不知道的事。”   韦光真不明白穷和尚此时此地,还有心情闲扯,可是也不便催促,只得耐心问道:“师兄什么事不知道?”   穷和尚闭着眼道:“和尚不知道今天我们是否走得成?”   韦光一惊道:“师兄这话怎么说?”   穷和尚仍是慢悠悠地晃着手中酒瓶念道:“长铁归来乎!去无舟!”   韦光知道他是在套孟尝君与冯媛的典故,脸上不禁失色道:“我们乘来时的船呢?不是约好等我们的吗?”   穷和尚微微一笑道:“采薇翁已经将它遣走了,其他的大小渔舟,怕无法远渡重洋。”   韦光大为着急,皱着眉头道:“这老儿太可恶了,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穷和尚依然从容地道:“其理至明,他认定我们已经用不着了。”   韦光低下头来生闷气,穷和尚又自顾自喝了起来,呢呢喃喃地道:“其实不走也罢,公子爷有佳人相伴,和尚有美酒可饮,各得其所,其乐何极!”   韦光急道:“这怎么行……”   穷和尚又笑着道:“公子爷假若担心生命,和尚我有的是方法,和尚早年亦曾略习歧黄,稍知本草,老头儿加重一分药力,和尚就可以减它一分,准保公子死不了。”   韦光正容答道:“师兄此言差矣,韦某从未将个人生死放在心上,此次渡海求医,就是为了想早日恢复功力,剪除秦无极,扫荡至尊教,使天下正人侠士能早日出头。”   穷和尚摇头微笑道:“多行不义者必自毙!秦无极终有自食其果之日,再说公子爷也未必一定能够成功,何苦自寻烦恼,放着福不去享!”   韦光微有怒意道:“师兄不必再说下去了,韦某此身从未顾念自己幸福安危,巨恶不除,此心难安,师兄若是喜欢此地,不妨就此留下,兄弟无论如何也要设法成行。”   说着开始整理衣服,穷和尚又道:“公子爷要走也不必这么急呀,据和尚所知,那女娃娃为你去拿一样东西,那东西对你有极大用处。”   韦光一怔道:“她去拿什么?”   穷和尚道:“采薇翁将蛰龙卵中精华取出,炼成了六丸当世圣药,据说服下一丸就可以脱胎换骨,你此刻一身是毒,完全仗着那些毒液支持着生机。她昨天晚上才无意中得知藏处,天不亮就冒着雨出去,一定是为着替你取药。”   韦光不信地道:“那药真要有如此效用,采薇翁为什么自己不服用呢?”   穷和尚笑道:“时机未到!据采极翁说还有两天才可以大成,采薇翁昨天兴奋地透露再过两三天就不必惧怕任何人了,女娃娃追问原因,采薇翁被她缠了半天方说出这件事,今晨老头子前脚出门,女娃娃也跟着走了,她一定是等了一夜没睡,也等不及丹成就想取来给你服用!”   韦光仍是不信道:“这等隐秘之事,师兄怎会知道?”   穷和尚大笑道:“他们说话声音虽低,怎能瞒得了和尚,贫僧一面打鼾,一面还可以听见丈许外的蚂蚁聊天,要不然昨天贫僧远在里许,怎会知道你们的喁喁情话。”   对于穷和尚的耳目感觉,韦光是早已领教过的,闻言倒是不再存疑,而且小红为他取药的事,虽是一种猜测,他也可以确定,沉吟片刻,忽而毅然道:“不行!我还是要早点离开,小红就是取了药来,我也不能服用。”   穷和尚微异道:“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你愿意永远做个毒人吗?”   韦光苦笑道:“我对秦无极之搏,的确没有多大把握,生死自难预测,采薇翁将那药丸视如珍宝,如果知道她偷来给我服了,势必大为震怒,也许还会不顾亲情加害于她,我既无力保护她,就不能让她因我而受苦。”   穷和尚望着他道:“这样一来你不是辜负她的一片深情?”   韦光点头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偷偷地走了,采薇翁纵然发现灵药被窃,只要不失落,他还是会原谅小红的,反之就很难说了。”   穷和尚继续追问道:“你不告别一声就走了,岂不是伤了她的心?”   韦光痛苦地道:“伤心总比伤命好,假若我不告而别能换取她的安全,这件事还是值得的。”   穷和尚突然感动地道:“贫僧今天算是真正懂得你们韦家人何以特别容易得到女子的垂青了!你们天生是一批情种,舍己而耘人,以至情易至情,自然能令对方倾心相随,永矢不渝,令兄若也是像阁下一流人物,贫僧在情场上这一个跟斗便栽得心甘情愿!”   韦光见他坦然提出此言,倒是怔得一下,但立刻就道:“家兄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穷和尚摇头道:“我见过他,恐怕不像你说的那么好。”   韦光微有怒意道:“你假若多了解他一点,就可以知道我言之非虚,否则像我大嫂那等绝世才华,像宇文瑶贵为公主,像……怎会爱他如此之深!”   他本来还想加上黄英的,可是话到口头又缩了回去,穷和尚却一拍手道:“令兄之为人如何,容后讨论不迟,时机无多,我你还是走吧!”   韦光见他突然改变了态度,心中也有点奇怪,可是他答允同行是件好事,遂也不再多说,等他收拾一下行装,便相偕出屋。   门外就是采薇翁作为药房的草堂,韦光正待离去,穷和尚却道:“且慢!这东西是我们带来的,不能留给他!”   韦光见他指着桌上的明母丹,连忙道:“这东西我们带着也没用,不如给他吧!”   穷和尚摇头道:“我们虽不知道用途,可是那几个海盗却为它丧了命,足见此物大有珍奇处。”   韦光略略一顿道:“我们在此打扰了很久,留之为酬也不为过。”   穷和尚笑道:“我替他制服了狄一帆,救了他的性命,这报酬已经够大了。”   韦光不禁语塞,只得道:“这原是师兄得来之物,师兄当然有权处置。”   不想穷和尚听了,反而将明母丹放了下来道:“不行!这玩意虽是由贫僧取得,却已送给了公子,所有之权,自然属于公子,公子一定要留下,贫僧当得从命。”   韦光懒得为这些小事再罗嗦,匆匆催促道:“那就快走吧!”   穷和尚捧着明母丹,一副欲舍不忍之状,可是他的眼中,却闪过一丝谲异的笑容。   韦光忍不住又催道:“师兄若是真舍不得,将它带着也行!”   穷和尚故意又挨了半天,然后才道:“留下吧!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之何用,还是留下吧!”   最后一个字刚说完,草门忽地推开,采薇翁披着蓑衣,一身水淋淋的,进入室内瞧见二人的情形,微微色变道:“外面风雨很大,二位还是不要出去吧!”   语下还当做他们要出去走走,韦光只得硬着头皮道:“前辈来得正好,在下等正想告辞……”   采薇翁神色一变道:“告辞?韦世兄神功尚未全复,何以匆遽言去?”   韦光尴尬地道:“多谢前辈多日操心,在下此刻己感觉好得多了……”   采薇翁急道:“好得多不是全好了,世兄要走也无须急在一两天,老夫今日特别冒雨前往替世兄配药,至迟不超过三天,世见不但可以痊愈,甚且还可以超出从前许多。”   韦光朝他手中的药瓶望了一眼道:“不必了,在下目前的功力已超出往日良多,前辈这些药物得之不易,还是留作其他用途吧!”   采薇翁拿着药瓶的手,经他一瞥之后,本能地起了一阵颤抖,支吾着道:“二位此刻走也无用,老夫因为想不到二位去意这么急,日前已将尊舟遣走,浩浩重洋,轻舟难渡,何况更兼风雨连天……”   穷和尚轻咳一声道:“这个倒不劳老丈费心,贫僧将狄一帆送到海边时,曾嘱他将船停在霹雳湾相候,以他船上那批海盗水手,这种天行船倒非难事。”   采薇翁失声道:“霹雳湾?难怪我找不到他的行踪。”   穷和尚笑着反问道:“老夫又寻他做什么?”   采薇翁发觉自己不慎失口,连忙解释道:“这……这家伙心地阴险,老夫始终无法放得下心,是以借到海边之便,随口探听一下他离去没有。”   穷和尚笑道:“老夫无须再为他担心了,狄一帆已由贫僧散去功力,不足为害,而且他立意改过迁善,若非贫僧要求,他早已走了。”   采薇翁怨毒地望了他一眼,干笑着问道:“大师父留下他干什么?”   穷和尚哈哈大笑道:“贫僧一辈子没坐过海盗船,完全是一番好奇而已。”   采清翁的眼中流露着一片无法形容的神色,最后才黯然一叹道:“二位执意要行,老夫也是没有办法,但此刻风雨正急,二位不妨稍待片刻,等风雨略住,再走亦是不晚。”   韦光摇头道:“多谢前辈了,在下此刻归心如箭,这风雨看样子也不是短时所能停歇的。”   采薇翁换了一副神态笑道:“世兄岂不闻疾风骤雨,纵无经宵达旦,老夫此处难得有人前来,二位住了十几日,也算是一种缘分,古人说最难风雨故人来,现在老夫更改一字,最难风雨故人行,无论如何,老夫也要与二位小饮数杯,略志缘分!”   韦光正要推辞,采薇翁又接着道:“老夫潜居此地,曾私酿了一缸醉仙露,那是采百花之精蜜制而成,一直深藏在地下,十几年来,也未曾舍得饮用,今日为招待二位,决意开缸以尽薄忱!””   穷和尚一听有好酒,不禁动了心,张着口道:“那醉仙露却不逊于仙府美酿!”   语毕忽然闻到穷和尚口中的酒气,忙又歉然笑道:“对不起!老夫只顾夸耀酒好,唐突了大师父了。”   穷和尚一陋嘴唇道:“没关系!和尚只要有好酒吃,挨几句骂也算不了什么?”   韦光一皱眉头,穷和尚已察知其意,龇牙一笑道:“公子爷,主人盛情难却,我们不妨打扰一下,好在为时无多,和尚担保绝对不会耽误您的行程。”   韦光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采薇翁看出他们已有允意,连忙脱下蓑衣,将草堂中桌椅安好,先取出一些风干的腊味,然后拿出一柄锄头,韦光见状问道:“前辈的酒藏在哪里?”   采薇翁笑道:“就在这屋角地下。”   韦光起先还怕他在酒中弄鬼,听说酒就藏在此地,心想我眼睛看着你,大概不怕你玩花样了吧!采狂翁果然直到屋角之处,用锄头掘下两尺许,起出一个青瓷小缸来,捧在手中道:“这酒窖藏十数年,当时还是满满的,现在只怕仅剩下一半了!”   穷和尚兴奋地大笑道:“越陈越香,越少越醇!和尚今天可是口福不浅!”   采薇翁微微一笑,又进:“大师父不愧是酒中佳士,若非遇上你这种识客,老夫真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说着打开瓷缸封盖,果然一阵酒香四溢,缸中盛着一半青色流液,微微有些浓度,像是米汤一般,穷和尚被引得挺水直滴,连连叫道:“好酒!好酒!老丈快点赐杯吧!和尚的酒虫快爬出来了!”   采薇翁笑着倒三碗,分别坐下,端起酒碗道:“请!荒居无物款客,老夫先干为敬了!”   说着举碗喝了下去,穷和尚也抢着干了下去,韦光见采薇翁自己喝了,这才端碗近唇,抿了一口,酒味果然香醇无比,入喉滑润,直透内脏,觉得生平的确未曾尝过此等美酒,穷和尚则击桌狂呼道:“妙!妙极了,妙不可言!和尚就是现在死了也再无遗憾……”   采薇翁笑着又替他倒了一碗,看着韦光道:“世兄怎不多喝一点?”   韦光微疚道:“在下酒量太窄,实在不敢像前辈那般豪饮。”   采薇翁笑着道:“这倒难怪世兄!世兄不善饮,这酒是太浓一点,应该用淡酒冲开来喝的。”   说着起身又取了一个瓷瓶,韦光认得这是平常盛酒用的,遂由他往碗中斟了下来,将酒冲淡了,将碗斟满了。   采薇翁似乎有意地要去除韦光心中疑念,眷自己只斟了半碗酒,也用瓷瓶中的淡酒冲开,含笑道:“老夫斗勺之量,也不敢与大师父沧海相较,陪着世兄喝淡酒吧!”   说着又干了一大口,穷和尚则口到碗干,酒滴在腮上直流,他也顾不得去擦,只是频频地斟着,韦光这时已放下心来,再者酒味奇佳,也喝了不少。   酒力将三个人的脸颊都冲红了,片刻工夫,缸中酒去了一半,穷和尚眼涩口歪,兀自不肯歇止,韦光担心地道:“师兄留点量吧!别喝醉了!”   穷和尚连舌头都短了,含糊地道:“没关系!和尚不会醉,醉了也不要紧!人生难得几回醉,酒人愁肠俱是泪,一觥相思一觥酒,除却相思只会醉……   韦光突然警觉起来,由于穷和尚一番醉语,使他想起小红,采薇翁从进门开始,就没有提起过她,这是一反常情的事,除非他早已知道小红不在屋中,可是小红是在他之后出门的,这其中颇透着些古怪。想到这儿他冲口问道:“小红姑娘呢?”   采薇翁神色微变道:“不知道,她多半是还没起来吧!这丫头也太懒了!”   韦光看出他神情古怪,慌忙推桌站起来道:“她一早就出去了吧……”   语尚未毕,蓦觉一阵天眩地转,腹中火辣辣地汹涌得难受,而采薇翁在对座上却发出一阵诡异莫测的厉笑。   韦光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步伐使它不致踉跄,然而血管中却似沸腾了一般,仿佛有无限的力量,要朝外迸发,想到小红昨天警告过自己的话,再看看采薇翁的表情,不禁恍然大悟,厉声高叫道:“你……在酒中捣了什么鬼?”   采瓷翁依然从容地道:“没有哇!老夫不是一样地陪着二位喝吗?世兄大概是醉了!”   穷和尚也被韦光的叫声惊醒了,含含混混地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韦光摆摆头道:“我只觉得全身都像要爆炸了似的……”   穷和尚蓦地一长身,探掌就朝韦光击去,韦光怔然举手一格惊叫道:“师兄,你干吗?”   穷和尚被他随手一撩,身形猛退数步,好像受到了巨力反举一般,不禁苦叫道:“不好了!公子,我们上了这老贼的当了,他不知给你吃了什么东西,使你的体力激增,应了那女娃的话了。”   这时采薇翁也站了起来,走到屋角上格格厉笑道:“不错!老夫这醉仙露对一切的毒素,都具有加长的作用,姓韦的畜生,你的命是靠着毒在支持的,现在也让你死在毒上,再过一会儿,那些毒就要发作了,它们会像烈火一般,煎干你的一切精力……”   穷和尚怪叫一声,纵身又朝采薇翁扑去,采薇翁只一挥手,又将穷和尚反格了回来,他的功力在片刻之间,也像是增长了许多。   穷和尚闷哼一声,几乎难以相信,采薇翁又冷笑道:“臭秃驴,你以为老夫还像以前那样好欺负吗?”   穷和尚不答话,脚步微错,电闪风飘似的又欺身进去,劈胸点出一指,采薇翁在招式上不甚精妙,这一指被点了正着,可是他的反应也十分灵敏,反手也回了一掌。   穷和尚指风先到,点在采薇翁身上却完全不起效用,反之采薇翁体力还涌出一般绝大的弹性,克的一击,撞断了他的指骨。   接着采薇翁的掌力也涌了进来,总算穷和尚见机得早,侧身避开正锋,犹被那股余劲,带得往后猛退。   韦光飞快地移步过去,伸手挽住他的胳臂,才不至于撞到墙上,同时焦急的问道:“师兄,怎么样了?”   穷和尚被折断的指骨间痛得厉害,苦着脸道:“邪门!邪门!这老家伙突然变得厉害了!”   韦光突地警觉叫道:“他一定是服下蛰龙卵合成的药丸子了……”   采薇翁闻言脸上泛过一片狞容怒声叫道:“小子!你说得一点都不错!那丫头什么都告诉你了,背上欺祖,当真死得一点都不冤枉!”   韦光闻言大惊道:“什么?你把小红杀死了?”   采薇翁面容修厉,咬牙切齿地道:“杀了她还算是便宜的,我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老夫将她从小抚养长大,一直相依为命,谁知她竟忘恩负义,去偷取老夫苦练的圣王丹……”   韦光听说小红己死,悲急交加,怒声道:“胡说!你们既是祖孙,她不管拿你什么东西都是本分,怎么能算是偷取呢?”   采薇翁也怒声道:“她要是为着自己而取用,当然不算偷窃,可是我知道她是取来给你用的,为了你这具小子,她连这个相依为命的老祖父都出卖了……”   语下不自而然地流露出一丝伤感,韦光也不禁语塞,勉强地辩道:“你怎么知道她是为我……”   采薇翁哼声道:“这还用说!她知道了圣王丹能脱胎换骨,你一身是毒,目前虽侥幸不死,随时都可能会死于非命,非圣王丹不救……”   韦光怔了一下才道:“我这一身毒都是你下的,她取药救我于理无亏……”   采薇翁冷笑道:“不错!你的毒都是我下的,可是你别忘了你的命也是我救的,我真是瞎了眼,救了你的命,让你去勾结我的孙女儿背叛我。”   韦光听得十分难堪,大声高叫道:“胡说!第一次你用金丝雀的毒救我,是想利用我的武功去替你抵抗海盗。以后我服下毒花,再被墨鳞绿蛇的毒质刺激复生,则是你阴谋下的无意巧合,后来你一再用毒药来恢复我的体力,完全是为了试验你的医理,同时你使我的功力日增,根本是想我早日尽耗精力而死,你的每一举动,无不出之于邪恶。”   采薇翁听了这番话,脸色又是一阵激变,大声道:“这些事一定又是那鬼丫头说的,如此对我,岂非死有余辜!”   韦光在激愤中含着眼泪道:“我的生死原不足惜,只是为了我而害死了小红却不应该,她的尸体在哪里?”   采蕴翁嘿嘿冷笑道:“我丢在蛇洞里喂蛇了。”   韦光厉声怒叫道:“你怎么对她下这种毒手?”   采微翁也怒叫道:“她是我的孙女儿,我爱怎么处置她都行!”   韦光忍无可忍,扑上去劈出一掌,采薇翁伸手一格,二人实力居然不相上下,双方各退了一步,采薇翁冷冷地道:“你尽管发横好了,那些毒药在醉仙露的刺激下,要不了多久就会化尽了,那时候就是你毙命之时!”   韦光目中神光暴射道:“采薇翁,你不要以为服了灵药就可以肆无忌惮了,老实说我此刻要杀你仍是易如反掌……”   采薇翁撇嘴冷笑道:“你做梦!当今之世,有谁能取老夫的性命?”   韦光猛一伸手,掌随身进,进取采薇、的腰间,采薇翁挥掌拍迎,韦光的招数何等精奇,左臂轻轻一托,就把他的掌势化开,掌心一下子贴在他的腰上。   采薇翁的体内立刻发出一股弹劲,韦光立刻也一用劲,不但压住了那股弹力,而且还将劲道硬挤进去。   采薇翁咬着牙运气,韦光也使劲前逼,二人都使了不少劲,大家的额上都蒸蒸的有了汗意。   韦光喘了一口气道:“你的抗力到此为止了,我只要再加一成劲,立刻就可震碎你的内脏!”   采祆翁知道他的话不假,猛惊的眼中进出凶光怒叫道:“你发掌吧!只要再多一分劲道,你的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大家最多落个同归于尽!”   韦光神色微微一变,最后还是放开手叹道:“算了,看在小红的分上,我不想伤害你,因为我答应她放过你的!”   采薇翁却似激发了凶性,厉声大骂道:“臭小子!没有种的畜生!谁要你卖好了,今天你就是放过我也救不了你自己,再过一下我就可以看到你的死相了:我要把你剁得粉碎拿去喂蛇……”   韦光蓦地回身道:“什么原因使你恨得我这么深?”   采薇翁好似失去了理性,追在后面叫骂,道:“没有什么理由,我就是恨你!我对小红十几年的恩情,还及不上你十几天,臭小子,你有什么好?我非杀了你不可!”   韦光默然无言片刻,然后长叹一声道:“有许多事实在你是无法明白的,小红虽然是你一手养大的亲孙女儿,可是她有她的需要与感情,绝不是你用亲情就能令她满足的,纵然她不爱上我,将来也会爱上别人,你要是真爱她的话,就应该多替她想想,可是你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为了争取她的感情,你千方百计地想害死我,这是多么笨的法子啊!最后你看出她对我的感情已经超过对你的眷恋,便恼羞成怒杀了她。这种行为已经不是一个人所能做出来的,你根本不是人,连畜生都不如,老虎虽毒,犹不食亲子,你……”   他悲愤交加,底下的话,都说不下去了,转身朝门口走去,穷和尚追上来问道:“公子,您上哪儿去?”   韦光苦笑一下道:“到蛇洞去看看小红,虽然她是死在她亲祖父的手中,我多少也有点责任,此生无计报红颜,只有陪她埋骨此间了。”   穷和尚一怔道:“公子爷,您不走了?”   韦光苦笑道:“我走有什么用呢,你没有听说吗!再过一会,我的生命就到尽头了!”   穷和尚怔怔地道:“也许那老家伙是说来吓人的呢!”   韦光摇头道:“不!我自己也有一种感觉,现在我全身烧得厉害,心脏也跳得很急,这是体力透支的现象,大概我不会支持太久了……”   说到这儿,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对穷和尚道:“师兄,乘着我现在还有能力阻止那老疯子,你赶快走吧!他已经丧失了理性,你留在这儿必无幸理,我们相识虽短暂,却颇为知己尤其是这次千里迢迢,承你伴送来此,兄弟感激无限;祝师兄一路顺风……”   说着人已冲出门口,穷和尚也跟出来,看见韦光张开双手,承受着风雨的冲打,知道他体内一定十分难受,不禁硬咽地道:“公子爷,贫僧孤身一人回去,如何向今尊交代!”   韦光干脆将衣服全撕开了,听任暴风雨击在身上,似乎这样才舒服一点,同时对穷和尚大叫道:“师兄快走吧!兄弟已经觉得快支持不住了,再过片刻,恐怕兄弟无法再顾得保护你了……”   穷和尚见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知道时机已非常紧促,只得深作一揖道:“公子爷,贫僧为了贪图中腹之欲,致害您中了奸人圈套,埋骨荒山,贫僧此去将公子死讯通知尊府家人后,一定重来此间,为公子雪恨!”   韦光连连摇手道:“不必!不必!我若有报复之念,刚才自己就可以解决了,何必还要……”   穷和尚没等他说完,已经冒着风雨走了。   采薇翁从屋中追了出来,怒叫道:“贼秃驴,你想逃到哪里去?”   韦光脚下一晃,挡住他的去路怒道:“你害了我还不够,当真想斩尽杀绝吗?”   采薇翁急红了眼,双拳乱挥,漫无章法地拼命攻击,拳风呼呼,十分劲厉,韦光虽然能挡住他的攻击,心中却不禁骇然了。   刚才他还觉得采薇翁的功力与他在伯仲间,经过这一会儿的时间,采蔽前居然高出很多来了,也不知是自己劲力减退,还是他又进步了。   幸而他在子午经上所习的招式十分精妙,堪堪可以弥补功力不足,有几次他都可以乘隙进招,打在采薇翁的身上,穴道上。   可是采薇翁此刻体力的反弹力更为强劲,不但本身不受伤害,反而将他的手腕震得十分疼痛,而采薇翁却乘着这一个机会,当胸压来一拳,以韦光的武学造诣,是很容易避过一招的,可是如此一来,势非让开身形,使采薇翁可以抢过去追赶穷和尚,为着多给他一点时间,韦光只得咬紧牙关,勉力用掌去架格。   每互接一着,韦光就感到对方的压力增强一次,渐渐地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了,可是经过这一阵耽搁,穷和尚的身形也去得无影无踪。   “他的身法很快,这时恐怕已经出去四五里了,再支持一阵,就不怕这老家伙追到他了,我一定要替他多争取一点时间   一面在心中暗自思忖,一面却鼓着勇气抵挡采薇翁疯狂的进攻,渐渐地他感到手下越来越疲弱了。   采薇翁看出他心力不支的情形,蓦地发出一声刺耳的长笑道:“臭小子!你的末日快到了!老夫先杀了你再去追那臭秃驴也来得及,你不要以为他能逃得了,这里离霹雳湾还远着呢,最少也有半天的途程,而老夫却别有捷径可循,你们谁也别打算逃过性命去!”   韦光急愤交加,蓦地攻出一掌,厉声叫道:“老匹夫!你为什么要这么狠毒!”   采薇翁略一疏神,胸口被他的掌劲击中,只打得连连退了数步,方一定神站住,韦光已被他体力那股弹劲震得跌倒在地。   采薇翁脸上布满杀机,赶上几步,抬起一只脚就朝他身上踹去,韦光人虽倒地,神志犹尚清醒,翻身躲开了,趁势抱住他的脚使劲一拖。   采薇翁似乎没防到这一着,当时被他拖翻倒下,二人又在泥水中滚成一团。   这等近身肉搏当然谈不上招式,谁的力大谁占先,所以过不了多久,韦光已被压翻在地下,喉头被采薇翁紧紧地扼住。   采薇翁的力气大得惊人,韦光死命地想扳开他的手指,却无法搬动分毫,喉管被卡住了,胸脯中窒息得难受,略微挣扎了一下,气息越来越微弱了。   采薇翁的口中发着野性的低吼,眼望着韦光渐渐停止挣扎,不禁高兴得大叫道:“臭小子!老夫终有亲手扼死你的日子……”   一言未毕,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放开他!”   采薇翁愕然回头一看,不觉失声惊叫起来道:“小红!”   小红像尊石像般地站在那儿,脸上满是血水,原来清秀的容颜变得异常可怖,一动不动地站着,手中握着两条袅袅扭动的墨绿色小蛇。   采额翁像遇见鬼魅似的站了起来,失神地叫道:“小红,你还没有死……”   小红一伸手,将两条小蛇都掷了出去,赫然正是最毒的墨鳞绿蛇,昂着尖首,红舌猜猜地朝采薇翁逼去。   采薇翁惊魂略定,看见两条蛇游了过来,又不禁发出一声冷笑道:“好啊!我教会你驱蛇的方法,你倒用来咬我!”   小红也不答话,只是漠然地挥手役蛇,口中连连叫道:“上去!上去!咬死他!”   两条蛇似乎听得懂她的话,朝采薇翁越逼越近。   采薇翁冷笑一声,撮口作了一声轻啸。那是命令蛇停止攻击的信号。   不想这两条蛇,竟然一反常态。听见啸声之后,秃尾在地上一弹,像两支墨箭似的对准采薇翁身上射去。   采薇翁大吃一惊,百忙中挥掌朝一条蛇拍去,叭的一声,将蛇身平击飞开,落在韦光身旁,扭头就朝韦光咬去。   而另一条蛇却直钉在采薇翁胸前,采薇翁痛得低吼一声,伸手将蛇身急拉下来,回头就朝草屋中奔去。   地下的韦光也被蛇咬醒了,他一身本来是毒,毒蛇咬了一口,反而令他精神陡长,翻身坐起来时,恰好看见采薇翁的身形闪进屋门。   他有点奇怪,不明白采薇翁何以肯放过自己,忽而有一只温柔的手抚着他的脖子,接着是一个温柔的声音造:“韦哥哥,你没有受伤吧!”   韦光扭头一看,几乎也惊得叫了起来,小红凄惋地一摇头道:“韦哥哥,别那样看着我,我没有死!”   韦光诧然地道:“那你爷爷怎么说……”   小红用手一摸脸上的血水,现出鬓角上一个铜钱大的伤口,咬着牙道:“那老奴才以为将我杀死了,谁知他只把我打晕了过去,他大概急着回来对付你们,来不及彻底地杀了我!”   韦光听得一愕,继而庄容道:“即使他对你不好,终究是你的长辈,你怎么可以那样骂他!”   小红边哭边叫道:“他不是我爷爷,而且他还杀了我的亲爷爷和我的父母……”   韦光更惊愕了,张着大眼道:“哪有这事?”   小红哭着大叫道:“一点也不假,这是他今天早上亲口说的!你不知道他有多坏……”   韦光弄得一头雾水怔怔地道:“他怎么坏了?”   小红咬牙切齿道:“等一下再说吧!你到底怎么样了?”   韦光摸摸身上道:“还好!除了被蛇咬过的地方有点痛外,其他都没伤,他人呢?”   小红指着门道:“他被我用蛇咬伤了,找解药去了,等一下马上就会来的,你快准备一下,他再出来的时候,你手下别再留情,最好一掌打烂他。”   韦光不信地道:“他是个养蛇的,蛇怎么会咬他呢?”   小红急道:“你别多问了,这两条蛇被我喂了一种药草,神智昏迷,根本不受他的指挥,你快准备,他来了。”   果然采薇翁又从门里冲了出来,手指着小红叫道:“妖女!贱婢!我把你养到这么大,没想到养了一条毒蛇,你把解药藏到哪儿去了!”   小红哼哼冷笑,从身边摸出一个瓷瓶厉声道:“解药在这儿,你死了心吧!你永远得不到了!”   说着扭开瓷瓶,将里面的白粉末朝地上倒去。地下积满了泥水,药末一沾水全化了,采薇翁急着扑了过来,本意在抢她手中的瓷瓶。   可是韦光以为他又要过来伤害小红,连忙横推出一掌,印在他的肩膀上,这一推势子很急,韦光自己也被撞退了几步,采薇翁也被推开了。   他踉跄着又走了几步,突地双腿一屈,跪倒在地下,全身发出痛苦的痉挛,韦光见了大是不忍,连忙叫道:“小红,把解药给他!”   小红将手中空瓶一扬冷冷地道:“全被我倒完了!”   采薇翁这时已支持不了身上痛苦,抚胸卧地上喘息道:“我一生弄蛇,想不到最后会死在蛇口之下……”   他一个侧身,面对着小红,鼓起怒目叫道:“贱婢!你……太狠!早知有今日,我不如当初就把你一齐宰了,斩草不除根,终究是祸患……”   底下的话没说完,人已气绝身死。   小红冲过去,举起手中的瓷瓶,就朝他的头上敲下去,韦光抢过来一把将她拉住说道:   “不可以!纵然他不真是你的祖父,他对你也有十几年养育之恩!你怎么能够这样对他呢?”   小红急得跺脚道:“他是我灭门的仇人,又对我横加凌辱,我要不把他敲个稀烂,怎么出得了心中的这口恶气呢?”   韦光正容道:“人已经死了,对一个死人还能记什么仇呢?”   小红倒在韦光的怀中大声号哭起来。   韦光抚着她的头发,柔声地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小红,我们到屋里去,你慢慢地告诉我,别尽站在这儿,雨这么大,你又受了伤……”   小红在他半扶半架下,慢慢地向草屋迈去,风雨不断地吹击着采薇翁的尸体,雨水冲去他脸上的泥迹,却冲不去他狰狞的死态。   屋中二人都换去了湿衣,小红偎依在韦光的怀中,缓缓而沉痛地叙述着:   “昨天晚上你们都入睡后,他忽然偷偷地来到我的屋中,那时我还没睡,抱着你的泥娃娃回忆白天的情景,他以为我睡了,就在我的身上轻轻地抚摸着,这是常有的事,我也不去注意,而且假装睡着了,他抚摸了一下,突然触到那个泥娃娃,想把它拿开,我着急了,赶忙坐了起来,他才发觉我在装睡。点亮了灯,看到我手中的娃娃,他的脸色变了一下,我正怕他生气,谁知他忽然笑笑对我说:‘小红,爷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再过一两天二爷爷就可练成一身超人的功夫,比什么人都强,再也不必怕坏人来欺负了……’”   韦光笑着插口道:“他一定是告诉你关于圣王丹的事,穷和尚都听见了。”   小红眨着眼睛,流露出惊奇的神态,韦光急于想知道下面的事,连忙草草地解释了一下,催着她讲下去。   “我得知了圣王丹对你大有用处时,急着问他藏的地方,他支吾了半天才告诉我,又讲了半天闲话才走了,我却急着要去为你偷圣王丹,一夜没敢睡,谁知半夜里竟下起雨来,好容易等到天有点亮,我就爬了起来,走到他门口时,我还怕他发觉,怎知他已不在,我心里很高兴,以为这是个机会,赶忙开门冒着风雨而去。”   韦光感激地搂紧了她一点,柔声道:“小红,你对我太好了!”   小红珠泪承睫,哽咽道:“韦哥哥,你知道我是个很傻的女孩子,我把一颗心全给了你,只要对人有益的事,就是要我的命,我也会毫不考虑去做的!”   韦光吻着她的脸颊,为她吻去脸上的泪珠,柔声道:“是的!小红,我知道你的深情,快讲以后怎么了?”   小红顿了一顿,片刻之后才又道:“我出了门,照着他告诉我的地方,找了半天才找到那所在,那是一个很深的山洞,里面养着许多蛇,我见惯了倒不害怕,我一直走了进去。”   韦光紧张道:“他已经在里面了?”   小红摇摇头道:“不,我进去时里面是没人的,只有一口大石炉,底下烧着火,上面是一具石鼎,放着六颗绝色的药丸,我知道这一定是圣王丹,心里十分高兴,正要伸手去拿的时候,忽然后面传来了一阵怪笑……”   韦光也紧张地道:“他来了?”   小红点点头,心有余悸地道:“我一回头,就看见他站在我背后,脸上发出邪恶的笑意,嘿嘿冷笑道:‘小贱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我从来没有见他这样可怕过,惊叫一声,就想夺路逃出去,谁知他动作快得很,一把就把我捉住了,随即又把我按在地上,动手把我的衣服都撕破了。”   韦光也不禁惊呼道:“他要干什么?”   小红满脸通红,咬牙低声道:“他要……”   后面几个字简直低得不能再低,韦光却愤然一拍掌怒道:“该死,这老贼简直是衣冠禽兽,小红,他欺负了你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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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白骨悲红粉 黄土埋孽枭     小红挽首垂泪,半晌才低声道:“没有,我起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最后发现他的意图时,一面拼命地抗拒,一面大骂他不是人,谁知他哈哈一阵妖笑,最后说出一段话来……”   韦光急忙问道:“他可是说他不是你的祖父?”   小红噙着眼泪道:“是的,他说在中原时与他的哥哥闹得很不愉快,因为他们家中除了能驱役蛇虫野兽之外,武功也别成一家。可是他的哥哥黄石公将武学一人霸占去了,不肯传给他,他只好仗着一点驱兽的本事流落江湖。后来遇见了谷飞,他用役兽的方法与谷飞交换了一点武功,谷飞也没有好好教他,而他本身行为也大横了点,在中原立不住脚,逃亡到海外来,就在此地认识了我的祖父。我祖父原来姓耿,带着我的父母隐居在此种药为生,因为他学识不错,将他留了下来。过了两三年,他又看上了我母亲长得美丽,起了邪念,有一天趁我祖父与父亲都不在的时候,用强力污辱了我的母亲,我母亲羞愤之下,服毒自杀了。他怕我祖父与父亲对他报复,又把他们都害死了。那时我才一岁多,根本不懂人事,他才没有杀我,假冒是我的祖父,一直生活下去……”   韦光听得如痴如果,半晌才道:“这只是他一面之词,究竟是否真实还不得而知……”   小红哭着道:“不会错的!他杀死我祖父与父亲的地方,就是那个炼丹的山洞,那儿原来是我祖父炼丹的地方,还挂着我父亲的自绘肖像,脸型跟我十分相像。”   韦光默然片刻才道:“以后又怎么样了?”   小红悲声道:“他说完那些话后,又恶狠狠地道出他本来就对我有着异心,只是无法表露而已。后来看我死心场地地爱上了你,就不顾一切地要想占有我,连圣王丹的事也是故意告诉我,将我骗到山洞里……”   韦光怒形于色,连声骂道:“该死!真该死!这老贼不仅居心阴恶,行事尤其大惊人道,难怪他对我这么怀恨,更难怪他要杀死其他入山的男人了,可是天网恢恢,他终于死在你的手中,总算你替先人报了血仇……”   小红咬着牙齿道:“这样死法还是太便宜他了,我若有能力,一定要他受更大的痛苦!”   韦光摇头道:“小红,世上恶人虽多,到头来鲜有善终的,你不必把仇恨看得这么严重,再说下去吧!他后来怎么对付你的?”   小红略歇了一下,才恨恨地道:“他说完那些话,立刻就想侮辱我,我一急就昏了过去,再醒过来时,发现他还站在我面前,眼睛里充满了邪恶的光芒,而且动手脱他自己的衣服……”   韦光奇道:“他没有趁你昏迷的时候侮辱你?”   小红道:“没有,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等我醒过来才……”   韦光略加沉吟,忽而恍然道:“是了!我知道了!他起先确有玷辱你的心意,可是他……他忘记自己的岁数了!所以才服了圣王丹,借药力充沛精神……”   小红满脸飞红,低低地道:“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我看他又扑了上来,心中更急了,打既打不过,逃又逃不了,只有假装又昏了过去,等他伏在我身上的时候,我伸手在他的下身猛抓了一下,他没料到我会这么做的,那一把抓得他很痛,他叫了一声,在我头上打了一拳,这下可把我真的打昏了过去,说着不自禁地伸手去摸鬓边的创痕,虽然已用布裹了起来,犹自泪泊地涌出鲜血。   韦光也怜惜地道:“小红,你吃了苦了!后来呢?”   小红摇摇头道:“后来我又醒了过来,他已经不在了,我只感到头痛得厉害,奇怪的是他竟没有凌辱我……。”   韦光接道:“那时他一定是以为你死了,而且也急着要回来对付我们,所以他才匆忙地离开了,只是……以他服下圣王丹后的功力,你应该万无幸理的……”   小红立刻接口道:“任何仙丹灵药,也无法马上见效,总得有段时间让药力慢慢行开,他打我的时候,恐怕是刚服药不久……”   韦光道:“不错!难怪他一回来的时候,并不马上发作,故意拖着我们慢慢喝酒,而且还拿出珍藏的醉仙露来,那酒不但可以助长毒性挥发,一定也能帮助他催化药性。所以他喝了酒之后,功力激增了。”   一切的突变慢慢都找到合理的解释了,小红又继续说她的遭遇情形:“我醒来之后,第一个关心的就是你,所以顾不得头上创痛,马上就想来找你,等我到达草屋的附近时,看见你正在与他拼斗,你已落在下风,我实在想不到用什么方法才能帮你的忙,只好偷偷地进到屋里,看见他养在竹篓里的两条毒蛇,那是惟一能用的东西了,只是那蛇都经他训练豢养的,幸而我也学了一些驱蛇的知识,连忙把蛇喂了一些迷失本性的药,又把解药藏在身上,这墨鳞绿蛇最毒了,你是毒质培养着的,不受影响,他就不行了,而且解药就此一种……你已经处在危境了……”   以后的事情都是韦光目睹的,当然不必再说了。   韦光默然片刻,忽又道:“那毒蛇既已迷了本性,怎么没有咬你?”   小红睁大眼睛想了一下才道:“不知道,当时我根本没想到这一层,我的心只挂念到你的安危!”   韦光感动地将小红搂得更紧;‘小红,你对我这样好,日后我若负你,定遭天谴雷殛!”   小红立刻伸手捂着他的嘴道:“韦哥哥,不许你这么说,我知道你的心就是了。”   两人默默地相拥着,都是劫后重苏的生命,两个灵魂已经化为一体,连窗外的风雨何时停歇都不知道了。   雨阑,阳光从窗隙中射进来,韦光轻轻地放开小红,深叹一口气道:“太阳出来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小红还有点不情愿地道:“忙什么呢!现在的时间太充分了!”   韦光摇摇头道:“我们应先把采薇翁的尸体埋起来,他生前虽然多行不义;上天已经给他报应了。”   小红撒着嘴道:“埋他干什么!把他扔到蛇洞里喂蛇去!”   韦光笑着道:“不可以!褫夺生命已经是最大的惩罚,我们不该再去触犯他的遗体。小红,听我的话,你应该宽恕他了!”小红流着眼泪,痛苦地点点头,韦光却欣慰地在她颊上轻吻一下,起身推开草扉,把阳光迎到户内。放眼望出去,不禁失声大叫道:“咦!他怎么不见了?”   小红也赶了过去,泥地上雨迹盎然,就是失去了采薇翁的影子,不禁悸然道:“他……   会不会还没有死?”   韦光也惊愕无语,忽而屋顶上有人哈哈大笑道:“二位尽管放心,那老家伙死了,贫僧不但替他入土安葬,而且还念了好几遍往生经,只因为二位谈得高兴,没敢进来打扰。”   二人抬头愕然惊望,只见穷和尚嘻嘻地坐在屋脊上,小红惊魂乍定,用手拍拍胸口,娇声大呼道:“臭和尚,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鬼鬼祟祟的,吓死人了!”   穷和尚飘身落地,仍是笑嘻嘻地道:“贫僧跑了一程,忽然想到把公子爷一人丢在这儿太不像话!公子爷能舍命全人,和尚岂可偷生苟命!所以和尚又折回来,正好遇上那家伙死而不僵,慢慢地又有活过来的样子,和尚这次可不敢再存慈悲之心,一掌切下他的脑袋,再把他拖到林子埋了起来,刚好赶上听见后一半的故事!”   韦光愕然变色道:“他又活了?”   穷和尚点头笑道:“贫僧从不打诳语,再说也犯不上多往自己身上拉罪过。和尚来的时候,他刚好要翻身坐起来,和尚只得补了一掌,这下子除非他能把断了的脑袋再连上去,否则大概是活不了啦!”   韦光愕然色变,小红却微怖地道:“这倒是可能的,他一生弄蛇,绝不可能被毒蛇咬一口就轻易地死了,再者圣王丹也有关系,多危险啊!要不是大师父回来得恰是其时,我们不知道又要受多少威胁,当时我要打碎他的脑袋,你还要拦阻我,对这种恶人绝对不能宽容!”   韦光摇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也许是他恶行太多,天意要他再历一次身首分处的惨报,对人忠厚总是不会错的。”   穷和尚笑道:“公子爷大有父风,处处菩萨心肠,这恶人只得由贫僧来做了。”   韦光讪然说:“师兄说笑了,兄弟拦阻小红是为了眼见采薇翁已然身死,不愿意再让他多受苦痛,师兄却是为了除害,算不得作恶。”   小红一撇嘴道:“韦哥哥,你真会讲话,处处都抓住理由。””   穷和尚大笑道:“公子爷要不是会讲话,怎会有佳人垂青,像贫僧这等笨嘴拙舌,便天生只有做和尚的命了。”   小红笑着道:“大师父别客气了,你要是把脸洗洗干净,一定也是个很漂亮的小伙子,管保有不少的女孩子看上你呢!”   穷和尚神色微变,韦光怕她说话不知轻重,触动穷和尚心中的隐痛,连忙用话岔开问道:“师兄把采薇翁埋在哪里?”   穷和尚用手朝林中一指道:“就在林子里,公子爷是否还要再检查一遍?”   韦光原是一句随口打岔的话,连忙道:“不用了,我只是觉得很可惜,像圣王丹那等稀世珍药,白白地给他糟蹋了,可见天降福缘,仍需受者有德方足居之。”   小红却神色一动,喜叫道:“我差点忘了,那药一共六颗,他只吃了四颗,还留下两颗在山洞里,我们赶快去拿了来,韦哥哥,你服下去就好了。”   穷和尚也喜上眉梢道:“真的!那可是绝大佳事,天心不负善人,吾佛果报之说,大有道理!”   韦光却正容地道:“药当然是要拿的,不过我倒不急着想服下去。”   小红又急又愕然道:“为什么?圣王丹可以化掉你身上的毒质,而不影响你的功力。”   韦光点头道:“我知道,但是目前我还是带着一身毒的好。”   小红瞪着眼睛不明白,穷和尚却微笑道:“公子爷是想以带毒之身,与秦无极一搏。”   韦光点头道:“不错!我已经目睹过秦无极的武功,正常相搏,我很难有胜得了他的机会,我哥哥纵然重练绝技,恐怕也不行,天龙子师祖与白太公等三圣也不足凭,我想利用身上这点特殊之处,出其不意,也许有点希望。”   小红以带哭的声音道:“你身上毒质一天不除,生命一天就没有保障,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可能致命。”   韦光慨然道:“为天下众生计,我不得不冒这个险。”   穷和尚不以为然地道:“韦家向以光明正大自负,阁下这种做法似乎与家风不太相称吧!”   韦光神色凛然道:“我行事惟凭天心与道义!秦无极不可不除,杀他那样的人,我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无愧于心,为人但求心正,家风又安足论!”   穷和尚忽然正容合十一拜道:“公子侠义风标,仙佛胸怀,贫僧自惭不如远甚,以公子此等行为思想,连令尊韦大侠都望尘莫及,贫僧深以结识公子为荣。”   韦光蔼然地回他一礼道:“师兄过奖了,由师兄去而复返这一点看来,师兄也无愧为侠义中人!”   两人相对望一眼,一股肝胆相照的惺惺相惜之感由心底升起,这是居于一种豪侠们特具的感情。   小红却忧形于色地道:“那你什么时候才肯服那药丸呢?”   韦光苦笑一下道:“还是我们昨天说的那句话,一年之后,我若不死,必定再来找你,那时……”   小红跳起来道:“什么?你还要把我放在这里等一年!”   韦光皱着眉柔声道:“小红,不是我要离开你,你要明白我将去从事一项最危险的任务,我将要面对这世上最凶顽的敌人,你跟着不但没好处,反而要我分心来保护你。”   小红摇头道:“我不要你保护!”   韦光继续解释道:“你也许愿意为我而死,那是你对我的心,可是我却不愿你受到任何危险,这是我对你的心,你……你肯成全我吗?”   小红哭了起来,大声道:“不行!要我在这个鬼地方住下去,我宁可死了!我只要一想到那老奴才就恨不得拿刀子杀了自己,你要我伴着他的鬼魂,一个人在这儿守一年……而且,你也许永远回不来了,我就要守一辈子……”   韦光皱眉头道:“小红,昨天我们已经讲好了!”   小红跳着脚叫道:“那是昨天!今天与昨天差别太大了,尤其是发生了今天这种事,我说什么也不会等在这儿了!”   韦光也为难了,小红的话很有道理,经过采薇翁这件事变之后,再把她孤零零地扔在这儿的确是一件残忍的事,可是带她同行又太危险了。   穷和尚一直闭眼不开口,看他们吵得差不多了,才哈哈一笑道:“公子爷,你假若马上肯服下圣王丹的话,小红姑娘的确不宜同行,假若你还想留下这身毒以图成事,却非带着她不可!”   韦光一愕道:“此话怎么说呢?”   穷和尚微笑道:“你这一身毒随时都需要补充原料,才能维持足够的功力,采薇翁死了,这件事除了小红姑娘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具备那些知识。以和尚的看法,你不但要带着她,而且旦夕都不能离开她。”   韦光张大了嘴,只有瞪眼的份儿,小红却乐得直蹦直跳,拉住穷和尚的衣袖,高声欢叫道:“大师父,您真好!我不知该怎么谢你呢……”   哗啦一响,穷和尚的袈裟本已破敝不堪,经她这么一拉,立刻一只袖管分了家,露出了泥垢满布的光膀子,穷和尚咧嘴的苦笑道:“好姑娘,你别报答了,再报答下去,和尚可真是两袖清风了!”   韦光被逗得哈哈大笑,小红飞红了脸连连道歉:“对不起!大师父!我马上给你缝上去,再不然给你做件新的!”   穷和尚摇头晃脑地道:“不敢当!不敢当!和尚这一袭破衣,随身教历寒暑,冬作温衾夏为帐,夏天温暖冬天凉,生时蔽体,死后殉葬,既不必补了,也不需换了!一袖晃当,一臂光光,随着它去吧!倒是你那猴儿酒,不妨给和尚带两葫芦,随时给和尚润润枯肠!”   一把火焚了草堂。   一杯土掩盖了深洞,耿小红找到了两具白骨,却不知哪一具是她祖父,哪一具是她父亲,只得把他们埋在一起。   除了一个姓氏之外,她也不知道他们的名讳,一切的秘密,一切的仇恨,都随着采薇翁罪恶的躯体长埋在地下了。   韦光用手指替她刻了一方石碑。   “隐士耿氏父子之墓!”   三个人就毫无依恋地向海边进发,只有小红豢养的那群猴子,依依挥手相送。   韦光背着一个布包,那里面装着采蔽翁精心研制的许多珍贵药散,包括着圣王丹,黎犀角,以及他们自己携来的明母丹。   小红提着一个竹筐,里面满是些毒蛇,那是韦光生命与力量的泉源。   穷和尚则背着个大葫芦,装满了猴儿酒。   大家都满载而归,连心情都满满的。   韦光载的是感慨。   穷和尚载的是惆怅。   只有小红载的是生命的喜悦与爱情的希望。   狄一帆的船果然还在岸边等着,霹雳湾是个很狭窄的海港,因此他的船在风雨之后依然毫无所损。   小红见了他仍不无悻悻之感,他倒像是十分仟悔,恭敬地将他们接上船后,立刻吩咐水手们启碇开航。   韦光对他十分诚恳,不但把岛上发生的事全告诉了他,也送了他许多珍奇药材,这些药材不能恢复他的武功,却可以使他安安静静的以终天年。   这海盗头子也贡献出他渊博的知识,告诉他们那些异宝用途。   圣王丹不必说了,黎犀角不但可祛百毒,而且可以分水,明视,凝气定神,在修练上乘武功时,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助剂。   明母丹不仅可以光烛九幽,更因为其性属极阴,以之合药,可以练成许多非常阴毒的功夫,怀之在身,也可以克制对方各种阴柔的功夫。   韦光骤拥许多异宝,却完全不介意,因为这些东西对他都没有多大用处,他也不想用它们。   舟抵南粤,他们才知道江湖上又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件大事对韦光来说,尤其有着切身的关系。   这件大事不但震动了江湖,而且也使武林久蛰的人心为之一振。   几年来大家都屈惧于至尊教淫威之下,仰承他们的鼻息苟且偷生,至尊教中三处分坛中仅南边分坛,自坛主柳大木死后,由宇文琮代摄,行为稍微端正一点,其他北路的端木方与中区的蜉蝣生都是残虐不仁、丧心病狂之徒,至尊教主秦无极尤其令众人谈之色变。   现在突然在天龙派旧址的幽灵谷中,兴起了一股代表正义的势力,举起了讨逆的义旗,公然与至尊教作对。   这一股义旅没有正式的组织,却发出通告,欢迎所有与至尊教作对的人前去加盟,而其率先倡导的人,赫然正是名动四海的太阳神韦明远与梵净山主杜素琼。   韦明远与杜素琼!   这两个人在武林中的声望是众所周知的,不仅是因为他们许多罂奇磊落的行迹,也由于他们俩那一段可歌可泣至死不渝的爱情。   杜素琼死而复生,伴随韦明远同入广成子陵穴的事大家还多少有些耳闻,可是他们一去即杏无音讯,而就在大家几乎忘怀他们的时候,他们又像谜一般的出现了。   至尊教对这件事起先是保持着缄默,可是敏感的江湖人知道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因此从韦明远等人复起的消息传出后,大家纷纷地向着那儿进发。   有人是真正去接受韦明远的号召,也有些人抱着观望的态度,准备先看看热闹再见机行事。   幽灵谷早已更名为天龙谷,也曾经作为天龙派的总坛,天龙派掌门人韦明远解散了帮派之后,还留下那些建设。   至尊教也许是自大,也许还念及一点武林旧谊了对那个地方不但未加摧毁,甚至还列为禁区,不准闲人等前去占据。   谁知韦明远在潜隐一阵之后,居然又利用了这地方重举义旗。   谷中植起一株大纛,锦旗上绣着“荡邪”两个大字。   “欲荡者何人?邪者何人?”   每一个人心中都很明白。   韦明远广开谷中精舍,招待一切来投奔的人。   他与杜素琼都已是华发苍颜,不复当年翩翩神采,绝世姿容,可是在平易近人的神态中犹有一种慑人的风仪。   住在谷中的人怀着好奇,也怀着懔惧。   他们看不出韦明远凭仗着什么力量,敢公然与至尊教作对。   他们也慎惧着万一至尊教来袭时,韦明远会采取什么方法去抵御。   所以大家都在紧张中过着日子。   有一个早上,韦明远与杜素琼并肩远眺,他们感情仍是那般融洽,虽然整日聚首,却很少交谈,也无须交谈,因为在他们之间,心灵相系,已无须相烦言语交换心声了。   在他们身后则是神态肃穆的庄宁与另一个破袖百结的老年僧人。   庄宁虽然在江湖上没有什么轰动的作为,可是他儿子庄泉与黄英大闹京师,使得更名韩芝佑的韦纪湄重入江湖,进而引出公主宇文瑶放弃富贵,痴心追随的故事,众人对他还有个印象。   至于那个老和尚却从未为人知,大家只晓得他叫百绝,正因为韦明远对他很尊敬,大家也跟着对他很客气。   百绝却行止疯傻,全无出家人的样子,每日纵情酒肉,嘻笑诙谐,出语令人喷饭,所以人缘也不错。   四人默然仁立良久,庄宁轻叹一声。“韦兄,我们在这儿大张旗号,已经有一个月了,怎么至尊教那边全无动静呢?”   韦明远回头微笑道:“庄兄不必心急,据兄弟揣测,他们马上就会有行动了,目前隐忍不发,很可能对我们的内情还不大清楚。”   庄宁摇头不以为然地道:“以秦无极的居心行事而论,他不像是个慎重的人。”   韦明远仍是肯定笑道:“那是从前,现在他身为一派之家,做事不得不求耳万全,我们这几个人到底在江湖上还有点分量,他要是不摸清楚,不会鲁莽从事的。”   庄宁挽首深思片刻才道:“他要是真来了,我们的纸老虎不是马上就要戳穿了?”   韦明远放声大笑道:“兄弟不是早就对庄兄说明白了吗,兄弟此举并不想真能铲除此獠,只是告诉他世上还有许多不怕他的人,叫他稍抑凶焰……”   庄宁苦笑道:“韦大侠与杜山主很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偕隐此生,何苦要自寻烦恼呢……”   韦明远哈哈一笑,扶着杜素琼的肩膀道:“我们若是不会这身武功,当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定然会像庄兄所云,默默以终,可是我们既不幸身为江湖人,便只合江湖以老……”   杜素琼也接着道:“不错!明远跟我都是一大把年纪了,世上的酸甜苦辣差不多也尝遍了,正因为来日无多,所以才想在垂死之年,再做一点事情,纵然是力量有限,与事无补,但至少也给后辈江湖人立一个模范,而且我们还有一个用意……”   庄宁微愕道:“二位还有什么用意?”   杜素琼笑道:“日前得到一些消息,知道明远的两个儿子与小女念远都另膺异遇,都在苦研绝技,我们也许拼不过秦无极,不过我们可以警示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专心一志向学,则秦无极终有一日可除,天下可安!”   庄宁面现敬色虔然道:“二位如此用心,足昭千古,庄某深以追随左右为荣!而且也深羡二位有此等佳儿佳女……”   杜素琼委婉一笑道:“庄先生太过奖了,令郎刻下已列百绝大师门墙,将来成就亦不可限量!”   老和尚突地呵呵笑道:“山主不要替老和尚脸上贴金了,老和尚只会教人喝酒吃肉,老和尚要有本事,早就出去宰那秦无极了,哪里还容他猖狂到现在?要不是庄世兄看破世情,老和尚怎么也不敢收徒弟,白糟蹋一份好人才!”   庄宁轻轻一叹,神色黯然地道:“大师太客气了,大师佛门宝象心功并世绝学,只憾犬子资质太差,无缘得传衣体,在下对他失望得很!”   老和尚突敛嬉笑之态,也跟着轻叹道:“施主对令郎不可太苛责了,血肉之躯,要完全抛却七情六欲谈何容易,老衲自幼出家,从不沾惹情缘,也无法做到六根真空,是以纵然知晓宝象心法,亦只能修至四成火候,令郎夙根深厚,成就应在老衲之上,只是胸中杂念未除,无法参悟大业,但愿他这一次出外游历,能使道心坚定一点!”   庄宁无语长叹,空气一时变得很寂静。   百绝大师忽而精目一睁道:“来了!来了!”   三人神色俱都一动,连忙问道:“大师,是谁来了?”   老和尚笑吟吟地道:“该来的来了!不该来的没有来,要来的迟早会来……”   韦明远见他又在卖弄禅机打谜语,不禁急问道:“究竟是谁来了?”   老和尚朝前一指大笑道:“你瞧这不是来了吗?老衲知道的他也知道!他不知道的老衲也知道不多,施主不妨先问他,老袖随后再补充不足之处。”   韦明远抬头一看,只见一人迅速奔来,却是派在谷口巡逻的公冶勤,他原来是天龙派中的人,后来改投神骑派,神骑派解散后他失踪了一阵子,韦明远重张义旗时他又投来了,因为这人精明机警,遂令之担任谷口警戒的职务。   此刻见他行状匆遽,心知谷口,定有变动,连忙迎上去道:“老弟,发生了什么事?”   公冶勤停下身来,神色惶然地道:“至尊教的人来了。”   韦明远也有点紧张地问道:“是秦无极自己来了?”   公冶勤摇头道:“不是!只有中区分坛的坛主蜉蝣生与总坛护法逍遥散人。”   韦明远心下略放道:“那还不要紧。”   公冶勤庄重道:“大侠不要太轻视他们了,这两人追随秦无极最久,得到秦无极的传授也很多,在至尊教中地位仅次于秦无极。”   韦明远熟思有顷才问道:“他们来意如何?”   公冶勤恭身道:“他们只有两个人前来,态度也很客气,要请见大侠。”   韦明远哈哈大笑道:“韦某当年也曾组过宗派,怎可随便接见这批江湖毛贼,你去告诉他们说我没有空,也不想见他们。”   公冶勤为他的豪情所折,恭声道:“属下遵命!不过他们要是硬闯,属下能力有限,恐怕阻拦不了。”   韦明远笑道:“我知道你挡不了,我这样做就是要告诉他们这里不是至尊教的天下,至尊教三个字还吓不到人。”公冶勤刚想转身,后面已传来一阵洪亮的声音道:“韦大侠虽已解散天龙派,掌门人的威风仍然不减。”   人随声至,离他们停身五六丈处并排站立两个人,逍遥散人依然儒服方巾,蜉蝣生却穿着团花织锦的武士擎。   韦明远见他们居然无声无息地掩身行来,心头微微吃惊,口头还从容地道:“韦某纵然卸却掌门之职,江湖人的身份仍在,对于江湖朋友,韦某不敢得罪,至于那般江湖宵小之徒,韦某却缺少应酬的兴趣。”   蜉蝣生的脸色微变,逍遥散人神情如常,笑道:“韦大侠江湖越混越老,怎么礼数反而越来越差,我们两个人以礼相访,大侠纵然心中不愿意,至少也不应该当面给人难堪。”   韦明远轻轻一笑道:“韦某昔日身在帮派,两位依礼拜山,韦某自然应该循礼接待,今了然一身,则大可不必再受拘束,全凭心中好恶处事对人。”   逍遥散人不禁语塞,蜉蝣生则怒声道:“你满口胡说!假装清白!我问你,你既然说过跳出江湖,那么广传讯息,聚集武林人士,权立这面旗子是什么意思?”   韦明远望着他手指的大旗朗然正容道:“这是天下正人侠士因义相聚,不算是武林组织。”   蜉蝣生赫赫冷笑道:“好一个堂堂正正的理由!你旗上写着荡邪二字,是拿谁做对象?”   韦明远正色道:“正邪分明,好坏自己明白,阁下何必还要我说出来!”   蜉蝣生怒笑一声道:“你自信有那份能力吗?别忘了在陵穴中的狼狈相了,那时候教主爱惜你还像个人物,所以才留下你一条命,你倒又神气起来了。”   韦明远的脸上也浮起一层薄怒道:“韦某行事向来只凭天心,不计本身荣辱,当日天意留下韦某一命,说不定就是为了要惩除你们这些武林败类!”   蜉蝣生阴沉沉地一笑道:“很好!但愿你的武功也像你的话一样漂亮!至尊教不怕以邪自居,有本事你就荡荡看,本座先拿你的旗子开刀!”   这时已经有很多人围拢过来,蜉蝣生大刺刺地说完话后,举手虚空一按,遥隔十几丈,那株尺许粗细的旗杆突然中断。   四周的人见他功力如此了得,不禁发出一声惊呼,蜉蝣生十分得意,发出一阵刺耳的长笑,跟着用手一招,想将那株旗杆吸过来。   百绝大师突然跑过去故意装出惊容叫道:“不得了!这根大木头要是压下来,老衲哪有命在!”   说着伸臂抱着断杆之处,将它扶住了,口中又叫道:“哪位施主做做好事,劳驾去拿柄锄头来,帮老衲把它再埋下去。”   蜉蝣生第一次只用了四成力道,旗杆在老和尚怀抱中动都不动,不禁有点生气,伸手又是一招,这次可化了八成气力,旗杆屹立如故,不觉略微变色,飘身走到老和尚前面厉声道:“老秃驴,你也想找至尊教的麻烦?”   百绝哈哈笑道:“老衲怎么敢惹至尊教,只因为这株大纛是正义的象征,老衲站在卫道的立场,不忍见正义屈于强权……”   蜉蝣生大怒,正想亲手对老和尚攻击,逍遥散人突然也移身过来,闻言道:“大师见义勇为,在下十分钦佩,只是大师如此扶持太已吃力,容在下来代为更替一下吧!”   说着双手疾忙而出,擒向百绝肋下穴道,百绝微吃一惊,身躯滑开一步,刚好避过他的攻势,徒觉手上一松,旗杆已被人从后面接了过去。   百绝转头一看,只见接手的正是方才出招的逍遥散人,心下大为骇然,似乎没想到他的手法会如此之快。   逍遥散人不等他作何表示,遂又微笑道:“敝友操之过急,鲁莽出手毁却此杆,累得大师扶持,在下为略度前想,敬代将旗杆竖回原处吧!”   语毕双手抱杆,轻轻朝下一插,顿将原先的断桩压入土中,连手中的余杆也插进两尺许。   旗杆又竖起来了,只是短了一截,四下的人不禁吓得如痴如呆,似乎被他的功力慑住了,连透气的声音都不敢发出。   接着又有惊人的事情发生了,上空落下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小布块,纷然有如蝶舞,众人抬目惊望,那面锦绸的绣旗不见了。   原来逍遥散人在植杆之际,已暗中将内劲传至杆顶,将一面绸底绣花旗在无形中震碎了。   逍遥散人含笑走过一旁,他看见四周人的脸色,知道自己震碎的不止是一面旗子,也不止是上面荡邪两个字,更震碎了许多人的希望。   百绝神容一黯,默然退下。   韦明远初则一惊,继而神色一懔道:“原来二位今天是来示威的!”   蜉蝣生以特异的神色膘了逍遥散人一眼,才哈哈大笑,回答韦明远的话道:“岂敢!岂敢!闻道韦大侠召集天下群豪,共举荡邪大业,敝教主特今在下等二人前来致贺,同时也想问问韦大侠可有容我们效劳之处!”   这一番话尖酸刻薄,使得韦明远勃然大怒,厉声道:“你不要再卖弄口舌了,韦某所要扫荡的就是你们这些邪恶之徒!”   蜉蝣生哈哈大笑道:“大侠连一面旗子都不能保,何必还要吹大气呢!”   韦明远腕底一翻,在袖中抽出一物,扬在手中大声道:“荡邪之念,绣在旗上,刻在心上,你们纵然能毁得了旗,却抹不了韦某心中的意念,贼子们,拔出你们的武器迎敌吧!”   蜉蝣生望着他手中一片玉光灿然,不禁微悸道:“拈花玉手!”   韦明远一晃玉手庄容道:“不错!这东西本来已经归还到先师墓中,韦某曾发誓不使之重临人世,可是现在为形势所迫,韦某只得重新祷告先师在天之灵,暂借异宝,等你们这些邪魔歪道一一伏诛之后,韦某甘心自裁以谢!”   蜉蝣生凝望片刻,色厉内荏地道:“拈花玉手纵为天下至坚,也不一定能伤得了我!”   韦明远肃容道:“事成否未可知,但有一分希望,韦某也不惜一试,你拔剑吧!”   蜉蝣生顿了一顿,才拍着腰际笑道:“至尊教的人出门,从没有想到要用武器,本座空手让你好了!”   拈花玉手坚利之名,腾传江湖,蜉蝣生出道虽晚,却也早有所闻,口中说得硬,心下也是忌惮,而且他那样说的目的,是认为以韦明远那种心性,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定会放弃原意,与他在拳脚上过招的。   孰料韦明远庄然一点头道:“今日若只是比武较技,韦某断然不愿承让,可是为着荡除邪恶,韦某倒不敢多作要求了,既然阁下自认掌上功夫了得,韦某要进招了!”   蜉蝣生做梦也想不到韦明远不但不放弃使用拈花玉手,而且连向不先行出手的例子都打破,事情逼在头上,只得打肿脸充胖子道:“昔日名动天下之太阳神,亦不过一伦夫耳,拈花玉手虽利,犹能奈我何乎?”   韦明远毫不受激,只是微微一笑道:“韦某若在十年前,足然受阁下之愚,负气以徒手相较,十年江湖坎坷,磨尽豪气,阁下纵有利口,亦难以摇韦某之志矣!”语毕一摆拈花玉手,欺身进击。蜉蝣生已经把大话说在前头,只得凝神聚气,单掌封出来,间夹以无比阴劲。   韦明远神态庄然,对他的掌劲似若无睹,仍是抢进身来,随劲撞在他身上,好像撞上一座山岳,刚柔互消,玉手已夹着一片寒光扫至。   蜉蝣生似乎没想到韦明远的护身罡气会有此造诣,刚一发觉掌劲无效,立刻感应生变,肩头微晃避开正锋,同时乘隙撩出一掌,劲道已改柔为刚。   韦明远长臂一探,玉手攻势不懈,空中微闻一声裂帛。   蜉蝣生避势较慢,身上的大擎为玉手割去一大截,可是他的掌劲也及时发出,不但将韦明远的冲势挡住,更将他胸前长髯扫断寸许。   双方只交了一招,优劣未分,却已各有所伤。   蜉蝣生骇然惊呼道:“好利器!早知拈花玉手有如此神效,定然等不到你再来取用。”   韦明远朗然道:“阁下不必觊觎神器,天生异宝,用以助正人,这柄玉手若是在阁下之手,可能会一无佳处。”   蜉蝣生冷笑道:“你别替自己吹牛了,当年白冲天也是个穷凶汲恶之徒,拈花玉手在他手中,照样发生威力。”   韦明远厉声道:“那时灵物为杀孽所蒙,遂成为助凶之器,现下尘尽光生,若无胸中正气为助,奸邪之徒得之,还不如一柄凡铁。”   蜉蝣生不信任地道:“你有种就把它交给我试试看!”   韦明远凝思片刻,突然将拈花玉手掷出去,肃容道:“给你也不妨!”   蜉蝣生只见白光逼近过来,连忙退后几步,拈花玉手落在他身前,入地寸许,四下一阵哗然,谁都没想到韦明远真肯把这惟一利器赠给对方。   蜉蝣生呆然而立,一时不知是否在把它拾起来。   韦明远却正容喝道:“你还等什么?”   蜉蝣生迟疑片刻,终于伸手一招,将拈花玉手吸入掌握。韦明远立刻暴声喝道:“贼子!注意!韦某要进招了!”   身随声起,拔高丈许,然后一招“龙跃九野”凌空扑了下来,右掌一片红光,直罩向蜉蝣生身上,这是他毕生赖以成名的太阳神抓。   蜉蝣生嘿嘿一阵冷笑,左掌也疾探而出,掌心有青气漾漾,那是他得自子午经上的青磷幽功,至刚遇至柔,互发消长,居然毫无声息地化开这雷霆一击。   然后他脸含诡笑,拈花玉手挥出一片白光,扫向韦明远落下的身形。   四周又是一阵惊呼,大家都替韦明远担心。   只有杜素琼木然不动,场中的情势瞬息万变,白光中涌出叮叮破碎声、惨乎声,接着是红光崩飞,一条人影委然倒地。   大家连呼气声都停止了,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倒在地上的蜉蝣生,脑浆四溅,手中还握着拈花玉手。   是拈花玉手真的有择人而显威的神灵吗?   这问题马上就有答案了。   因为凛然而立的韦明远,手中赫然也持着一柄拈花玉手,形状与蜉蝣生所持的一样,只是宝光更灿。   世上不会有第二把拈花玉手。除非另一柄是假的。   四周的人半天才吁出一口气,他们当然知道真象了,却也有很多人失望。   逍遥散人愕然良久才激愤地叫道:“韦明远,你是世上最卑劣的骗徒!”   韦明远脸上微红,默不作答,只有杜素琼轻轻地道:“明远,谢谢你听了我的话,这一来很可能把你的一生盛誉都毁了,你后悔吗?”   韦明远顿了一顿,脸色才恢复正常,淡然道:“不。琼妹,我一点都不后悔。你说得很对,个人的毁誉算不了什么,我们学了这一身武功,目的就是为了除恶诛邪,对付这种邪恶之徒,我不在乎用什么手段。我杀他的方法也许不算光明,可是我的用心却问天无愧。今后也许我会落个千秋骂名,但是至尊教中却少了一个作恶的暴徒。”   四周又陷入一阵沉默,大家都在回味着韦明远的话,进一步去评定他的人格。   庄宁肃然道:“韦兄的行事居心,兄弟十分了解,然而韦兄若早日与兄弟商量一下,这件事大可由兄弟代劳,因为韦兄一生言行,在武林中已成为风范,为一个贼徒,实在不值得如此牺牲……”   韦明远轻轻一笑道:“多谢庄兄关顾垂爱,韦某心感无限,只是此事却不敢烦劳。第一此事亦非出乎韦某本意,己所不欲者何可施于人;再者天龙谷中,至尊教耳目甚多,稍一不慎,可能徒劳而无功;三者拈花玉手施用之法,舍韦某外别无可代之人,是以琼妹只与韦某二人商定此策……”   逍遥散人默然片刻才道:“韦大侠仁人胸襟,决不致以小毗见站,兄弟本人并不愿为敌,怎奈身在至尊教,为对教主有个交代,不得不为地上死去的敝友,向大侠讨教一些问题。”   韦明远轻轻一笑道:“见台有话尽管问好了,韦某知尤不言。”   逍遥散人望了地上蜉蝣生的尸体一眼,微带恻然地道:“敝友致死之由,兄弟还不十分清楚,他手中拈花玉手既为赝品,何以在大侠手中仍具有莫大威力,再者大侠最后击毙敝友的手法,兄弟也没有看清楚。”   韦明远朗然一笑道:“这个问题虽然有关韦某切身利害,韦某仍然愿意详尽作答,韦某自从在广成子陵穴中幸逃残生,本意从此绝足江湖。无奈其后贵派教主茶毒武林,为害人间,韦某身为武林一分子,觉得无法置身事外,乃苦研一种功夫。名曰搜魂指,本来只是一种刚劲,由指间发出,无坚不摧,早年水道盟主萧湄曾用过一次,韦某幸得其诀,乃进一层加以发挥,使之改托为其他利器,可增一倍功力,韦某原想用来对付贵教主,及至见到二位显示功力后,深感先前设想之幼稚,搜魂指功虽强,大概仍是无法伤得了秦无极,只好退而求其次……”   逍遥散人一怔道:“韦大侠割断敝友衣襟,用的就是那种功夫?”   韦明远点头道:“不错!真伪拈花玉手之策,为杜山主所设,本意亦为对付秦无极而设,结果韦某使用伪手,仅断得贵友一片衣襟,尽出其技,也仅伤了贵友而已。”   逍遥散人熟思有顷才道:“不错!教主此时神通已通天地,技穷造化,那指功确乎伤不了他,不过韦大侠最后所用手法。仍称一时之绝!”   韦明远轻轻一笑道:“那是韦某在家传两相飞环中创出的手法,兄弟凌空飞击,太阳神抓仅为掩人耳目之虚招,最后启袖,探出的真拈花玉手,乘虚而击,侥幸奏效而已!”   逍遥散人轻轻一叹道:“两相分虚实,韦大侠当年铁环绝技,已是千古绝响,现下融入招式中,尤见神奇!兄弟视线未曾片刻松懈,仍然无法看出大侠如何出手,衷心钦佩无已!   惜乎立场各异,兄弟为了好对教主交代,仍想请大侠赐予一搏!”   韦明远也肃然道:“至尊教中,惟兄台一人独着清誉,韦某敬谨所嘱,且誓以真才实学求教,定不以诡谋相对!亦不仗利器相助……”   逍遥散人悚然动容道:“多谢大侠!”   韦明远收起拈花玉手,正准备再度出手,百绝大师突然上前道:“阿弥陀佛!大侠能否先让老衲一场,适才护旗之争,老衲在这位施主手下多蒙承让,很想再领教一次。”   逍遥散人毫不在意地膘他一眼道:“大师何以教我?”   百绝启袖取出一枝金质洞箫庄容道:“老衲想以这枝洞箫,请施主听一回宝象心音。”   逍遥散人见他那枝洞箫除了以金为质外,并无出奇之处,乃坦然一笑道:“在下敬聆雅奏!”   韦明远却略略一顿,微有难色道:“大师金箫一奏,山河变色,尚望……”   百绝大师微笑道:“大侠毋需嘱咐,老衲自然知道分寸,而且老衲此举别有用心!”   韦明远还在沉吟,逍遥散人见他好像在替自己求情,倒不觉激起雄心,做然跨前一步大声道:“大侠无须替在下担心。这位大师的箫下必无凡曲,在下虽然不是雅客,倒也很想领教一下山河变色的雄威!”   韦明远默然无语退下,四周的人则兴致勃勃,个个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想听听这老和尚箫管中能吹出什么花样来。   百绝大师引箫向口,逍遥散人因见韦明远那等慎重,倒也不敢怠慢,连忙凝神抑志,气纳丹元,他知道所谓音响上的功夫,无非是利用音乐来摧毁人的神志,虽然不是直接伤人,那威力却未同小可。   谁知那老和尚比了半天,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等得有些不耐烦,忍不住催促道:“大师怎么还不开始?”   百绝大师微微一笑道:“施主不要心急,老衲这宝象心曲,心须要心念清明,才可以听闻,否则对牛弹琴,岂非白花老衲一番精神!”   逍遥散人被他说得脸上一红,连忙摒除心中一切杂念,果然有微微的一缕箫音,自半空中传来,约略可闻,虽然听不懂是什么曲调,却是十分悦耳。于是他又静静的听下去,箫音越来越清楚,等到他完全摒除了本身的思想,一意去捕捉箫音时,箫音又变得小了下去,代之以一种柔细的呼喊,轻轻地喊着两个字:   “小平!小平……”   他心中立刻起了一阵猛烈的震动,这声音阔别了几十年,几乎已在记忆中抹去,现在却是那样的清晰,那样地撩他心弦。   “小平”是他的乳名,是只属于母亲呼唤的名字,他本名叫做方怀平,这名字是为着怀念父亲而起的,父亲死得很早,他完全没有印象,因此他也很少用方怀平那个名字。   在记忆中他只有母亲,母亲只叫他“小平”,死了几十年的母亲难道也会复活吗?   心中刚涌起这个疑问,他立刻发现复活的不是母亲,而是他自己,原来的自己已经死了,他回复到五六岁的样子。   母亲的脸上依然充满了慈祥,亲切的小茅屋也是当年旧样,仰卧在床上,从窗子里可以看到深蓝色的天穹,星星在眨着眼,母亲在唱着歌。   “看闪烁的星光,是多么的辉煌!   高高地挂在那天上。   好像仙子朦胧的眼睛,   对我们出神地盼望,怪我们还不上床……”   在母亲柔和的歌声里,他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长到五六岁,从哑哑学语到琅琅诵书,母亲老了一点,他还是爱着她,却将一半的感情分给另一个人,那是个圆脸,大眼睛,苹果嫩颊,梳着两条小辫子的女孩子,她是蕙芳,是母亲给他找的小童养媳妇,她来的时候才七岁,立刻就渗入到他的生命里。   他们一起游戏,一起读书,他始终记得教她写字的情景,握着那柔软的小手,在方格纸上一个个地写着,然后再一个个地教她念。   那只柔软的手渐渐长大了,大到不用他把扶就会写出清丽的字体,他在桌下偷偷地握着那只手,听她那美丽的声音念着。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终日劈桃攘,人在心儿里!   两朵隔墙花,早晚成连理……”   念着,听着,他的心跳着,越跳越厉害,终至整个地碎了……”   因为他又大了一点,一场瘟疫,夺去了母亲,也夺去了蕙芳,两堆黄土,埋葬了他对人世的希望。   读书!学剑!灰色的生命!广成子陵穴中暗无天日的生活,秦无极狰狞的脸,他看着自己一天天的苍老,直到有一天,他遇上另一个令他心折的女子,她是杜念远!   她美得像尊神像,容貌绝代,才华盖世……   可是她已经有丈夫了,她神圣的感情只属于她的丈夫,于是,一股妒意在心头升起,只有杀了他,她才会属于自己。   这股杀意刚一萌起,他立刻感到手中多了一柄长剑,那讨厌的韦纪湄匐匍在他脚前,一剑下去立刻就可以称心如意了。   举起剑来,他忽然接触到社念远充满仇恨的眼光。   这种眼光使他心头一怔。   “杀了他,我就得到她了吗?”   他在心里问自己:“不!没有用!这样反而使她伤心一辈子。恨我一辈子!爱应该是一种牺牲,一种成全的美德。算了,成全他们吧!成全他们吧!”   他在心里又替自己作了答案,放下剑,他看见杜念远的眼光变为温和而感激。   “她感激我了!这种感激能令我满足吗?”   他又在心中问自己,这次迟迟没有回答,半晌他才听见自己喃喃地道:“可爱的人啊!   我得不到你的爱,也不忍得到你的恨,就是这丝聊胜于无的感激,也足够我充实今后惆怅的生命了!”   于是他感到热泪充满了眼眶,泪水爬痒了双颊,脱手把长剑掷在地上。   “叮!”   这是长剑敲在地上的声音吗?   “不是!”   因为一切幻想都消失了,杜念远、韦纪湄都消失了,他的面前只有肃立的韦明远、杜素琼以及那个老和尚,可是他手中的金箫却断为两截。   一切都不是真的。一切又像是真的!   催眠曲,母亲,惠芳,杜念远……那是假的。   脸上的眼泪,心中的感情,那是真的。   最真的是那叮然一响,那是老和尚手中断箫的声音,可是他的箫怎么会断呢?   逍遥散人擦了一下眼泪,心中对老和尚的敌意完全消失了,庄然一揖道:“大师宝象心曲果然奥妙异常,在下身历千幻几乎无法自制……””   百绝大师轻轻一叹道:“施主胸中善念一生,老衲即无由用其技,若是施主最后不迷途知返,身受之苦,恐怕犹不止于落泪而已!”   逍遥散人闻言一惊,放眼朝四下望去,只见原先围观之人,一个个如痴如呆,尤其是那几个已经投身至尊教,潜伏到天龙谷的人,个个肚裂胸裎,手上血迹盈然,显见得是抵不住箫声的刺激,自裂腑脏而死,不禁骇然道:“大师真神乎其技矣……”   百绝脸色端重地叹道:“老衲功力犹自不足,十里之外,竟被人隔空震断箫管……”   逍遥散人惊声道:“十里之外?那是谁?”   百绝忧形于色道:“当世之中,舍贵教主外,无人有此功力!”   逍遥散人更惊道:“教主也来了?”   百绝点点头道:“老衲心生警兆,知道在十里之外,另有强敌窥视,当时不知道是谁,是以借箫声以却之,怎知箫曲未竟,那人反以内力对老衲箫管借声气之感应震断,据老衲之判断,其人必为秦无极无疑。”   逍遥散人摇头道:“不可能吧!教主还在总坛,轻易不出,怎会抽身来此?”   百绝缓缓地道:“那人此刻已经抽身来此,是否教主,立刻可知……”   逍遥散人仍然摇头道:“假若那人真是教主的话,十里之遥,瞬息即至,用不着耽误这么久了。”   百绝凝重地一摇头道:“说来也许施主不信,老衲的宝象心曲全视受者的心术而生威力,那人虽能在萧曲及半之际,隔空遥断金箫,然他所耗损的功力,也较施主严重得多,必须略加调息,才可以继续行动……”   逍遥散人听他说话的态度很端重,不像凭空捏造的样子,再者对他能遥测十里之外的感觉能力,也不觉流露出一丝由衷的敬佩,遂默默地等待,不再开口。   片刻之后,一条淡青色的人影,像一缕轻尘,电闪风飘般,顷刻间即又来到他们面前,黑巾蒙面……   逍遥散人对这身形最是熟悉不过,连忙迎上去道:“教主,您真的来了?”   秦无极冷冷地哼了一声,随即转身对韦明远微一颔首道:“恭喜阁下,长城一别,不过弹指光阴,阁下又轰轰烈烈地重起江湖了!”   面对这一代巨孽,韦明远胸中的千万杀机,居然无由涌起,只是呆呆地不作声。秦无极眼睛朝四下一扫,首先接触到蜉蝣生的尸体,立刻又发出冷笑道:“至尊教成立以来,教中人被外人杀死,这还是第一次,阁下重出江湖,当真还有两下子,不过你要知道我一个下属的性命。值到多少人命!”   语毕目光四下一扫,透出阴森的寒意,使得每一个人都不自而然地打了一个冷战,每一个人也直接体受到他话中威胁的意味。   韦明远忍不住出声叫道:“杀死贵属下乃韦某一人所为,你不要牵扯到别人身上!”   秦无极嘿嘿冷笑道:“大侠说得太轻松了,这些人既然有勇气踏入天龙谷,便是要与至尊教为敌,大侠可知道至尊教中,有没有活着的敌人?”   韦明远愤然厉呼道:“秦无极,以你的作为,天下人莫不思啖汝之肉为快,我再反问你一句,你知不知道天下有多少人想杀你?”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这个不劳大侠提醒,秦某知之甚详,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不以我为仇,除此以外,每个人都想要我的命,连我教中的下属都不例外!”   他身边的逍遥散人微颤了一下,秦无极的话自然也包括他在内了。   韦明远却奇道:“那个不以你为仇的人是谁?”   秦无极狰狞地笑了一下,大声道:“那人是我自己!”   这句话大出人意外,连韦明远都不禁怔了一怔,良久才道:“那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秦无极狂笑连连道:“我活着为杀死别人,也为让别人来杀我,世上最有意义的事,莫过于生命的赌博,而且我永远是居于胜利的一方!”   韦明远觉得这个人已陷入疯狂,不禁也大声叫道:“你不会永远胜利的,总有一天,你会被别人击败……”   秦无极狂笑依旧,手指着四周傲然道:“谁?阁下?你周围这些人?”   他语态虽狂,却也镇住了四周的人,因为在场的人,谁都明白自己的能力实不足以除掉他,秦无极狂笑了片刻,才煞住笑声道:“方才吹箫的是哪一位高人?”   百绝大师坦然道:“是老衲!”   秦无极扫他一眼,语态略改道:“你还不错!只要再加上一倍火候,很可能会要了我的命。可是你永远不会有机会了,别人也不会有同样的机会了!”   百绝大师神容平静地道:“老衲限于资质,只能把宝象心曲吹奏到那种境地,可是老衲已有传人,小徒的资质,远胜于老衲,假以时日,施主的第二句话可能要修正一下。”   秦无极顿了一顿才道:“真的吗?”   百绝缓缓道:“施主之意,认为只要杀死老衲世上便无人再以宝象心曲来克制施主了,老衲无意向施主乞命,自然说不上欺骗施主。”   秦无极沉思片刻,才阴阴地道:“姑不论你所说的传人是真是假,我绝对不放过你,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这是我一生行事的圭阜,可是为了尊敬你那点技业,我特准你选择一个死的方法。”   百绝大师眉毛微微一动,忽而含笑道:“施主此话可当真?”   秦无极慨然地道:“我既身为至尊教主,这一点信用还可以做到的。”   百绝大师脸含微笑道:“老衲自小皈依三宝,从不解人间温柔滋味,徒憾此生……”   秦无极不觉一怔,万想不到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僧会说出这种话来,乃微嗤道:“难道你想临老入花丛,做个牡丹花下的风流鬼吗?”   百绝摇头笑道:“施主错了,这样一来岂不将老衲多年苦持,毁于一旦!”   秦无极大是不耐地道:“那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百绝笑着道:“施主准老衲自择死途,因此老衲忽萌奇想,老衲深盼能有个十七八岁的妙龄佳人,用她美丽的牙齿将我咬死,岂不大是妙所!”   秦无极暴哼一声,半晌无语,其余的人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这天龙谷中,除了杜素琼是女性之外,其余多半是年过半百的老汉,根本就找不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百绝的这个要求不仅太妙,而且奇绝。   百绝见泰无极不作表示,乃又笑道:“择死之途,出自施主口许,施主认为老衲要求不当,自不妨收回成命。”   秦无极忍住气道:“本座是何等身份,岂能出尔反尔?不过你也别高兴,最多逃过今天,至迟三天之内,本座会叫你如愿得其所!”   百绝摇头晃脑笑道:“多谢施主,老衲若得香口玉齿,超渡西归,也算不费此生了!”   四周又笑了起来,秦无极怒哼一声厉声道:“你们别得意了,今天只放过老和尚,却不见得放过你们!”   四下立刻又陷入沉寂,却没有人敢对他回一句嘴。韦明远刚想开口,百绝大师却轩眉长笑道:“施主既不愿失信于老衲,缘何肯背信于自己!”   秦无极一怔道:“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百绝泰然道:“施主初到此地,心中即曾立誓第一个要杀死老衲,现下老衲未死,施主怎能再作第二步打算?”   秦无极诧然道:“这是我心中的事,你怎么知道?”   百绝微笑道:“老衲所习心功,专擅解人心意,施主只要说出老衲之言是否正确……”   秦无极微微一叹道:“好吧!看在你这点神通的面上,我也暂时放过他们一次,但请你记住这暂时二字,一旦我取你性命之时,也是他们毙命之日,这暂时之限,绝不会超过三……”   百绝收起笑态端重地道:“老衲敬候佳音!”   秦无极气冲冲地一转身,对逍遥散人打了一个手势,示意离去,忽然他的脚步停止了。   发现前面的山道上正袅袅地走过一个女郎,她棕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着迷人的光泽,秀丽的长发随风飘扬,神容极美。   谷中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发觉她是怎么走来的。   那女郎手中还握着一大把野花,袅袅地走到他们跟前,无邪的眸子中闪着纯洁的光辉,天真地望着众人道:“你们这么多人在这儿干吗呀?是不是打架,那可是好极了,我最喜欢热闹……”   秦无极的眼中忽然射出瘁厉的光彩,嘿嘿冷笑一声道:“姑娘来的正好,此地恰好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女郎嫣然笑问道:“什么事?”   秦无极手指着百绝大师道:“这个和尚不想活了,可是他自己也没有勇气自杀,想找个人帮他一下忙。”   女郎高兴地道:“是不是要我帮忙,那好极了,我最喜欢帮助别人,我应该怎么个帮法?”   这女郎一片天真,连帮人家结束生命都认为是有趣的事,百绝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这大概是天意要绝老衲,夫复何言!”   大家也跟着一叹,世界上什么事也不会如此凑巧法,大概只有天意二字才可以作答。   秦无极哈哈一笑道:“这位老师父想死的方法很怪,他希望被一个美丽的女郎用牙齿咬死!”   女郎高兴地笑叫道:“真的!我从来没有用牙齿咬死过人,那一定是件很有趣的事,只是……我够得上算是个美丽的女郎吗?”   秦无极手指百绝道:“这是他的事,要由他来决定!”   女郎转脸向着百绝,露齿一笑,嫣然问道:“大师父,我算得漂亮吗?”   面对着她那无邪的笑颜,纵然是有关生死大事,百绝也无法否认,轻叹道:“姑娘美绝天人,老衲死在姑娘口下,万无遗憾!”   女郎快乐地笑道:“谢谢你,大师父,我一直在担心自己长得太黑,听你这一说我就放心了,等一下我一定多咬你两口,让你死得很愉快!”   这番话出自她天真的口中,听起来竟无残忍的意味,四周的人都呆住了,百绝则闭目无语待死。   秦无极得意地笑着,女郎望了百绝片刻忽然道:“不行!我不能咬他!”   秦无极一怔道:“为什么?难道你……”   女郎撅着嘴道:“你看他身上那么脏,咬上去多恶心!”   秦无极闻言先是一呆,继而嘿嘿冷笑道:“姑娘说得不错,看样子我还得替他香花沐浴一番!”说着走了过去,百绝睁开眼睛,对女郎哀求道:“姑娘做做好事吧!不要老衲在死前多受折磨了!”   女郎瞪大了眼睛道:“怎么?你不喜欢洗澡?”   百绝长叹一声,实在无法回答她的话。   女郎转着眼珠,微顿了一下道:“看你身上的泥土这么厚,一定是很怕洗澡,算了吧!   你是要死的人了,我做做好事,不让你多受罪了!”   秦无极自然也停止了动作,实际上他也不愿意去碰一身油垢的老和尚。   女郎走到百绝百前,仔细地端详着,秦无极催促道:“姑娘快开始吧!还等什么呢?”   女郎微笑道:“你不要心急,我要选一个好的地方下口!”   百绝伸出右手,指着脉门叹道:“老衲污垢之身,实在不敢冒读姑娘,姑娘就在此处咬上一口,老衲自然会震断心脉而死。”   女郎笑着道:“你自己会死,干吗又要麻烦别人呢?”   百绝苦笑道:“老衲不合自作聪明,想出那等怪约定,只得麻烦姑娘一咬,让老衲应了约定……”   女郎笑道:“原来你们还订了誓约的,这真太好玩了,喂!替我拿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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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美目盼兮 几度夕阳红     说着把手中的野花递向秦无极,由于她那种天真无邪的口吻,使得秦无极这等凶恶之徒,也不觉自然地听命。   刚把野花接过来,突地花中射出一道墨绿光影,笔直袭向秦无极的前胸。   秦无极被这天真无邪的女郎所吸引,心中完全没存戒意,所以当她把手中的野花递给他时,他毫无考虑地伸手就接了过去。   怎想到那丛野花中竟藏有暗算,一遭暗绿色的细影,蓦然由花中射出来,袭向他的前胸,可是他的反应也是够快的,立刻将手中野花一掷,体内自然而然地运起一股气流,以他的修为,这股气流何啻坚钢,任何利器都无法伤得了他。   可是那道暗影袭向胸口时,竟然钉在上面。   秦无极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显见得是那蓦袭之物,已经攻破了他的护身真气,令他受了伤。   反腕在胸前将那物件拔了下来,微一省视,立刻发出一声刺耳的长笑,严峻的目光瞪定那女郎,厉声道:“这世上居然有能伤得了本教主的东西,倒真是件值得庆贺之事!姑娘,你从哪儿找到这乌线蛇的?”   女郎的明眸中闪着一片惶然道:“什么乌线蛇?我不知道呀!”   秦无极见她说话的神态好像确实不知情的样子,立刻厉声追问道:“这蛇明明是从你那把花中钻出来的,你怎会不知道?”   女郎的大眼睛转了几转,才失声叫道:“原来是从花里出来的呀!那花不是我采的,是别人送给我的。”   秦无极冷哼一声继续追问道:“什么人?在哪儿给你的?”   女郎偏着头想了一下道:“是一个很漂亮的小伙子,就在离谷口不远的地方,他还叫我代他转送给一个叫做秦无极的人……哎呀!花被你丢掉了,我怎么对他交代呢?”   说着弯要去拾地上的花朵,秦无极嘿嘿冷笑道:“姑娘不必费心,你已经完成任务了,我就是秦无极!”   女郎高兴地笑道:“你就是秦无极?那太好了,拿银子来!”   秦无极一怔道:“什么银子?”   女郎笑着道:“那托我转交的人说,我把花交给你之后,你一定会给我银子的。”   秦无极顿了一顿,高声大笑道:“那人倒真是个天才,他假手别人来取我的性命,还要我自己付酬劳。可惜他太低估了秦某的能力了,就凭小小一条毒蛇能杀得了秦某吗……”   女郎目注着他,毫无感觉地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问你到底给不给银子?”   秦无极双掌一合,将手中那条小蛇击得粉碎,哈哈大笑道:“给!当然给!这是秦某的买命钱,怎么能不给呢!”   说着在怀中掏了一下,以微带歉意的声音道:“糟了!我忘记自己身上从来不带银子的。”   女郎也露出失望的神色道:“那怎么行呢?你刚才已经答应了,总不能赖皮。”   秦无极微笑道:“我怎么会对你赖皮呢?银子虽无,拿这个东西代替行吗?”   说着摊开掌心,中间是一颗雀卵大小的明珠,色泛微青,映目生辉,女郎的脸色微变一下,接着就笑起来道:“这珠子真好玩,你当真肯送给我吗?”   秦无极点头道:“当然了,明珠应合赠美人,你拿去吧。”   女郎迟疑了一下,才伸手去取那颗珠子,刚拈人手指,秦无极突地手腕一翻,握住她脉门,女郎挣扎了许久,仍是无法挣脱,不禁急得叫道:“喂!你干什么?要是舍不得,我再还给你好了。”   秦无极嘿嘿冷笑道:“我已经答应送给你了,怎么还会反悔呢!我只想问问你,你可知道这颗珠子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用处?”   女郎一面挣扎,一面叫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珠子我也不要了,只要你放开我!”   秦无极继续冷笑道:“你不要也不行!我告诉你吧,这珠名叫辟毒,佩在身上百毒不侵,蛇虫辟易,方才我佩着此珠,纵然被蛇咬了一口,又岂能奈我何?”   女郎继续挣扎大叫道:“我不管它有什么用,我只要你放开我!”   秦无极突地一松手,女郎脱因而出,抚着被握红的腕部,掌心还留着秦无极的那颗辟毒珠,眼中流露出一片不信的神色。   秦无极见状大笑道:“你对我肯放开你觉得很奇怪是不是?”   女郎顿了一顿,才又转着眼珠笑道:“那倒不是,我只奇怪既然这颗珠子能救你的命,为什么你还把它送给我?”   秦无极得意地大笑道:“我就是要你知道秦无极不佩此珠,同样也不怕毒蛇暗算。”   女郎脸色变了一下笑道:“是啊!你的本事大极了!谢谢你的珠子,我要走了!”   秦无极脚下微飘,移步到她面前,冷冷地阻止她的去路,女郎怔住道:“你干吗不让我走?”   秦无极嘿嘿冷笑道:“我的珠子已然如言赠送,姑娘该做的事,却还没有完成。”   女郎瞪着眼睛道:“我有什么该做的事啊?”   秦无极手指着百绝大师道:“姑娘曾答应帮助这位老师父了结生命,这件事还没有做!”   女郎咧着嘴微笑道:“是啊!我倒忘了这回事了,我的确是答应过的,不过我现在可不想那么做了,你看他身上有多脏啊!我想起来就恶心,怎么还有兴趣咬他一口呢?”   说着又打算从秦无极的身畔滑过去,秦无极再次横身拦住她道:“姑娘这么说是逼着我给他洗洗干净了!”   女郎笑吟吟地道:“洗干净了我也不干,我又不是疯狗。怎么会随便乱咬人呢?”   秦无极突然暴出一声长笑,目光紧逼着她道:“好丫头,我秦某一生从来没有上过当,今大对服了你了,一直到现在,找还是无法看出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女即瞪大了眼睛道:“什么真的假的?我不懂你的话。”   秦无极冷冷地道:“看你的举止,分明是与他们一伙,故意在跟我捣乱。可是从你的态度表情上,我竟然觉得你是个顽皮淘气而好奇的小女郎,跟他们好像全无关系。”   女郎鼓嘴生气道:“我本来就不认识他们,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秦无极大笑道:“我可以相信你不认识他们,却无法承认你跟他们毫无关系,惟一证明你清白的方法是,你去咬那老和尚一口……”   女郎索性也耍起娇蛮来了,双手一叉腰道:“我偏不咬!难道你会因此杀我?”   秦无极凝视片刻,才阴沉地道:“我手下杀人无赦,多杀一个算不了什么事!”   女郎将身体朝前一凑也大声叫道:“那你就杀了我吧!”   秦尤极反倒被她逼退了一步,片刻之后,才狰狞地道:“秦某要杀你易如反掌,不过那太便宜你了!”   女郎被他冷峻的声音慑得有点畏缩,怯怯地道:“那你想干吗?”   秦无极嘿嘿冷笑,伸出一只手道:“我要你受尽活罪;先毁了你这副美丽的脸,再撕破你那张会说谎的嘴,最后再挖掉你那对迷人的眼睛,使你不死不活,又丑又瞎……”   他的声音由面罩中透出来,特别显得怖人,女郎吓得掩面惊叫起来,秦无极得意地跨上一步,立刻又擒住她的手腕,叉开手指,便往她的脸上抓去。   女郎骇然大叫道:“韦哥哥,你还不快出来救我……”   韦明远与杜素琼以及庄宁、百绝大师等人,这时都准备扑上去阻止秦无极的暴行,谁知秦无极听见她的叫声后,居然及时停住了手势。   韦明远本来已在怀疑这女郎是自己这一方面的人,此时益见证实,连忙凝重地对秦无极喝道:“快放开她!以阁下这等身份,居然出手欺侮一个女孩子,实在令人齿冷……”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我总算逼出她的身份来了,刚才那一声韦哥哥不是叫你吧?”   韦明远愤然怒道:“放屁!我与她从未谋面,你怎可如此胡说八道……”   秦无极嘿嘿冷笑道:“此地没有第二个姓韦的!”   韦明远怒红了脸,对那女郎叫道:“你是谁?刚才招呼的又是谁?”   女郎嗫嚅地道:“我……叫小红,我叫的韦哥哥是你……的儿子!”   韦明远一怔道:“我哪一个儿子?”   小红又道:“韦光……”   韦明远又是一震,急忙道:“他在哪儿?”   小红尚未回答,秦无极突地举起小红,将她一把掷得远远的,朗声大笑道:“原来是这小畜生!他居然还没死!”   小红被掷入半空,刚想扭腰恢复身体的平衡,突然发觉秦无极在脱手之际,同时也点了她的穴道。只得毫无挣扎地向地上落去。   韦明远等人想去接她时,却因秦无极出手太快,丢得又远,一时赶不及,眼睁睁地瞧她像石块似的掉下来,徒自急得心惊肉跳。   突然山石下的树丛中,闪电似的蹿出一条青色人影,恰如其时地接住小红坠落的身形,然后伸手又拍开她的穴道。   小红一把搂住那个人无限委屈地道:“韦哥哥,你坏死了,尽躲着不出来,害我受那个坏蛋的欺侮!”   韦明远也看清那个人了,他神采焕发,雍容而立,比诸自己年轻之时,尤见英俊,不禁惊喜交集,喊了一声:“光儿……你……”   底下的话因为过于激动,怎么样也说不出来了。韦光也是泪眼模糊地望着韦明远,父子两人都为着相逢而喜悦,却也有着相异的心情。   韦光看出父亲日益苍老,不复当年英姿,想到年华催人,以及他近年来所遭遇的坎坷,心中别有一番感慨。   韦明远在儿子身上看见了自己当年的影子,为着他的成长而安慰,也为着自己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而惭愧。   秦无极一直耐心地等着,直到他们的目光分开后,才大声地笑道:“韦明远,恭喜你生得好儿子!就凭他花中藏蛇,故意派遣一个不识武功的女子前来暗施毒手这一点上,就比你高明多了。”   韦光被他说得脸上一红,乃正容道:“对付你这样一个恶徒,任何手段都不能算是下流。”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当然了,若是不用手段;你们根本谈不上对付两个字!”   韦光赫然震怒道:“恶贼!你不要自视太高,子午经上一点功夫,算不了是天下绝技!”   秦无极轻轻一笑道:“不错!我知道你在广成子陵穴中另有所遇,也学成了子午经,不但是你,连我教中的两个下属,继你之后,重入地穴,也得到不少长进……”   说时他的眼光一扫逍遥散人,使得逍遥散人陡然一惊。自然韦光在长白山上初次露脸,逍遥散人与端木方根据线索重入地穴,结果搜到韦光藏身的那所密室,虽然韦光与徐刚二人已将那留下的功籍毁去,可是原先留籍之人,过分细心,竟然在别的地方又重录了一份,韦光没有注意,却被他们二人发现了,这件事逍遥散人与端木方都认为十分隐秘,谁知仍瞒不过秦无极。   秦无极目睹逍遥散人的神色,心中更是得意,放声大笑道:“子午经是死的,功夫是活的,你以为得了子午经的全部武学,便足以制服我了吗?殊不知我在这些日子里悉心研究,早已远超过那经中所载的武学了!否则我怎会佯作糊涂,听任你们在暗中活动!”   韦光一看逍遥散人的神色,知道秦无极的话也许有几分真实性,可是仍不全信,乃亦朗然一笑道:“光凭嘴上说得好听是没有用的,你最好拿事实表现一下!”   秦无极横他一眼,轻蔑地道:“小子,你是在向我叫阵?”   韦光长眉一挑道:“我是向一个恶徒挑战,杀之以谢天下!”   秦无极不但不生气,反而鼓掌道:“妙极了!小子,上次看你对柳大木时那份能耐,我实在没把你放在心上,所以紫娘替你求情,我毫不考虑就答应了,两三个月之内,你的功夫进展如何不知道,但这份豪气却颇令我心折,不过我还没有拿你作对的兴趣!”   韦光怒声骂道:“奸贼!你要是没有胆量就赶快改过自新,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秦无极冷冷一笑道:“你以为我真的怕你?”   韦光抗声道:“怕不怕你自己肚里明白!”   秦无极悠然笑道:“老实说我不是怕你,我是看不起你,一年后我与三个老家伙有个约会,他们的辈分比你大上三四倍,只有他们还配跟我一搏,你算什么东西?”   韦光怒气更盛,指着他骂道:“姓秦的!你是天下最无胆的鼠辈!”   秦无极的声音中也透出怒意道:“小子,凭你这句话你就别想活过今天,逍遥子!”   逍遥散人慑于他的威严,连忙答道:“属下在此候命!”   秦无极哼了一声笑道:“你偷学子午经上功夫能练到几成了?”   逍遥散人惶恐地道:“教主明鉴,属下求进心切,并非叛教。”秦无极怒声道:“我知道,你心中也许有叛意,只是行动上还算规矩,否则我岂会容你活到今日,我只问你练就几成了?”   逍遥散人嗫嚅地道:“大概有五六成吧……”   秦无极怒哼一声,逍遥散人连忙又道:“属下实在不太清楚,也许还可以多一点!”   秦无极冷笑一下,接着冷冷地道:“在我的观察下,你最少也有八成火候了,你别害怕,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相反的我还要成全你,过来!”   逍遥散人不敢违拗,心存怔忡地过去,秦无极低低地跟他耳语一阵,逍遥散人的脸色起先是惊惶,最后则简直无法形容。   片刻之后,秦无极才又放高声音道:“你明白了没有?”   逍遥散人肃然道:“教主学究天下,乃使属下顿开茅塞……”   秦无极将手一摆,阻止他说下去,只是冷峻地道:“你在这几句话中,又可以增加一成心得,以九分的造诣,足可以对付那小子了,现在我命令你立刻杀死那小子,以惩他对我出言不逊!”   逍遥散人闻言略一踌躇,秦无极立即厉声道:“你若敢说出半句拒绝的话,我马上就制裁你!我能用几句话助你速成,自然也可以毁你于举手之间!”   逍遥散人脸色一噤,只得移步向韦光走去,韦光怒容道:“至尊教中,惟有阁下一人尚算清者,何苦要为虎作怅,自投浊流!”   逍遥散人脸上一红,恼羞成怒叫道:“小子太张狂了!如此出言无状,自取灭亡……”   韦光一叹道:“你也是中毒太深,只有死才能令你醒悟了!”   逍遥散人更形窘迫,举掌遥拍而上,韦光一手推开小红,另一手虚空迎上,两人劲力相接,各晃了一下身子。   秦无极见状轻嗤一声道:“小子大话说得太好听,手下却也稀松,以你这点造诣看来,我方才多加一分功力纯属多余的……”   韦光大声叫道:“未必见得!”   掌随声出,双掌交替前拍,劲风呼呼,如怒潮排空,逍遥散人脸色一变,连忙也挥舞双臂,运劲相抵。   场上但见飞砂走石,尘雾迷云,片刻之后,两人立足之处,都陷成一个深坑,他们脚下的山石,都被二人的劲力挤成碎粉,飞扬出去。   韦明远等人现在都高高在上,忘情地注视着坑底二人在作生死殊斗。   杜素琼轻触一下他的时,问道:“在你的一生中,恐怕没有经过这种剧斗吧!”   韦明远在关切中又透着兴奋,轻轻地道:“这孩子也不知道他怎么练的!长江后浪推前浪,看样子我们是老了!”   秦无极也在不远之处,闻言冷嗤一声道:“井底之蛙!你能有多少见识?现在我留下你们的命,一年之后,我在长城下约斗三个老家伙,那时再让你们瞧瞧什么才算做武学!”   韦明远很想回他一句的,想想还是忍住了,坑下交手的只是他手中的一个从人,已有如此造诣,技不如人,只得由他讲狂话去。   坑中的韦光与逍遥散人互以劲力硬拼,双方实力都在伯仲间,谁都没有占到上风,泥沙越聚越多,坑也越陷越深。   秦无极渐渐有些不耐烦了,朝着坑中叫道:“这也不是比武赌劲道,那么傻干做什么?”   一言甫毕,坑中风沙顿歇,两条人影先后拔了上来,换了一个地方正面相对,那是逍遥散人听见了秦无极的提示,立即放弃了硬拼,收劲离境。韦光知道他要仗着招式或是其他功夫相对,怕应变太迟而吃亏,所以也跟了上来。   逍遥散人微喘道:“世兄神勇为在下仅见,力搏徒耗时力,在下要另换手法了。”   韦光一擦额上汗水道:“阁下必欲置韦某死地,韦某亦不甘心束手就死,大家只好各尽所学吧!”   逍遥散人一指轻点,空中微闻指风叮然,韦光两掌一合,继之一分,将他的指劲化了开去。逍遥散人乘隙欺身进招,或踢或削,时掌时拳,手脚并用,在刹那之间,已攻出五六十招,将旁观请人看得如痴如果。   盖以逍遥散人这几十招抢攻,不仅手法奇谲,速度更快逾绝伦,以寻常而论,最多只有三四招的时间,每一个人都在心中掠过一个念头,设若将自己处在对方,无论如何也挡不过去。   可是韦光对这些招式好似了然于胸,或间或架,时拆时迎,以相等的速度将之一一化开,然后再找到一个空门反攻回去。   韦明远长叹了一声,没有说话,庄宁在旁禁不住道:“韦兄该以有这样的一个儿子而感到骄傲。兄弟一向自负于技击招式,今日观此一战,才知幼稚得可笑,以这种速度而论,兄弟觉得能把每一招都看清楚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更逞论动手相拆……”   杜素琼却缓缓地道:“其实说穿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他们都是根据一本书上学来的,对于对方的招式都了解于胸,循式出招,已经不是真功夫,完全是本能的反应而已……”   秦无极忽以异声道:“山主之言大有见地,只不知有何根据而作此论?”   杜素琼冷笑道:“我是根据常情而作此推论,譬如一个口吃的人,言词虽不清楚,但是唱起歌来,却毫无阻滞之象,这是一样的道理,他们二人若是换一个对手,姑且不论胜负,却断然不可能有如此快速。”   秦无极长叹道:“山主才智见解确乎超人一等,无怪乎令爱能禀具那等绝世才华……”   杜素琼微微一笑道:“你对我女儿还是没有忘情,只可惜我只生这么一个女儿,更可惜她钟情于别人,否则有那样一个女人好好地劝你,把你这一身本事用于正途,世上不知有多少人能身受其赐!”   秦无极也变得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才暴躁地对逍遥散人叫道:“蠢材!这等徒劳无功的事,还尽耗着干什么?刚才我告诉你的话呢?”   逍遥散人闻言手脚一慢,被韦光抢进一招,拳风直袭面门,逍遥散人好似失去先机,手忙脚乱地封开一招,韦光手下更紧,左臂前屈,反抓他的肋下。   这一招攻得恰如其时,奥妙无匹,逍遥散人再无可避,脸上一慌,继而暴喝一声:   “着!”   双臂陡然圈回来,反震出去,哆的一响,结结实实地印在韦光肩头上,直将他击得平飞出去。   四周的人立刻哄然惊呼,以为韦光败了,只有秦无极反而咦了一声,而且也只有他一个人看出这胜负谁属。   韦光在地上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凛然若一峰独峙,丝毫无伤。   逍遥散人却神色怪异地呆立片刻,再慢慢地向地上倒去,四周又是一声惊呼。   秦无极似乎也被这离奇的现象怔住了,慌忙飘身过去,只对逍遥散人扫视一眼,又朝韦光一哼,低声道:“小子,好毒的手段!”   说完那句话后,他突地扭过身子,几个起落后,就整个地消失不见了。   出人意外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以至于使人来不及去思索,更谈不到去接受的。   最难解的是秦无极突然抽身撤退了,这天下谈之色变的大魔头,在接连损失两个得力下属之后,居然肯毫无表示地走了。   他曾经由几个人的身畔,都是匆匆一掠而过,那些人当然都不敢出手拦他,甚至还为着他没有顺手伤人而庆幸,可是对他的离去原因却实在难以猜透。   虽然韦光曾击倒了逍遥散人,可是谁都明白韦光绝没有能力去击倒秦无极。反之他却有足够的能力去击倒韦光,为什么他又肯放弃这个机会呢?   韦明远首先拥过去,走近韦光身畔欢声道:“孩子,真难为你了,你使我感到骄傲。”   韦光骤然感到不好意思起来,这是父亲第一次用夸奖的语气对他说话,而且说得那么热烈恳切。   韦明远又侧身看了一下躺倒在地的逍遥散人,只见他面目尽紫,奄奄一息,周身别无伤痛,仅只肋下衣袂裂开,肌肤上露出五条抓痕。   这抓痕亦仅是浮皮之伤,于理不应致命,不觉惊道:“你是怎么伤了他的?”   韦光摇了摇头道:“说来可真惭愧!他武功造诣实在已超过了我,最后一招互换,他应该可以将我震成重伤,谁知他的劲力竟然藏而不发,而我伤他的一招,也是同归于尽的一式,在万般无奈中,我突然记住子午经中一段功夫,可以将手臂伸长两寸,这种功夫我并没有练成,今天不知怎地突然发生效力了……”   韦明远蹙眉道:“你说的那些功夫我不知道,我只问你最后所用的功夫能致人死命吗?”   韦光略加思索道:“若是中在要害上,当然是可能的!”   韦明远手指逍遥散人道:“如你所说的两寸之长,他不会伤得这么残,如你所说的受伤部位,这肋下并非致命处,他也不会伤得如此重……”   韦光思索片刻,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他必中了我体内潜伏的毒素……”   韦明远不禁一怔道:“你身上怎么会有毒的?”   韦光觉得一时很难把话说明白,只是回头对小红道:“小红,这人还有救没有?”   小红将逍遥散人的眼皮翻开,省视片刻,才摇头表示无望,韦明远大不以为然地道:   “你身上到底含些什么毒会如此厉害?”   韦光红着脸不作声,半晌之后,他突然又道:“小红,把你身上的圣王丹喂他吃一粒。”   小红大惊失色道:“那怎么行呢?一共只剩两粒了,完全留给你也不一定够用。”   韦光神色庄重地道:“我目前还用不着它,这个人在动手时给我留了一份情,大丈夫讲究恩怨分明,至少不能叫他死在我的手中。”   小红万分不情愿地取出一颗圣王丹,捏碎了放进逍遥散人口中,然后才堵着嘴道:“全依你,不过还有一颗你可千万别做人情了!”   韦光欣然一笑道:“小红,假若你要做我们韦家的人,该学的地方还多着呢!”   韦明远听见那句话又是一怔,立刻把怀疑的眼光望着他们俩人,杜素琼解事地走过来笑道:“孩子,看来你还有许多事要告诉我们呢!这里可不是谈天的地方,大家到屋里去谈吧!”   庄宁过来背起逍遥散人,大家簇拥着向屋子里走去,当然也有许多人知道凭自己的身份还不够跟去凑热闹,可是他们的心中却充满了兴奋与喜悦。   那是因韦光的突然出现而引起的,他们不但替韦明远庆幸着有了一个好儿子,也庆幸着这世界上终于有一个人能惊退秦无极了。   天龙谷中的人越聚越多了,每一个不甘屈服于至尊教淫威之下的武林人士,都纷纷投向此地,因为这是至尊教势力惟一达不到的地方。   可是谁都役发现另还有一块地方,那是一块至尊教没找到的地方,同样地也为着在抵抗至尊教在作着努力与布置。   那便是韦纪湄与杜念远休息的渔村。   自从韦光离开那里以后,韦纪湄与徐刚整日深居简出,专心潜练子午经上许多玄妙的功夫,他们很少看见杜念远,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   杜念远!这个一手创起神骑旅赫赫声势的女人,她真能忘怀了往日叱咤风云的岁月而甘心蛰伏吗?这个问题只有留待事实去答复。   可是她休息的那所渔村却有了显著的改变,原来居住在村中的渔民都不见了,换了一批新的居民。   这批居民完全是神骑旅的旧部,由祝家华率领着,紫府秘籍的四个传人只剩了两个,邢洁追着白纫珠不知所终,凌寒冰则跟着朱兰与韦珊还远隐梵净山,只有易水流与孙霞还留在这儿,再加上公孙午留下的那个小子铁牛,算是杜念远全部的班底了,这些人整日在她的指挥下忙碌着。   这是一个云淡风轻的午夜,渔村中静静的,只有铁牛在临溪垂钓,蓦地远道一阵骑声急促,来了两匹奔马,马上各驭了一个头包青帕的女子。   马到桥头倏然停住,两个女子都跳下了马,向村中凝看着,年纪较大的一个,身材也略高,布衣风尘不掩秀色,低声对旁边的那个女子道:“英妹妹,大概就是这里了,只不知道他们住在哪一家?”   被叫做英妹妹的那个女子虽然年轻一点,性情却十分急躁,立刻道:“总共才这几间屋子,整个地找它一遍不就知道了!”   年长的女子立刻止住她道:“不行!我们的处境不比从前了,凡事还是慎重一点,尽量避兔引起误会的好。而且杜念远做事的方针你是知道的,她处处地方都不会少了布置,我们贸然闯进去,说不定还会惹来一场没趣。”   年轻的女子闻言脸色略现不平,但还是忍了下来,那年长的女子轻轻地走到铁牛身畔带笑问道:“借问大哥一声,这儿是否住着一对夫妇?”   铁牛将眼一抬,傻怔怔地道:“这里的夫妇多得很,你们间的是哪一对?”   那女子一怔,心中不知道韦纪湄等人在此是否改了名字,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铁牛哼了一声道:“连名字都不知道,你们找的什么?”   语气十分不耐烦,年轻的女子立刻按捺不住,厉声叱骂道:“混账东西!你是吃生米长大的!”   铁牛将鱼竿一扔,跳起身来叫道:“贼婆娘!你敢骂老子!”   那女子勃然色变,伸手就是一掌,铁牛的动作很迟笨,再者女子的手法也太快,连闪避都来不及,当时挨了一下。   铁牛不过晃了一下脑袋,那女子反而捧着手,痛得直咧嘴。   年长女子见状微异,连忙问她道:“英妹妹,你怎么了?”   年轻的女子瞪着眼道:“这家伙的皮比石头还厚……”   铁牛哇哇叫道:“贼婆娘!你打了老子还要骂人!”   莽冲冲地就是一拳猛击过来,年长的女子微一皱眉,伸手迎着他的拳势,轻轻一托,铁牛只觉得她的劲道大得出奇,身形控制不住,扑通一声,掉到河里去了。   急得他在水中直起身子,拉开喉咙大叫道:“孙姑娘,快来呀!来了两个贼婆可凶得厉害!”   随着他的叫声,最近的一所茅屋门呀然打开,出来一个妙龄女郎,正是四大侍者之一的孙霞,见了来人后,不觉微微一怔,问道:“原来是宇文公主与黄姑娘驾到,二位不命人通报,跟这傻家伙生气干吗?”   这两个女子正是宇文瑶与黄英,得到韦光的通知后千里迢迢,按址前来找寻韦纪湄,想不到一开始就碰上铁牛这么一个愣家伙,惹上一场闲气,再被孙霞尖利的口齿一讥嘲,立时弄了个脸红耳赤,略顿片刻才讪然道:“我们是来寻访贵首领与夫人的。”   孙霞冷冷地道:“此地没有首领与夫人。”   宇文瑶一愕道:“光弟明明告诉我他们在这儿。”   孙霞依然冷冷地道:“公主口中的他们是指谁而言?”   宇文瑶见她是在明知故问,不禁也薄薄有了一层怒意,沉声道:“韦纪湄与杜念远!”   孙霞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家师与师母,公主为什么不早点说明白呢?”   宇文瑶微愕道:“那不是同一个人吗?”   孙霞冷笑道:“那可大不相同,神骑旅拜受公主之赐,早已烟消云散,家师母虽然曾再度创派,但家师亦因公主之赐,记忆全失,坚持不肯就任首领之位,家师母伉俪情切,只得把神骑旅永远地放弃了,公主来找首领与夫人,我自然无法回答了。”   宇文瑶听她重提旧事,不禁脸上一红,口气也转为柔和了,微带歉意道:“往事不堪提,我现在是特来寻访令师与令师母的。”   孙霞冷冷地道:“家师与师母一介平民,怎敢有劳公主下访?”   宇文瑶听出她是在故意刁难了,但仍是蔼然道:“我也早已放弃公主的名位了,请姑娘不要再如此相称。”   孙霞将眼一抬道:“你找他们有什么事?”   宇文瑶尚未答话,黄英已怒不可遏地道:“这是我们的事,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孙霞也抗声道:“不跟我讲清楚,你们就别想见得到人!”   黄英一脸怒容,回头对宇文瑶道:“姊姊,韦光说杜念远已经改变心性,诚意相招,看来完全是欺人之谈,那毒妇根本还是老样子!”   宇文瑶的脸色也变了,愤然尚未开言,孙霞已寒着喉咙道:“师母虽然放弃了神骑旅,她在江湖上的地位却并未改变,你们说话最好客气一点!”   黄英悍然道:“我偏要骂妖妇,毒妇……”   孙霞愤然起身,一指径取黄英的胸部,黄英早已提防她会出手攻击,见状身形一错,避开指风,反手扣住她的臂腕厉声道:“小辈!凭你还敢放肆!跪下去!”   指间一加力,本想将她压跪下去,孰知孙霞冷冷一笑道:“不见得!”   身躯一转,也不知用什么方法脱出掌握,右臂一屈,反挥回去,刚好抓住黄英的腰带,一下子将她举起来,远远地掷了出去。   匐然一响,黄英撞地不起,孙霞在掷人之际,顺手还点了她的穴道。   宇文瑶见状心头微惊,喝道:“小辈!仗着这一点伎俩你就敢目无尊长了!”   孙霞冷笑道:“你别不要脸了,家师虽然与你成过夫妇,那内情实在不堪一说!”   宇文瑶羞怒交加,厉叱一声,脚下略移数步,双手迅速拍出,孙霞见她的来势很凶,一时不敢硬接,连退了好几步。   宇文瑶怒声道:“今天要是让你逃了过去,我那二十几年的武功就算是自学了!”   孙霞回唇相讥道:“连这一把岁数都是白活的……”   一语甫毕,宇文瑶的身影已逼了上来,快得像一道电光,接着啪啪两声,孙霞的双颊上,各添了一块红红的掌影,不觉大是吃惊。   宇文瑶厉容满脸站在她身前沉声道:“若以我早年的心性,此刻你早就没命了,这两掌是代杜念远教训你的,不过她若是像你一般的混蛋,这两掌算是教训她也未始不可!”   孙霞掩着脸一言不发,不远处突然有人冷笑道.:“好神气啊!我就站在此地,你为什么不直接打我呢?”   宇文瑶闻言一怔,抬头望时,杜念远已站在两丈远近处,她身后还跟着易水流与祝家华,神态从容,却不知他们是何时到来的。   宇文瑶心头微惊,只觉得杜念远的功夫是越来越高明了,从前自己只在心术上将她列为对手,武功上根本不屑一顾,现在却要对她重新估计了。   略顿片刻,宇文瑶才定下神来,怒声道:“杜念远,你是个无耻的毒妇!既然你没有诚意,又干吗要叫韦光通知我们?”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当着纪湄的面,我不能不故作大方,那番话也只有韦光那种傻瓜会相信,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也会认了真呢?”   宇文瑶心中百感交集,羞辱,失望,愤怒,一古脑儿都冲了上来,眼眶中泪珠盈然,厉声大叫道:“妖妇,毒妇!今天有你就没有我……”   双掌猛推,劲力如潮,连地下的砂土都刮了起来,直向杜念远身上涌去,她是存心要置杜念远于死命了。   可是等劲力过后,她发现杜念远仍是好端端站在另一个方向,口角含着嘲弄的微笑,丝毫未受损伤,不禁怔住了。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你尽管发狠好了,我只要靠着这一套移形换位的功夫,就可以永保不败之境,等你力气用完了,就轮到我来对付你了。”   宇文瑶脸色一变,发出一声绝望的长叹,她知道杜念远的话并不是虚夸,自己是一败涂地了,在心计上根本斗不过她,现在武功也不足为凭了。   沉默片刻,她才凄然地道:“杜念远,算你赢了,我只求你一件事,请你让我再见纪湄一面!”   杜念远冷笑道:“他是我的丈夫,你要见他做什么?”   宇文瑶脸容凄厉地叫道:“他也是我的丈夫,我在临死前总有权利见他一次。”   杜念远冷酷地笑道:“你的丈夫是韩芝佑,当这个名字不复存在时,你们夫妇关系也跟着完了。”   宇文瑶厉叫道:“这句话是谁说的?”   杜念远冷冷地道:“当然是我说的!你在夺去他时,并没有容我见一面,我现在也不必要故作大方。”   宇文瑶的声音由凄厉一转为哀伤,颤抖着道:“杜念远!我求求你!这些年来我抛弃了一切,历尽艰辛,都是为了他!我不想再跟你斗下去了,我只是要求见他一次,哪怕是偷偷地看他一眼也好……”   这种哀伤几乎连铁石人都会因之心碎,可是杜念远依然摇头拒绝道:“不行!当你跟他在宫中共度晨昏时,你并没有想像到我的痛苦,你能加诸于我,为什么我不能加诸于你,我能忍受,为什么你不能忍受!”   宇文瑶忽然一抹眼泪,毅然转身,杜念远叫道:“你想上哪儿去?”   宇文瑶已由悲伤转为坚定,凛然道:“谢谢你提醒了我!也谢谢你给了我暗示,你坚持不准我见纪湄,足见他对我的感情仍在,因此我也不必轻生,我要学你当年那种耐性等待,你不能永远将他藏了起来,我也总有见到他的机会……”   杜念远哈哈大笑道:“你想得太天真了,你以为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宇文瑶凛然道:“你当然不会!当年我故作大方放过你,是因为我掌握着大多的优势,现在你并不比我强多少,你自然不肯放过我!”   杜念远笑道:“既然你知道得那么清楚,为什么还那么乐观呢?”   宇文瑶庄容道:“正因为你目前胜过我不多,我才觉得自己有希望,只要我今天能逃过你的毒手,异日胜负之机,又不知落于谁手了!”   杜念远高声大笑道:“对极了!你的命运完全在乎今天的一搏了,为了尊敬你最后的那点领悟和智慧,我给你一个优待,我等你走出三十步后,再行出手对付你!”   宇文瑶有点不信地道:“我若领先三十步,你就很少有追及的希望了。”   杜念远轻轻一笑道:“我很少做没有把握的事,也很少做大有把握的事,胜利的成果一定要得之于艰难之中,胜利的机会一定是系之于毫发之间,那才够刺激。”   宇文瑶顿了一顿才问道:“你认为在三十步之外必能一招杀死我?”   杜念远点头笑道:“不错!可是三十一步之外就不行了!所以我把成功之机置于最难及之点!”   宇文瑶神色一整道:“好!今天我承你容情了,为了纪湄我什么都可以忍受,否则我宁可面对面地接受你的挑战!”   杜念远不说话了,手微微抬起,庄容道:“你开始动身吧!”   宇文瑶望她一眼,立刻转身一步步地向前走去,步伐坚定而缓慢,好像漫不在乎似的,可是在走出二十五步之后,身形猛然加速,恍如一枝急箭。   杜念远神色一变,手掌猛地扬出,掌心中一片青色光芒,涌向宇文瑶的背影,隐有闷声破空。   宇文瑶在最后突然展开少为人知的魅影身法,抢到第三十五步时,才感到背后传来一阵轻微的撞力,正在庆幸自己幸脱危境,突然她身旁传来一阵轻爆,蓝光闪烁中,一条白影冲天飞起,挟着一声厉啸掠空而逝,倒吓了她一大跳。   接着是杜念远的跌足长叹道:“可惜!可惜!宇文妹子,你为什么不慢一点呢?”   当宇文瑶愕然四顾时,只见身后不远处的草丛中,犹自冒着缕缕青烟,草被熏枯了一大片,洒着几滴鲜红的血迹。   而尤其令人难以相信的是杜念远此刻竟消去了脸上的冷漠,含笑迎了上来,以诚恳的语言道:“宇文妹子,抱歉得很,让你受了许多委屈,也让你糊里糊涂地陪我布了半天的陷阱,只可惜以一步之差,仍是让那恶獠逃走了。”   宇文瑶莫名其妙,同时对杜念远乍来的善意也感到不敢接受,骇然退后一步道:   “你……究竟在闹些什么鬼?”   杜念远微微一笑,指着那丛枯草道:“没有什么,只可惜叫端木方逃走了!”   宇文瑶慎然色变道:“端木方?他怎么来的?”   杜念远淡淡地笑道:“跟在你们后面来的,远在百里之外.我已经知道你们的行踪了,可是意外的我也发现端木方跟踪在你们身后,这老魅此刻的功夫,已不是我们任何一人所能抗的,在万般无奈下,我只有利用所制的一种暗器来对付他,假如时机配合得当,在出其不意的情形下,也许能除掉他,只可惜功亏一努,仅伤了他一点浮皮,不过总算把今天的危机度过了!”   宇文瑶怔怔地道:“你是说利用攻我的机会,实际却是攻他?”   杜念远点头道:“是啊!他藏身的那片草丛,刚好距我三十步,所以我才向你提出三十步的办法,本来是打算以你为饵,暴起发难,此魅一定可除,谁知道你大妹子来后突然快了起来,我急于出手,终以时间控制不稳,被他临时发觉,用手挡了一下,不过就这样也够他有好几天活罪受的。”   宇文瑶骇然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依然不太明白。”   杜念远笑着道:“大妹子,这没有什么难得,我们躲在这里,原是可以躲开至尊教耳目,可是我请光弟带信,让他见到你时请你到这儿来,你在江湖上也是个闻人了,至尊教的人纵然不难为你,也不会放过你,因此很早以前,我就作了准备……”   宇文瑶略为明白了一点,心情与表情都松懈了下来,禁不住地道:“那些准备能挡住至尊教吗?”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除非是秦无极前来,我没有什么把握,换了任何一个人,我多少总有方法给他点厉害瞧了,方才端本方若不是见机得早,恐怕已横尸就地了……”   宇文瑶不禁动容道:“是啊!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受伤的,不过那制他的东西可真厉害!”   杜念远得意地摊开掌心,掌中还握着一颗淡青色的小丸,不过才绿豆般大小,宇文瑶不禁微有怀疑道:“难道就是这么一颗小东西?”   杜念远笑笑道:“大妹子,你别看不起它,虽此一丸,当世能抗者已无几人,你在宫中受学,见闻都很渊博,不妨仔细地看一下。”   宇文瑶掂了过来,略加审视,不觉失色道:“明信石胆,枯竹灵矾,孔雀精,杜……姊姊!你真了不起,这几种相生相克的东西,你是用什么方法将它们融成一体的……”   杜念远微微一叹道:“天下原无不可能的事,只在人为而已,可惜的是巧匠东方未明死了,否则以他的手艺再加上几样东西,我们不必怕秦无极的武功了。”   宇文瑶默然片刻才道:“方才小妹若是如命只退三十步,姊姊一定是奏功了,只是我不明内情,妄图苟全,反而破坏了您的计划。”   杜念远谦和地摆摆手道:“那怪不得你,我逼得你也太紧了一点……”   宇文瑶心有余悸地道:“是啊!姊姊扮得可真狠!小妹若是生性懦弱一点,恐怕早已自求解脱,那姊姊的计划可得另作打算了!”   杜念远大笑道:“我知人甚明,早就算准你不是那种易于屈服认命的人……”   宇文瑶一怔道:“原来姊姊早就有意利用我了!”   杜念远摇头道:“那倒不是!我是发现端木方追踪在你身后才临时决定这方法的,连我那徒儿都不知情,我只命令她出来与你为难。端木方在我手下一个时期,对他的性情我很清楚,他是个复生的厉尸,生性多疑,又十分机警,我不得不利用我们的冲突将他稳住,然后再攻其无备……”   宇文瑶这时才第一次展露笑容道:“姊姊若早给我一点暗示,我们合力将他困住,姊姊再从容出手对付他岂不更好!”   杜念远摇头道:“不行的!端木方的能力已不是你我所困得住的,我制炼的青霰弹效用虽大,威力却不足,若是正面打出去,不但伤不了他,或是反会受他的害,所以我不得不利用他躲着看热闹的时候,夹在掌风中袭其无备……”   宇文瑶默然片刻才道:“谢谢你,姊姊!谢谢你肯容纳我!”   杜念远坦然地笑道:“那倒不如谢谢你自己为佳!”   宇文瑶一愕道:“姊姊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杜念远笑道:“我是指你给纪魅的改变,你使他失去记忆后,同时也改造了他。不!毋宁说是启发了他,现在他所流露的气度与典型,已不是我一个人所能独占的了,所以我欢迎你来,不仅是你,凡是能分沾他一丝感情的女子,我都毫无妒意地欢迎。还有,你不反对我叫你妹妹吧!我这样称呼是因为我比你岁数大一点,并没有其他意思。否则以你的身份,我实在不敢悟越。”   宇文瑶在高兴中又有一丝羞意,低低地道:“姊姊别这样说,在昆仑山上我已经对公公表示过,从此我只是韦家的媳妇,一个江湖人的妻子。公主的头衔我早已放弃了,不仅是年龄,而且在入门的先后上,你也应该是姐姐!但愿姐姐不嫌弃我,好好地教训我,指导我……”   杜念远哈哈大笑,握着她的手道:“妹子太客气了,我们早年的勾心斗角,不但没有好处,反而使自己吃了许多苦,悟以往不智,喜来者尚可追,幸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三人同心,其利断金,今后我们好好地合作,也许还有许多作为呢!”   宇文瑶顿了一顿才迟疑地指着躺在地下的黄英道:“姐姐,我感激你的好意!可是她……”   杜念远一板脸道:“她也算一份吗?”   黄英的神智并未迷糊,闻言脸色立变,满是凄恻之态。   宇文瑶见了大为不忍,嗫嚅地道:“姐姐,不是我要给您添麻烦,她实在也是个很可怜的女孩子,为了纪湄,绝情于庄泉,更不知吃了多少苦……”   杜念远突地大笑道:“妹子,不用替她求情了,杜念远岂是那种醋娘子,方才我说三人同心,并不将纪湄包括在内,除你我之外,另一人自然是她,只不知小妹妹是否肯放过我,因为早年我做过许多令她怀恨的事。”   宇文瑶这才知道杜念远刚才是在开玩笑,欣慰无比地过去拍开黄英的穴道,将她拉起来道:“英妹早就不恨你了,否则她怎会跟着我来呢?而且她比我还心急,生怕得不到您的原谅,所以我们刚到时,她不知道您的计划,以为您容不下我们。急怒中才对您出口不悸,小妹妹,向大姐姐道个歉吧!”   黄英感激地低下头,腼腆地道:“大姐姐,请您饶了我吧!我年轻不懂事,好在您的徒儿已经罚过我了,今后我发誓衷心地尊敬您……”   杜念远笑着握住她的手道:“小妹妹,该讨饶的是我,你真的不再恨我了吗?”。   黄英低声道:“不恨了,我爷爷死是他自取的,先前我不知道,您找到我们时,我才完全明白。以前我当然恨您,恨您给我的那些侮辱。可是这些年来我都想明白了,世界上有比恨更重要的事,我师父告诉我说是宽恕,那是圣贤的想法,我没有那份心胸,可是我懂得了爱,我觉得爱才是最重要的,为了爱我已经没有恨了。”   杜念远感动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颤着喉咙道:“小妹妹,你懂得够多了!就是一个爱字,你已经找到了力量的泉源。圣贤所说的宽恕,也不过是爱的另一种表现罢了。可怜的小妹妹,你对爱得到的最少,纪湄对我和宇文姐姐都还付出一部分感情,你却在空虚中熬受了那么多年,今后让他多补偿你一点吧!走!纪湄练功也差不多该出关了,让你们去解解相思吧!”   宇文瑶的眼睛一亮,脸红红的没有说话,黄英却反而有点瑟缩地道:“大姐姐……我怕!我有点怕见他!”   杜念远笑着道:“这倒奇怪了,千迢迢地赶来,你怎么反而怕起来了?”   黄英滴下眼泪道:“您和宇文姐姐虽然都肯容下我,不知道他怎么样呢?这些年来都是我在爱着他,在他的心里,我不知道是否有我的影子……”   杜念远笑着道:“别傻了!像你这般可爱的女郎,连木头人也会动心的!”   黄英仍是幽幽地道:“跟您和宇文姐姐比起来,我知道自己差得太远了……”   杜念远微笑地道:“不要再苦自己了,纪湄要是敢拒绝你,我与宇文姐姐都不会饶他的!”   黄英在她的话中好似得到了保障,举起她的手在嘴上亲了一下,感动万分地道:“大姐姐,我会感激您一辈子的!”   杜念远倒反而轻轻一叹道:“你不用感激我,也许我应该感激你们,早年我对纪湄的那些做法,几乎毁了他,若不是你们对他这样倾心,我永远也不会发现他是个多么值得爱的人!好在一切都还不太晚,否则我们都将铸下大错而失去他了……”   黄英、宇文瑶,甚至于杜念远她自己,这时也都现出一片茫然的神色,眼前浮起了韦纪湄英俊的影子……   祝家华默默地在旁炫然欲泣,神情惨淡落寞。   杜念远见了忽而微微一笑道:“家华,你别急,我知道你的心意,迟早我都会替你尽一份心的,纪湄最近不能太分神,他还有很重要的责任待尽,你得给他时间来慢慢接受……”   祝家华暗然泪下,呜咽地道:“婢子不敢多存妄想,能追随夫人一生已足……”   杜念远微笑道:“你原来是被我骗来的,那时你没有想到长白山下的翩翩美少年竟是我乔妆的,这些年你一直忠心耿耿地随着我,虽然你不说,我何尝不了解你的心情?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祝家华的脸上也孕起了红晕,轻轻拭去眼泪。   大家慢慢向茅屋行去时,突然由桥外急促地奔来了一头飞骑,蹄声将他们的脚步留住了,马到他们跟前,骑士倏然勒缓跳了下来。   杜念远一见来人,立作讶声道:“寒冰,你不在梵净山保护朱夫人,到这儿来干吗?”   凌寒冰一躬身道:“夫人与珊珊都到天龙谷去了,弟子受命来报告一件大事!”   杜念远急忙问道:“什么大事,她们到天龙谷去干吗?”   凌寒冰趋到她身边低语一阵,杜念远脸色变了,听后立刻又问道:“真的?”   凌寒冰庄容道:“江湖上早已传遍,这是千真万确的消息!”   杜念远想了一想道:“你是留在这儿呢,还是到那儿去?”   凌寒冰嗫嚅片刻才道:“假若师母没有什么差遣,弟子还是想到那儿去。”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你去吧!我这儿也不敢留你,好好地跟着珊妹,也许再过一阵,你就是韦家的娇客,我也不敢再当你的师母了。”   凌寒冰脸上一红,尴尬地不知如何回答,杜念远又笑催道:“你还等在这儿干吗?到了那儿最好把公冶勤叫回来,我们暂时不想去会合,可是也应当有点作为。”   凌寒冰答应一声,然后飞身上马,掉头疾驰而去。   祝家华首先忍不住问道:“夫人,究竟什么事?”   杜念远神光焕发地道:“我们这儿为了隐藏行踪,连打听消息的人都不敢派,江湖上发生那天大的事都不晓得……”   祝家华更为焦急地道:“夫人还没说出是什么事。”   杜念远神采奕奕地道:“神骑旅又可以公开地在江湖上行动了!”   大家都被这句话震得跳了起来,杜念远大笑着招呼众人道:“我们到屋里慢慢商量去!”   两个月后。   山海关外的长白山拥集了许多骏骑。   这一块地方在短短的十年中已历尽了许多沧桑,首先是长白剑派的根据地,后来又改作神骑旅的总坛,神骑旅二度瓦解后,此地为至尊教所据,辟作北区分坛,由厉尸端木方主持着,形成了江湖人谈而色变的鬼域。   所以这群骏骑云集是一件异事,因为骑上的男男女女,都不是至尊教的徒众。   他们原来都是乔装来的,到这儿集合后,一个个除去化装,露出来本面目时,却更为惊人了。   精神抖擞,神态雍容的神骑旅首领韦纪湄,在他旁边则是闻名天下的两个女子——杜念远与宇文瑶。   再后面是黄英、祝家华、孙霞、易水流。   最前面的两个人则是徐刚与公冶勤,这些人大都是神骑旅中的旧人,现在则重临旧地……   韦纪湄轻轻一叹道:“虽然我已经记不得这地方了,但是从你们的叙述中,印象依然很深刻,竟像是十分亲切似的。”   杜念远也微有感慨地道:“端木方有千万种该杀的理由,却也有一点可取,那就是他把此地保管得很好,一点都没有改变.省了我们许多事。”   徐刚庄容道:“夫人天纵奇才,这些精心布置与设计,谁也不敢更动半点的,秦无极把端木方派在这儿的原因,就是为着他熟悉其中的一切……   公冶勤却微有所虑地道:“端木方虽然上次受了伤,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也该恢复了,一会儿对了面,夫人是否有十分的把握能除他?”   杜念远轻轻一笑道:“光弟能击败逍遥散人,惊走秦无极,创下那样轰动的声名,我们总不至于差劲到连个端木方都对付不了吧!”   公冶勤轻轻一叹道:“那可不能相提并论,韦公子是仗着体内的剧毒侥幸奏效,在招式与功力上仍是不足与之抗衡,而且他对子午经的研练,也比首领为久……”   杜念远轻笑道:“子午经的功夫虽然神奇,却不是完全没有缺点,首领在这方面的成就并不逊于他的弟弟,我既然敢宣布东山再起,也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公冶勤点头道:“属下对夫人并无轻视之心,所以要那样说也无非是慎重之意!”   韦纪湄笑笑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对于端木方我倒并不太在乎,怕只怕秦无极也在这儿。”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秦无极绝对不会在,否则我就不会让你来冒险了……”   她的话来不及说完,因为前面人影憧憧急行而来,打断了她的话,大家都有点紧张,凝神地等待着。   来人渐近,约略可辨有四五人之多,除了端木方之外,另有一个中年妇人随行,赫然是秦无极的宠姬袁紫。   公冶勤一惊,低声道:“这女人也在,恐怕秦无极……”   杜念远摇头道:“正因为她在,秦无极才绝对不会在,秦无极在天龙谷中突然撤退,是慑于光弟身上的异毒,这段日子销声匿迹,必是在筹思应付之策,所以这女子才能分身到这儿来。”   公冶勤大是折服,却又有顾忌道:“秦无极虽然不在,这女子也颇为难惹,她在至尊教中,武功仅次于秦无极。”   杜念远笑道:“没关系,她不会怎样的……”   话又被打断了,因为来人已到跟前,端木方厉声大喝道:“杜念远,你好大的胆子,上次用诡谋暗算了老夫,我正想找你算账,你竟敢不知死活,自动送上门来!”   杜念远大笑道:“上次没杀掉你是你运气,你还有脸吹大气,今天可不放过你了!”   端木方勃然大怒道:“妖妇!你在找死……”   举起手来便待发招,袁紫在旁哼了一声,端木方只得忍住气又放了下来,杜念远见状大笑道:“怎么样?今天只有我杀你的份儿,你却不敢动我一根汗毛!”   袁紫冷冷地道:“杜念远,你也别太得意了,教主虽然命我来通知端木方,不许他伤害你,可是落到教主手中,你也没有好日子过!”   杜念远微微一笑,才接道:“你讲得太过分了,真要让我见到了秦无极,只怕你们才没有好日子过了……”   袁紫脸色一变,杜念远又笑道:“不过你放心,我还没有兴趣跟你去抢一个丑八怪,拿我的丈夫跟秦无极一比,我倒替你难过了,陪着那样的一个怪物,你怎么活得下去!”   袁紫的神色变得异常难看,厉声大叫道:“混账东西!你当真不要命了!”   杜念远将手一摆道:“别生气,我不过是就事论事,你听着虽然不顺耳,可千万别找我的麻烦。秦无极现在虽然不在。你也是少发点横好,否则我就要不客气了,只要几句话,你未必伤得了我,自己却是吃不完兜着走……””   袁紫被她一顿话说慑住了,悻悻地不敢发作,连端木方都觉得奇怪,微愕地问:“紫娘,你有什么把柄抓在她手里……”   袁紫怒叫道:“别罗嗦,管你自己的事!”   端木方一怔,没想到袁紫会把气转到他的头上,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惹不起她,只得讪然地道:“除了杜念远之外,对于其他人,教主可没有限制吧?”   袁紫冷哼一声道:“没限制!可是你也别把事情看得那么容易,逍遥子的功夫不比你差,他还折在天龙谷中,你以为自己能行吗?”   端木方赫赫冷笑一阵,道:“逍遥子功夫虽佳,动手的时候太规矩,自己找倒霉,我可不像他那么傻……”   袁紫冷笑一声,根本不理他。端木方将眼朝前一扫,蔑声大笑道:“喝!神骑旅的故人全到得差不多了,你们难道打算重新开业吗?”   徐刚朗声道:“不错!今天我们陪同首领前来,一则恢复旧业,再者擒治叛徒,当着首领的面,你不赶快伏罪认诛,敢如此张狂!”   端木方哈哈大笑,指着韦纪湄道:“原来你们老早敬如天神的首领就是这小子!早知如此,在昆仑山上我就吃掉他了?”   韦纪湄神色庄严地喝道:“老魅!我几次都让你在掌下逃生,你居然越来越跋扈了,今天若是再容你逃出手去,我誓不为人!”   端木方为他的威仪所慑,厉态为之一收,居然没敢答话,韦纪湄从容下骑,向他一点手,朗声喝道:“过来!今天我要替世人除害了!”   端木方狰容忽发,喉间发出一声轻吼,猛地欺身前扑,双手扬处,指间发出十缕白气,袭向韦纪湄的身上,韦纪湄尚未还手,蓦地一道青光横里岔出,夹以嘶嘶掠空劲风将那些白气一起扫灭。   韦纪调转头一看,只见徐刚已拔出腰间干将神剑,替他代挡了一招,不禁眉头微微一皱道:“徐刚,我对付得了他,不要你帮忙!”   徐刚庄容躬身道:“首领,此獠一身是毒,您何苦以空手跟他硬拼呢?由属下来对付他吧!”   端木方露出森森白齿,笑道:“匹夫!你纵然得了子午经的秘诀,老夫也没把你看在眼里,还是那小子自己来吧!念在你我当年还有一段交谊,我饶你今天不死!”   徐刚大喝一声,青光暴涨,干将神剑挟着一道匹练似的青光,凌厉无匹地扫了出去,端木方伸手将爪指在青光中透了进来,叮然一声微响中,长剑竟被他指风弹开。   徐刚也微吃一惊,似乎没想到端木方的功力也精进了许多,端木方嘴角仍是含着冷笑,将招进招,反点他肋下的穴道。   徐刚长剑一挥,又朝他腕上削去,端木方手指空地一翻,迎着他的剑势抓了上去,又是一声轻响,不但徐刚的长剑被挡开了,而且还吃地伸出两指,夹住了剑身,剑上那青色的剑芒,竟然伤他不得,接着单臂一拖,徐刚的脚下亦为他拖了几步,感到端木方力大无匹,长剑握不住,反被他夺了过去。   端木方从徐刚手中将干将神剑夺过来之后,迎风一振,青光暴涨,居然有半尺粗细,反将徐刚逼退了四五步,不禁大是得意,哈哈长笑道:“无知小辈!你以为老夫还像当年那样好欺负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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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凌云剑气创厉魅     徐刚手中兵器虽失,豪气不灭,仍然挺身而立,怒声叫道:“老魅!你不要大张狂了,徐某实在不愿意用兵器对你徒手,所以才故意让你一招,现在你手中也有兵器了,徐某此刻若取汝之命,才算不失公平。”   语毕,呛然一声,在腰间抽出一柄长剑,赫然是另一柄雌剑莫邪!臂取抱月,足踏中宫,严然又是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态!   端木方似乎没想到他有这一着举动,一时怔在那儿,目光游移不定,尤其是看到杜念远在旁边冷静地观看着,嘴角微含笑意。   这老鬼生性多疑,而且不止一次地吃过她的大亏,因此心中立生戒急,恐怕又上了当,反而退后数步,举起手中的长剑仔细地审视着。   徐刚泰然含笑道:“老魁,你放心好了,那柄剑绝对不是假货!”   端木方老谋深算,依然不甚相信,从头上拔下一根长发,放在剑锋上轻轻地吹了一口气,长发立刻断成两截,证明那柄剑确实是前古神物。   再一看徐刚那种有恃无恐的神色,更是大惑不解。   徐刚的嘴角掀起一个鄙夷的笑意,做然问道:“老魅,你到底敢不敢应战?”   端木方连连受激,不禁勃然震怒,叫道:“混账!老夫空手尚敢一搏,难道还怕比剑?”   徐刚哈哈大笑道:“这倒很难说了,于午经上的拳掌功夫虽然奇奥,倒并不难练,惟有剑诀一道,博大精深,我怕你在这一方面修为有限。”   端木方怒声道:“胡说!老夫得经虽晚,论悟力不知比你高明多少倍!”   徐刚轻轻一笑道:“那你就准备接招吧!”   手起处刷刷一连劈出三剑,果然是子午经上所载剑诀的起式,发时山河俱动,声势浩大无匹,端木方不禁动容,诚意正心,剑叶柔拍,将三式攻招都封了回去,然而先机已失,立被徐刚绵绵不绝的攻势缠住,脱身不得。   嘶嘶的剑气将旁边的人都逼开了,袁紫皱着眉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大家都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只有杜念远朝她笑了一笑。   袁紫轻轻一哼道:“单凭这一点成就,你们就想与至尊教对抗了吗?”   杜念远笑笑道:“秦无极也不过是靠着子午经起家的,现在子午经已经不是你们独家的秘技了,我们又何惧之有!”   袁紫脸上微泛不齿之色,转头对激斗中的端木方叫道:“端木坛主,在五招之内,你假若还不能取胜,这个分坛可得另外换人主持了!”   端木方在徐刚凌厉的攻招中,看来仅有自保能力,然而他听见袁紫话后,剑势突地一变,反守为攻,一剑斜拖,削向徐刚的腰间,取的竟是空门。   徐刚想不到他反攻的第一招会如此奥妙,脸色大变,硬把长剑撤回封开,端木方赫赫冷笑道:“小辈!老夫本来还想多测验一下你对剑诀有多少领悟,看来你不过是墨守成规,实在还差得远呢!”   语毕当头又是一剑劈到,徐刚见这一招又是大出常规,然而取的又是空档,当真奥妙无匹,万分无奈中缩肩偏头,避过正锋,然后把手中的长剑倒撩上来。   端木方按剑下削,身形也欺前一步,这是秦无极所传授的招式,目的在破解子午经上剑诀的招势,招招相连,一气呵成。   在他想像中这一招,定然可以伤得了徐刚的,因为徐刚的剑路十分纯熟,完全依照剑诀所载,那剑诀前面十几招风起云涌,无懈可击,他只能循诀枯守,漏洞全在后面,他就可以乘隙而取了,可是他也没有想到徐刚会有反手那一撩的。   那一撩不见于经中,也没有其他作用,却正好针对着他这一招,剑尖直刺剑叶,刚好可以架开,他也不禁一怔,叮然声中,那一剑居然被徐刚化开了。   杜念远哈哈大笑道:“子午经上剑诀的漏洞,并不只是秦无极一个人看得出,我不但洞察其隐,甚至连你们所想的补救招式也早已料到了。端木方,刚才我想的那一招守式如何?”   端木方怒哼一声,伸剑径刺心窝,剑上青芒暴涨,显然他打出了真怒,将内力贯注剑身,根本不理招式,想用深厚的功力来决胜了。   徐刚哈哈大笑声中,对那一招恍若不觉,手腕朝前一推,长剑脱手飞出,剑身横削,部位恰好取在端木方的咽喉。   这竟是存心同归于尽的招式,因为在内力上他显然不如端木方,绝对挡不开那一刺,端木方若是将招式递满了,徐刚固不免要穿心而过,端木方的头颅也保不了。   这复生的厉尸全身肌肉上全无感觉,刺上两剑伤不了他,但削断了脑袋可无法接上,因此竞逼得他放弃攻敌而自救。   在千钧一发之际,总算他功力深足,迅速无比地抽回长剑,竖在胸前朝外撩去。   “当!”一声轻响中,怪事又发生了。   徐刚掷出的莫邪神剑与他手中的干将原是一对,同为锋利无匹的前古名刃,可是端木方朝外一封之际。竟将那柄神剑拦腰削断。   嘶嘶声响中,由两截断剑中洒出蓬蓬黑水,罩向端木方的脸上,身上……   仓促之间,端木方只得用手护住头脸,黑水沾上他的手背,立刻又发出吱吱的声音,且有阵阵黑雾冒出。   端木方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厉嗥,接着连连抖动身躯,先将身上沾着黑水的衣衫一起震成碎片,然后叭叭两响,摔下一对手腕。   他赤裸的身上长满了茸茸的白毛,再加上一双秃臂,形相十分狰狞难看,喉头发出格格的厉笑,紧盯着杜念远怒声叫道:“妖妇!下次我只要见到你的面,就要生啖你的肉……”   杜念远将手一扬,两道白光射出,端木方厉啸一声,身形猛然拔起,在那两道白光临体前一闪而逝,顷刻不知去向。   砰砰的轻爆声,只将他立足之处炸了两具小坑,杜念远一顿足叹道:“这厉魅气候实在太深,我想尽方法设下陷阱,还是让它逃走了……”   徐刚也是愕然长叹,弯腰拾起端木方掷下的于将神剑道:“夫人无须过虑,此魁手腕已断,今后不足为害矣!”   杜念远仍是揪然不乐,郁郁地道:“你懂得什么,这家伙比秦元极还要令人头痛,此魁不除,天下永无宁日……今天又给他逃脱了,不知哪天才能再找到他!”   袁紫这时也流露出一丝钦色道:“杜念远,你的心思的确值得佩服!无怪秦无极会对你那样倾心,你能否告诉我用来对付端木方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吗?”   杜念远此刻已恢复常态道:“最平常的东西,可也是端木方惟一的克星……尸毒!”   袁紫顿了一顿才道:“断剑喷毒!足见心思,只可惜你糟蹋了一对前古名刃……”   杜念远笑笑道:“你的脑筋真笨,干将莫邪锋坚相等,虽分雌雄,实乃一体,互生互成,真要是莫邪的话,干将能断得了吗?”   袁紫一愕道:“原来你用的是假剑!”   杜念远点点头道:“也不完全是假的。端木方夺去的干将是真剑,要不然怎能骗得端木方上当。淬毒的雌剑虽假,可也是费尽我心血淬成的利器,坚度并不比干将差多少,正因为中间是空的留以贮毒,质地较薄,徐刚用来对敌之际,硬碰了好几下,震出裂缝,最后那一击才能断剑喷毒,我本来认为万无一失,可是仍不免功亏一蒉,殊是惋惜!”   袁紫怔了一怔才轻轻地道:“你们是准备重振神骑旅了?”   杜念远毅然点头道:“不错!神骑旅是我一生心血之所寄,只要我存在一天,神骑旅三字便不容在江湖上没落,即使我死了,神骑旅也不会消亡的!”   袁紫又变得沉默了,片刻之后,她才转对韦纪湄道:“妾身想请首领指教三招!”   纪湄未作表示,宇文瑶已掀眉作色道:“三招两式谁都应付得下,何必一定要找拙夫!”   袁紫冷冷地看她一眼,杜念远也悄悄地扯了一下她的衣服,附在她的耳畔低声道:“妹妹,不要误会她的意思,这三招对我们都是一个考验!考验我们在对抗秦无极的斗争中,到底有多少胜望!”   宇文瑶这才接捺住自己没说话,韦纪湄也得到了杜念远眼色的暗示,潇洒地走前数步,朝袁紫一拱手道:“在下承蒙指教,幸何如之!”   袁紫一言不发,素手微扬,轻飘飘地攻出第一招,半空中软香暗送,大家只看见有五只手影一起罩向韦纪湄的身上,却不知哪一只手影是实的。   韦纪湄神态庄重,双掌在身前一旋,然后吐气开声,朝前推出去,望似颇为用力。却不闻任何声息,袁紫眉头微皱,脚步动处,身形飘开了丈许,然后单伸二指,双指微曲,朝外一弹,铮然若拨弦瑟,指尖飞出一团青色火光,冉冉朝前飞落。   韦纪湄更显得端重了,长啸发若龙吟,也仅伸出两指,迎着那团素色的光花一敲,像敲碎了一块宝石,碎音丁丁,十分悦耳。   袁紫再度进身,像发了疯一样,将满头的长发一起抖乱了,分作无数细丝,每根头发都变成了一个有生命、有知觉的个体,交织成一面密密的发网,朝韦纪湄身上缠去,口中世低声曼吟道:“白发三千丈……”   韦纪湄神色依然,身形纹风不动,一字一句地念道:“丹……心……百……炼……   钢……”   立时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中都溢出一丝无形的劲气,合组成一面坚韧的墙,将袁紫的满头乱发都挡了回去。   四下之人都不禁发出一阵叹息,三招过了。   袁紫攻出的三招己是惊心动魄,而韦纪湄三式化招更足令人心折。   袁紫将头一摇,那无数青丝立刻又恢复了原来的形状,整齐地堆在头上,然后才对韦纪湄深深致了一个万福道:“技艺之道,首领已登峰造极,叹为观止矣!可是……”   韦纪湄洒脱地笑道:“多谢夫人谬赞,在下自知凭仗所学所能,尚不足抗秦无极!”   袁紫点点头道:“并非妾身故作危言,秦无极此刻所能,已超出技击的范畴。”   杜念远也轻轻地一笑道:“这点我绝对相信,不过我对于此次重振神骑旅,已作了最大的准备,秦无极与天外三圣所订的约期将届,到时候我们一定会前去参与的,假若他在会前想对我们有所举动的话,我也作了七种应付的准备,你见到他时可以把我的话转告他,劝他少作无聊的举动!”   袁紫默然片刻才道:“但愿你在七种方法中,有一两条是为自保而设!”   言下之意十分明显,她不相信社念远的那些方法能对付得了秦无极,不过她的语气十分诚恳,完全不含示威成分。   杜念远哈哈大笑道:“不需要!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御,这是我一生服膺的至理名言!”   袁紫似欲有所辩,杜念远立刻又止住她道:“你放心吧,秦无极的修为既已超出技击之外,我用来对付的方法也绝不会在技击之内,我倒真希望他前来碰一碰!”   袁紫又不作声了,沉思片刻,回头朝山上疾奔而去,杜念远望着她的背影哈哈大笑,回头招呼众人道:“走吧,上去接收我们的旧业去,那个地方不知被他们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徐刚上前一步道:“端木方虽遁,至尊教还有不少残部留在上面,等属下去肃清一下!”   杜念远大笑上马扬鞭疾驰道:“用不着,有人会为我们代劳的!”   韦纪湄也催马追上她问道:“谁?”   杜念远手指路旁一对血肉模糊的尸身道:“除了刚才的那个女人还会有谁?”   韦纪湄看那两具尸体的死状十分悲惨,头颅整个地破碎了,而身躯四肢匍匐埋伏的姿势未变,像是被人用一种阴柔的巨力淬然杀死,而且为时不久,因那尸体上所流出的血色犹呈鲜红,以时间与情况判断,下手之人定为袁紫无疑,不禁失声惊问道:“她干吗要这样做呢?”   杜念远笑笑道:“今日之事。自始至终,她均未对我们表示过敌意,这种情形她不会让人传到秦无极耳中去的,世上最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她当然要这么做了。”   韦纪湄深不以为然地皱眉道:“这种做法未免太残忍了一点吧!”   杜念远笑着又一挥鞭道:“生命的本身就是残忍的,不是残忍地对付别人,就是被人当做施予残忍的对象,这件事从我们茹毛饮血的祖先就开始了,而且我提醒你一件事,这些残忍的事情虽然是她作的,却记在我们头上,除非你出卖她,把一切都告诉秦无极。”   韦纪湄一言不发,紧紧地催马前进,沿途都是血迹淋淋的惨相,使得他的心中充满了烦闷与痛苦,杜念远了解他的心情,只是凑到身边温和地道:“纪湄,想开一点吧!这些人投身至尊教中,所为实有取死之道,好在又不是你下的手,做事但问心安,你不能有更多的要求了!”   韦纪湄长叹不语,长白总坛的巍峨大厦已了了在望了。   神奇旅的大纛终于又飘扬在白山黑水之间了,这是继天龙谷之后,第二个公然对抗至尊教的地方,不到两个月,消息传遍天下武林,当然又引起了绝大的轰动,而且人心也因之大大的振奋。   至尊教的势力仿佛一下子就冰消瓦解了,北中两处分坛早已撤销,南部分坛在宇文琮的摄理下名存实亡,只有至尊教主秦无极栖身的那一片总坛,还被人视同鬼蜮,因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人真正地将他挫败过……   在神骑旅重起江湖的第三个月后,一个星月暗淡的晚上,长白山静悄悄的,除了负有戍守任务的几个人外,差不多大家都安歇了。   在一间精舍中,神骑旅的首领韦纪湄正与黄英相坐对弃,杜念远与宇文瑶相对而坐,每人手展一卷,祝家华则与杜念远的女弟子孙霞织线为戏。   屋中是静悄悄的,只有棋子落在枰上的叮叮微响,算是惟一的声音了,柔和的烛光,静溢的气氛,看不出这些人物,居然会是神骑旅中的核心首脑。   良久之后,黄英首先轻轻一笑道:“我这一子突进来,你的那条长龙就会被切得首尾不能兼顾了!”   屋中其他人都没有表示,只有韦纪湄笑笑朝杜念远看了一眼。   再过了一会儿,孙霞将纤纤双手,织出一个繁复的花样,令祝家华大感为难,不知该如何接过来,因此她也望了杜念远一眼。   最后是宇文瑶掩卷深思,好似在书中遇到一个困难而无法解决的问题,想了片刻,她也望着杜念远一笑。   杜念远的眼光始终不离开手上的书,神情恬淡而肃穆,韦纪湄,祝家华与宇文瑶三人各等了一阵,渐有不耐之状,祝家华则已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杜念远突地放下书本笑道:“你们都认为到了无法解决的程度了。”   韦纪湄连忙道:“是的,你快试试看吧,我就不信那一部黄庭经卷上能有这么大的神通!”   杜念远微笑不语,提起面前的纸笔连写了三张小字条,然后玉手一扬,三张字条各飞向一人,他们连忙接住了展开一看。   韦纪湄首先掂起一颗棋子布在抨上,审视片刻,然后高声叫道:“念远!真有你的,这一子果然起死回生,扭转全局   祝家华也是手中一阵翻弄。不但将孙霞的线花接了过来,而且变幻成一个更复杂的花样。   宇文瑶则钦折无限地道:“姐姐,我佩服你了!这一个字困扰了我将有十几年,今天我是故意选这本书来难难你的,想不到你竟能凭着心神的感应而解决了!”   这三个人的脸上都流露着无比的惊奇,也表示出内心无比的欣喜。   只有杜念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我开始得太迟了一点,要是早十年就发现了这个原理,我不敢说超凡入圣,至少也不会犯下那许多的错误。”   宇文瑶激动地叫道:“这已经够了,姐姐,您此刻的成就,我们已不必再担心秦无极了。奇怪这黄庭经卷是一本很普通的道书,难道其中真有这么深的奥妙?”   杜念远轻轻一叹道:“愈是普通的事物,愈包含着深究的哲理,只是常常被人们忽略了,这几千年来,人们拼命去追求不可知的东西,却不知至理就在我们身边!”   韦纪湄兴奋地笑道:“念远,你别说得那么深,只要告诉我们,你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你的天眼神通当真能看透一切,解决一切疑难吗?”   杜念远摇摇头道:“那恐怕不行,今天我是第一次请你们合作试验,虽然我将你们的问题都解决了,可是这并不算是成功,因为你们与我都很熟悉,声气相通,我能够借着灵智的感应,与你们合成一体,换了个陌生人,我还是没有那种能力。”   韦纪湄懊丧地道:“那还是没什么用啊!万一此刻秦无极来了,你的灵感不生作用,依然无法控制他的心灵意图,那时该怎么办呢?”   杜念远轻轻地摇头一叹道:“那只好听天由命了,不过我倒是希望秦无极能够在此刻前来,我只要跟他作半个时辰的谈话,渐渐地熟悉他的一切,那时我一定可以制裁他!”   室中一时陷入沉寂,每个人都感到沮丧了,他们刚从希望中兴奋起来,立刻又被失望所冲淡,半晌之后,杜念远忽然双掌一合,将面前的那本书击得粉碎,然后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   孙霞与黄英本来一直很紧张,直到听见她的笑声后,才轻松地呼了一口气,黄英立刻跳起来叫间道:“杜姐姐,那魔头可是离开了?”   杜念远继续大笑道:“是的,离开了,据我的估计,他现在应该已经走下长白山。”   韦纪湄莫名其妙地道:“念远,你在说些什么?到底是谁走了?”   杜念远笑着道:“除了秦无极,还有谁能令我如此紧张,花这么多心血来应付……”   韦纪湄跳起来叫道:“秦无极来这了……”   孙霞笑着道:“当然来过了,而且一直就在暗中监视着我们,不过现在可不要紧了,他是被师娘吓退了,刚才我们真的危险极了……”   韦纪湄不信地道:“真有这回事?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否则我一定要跟他拼一下……”   杜念远正容道:“纪湄,不是我看不起你,以你目前的能力力拼尚非其匹,我不得不在仓促之间,想出刚才那个办法来将他惊退,而且还给了他一个大当上,相信他此刻一定在拼命找黄庭经卷,要试一试我所谓天眼神能的先知先觉呢!”   韦纪湄怔了一怔才道:“原来你刚才表演的那一套都是假的?”   杜念远笑笑道:“自然是假的,我真要有那种神通,岂不是成了神仙了!”   韦纪湄挑着眉毛道:“那你怎么能在目不旁视之际,预知我的棋局,祝家华演化线戏,更把阿瑶的书中疑难解决了呢   杜念远笑着道:“那完全是故布的疑阵,我在黄昏时,即从特殊置的管窥中发现了秦无极的踪迹,这附近的几间屋子,我已经另加改造,设下了许多埋伏,他还能毫无声息地掩了进来,足证其功力已至神奇莫测的地步,刚好那时,只有黄英与孙霞在我身边,这只得因势制宜,教了黄英一手杀棋,又教了孙霞几下线戏的变化,这时我们正在密室中,秦无极尚未发现我的踪迹,所以我们的设计他一无所知……”   韦纪湄摇了摇头道:“岂仅是他一无所知,连我们也被蒙在鼓里,由着你摆布呢!”   杜念远又笑着道:“那可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摆的是空城计,要求的是虚实莫测,当年孔明以一身退司马十万雄师,讲究的也是镇定二字,那时除了诸葛孔明本人之外,恐怕连城门的老军也不相信那是座真正的空城……”   宇文瑶忍不住问道:“杜姐姐,纪湄与家华的事是你事先安排的,至于我的问题可没有预先通知过你呀……”   杜念远大笑道:“那更不必通知,这几天你手不释卷,始终捧着那一本书,也始终停留在那一页上,我早就知道你遭遇到什么困难了,本来我是想留给你自己去解决那点疑难的,为了使情形更逼真一点,我只得适逢其会地运用上了……”   宇文瑶钦佩地点点头道:“杜姐姐,你真行,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个方法准能把秦无极吓退了呢?”   杜念远庄重地解释道:“秦无极的武功造诣已至极境,只有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才能令他困惑,也才能引起他的兴趣,所以我叫孙霞通知你们,说要试验一项新奇的功力时,果然将他吸引住了,否则他暴起发难,我就不知该如何应付了,我们齐聚这间屋子里开始作试验时他就在屋顶上,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所以最后我伪装成先知先觉将你们的问题一一解决,恐怕最感震惊的,还是屋上的秦无极……”   韦纪湄憬然地摇头道:“他停身在屋上而使我们一无所觉,这份功力果然了不起!”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那倒没什么!他的一举一动,仍是瞒不过我,虽然我是仗着器物布置,但足见武功并不足恃,重要的还是人……”   韦纪湄忽然道:“念远,你这样究竟还太冒险了,难道你不怕他对你施毒手吗?尤其是你最后所说,要控制他心性的那些话,虽然你的空城计将他唬住了,假若他为了本身的安全,只有除掉你才是最安善的方法……”   杜念远微带惆怅地道:“我相信他不至于如此的,他到北地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我,所以我才说那些话,使他吓得连我的面都不敢见,这一去之后,不到三个月后那场约会上,他是不会再来的了!”   韦纪湄听了,脸色微微一动,也不禁默然无语了。   天龙谷中的武林人士越聚越多了,自从韦光在这儿指伤逍遥散人,惊退秦无极之后,此地成为大家心神向往的安乐土,受过至尊教凌辱压迫的武林道,像潮水般涌到这儿来,每一个人都认为只有这个地方,才可以受到托庇而逃过秦无极的毒手。   可是这一天忽然发生了一件意外,虽然很少人知道这意外的发生,然而这件事的确给天龙谷中以莫大的困扰。   那就是韦光从海外小岛上携来的孤女耿小红,在昨夜离奇地失踪了,她并不是个很重要的人物,她失踪的消息自然也不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然而这件事却大大地震动了天龙谷中一些主脑人物。   首先发觉她失踪的是韦光,因为她每天一清早就要赶到韦光的屋子里,用她豢养的毒蛇,榨出牙中的毒液来维持他异人的体质。   独独这一天她没有来,韦光本来认为她是贪睡过了头,一直还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红日高升,谷中的人都开始活动时,仍是不见她的踪影,韦光忍不住了,赶到她的屋中一看,不禁大为恐慌……”   屋中十分凌乱,满地蛇尸狼籍,小红不见了。   这情形大不寻常了,在他的判断中,小红一定出了意外,否则这些毒蛇,小红看得比生命还重,绝对不会轻易伤害的。   屋中略有一丝挣扎的迹象,却没有尸体,显然她是被人挟持走了,是谁会对她那样子呢?这岛上住人虽杂,却很少有人会这样做。   怀着忧急与疑惑,他把这个消息通知了父亲韦明远与杜素琼,果然也引起了他们的惊诧,于是大家都开始作种种的猜测搜索。   朱兰与韦珊再加上凌寒冰等人也从梵净山移居到此地会众,他们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一起到小红的屋中,在那些凌乱的蛇尸中间,杜素琼首先发现一截古铜色的丝绦,乃捡了起来略加审视,不禁失声道:“难道是他……这倒令人无法相信……”   韦光听她的口气,知道她已经认出那丝绦的所有者,连忙问道:“杜姨,你说的是谁?”   杜素琼沉思片刻才摇头道:“我不敢确定是谁,不过这丝绦的色质俱很怪异,只有一个人曾经击过,那便是上个月离去的逍遥散人。”   韦光也记起来了,跳起来叫道:“不错!一定是他!这忘恩负义的畜生,早知如此,我真不该救他……”   韦明远却凝重地摇头道:“逍遥散人怕不会做这种事吧,那个人恩怨分明,小红姑娘对他有活命之德,却毫无怨嫌,他实在没有理由会这样做……”   韦光固执地道:“这绝对是他,因为只有他才知道圣王丹的功效,小红一共只剩下两粒,一粒用来救了他的命,另一粒始终珍藏在身边,他掳劫小红的目的,也一定是为了那一粒圣王丹,一颗药丸可抵二十年的勤修火候,他怎么会不眼红呢?”   韦明远沉下脸来道:“光儿,你的理由似乎很充分,可是缺乏知人之明,我说这事绝不可能是他,因为我相信他,他在这儿养伤疗治,住了一个月,我经常与他接触,对他了解颇深。我再老实地告诉你们一声,他临走时曾经但白地跟我谈过,他还是要回去辅助秦无极,虽然明知所遇非人,他仍然义无反顾,因为他的武功是秦无极传授的,这样一个节义分明的人物,绝不会做出那种卑劣的行径。”   韦光怔了一怔才道:“那似乎更有可能了,他不但掳去了小红,还杀死了这些毒蛇,因为这是秦无极惟一的克星,蛇毒是我特殊体质的来源,他如忠于秦无极,才会有这些举动韦明远微怒道:“胡说!你这样想简直是侮辱他,小红虽然曾用圣王丹救活他的命,却出诸你的授意,他心中对你的感激不下于对秦无极的忠诚,他一直对我表示要好好地报答你,怎会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你呢……”   韦光见父亲生气了,才嗫嚅地道:“那爸爸对这截丝绦作何解释呢?”   韦明远深思有顷道:“丝绦的事我无法解释,不过这证明了他的无辜,因为这一截断绦好像是在争执中被重力扯断的,以他的能耐假若是对付小红的话,何须如此费力……”   韦光不禁默然了,韦明远最后的解释非常有力,以逍遥散人的武功修为,对付小红那样一个弱女子,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而且这丝绦质地异常坚韧,也不是小红的能力所扯得断这一点遗留的线索反而导致更多的迷惑,乃使每一个人都陷人了沉思。   忽然凌寒冰一弯腰,在蛇尸中又翻出一枚古钱,擎在手中叫道:“端木方!”   这一叫立刻惊动了所有的人,韦明远首先急问道:“你怎么知道端木方也到这里呢?”   凌寒冰迟疑地道:“这我倒不知道,但是这枚古钱却属于端木方无疑,这是百余年前的通货,端木方在第一次死亡时就带在身边了,复生后他把它挂在颈下作为纪念的,我在长白山曾经与端木方相处过一段时间,所以才认得出……”   杜素琼立刻道:“假若这枚古钱的确是属于端木方的话,事态就很明白了,这个老魅行事残恶,此地的一切迹象都像他所为,而且他生前有毒天子之称,对于用毒是大行家,光儿利用蛇毒增进体能之事,被他知道了,所以他才会前来窃取毒蛇,这地下的死蛇都是些通常的品种,小红从岛上携来的一些奇种异属,都跟着她失踪了……”   韦光惶急地道:“小红若是落在端木方手中就糟了。”   大家也不禁恻然无语,端木方狠毒之名,尽人皆知,谁都替那个可怜的女郎担了无限心事。片刻之后,杜素琼又缓缓地道:“小红一定是被端木方挟持走了,但是她不会吃苦的!”   韦光凄惶地道:“怎么可能呢!端木方……”   杜素琼一举手中的丝绦道:“端木方凶残之性毋庸赘言,但是有逍遥散人在旁,必然能呵护小红不受其害!”   韦光神色一动道:“杜阿姨,您是说端木方与逍遥散人都到过这儿?”   杜素琼点头道:“这一点我绝对相信的,可能是端木方先到一步,可是逍遥散人也到得不太迟,两个人也一定起过争执,所以才留下这一截丝与那一枚古钱,至于真正的详情,我却无法预测,目前最重要的事,莫过于赶快找到小红。”   韦光忧愁地道:“一点头绪都没有,到哪儿去找呢?”   杜素琼望了他一眼道:“假若你对小红确有一份真情的话,这并不成为问题,人们心灵之间,自有一种神奇的感应,哪怕迢迢千里,你自然而然地会知道到哪儿去寻她,这并不是我空口乱说,不相信你可以问你爸爸。”   韦明远深情地凝视着她,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却已在眼神中证明了这件事。   韦光沉思片刻,才若有所觉地点点头对韦明远道:“爸爸,我想出去一趟。”   韦明远也点点头,不过却庄重地关照他道:“你去吧!小红对你的情深义重,你应该去找寻她的,不过我需要特别提醒你一声,儿女私情并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   韦光也庄重地道:“孩儿晓得,不管是否能找到小红,在约期的那一天,我一定会赶到山海关!”   韦明远欣慰地道:“那就是了,现在离那一天还有三个多月的期限,你不妨到处碰碰运气。必要时可以跑一趟长白山,听说神骑放又重张旗号了,你大嫂神机莫测,也许可以给你一点指示。”   韦光答应一声,就匆匆地走了。   大家都没有什么表示,只有朱兰的眼角有点润湿,杜素琼轻轻一笑道:“兰妹可是太替孩子担心?”   朱兰擦擦眼角苦笑道:“担心也是白费的,孩子大了,就不再属于母亲了。”   杜素琼爽朗地一笑道:“韦家的孩子恐怕不会属于任何一个人,他们是属于整个天下的,从明远开始,他们就自然而然地担负着武林的劫运,最不幸的是你,最幸运的也是你,因为你不但是个寂寞而光荣的妻子,同时也是个寂寞而光荣的母亲!”   朱兰刚擦干的眼角上立刻又汪满了泪水。   那眼泪中有着喜悦,也有着哀伤,有着欣慰,更有着惆怅!   韦光离开天龙谷有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他始终是匆匆赶着路,既无目的,也无方向,完全是凭着一种直觉在行进,一个月过去了,小红依然是无踪无影。   他开始怀疑杜素琼的话了:“心有灵犀一点通!”世上真有这回事吗?   “从父亲与杜阿姨一生的种种遭遇,他们的确是到了这种境界,为什么我就不能呢?甚至于在梦中,也没有见到过小红   “也许是我对小红的感情,还没深切到那种程度吧!”   他只能替自己如此解答了。   这一天黄昏,他寄宿在一所山村的小店里,草草地用过晚饭,店伙计替他送来了一壶苦茶,对着窗外的落日,心中掀起了千万种思绪。   由满天的晚霞,他想起小红的脸颊,可是由天边一颗早升的星星,他忆起了另一对清澈的明眸,那是属于白纫珠的,再由那碧青的天幕,他又忆起一个女孩子幽怨的神色,那竟是属于邢洁的。   “白纫珠是我的未婚妻子,我们也曾有过一段美丽的时光,我应该不会忘记她。可是邢洁呢,我们只不过在长白山上有过片时的聚首,她也仅只隐约地对我透露一丝情意,为什么我会对她念念不忘呢?   “难怪我一直无法在心灵上与小红取得感应,看来我对她的感情的确不够深刻,在她危难的时候,我竟想着别人……”   他由心中浮起一阵歉疚的感觉,尽量去排除其他的思想,一意地追溯着与小红种种的往事,她的笑语,她的温柔,她替自己塑泥像时的痴情,每天一清早送蛇液时的殷勤,以及她现在可能遭受到的苦楚,渐渐地,他开始感到泪水在颊上爬动时,那种痒痒的和清凉的感觉……   忽然他的耳中传来一阵低低的吟哦,起先是模糊不清的吃语,慢慢地可以听清楚了,那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的对话:   “人生何处最消魂?荒唐!荒唐!空即是色色即空……”   “温柔不住住何乡?无聊!无聊!青衫红颜俱作土……”   “举酒欲饮无管弦!何必!何必!一滴几曾到黄泉……”   “日暮乡关何处是,算喽!算喽!此身如萍寄,此心随叶飘,天为穹庐地为床,绿水青山俱可家,但得壶中酒长满,仙不如,佛不堪……”   韦光听了心中不觉一动,暗忖此人心胸旷恰,世情淡薄,端的是位大智大慧,人彻大悟的达人。这荒村野店中,居然会有这么一个脱俗的雅士,倒不可以失之交臂,而且听声音就在隔壁,我倒不妨去找他聊聊。   想到这儿,他立刻站起身子,走出房门来到隔壁,看见门是关着的,他又有点犹疑了:   “也许人家喜欢孤独,不愿意我去打扰呢?”   因此他的手才伸到一半,却没有对门上敲去,屋中忽然又传出一声招呼道:“‘门外的朋友请进来吧,一人独酌太无聊,我正想找个人来聊聊。”   韦光心中又是一动,不过并没有太多的惊奇,因为自己出来时脚步放得很重,人家应该可以听得见,略一停顿,他就推开了门,立刻就惊呼道:“原来是庄师兄,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屋中那个人面窗而坐,把背对着门,韦光推门进去时,他也没回头,可是从那袭破敞的僧衣,满头泥垢的背影看来,分明就是庄宁的儿于庄泉,也是陪伴着他远渡重洋,求药归来的那个穷和尚,所以他不自而然地叫了出来。   穷和尚在陪他到天龙谷后,立刻又离去云游四方,阔别数月,骤遇故人,难怪他会那样高兴了。   可是穷和尚听了他的招呼后,居然一言不发,也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自地在举杯饮酌,眼望窗外,好似完全没听见他的招呼。   韦光在热烈的招呼后,见穷和尚居然毫不理睬,倒不禁任了一下,可是他知道穷和尚,有时喜欢故意作些怪事,遂毫不为意向桌旁走去,口中继续道:“小弟出来时,令师与令尊都曾托小弟顺便寻访师兄,想不到真的会遇上师兄了!”   穷和尚这才回头道:“朋友这是在开玩笑了!家师与家父去世都几十年了,朋友在哪儿见到他们的?”   韦光听了这活,又看到他的脸,不禁窘得满脸飞红,呐呐地道:“对不起,在下看错人了,因为在下有个朋友,与大师背影太像了!”   原来那僧人的背影虽与庄泉相似,面貌却大不相同,不过这副面貌也不陌生,韦光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那僧人微微一笑道:“没关系,能得相逢便是缘,阁下把我当做朋友也未尝不可!”   韦光遂也道了声打扰,点点头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他的侧头,僧人将手中的葫芦递了过来道:“浊醒苦酒,差可忘忧,朋友喝一口浇浇块垒吧!”   韦光接在手中,就觉得那葫芦的质地十分特异,外表呈朱红色,光泽润洁,也不过才普通大小,分量却比铁的还沉重,不觉徽异道:“大师的酒器是颇不寻常。”   僧人微微一笑道:“朋友倒是很识货,僧家一身无可取之物,惟独这葫芦还值几两银子,朋友既能看出它的不寻常,想必一定知道它的来历了!”   韦光原是信口的一句话,被僧人如此一说,倒不禁脸红了,咖内地道:“在下实在不知道它有何可贵,只……只是觉得它与寻常的酒器不同罢了……二…”   僧人哦了一声才道:“原来如此!不过这葫芦颇具灵性,它能令朋友感到异常之处,则足证它与朋友有缘、唉,孽障!孽障!历经尘劫千百度,怎么还是那等尘心未尽!”   说时也伸出一手,摸在葫芦上,好像是对它说话一般。   韦光颇感惊异地道:“一个葫芦也会有灵性?”   僧人笑笑道:“朋友不要小看它了,此物大有来历,甲年元月子时栽,癸年腊月亥时采,曾沐观音瓶中露,曾贮佛祖足下台,云中龙女遇失手,一跤跌到凡尘来……”   韦光晒然失笑道:“大师说笑了,哪有这回事?”   僧人依然笑道:“朋友信不信,关于此物的来历,也许是僧家胡诌,不过它身具灵性,确是事实,朋友不妨喝一口酒,便知端的。”   韦光看他说得那么严重,遂好奇地举起葫芦,就在嘴边饮了一口,酒味香醇,入喉爽滑无比,等他放下葫芦时,却并不见有何出奇之处。   僧人把葫芦接了回来,放在桌前用手摸擦着笑道:“朋友不必心急,少时自见分晓!”   韦光听他这一说,乃把要问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静静地望着僧人,僧人不言不笑,双手在葫芦上不住地摸擦着,韦光等了片刻,突然想起来了,这僧人正是杜念远召开群豪大会,宣布广成子陵穴秘密时,以几句似真似假的偈语通过测验,进入墓穴的那个邋遢和尚,当时进去的人,大部分都有了下落,惟独这僧人一直未见出现,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地重见,兴奋之下,不觉脱口急问道:“大师是怎么在陵穴中脱身出来的?”   邋遢和尚笑笑道:“朋友终于想起来了,贫僧在陵穴洞口之际,于千百人中,惟独发现朋友慧根夙厚,所以先进去替朋友铺了一条路,其实那座陵穴,贫僧早已走了千百次,对一切都了如指掌,自然会找到出路。”   韦光大是惊疑地道:“什么?我在洞中的一切遭遇,都是大师事先安排的……”   邋遢和尚点点头道:“不错!不仅是朋友一个人,连所有进洞之人,都由贫僧一一安排,使他们各人依照自己的命运,接受应得之遭遇。”   韦光将信将疑地道:“那大师对于秦无极早已盘踞洞中之事,也预先知道了?”   邋遢和尚大笑道:“当然了!秦无极入洞虽在贫僧之先,对洞中之情形却远不如贫僧熟悉,所以贫僧能在他毫无觉察之下,来去自如……”   韦光抽了一口冷气道:“大师既有如此之能,因何不想个方法制裁秦无极,纵使他造下武林无比杀孽……而且大师既然知道洞中凶险,为何还听任许多人在那儿丧失了生命……”   邋遢和尚笑笑道:“那是劫数当然,贫僧总不能逆数而行,洞中并未妄死一人,也未妄活一人,生死在数,早有前定,贫僧不过是上应天心,适成劫数而已……”   韦光愤然地道:“什么劫数!你们佛家所谓劫数完全是欺人之谈,拿着劫数做借口,你们才可以见死不救,见恶不理,坐视奸邪横行……”   邋遢和尚轻轻一笑道:“朋友说得太过分了,善恶到头终有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行不义者,自有遭谴之日,贫僧可以预知劫数,却无法挽回劫数,可以知人命运,却无法改变人的命运,惟有静观事态发展而已。”   韦光怔了一怔才道:“那么大师今日与我见面,也是事先的安排了?”   邋遢和尚笑笑道:“是的!一啄一聚俱是缘,贫僧合该于此日此地此时与朋友见面,同时指点朋友心中未解之疑。”   韦光想了一下才道:“大师即有预知之明,能否预示一下此刻我心中第一个疑问是什么?”   邋遢和尚望他一眼,才点点头道:“朋友心胸磊落,公而忘私,确为贫僧仅见之侠土,不过朋友这个问题有关天机,贫僧不敢预泄,然而朋友尽管放心,天心既渺,绝不助邪人,只要时间一到,凶人必将授首……”   韦光神色一动,暗中对邋遢和尚的前知能力渐渐开始相信了,因为他刚才心中掠过的第一个问题便是秦无极在何时可以伏诛,邋遢和尚在神色不动之间,一语道破,等了片刻,他才以较为尊敬的口吻问道:“既是如此,大师请指示第二个迷津吧!”   邋遢和尚笑了一笑,将葫芦朝他面前一放道:“此物与朋友有缘,它对朋友的事,比贫僧还要心急,朋友何不向它请教,它的答案,定比贫僧详细得多!”   韦光莫名其妙地望着和尚,真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正经话。   邋遢和尚又神秘地道:“朋友无须多疑,佛家的至谛在乎一个心字,心之所至,粟米中可藏大千世界,片刻间可历百世沧桑,朋友何不把心放在这葫芦上。”   韦光迷惑地道:“怎样才能把心放上去呢?”   邋遢和尚神色庄严地喝道:“咄!朋友如此聪明,怎么会问出这种笨话,色香味触音五官之觉,形之于体,用之在心,聚五为一,乃生感应,谓之神道,心通于神,何事不能!”   韦光闻言如受棒喝,心神一动,乃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葫芦上,片刻之后,他觉得自己与那个葫芦已经成为一体,耳畔还隐约听得和尚如梦如诗的声音:“小小葫芦腹内空,离人思妇尽包容,万里关山一线通……”   葫芦光滑的表面上慢慢地涌起一片轻雾,雾气淡下去之后,隐隐现出一座山峰,绿树苍郁,峰下有个石洞,洞口坐着一个神情抑郁的女郎,赫然正是他久寻未遇的小红!   洞口不远的地方有两个人对坐着,一个是逍遥散人,另一个却是端木方,两个人好似正在争论着一件事,只可惜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这山峰与石洞形状十分熟悉,就在离此不远的地方,自己白天还经过那儿。   看见小红后,他的心神大是激动,本想出口招呼,猛然被人在头上轻轻一拍,那一切的幻象都消失了,神智也跟着恢复了,发觉自己己不在室中,邋遢和尚也不见了,葫芦也不见了,可是耳畔却传来了争论的声音……。   那声音听来已十分清晰,先是逍遥散人愤激的语音道:“端木方,只要你敢动一下那个女孩子,我就跟你拼了……”   接着是端木方枯涩的喉咙道:“逍遥子,你别那么不懂事,我已经搜遍了她的身上,始终没发现圣王丹的踪迹,惟一的可能是被她吞到肚子里去了……”   逍遥散人不等他说完,立刻又抢着道:“那不结了!药已被她吞下去了,你杀了她也没用!”   端木方赫赫冷笑道:“逍遥子,你别打算哄我了!凭着圣王丹在你身上所发生的效用,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刚才我试了一下,那女孩子的功力毫无变化,由此可知她虽然吞下了丹药,却并没使药力化开。”   逍遥散人仍然辩道:“圣王丹的效用如神,哪有入腹不化的道理……”   端木方嘿嘿冷笑道:“那就要问你了!”   逍遥散人拂然地道:“怎么问我呢?难道我还能帮助她把药藏起来不成!”   端木方哼一声道:“一点也不错!你虽然不是故意帮她,那颗药却的确是得了你的帮助,藏在她的腹中而不化!”   逍遥散人怒声道:“端木方,你少胡说八道,教主命我帮助你私人天龙谷,窃取那些毒蛇,却并没有准你动圣王丹的脑筋,你利用我给教主送蛇去的空隙,偷偷将这女孩子劫了来,已经是大为不该,现在圣王丹的事已经被教主知道,着令你交出丹药,你自己无法应命,却想把责任往我身上推……”   端木方嘿嘿笑道:“我一点也没有冤枉你,你记不记得曾经给那女孩子吃过一颗蛇胆?”   逍遥散人又怒叫道:“那有什么关系?”   端木方笑道:“关系大了,那女孩子服食蛇胆的时候,居然肯忍受那种奇苦,将胆囊咬破了再吃下去,已经使我动疑了,等到我追寻丹药不获,才想到她一定是将丹药包在胆囊中吞下去,靠着那胆膜的保护,使丹药在腹中不会消化。”   逍遥散人任了一怔才道:“这只是你的猜想,万一没有这回事呢?”   端木方狡桧地奸笑道:“我这层猜想绝对正确,圣王丹何等珍贵,那女孩子一定不舍得将之抛弃,万一我这层猜想有错误,我自然会向教主认罪。”   逍遥散人勃然怒道:“放屁!等你发现错误时,那个女孩子早已死了,纵然教主将你碎尸千段,也救不回她的生命!”   端木方突然站了起来,坚决地道:“不管怎么样,我绝不放弃我的主张,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不漏过一个可能!”   逍遥散人也站了起来道:“我绝对不准你伤害她,因为她救过我的命!”   端木方沉下脸色道:“她救你的命跟我没关系,可是现在她牵连着我们的命!圣王丹不得,我们都无法在教主面前摆脱关系!”   逍遥散人突然冷笑道:“你别说得好听了,假若真得到了圣王丹,你会把它交给教主吗?教主知道得很清楚,像圣王丹那种灵药,对你的体质大有用处,若是你能服下圣王丹,利用药力的吸引,发挥出你潜藏百余年的体能,连教主都无法控制你了……”   端木方神色突变道:“教主真的这样讲吗?”   逍遥散人笑道:“不错!教主命我监视你的目的,就是要我阻止你取得圣王丹,因为教主对你太清楚了,你之所以肯屈身在至尊教中,完全是迫于教主的神功,一旦有机会能与教主相抗时,你断然舍不得放过的……”   端木方神色大变道:“照你这样说来,今天我这圣王丹非得手不可!”   韦光发现自己停身的地方,正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之下,距离那两个人并不太远,是以不但可以听见他们的对话,也可以看见他们的动作,此时见端木方已经开始作行动的准备,不禁心中大急,正想现身出去阻止,可是逍遥散人的动作已经抢在前面,身形轻巧地掠过,挡住端木方的去路,厉声道:“端木方,我已经告诉过你了,绝对不准伤害那女孩子。”   端木方嘿嘿冷笑道:“逍遥子,别看你服过圣王丹,功力比以前又进了一层,一定要动起手来,老夫还真不放在心上!”   逍遥散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端木方猛地伸出他枯瘦的手臂,径直抓向逍遥散人的肩头,逍遥散人似乎没准备到他会暴起发难的,仓皇间抽身退了两步,避开那一抓,同时返手疾探右臂,点向他的心窝。   端木方嘿地发出一声冷笑,转身避开指风,蓦地双掌齐扬,朝逍遥散人的顶门上抓下来,逍遥散人知道他是僵尸复生之体,除了心脏等主要部位外,其他地方都是死肌肉根本不怕受伤,所以立刻抽回招式,想改用其他方法再度攻他的心胸等处,于是微一缩肩,刚好似分毫之差,避开他的抓势。   谁知端木方原式不变,两只手腕忽然脱离了臂部,挟着两股劲风仍然攻了过来。逍遥散人大吃一惊,怎么也想不到端木方的手腕居然能离体飞击,慌忙中只得运集全身功力,对准两只断腕上封了出去。   “啪啪”两响之后,那两只断腕被他雄浑的掌力击得粉碎,可是那断腕上所带的黑色血渍也涂满了他的掌部,触体隐隐有麻痒的感觉。   端木方站在他的对面,宽大的衣袖中露出两根光秃秃的断臂,脸上含着狰狞的冷笑。逍遥散人怔了片刻,才出声叫道:“端木方,你这是什么功夫……”   一句话还没有问完,身子忽然一颤,缓缓地向地上倒去,同时他的手掌也开始慢慢萎缩,变为一滴滴黑水向地上淌去。   端木方在喉头发出一阵狞笑道:“逍遥子,这是你自寻死路,可怨不得老夫!”   说着用秃臂在怀中一挑,抖出一个长方形的油纸包,打开来之后,里面赫然又是一对手腕,腕端附着一个皮制套筒,端木方将秃臂往手腕的套洞内一伸,立刻又恢复了伸缩自如的两只手掌。   逍遥散人在地上神智并未模糊,只是他的手已开始溶到肘节之处,看样子也并不怎么痛苦,而他的眼睛,始终是盯着端木方,脸上犹自流露出无法相信的神色。   端木方将断掌装妥之后,挥舞了一下才纵声大笑道:“逍遥子,你做梦也想不到老夫会有这一手吧!杜念远那妖妇千方百计地想除掉老夫,没想到反而成全了老夫,就凭着这一手.连秦无极那狗才也无法预防……”   逍遥散人突地大叫一声,在地上一纵而起,两支断臂挟着点点黑水,疯狂似的朝端木方扑去,端木方对那些黑水好似十分忌惮,双掌凌空推出,劲厉的掌势将逍遥散人的身子逼了回去,吧喀一声落在地下,同时又大笑道:“逍遥子,你别做梦想找我拼命,你已经身中尸毒,片刻之间就将消失无形……”   逍遥散人在地上挣扎一下,忽地又跳了起来,这次他不扑向端木方,反而改变方向,朝洞口的小红扑了过去,口中还急叫道:“红姑娘,我再也无法保护你了,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将圣王丹藏在腹中,可是今天你再也无法逃过那恶魔的毒手,假若你落在他手中,势必更要吃苦,尤其是那圣王丹,若被他得去了,那后果将无法想像……姑娘,我只有委屈你了。”   端木方也没防到他有这一着,急得在后面怪吼怪叫,却不敢冒然追击,因为他在长白山受到杜念远的暗算后,深知尸毒的厉害,只要沾上了一滴,马上就没有救了;他对圣王丹犹未死心,恐怕逍遥散人再向前两三步,把断臂上的黑水洒在小红身上,那可是什么都完了。   小红漠然地望着逍遥散人,大眼睛里呆呆的没有一丝表情,逍遥散人又深叹一声,此是他的两臂只剩下三四寸了,黯然地道:“红姑娘,我对你十分抱歉,你曾经救过我的生命,我却恩将仇报,使你遭受到不幸,而且逼得我非杀死你不可。但是我不杀你,那恶魔也放不过你,与其受那裂腹之痛,倒不如像我一样化为黑水而死吧……”   小红呆呆地坐在那儿,好似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这时韦光也从石下走了出来,强自控制着自己不叫出声音、也不让小红看见,他与端木方一样.知道尸毒的厉害,他更知道小红此刻发呆的原因,那是人在极度刺激下而生的麻木。   假若他被小红看见的话,她一定会受激动而惊醒,她更多不顾一切地扑过来,那样她一定会擦过逍遥散人的身边,沾上他的尸毒……   逍遥散人长叹一声,慢慢地举起三四寸的断臂,欲将那黑水朝小红的头上滴下去。   端木方厉声急叫道:“逍遥子,你敢……”   叫声中身形猛朝前扑,韦光也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   事态的发展已至万分紧急的关头,忽而逍遥散人的身躯傍受到一股巨力的打击,倒退着平飞过来,向端木方的身上撞去。   他臂上的黑水乃以径寸之差,滴落在小红的脚下。   端木方怪叫一声,对逍遥散人的后背击出凌厉无匹的一掌,这一掌的力量劲急无比,逍遥散人的身子被震成了无数碎片,洒落满天的血雨。   端木方急速前扑,伸手径朝小红的前胸抓过去,而韦光也在后面赶到了,一声厉叱,举拳直击端木方的后腰,这些动作几乎都在一瞬间发生。   怪事又发生了,小红坐在地上的身子忽而自动地向旁边移去,恰恰避过了端木方的抓势,而韦光的拳头,却击个正中。   “咚”的一声,端木方被打得向前猛跌,一连几个滚翻才停止身子。   韦光没有去管端木方,赶快朝小红望去,见她仍是呆呆地坐在半丈开外,连倚坐的姿势都没有改变,不禁大是惊异,连忙叫道:“小红,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使得小红的身子震了一下,呆滞的眼珠转了几转,直到发现这招呼她的人,果真是韦光时,才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韦光赶紧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握着她的手,怜惜地道:“小红,你吃了不少苦了……”   小红噙着泪水,正想倾诉她的委屈,忽然惊叫道:“韦哥哥,那坏人又来了,你快打他,他把我的毒蛇都抢去了,还要抢我的圣王丹,幸好我吞了下去,才没有被他抢走……”   韦光的背后立刻传来端木方得意的狞笑道:“老夫果然没有猜错!哈……”   韦光愤然转身,指着端木方骂道:“老魅!你恶贯满盈,天下人都在追索你的踪迹要想除掉你,你不但不知悔改,反而潜入天龙谷中劫人作恶,今天我绝不容许你再逃过手去……”   端木方嘿嘿冷笑道:“小子!你别再狂了,在天龙谷中你仗着身上的毒质吓退了秦无极,却吓不倒老夫,你知不知道老夫前生即已有毒天子之称,对于用毒之道,你还差得远呢!再说你仗以维持生命的毒蛇全被老夫杀死了,还是乖乖的把那丫头送过来,老夫只要得了她腹中的圣王丹,立刻可以脱胎换骨,说不定还可以帮你去掉身上的毒质,保全你这条小命!”   韦光勃然怒道:“放屁!你死到临头还在做梦!”   语声中身形进欺,运集全身功力,发出一掌,端木方冷笑声中,运掌朝他迎了过去,韦光忽然想到他掌上所含的尸毒,急切间又把手掌撤了回来。   端木方冷笑连连地道:“小子!总算你见机得早,否则那逍遥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韦光闻言心中十分焦急,手下却不敢怠慢,用尽子午经中一切精奇的招式,或指或掌,攻向端木方身上的各处要害,只是避开与他的手掌相触。   端木方对子午经上的武技虽也熟悉,却不如韦光精辟,可是他仗着身上的异禀与掌上的尸毒,从容应付,反倒占了上风。   韦光出招如电,有好几招都直接地击在端木方身上,可是那些地方都无关紧要,他劲厉的指风在端木方身上留下了不少深洞,然而端木方却像个木头人似的毫无知觉,。有时还故意敞开空门,让他击实,然后再趁机用掌反碰。   只有十几招,韦光已打得满身冷汗,这是他一生中最难对付的一个敌手,虽然他本身也含着剧毒,然而对端木方却完全不生作用,因为端木方全身都如同一团败絮,无血无肉,反之他自己却险象百出。   端木方一面动手,一面发出那震人心神的厉笑,在阵阵的进迫中,渐渐与小红之间的距离拉远了,忽而他冷哼一声,双手齐挥,卖出胸前的空门,左右夹攻,分拍韦光的两侧,韦光一看机会难再,蜷身缩颈,避过那合拍之势,然后一拳直掏,向他的心头攻出去,因为端木方全身除了眼睛之外,只有这一块地方是活肉。   端木方双掌拍空,身形猛朝后退,韦光的拳势恰才触到他的肌肤,反被他借着拳劲倒弹了出去。   同时端木方那两只套上去的手腕又一起脱了下来,在空中自行撞击,砰然微响中,震成无数的黑色碎屑,向韦光的身上罩下来。   这厉魅在杜念远处吃了不少的亏,可也学会了不少乖,刚才那一手断腕脱身,在时间上拿捏得非常恰当!   韦光只在微一怔神之际,己被那阵碎肉撒得满头满脸,立刻有一股阴凉麻木的感觉传透他的全身。   然而更凉的是他的心!   因为他知道得很清楚,他已经中了那无救的尸毒,不禁仰天发出一声长叹追:“老魅!   你真狠……”   端本方哈哈大笑道:“小子!这下子你认命吧!而且你也别怪我,这些尸毒原来是你们韦家人送给我的,杜念远一世聪明,却想不到她的阴毒暗器会害到你们自己的家人……”   小红一直呆呆地望着他们,端木方与逍遥散人拼斗时,她虽然身经目击,却完全没有知觉,这时见了韦光的情形,以为他只是受了伤,赶忙想过来。   韦光却疾声厉叫道:“小红!站在那儿别靠近我!”   小红呆了一呆,愕然止步,韦光这时才轻轻一叹道:“小红!我中了尸毒,马上全身都化为一摊黑水……”   小红失声惊叫道:“不行!韦哥哥!你不能把我一个人撇下来,要死我们死在一块儿!”   说着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韦光疾快抽身避开,才掠出七八尺,忽然又站住脚步,反朝小红迎上去。端木方嘿嘿冷笑,斜里插身,伸出秃臂一戳,拦腰将小红移了开去,同时也点了她昏穴,先把她丢得远远的,然后才对韦光狞笑道:“小子!你别做梦了,你们想做同命鸳鸯,老夫一定乐意成全,不过要先等待取出她腹中的圣王丹!”   韦光只觉得一阵昏眩袭来,大叫一声,向地上倒去。   端木方嘿嘿冷笑,根本不望他一眼,大踏步向小红行去,到了离她两步之处,却也怔住了,原来他断腕之后,一共制炼了两副用尸毒淬就的手腕,方才对付逍遥散人和韦光都用完了,如今只乘下两条秃臂,却不知用什么方法,才能裂腹取药。   想了一下,他又移步向韦光行去,口中还得意地道:“小子。老夫对你更优待一点,用你的手去撕开她的胸腹,让她死在你的手下,想她一定更为乐意一点!”   说着己走到韦光身边,弯下腰来,抡起手臂就朝韦光的腕节上敲了下去。   因为韦光已失去了抵抗能力,所以他并没有用多大的劲力,一臂切下。出人意外的是由前方袭来了一股无形的劲道,将他的身于连连逼退了十几步。,地下的韦光满脸乌黑,一动都没有动,这股劲力当然不是他发的,难道这地方还另外有人吗?   这一下可把这个厉魅慑住了,游动着碧绿的目光,向四周搜索着,山峰都静静的,不见一丝迹象,端木方怔了一怔,几乎怀疑自己是碰上了鬼……   在他惊疑奠定之际,背后忽然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道:“阿弥陀佛!数劫已到,魔神,你应该归位!”   端木方愕然回身,却见身后并列三人,不知他们何时出现的。   当中是一个垢面破袖的和尚,两旁一男一女,赫然正是向飘然与易静!   端木方不管和尚是什么人,却微异地对向飘然道:“曾孙子,听说你在墓穴中送了命,你是怎么出来的?”   向飘然神色十分平静,手握灵蛇杖漠然地道:“端木方,别那样叫我!我不否认有个祖先叫端木方,可是他在百余年前已经死了,你现在只是一个复生的厉尸,作恶多端,我本着人间正义要除掉你!”   端木方先是一怔,继而大怒道:“混账!背根忘本的孽畜,你怎么敢对我说这种话!”   向飘然仍是平静地道:“即使你真是我的祖先,以你的种种行为,我也该大义灭亲,何况我已正式对人宣布过,我生下来时姓向,现在还是姓向,与端木二字,毫无关联!”   端木方怒不可遏暴叫道:“早知如此,在昆仑山上我就该宰了你!”   叫声中挥动秃臂,向前扑了过来,虽然失去了手腕,他发出的劲力依然十分惊人,然而向飘然漠不为动,易静却从容地一摆手。   在她纤巧的素手中发出一片无形的劲气,微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这片劲气不但将端木方的劲力消化无踪,而且还将他的身子连挥出了好几步。   端木方怔了一阵,才失声叫道:“好家伙!你从哪儿得来的这份功力!”   易静淡淡地道:“在昆仑山上我已经服过成形玉芝的元神体液,在广成子的陵穴中,更得到了这位大师的指引,练成了佛门无敌的旌檀神功,因此我劝你不必再作抗拒之想,趁早自行了断,结束这罪恶之身。”   端木方怪叫一声,目中凶光毕露,全身的骨节格格作响,蓦地双臂一振,全身的肌肉一块块地脱体飞出,夹着一股熏人的恶臭,向三人罩过来。   易静脸色微微一变,双手连挥,也发出一片香风,可是端木方身上肤肉所化的那股劲风十分锐利,居然透过她的气墙,穿进了十几块!   那破衣的僧人蓦地亢声发如龙吟,口宣一句佛号:“阿弥陀佛,汝徒劫中来,还要归劫中去!”   宽大的袈裟向上一兜,将那无数腥风一起纳入袖中。   端木方站在那儿,形像已十分可怖,他的秃臂,他的双腿,上面已经没有一丝皮肉,仅剩下白骨支持着一个瘦削的身体,喉头发出一声低吼,扭转身子,就朝后方纵去。   这厉魅已经使出他最后的一招功夫,这是秦无极穷极思虑,利用他那特异的体质而传授他的一种毒劲,却也无法使他在败中求胜,当然只有逃遁一策了。   僧人对他的背影,又宣了一句佛号道:“向施主!当机立断,莫负天心!”   向飘然将牙一咬.手中的灵蛇杖举了起来,蛇口中挣然射出一缕白光,电闪似的追上端木方飘空的身躯,钻进他的后心。   端木方立刻像一只中了箭的兀鹰,凌空笔直堕下,在地上跳了几跳,然后才发出一声惨厉的叫声道:“好……我苦心研究制出了灵蛇杖,想不到自己还会尝到它的滋味……”   又是一阵翻滚,最后终于不动了。   僧人合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才慢慢地踱了过去,先看看端木方的尸体,证实他确实是死了,才走过去拍开了小红的穴道。   小红樱然醒转,第一件事便是找韦光,发现他满身乌黑倒在地上,立刻扑了过去,伏在他身上痛哭起来。   易静默然片刻才对僧人道:“大师若容我们早点出手,也许事情尚不至如此……”   僧人摇头一叹道:“数!这是数!数有前定,我们纵有此心,却不能逆数而行!”   易静恻然地道:“此子骨骼非凡,气度超人,让他夭于英年,难道也是数之当然吗?”   僧人轻叹道:“命数不是我们自己决定的,此间事情已了,贤夫妇可以离去了。”   向飘然默然片刻才道:“大师呢?我们什么时候再见?”   僧人微笑道:“贫僧有贫僧的去处,到了该见面的时候,自然会见面的。”   易静望着痛哭失声的小红道:“这女孩子呢?我们总不能把她放在这儿……”   僧人摇摇头道:“天心悠悠,自有安排,不劳你我费心,走吧!”   宽大的衣袖一挥,三个人立刻像一缕轻尘似的消失了。   小红在韦光的身上哭了半天,才抬起头来,一看四周静静的,瑞木方丑恶的尸体躺在那儿,显得更狰狞,地下的韦光仍然不动不言,也没有气息,他俊美的脸上虽盖着一片黑色,仍不减其令人心折之态。   看着,看着,她的眼泪又流下来了,颤着喉咙道:“韦哥哥,想不到你真的死了,为着我而死了,留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怎么活下去呢?我拼着性命,为你留下圣王丹,又有什么用呢……   “这几天我为了想念你,一直都在朦胧中,除了你之外,我只看见那个小岛,那个美丽像天堂一样的小岛,我在那里长大,也在那里认识你,你带我离开那儿,还是请你带着我回到那儿去吧!我们的身体虽然不能回到那儿,但我们的灵魂都可以张开黄金的翅膀,飞越重洋,回到那无忧无虑的乐园!   “圣王丹原是为你留着的,我还是要把它交给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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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一别音容俱非非     说到这儿,她的脸上突然透出无比的坚决,在韦光的唇上吻了一下,然后开始脱掉身上的衣服,露出她棕色的胭体,望着韦光又喃喃地道:“韦哥哥,我第一次是这样地见你,最后一次还是这样陪你,你等着吧!我就来了!”   含着无比的圣洁与坚决,她抽出韦光腰间的长剑,勇敢地刺向自己的胸膛,然后再向下一拉,让肠腑整个流了出来。   然后她像个木人似的,在鲜血淋漓的胃囊中拈起一颗青色的圆丸,剥去青色的外皮,立刻有一阵朱红的光彩耀眼。   把那颗朱红闪亮的圣王丹塞进韦光的嘴里,她像是完成了尘世的最后一件责任,带着满身血迹倒向韦光的身上。   是谁在山谷间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是谁在深夜里持续着凄烈的悲号了   当朝霞把艳丽涂红了天幕,轻风将灰雾卷上了树稍时,韦光才擦拭一下颊上的泪痕,默默地走到炭烬旁边,眼角又不禁模糊了。   一部分尚未全燃尽的树根犹自发出袅袅的青烟,像是那痴情的女郎的幽灵在挥动她的双臂,然后带着无限的依恋,依依地升人青空,在微风中迸散了。   韦光拾起一根树枝,开始将小红的骨殖拢在一堆,他似乎无法相信这乌黑的一堆焦炭,曾经是一个娇美的女郎的化身。   “可爱的女郎!你安息吧!总有一天我会携着你的骸骨重归那梦也似的小岛,在那儿我将摒弃一切的世情俗务,伴随着你的幽魂,直到永远……”   慢慢地脱下外衣平铺在地上,又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掂起那一块炽热的骨灰放上去,拈得很轻,放得也很轻,就像是这些焦黑的骨块依然具有感觉与生命,生怕重一点就会伤害了他们似的……骨上的热度炙痛了他的手指,发出吱吱的声响,透出触鼻的焦臭,冒出丝丝的烟气。   然而他已经麻木了,麻木得全无感觉。   生与死之间相距得多近啊!昨天,她还是一团活生生的血肉,今天她只剩下这么焦黑的一堆了,一个活身的生命,一腔缠绵的痴情,都突然地消逝了,消逝得无影无踪,到哪儿去了呢?   那一阵青烟,一把烈火,把她带走得那么多,而留给我的却那么……   不断地替自己提出问题,却无法替自己找到一个答案。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他的背后响起一声佛号,韦光回身一看,却见邋遢和尚合十而立,脸上一片漠然,肩上斜背着那个朱红色的葫芦,微怔之后,随即指着地上的骨灰愤然地道:“大师!这就是你所说的劫数吗?”   邋遢和尚平静地一点头道:“无情劫火走一阵,还我无垢红莲身!她原为应劫而生,自然也应劫而去,生生死死何足恋,劫火之中现红莲,施主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韦光激愤地叫道:“我当然看不开!她纯洁,她善良,她从来没有害过人,却得到这样悲惨的下场,难道这也是天心之所在?什么叫做劫数?为什么尽是善良的人遭劫,假若天心是如此不公平的话,天道何足论……”   邋遢和尚微微一叹道:“施主的思想又转入魔道了,天心渺渺不可测,天意悠悠不可量,原非人智所能尽解,然而春华秋实,四时不变其序,夏荣冬枯,生长不灭其貌,足证天道自有其轨!”   韦光摇头道:“我不跟你抬杠讲道理,我只知道小红不该死,而她偏偏死了,有许多该死的,却又偏偏活着,世情如此,天道何在?”   邋遢和尚忽而大笑道:“施主这话更奇怪了!谁该死,谁不该死!谁该死而不死,谁不该死而死!施主昨日几乎死了,而现在仍然活着,这位姑娘并没有人要杀她,她却偏偏自杀死了,可见生死之事,存之于天,行之于人……”   韦光被他这一阵该死不该死的话弄得整个迷惑了,细想起来,觉得他的话似乎大有道理,然而小红是真的该死吗?   想了半天,他虽然无法驳斥这是错的,却也不愿承认这是对的,只得冷冷地道:“大师有事尽管请便吧!我还要把这位姑娘的遗骸整理一下!”   邋遢和尚微微一笑道:“死者已矣!生者可追!施主当真不要贫僧再效劳了吗?”   韦光不耐烦地道:“不要了!”   邋遢和尚从背后解下葫芦,先对着嘴喝了一口,然后指着葫芦笑道:“施主除了死去的这位姑娘外,就没有其他想见的人吗?”   韦光被他扰得十分烦躁,一心只希望他快点走开,遂以更冷的声音道:“没有了!大师父快请便吧!”   和尚哈哈一笑,背上葫芦返身走去,口中作歌道:   “见也难!别也难!一别相思万重山!   朝也盼!暮也盼!不见伊人泪阑干!   肝也断!肠也断!春宵梦里离人远!   更也残,漏也残,悠悠心事托管弦!立阶不觉秋露冷,惟忆昔日长江畔!   长江之畔何所事?此心与君共知之。   风片片,雨丝丝,人到多情情转痴,痴情绵绵何所以,正是凄凄断肠时。   与君久别离,相誓不相弃!   君今不相问。妾将何所寄!   有何寄?无所寄!惟对长空终宵泣!………”   当歌声渐近尾声时,邋遢和尚的身形已经走得很远了,可是他的歌词却触动了韦光的心事,他的歌中唱出了另一个女子的幽怨,是谁呢?   由长江畔三个字,他想起白纫珠……   “一点也不错!我与纫珠是在长江上认识的,这和尚分明是要告诉我纫珠的下落,而我却忽略过了……”   想到这儿,他立刻将地上的骨骸包好,提在手中,飞似的追在和尚身后而去。   邋遢和尚走得很快,韦光追得也很快,两个人一前一后,也不知走了多少路,更不知道追了有多久,韦光只知道自己已尽了全部的力量,用着最快的速度,都始终无法将距离拉近一点。   追着,追着,当邋遢和尚在一个山谷口转弯后,韦光再赶上去,已经失去了他的身形,同时也感到一阵从所未有的疲倦袭来,失望地停立片刻,最后还是找了一片凸出的山石下,将身子蜷缩在里面睡了。   这一睡过了很久的时间,因为他从被邋遢和尚糊里糊涂移到那片山谷之前后,将近有两昼夜没有好好地休息过,这其间历劫生死,最后目睹小红惨死的情形,心神交瘁己臻极点,所以在邋遢和尚的身形消失后,他只觉得万念俱灰,再也没有比安静地睡一觉更重要了……   朦胧中,他仿佛觉得有人在他身上推拿着,由于那个人的手法很怪异,每一接触,他都感到无比的舒适,而体内的真气也随那人的手掌而流转,本来他想张开眼睛来看看那人是谁,可是说也奇怪,任凭他如何努力,那两层眼皮仿佛重如千钧,怎么也睁不开来,最后他将心一横,生死由命,便什么都不管了。   又过了一阵,他才觉得动手的那人,不禁手法怪异,而且在功力上也深厚异常,在掌心间透过来的灼热中,好像有着一股异常的吸引力,诱使着自己的真气似欲脱体飞出,虽然不知道对方的心意如何,但是根据自己所知练气经验,深明其中厉害,若是由得真气离体,立将变成瘫痪,所以在惊诧中,他又赶紧运足心神,尽力地抵抗那股引力,使真气不至外泄。   再过了半天,他渐渐感到对方的引力减弱了,而自己的真气也由虚体而凝成实质,再由实质化为虚无,可以不经心志的控制而自动发挥抗力,同时四肢百骇,也感到舒坦无匹,精神充沛,长啸一声,由地下平飞而起,眼睛也可以自由睁开了。   这一看却不禁使他大是震惊,原来他方才无意间一长身,仅只是在手臂上使了一点力,没想到会把身子拔到三四丈,才消除了冲力,此刻自己并未提气,而身子却像是一片秋叶,慢慢地向下飘落。   “难道这片刻之间,我的功力会进步到这种程度吗……”   在一团无法置信的犹疑中,他慢慢地脚踏实地,才看见原先倚身之处,盘腿坐着一人,身披袈裟,头上却留着长长的青丝,一脸疲容,非常眼熟。   再仔细认了一下,他失声地叫了起来:“环师姑,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原来那人正是萧环,在梵净山中共聚时,她还是个少女,其后隐约听说她投在捻花上人门下,把辈分也升高了一级,却没有想到会在此地不期而遇。   萧环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才回声道:“韦光,你还认得出我?”   韦光乍遇亲人,心中十分激动,兴奋地叫道:“环师姑,您还是老样子,只是……”   萧环微微一叹道:“我老了……”   韦光看她的长发中已夹着丝丝斑白,也激动地道:“不!师姑,你还不算什么老,听说您已经改了名字,叫什么一了   萧环轻叹道:“我原不姓萧,也不知我原来叫什么名字,严格说来,这一了才是我的真名,你以后也这样叫我吧!”   韦光摇头道:“不!我始终只知道您是环师姑,师姑,您怎么到这儿来的?”   一了缓缓地扶壁起立,显得十分软弱,低声道:“随你这么叫吧!反正我跟你们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韦光这才想到刚才替自己推拿的人原来是她,看她那种疲弱的样子,一定是损耗了很多的功力,不禁感激地叫道:“师姑!原来是您在成全我!干吗要把自己累成这个样子呢……”   一了轻吁了口气道:“不是我成全你,你服下圣王丹后,因为不知用法,将药力积存在体内,再过一段时间就会白白地损耗了,我得到离垢大师的嘱咐,替你打通关节,引发药力,不想你的根基如此深厚,差一点助人不成,反把自己也拖垮了,你现在感觉如何?”   韦光感激无状,呐呐地道:“我也不知道,只感到收发真气都无法由心,但是真力却自动地随着心意运行……”   一了深叹一口气道:“这就行了!我还真怕会糟蹋了那颗灵药……”   韦光怔了一怔才道:“圣王丹真有那么大的效用吗?”   一了点头道:“当然了!这颗灵药乃天地精华所革,用之不以其道,实在太可惜了!”   韦光仍是不信地道:“那药是一个老头子炼的,他自己服了三颗,也没有发挥多大效用,我还给逍遥散人服了一颗,只救活了他的性命……结果那两个人还是死了……”   一了深叹道:“一饮一啄,莫非前生注定,炼药者未必能全知药性,采薇翁与逍遥散人命中注定该死,仙丹也救不了他们的命,大概世上只有你一人该有此缘……”   韦光又怔了一下,觉得她的口吻与那个邋遢和尚如出一辙,乃又问道:“师姑,您说的离垢大师是不是那个邋遢和尚。”   一了脸现敬容道:“不错,举世之间,只有这一人是真正的前知达者,江湖上无数杀劫风云,完全在他的知觉之中。”   韦光不信地道:“看他那样年轻,实在不像个有神通的高僧。”   一了轻轻一叹道:“真正的高人并不是从外表上能看出来的,至于离垢大师的年岁,就更无法猜测了,我师祖捻花上人在开始受戒为僧时,他就是那个样子,悠悠岁月,何曾在他身上着半点痕迹呢……”   韦光大惊失色道:“有这回事……”   一了轻笑道:“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反正这是我们出家人的事,你永远不会明白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今天我在此地等你,却是离垢大师安排的!”   这一点韦光是相信的,因为他能来到此地,完全是追踪邋遢和尚而至,现在想来,倒是他的存心安排了。   一了经过片刻的休息,神气渐见恢复,略整一下衣服,准备离去,韦光连忙问道:“师站,你要走了?”   一了颔首道:“是的,证缘而来,缘尽而去!”   韦光依依地道:“你要上哪儿去?”   一了平静地道:“我从来处来,当往去处去,大概我们还有一次见面的机会。”   韦光怔怔地道:“那么我呢,那和尚好像还告诉我……”   一了轻轻地笑道:“离垢大师对一切都会有安排的,你我之事,他只交代到此为止,假若他对你另有指示,那是你的遇合,我也不能再告诉你什么。”   说完她轻轻挪动身子,向着韦光的来路行去,韦光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不知该说些什么,一了走出很远了,突然回过头来间道:“韦光,你父亲近况如何?”   韦光连忙道:“他老人家很好,杜阿姨跟我母亲现在都跟他在一起,他们在天龙谷。师姑,您是否要看他们去?”   一了连连摇头道:“不了!不了!相见自有日,我不去了……”   说着她的步子猛然加快,转过山谷后就不见了。   韦光慨然仁立,良久之后,才移动脚步,向着另一方向行去。   这是一条荒烟的山径,长草把路都盖住了,显见得久无人行,可是韦光总觉得暗中有一股力量在推动着他,使他踏着长草,循着一点模糊的路迹前进。   走出很远后,他来到一方巨石之下,前面已无通路,石上却传来隐约的人声,韦光略一沉吟,心念方动,脚下已自然产生一股弹力,将身子朝石上拔去。   刚纵上石边,蓦地一股劲风当面袭到,韦光脚下未稳,不自而然地双手一挥,掌上内力涌出,迎着那股力道拍去,砰然声中,有一块小石坠了下来。   韦光这才发现那袭来的劲力竟是这块小石子,不禁微微一愕,因为这石上四无人踪,只有几丈之外是十几株老松,苍翠接天,枝干大可合技。   惊念未毕,松后己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喝道:“来人止步!此地是私人静修之处,不容骚扰!”   语声沙哑冷漠,韦光不禁有点生气地叫道:“虽然是私人的静修场所,也该事先发个通知,不声不响就加以暗袭。未免也太霸道一点!”   树后随即发出一声怒叱道:“混账!你是哪来的野男人,存心找死是不是?”   韦光还来不及回话,树后又发出一块石子,这次手法更绝,无声无息,语落石至,也只有淡淡的一掠灰影。   韦光举手一劈,掌缘切着石子,将它击落在地,心下颇为吃惊,因为那发石之人,腕劲强得出人意外,可是他此时顾不得许多,怒喝一声道:“你出来!天下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人!”   双足一蹬,身形急射,对准发石之处扑去,同时掌下也聚足了劲。   人至掌也至,直击向一株巨松之后,遂见黑影一恍,在树后电射而起,他如山的掌劲击在树身上,生生将那株巨松击为两截。   轰隆巨震后良久,声音才歇了下来,他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全身黑衣的女子,连脸上也用厚厚的黑纱蒙住了,只有长长的头发技在肩上。   那女子似乎为韦光的功力所惊,怔了一会儿,才怒叫道:“你认为有了这身功夫就可以在此任意撒野了!”   韦光气冲冲地道:“胡说!这儿既是私人禁地,你就该在下面立块说明的牌子,否则林泉无主,你怎能禁止别人前来,再说我就是误闯了来,你也该好好地说明,怎么一出手就那等重力暗袭,假若不是我也会点武功,岂非糊里糊涂地死在你手下……”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此地无径无路,你冒冒失失地闯上来就是该死!”   韦光勃然大怒道:“我从来也没有见过像你这么不讲理的女子,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把脸蒙起来?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女子好似已经被这几句话激怒了,突地抢身进来,双掌如飞,一阵猛攻。   韦光仓促应招,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她的攻式封住,同时心中却不禁一动,因为这女子所用的招式,他看着十分熟悉,所以又叫道:“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一言不发,攻招更急,韦光迫不得已,只得使出于午经上的功夫,双掌一错,架开她的双手,同时一臂斜探,迅速无匹地扯下她脸上的黑纱,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万分激动地叫道:“纫珠你……”   面纱之后,倩容宛然,正是他朝夕牵挂的白纫珠。   可是白纫珠却像呆了似的,一言也不发,她的眼睛却瞪得大大的。   韦光又急叫道:“纫珠,怎么了!你不认我了……”   白纫珠的双手在空中乱抓着,口中焦急地叫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韦光忘情地大叫道:“我是韦光,难道你连我都忘了……”   白纫珠的身子一震,随即又大叫道:“不!你不是韦哥哥,韦哥哥早死了。你一定是邢洁那个鬼丫头叫来骗我的。”.   韦光大是焦急,抢到她面前叫道:“纫珠!你疯了,难道你连我的样子都认不出来了!   你的眼睛难道是瞎了不成……”   白纫珠突地大叫一声,双手掩着脸,飞快地向后跑去,韦光莫名所以,但是他好容易才找到白纫珠,自然不肯放弃,遂也紧紧地在后面追着。   白纫珠的确是像疯了一般,她飞跑的时候,连路都顾不得选择,有好几次她竟是对着一些小树冲过去,将树撞折了,然后再前进。   那些小树虽然挡不住她的身形,然而树上的枝桠却刮破了她的黑衣,甚至于还划破了她的皮肤,而她却毫无所觉,依然跌跌撞撞地跑着。   韦光急得在后面大叫道:“纫珠……不要跑!你等我……”   白纫珠也许是没听见,也许是故意不理,脚下不但未停,反而跑得更快了。   冲出里许远近,一峰迎面,由峰脚转出一个女子,一把抱住白纫珠的身躯,同时急呼道:“白姑娘,你是怎么了……”   白纫珠气喘喘地叫道:“邢姑娘,快告诉我,那男人是不是韦光?”   韦光这时也冲了过来,认出那女子正是神骑旅中四大弟子之一的邢洁,自从那一次群雄大会后,他奋不顾身地追了广成子的陵穴后,再也没见到她,却不知她们怎会遇到一起的。   邢洁手中还抱着白纫珠,眼睛却紧盯着韦光,良久之后,才激动地大叫道:“韦公子,真的是您来了……”   白纫珠大叫一声,身子软软地倚在邢洁怀中昏了过去。   韦光愕然良久,才满怀疑惑地道:“邢姑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邢洁的脸上犹自充满着激动,迟疑半晌,才幽怨地道:“韦公子,原来你并未在洞中遭难……”   韦光焦急地道:“这些事等一下再说,你先讲纫珠怎么了,你们怎么会在一起的,她怎么见我都不认识了………,”   邢洁泪落如雨,哽咽地道:“白姑娘的眼睛瞎了。”   “瞎了?是怎么瞎的?”   “哭瞎的。”   “啊”   邢洁拭了一下眼泪,凄楚地道:“自从您进了洞之后,白姑娘也追着进去了,我……怕她一个人大孤独,也陪着她进了洞,虽然我们紧跟在您的后面,可是进洞之后,却一直没找到您的踪迹,在洞中转了很久,也遇到许多惊险,最后终于被秦无极制住了,一直等到白太公把我们解救出来,在洞中的时候,听说您的下落不明,我与白姑娘都以为您遭了不幸,白大公将我们带到此地后,白姑娘为了伤感您的不幸,终日哭泣,没多久就把眼睛哭瞎了……”   韦光如痴如呆地听着望着白纫珠昏迷不醒的脸,见她已经憔悴了许多,尤其是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此刻犹张开着,然而眼珠呆滞,确实是失明的样子,不禁在心中涌起无限的歉疚,默然无言。   邢洁又幽怨地道:“白太公将我们携到此地后,原是要我们研习武功,将来好替你复仇的,可是白姑娘的心情一直没有平静过,双眼失明后,她用黑纱将脸也裹了起来,她发誓今生再也不让第二个男人看到她的脸……”   韦光内疚更甚,在邢洁手中将白纫珠接了过来,抚着她瘦削的脸颊,硬咽道:“纫珠,你也太痴了,干吗要这样苦自己呢……”   邢洁忽然悲不胜抑,失声痛哭起来,韦光听见哭声后,抬头望着她,只见她也清瘦了不少,身上穿着白衣,头上系着白巾,不禁惊问道:“邢姑娘,你是替谁守孝?”   邢洁止住哭声,幽幽地道:“替您,我们都以为今生再也不能见到您了。”   韦光不觉一怔,但他在邢洁的眼光中立刻明白了这层意思,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邢洁缓缓地在头上解下白中,轻轻一叹道:“想不到您吉人天相,依然是好好的,我们真太傻了。”   韦光仍是无言可答,只得改变话题道:“纫珠也是的,眼睛看不见,总应该听得出我的声音……”   邢活凄然地道:“公子看得见别人的改变,却不知道您自己变了多少,假若我的眼睛也像白姑娘一般的话,只怕再也无法认出公子了。”   韦光一怔道:“难道我的声音也改变了吗?”   邢洁泪珠盈盈地道:“妾身与公子交往日浅,然而白姑娘却与公子誓共生死过,对您的声音应该永铭心头,她假若听不出来,公子自然知道是否改变………,”   韦光想了一想,才知道自己由于久服蛇毒之故,声调一定大有改变,平常未曾注意,现在经邢洁一提,连自己也听出不像从前了,怅然良久,才长叹一声道:“造化弄人,在短短的三年中,改变的事情太多了。”   邢洁顿了一顿才问道:“公子是什么时候从洞中脱险的?”   韦光诧然地道:“很久了,你们对外面的事一点都不知道吗?”   邢洁摇头道:“我们与太公潜居在此地,连山口都没出过,整个地与世隔绝了。”   韦光又是一叹道:“话要说起来是太长了,我们还是先去见过太公,慢慢再谈吧!”   在一个雅洁的崖洞里,有四个人在庄严而紧张地对坐着,韦光一手中握着明母丹,另一手持着一根银针,腕节微微有些颤抖,神情显得有些犹豫。   白纫珠的眼睛仍是那么空洞无光,等了很久,她才以急促的声音叫道:“韦哥哥,你快开始吧!我真想能马上看到你的样子,否则我怎么也不相信你还活着,韦哥哥,你怎么还不动手呢?”   韦光的嘴唇动了一动,但最后仍未发出一点声音,白太公见状知意,顿了一顿后,还是替他把话讲了出来:“珠儿,明母丹可治眼疾,只是传闻中的事,效果究竟如何,却从未有人试验过,你最好还是把得失之心,看得淡一点。”   韦光立刻道:“是的,而且你必须在心平气和的状态下接受治疗,因为此物禀性属阴,你一焦躁,内火上升,冲淡了药性,此举立成徒劳,而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颗明母丹了。”   白纫珠烦躁地道:“这是我生死存亡的关键,你叫我怎么不着急呢………”   韦光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不禁长叹无语,坐在一旁的邢洁突然道:“白姑娘,那你还是把韦公子当做死了一般。”   白纫珠一愕道:“他明明没有死,我怎么能把他当做死了呢?”   邢洁仍是以冷漠的声音道:“你根本看不见,怎么知道他没有死呢!”   白纫珠顿了一顿,才失声叫道:“原来你还是在骗我,韦哥哥的声音我怎么也不会忘记的,这个人我听着就觉得不对,你为什么骗我呢………”   韦光与白太公俱是一怔,邢洁摆摆手,阻止他们出声,然后冷冷地道:“我不得不骗你,因为我不能看着你每天在松树底下发呆,这个人是韦公子的哥哥,也是神骑旅的首领,他带来了韦公子的死亡确讯……”   白纫珠的脸色初是一变,继而陷入无比的失望中,邢洁用手一比,韦光也迅速无比地用银针刺进明母丹,波然轻响中,丹上渗出一滴晶液。   他再赶紧将晶液滴到白纫珠的眼睛里,白纫珠呆呆地坐在那儿,一动都不动,对于明母丹的晶液滴入眼中的事恍如未觉。   韦光紧张地用手挤着丹珠,使晶液不住地滴进她的眼中,左右更移,直到他手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膜。   白太公才一伸手,触在白纫珠的昏睡穴上,让她的身子倒在怀中,韦光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朝邢洁一笑道:“邢姑娘,还是你行,否则我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使她安静下来。”   邢洁凄然一笑道:“哀莫大于心死,只有心死了,人才会对一切都不在乎。”   韦光叹了一声,无言可答,转把眼睛睹定白纫珠,只见她在白太公的怀中睡得特别安静,白太公的双手在她的眼角上轻轻地揉着……   没有多久功夫,白纫珠的身子微微起了颤动,然后忽地坐了起来高叫道:“咦!我可以看得见了……”   随着她的叫声,每个人都露出了兴奋的笑容,白纫珠的眼光在四周转了一圈,明眸中闪着异样的光亮,最后落在韦光身上,先是怔了一怔,继而像飞一般地扑了过去,搂着他的脖子,激动万分地叫道:“韦哥哥,果然是你,我终于看见你了韦光却不知道对她说些什么了……   白纫珠摩擦着他的脸,他的头,他的身上,以梦一般的声音道:“韦哥哥,真的是你,我总算看见你了,这三年来,我虽然眼睛看不见,可是我一直在心里画着你的影子,每天我都在松树上刻着你的名字,想像着你的声音,叫着你,在无比的黑暗中,只要想到你,我就好像摸索到了光明,韦哥哥……”   每一个人都被她感动了,连白太公都觉得眼角上涌起一阵从未有的润湿。   突然白纫珠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惊呼,用手指着洞口,现出无比的恐怖。   大家都跟着望去,洞口巍然站着一条怖人的身影,黑衣黑纱,竟然又是那诡异莫测的秦无极。   韦光的背对着洞口,根本就看不见,由太公与邢洁原本可以看见的,可是他们全神都贯注在白纫珠身上,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到的。   然而他的出现却给洞中每个人都带来了莫大的震惊。   秦无极以那种特有的冷漠声调道:“你们想不到吧!我来了半天了,本来我可以趁你们疏神之际,毫无困难地杀死你们,可是我不愿意那样做,秦某手下,从来就没有不战而死的敌人!”   白太公立刻就恢复了平静,愤然起立道:“秦无极,约期未到,你来做什么?”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白老头,你别做梦了,秦某不是傻瓜,虽然我并不怕你们三个老家伙联手合攻,可是我还不愿意费那么大的事,个别消灭总是方便得多,你出来吧!”   白大公正容地道:“秦无极,三年前老夫饶你一命,是因为念你这一身修为不易,总想给你一个自新悔过之机,再者也是因为你恶迹未彰,不忍心斩尽诛绝,谁知道纵虎贻患,你竟变得越来越坏,这三年中,老夫随时都可以找到你,就因为受了限约所拘,今天你自己送上门来,可怨不得老夫了!”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白老头,三年的时间可以有很多改变,秦某也不见得再像从前那样好欺侮了,不信的话,你可以出来试一试!”   说着转身离洞,飘然外出,韦光第一个按捺不住,就想跟了出去,白太公却神色庄严地把他叫住道:“光儿,今天你不准出手!”   韦光急叫道:“大公,这魔头此刻功力精进,您一个人恐怕是……”   白太公肃然地道:“我晓得,他敢公然出头挑战,必定有着相当把握,你纵然屡膺异遇,也不见得一定能胜得了他。”   韦光不信地道:“孙儿在天龙谷中,曾经逼退过他……”   语尚未毕,洞外的秦无极已大声笑道:“小子!你别替自己吹了,那次在天龙谷我是中了你的诡计,被毒蛇咬了一口,虽然我身携辟毒珠,可是我发现那毒性质特异,珠子竟然解不了,所以才故作大方把珠子送给你们,我急着离开是为要去解除蛇毒,其实以你那点本事我连看一眼都没有兴趣,亏你还有脸自吹自擂……”   韦光在洞中怒叫道:“胡说!你分明是被我伤害逍遥散人的体毒吓跑的!”   秦无极在外面顿了一顿,才冷笑一声道:“小子的脑筋倒不算笨!你猜得很有道理,那一天我的确是被你特异的体质吓了一跳,不过我不是怕你,那时我若要杀你,仍然易如反掌,只是我对你的体质很感兴趣,我留着你的命是为着要研究其中的道理,终于被我发现了你体能的来由,现在那些毒蛇都被我得来了,从你的启示上使我又增加了一成功力,现在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加害于我了……”   韦光听得神色一惊,心中承认他的话确然无虚,以他那份武功造诣,若再服下蛇毒变异其体质,确实很少再有人能制裁他了。   白太公闻言也是一动,突地走到韦光身畔,附着他耳朵,以极细的声音道:“光儿,你记住我的话,今天不管我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许冲动,而且要尽一切的方法留住这条命,通知天龙子与捻花上人,要他们特别注意,他们现在大概是在……”   洞外的秦无极又在发声催促了:“白老头!你到底敢不敢出来?”   白太公神色庄严地作了最后的交代,才移身向洞外行去,韦光怔怔地接受指示,移步走到洞口,白纫珠与邢洁要想跟出去,却被韦光拦住了道:“我们就在这儿看着吧!”   白纫珠颇为忧急地道:“韦哥哥!太公跟你说些什么?”   韦光深虑地摇头道:“太公不让我们去得太近,因为他们交手的时候,完全是性命之搏,劲气范围很广,我们的功力不足,离近了反而使他老人家有所顾虑,无法发挥。”   白纫珠才不再问了,与邢洁两人都挤在他的身畔看着。   白太公走到秦无极身前丈许之处凝神而立,秦无极双手反负,从容地道:“白老头!你把后事都交代清楚了?”   白大公轻轻一笑道:“老夫行年百余,迟早都准备一死,没什么可交代的!”   秦无极嘿嘿冷笑道:“你别装蒜了!你在洞中跟那小伙子咬了半天耳朵,似为我不知道吗?不过我倒是劝你再交代一遍,因为那小子恐怕要陪你一起上西天,无法完成你的遗嘱。”   白太公不动声色地道:“你怎么对一个年轻人都放不过?”   秦无极阴笑一声道:“那两个女娃娃都可以放过,惟独这小子不行,他年纪虽轻,却构成我的绝大威胁,秦某行事向来不作冒险的打算,今天一定要宰了他永杜后患,因此我建议你把后事重新交代一下,以免抱憾终天。”   白大公笑笑道:“不必了,老夫虽觉大限在即,却不一定是在今天。”   秦无极大笑道:“那你就打错主意了,秦某今日发誓必定不放过你们两个人!”   白大公未作表示,韦光也忍气吞声,毫无动静,秦无极等了片刻,才以惊疑的声音道:   “白老头,你当真不另作打算吗?”   白太公轩然长笑道:“老夫活到这么大,从未改变过任何决定,言出如山,你可以开始了。”   秦无极一掌轻挥,望似柔弱无力,白太公却十分凝重,身形不动,体内劲气涌出,毫无抗拒地硬受了一掌,空中微闻一声轻爆。   秦无极的身子自动地退了一步,白太公却肩头微晃,胸前的衣衫上陷下一只很明晰的掌印。   两人都没有任何表示,隔了一阵,秦无极才低哼道:“白老头,你的不坏身法火候已到极顶了!”   白大公也朗声道:“秦无极,你的透骨掌劲果然大有门道!”   秦无极嘿嘿冷笑道:“岂敢!透骨掌伤皮而不透骨,已经落了下乘,而你那不坏身法,保住了内腑却保不住衣服浮皮,可见我们都还有不至之处。”   言下虽然轻松,却已明白点出白太公受了伤,白太公未作表示,仁立在洞口的韦光却大是心惊,觉得秦无极武功果然已深不可测。   以白太公那等修为,而且还隔了丈许远近,也抵不了他虚空一掌,足见白太公先前所作的那些交代,绝非杞人之优,脸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愁容。   秦无极等了片刻,又狂傲地道:“白老头,咱们虽是生死之争,却要绝对公平,方才我打了你一掌,你硬受了下来,现在该我硬挨你一掌了!”   白大公朗然地道:“贼子!凭你这句话倒还像个英雄!”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秦某这些日子来,不遇像样一点的对手,绝不亲自动手,除了你们三个老家伙外,秦某只在一个人手下有过败绩……”   白太公不觉略略动容道:“是谁?”   秦无极略顿一顿才道:“那是一个女子,名叫杜念远,秦某三年前在你们联手合攻下,才不支而败,可是那女子却完全不用武功,仅仗着心胸的布置,就使我吃了她多次大亏,看来她真比你们要强得多了……”   白太公乘他在说话疏神之际,蓦地两指轻弹,射出一股指风,秦无极猝不及防之下本想出手阻挡,但是忽然想起刚才要硬受的诺言,半途撤回了手,挺了一挺胸膛,听任那股指风袭在前胸的心坎穴上。   这一指的力道好似十分劲厉,发时无声无息,触体重若千钧,而且是至坚的刚劲,秦无极本来也是鼓着刚气硬接的,两刚相击,声发如金玉互撞,爆出一蓬火花,守劲已衰,攻势未退,迫后他立刻又化柔力,再度迎上。   他胸前的衣服早被洞穿了,白色的肌肤被指劲逼陷下寸许的深洞,然后才将那股强力消除,慢慢恢复原状,皮肤上血迹盈然,印上鸭卵大的一块破创。   秦无极强忍片刻,才出声大叫道:“好霸道的金刚指功夫,白老头,看来这三年时间,你并没有白白扔下。”   白太公见功力荟萃的一指居然被他挺着挨过了,不禁长叹一声道:“秦无极,老夫这百余年来,从未服过人,今天算是真服了你了!”   秦无极一言不发,蓦地双掌齐挥,身形也抢了进来,笔直拍向白太公的面门,白太公也鼓气作势须发皆张,双手还迎出去。   轰然一声巨响,直震得四壁俱动,山摧地裂。   秦无极的身子被反弹到丈许之外,落地之后,身形略见踉跄。   而白太公仍钉在原地不动,只是他的双手已经被震为碎粉,血肉飞溅,洒得四处俱是,双目圆睁,神情彪猛。   秦无极见状也不禁微觉骇然,愕立踌躇。   白太公忽而爆出一声长笑,一字字极为清楚地道:“好!秦无极,好!”   张口一道血箭,飞射而出,直罩向秦无极的面门,秦无极知道这是他百余年功力集粹的最后一击,倒是不敢硬挡,双肩一晃,疾速无比地闪开了,那道血箭挟着掠空的呼啸,一直响在无际的长空。   秦无极的身形转了一圈,又飞了回来,但是没等挨近白太公时,白太公的身躯已经颓然倒下。   白纫珠惨呼一声:“太公……”   抢着想扑出去,却被韦光拦住了,秦无极望了一下白太公的尸体,然后才转身对韦光冷冷地道:“小子,该轮到你了!”   韦光扫了他一眼,脸色在悲愤中还维持着镇定,缓缓地道:“秦无极,三年限期届满之日,在长城脚下,韦某定然单独找你一搏!”   秦无极嘿嘿冷笑道:“小子别做梦,只怕你等不到那一天来临!”   韦光一言不发,只把手在洞中的蔓藤上轻扯一下,立有一声轰隆巨响,一块数十方丈的巨石自洞顶的峰上急坠而下。   秦无极的身形只抢进一半,立被那股压顶的劲风追得往后退去,等他在尘雾弥漫中定下神来的时候,那块巨石不仅将洞口堵得死死的,甚至于连白太公的尸身也压在石块下面了。   当一切都归于平静后,在那块巨石上站着一僧一尼,僧人蓬头垢面,正是那邋遢和尚离垢大师,女尼身披袈裟,长发披肩却是原为萧环的一了。   两个人都默然不作一声,山风吹着他们宽大的僧衣,猎猎作响。   良久之后,离垢才轻轻地道:“阿弥陀佛,总算又了了一劫!”   一了脸色微动,嘴唇翁动很久,才微带愤激的口吻道:“为什么遭劫的都是好人呢?渺渺天心,当真是如此吗?”   离垢神色如恒,淡淡地道:“天心自有道理,道友已然皈依吾佛,怎么还是如此看不开?”   一了不以为然地道:“我只是对善恶的报应不明白。”   离垢微笑道:“善恶无征无迹,道友作此结论似乎太武断了一点,物无常态,世无常理,孰善孰恶之标准,只以人心去猜度是不够的。”   一了不禁语塞,半晌之后,才轻轻地道:“不管如何说,我总觉得大师对秦无极太纵容了一点,虽然我们出家人不应该牵入世俗纠纷,但是大师至少可以阻止他少做点坏事。”   离垢大师微微一笑道:“道友以为贫僧有此能力吗?”   一了微愕道:“大师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无所不至,无所不能,难道也对付不了秦无极?”   离垢大师笑而不答,突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道:“和尚的确没有这个能力。”   两人都回头惊顾,却见石上不远处站定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风情曼好,姿容妙丽,脸上透着一股秀逸之态,一了微惊呼道:“念远,你怎么来了?”   杜念远仍笑笑飘身而前,飞上了大石站在他们面前,在她的身后林中又转出三个女子,却是字文瑶、黄英与祝家华。   她神态庄严地对一了点点头,然后才对离垢露齿一笑道:“大和尚神通广大,怎么没算到我们会不速而至?”   离垢微微一怔道:“贫僧从不敢自夸对一切都能前知。”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大和尚太客气了,你一手扰起江湖上万丈巨涛,又一手想把它平复下去,我实在不明白大和尚是何居心?”   离垢神色又是一动道:“夫人说些什么?贫僧实在不懂!”   杜念远目中精光的人,紧逼着道:“大和尚,我不是打哑谜来的,我是为一个问题,专程来请教的、”   离垢默然片刻,才双手合才问道:“夫人有何见教?”   杜念远顿了一顿,才咄咄逼人地道:“我想知道大和尚要纵容秦无极到什么时候?”   离垢神态一惊道:“夫人这话从何说起呢?”   杜念远冷笑一声道:“从敝亲白啸夫前辈由秦无极的羁困中脱身说起。”   离垢神色大变,喃喃地道:“罢了!罢了!贫僧一生清修,却想不到会毁于一旦,这都是孽!唉!劫数!劫数!劫数使然!夫复何言……”   一了被他们这一阵谈话弄得莫名其妙,诧然地问道:“大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离垢闭目合十而立,寂然不答,倒是杜念远冷冷地道:“问他也没有用,他已经圆寂了!”   说着轻轻一推,离垢的身体果然像一根木棒似的,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一了骤见一代高僧,如此寂然物化,倒不禁惋然叹息,跪在他的身边,喃喃地替他念着经文,杜念远冷冷地道:“哼!披着佛衣的骗子!”   一了怫然地道:“念远,我知道为了纪湄,你对我始终存着芥蒂,可是我现在已经跳出世俗,一心礼佛,我认为你应该对我放弃仇视了!”   杜念远哈哈大笑道:“纪湄的事我早就想开了,你不妨看看后面那三个人,她们都是纪湄的如夫人或准夫人,我可没兴趣再跟你吃那些陈年老醋!”   一了回顾一下宇文瑶等三女,才慢慢起立道:“那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杜念远笑笑道:“你弄错对象了,我是骂这个和尚。”   一了紧皱眉头,问道:“离垢大师乃得道的高僧,虽然看起来年岁不大,实际上却已有百余的修为……”   杜念远笑笑道:“我知道他的本事很大,要不然还造就不了秦尤极那么厉害的魔头……”   一了神色大惊道:“什么?你说秦无极是离垢大师的门人?”   杜念远摇头道:“门人倒不是,秦无极可是他的俗家子弟!”   一了更惊奇了,连连摇头道:“这……怎么可能呢……”   杜念远正色道:“一点也不错!秦无极在这短短的三年内,技业突飞猛进,甚至于远超出子午经上所载的一切,早就使我动疑了,然而我一直猜不透正确的原因,直到最近我跟纪湄两个设法偷进秦无极的巢穴,在至尊教的总坛中,救出了光弟的岳父白啸夫前辈,才约略地得知一点梗概……”   一了连连摇头,似乎还无法置信,继续追问道:“念远,你能不能再讲详细一点?”   杜念远想了一下道:“我也知道得不太详细,这些资料都是由我零星搜集后,加以推测而得的,首先是我在召开群雄大会时,这个和尚已经引起我的注意,他虽未显露武功,可是从他的谈吐中,使我预感他的造诣一定很高,所以我没让他经过测试就放他通过了……   “后来我自己进洞之后,堕入了秦无极的掌握,而且也看见了秦无极的真面目,我发现秦无极的脸部轮廓,与这和尚十分相像,心中又多了一层怀疑,当时我也被他的外表年岁蒙住,想不到这一层上,直到我见到了白前辈后,才知其中原委。”   一了紧张地问道:“白前辈怎么说?”   杜念远道:“白前辈被秦无极羁留着翻译经文,那些经文却是用梵文写的,白前辈对梵文的研究很深,可是他发现这些经文所记载的都是至高无上的武学。便不肯尽心翻译,有时还故意制造许多错误,这和尚忍不住,便现身与白前辈质疑问难,他才发现秦无极对这和尚极为恭顺,甚至于有一次脱口称他为爷爷!”   一了摇头慨叹道:“真想不到!真想不到……”   杜念远冷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想不到的,人总是人,任凭他思想如何超脱,总摆不开儿女之私,据我的揣测,秦无极之所以能发现广成子的陵穴,先入盘踞,恐怕也是这和尚一手造成的,因为以秦无极的能力,绝对成就不了这么大的事业。起初他以为单凭子午经中的一些武功就足以睥睨当世了,没想到白太公等三老出现后,给秦无极一个迎头痛创,所以他才搜罗得许多梵文经典,使秦无极的功力更进一层,这时他自己对这些经典了解也不够,刚好白前辈等人也中了狡计被困在洞里,他才授意秦元极羁留白前辈,将经上的许多精处研悟出来。”   一了想了一下才道:“白前辈呢?他同时也参悟了那些武功,如何还会受秦无极的控制?”   杜念远愤怒地道:“白前辈受到佛门金刚禅动功震散了四肢百骸,整日软瘫在床上,已经形同废人,我用调虎离山计将秦无极骗开,找到他时,他已奄奄一息,对我们揭开这个秘密后就死了!”   一了默然良久才道:“离垢大师也怪,他既是对秦无极如此,为什么又指示我拯救韦光,叫我帮助韦光把圣王丹的药力行开,使他能成为秦无极的心腹大敌。”   杜念远冷笑一声道:“这或许是他的良知使然,他到底修为多年,对于是非正邪还有个观念,据白前辈临终前说,秦无极功力已成,渐渐不听他的话了,他们最末一次的聚晤是吵了架分散的,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可是又不忍心自行出手制裁秦无极,只有另找别人来克制他了。”   一了长叹一口气,然后背转身子,缓缓准备离去,杜念远叫住她问道:“听说你帮助光弟行功化丹,加长了内力……”   一了点头道:“是的,离垢大师告诉了我施行的方法,昨天才实施过,那药力大概还得等一两月才能真正地发挥开。”   杜念远又问道:“以光弟一人之力,能对付秦无极吧!否则我还要另作准备!”   一了轻轻地摇头道:“这个我可不敢乱作评定,不过多一分准备总是好的。”   杜念远沉思片刻又间道:“你要上哪儿去?”   一了漠然的道:“由离垢大师这个例子看来,人要脱离世情实在太难了,因此我想找个深山古洞,把自己深深地藏起来。远远躲开一切的人。”   说完她又摇摇头,转身径直走了,杜念远在她身后大笑道:“我敢担保两个月后在长城之下,一定可以再看到你!”   一了的步子略停一下,但随即加快了速度,几经起落,终于隐在峰峦之后,完全地消失了。   韦光在目击白太公惨死后,幸而仗着白太公的精心布置,才脱出了秦无极的毒手,根据白太公的指示,他率着邢洁与忧伤欲绝的白纫珠,找到了另一条通道,离开了那个伤心地方。   他叫两个女孩子自己赶到天龙谷去会合,然后再披星戴月,匆匆地执行白太公留交下来的任务。   又经过一段长途跋涉,他总算到达目的地了。   那是深藏在梅林中的一片废寺,也是萧环初次遇见捻花上人的地方。   白太公告诉他捻花上人自从上次长城一别后,一直留在这个地方勤练清修,现在他奉命来找他,带给他一个故友的噩耗,所以当梅林在望的时候,他的脚反而变得沉重了,对着那一角斜伸的红墙,他简直有点怕走近去。   正在举步踌躇的时候,蓦然背后袭来一阵香风,还不等到他有所抗拒,腰下已觉微微一麻,穴道就被人制住了,接着有一个妇人的声音轻笑道:“小伙子,你来得还真快,差一点就要误了我的事了!”   他只是行动受制了,眼睛与耳朵管用,瞪眼一看,那暗袭他的人,竟是秦无极的宠姬袁紫。   这女人的身份很特殊,若在敌友之间,她一方面帮助秦无极为非作恶,一方面对他们韦家人又十分友善,尤其是在他母亲与妹妹受到柳氏兄弟的欺凌时,她更出头解救过她们,现在又突如其来地制住了自己,却不知是何用意。   袁紫又对他轻轻一笑道:“小伙子,你虽着急,我不会伤害你的,不过我要叫你看看,你心中敬若神明的世外三老,究竟高明到什么程度!”   说着一把将他提了起来,走进了寺门,脚上轻微得不发出一丝声息,甚至于连地上堆积的灰尘上,也未留下一点脚印,韦光对她深厚的功力,倒不禁感到惊奇了。   袁紫在破殿中看了一下,然后将他安放在一尊神像之后,以轻得只有他能听见的细声说道:“小伙子,安静地在这儿躺着,瞧老娘与老和尚斗一场法!”   韦光不知道她要如何斗法,可是他现在连开口的能力也都没有,只得干瞪着眼,用目光来表示心中的愤怒。   袁紫将他安放妥当后,才轻拍一下身上的灰尘,然后用手虚空一弹,殿角那一面安放在高架上的破鼓,立刻发出咚咚的声响。   鼓声响过不久,殿后施施然出来一人,韦光认得正是捻花上人,依然是出家打扮,身披僧衣,手中捻着一枝绿色的梅花。   他先对袁紫打量了一番,才以平静的声音道:“大嫂怎么会来到这荒山古寺的?”   袁紫此时完全收敛起目中的精光,变得像个普通妇人一般,微微一笑道:“特来求大师慈悲!”   捻花上人一怔道:“大嫂对老僧有何求?”   袁紫带笑道:“小妇人绝意世俗世情,欲从大师学佛。”   捻花上人又扫了她一眼道:“佛门广大,不渡无缘之人!”   袁紫仍然笑道:“佛云:‘入我门来即是缘’,今日小妇人能入大师之门,足证有缘!”   捻花上人又是一怔道:“想不到大嫂的佛理如此精通!”   被藏在神像后面的韦光却愤然想着:“她当然精通佛理了,你做梦也想不到她曾是峨嵋山上的尼姑出身,但愿你警觉一点,别上了她的当……”   果然袁紫格格一声娇笑道:“小妇人一向对佛家很感兴趣,因此偶尔也看看佛理,得便的时候,也到庙里听过老和尚说说法!所以对佛家的道理略有一知半解。”   捻花上人双目紧注着他,眼中光华微闪,半晌无言,袁紫也依然脸含微笑,双方俱无甚动作,只有僵缩在佛像后面的韦光感到十分紧张。   他知道捻花上人是在运用梵音心动的神效,去推测袁紫的心思,关于这种功夫的威力,他曾听过一次,尤其是以前萧环用来对付胡子玉等人,更是别具效用,所以他一则喜,一则以忧。   喜欢的是袁紫在那种神秘心功的透视下,必定无所遁形,忧的是袁紫的伪装被拆穿后,捻花上人不知将如何对付她。这女子虽然是秦无极的一伙,可是从她数度对韦家人的优遇上,他多少是有点感激的……”   半晌之后,捻花上人的脸上泛起一点异色,喃喃地道:“奇怪,奇怪……”   袁紫轻轻一笑道:“大师奇怪些什么?”   捻花上人将头微摇,仍以难以深信的神色道:“从大嫂面相视之,似非佛门中人,然而大嫂的内心,却又像道心甚坚……”   袁紫故作不解地道:“大师真不愧是有道高僧,除了会相面之外,还会看人的心事。”   捻花上人沉吟深思不语,韦光在暗中却不禁叹息了一声:“完了!完了!真没想到她跟秦无极学到这么多,连梵音心功都无法测知她的真心,这个老和尚可能会危险了……”   袁紫又轻轻一笑道:“佛门修律在心,大师既然得知小妇人心中道念已坚,自不应以貌取人,拒小妇人于佛门之外。”   捻花上人将头微摇道:“大嫂一心向佛,何处不可清修,贫僧道行浅薄,恐怕也无法对大嫂作何帮助!”   袁紫的脸上装出失望之色道:“小妇人远涉关中,来到此地,大师不肯加以开导,居心何忍!”   捻花上人脸色一动道:“贫僧正是对此不解,天下名山古刹甚多,大嫂为何偏偏找到此地来呢……”   袁紫嘿嘿笑道:“这一点小妇人自己也不知道,小妇人曾经三嫁,俱夭所天,遂知尘情无望,心中只想出家,藉着青灯贝叶,以终此生,此念才萌,暗中好似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我引到此地,见到大师之后,立刻就感觉到大师就是小妇人欲投拜之人!”   捻花上人讶声道:“真有这种情形吗?”   袁紫极为自然地道:“小妇人只知道说出心中之感觉……”   捻花上人的双目又紧盯住她,好像又在用心功来测试她说的真或伪,袁紫含笑而立,脸上反而透出一片安详的神光,只有暗中的韦光焦急异常,却苦干身上不能自主,口不能言。   捻花上人又等了许久,才轻轻一叹道:“贫僧这几天以来,常感心血来潮,智珠不宁,却想不到是应在大嫂身上,这大概真是佛家所谓的缘吧……”   袁紫听他的口气已经松动了,立刻欢声道:“多谢大师慈悲,赐予收录门下。”   捻花上人摇头道:“收录是不敢当的,贫僧自己也不能算个正式的出家人,更无所谓门墙,大嫂即是因缘而来,贫僧最多也只有竭尽所知,提供大嫂作为参考而已!”   袁紫微笑道:“小妇人也不想真的出家,只望大师指示迷津!”   捻花上人默然片刻,才一正神容答道:“大嫂想问什么?”   袁紫双目低垂,沉思片刻才道:“如何能成佛?”   捻花上人一惊道:“这个问题太难了,贫僧无法回答!”   袁紫开目正声道:“出家人不修佛,还修些什么?”   捻花上人想了一下才微笑道:“道家求仙,释家学佛,其实人间何尝真有仙佛,那只是代表一个修为的境界,而且是一个虚无缥缈、永远无法达到的境界!”   袁紫哦了一声道:“原来仙佛都是骗人的玩意。”   捻花上人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仙难证,佛难求,然而它是修道人一个至高无上的境界,仙佛之途,存心于乎,心之所至,无远勿届,因此仙佛可在心头得之,心中有佛,则身不能成佛,亦庶几近乎佛!”   袁紫紧接着问道:“如何在心头得佛?”   捻花上人庄容答道:“佛道无他,求其心净,净而灵生,则目有视而不见,耳有听而不闻,身有感而不受,鼻有嗅而不辩,舌有味而不觉,五官六脏,具而不存,是谓之空,则佛生于无形无踪,不知不觉之中……”   袁紫忽然一笑道:“大师在开玩笑了,这是不可能的。”   捻花上人道:“一心归于空明,这并不难!”   袁紫哈哈大笑道:“大师可曾听过红莲和尚的故事?”   捻花上人摇头道:“贫僧参的是野狐禅,很少听闻其他高僧的行迹!”   袁紫神秘地一笑道:“其实这倒是个很通俗的故事,说从前有位得道的高僧,佛理深妙,修为年久,声名大著,而且持戒清严,独自一人在深山古寺中清修,当地的太守慕名请他下山弘扬佛法,他也拒绝了。”   捻花上人插口道:“修行分出世与人世两种,那位高僧参的是出世之禅,自然不应流入世俗。”   袁紫微微一笑道:“大师请听我说下去,那位太守坚邀被拒,心中不平,于是出具重金,请了一个红妓女,名叫红莲,在半夜时分,化装为良家女了,到寺门外痛哭,那位高僧即是出家人,心肠慈悲,就将红莲唤入寺中,免得她孤露风霜。红莲进去之后,捏造了一段凄凉的身世,博得老和尚的同情后。忽然捧腹呻吟,极为痛苦,老和尚自不免要动问原因,红莲说她生了一种怪病,每受了风寒,就会腹痛不止,必须与一个男子裸体相拥,肚脐对着肚脐,才能止痛。”   捻花上人淡然地问道:“结果怎么样?”   袁紫也淡淡地道:“那位高僧本着救人之仁怀,虽然觉得这件事不太妥当,出于无奈,也只得从她一次裸拥,经红莲百般挑逗,终于却不过人欲……事后那位太守持着风流残迹,连同四句七言诗,送到那位老和尚那儿,他已经羞愤自尽了。”   捻花上人仍是淡淡地问道:“那诗是怎么写的?”   袁紫笑笑道:“前面两句我忘了,后面两句是‘千载一点慧根水,流入红莲两片中!”   捻花上人双目微抬道:“大嫂说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   袁紫抿嘴笑道:“小妇人因为大师讲了那片大道理,才想起这个故事,觉得以一位修为多年的高僧,犹无法视而不见,感而不受,更何况是其他人呢!”   捻花上人轻叹一声道:“只能怪那位高僧的慧根太厚。道心不够坚定……”   袁紫忽而变声娇笑道:“那么大师的修为够了没有?”   捻花上人神色微动,诧声道:“大嫂莫非也要考验贫僧一番?”   袁紫哈哈大笑道:“小妇人怎敢考验大师,只是另有一人对大师还不放心,他与大师约期将届,不知道大师的修为是否够资格与他一较上下。”   捻花上人低声惊呼道:“秦无极……”   袁紫点头微笑道:“不错,我是秦无极的代表,特别来提醒大师一声勿忘赴约,同时也想看看大师的修为到了什么进境了….”   捻花上人默然良久,才微微一叹道:“你不必试了,贫僧到现在还没有猜透你的身份,已经自承不如,只是不明白你是用什么方法避开的梵音心功追索的?”   袁紫得意地笑道:“那是一种天竺的秘定功夫,本来只有原名,勉强音译出来,不妨称之日幻合意法,当你用梵音心功搜索我心意之时,这种意法便会依照我的心意,幻成感应,令你产生迷觉,以为所得到的是我真正的意向。”   捻花上人默然片刻才叹道:“罢了!请你转告秦无极一声,三年之约,贫僧已经认输了!”   暗中的韦光听得此言,也不禁心中一沉,然而由于白太公之死,使他知道秦无极的功力造诣,的确已超三老之上,倒也怪不得捻花上人临阵而退……   谁知袁紫却冷冷一笑道:“你想退出三年之约,恐怕还不能这么容易吧!”   捻花上人神色又是一动道:“秦无极还想怎么样?”   袁紫扁着嘴笑笑道:“秦无极没有交代什么,倒是我特别为你练了一套妙舞,不试试你的定力,我岂非白费了一场心血?你听过诸天多罗魔舞这个名称没有?”   捻花上人的脸色一惊,刚把手举到肩上,袁紫已经在一声荡笑中双手猛地一扬,她身上的衣服忽然自动地退除了下来,露出一身雪白的肌肤。   暗中的韦光不禁又是一惊,不知她还将做出什么事难以入目的丑行,谁知袁紫仅只裸着身体,绕着捻花上人的四周慢慢地走着。   她虽然已至中年,那身材却无可否认,非场美妙,曲线均匀,配称得宜,尤其是那股成熟的风情,使得暗中的韦光也为之心跳。   他曾见过小红的胴体,那是一种处女的纯熟的美,与袁紫大不相同,可是这不同处,却全在意会而无法言传。   袁紫边走着,双臂自然地挥动着,举手投足间,都显示着美感,一种说不出来的美感,也是一种只有身为男子,才能领略的美感。   捻花上人寂然不动地站着,手上仍是捻着那一枝绿梅!脸上一无表情。   袁紫走了几圈之后,才慢慢地停止了动作,再徐徐地拾起地上的衣服,披在身上,走到神像后面,提起韦光,向守门外走去,捻花上人如痴如呆地站着,既不阻挡,也没有任何表示。   走到寺门外五六丈处,袁紫放下韦光,拍了他一掌,使他恢复了行动,然后才叹息道:   “小子,走吧!要想除去秦无极,靠这些老家伙是不行的。”   韦光看她一眼,心中说不出是何感觉,返身又朝寺中行去,袁紫叫住他道:“别去打扰那老和尚,让他安安静静地死吧!”   韦光不禁一顿,止住脚步道:“就凭你那场舞能杀死捻花上人?”   袁紫微微一笑道:“诸天多罗魔舞的威力哪里是你能领略的?当年佛祖释迦牟尼在成道之前,受西方魔女摩登迦以此舞诱惑,差一点也失了把持,自古佛祖仅一人,那老和尚又算得了什么?”   韦光不信地道:“你作舞之时,我也在旁边,并不感到有什么厉害?”   袁紫大笑道:“那是因你年轻,更因为你不是出家人,要知道干得愈久的柴,愈容易起火,这种心灵的魔火专门是用来对付出家人的,那老和尚修的既非正宗禅道,是干柴加上热油,遇火未有不燃之理。”   韦光仍是不信,继续向寺中走去,袁紫在后面大笑道:“小伙子,你不听我的话,一定要给老和尚找难堪,那不关我的事。”   韦光仍然不理,一径向寺中走去,来到大殿之中,只见捻花上人木然而立,神情呆滞,仿佛也成了一尊石像,他连忙招呼道:“大师……”   叭嗒一声,捻花上人手中的绿梅掉了下来,身子也慢慢地向后倒去,更令韦光吃惊的是他的下身,那一袭宽大的袈裟齐腰而下,完全是湿淋淋的,好像经水浸过一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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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耿耿星河欲曙天     韦光大惊失色,赶上去扶捻花上人的身子,将他慢慢地放到地上,伸手一探他的脉息,竟已十分衰微,他知道是过分虚脱的关系,赶紧又伸手指在他的精促穴上点了一下,捻花上人的身子微微一颤,眼皮轻轻张开,那精光的眸子,已经是游散无力,甚至于连鼻息也低弱了。   韦光眼见一代高僧,落得如此下场,不禁心中一酸,哽咽地叫道:“大师……”   捻花上人无力地点点头道:“你来了!很好!很好!”   他的语气仍是十分平定,韦光却不禁泪珠夺眶道:“大师,您到底怎么样了?”   捻花上人苦笑一下道:“老僧明知所参非正果,野狐难成禅,却偏偏不肯回头,妄图以人力胜天,遭此魔劫数使然耳……”   韦光又一次听到劫数二字,感到特别刺耳,拭泪大声吼叫道:“什么叫做劫数?我不明白,也不相信……”   捻花上人轻叹一声道:“看了老衲的遭遇,你应该相信了!”   韦光还待有所辩,捻花上人以目光阻住他道:“老衲为时已然无多,不能再跟你谈道理了,你在这个时候赶到此地,也是一段缘数,刚好能听我作一番交代!”   他的语音越来越低,韦光不敢耽搁,赶紧道:“大师有何吩咐?”   捻花上人沉思片刻,才轻轻地道:“你看见一了时,告诉她,她似若想避脱烦恼,吾道不足为凭靠,最好还是找个正式的尼庵,削发出家,把武功整个都丢掉……”   韦光含泪点头道:“弟子一定遵命转告,大师还有什么吩咐?”   捻花上人又想了一下才道:“没有了,你等一下把我火化了吧!这具龋龊的皮囊,只有一把火才能烧得干净,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   韦光见他的脉息更形微弱,连忙在他精促穴上又点了一下,同时将自己的内力,缓缓地渡行过去,捻花上人的精神才好了一点,朝他摇头道:“你别延长我的痛苦了,虚暑寒度百余年,我已经比常人多了一倍的痛苦。”   韦光泪眼婆娑地道:“大师生机未绝,何作此言……”   捻花上人苦笑一下道:“你真傻!我这样子还活得下去吗?唉!那魔女……算了!算了!一切都是孽,都是劫数!只是我以垂老之年,犹遭此劫,天心似乎太狠了,尤其是让你目睹我的丑行,实在令我难堪!”   韦光连忙道:“刚才弟子也在殿中,大师并无失德之处。”   捻花上人闭目口中轻轻念着袁紫所说的那个故事中的两句诗。   “千载一点慧根水,流人红莲两片中……其实淫之为物,与生俱来,男女相悦,如水之低流,乃自然之趋势,我却故意违背自然去压制它,结果山涧堵洪,养成它的汹勇,终致一发而不可收拾……”   韦光赶忙又道:“大师并未如那故事中的僧人一般,失去定持呀……”   捻花上人轻叹道:“我比他还严重,他不过是触犯色戒,坏了道身,我却是犯了意淫,连道心都毁了,好了!这是我在尘世最后的一句话了……”   韦光还想问他几句话,捻花上人已寂然不答,脉息整个停止了,韦光只得将他抱起来,移到后面的梅林之中,跟他自雕的那座捻花石像放在一起,再找了许多干柴,架在四周,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他才恭敬地拜了几拜,接着两掌一搓,常心涌起一阵炽热,朝枯柴上轻轻地挥了过去。   熊熊的烈火,劈劈啪啪的声响,袅袅的青烟……   这是韦光亲手火化的第二个人,不久以前,他曾火焚了小红的尸体,前后相隔并没多久,却有着更多的感慨。   小红死于自杀,为拯救他而自杀,   捻花上人却死于袁紫的魔舞,也可以说是死于他本身的道心不坚,因为佛祖释迦曾受过同样考验。这二人之死似乎都不能怪别人。   然而他觉得这些都应该由一个人负责,那人毫无疑问的是秦无极。   因此他将满腔的感慨都化作对秦无极的愤怒了。   世外三老已去其二,剩下的天龙子,他虽然知道地方,却不准备前去了,因为算算时间,他们与秦无极的约期已经快到了。   再者,他找到一人,送送一人的终,假如一切都归于劫数的话,他甚至要怀疑自己在这些劫数中,是否也有着一部分责任。   因此几经考虑之后,他干脆哪儿也不想去,一心留在这儿静静地用功了。   震撼着人心的约期终于到了,武林代代有劫运,正义与邪恶从未停止过争斗,虽然到了最后总是正义获得了胜利,可是邪恶似乎也从来没有被彻底消灭过。   尤其是这一次,正邪的分野壁垒分明,却没有人存着一丝乐观的心理。   看起来正义的势力似乎很庞大,太阳神韦明远与他两个儿子成了主力,另外还有他的祖师天龙子,更有着天下无数正直的高手为助。   代表邪恶的秦无极呢?   他几个得力的党羽——如端木方、逍遥散人,蜉蝣生等——都已经先后被剪除了,仅剩下一个袁紫,这女子是否真正会帮他还成问题。   因此秦无极似乎要一个人接受天下的挑战。   可是,这次的胜负并不是以人数的多寡作为取决的,秦无极是至尊教的教主,从他这个名衔上,他已不作天下第二人想。   天色微亮,到得最早的是韦明远与杜素琼,当然他们还有着不少陪同前来的人,如庄宁、百绝大师,他的妻子朱兰,以及韦珊、凌寒冰、邢洁、白纫珠等,还有就是许多托庇在天龙谷中的武林人士了。   这是人数最多的一批。   至尊教的总坛中空荡荡地没有一丝动静,只是在长城的堞楼下辟出一块宽广的空地,想来是用决斗的场所。   空地的一边是一片绝壁,壁上有一个高大的山洞。   这个山洞使得很多人都为之热血沸腾,也为之心悸不已。   血淋淋的记忆犹新。   当年神骑旅的首领夫人杜念远就是在这个洞前召开群雄大会,公布广成子陵穴之秘,也因此引出了秦无极。   这个洞穴虽已被白太公最后震塌射闭了,可是还有一些人对它怀着非非之想,那是继韦光潜居后出,以及端木方、逍遥散人等人再次在洞中得到了奇遇,告诉大家这洞的通路并未被封死,里面也许还有着许多不可知的奇珍异籍。   然而这儿是至尊教的势力范围,秦无极的总坛就设在临近,因此大家只有对着那个深洞空存异想,徒咽口水而已……   韦明远朝那边看了片刻,才对身边的一些人道:“看样子我们来得太早了,连一个人影都还没见呢!”   大家都是默默的,只有朱兰感慨地回答道:“三年多以前,念远在这儿召开群雄大会,算来不过是弹指光阴,想不到竟会发生这么多的变故……”   只有杜素琼在四周细心地寻着,韦明远知道她在找什么,乃笑笑道:“琼妹,你别白费力气了,这儿是至尊教的势力范围,念远纵然是心计过人,也不敢预先来作什么布置的。”   杜素琼仍是倔强地摇头道:“知女莫若母!我对自己的女儿了解太深了,她从来不作没把握的事;假若她真的打算参加今日之会,一定会作个妥善的安排!”   韦明远不信地道:“你别忘了这儿是秦无极的巢穴。”   杜素琼极有信心地一笑道:“念远若是想作些什么安排布置,就是当着秦无极的面,她也有办法做得到。”   韦明远怔了一怔,有许多曾经与神骑旅打过交道的人,对她的话倒是颇有同感,甚至于有几个人帮着她四下寻找着。   片刻之后,杜素琼突然眼中泛着光彩,走到一块大石旁边,用手推动它,那块大石,约有方丈大小,埋入土中很深,是以她推了半天,竟是一动都不动。   韦明远走过来道:“琼妹,这块石头早就在此地了,底下不会有花样的。”   杜素琼摇头道:“你别管,帮我把它弄起来。”   韦明远将信将疑地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出力,也只把巨石推得略见松动,庄宁再上来加了一把力气,才把它整个推开了。   大石翻过一边,大家才发现这块石头吃进土中也有丈许之深,而且体积较露出在上面的还要大上一倍,无怪乎要合三人之力,才能将它推动了,底下完全是松浮的散土,韦明远刚想笑杜素琼是庸人自扰,却见她跳入土坑,用手去拨那些浮土,翻了一阵之后,大家都不禁怔住了。   因为浮士之下,竟然又有一方钢铁的圆盖,盖上生着两个大钢环。   杜素琼一纵身跳下了坑边,朝韦明远道:“明远,你的太阳神抓已经有熔金冶铁的威力,把这盖子打破看看。”   韦明远愕然道:“你怎么知道这一定是念远布置的呢?万一是秦无极设下的什么阴谋……”   杜素琼笑笑指着钢环上的花纹道:“这是梵净山中的独门记号,除了我之外,大概只有念远一个人知道,因此我敢担保绝无差错!”   韦明远仍是犹疑地道:“即使是念远留下的布置,我们也不应该加以破坏,阻碍了她的计划。”   杜素琼一整脸色道:“念远自负才智,专门在这些地方卖弄聪明,我必须要给她一点教训,让她面对现实,以真正的功夫来求取胜利!””   韦明远摇头道:“假如是对付秦无极这种凶人,任何手段都不算太过!”   杜素琼庄容道:“正是因为秦无极的功力深奥莫测,她留下的这些布置也必定是极端歹毒,到了最后施用之际,也许除了秦无极之外,还要波及其他的人,甚至连她自己在内,都会来个同归于尽!”   有些人听见这句话后,果然流露出悸色,纷纷朝后退去。   杜素琼见韦明远仍在犹豫,又出声催足道:“为死一秦无极,要把这么多人都牵累到里面来陪葬,代价似乎太大了一点,念远可以这么想,我们却不能存这种心。””   韦明远沉思片刻,才作了个准备的姿势,那些退后的人躲得更远了,只有与韦明远关系比较深的人,还停留在原处。   韦明远朝四下打个招呼道:“各位也离开一点吧!假如这下面真是什么埋伏时……”   杜素琼立刻笑道:“没关系!这下面若真的是什么厉害的布置,也不会发动的,因为此地离空荡的中心还远,多半是发动埋伏的枢纽,你放心好了!”   韦明远见她说得那么有信心,乃屏气凝神,掌上射出两股暗红光华,接触到钢盖上面,立刻发出一声雷似的巨震,沙雾迷蒙。   杜素琼口中虽是那样说,心里还是不免张紧的,尘雾略定之后,她第一个赶到坑旁去探视。   出乎意料的是坑中仍是静静的一无变故,那片钢盖已被韦明远的掌力轰开了一个六尺宽的破洞,洞下黑沉沉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庄宁、朱兰等人也围了上来,一齐对着那个穴洞怔呆望着。   静寂片刻后,洞中传来一阵叮当的微响,大家又是一阵紧张,正在众人愕然失神之际,洞口青光突闪,冒出一条人影。   庄宁大喝一声,举掌就朝那道人影击去,那人身形一扭,凌空避开他的掌势,翻过众人头上,向地下落去,庄宁正待再追击过去,韦珊身旁的邢洁已出声招呼道:“庄老先生!使不得!是自己人!”   庄宁闻声收势,那道人影已掉转身来,赫然竟是神骑旅中的四大弟子之一的易水流,邢洁抢着过来急问道:“易师兄,你怎么会躲在下面的?”   易水流微笑不答,这时洞中又接连地蹿出几条人影,有男有女。   女的是孙霞、黄英、祝家华以及宇文瑶的侍女素月。   男的竟是入云流星徐刚与公冶勤,每个人都身背一个大包袱。   韦明远微带不悦地问道:“你们躲在底下干什么?”   公冶勤恭敬地朝各人行过礼后,才微笑地道:“夫人知道此刻距离约会之期尚早,特地给各位预备下了充饥的酒食。”   说着在身上解下包袱打了开来,里面果然是许多干果肉脯等食物,其余各人也都打开包袱,里面也是各种干制食品,数量甚丰,足可共全体与会之人果腹。   杜素琼怔了一怔才道:“纪湄跟念远呢?”   公冶勤道:“夫人与首领要到恰当的时候才会现身,特命属下向韦大侠及山主致意!”   杜素琼微微一笑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躲在底下的?”   公冶勤躬身道:“属下等自昨日开始,即受命等在地窖之中,夫人预测山主一定可以找到留在外面的线索……”   杜素琼微愠地道:“这么说来她是存心拿我开胃了!”   公冶勤惶恐地道:“夫人说此举自有深意,想来山主一定会谅解的!”   杜素琼顿了一顿才笑起来道:“刚才我还吹说知女莫若母,看来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算了!算了!我们还是领受她的一番孝心,吃东西吧!”   公冶勤还待说话,杜素琼一摆手道:“别说了!她的意思我全明白,你把东西摆好,招呼大家吃吧!难为她想得周到,否则我们都要挨饿了!她有没有告诉你说约会要几时才开始?”   公冶勤立刻道:“午时三刻!”   韦明远不信地道:“她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公冶勤笑笑道:“那是夫人致函秦无极,规定他到那个时候才准出现。”   韦明远一怔道:“这约会又不是她订的,秦无极怎会听她的话?”   公冶勤尴尬地笑笑道:“这个属下可不太清楚!”   杜素琼一摆手道:“算了!你就别问了,举世之间,秦无极大概只听她一个人的话。”   韦明远笑笑也不再问下去了,因为他也知道秦无极对杜念远十分倾心,可是杜念远又偏偏是他的儿媳,当然也不便多作表示。   这时神骑旅中的一些人己把菜果摆开,招呼大家分成几堆,席地而坐,各自食用,他们还用皮袋带着美酒,由于距离午时还早,大家也就暂时抛开一切心事吃喝起来。   韦明远这一堆上是杜素琼、庄宁、百绝大师与朱兰,由祝家华在旁侍候着。   庄宁一面喝酒,一面朝韦明远感慨地道:“韦兄这一对佳儿佳妇可真的令人羡煞,自从他们成立神骑旅以来,江湖上无论大小事故,他们不但都占上了一份,而且总是表现得出人头地。”   韦明远苦笑一声道:“我宁愿没生这个儿子。”   庄宁不觉一怔,杜素琼笑笑道:“明远,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我才是真正地宁愿没有这个女儿!”   百绝大师不以为然地道:“二位都太客气了!神骑旅成立以来,所作所为虽然未必尽合正道,可是武林中的许多败类,完全是他们剪除的,论之功过,二位似乎责之太苛!”   韦明远只得又是一阵苦笑,祝家华在旁委婉地道:“这位大师说得很公平,夫人知道过去有些作为,很难取得二位老人家的谅解,所以近年来力求补过……”   韦明远将手一摆道:“你不必说了,是非自有公论,也不是我们一两个人所能决定的,可是他们这些鬼鬼祟祟的行为,我总是看不顺眼,就以目前的事情来说,她把你们安置在地窖里面,故作惊人之举。就不应该………   杜素琼笑笑道:“这一点你可就错怪他们了,念远一生中很少做过好事,惟独今天这件事,做得大有道理!”   韦明远奇道:“有什么道理?”   杜素琼笑着道:“今天所订的约会,原来是秦无极与世外三老之事,太公已经死在他手里了!其他两人尚未知消息,秦无极那人滥杀无度,若是发现我们这么多的人来早了一步,说不定会先大开一次杀戒,念远约他到正午才准现身,不一定会有效,所以才安排下这一手。”   韦明远不解地道:“这一手能阻止秦无极逞凶吗?”   杜素琼点头道:“此地就在秦无极巢穴附近,念远却能从容安排几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躲在地下,至少可以给秦无极一个心理上的威胁,叫他不敢轻动!”   祝家华立刻道:“山主说得一点不错,致秦无极的函件就是我送去的,夫人说的很清楚……”   韦明远赶紧问道:“她怎么说的?”   祝家华想了一下道:“夫人函上说,假若他在中午以前有所行动的话,夫人必会严厉地对付他!那是一封公开信,只有这几句话。”   韦明远道:“秦无极就被这几句话吓住了?”   祝家华笑道:“秦无极接信也许不相信,可是他若见到我们在地下出现时,就不由得不相信了。”   韦明远想了一想又道:“‘她为什么一定要规定正午呢?”   况家华摇头道:“不知道,夫人一定有她的打算!”   韦明远又问道:“假若秦无极不听约束呢?她果真有着对付之策吗?”   祝家华神秘一笑道:“不知道,夫人也许真的有所安排。”   韦明远有点生气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决定她有所安排呢?”   祝家华仍是笑着回道:“夫人一切的计划行动,只有她自己才清楚,我们都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因此夫人是否作了安排,我们不得而知,然而我们对夫人极具信心,她从不作没把握的事情,算无遗策,策必万全!”   韦明远长叹一声道:“照你这样说来,我们这一次是白来的,一切都交给她去对付就够了!”   祝家华摇头道:“韦大侠这么说就不对了,假若各位这一次前来毫无作用时,夫人一定想尽方法阻止各位前来了。夫人既然命我给各位准备吃食,可见各位前来一定有所作用……”   韦明远哈哈大笑道:“说了半天,我们全成了她的工具了……”   祝家华惶恐地道:“婢子不善言辞,术能表达大人之意,韦大侠千万不可误会……”   韦明远继续大笑道:“看了她这些安排,我倒是真心地佩服她,假若她真有能力收拾秦无极的话,就是要我听她的命令,我也不会拒绝的……”   大家都是一怔,但是看韦明远的态度不像是开玩笑,也忍不住跟着大笑起来。   当太阳把人影投成短短的一截时,长城上充满了紧张的气氛,因为一代凶人秦无极即将露面了。   在秦无极独创的至尊教总坛那里,远远地出现了两点小黑影,目力较佳的人,已可看出那正是秦无极与袁紫。   在这边的济济群豪中,最紧张的是白纫珠。   秦无极虽是人皆云可杀,可是她的身上却直接地负着血海深仇。   她的曾祖父白太公是她亲眼所睹,死于秦无极之手,在神骑旅诸人的叙述中,她又得到了父亲白啸夫的死讯。   三代血仇,两条人命!   因此她眼见得秦无极的影子逐渐移近时,忍不住全身都激动得颤抖起来,只有邢洁一个人了最了解她的心情,也最关心她的行动,立刻走到她身旁,握着她的手道:“白姑娘,忍耐一点……”   白纫珠带着哭声道:“忍……白家的人,死得只剩我一个人,我再忍下去,这笔血账还有谁来清呢?”   邢洁同情地道:“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你该想到自己的能力,你冲动的结果,此地也不过平添一具伏尸而已,再说你此刻也不能算完全是白家的人了,把一切的责任,留点给他去代行吧!”   白纫珠知道这个他是指谁而言,可是经邢洁一说之后,她反而失声痛哭起来,大家都因秦无极的出现而紧张,很少有人被她的哭声而惊动。   邢洁连忙拍着她的手背道:“白姑娘,你冷静一点,我深信今日杀秦无极者,一定非他莫属,他对你们白家有半子之份,等于是你亲手报仇……”   白纫珠哽咽地道:“我……知道,可是秦无极已经来了,他连影子都还没有见到,我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假如他再有个三长两短的……”   邢洁坚定地道:“你放心好了,韦公子一定安然无恙,他身历数劫,多少次面临死亡边缘,最后都能化险为夷,天佑吉人,他一定不会遇害的!”   白纫珠似乎有点相信了,口中还迟疑地道:“他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把握呢……”   邢洁用手一指韦明远道:“你的公公就是最好的例子,韦大侠之所以能成为武林中的一代伟人,并不是仗着他的武功,天生这种巨人作为正义的象征,自然而然地会保佑着他,使他像一株长青的松柏,屹立而不倒。韦公子的气度、人品、胸襟,与韦大侠如出一辙,他们韦家人是不会死的……”   白纫珠情不自禁地朝韦明远望去,在正午强烈的阳光下,他像是名副其实的太阳神了,魁伟的躯干,令人心折的气度   秦无极来到广场的中心,面对着一群敌人,像是完全无动于衷,他今天破例地不带面纱,露出那狰狞怖人的脸庞,也破例地在腰下系了一柄佩剑。   倒是他身旁的袁紫,在韦明远隐约的逼视下,显得有点不安,也有点激动。   场面在静默的僵持中仿佛显得特别冗长,只不过是短短的一刻,许多人都已感到体外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他们连气都透不过来。   片刻之后,还是秦无极首先开口道:“你们来做什么?”   只这一句话,他声音中的冷漠与眼中的杀机已使很多人不寒而栗。   韦明远朗声道:“阁下不是明知故问吗?今天到这儿的每个人,谁不是生欲啖汝之肉,死欲寝汝之皮……”   秦无极桀桀一声厉笑道:“秦某知道这一条命很值钱,已经成了人人想得之而快的宝贝,可是秦某却始终没发现世界上有谁能得了去!”   口气之狂妄,简直无以复加,然而济济群豪,此刻都成了泥像木偶,竟没有一个人敢接他的腔。   只有韦明远以凛然的声调道:“秦无极,以武功而论,你的确值得自豪,然而以行事论,你已是万死不足以谢天下,千夫所指,不疾而终,韦某确信你逃不过今日!”   秦无极鄙夷地一笑道:“千夫所指的确是事实,不疾而终却荒谬绝伦,秦某受天下人的指摘,并非自今日开始,怎么我连一根汗毛都没有受到损伤呢……”   韦明远勃然大怒道:“秦无极!你不要狂,若非你早跟世外三老有约会,韦某现在就不放过你!”   秦无极抬目向天,轻轻一晒道:“你是说那三个老家伙,可惜他们已经来不全了!”   韦明远微微一顿,以为他是指白大公的死讯而言,片刻之后,才厉声道:“白太公虽然遭了你的毒手,可是其他两位老人家…”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你在做梦呢,那个参野狐禅的老和尚也早已圆寂了,三个老家伙只剩下一个牛鼻子老道,今天敢不敢来还是个问题……”   听说捻花上人也遇害了,韦明远倒不禁一怔,而且也有点不相信。   秦无极厉声大笑道:“你也许还没有见到你的那个宝贝儿子,所以不知道此事,那个老和尚可死得精彩极了……”   韦明远忍无可忍,蓦地双掌一扬,太阳神抓挟着无比威力直涌向前,红蒙蒙的光芒中带着猛雷似的巨震。   秦无极泰然受掌,居然连身子都不动一下,甚至于他身旁的袁紫也一无知觉,韦明远的掌力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秦无极微微一笑道:“韦明远,你不要白费力气了,你那点能力在秦某眼中简直不堪一击,我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可是秦某一直留着你的命,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韦明远倒不禁愕然了,秦无极言下非虚,可是他实在不知道秦无极留下他的性命是为什么。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我不说你到死都不会明白,秦某所以留你不杀之故,为的是想在你身上学习一点长处……”   韦明远忍不住问道:“你要学我什么?”   秦无极笑得更放肆了,指着韦明远道:“我是在观察你这么一个平凡的人,到底你什么地方吸引女人,使她们能死心塌地爱着你?阁下自出道以来,虽然屡膺奇遇,武功日进,可是从来没有成为天下第一人,在你的一生中,多少次生死历劫,最后都靠着女人的帮助而免于死亡,因此我想找出你究竟是仗着哪一点,在脂粉堆里,混得如此成功……”   即使他说得是事实,这番话也令韦明远受不了。   然而杜素琼却及时阻止了他的发作,笑向秦无极道:“你是否已经得到解答了?”   秦无极摇头道:“没有,杜山主愿意现身说法,指示一下吧!”   杜素琼微微一笑道:“我与明远的感情尽人皆知,因此我的理由说出来也不足为信,你假若想问那道理,目前有一个人可以给你最完美的答复。”   秦无极颇感兴趣地追问道:“是谁?”   杜素琼笑而不答,袁紫的脸色一变,忽然发出异声道:“是我!”   秦无极也微微一怔道:“怎么会是你?你不是最恨韦明远吗?”   袁紫顿了一顿,才毅然地道:“不错!我最恨他,可是也爱他,我恨他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我爱他却只有几个人知道。”   秦无极大感意外地道:“这怎么可能呢……有几次我听见你在睡梦中,都忘不了要杀了他,在这么强烈的恨意中,你怎么还能藏住爱意呢……”   袁紫的眼中忽地透出精光,朗声道:“爱与恨原是一回事,我爱他,因为他拒绝我的爱,促使我恨他,恨得越深,爱得也越切。从峨嵋雷洞中开始,我已决定把一生的爱都献给他,也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把一生的恨都种在他身上,因为恨,使我想尽一切的方法去杀他,可是等我真有杀死他的能力时,我的心中只剩下了爱,这种爱促使我为他牺牲一切。”   秦无极忽然变为暴躁地道:“他究竟有什么可爱的地方?从前我听说他很英俊,可是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目前这副老态了……”   袁紫目中的光辉更盛,坚决地道:“纵然他变得比你更丑,我对他的爱也不会稍减!”   秦无极厉声叫道:“为什么?”   袁紫望了他一眼,又望了韦明远一眼,脸上流露出一片苦笑,秦无极毫不放松,抓住她的肩膀,厉声追问道:“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袁紫轻叹一声道:“我很想告诉你为什么,这些年来我自己也一直在追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男人能长久地占据我的心房?为什么在他那样地侮辱我之后,还不能熄灭我心中热情的火焰……为什么我会卑贱到如此地步……他已经有着很多女子,而我只想从他那儿分到一丝温情,就会像一条得食的狗儿般地满足与忠心!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秦无极失神地将她放开,眼中充满了复杂的神情,四周也陷入了极端的沉寂,这虽不是惊心动魄的战斗,却比任何的战斗还更令人动心。   袁紫轻轻地再叹道:“也许因为他是个男人……”   秦无极怒叫道:“放屁!难道我不是男人?你以前所交的那些混蛋也不是男人……”   袁紫幽幽地道:“在外表上你们是的,在气质上你们都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并不是在外表,他天生有一种令女子动心之处!”   秦无极任了半晌,才长叹一声对韦明远道:“姓韦的!我算是真正地佩服你了,不仅是佩服你,对你们韦家所有的男人都是由衷地佩服!我争不过你的儿子,想不到和我相处多年的这个女人,也隐着一段对你的私情,在脂粉堆里,我承认你们韦家是天下第一!”   这几句话的确是出于至诚,韦明远听来虽感到刺耳,却也无法多作表示。   秦无极呆了片刻,忽然把怒气都转到袁紫身上,厉声高叫道:“淫妇!你哄了我这么多年,还骗去了我的功夫,今天若是再放过你,我姓秦的可真是栽到家了……”   说着眼中凶光顿露,扬起一只手便待发作,袁紫呆呆地望着他,神色漠然,仿佛是对着一个不相识之人。   这种冷漠使秦无极更为激怒了,全身的骨节发出一阵格格的暴响,恍如轻雷乍震,显然已聚足功力,以待一击。   韦明远见袁紫仍然不作抵抗的准备,不禁有点着忙,连忙出声喝止道:“慢着!你难道只会对着女人发横?”   秦无极对他冷笑一声道:“你是否有意代她出头呢?这是一个你弃而不取的女子,你对她全无感情,值得为她以死相拼吗?”   韦明远朗然道:“韦某行事只论是非!”   秦无极冷笑道:“我惩治一个不忠的姬妾,在是非上应该还站得住脚!”   韦明远大声道:“那我不管,只是你当着我的面要想欺侮一个弱女子,我就无法坐视!”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弱女子?她比你这个太阳神强多了!”   韦明远决然地道:“强弱不以武功而定!此刻她在韦某心目中,与一个完全不懂武功的柔弱女子无异,你一定要伤害她,我不惜一死相阻……”   秦无极脸色突然变得异常深沉狰狞,冷冷一笑道:“那你试试看!”   掌力猛地朝外一吐,韦明远毫不考虑地飞身上前,发掌相迎,太阳神抓再度施展,他知道秦无极功力绝伦,这一招绝对挡不住的,可是激于义愤,使他无法不出手。   太阳神抓碰上秦无极的阴劲,恍如一块熟炭投进了冰湖,丝毫未见作用,秦无极的掌力反逼过来,将他撞得连连后退,一直撞到袁紫身上。   幸而袁紫在他的后心上托了一把,才使他没倒下去。   秦无极厉笑连连道:“姓韦的!刚才我只用了五成功力,下一招不会这么轻松了!”   韦明远将腰一挺,准备跟他拼到底了,袁紫忽而轻轻一叹,拨开韦明远的身体道:“算了吧!你打不过他的,可是有你这一点奋身相救之情,我对你的那番苦心总算没有落空,让我自己来吧!”   韦明远还来不及作下一步的表示,袁紫已经欺身向前,双手奥妙无匹地朝秦无极胸前印去,秦无极居然闪身避开了,冷笑一声道:“好啊!我教会你功夫,竟然敢用来对抗我了!”   袁紫一言不发,双手如飞,交替攻上,掌下十分轻灵,看不出有多大功劲,然而秦无极骇然走避,不敢硬接。   韦明远也觉得奇怪,不明白秦无极何以会对她如此忌惮,而且袁紫所用的掌式,分明是由伏魔剑招中变化出来的。   伏魔剑法是他因在峨嵋雷洞中无意发现的,因为那剑招创自峨嵋远祖李英琼,所以他得招以后,又将它传给了智圆与智能。   智能已经死了,智圆就是目前的袁紫,她叛离了峨嵋,曾经纠合了各方跟他作对,丈人峰头一战,各方授首,她受创远遁,就成了秦无极的姬妾。   今天她将剑招化人掌式,演来精纯无比,但是那也不一定能制住秦无极呀……   他在失神地呆想,袁紫已攻出了十几招,秦无极只是连连退避,不还一招,口中还发出异声道:“好紫娘!想不到你还能留下这一套怪掌法,你那玄阴极气支持不了多久,到你力竭的时候,看我怎么对付你!”   袁紫仍是埋头苦攻,片刻之后,一百零八式伏魔剑招,被她化入掌式,已经用去了一半,秦无极躲得有点累,她自己则耗力更巨,气喘吁吁。   韦明远在旁总算听出袁紫在掌招中,还用上另一种功夫,叫什么玄阴极气,虽不知其威力如何,然能使秦无极不敢回手,必然是厉害非凡。   袁紫出招已有八十余式,疲累的程度更见增加,赤日之下,汗水淋漓!   秦无极开始磔磔地发出怪笑,微带喘息地道:“你该差不多了吧!在我教你练玄阴极气之时,已经告诉你,这种功夫虽然霸道,却最耗体力,现在你已在强弩之末,再过一下,我就可以眼看你脱力而死的惨状……”   韦明远一心在捉摸玄阴极气的威力,对目前的情况都没有注意。   袁紫的招式使到一百零八招,人已缓缓地向地下倒去。   秦无极适时欺身,双指点向她的肋下。   韦明远也惊觉了,急忙抢过去想扶她起来。   两个人的动作几乎是同时的,也同时到达她的身边。   袁紫茬弱万分地举手轻轻一招,秦无极不明白,韦明远却认得是伏魔剑法中最精妙的一招“雷动万钧”,不禁大惊失色。   可是他的身形已抢了进来,欲避不得。   袁紫将全身最后的余力作舍命的一搏,没想到首当其冲竟是韦明远。   逼不得已中,只能把手势硬移向身边的地下,肋下已被秦无极的指风扫中,脸上立是一阵痉挛,张口猛喷一道血泉,洒得韦明远满头满脸。   当韦明远将血迹擦拭干净时,眼前的袁紫已然气绝身死,秦无极也抽身避开了。   袁紫落掌之处,地下连土带石,都震为碎粉,松松地陷下数尺之深。想是她最后功力之所聚,本来是为对付秦无极的,无巧不巧地被韦明远赶了上来,逼得她将掌劲移开,造成了这个结果。   她的脸上犹带着一丝憾色,却又有着无比的满足,眼睛仍是呆滞地瞪着……   韦明远明白她的意思……   遗憾的是最后那一招未能伤到秦无极,满足的是自己最后冒险抢救进来,多少可以略慰她的相思苦恋情怀。   在极为复杂的情绪下,他缓缓地伸出手,替她合下眼皮,将这爱怨交加的女人的一生结束了。   秦无极在远处呵呵冷笑道:“韦明远,我总算看出你何以在女人前面特别吃香了,原来就是靠着这种动不动就替她们卖命的傻劲!”   韦明远愤然起立,戟指着他厉声道:“姓秦的!韦某虽然武功不如你,可是绝不怕与你一搏,你等着吧!”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很好!今天我无法在女人方面与你一争长短,但至少可能叫那些爱你的女人们伤心!”   韦明远不理他的讽嘲,凛然地举起手来,又是一招太阳神抓拍过去。   秦无极仍是泰然地受掌,同时在炽热的掌风中欺身反迫过来,韦明远的太阳神抓本来无法奈何他的,可是这一次却奏了效。   他进迫的身形猛地一停,胸前殷出一片鲜红,那是血!   是太阳神抓伤了他吗?   四周观战的人都为之精神一震。   然而秦无极伸手在胸前一摸,由贴肉处剥下一枚带血的钢环,擎在手中厉声道:“姓韦的!你已经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怎么也卑鄙地使用这种不声不响的暗器手法!”   韦明远凛然地道:“韦某的钢环传自先人,江湖上无人不知,你既然敢接受韦某的挑战,事先便应想到这一层!”   秦无极怒声道:“胡说!任你手法如何高明,一枚钢环便伤得了我吗?”   韦明远坦然地道:“实不相瞒,这枚钢环却是为阁下特制,因为你护身的功夫很厉害,我花了很多精神,才觅得千载寒铁,打成三枚钢环,现在已经奉上一枚,其他两枚马上还会奉上,你最好多留点心!”   秦无极神色微变,厉声叫道:“只怕你没有机会了!”   叫声中身形再度欺近,迅速无比地拍出一掌,韦明远的确连还手都来不及,就被他掌风击得飞起来,身子平撞出去。   杜素琼大惊失色,赶忙上去接住他,将他放了下来,则发现他仍是好好的,一点都没有受伤。   秦无极一伸手掌,摊出两枚钢环磔磔厉笑道:“姓韦的!我不会这么便宜就杀了你的,你看过叫化子玩弄的毒蛇吗?”   韦明远显然无语,秦无极又哈哈大笑道:“乞儿弄蛇,第一件事便是拔掉它的毒牙,你一身可取之处,就是那一手暗器,可是我方才出掌之际,先用吸金神功把你的钢环收了过来,现在你就像一条失了牙的毒蛇,由得我如何发落了!”   他的脸本已丑恶可怖,此时更见狰狞,步步朝前进逼,韦明远与杜素琼也身不由主地退后几步。   秦无极不住地发出冷笑,更不住地施着恫吓道:“韦明远,你外号太阳神,我可以成全你,我要把你斫成一块块的,暴露在阳光之下,你一生常得女子欢心,我也可以成全你,我要把那些与你有关系的女子,一个个地都捉来,剖出她们的心,作为你太阳神的祭礼……”   这个人的神智仿佛已经疯了,他的话,他的表情,都是血淋淋的特别怖人。   韦明远连退了好几步,突然被他激怒了,拉开身前的杜素琼,反而迎着他叫道:“秦无极,韦某身不足惜,绝不怕你威吓,有什么手段,你尽管使出来吧!”   秦无极怒笑一声,探指朝前猛抓,势子歹毒到极点,韦明远正想举手抵抗,猛觉全身都受着他指风的压迫,竟是一动都不能动。   秦无极的手指伸到面前两尺许,速度就慢了下来,指上长有寸余的指甲泛着灰色的刺目光芒,看来特别可怕。   杜素琼欲待出手抢救,却与韦明远一样地受了禁制而无法动弹。   朱兰与韦珊由于夫妇父女关系,双双惊叫一声,要扑上来,然而庄宁与百绝大师动作犹在她们之前,一声暴喝。同时挥掌前扑,击向秦无极的后背。   秦无极哼地冷笑一声,长袖朝后一拂,将二人都撞飞出去,跌至丈许之外,然后他再朝韦明远逼过去。   在场诸人都被秦无极震住了,除了庄宁与百绝大师外,他们的功力都相去甚远,上来也是白搭。   韦明远心中惜叹一声,闭目待死。   场上的空气紧张得凝住了人们的呼吸。   一代侠中之王,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差丈许的距离,立刻就将饮恨泉下,溅血长城,每一个人的心都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徐刚急得大叫道:“首领!大人!您二位再不现身可要来不及了!”   这叫声使秦无极顿了一顿,回头望了一下,然而韦纪湄与杜念远的影子仍是毫无所见。   秦无极嘿嘿发出一声冷笑,又掉头对韦明远厉声道:“今天任凭是谁,只怕也救不了你的性命!”   韦明远闭口不言,脸上充满了平静,这种平静使得秦无极怔了一怔,以恶毒的口吻道:   “姓韦的,你处在这个情形之下,可有什么感想?”   韦明远淡淡地道:“韦某面临死亡并不是自今日而始,几十年江湖历劫,使我将生死之事,早已看得很淡泊了。”   秦无极像是一头捕到老鼠的猫,不将对方玩弄到筋疲力尽,奄奄待毙是不会甘心的,因此他又冷笑地问道:“那可能略有不同,从前你功未成,名未就,自然可以毫无留恋地面对死亡,可是现在你已经成为天下武林的偶像,娇妻、美妇、情人、腻友、儿女,这些你都舍得放弃吗?一代侠王,被人逼着就死,你能甘心吗?”   韦明远精目陡张,朗声一笑道:“韦某一生情孽缠身,负己累人处正是太多,虽不足以云谢,可是今天能死在你手中,我倒是感到很安慰!”   秦无极不觉一怔道:“你有什么可安慰的?”   韦明远轩然笑道:“韦某江湖世家,生长在江湖,垂老于江湖,更蒙机缘凑巧,这四十年来江湖上无论大大小小的事故,多少总与韦某有点关联,功不敢居,名却无亏,真要老死在床上,才是件悲哀的事,你杀了我,毋宁说是成全了我,一个江湖人混到我这种程度,求得这种归宿,世上再无更美好的事了!”   秦无极嘿嘿一笑道:“壮哉,壮哉,秦某手下杀人无数,今天能够杀阁下,也是件莫大的快事!”   杜素琼忽而神色微动道:“秦无极,你别太得意了,你不一定杀了他呢!”   秦无极微怔道:“这话怎么说?”   杜素琼笑而不答,秦无极不禁又朝四下看了一眼,只见群豪慑伏不敢少动,庄宁与百绝大师坐在地下调息,方才那一拂令他们受创颇重,看了半天,始终没有发现能令他改变意图的象征,不禁得意地笑道:“杜素琼,你别再使缓兵之计了!”   杜素琼毫不在意地一笑道:“明远无惧一死,我又何必替他再拖片刻之生呢?”   秦无极又想了一下,才大声道:“不管你怎么说,我也不相信今天还有人能把他从我的手下救出去,就算天龙子那老杂毛来了,这咫尺之地,他也无能为力!”   杜素琼笑笑道:“空言无益,那为什么不试试看?”   秦无极将手又伸近半尺,只剩五六寸光景了,韦明远神色如恒,毫无一丝惧状,然而四周也没有一点异状。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杜素琼,你的空城计诳不了我,让姓韦的先到泉下一步去等你吧!”   语毕,手指朝前猛探,朱兰惊叫一声,口喷鲜血,昏厥倒地。   众人也掩口不忍卒睹,只有杜素琼平静如旧。   然而秦无极的手指在伸到韦明远胸前两寸处,忽然变了一种虚空的阻力,竟然无法再进。   他微怔之下,又用了一点力。   “咔嚓!”   一声脆响后,他指前的长甲竟被那股潜力撞断了两根。   除了昏绝的朱兰外,众人也注意这突生的变故了,大家都带着一脸愕状,四下去找那暗中施力阻止他的人。   长城前仍是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是谁救了韦明远呢?大家都陷入深思。   韦明远忽有感觉,正想开口,但是被杜素琼的眼色阻住了。   秦无极怔了片刻,忽而怪声大笑道:“韦明远,你果然是洪福齐大,随时都有女人来解救你,这隔空运劲,除了那个小尼姑外,再无别人?”   这一说大家也明白了,虚空却敌,只有梵音心功,世上除了捻花上人外,只有更名一了的萧环是惟一的传人,捻花上人既已物故,这人一定是她了!   韦明远脸上微有愧色,轻轻地叹了一声,他这一生中,所负于萧环的最多,受到她的恩惠也最多。   想不到在他最后一次的涉足江湖时(这是韦明远对自己所立的约束)又一次受到了她的帮助。   秦无极厉笑一声道:“姓韦的,你别高兴,那小尼姑只能叫你多活片刻,却绝对救不了你的命,然而你这片刻生存的代价却是可观的!”   说完立刻撮口发出一声长啸,啸声惨厉而嘹亮,掠过长空,传送到远处,而且中气极长绵久不绝。   片刻之后,长城的雉堞上冒出一个黑色的人影,歪歪斜斜地向场中走来!   猛烈的日光中,使这黑衣人的脸色看来十分苍白,长发披肩,果然是她——萧环——一了。   她美丽的嘴唇咬得紧紧的,口角已渗出涔涔的鲜血,可是她明亮的大眼睛仍是那样的清澈。   由于秦无极分神发啸,韦明远与杜素琼身上的压力立刻解除了,恢复了行动。   韦明远第一件事,便是向萧环迎过去,激动地道:“师妹……你……”   萧环眼光一阵幻动,身子踉跄得更厉害了,韦明远一把托住了她的胳臂,才使她没倒了下来。   秦无极的啸声渐渐地低微下去,当声音整个地静止时,萧环在韦明远的怀中以软得像一团湿面捏成的人。   韦明远不顾一切,失声大叫道:“师妹!师妹!你怎么了秦无极发出一声干笑道:“她的梵者心功受了我水龙吟的反震,恐怕再也无法回答你的话了!”   韦明远心如刀割,搂紧萧环痛哭失声道:“师妹,你为什么要这么傻!……我这罪孽之身,不值得你用生命来换取啊!”   秦无极依然用那种刻毒的口吻道:“你叫破喉咙也没有用,她听不见了!”   韦明远怒目一张,正想对他发作,怀中的萧环忽而轻轻地动了一下,韦明远连忙又低下头去看她。   萧环的眼皮软弱地张了开来,明眸中汪着一泡泪水,以极细的声音叹道:“说空何曾空,言净几曾净,出家心在目,人俗佛在心,师兄,做人真难啊!我整个地迷失了……”   韦明远见她能开口说话了,心中立刻萌起希望,紧接着在她的三大穴处,想以本身的真力助长她的元气。   萧环苦笑了一下摇头道:“师兄,您别费事了,我已经不中用了…”   韦明远忍不住泪珠直往下落,方寸大乱,只是一连串叫着:“师妹!师妹!……”   由于他忘神之下,臂上用力很大,萧环强忍住那彻骨的痛楚,默默地享受那垂死前的温存,鲜血也开始从她的口鼻间流了出来。   还是杜素琼发现了她的痛苦,连忙阻止道:“明远,轻一点,她的心脉内脏都碎了,经不住这样搓揉……”   韦明远赶紧放开手时,萧环的鼻息都微弱了,可是她仍然张着眼睛,对韦明远作了最后的一瞥,轻吁一声道:“好了!尘缘由今尽,还我莲台身,了!了!了!一了百了,师兄!   您善自珍重吧!今后我不能再救您了……”   最后的一句话,低得只有韦明远一个人才能听见。   她的身躯更软了,四肢,长发,随着她美丽的脸都无力地垂下来……   韦明远只觉得利剪钻心,欲哭无泪,抱着她的尸体发呆。   杜素琼轻轻地将萧环接了过去,放在地下,默然一言不发。   秦无极这时才发出一声长笑道:“韦明远,你真不愧为一代情侠,在你临死之前,居然还赶得上替三个爱你的女人送终,泉下有着她们作伴,想来你是不会寂寞的!”   韦明远还在发呆,没有听清他的话,杜素琼倒不禁一惊。   袁紫,萧环,一共才死了两个人,怎么秦无极会说三个呢?   略一沉思,她立刻把眼睛向朱兰移去,只见她躺在地上,一动都不动,口中血迹污然,身畔还殷着一大摊……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血中还带着一块肉,长宽约在半寸。   刚才秦无极向韦明远下手时,她心灰呕血而倒地,大家都以为是情急昏迷而已,但是呕血会连肉都吐出来吗?   一急之下,她赶忙移步过去,拨开朱兰的口一看,不禁惊叫起来。   朱兰的口中只剩下了半截舌头,她咬舌自绝了。   韦珊这时也惊觉了,惨号一声:“娘……”   扑在朱兰的身上痛哭起来,跟着邢洁、白纫珠、孙霞、祝家华、黄英,一个个都哭了起来,场中一片哭声。   韦明远被哭声惊醒了,抢过去一看,才知道又是一件惨变。   他的悲哀已完全被愤怒掩盖了,先把那截断舌归到朱兰口中,然后在她的身前跪了下来,庄严地拜了几拜,才以沉痛的声音道:“兰妹!你自从嫁我之后,从没有过一天安静的日子,然而你默默地承受着一切,养育儿女,今生中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惟一可告慰的是你能先我而死……你安息吧!没有多久我就会来陪你了,生前我未能尽丈夫的责任,死后我一定好好地报答你,在地下常陪你……”   秦无极冷笑一声道:“韦明远,你既然自命为江湖人,怎么还是那样婆婆妈妈的?黄泉路上已经有三个女人在等着你了,你还拖些什么?”   杜素琼突然一步抢前,厉声道:“你说错了!”   秦无极微愕道:“我什么地方错了?”   杜素琼冷冷地道:“你把数字弄错了!”   秦无极怔了一怔,才明白她的意思,冷冷一笑道:“原来杜山主有意思凑成第四个!”   杜素琼淡淡地道:“我虽然不是韦明远的妻室,可是我与他的感情已经尽人皆知,今日你必不肯放过他,我又怎会单独活着呢?”   韦明远默然地站了起来,与她并排而立,眼中也是一片死意。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你们是武林中有名的侠侣,我干脆成全你们,给后世武林,永留一段情话吧!”   韦明远诚恳地对杜素琼道:“琼妹,你我之间,已经不需要再用言语来表达意思了,反正你的思想,也是我心中要说的话,当我们平常闲谈之时,常相约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却相期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日能与你相偕了此夙愿,也算是不负生平了!”   杜素琼微微一笑,与韦明远靠得更紧一点,两个人都平心静气,安详地等待那最后命运的降临。   秦无极面对着这一对视死如归的侠侣,倒不自禁地流露出钦佩之色,脸上的狰狞之色为之一敛,语气中也收起了那种讥嘲的腔调,庄重地道:“两位如此态度,秦某若再出言不敬,便不够资格为人了,秦某在出手的时候,一定尽量使两位不感到痛苦!”   说完单掌比在胸前,行将为出,韦明远忽然朗然发声道:“慢!等一下!”   秦无极微异地道:“怎么?莫非韦大侠不想死了?假若二位真的不想死,秦某也可以商量!”   韦明远神态凛然道:“生固吾所欲也,所欲有逾于生者,韦某今日原为除害而来,不能眼见你伏尸目前,此身不能无憾!”   秦无极抱歉地笑笑道:“那就难了,秦某目前还不想追随二位于地下,假若韦大侠一定要亲见秦某身死的话,秦某愿意暂时放过二位,反正人总要死的,就是不知道韦大侠能否有那么长的命,等到那一天。”   韦明远朗然一笑道:“韦某一生中也没有向人乞命过!”   秦无极不解地道:“这就难了,韦大侠既不愿意活,也不想死,秦某倒不知该如何才能效劳!”   韦明远朗朗笑道:“韦某对生死之事,早已看开了,惟独不能束手待毙!”   秦无极恍然道:“韦大侠原来有意思一搏!”   韦明远点头道:“不错,也许这是多此一举,但韦某也曾任过天龙派掌门,琼妹到现在仍然还是梵静山主,这两个帮派在武林中还占过一席地位,韦某生为江湖人,死时也愿意像个江湖人。”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任凭韦大侠说出什么条件,秦某总是奉陪!”   韦明远转头对杜素琼道:“琼妹,你的意见如何?”   杜素琼淡淡地道:“我总是听你的!”   韦明远摇头道:“不!我希望听听你的意思!”   杜素琼想了一下道:“一定要说到成帮立派,我们的孩子成就比我们辉煌多了,不过你说到江湖人的生死,看来我们倒是必须一搏了!”   韦明远高兴地道:“琼妹,我们的心思总是一样的。”   秦无极迟疑片刻道:“韦大侠,说到搏斗,秦某有句不知进退的话,以大侠的武功造诣,秦某实在不敢恭维,只有你那钢环的威力,秦某倒是不敢小视,可是那钢环……”   韦明远爽地一摆手道:“用不着了!钢环既然已经被你从我手中夺去了,韦某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再要回来,掌上的太阳神抓,对阁下不值一笑,韦某也无颜再用!”   秦无极立刻追问道:“那韦大侠准备用何种方法赐教?”   韦明远笑笑道:“梵净山以笛曲闻世,琼妹自然以笛曲请教,至于韦某,还有一两式不成气候的剑法,想请阁下指正一番。”   秦无极高声笑道:“好极了,秦某承二位看得起,少不得也要舍命陪君子,这样吧,二位请同叮施招!”   韦明远与杜素琼见他忽然变得如此通情达理,倒是微觉一怔,然也不便再作任何表示,只有黄英冷哼了一声道:“假仁假义!你若是没有充分把握,会如此慷慨吗?”   秦无极白了她一眼道:“小娘子认为这还不够公平?”   黄英冷笑道:“当然不公平!你有恃而战,岂非如谋杀无异!”   秦无极微现怒容地道:“秦某如是存心谋杀,一掌就解决了,何须如此多事?”   黄英语为之塞,片刻之后才道:“你敢保证等一下在剑笛不敌之际,不使用掌劲吗?”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说了半天,你原来想扣住我不用掌劲,那你可白操心了,秦某从前从未佩剑,并不是我不会剑法,而是秦某认为举目当世,还找不出一个人配我以兵刃对敌,刚才是因为心敬韦大侠豪气干云,所以才破例用剑请教,换上你小娘子这等角色,秦某连掌都懒得用呢!”   黄英被他说得满脸通红,恼羞成怒地叫道:“假如我找定你拼命,你也不用剑掌吗?”   秦无极哼了一声道:“谅你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黄英呛然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厉声道:“我现在就找你拼一场!”   秦无极鄙夷地道:“秦某一口气也可以吹倒你!”   黄英身形猛进,挺剑直刺叫道:“你吹吹看!”   秦无极对她的长剑视若无睹,直等剑尖离身数寸,猛地鼓吹了一口气。   黄英顿觉剑上一阵巨震,剑锋都被他的劲气吹得卷了起来,身躯登登地朝后直退。   韦明远生怕她再倔强下去吃了大亏,赶上前一把按住她的后背,使她稳住身形,然后以沉声道:“有我在这儿,要你小孩子多什么事?”   黄英不敢跟韦明远顶撞,悻悻然退过一旁,秦无极已抽出腰间长剑,映日生辉,杜素琼也掏出金笛,呜呜地吹奏起来。   韦明远等她吹完一段过门献剑作揖道:“韦某要得罪了!”   挽开剑花,施展伏魔剑法,一招招地攻上去。   秦无极口中发出长吟,去对抗杜素琼的笛曲,同时手中也抖动剑光,与韦明远交战在一起。   袁紫在使用伏魔剑招所化的掌式时,已经逼得秦无极回手不得,韦明远以剑发招,威力更应见长,实际却又大谬不然。   因为秦无极此刻也用上了剑,他的剑法尤其怪异,狠毒还在伏魔剑法之上,也加上韦明远剑上没有玄阴极气的无形伤人威力,几个招式之后,反被秦无极抢了先机。   十几回合之后,伏魔剑法被封住了,连攻势都递不出去,幸而杜素琼的笛曲牵制着,使他无法进一步剑逼。   可是杜素琼的笛声也被他尖厉的吟声盖住了,无法竟其全威。   当韦明远的伏魔剑法使到第五十六招时,杜素琼的天魔引也吹奏到一半,两个人累得不住喘气。   反观秦无极却精神越来旺,啸声也更加洪亮。   韦明远眼见过他与袁紫的拼斗,知道此人功力深厚,耐战功力尤其到家,若是拖到最后,一定又斗个力脱而死。   他虽然无惧于死,然而面临到这种关头,求生的意志反而更形猛烈,大喝一声,奋起神威,使出伏魔剑中的精髓——射日三式。   剑光如三道急箭,连攻秦无极胸前三处大穴,着着俱用足实力。   杜素琼也打起精神,将天魔引吹奏到最高的限度,尖锐的曲音像无数细针,直朝人的耳鼓中钻去。   秦无极也十分兴奋,剑若游龙舒爪,轻轻地磕开前面两剑,然后迎着最后一剑反削回去,如毒蛇吐信,突扫韦明远的心窝,口发龙吟,抵住杜素琼的乐音。   韦明远因前两式无功希望全寄在第三剑上,对秦无极的剑势根本不作理会,长剑朝前猛探。   “叮当!卡嚓!叮当!”   一阵厉响之后,韦明远握剑之手已经空了,腕上血迹盈盈。   杜素琼脸色苍白,手中的金笛只剩下了半截。   秦无极则神态威扬地站在他俩前面,口角噙着得意的微笑。   原来韦明远拼着两败俱伤,放开自己的胸口硬挨一剑,挺剑仍然直刺秦无极的胸坎穴道,谁知他的身法忒是怪异,居然在最后关头闪开了。   反之他那一剑却不偏不倚地刺过来,杜素琼触目惊心,顾不得再吹笛曲,抽开了口边金笛朝剑上撩去。   长剑被磕偏了,剑锋拖过韦明远的手背,使他握剑的手上受了剧痛,长剑自然握不住了,而杜素琼的金笛因为天魔引的曲调,使得笛身变成十分脆弱,拼力一磕,应手而断。   幸而秦无极的长啸也适时停止了,否则杜素琼腾然中止,势必会像萧环一般,心脉震断,立刻身亡。   韦明远朝杜素琼望了一眼,苦笑道:“琼妹,从我出道到现在,每一次战斗虽未全胜,却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惨败过,看样子我们的江湖生涯,是该告一段落了!”   杜素琼调息了一下,气色略见好转,淡淡地道:“阵上交锋,非胜即负,技不如人,非战之罪!”   韦明远双手一摊道:“认命吧!闯江湖到我们这种身份,难道还真等人家掌宝剑来砍我们的头不成!”   杜素琼默然地点了点头,二人心意相通,正准备自寻解脱。   陡而天际传来一声暴喝:“混账!蝼蚁尚且贪生,你们当真那么没出息!”   紧接着喝声之后,半空中飘来两道青影,一道青影落地之后,庄严地站在他们二人之前,黑髯长身,赫然是个面如重枣的道人。   道人笔直向秦无极逼去。   秦无极也不敢怠慢,举剑相迎,两人登时战在一起。   随在道人身后的原是天龙子。   韦明远与杜素琼口称:“师祖!”双双拜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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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片刻成正果 血雨腥风满长城     天龙子伸开那宽大的袍袖,在身前轻轻一拂,潜力暗生,将韦明远与杜素琼托了起来,微微一笑道:“起来!起来,现在不是拘这些俗礼的时候。”   韦明远起立之后,方待有欲所言,但是天龙子的注意力已被决斗的现场吸引去了,因之也只好止口不语,恭敬地陪侍在旁边。   四外之人也被这一场史无前例的激斗震惊得怔住了。   因为这决斗的已不是两个人,恰像是两条龙。   他们的身形仿佛是消失了,不!不是消失,而是化成了一道光芒,纠结恶斗着,身剑合一,驭气凌空,这仅是传说中的神话。   可是今天大家都开了眼界,看到了一场凌空驭剑的战斗。   秦无极的那道墨绿光华显得特别地矫捷沉稳,在青光不断地跃击中从容应付,而且还不时的作有力地反击。   那道青光在一连串的猛烈攻击失利后,开始消失了先前的锐气,渐渐地守多于攻,势子也迟缓了下来。   韦明远穷极所能,始终没有认出那青光是谁,忍不住开口问天龙子道:“师祖,那青光是谁?”   天龙子头也不回地道:“你真健忘,连见过的人也不认识了?”   韦明远始终想不起自己所见过的人中有谁能修为到如此境界,还是杜素琼比较细心,沉思片刻后,马上提醒地道:“师兄,你忘了在玄真宫中的事了?”   韦明远这才恍然大悟地叫道:“是掌宫神主!”   天龙子点点头表示承认,韦明远却不禁心神为之激动不已。   当年他为了找寻自己师父天龙大侠姬子洛的后人,曾经远渡重洋,到达孤悬海外的小岛上,总算如愿以偿,不但找到了他的师弟慎修,也明白了天龙大侠与天香娘子陈艺华的一段往事,洗雪了碎心人周正对天龙大侠的种种侮蔑,更同时得到了这掌宫神主的一番栽培……   算来岁月匆匆,已是数十年寒暑,这其间江湖纷扰,惊涛百变,自己也两须生雪垂髦衰老,想不到仍然可以重见这位前辈……   天龙子仍是十分凝重地看着战局进行,并以微带诧然的声音道:“不过才三年光景,怎么这魔头的进境会如此之深……”   韦明远还没有答话,白纫珠已哭着上来道:“祖师爷,我太公与捻花上人都已经遇害了,您一定要替他们报仇……”   天龙子大惊失色地叫道:“是真的?”   韦明远惨然地道:“白太公遇害是她目睹的,捻花上人则是由秦无极口说,想来也不会假……”   天龙子的神色一阵惨然,伤感地道:“怪不得我心神近来时感不宁,而且惊兆频生,然而做梦也想不到会应在他们二人身上,唉!都是捻花那野和尚妇人之仁,贻患无穷,否则三年之前就杀了他,哪会有这种惨变?”   说到这儿,他的神气忽而变得十分焦躁,出口招呼道:“周老弟,你还不快加点劲,将这魔崽子收拾了,我的两个故人都毁在他手上了,你要是下不了手,干脆下来交给我!”   青光受了他催促之后,光华突地加强,径直朝绿光上冲刺过去。   籁籁的剑气中惟闻一声冷笑,很明显的那是出自秦无极之口,接着又是一声断金裂石的脆响。   两道光华都收敛停止下来。   秦无极微带喘息,丑脸上含着一股得意的笑容。   另一个道装老者却呆呆地站立当场,神色平静如恒,胸前的道衣被划破了一条长口,流出汩汩的白色汁液。   天龙子目睹情形有异,急忙赶上去叫道:“老友……你怎么了?”   老道轻轻一叹,接着以钟吕之声朗吟道:“小留尘世百余载,而今但觉灵山空!”   天龙子望着他胸前的白色流液,脸上带着无法相信的惶惑道:“你已经练到玄玉归真的境界,这怎么可能呢……”   老道仍是以那种平静的声音道:“陈传一睡八百年,人间几曾见仙迹,由此可见这身皮囊而欲传诸万世是不可能的事,尸解是没有指望了,幸好我还落得一个兵解而终。”   天龙子还想再说话,却见那老道的眼睑已慢慢地垂了下来,鼻子里拖出两条白色的气体,长约半尺,如小蛇一般,扭动不已,连忙伸手要点他的精促穴。   老道忽然伸手格开了他的手指道:“老友,你何必呢?我好容易才留住这一口气,保得驻颜以终,你难道要我死得不具人形吗?”   天龙子悚然而止,老道笑了一下,又闭目道:“拦胸一剑,才使我悟彻万缘皆空,你若聪明一点,就该趁此抽身,也许会比我好一点!”   说完这话,他鼻下的白气一散,化为丝丝细烟,飘散开来,而他的身子也摇摇欲倒,天龙子连忙伸臂将他抱住。   秦无极身形轻轻移拦在他的前面道:“牛鼻子,你想溜可没那么容易!”   天龙子的脸上泛起异样的愤怒,大声道:“秦无极,你先滚开,等我把这位老友安排好之好,绝对与你清一下旧账,我三个老友,先后毁在你手上,你想了我还不答应呢!”   秦无极想了一下才抽身后退道:“好吧!你的徒子徒孙都在这儿!你真要怕死想溜的话,我一定会找到足够的抵押的!”   天龙子怒哼一声,将老道抱了回来交给韦明远,沉痛地道:“你先抱一下,我替他就地挖个坑!”   韦明远觉得手上的躯体轻若无物,同时他的脸上也十分平静,心跳依旧,好像是睡熟了一般,不禁奇道:“师祖!神主并没有死!”   天龙子含泪惨笑道:“修道人的法典中没有死字,他的灵气还没有散,不过是借着兵器而解脱……”   韦明远听不懂这些话,然而天龙子再不理他,蹲下身子,用手在地下挖着,他的功力很深厚,那一双肉掌比锋利的钢锹还要得力,一扒就是一大块,片刻之间;已挖好了一个两尺见方,半丈余深的土坑。   韦明远更不懂了,他知道天龙子是想挖抗埋人,可见土坑宽不容人,深不及人,无论是横着竖着,都不能把掌宫神主的躯壳放下去,然而看见天龙子的神色,他也不敢多问。   天龙子挖好了杭后,又在身畔找出一方折得很小的丝绢,铺在坑边的地上,一层层地展开,却成为丈许见方的一大片。   秦无极在旁又发出冷笑道:“牛鼻子!你对身后之事安排得很妥当,这一块绫绢罗至少可以维持尸身千年不朽,然而你拿来给人家用,一会儿自己用什么?”   天龙子不去理他,只默然地从韦明远手中接过躯体,安放在丝帛正中,弯成盘腿正坐的姿势,再细心地包扎起来。   秦无极继续地说风凉话道:“牛鼻子!你对人家的死事如此隆重,对自己又作如何安排呢?”   天龙子目中精光毕露,厉声道:“秦无极!你最好少罗嗦,一会儿我们交手的时候,不会如此简单,我若宰了你,自然有足够的时候来安排后事,设若事与愿违,我根本就用不着!”   秦无极神色微动,噤声不语。   天龙子已经将掌宫神主包裹妥当,然后也盘腿打坐在旁,伸出一手,按在神主的顶门上,以庄严的语调念道:“未证道中道,先登天外天,红尘历一劫,玄妙千万千,胸中长保性,世外乐千年,金花永不谢,瑶池会上见……”   吟至最后,声调已凄不忍闻,神主的躯体跟着慢慢地缩小下去,终止剩下尺许高低,而包裹在他身上的丝绢,也跟着缩小,仍是紧紧地包在四周。   天龙子庄敬地捧起遗体,放进土坑中,再慢慢地用泥土埋上去。   韦明远、杜素琼以及其他许多人,都身不由主地跪了下来。   站立在远处的秦无极忽而弯腰作了一揖,庄宁离得较近,以为他要对神主的遗体加以毁灭,连忙劈出一掌,口中怒喝道:“你想于什么?”   功力深奥莫测的秦无极居然被他这一掌推得连退五六步,才拿桩站住,厉目一瞪叫道:   “匹夫!你在找死!”   庄宁愤然地道:“人已经死了,你还想加害遗体,你简直是衣冠禽兽……”   谁知秦无极闻言之后,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道:“匹夫!你把秦某看成什么了,生时尚且不惧,秦某又何必要对臭皮囊过不去,方才我倒是真心对他表示一点敬意……”   庄宁不信地道:“你会有这样好心?”   秦无极哈哈一笑道:“我真懒得和你说废话,这老道与我虽然仅有一面之识,却经过一场从所未有的激斗,虽然我杀死了他,可是举世之间,要找这样的对手还真不容易,所以才值得我一拜,像你这种庸才,我连杀你的兴趣都没有……”   语气虽狂,却不像假话,庄宁不禁默然了。   这时天龙子已将土坑填平,浮土因为加了一个人体的原因,高起了一块,天龙子双手在上面轻轻地拍了几下,立刻就平复如初。   他对那土坑留恋地看了一眼,脸上的悲伤激动也平静了下去,淡淡地道:“万物俱从士中来,今日还归土中去,老友,你暂时安息吧!龙华会上,你早到一步,记住替我留个好位置!”   平淡的声音中含蓄着奔放的豪情,大家的精神都为之一震,天龙子已经转身对着秦无极道:“现在是算账的时候了!”   秦无极也慎重地道:“很好!牛鼻子,你想怎么个算法?”   天龙子挽首沉思,一时难以取决,韦明远却忧形于色接道:“师祖,这魔头的功力已经非昔可比,你……”   天龙于淡淡地一摆手道:“我知道,世事往往因一念蹉跎,三年前我们放过了除他的机会,三年后想再等这机会已经不可能了,然而今日之事,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再与他一搏?”   一言甫毕,半空中传来一个响亮的女音道:“我能!”   声至人不至,大家都四下惊望,却看不见发话之人何在。   只有杜素琼低声对韦明远道:“纪湄与念远他们来了。”   就在大家愕然惊疑之时,半空中起了一颗小黑点,慢慢地变成一片大黑云,黑云冉冉降落,却是一头高逾常人的巨鹫。   鹫背平稳地坐定三人,两女一男,缓缓落地,赫然正是神骑旅的首领韦纪湄,旁边两个中年美妇,正是杜念远与宇文瑶。   这三个人以这种方式出现,的确是大出诸人意外,韦纪湄首先朝韦明远与杜素琼打了一躬,恭声招呼道:“爸爸!杜阿姨!”   韦明远微愠地叱道:“纪湄,祖师爷在这儿,你们怎么如此放肆!”   韦纪湄不敢作声,过来对天龙子跪下,天龙子却伸手一拦道:“不敢当!荒山野人,受不起首领重礼!”   韦纪湄听出他的语气不择,惶然莫知所以,杜念远却微笑道:“纪湄,祖师爷这样说,你就不必再拘礼了!”   韦明远大为震怒,厉声叫道:“念远,你怎么对祖师爷如此不敬!”   杜念远含笑不语,倒是天龙子道:“明远!你不要这样说,他虽是你的儿子,并未承受你的武功,跟我拉不上关系。而且他现在是一派之主,以江湖礼数来说,我不能算是他的长辈。”   杜念远这才轻轻一笑道:“祖师爷是因为我们早先的那些作为,不能如他老人家的意,所以才将我们摒诸门墙之外吧!”   天龙子漠然地道:“不错!天龙一派中,没有你们这些子弟!我也当不起祖师爷这个称呼,幸好你们的武功也不是由我们中传出去的,否则以你们的那些作为,我第一个就不饶你们!”   杜念远微笑道:“祖师爷这么说来.我们倒像是犯下什么大恶似的。”   天龙子微怒道:“你们做的事哪一件是好的?”   杜念远仍是微笑道:“祖师父的说法太严重了,神骑旅成立以来,的确是杀了不少人,可是那些人都是十恶不赦的江湖败类。神骑旅中也收容过一些恶人,可是那些恶人在神骑旅的管制下,就不敢再继续为恶。也许我们行事的方法并不太正当,然而行道江湖,只问效果而不必论手段,算起来神骑旅对武林的贡献,还是功多于过。一味施仁,遗患无穷,秦无极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天龙子不禁为之语塞,秦无极却附掌大笑道:“妙啊!牛鼻子,你痴长这么大的岁数,见解犹不如一女子……”   天龙子神色微变,以怒声对杜念远道:“刚才可是你接我的口?”   杜念远点头道:“不错!虽然我们不敢跟祖师爷并论上下,可是我确信能对付得了秦无极!而且比您的把握还大一点!”   韦明远听她越说越不像话,正想再度出言叱责,天龙子已哈哈大笑道:“好啊!想不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还听见一个后生小辈对我发这种豪语,对你的话我倒是不敢怀疑……”   韦纪湄立刻道:“祖师爷,您是否肯让我们代接一场?”   天龙子脸色一沉,厉声喝道:“混账!我就是拼着血溅当场,也不会领你们的情!”   韦纪湄还想开口,却被韦明远脸上的怒色吓住了,杜念远将他拉过一边,连连以目示意,韦纪湄却挣动不退。   杜念远轻轻地说了一句:“大局为重!”   韦纪湄才勉强移开了;秦无极却对他们骑来的那头大鹫颇感兴趣,连看了几眼才道:   “夫人可真了不起,哪儿找来的这么一头神物?”   杜念远淡淡一笑道:“神骑旅中原来有一个下属,叫做禽神西门泰,我从他那儿学了一点驯禽之法,这头雷鹏原是他豢养的,我一时心血来潮,忽然想把它召来作为坐骑,倒是颇合我们神骑旅的身份!”   秦无极还想对那头巨鹫多问几句,天龙子已怒喝道:“别废话了,快准备领死吧!”   秦无极望了他一眼道:“你想好对付我的方法没有?”   天龙子怒声道:“对付你这种人我不拘用什么方法,凡是能制你于死命的功夫,我都不惜一用!你多留点神吧!”   秦无极朗声大笑道:“妙极了,我倒要看看你百余年的修为中,到底练了多少本事!”   天龙子长袖一挥,劲力暗蓄,拍击出去,秦无极伸手一格,凌空接了一下,双方都退了一步,然后又大笑道:“无形劲气不过尔尔,牛鼻子,你得换换方法!”   天龙子双手一扬,声如雷震,却不见一丝动静,秦无极这次可慎重多了,身子猛地拔高飞起,他立脚之处,冒起一股青烟,地上的泥土也被熏得微黑。   其他人倒还好,只有韦明远大是震惊,他认出天龙子所发出的正是太阳神抓功夫,然而有声无色,比他精深得不知凡几。   秦无极身子在空中斜斜飘落,天龙子迎着他又是一招太阳神抓,这次火候更深,连震雷之声都听不见了,周围之人只感到一股热风袭人。   秦无极的丑脸上涌起一片怒色,身子尚未落地,双手也是一拍,空中只听见波的一声轻响,接着是吱吱的一片水雾弥漫。   天龙子脸色一惊,失声道:“好魔崽子,你居然连玄冰寒煞都练成了!”   秦无极冷冷一笑道:“我知道你仗着太阳神抓的威严,以为无人能敌,所以特别练了这一手来防备你,阳光的盛炎虽大,穷北极之处的冰山却亘古长存,可是天下并没有绝对的事态,你参道这么多年,怎么连这一点都没有想透!””   天龙子神色凝重地由腰际抽出一柄黑色短剑,比在手中,作势欲击。   秦无极睹状微惊,口中仍轻松地道:“掌力不行又换兵器了,你这柄剑看来倒不错,可惜短了一点。”   天龙子沉声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剑吗?”   秦无极笑笑道:“古今的剑谱中没有见过这么一枝玩意儿,不过你把它看得如此重要,想来一定还值几两银子。”   天龙子怒叱一声,短剑在手中自动飞出,仿佛有人托着一般,缓缓地朝前飞去,势子虽然不急,却可以料定它的威力定然难当。   秦无极神态凝重地挥出手中长剑,化成一道墨绿光华迎了上去。   那道黑光的势子突然加疾,恍如游龙似的连绕三匝,一片轻响中,地下撒着一蓬黑绿的碎铁如雨。   秦无极手中只剩下了一截剑鞘,还亏他抽身得快,才没有被黑光扫着。   天龙子口中发出长吟,双手连指,驱使着那道黑光追上去,秦无极越逃得快,那道黑光也追得快,顷刻之间,已在场中围着十几丈的圈,绕了五六转。   末后秦无极的脚下似乎绊着什么东西,一个踉跄前失,黑光直刺向他的后心,全场立刻爆出一声轻呼,以为这魔头立将伏诛。   谁知秦无极的身形骤然停了下来,黑光刺上他的后心,使他朝前一栽,但接着他一翻滚又爬了起来,手上多了两枚玉块,紧紧地夹着那枝黑色短剑!   天龙子见状大惊,双手连连后抬,想把那柄短剑收回来,然而任凭他如何使劲,那枝短剑只是不住地摇动,就是脱不出秦无极的控制。   天龙子努力了半天,最后长叹一声,垂手放弃了。   秦无极这才吁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玉玫连连搓磨几下,那柄短剑也变成了几截碎铁,坠落地上。   天龙子的神色有点惨然地道:“你用什么东西毁了我的诛邪墨剑?”   秦无极一扬手中的玉块笑道:“你怎么不认识这东西呢?”   天龙子见那片玉块状如心形,黯然无光,的确看不出有甚特异之处,只有一旁的杜念远轻轻一笑道:“祖师爷,您上当了!他早知道您有这道家至宝诛邪墨剑,所以才备下那块玉块,那是他祖父留给他的佛门四大奇珍之一的佛心佩,诛邪剑重杀,佛心佩则以其洋和之气,专弭杀机,您自然会吃亏的。”   天龙子诧然地看她一眼道:“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秦无极也诧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杜念远淡淡地笑道:“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如何能瞒得了我?”   秦无极急道:“我不是问这些,我是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祖父的事?”   杜念远笑笑道:“你应该知道我是无所不晓的,我不但知道你有个祖父,而且还见过他,更用了几句话,逼得离垢和尚自行证果,杜绝你今后作恶的奥援……”   天龙子默然片刻后,才对秦无极凛然地道:“诛邪剑纵然诛不得你这邪魔,我还有其他的方法杀得你。”   秦无极从失神落魄中惊醒过来,轻轻地道:“牛鼻子,说实在的,我对你那些玩意完全不放在心中,今天我也许难逃一死,但是杀我之人,绝对不是你!”   天龙子不禁问道:“是谁?”   秦无极用手一指杜念远道:“可能是她!”   天龙子被这句话激怒了,厉声叫道:“胡说!我难道在你眼中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女子?”   秦无极冷冷哼一声道:“事实如此,你再嘴强都没有用。”   天龙子怒哼一声,忽地盘腿坐在地上,两眼朝天,望着飘浮的白云,先凝神注视片刻,然后才以朗声吟道:“白发三千丈,丹心百练钢!”   秦无极冷笑道:“牛鼻子,你即使用解体神功大法,也别想奈何我!”   一言未毕,天龙子头上的根根长发,突然脱体飞起,如同无数的细针,狗秦无极身上罩将下去。   秦无极神态凝重地挺身直立,身上的衣服如同吹足气的皮袋,奋然鼓起,头上的长发逆竖而起,披散开来,恍如戴着一顶大斗笠。   天龙子射出的发丝在他的四周猛烈地冲击不已,却没有一根能刺破他护身的气墙,坚持片刻后,天龙子似乎气力不继,发雨失了凭持,纷纷坠了下来。   四周观战之人,几曾见过这种功夫,又几曾见过这种惊心动魄的战斗,一个个屏息惊栗,连大气都不敢透一口。   天龙子此刻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头顶,闭目静息,未作下一步的打算,秦无极力抗之后,似乎也耗神颇巨,没有任何动静。   空气静得似乎像要凝结一般,只有杜念远一个人的态度是平静的,眼前发生的一切变故,似乎都跟她没有关系。   韦明远是最关心的一个,眼看着这种情况,似乎有个不祥的预感,考虑片刻后,才万分不愿地移步到杜念远身边。   杜念远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轻轻一笑道:“韦伯伯,您是否要我出手对付秦无极?”   韦明远顿了一顿才道:“是的,你说过有办法可以制住他!”   杜念远微笑道:“办法是有的,然而时机未到!”   韦明远惊问道:“要等什么时候?”   杜念远悄悄一指当场道:“等这种战斗结束之后!”   韦明远失声道:“那不是太迟了一点?”   杜念远庄重地道:“对祖师爷来说是迟了一点,可是对天下众生而言,那还不算太迟……”   韦明远一翻眼急问道:“这话怎么讲?”   杜念远轻轻地道:“我的方法一定要等秦无极筋疲力竭之时,才可发挥效果,目前能消耗秦无极大部精力之人,只有祖师爷才能办得到。”   韦明远怒声道:“胡说!为什么要拿祖师爷来作为牺牲……”   杜念远淡淡地道:“死一人而能使天下安,我权衡轻重,只能出此下策。”   韦明远呆了一呆,忽然有了决定,转身欲待离去,杜念远立刻叫住他道:“韦伯伯,您可是想去找秦无极拼斗?”   韦明远正色道:“不错!你可以无视于祖师爷的生死,我却不能作如是想,可是我又驳不倒你的那番大道理,因此我只好尽自己的一份心,最低限度,也要陪着祖师爷身殉……”   杜念远冷冷一笑道:“韦伯伯,您自问比掌宫神主如何?”   韦明远佛然道:“这不是比高低的问题。”   杜念远又冷笑道:“可是今日成败,却完全取决于武功之高下,您若是自觉不行,最好还是不要冲动盲行,要是您破坏了我的计划,让秦无极再逃了开去,这个责任可完全在您身上,您是否愿意做天下罪人呢?”   这番话说得很不客气,然而义正辞严,使得韦明远不得不慎重考虑,脚下踌躇,犹豫不决。   此时天龙子也双目一线,朗声再吟道:“拼将舍傲骨,留世作完人!”   吟毕张口喷出无数白光,白光中又夹着点点血雨。   秦无极也十分紧张,撮口长啸,手足一阵挥动,发出无比的劲风,或脚踢,或指点,或拳迎,将那点白光一起击落在地。   韦明远抄手接住一点飞来的白光,但觉劲力奇强,连掌心都撞破了,忍痛摊开手掌一看,却是一颗带血的牙齿。   天龙子的气力仿佛已衰竭到了极点,发声也含糊不清,模模糊糊地哼道:“一身剩有寸心在,不许世间留妄人!”   接着双手一扬,血雨横飞,光影疾射,原来拼着最后一点余力,将手上十指都卸下攻出,同时张口喷出一道血箭。   秦无极疾忙再度施为,手忙脚乱地运劲拦架,却没想到天龙子这最后一击的威力大得出奇。   噗噗两声轻响中,他的胸前插着两根手指,脸上也被那道血箭冲上,直把他撞得仰跌出去,拍地摔在地上。   等他再度爬起身来,半边脸上鲜血淋漓,一只眼珠也凸了出来,益发显得丑恶狰狞无比。   天龙子见状发出一声凄然长叹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秦无极算你赢了……”   一言未毕,迎面射来三点寒光,身子向后一倒,却再也无法动弹了。   韦明远骇然惊顾,只见天龙子双目中各插着一根手指,胸前洞穿了一个大孔,而秦无极却睁着一只独目,发出了震人心神的厉笑。   原来他愤急之余,拔出胸前的手指与那只凸出的眼球反击了回来,断指插进天龙子的双目,那颗眼珠却穿透了他的心房。   四外之人,个个惊骇欲死,连移动的能力都没有了。   秦无极单目一扫天龙子血肉狼藉的尸体,又是厉声长笑道:“牛鼻子,你真行,天下能凭真功力而伤得了秦某者,你还是第一人,两眼换一眼,我要你死难瞑目!”   他惨厉的语声震住所有的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回他的话。   秦无极等了一等,又厉笑着道:“牛鼻子,你临死之前,还敢口发狂言说什么‘一身剩有寸心在,不许世间留妄人……可是我这个妄人依然健在,你的那颗心呢……哈……你的心已经被我恶毒的眼睛代替了,这是你做梦也没想到的吧……”   韦明远忍无可忍,抢到天龙子的尸体之前,伸手从他的胸前掏出那颗血淋淋的眼珠掷在地上,连踩几脚,才厉声道:“秦无极我祖师的心依然完整地留在腔子里,你恶毒的眼珠怎能够玷辱他老人家神圣的遗体……”   秦无极先是一怔,继而单目中流露出凶光,慢慢地向前逼近,阴沉沉地道:“姓韦的,秦某本来想留你一命,可是你自己不想活就怨不得我了……”   他的步伐已有点踉跄,可是他的凶威犹足以慑人,韦明远庄然而立,双手聚势,准备作全力的一击。   秦无极摇摇晃晃地走过来,韦纪湄身不由主地移前拦住,秦无极视若无睹,只把手一挥,厉声喝道:“滚开!”   韦纪湄双掌一错,竟然避开他的挥击,同时将掌势反贴上去,结结实实地印在他的胸膛上,又是砰砰两声问响。   秦无极身子只晃了一晃,脚下退后两步,而韦纪湄却被他身上的潜力反震得平飞出去。   幸而被杜念远伸手扶住了,正容低声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还没有到出手的时候!”   韦纪湄挣开了她的拉扯,大声道:“我总不能眼看着爸爸遭他的毒手!”   杜念远庄容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最好沉住点气!”   韦明远已经朗然发话道:“纪美,假若你们等一下的确能除去这个魔头,现在你就不必管我了!”   韦纪美闻言一呆,秦无极又开始移步上前。   旁立的庄宁再也按捺不住,大喝一声,抢步进来挥拳直击秦无极的门面,秦无极根本不加理会,冷笑一声,直等他的拳头临到跟前,双手突然一抓,生生将庄宁的身子举了起来。   百绝大师见状大惊,慌忙赶过来,摒指直点秦无极的独目,秦无极的脚下微踞,身子高上寸许,恰好赶上他的手指,张开大口就咬。   咔嚓一声,红光崩现,百绝大师的指头竟然来不及收回,被他咬了下来,秦无极接着腾起一脚,踢向百绝大师的小腹。   百绝大师的身躯化为一道灰影飞跌出去,摔下来时,腹下肠血崩流,奄然物化!   又是一条人命!   这魔头在重创之余,犹凶狠如此,直震得四下之人唤然无声,谁也不敢再出头来阻拦他了。   韦明远的眼中几乎要冒出火花,厉声大叫道:“秦无极,你把人放下来,韦某把命交给你吧!”   秦无极哈哈一声厉笑道:“好!冲着你这句话,我放了他!”   双手朝前一送,把庄宁的身子掷了出来,朝韦明远飞去,韦明远一把接住却不禁目毗心裂。   因为他手中接住的只有半边身子,另外半边还握在秦无极的手中,不知他在什么时候,更不知道他用什么手法,将庄宁撕裂成两片了!   黄英触发师徒之情,哭叫一声,疯狂似的朝秦无极扑过去,举掌击他的左肩,秦无极对这样一个女子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身子连动都不动,泰然受了一掌。   出人意料之外的是这一掌居然奏了效,秦无极的身子跟着一歪,格格脆响中,连退了五六步,手中那半尸体也摔了下来!   他用另一只手一抚肩头,才发现那肩骨全碎了,不禁厉声大喝道:“妖女!你用什么方法伤了我的肩……”   黄英眼中含着热泪,一言不发,欺身再度挥掌攻上,大家见她居然能一掌伤却秦无极,不禁大是兴奋,只有杜念远顿足长叹道:“妮子,你误了大事了……”   黄英的掌才递进去,秦无极的一只手已奇奥无匹地反接上来,两臂相错而过,可是他的手臂却突地长出四五寸,在黄英的肋下一触。   黄英嘤声痛叫,掌势随之一缓,秦无极跟着反手一握,捏住她的膀子一扯,便将她的胳臂扯断了下来,然后就用那条断臂反扫过去。   又是一片血光,黄英当胸之上,被他手上的劲力,利用她自己的断臂,扫得血肉横飞,一丝不留。   秦无极再收回断臂,由掌心上取下一块肉色的圆形玉块,比在手中看了半天,才大声笑向杜念远道:“杜夫人,这就是你要制我于死命的东西!”   杜念远神色变了片刻,才恢复平静,漠然地道:“不错!总算你的命长,要不是那妮子沉不住气,等你再将功力消耗掉一部分,出其无备之下,一击定能制你死命!”   秦无极怔了一怔,才纵声大笑道:“真不错!夫人之策划的确超人一等,秦某纵然不然,却已伤残一臂,夫人亦引以为豪了!只是秦某还想问一件事,这玉质究竟是什么成分,会坚实如此?”   杜念远冷冷一哼道:“你总该听过天香三宝之一的拈花玉手?”   秦无极微微吃惊道:“这是从拈花玉手上取下来的?”   杜念远点点头道。秦无极不信地道:“久闻拈花玉手无坚不摧,你怎能将它分割开来?”   杜念远这才微露笑意道:“世上无我不能之事!”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夫人只怕有一件事不能吧?”   杜念远抬眼扫他一下道:“你大概是说取你的性命这一件事吧!”   秦无极更得意笑道:“不错!设若这掌中藏玉的秘密没有被我发现,秦某的确难逃性命之危,可是现在我也有一块玉了   杜念远顿了一顿才道:“拈花玉手一共分解成七块碎玉,分藏神骑旅中七大高手,虽然被你得去了一块,等一下六人围攻,只要有一个人能在你致命处攻上一招,你就够瞧的了!”   秦无极微笑道:“以秦某之能,这个可能性不会太大。”   杜念远也微微一笑道:“你别忘了你的功力大部分得自于午经,而子午经上的招式早已流传出来了,六个深谙此中变化的高手围攻你一人,恐怕你很难逃得过去。”   秦无极脸色果然为之一变,呆了一呆才道:“给你这么一说,等一下我倒要多留神,实在不行的时候,秦某尚可抽身一走,以秦某的修为,这一点能力还有。”   杜念远深深地盯他一眼道:“错过今天还有明天,下次我再想法子对付你时,一定会更周详严密,绝对不会出差错了!”   秦无极好像的确被她的话吓住了,呆立良久,四下之人却不禁大为失望,因为从杜念远的口气听来,她今天是无法对付秦无极了。   杜素琼情不自禁地问韦纪湄道:“纪湄,真是这样吗?”   韦纪美废然地点点头道:“是的,念远原来计划是要等秦无极精疲力竭之时,由我们七人布天罡七星阵,合力群攻,再仗着那玉质的坚性,必可击碎他的护身真气,现在黄英一死,连七星阵都布不起来了。”   杜素琼也不禁愁眉深锁,韦纪湄却豪气奔放地道:“杜阿姨,你别着急,等一下我凭仗所学,与他硬折几招!再消耗掉他一点体力,使他人还是有得手机会的!””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混账小子!你打错主意了,我从你那个宝贝弟弟那儿,无意中得到利用毒蛇的汁液可以增长体力,早已有了准备,否则我今天连经几场硬仗打下来,不等你出手,恐怕也累死了。你别看我受了伤,真要等我筋疲力尽,只怕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还能活着,小子,你还是等着那位能干的妻子另外再出高明的主意吧!”   韦纪湄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厉声大叫道:“秦无极!你别说混账话,我现在就挑你一场!”   秦无极将那块圆玉嵌在掌心中大声笑道:“来就来!我正好拿你试试这块玉坚实到什么程度!”   韦纪湄奋臂正待上前迎敌,忽然人群中出来一双男女,形容悲楚,那女子更是含着两眶清泪,惨声道:“韦首领,请你等一下,由愚夫妇先接他一场,我们深信在百招之内,还能勉强地支持下去,然后再由首领贵旅中五大高手,联袂迎敌,那时或许能侥幸奏效,除却此獠!”   杜素琼已认出是向飘然与易静,失声叫道:“向大侠,易夫人,你二位是什么时候来的?”   易静含泪不语,向飘然则戚声道:“我们到达之时,正是庄大哥遇难之际,深愧无以见故友,惟一死以报于地下……”   杜素琼知道他俩与庄宁的关系,虽然有许多话想问他们,却因为不是时侯,故而默然退下。韦纪湄曾经在他俩昆仑山的别庄中小住数日,那时他还是以韩芝佑的身份,缅思往事,感慨颇多,此刻也不及问别后详情,仅是慎重地道:“二位之功力自毋庸说,但此獠心狠手辣……”   向飘然不待他说完即摆手道:“首领不必关照,愚夫妇对此獠知之颇深,故而献身而出,但愿我们能如首领所言,耗掉他的部分精力,首领再续之以功……”   韦纪循也只得退后了,秦无极对着这个人倒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厉声动问道:“你们有自信在我手中挡过百招?”   向飘然愤然道:“当然!我们在广成子的地穴中幸逃不死,并蒙离垢大师多方指点,有许多功夫就是专对付你的!”   秦无极不觉一怔道:“什么?离垢大师指点过你们的功夫?”   易静不说话,举手就进击,秦无极一臂肩骨破碎,只能以单手应敌,双在空中劲力遥接,易静虽然被震退开去,秦无极却也身子连晃,口中怒啸连连狂吼道:“好家伙,那老奴才竟还对我留下这一手!”   说完他好像疯狂一般,举手挥臂间,尽是狠毒无比的杀着,间夹无比的劲力,然而易静从容应付,每每在利用他的空隙反攻回去,战况激烈异常。   大概过了二十多个照面,秦无极凌厉的攻势略略占到一丝上风,向飘然不敢怠慢,一挥手中的灵蛇仗也加入进去,以二抵一,将秦无极的凶焰又压了下来。   这半途杀出的二人居然能抵住秦无极,不禁大出诸人意外,韦明远、杜素琼虽认识他们,却也不知他们的功力何以精深如许。   杜念远也是略感意外,这一双夫妇她是认识的,而且是他们从昆仑山顶上世外乐园中引出来,介入江湖纠纷,可是他们进入墓穴之后,如何脱身之内情,却不得而知,只是听他们口中提到离垢大师,她总算约略地有点明白。   事实上除了已死的离垢大师外,恐怕谁也不会清楚他们的动向,当他们出手除去端木方时,只有韦光与耿小红在场,小红死了,韦光又昏迷不省人事,因此他们的来去,只有给大家当做一个谜去猜了,除非他们自己来揭开这个谜底。   可是他们有这个机会吗?   易静服过雪参的元神,功力深厚,对于秦无极的硬拆,都是她接下来的。向飘然在旁只能抽隙进招,可是他灵蛇杖上的变化十分精微,所攻的部位也不过寥寥几处。   秦无极一身的护体真气密如铜墙,然而独对那几个部位十分持重,向飘然的杖头未到,他赶紧就闪了开去,脸上的愤急之色也更显明,口中更是不住地怒骂,而且骂的对象,竟是那已故的离垢大师。   杜念远观战片刻,忽然抬手将韦纪湄、宇文瑶、徐刚、孙霞、易水流、祝家华等人叫到她身边,沉声指示道:“你们看清那男的所攻的部位吗?”   韦纪湄沉思不解地道:“看到了,他取的地方并不重要,那几处穴道又十分隐僻难及,我正怀疑秦无极何以对那些地方会特别慎重。”   杜念远正容低声道:“秦无极一身功力异乎常人,那几处正是他的致命伤,这两个人既然受到离垢和尚的指示,想来他们对秦无极的了解颇深,等一下你们大家若针对着这些地方下手,说不定可以弥补天罡七星阵的不足!”   韦纪湄犹是不解地道:“这两个还对付不了秦无极吗?”   杜念远点头道:“是的,离垢和尚虽然伏下这一着暗笔,但秦无极究竟是他的孙子,人难免有私心,他指点之处必然有不足之处,可是我估计秦无极在胜得这二人之后,一定也累得够受了,天意命此二人此时前来,也许是秦无极命该当诛……”   韦纪湄久经忧患,他已习惯于不对任何事存乐观之心,仍然担心地问道:“万一我们还是不行呢?”   杜念远的脸上浮起一个凄然的微笑,接道:“我对任何事都作过一个最后的安排,那时我自然还有办法的……”   韦纪湄诧然地问道:“你还有什么安排?”   杜念远不回答,只是握着他的手,泪如雨下半晌之后,才惨声问道:“纪湄,你觉得我对你如何?”   韦纪湄莫名其妙地道:“这还用问吗?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现在又是夫妇,虽然我对往事无法记忆,但是就凭你近两年来对我的情意,也足可使我终生铭感,何况我的一切大部分都是你一手促成的……”   杜念远将身子依偎着他,韦纪湄隔着衣服,也可感觉到她剧烈的颤抖,对她的反常举动感到十分惊奇。   宇文瑶忽然也有所感,急忙道:“姊姊,你莫不是……”   杜念远凄然一挥手道:“你们先退到旁边去一下,让我能单独地占有他片刻时光,也许以后的岁月都是属于你们的啦!”   宇文瑶垂泪带着祝家华离去,这时连韦纪湄也感到事情不对头,正想开口说话,杜念远却伸手捂住他的嘴凄声道:“纪湄,现在什么也别说,一个女人能到我今天的这样程度,嫁到你这样的一个丈夫,我应该满足了,抱歉的是我无法给你更多,还几乎毁了你,幸好你自己能有所改变,没让我把错误犯得更多,纪湄,抱抱我……”   韦纪湄只觉得心中一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惟有紧紧地伸臂搂着她。   这两个人在众目联暖之下,做着如此亲呢的举动,四下之人,有一部分都把眼光从战局中移过来,好奇地盯着他们。   然而韦纪湄漠然无党,杜念远的脸上更是洋溢着一片凄楚,带着少许悲壮,大有荆柯在易水之畔,高歌辞别之况!   虽然她唱的是无声之歌,却能令每一个人都在心中领会。   只有一个人被这种情景扰得心神特别不定。   那是在激战中的秦无极,眼角瞥见杜念远偎依在韦纪湄怀中,竟起了一种无以名状的激动,微一疏神下,被易静一掌扫过来,“啪”的一响,身子斜撞跌倒出去。   由于这一声响,将大家的注意力又拉回到战场上,但见秦无极的身子平躺在地上,刚才被黄英击碎的胳臂已经为掌力击得血肉模糊,半边身子也被血迹染红了,痛苦地扭动着。   大家立刻发出一阵欢呼,这凶狠不可一世的大魔头倒了下去,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庆幸的事呢?   连韦纪湄与杜念远也从绊侧缠绵的忘我境界中惊醒过来,随着人潮,向秦无极的身边围过去。   韦明远又兴奋又激动地朝易静一拱手道:“恭喜易夫人一击歼魔,从此天下安矣……在下代表天下武林朋友,向夫人致以无上的敬意……”   谁知秦无极的身子突然在地上一弹而起,厉声大叫道:“没那么容易!”   叫声中挥舞独臂,径直对准韦明远身前扑去,这一来大出众人意外,仓促间谁也来不及防备,眼看着他的手指就要抓到韦明远了,半腰里忽然抢进一道人影,硬往秦无极的手上撞去。   秦无极已经杀红了眼,也不管那人是谁,单臂像一支利矛似的刺过去,惨叫声中,将那人由前心穿通后背。   秦无极信手一甩,将那个人扔了出去,那人却是神骑旅中的副首领——入云流星徐刚,肺腑穿裂,立时气绝。   秦无极此刻竟如一头疯兽,没有追击韦明远,独臂朝外一抢,劲力如潮涌出,连声惨叫中,地上又平添了五六具鲜血淋漓的尸体,那是逃得较慢的几个武林人士,功力较差,自然挡不住他疯狂的痛击。   秦无极犹未停止,一眼瞥见白纫珠与韦珊相扑瑟缩,厉声惨笑中,单手又朝前一推,将两个女孩子击得飞了起来,幸得邢洁与凌寒冰抢上去接住。   易静怒吼一声,对着秦无极的后心又击出一掌,将他打得几个翻滚,可是他双腿一弹又站了起来。   不过这一掌总算使他从疯狂的状态中醒了过来,没有再随意出手伤人,却把那一只狠毒的眼睛,紧盯着易静。   易静沉声怒喝道:“秦无极,你已经不像人了,本来我还守着离垢大师的嘱咐,非至万不得已时,不对你下毒手,现在可顾不得那么多了!”   秦无极恶狠狠地朝地下吐了一口血水,阴着喉咙道:“那老奴才还给你们留下了什么杀手?”   易静回头对向飘然道:“飘然,准备好!”   向飘然凛然一点头,将手中的灵蛇杖朝上一举,易静神态庄严地挥开双掌,由掌心涌起两道暗色的光华,慢慢地朝秦无极逼去。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了不起的功夫呢!原来只是老奴才的压箱底玩意儿,你以为学得他一点‘青莲氤氲’,就能叫我束手就毙了……”   笑声中一臂朝天伸出,指尖冒出五缕黑气,慢慢涨成茶杯口粗细,缭绕在他的身子四周,撑住那两道青光,使他们无法逼近他的身体。   同时口中还发出狂笑道:“老家伙一直把这点鬼门道秘而不宣,原来是留给你们来对付我的,殊不知道我早已洞烛他的底蕴,这黑煞玄气就是为着抵抗他的,你们误信了老家伙的鬼话,马上就要吃大亏了!”   易静厉声道:“胡说!我虽不知离垢大师与你是什么关系,可是他对你苦口婆心,处处地照顾你,希望你能在苦海回头,你在暗中偷练黑煞玄气之事,他早有知悉,并且也留下了制裁你的方法……”   秦无极不信地道:“他还留下了什么制裁我的方法?”   易静一言不发,只是把掌上的青光加强,恍如一片青色光雾,将秦无极整个地罩了进去,由他的衣衫紧贴在身上的情形看来,那青光的压力一定异常强大。   可是秦无极的潜力毕竟惊人,他一臂伤残,胸前受创,一目已毁,带着这么多的创伤犹自冥顽强项,独臂越抬越高,指尖发出的黑气也粗涨到碗口大小,在青光中猛烈地冲撞,堪堪有突出之势。   易静渐渐感到有点控制不住了,急忙大叫道:“飘然,你还不动手?”   向飘然把灵蛇杖又是一举,杖头蛇口飞出一丝银芒,只有几个目力绝佳的人才约略可辨,笔直射向秦无极的肋下。   那里正是他身上有限的几处之一,秦无极只低吼一声,黑气暴涨,撑开了青光的围困,可是他的身子已摇摆地倒了下去。   易静的手放了下来,青光也收敛起来了,轻轻地吁出一口秦无极寂然躺在那儿不动,由于上一次的经验,大家可不敢再围过去了,只是屏息地等待着。   片刻之后,向飘然轻轻地道:“静,这下他大概真的死了,他的血海穴是致命的地方,蛇芒针专破一切护身气功。我们过去看看吧?”   易静肃然点点头,二人慢慢地踱过去,只见秦无极的独目犹自圆睁,眼珠直瞪得大大的,一动都不动。   看着这一副惨厉的死相,易静不禁悸然地道:“我真怕他还没有死。”   向飘然摇摇头道:“不会,灵蛇杖下绝无活人……”   一言未毕,地下的秦无极猛地蹿了起来,独臂伸向易静的小腹大叫道:“我就是一个例外!”   这下子的动作太快了,易静根本来不及作何抗御,秦无极的利爪已挖了进去,随手带出一大串肚肠。   向飘然痛叫一声,拔杖对他迎头击下,秦无极挥臂一格,将那枝灵蛇杖格得脱手飞出,反掌就拍在他的头上,噗的一声后,他的身子倒向易静一边,双双陈尸地上,又添了一幕血淋淋的惨剧。   这夫妇二人眼看着占了上风,却在片刻之间,又作了他毒爪的冤魂,秦无极得意之至,仰天发出哈哈长笑道:“普天之下,看谁还能取秦某之命!”   四下之人一个个默默无声,韦明远长叹一声,挽首无语,杜素琼自动地靠近他的身旁,知道今天很可能就是他们在世上最后的一天了。   秦无极眼光一扫四周,继而发出他刺耳的笑声道:“你们中间还有谁愿意前来送死的?”   连问几声,四下无答者,秦无极又笑向韦纪湄道:“神骑旅不是有着专对付我而设的天罡七星大阵吗?七星去其二,你们还有五个人可资一搏的!”   韦纪湄神色激动,对那几个人朗然道:“大家准备一下吧,置之死地而后生,记得他身上的那些穴门,无论是谁,只要有一人可以得手,其他的人就是牺牲了,也是有价值的!”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别做梦了,老实告诉你,我身上只有肋下血海泉处是致命之地,可是方才挨了锋利无匹的蛇杖毒针,依然若无其事……”   韦纪湄大声叫道:“不管怎么样,反正你今天不会放过大家,左右都是一死,倒不如痛快地与你拼一下……”   秦无极用手一指四下残尸厉笑道:“小子,你看见没有,今天与我交手的这些人,哪一个死得完整?我劝你还是乖乖地等在那儿,至少我可以叫你死得不太痛苦……”   韦纪湄将心一横朗声豪笑道:“人死了,什么知觉都没有了,还在乎什么痛苦不痛苦?   神骑旅叱咤风云一世,我身为首领,岂会做那种束手待毙之事!”   这番话说得豪气四溢,四周之人,莫不动容,每个人都抽出长剑或兵刃,以图一搏,只有杜念远轻轻一叹道:“没有用的,大家还是安详地受死吧!”   韦纪湄大感诧异道:“念远,你不久之前,不是还告诉我们可以拼命一搏吗?”   杜念远轻轻叹道:“那时是可以的,现在却不同了。”   韦纪湄奇道:“这话怎么说呢?”   杜念远黯然叹道:“当我告诉你们那些话时,六人联手,的确还有除他的机会,可是现在情况已经改变了,就是所有的人一齐扑上前,也别想伤得了他分毫。”   韦纪湄怔怔地道:“我不相信他越打还越厉害了!”   杜念远忽然苦笑了一下道:“纪湄,你的眼光真差,怎么还看不出来呢,他现在不是功力进步,而是他身上惟一的死门已经被封闭了。”   韦纪湄仍是怔然不解,反倒是秦无极纵声大笑道:“杜夫人,秦某对你真佩服,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你的脑筋。”   杜念远淡淡一笑道:“你也别得意了,你不过是运气好,我原本想害你的,想不到鬼使神差,反而救了你的命,我若早知道那对夫妇会出现的话,绝对不会费神去动那么多的脑筋,而你此刻也横尸当场了……”   秦无极嘿嘿笑道:“秦某对夫人感激无状,今日在场诸人中,秦某可以独许夫人不死!”   韦纪湄听他们说了半天,忍不住问道:“念远,你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你怎么会救了他呢?”   杜念远深思片刻才叹道:“在灵蛇杖的利针下,有什么东西能将那股锐势挡住呢?”   韦纪湄想了片刻,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他利用夺去我们的那块玉,挡在他的死门上……”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小子!你总算想明白了,其实也该多谢尊夫人的提醒,因为我得知你们对付我的伎俩,想到我身上仅只有一处死穴,刚好可以利用你们那块无坚的美玉,当做护身利器,除了天灾之外,人祸大概是无法奈何得了我了……”   他的笑声中充满了得意之情,韦纪湄长叹一声,其他人也都浮起了沮丧和失望,灰色的情绪,笼罩了整个旷野,只有秦无极一人意态飞扬跋扈。   杜念远沉默片刻。忽而神色一动对秦无极道:“天下武林好手,差不多全集中在此,你若是将这些人都杀死之后,天下武学也到此为终,你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秦无极呆了一呆道:“这个问题秦某倒是没有考虑过。”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我自己也学过几天武艺,对练武人的性情了解得十分清楚。‘天下第一’的名号,固然是人人都想得到,然而一旦真正到了天下无敌的境界,到处都找不到对手,那样地活着,比死了还要难过。”   秦无极略加思索后道:“夫人的意思可是要我放过这些人?”   杜念远微笑道:“这些人的武功都到了体能的极限,纵然再经几十的研练,也不会超过你了,因此杀与不杀,对你都没有多大作用。”   秦无极惶惑地道:“夫人的意思是怎样呢?”   杜念远轻轻一笑道:“假若我是你的话,我一定在世界上留下几个敌人,好让他们时时刻刻地刺激着我,使我的生命更充实。”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夫人此言,深得我心,可是这些人若留在世上,对我终是心腹之患!”   杜念远也跟着一笑道:“以你的修为,难道还怕这一点吗?”   秦无极摇头道:“秦某为人,从不做冒险之事!”   杜念远扁嘴哼了一声,脸上满是不齿之色道:“秦无极,你空有这一身武功造诣,其实你却是一个最庸俗的人!”   秦无极被她说得一呆,环顾四周片刻,忽然有一种落寞之感打心中涌起。杜念远不肯放松,继续逼问着他道:“你今天连经几次恶战,与你对手的,都是世上顶尖的高手,可是他们都在你面前一个个地倒了下去,试问你得到了什么?”   秦无极大笑道:“秦某得到了天下人的畏惧与憎恨!”   杜念远扁嘴笑道:“可是这些人死了之后,你连这一点畏惧与憎恨都没有了,余子碌碌不足云,假若你今后所遇到的人,一个个都在你的面前发抖求饶,或者是阿谀乞怜之辈,你又有什么生之意趣?”   秦无极深思片刻后,突地一笑道:“夫人,你真厉害,就凭你这句话,居然消去我的满腔杀机,秦某可以放过这些人,让他们今后在仇恨中点缀我的生命,可就是一个人无法放过!”   杜念远平静地道:“你一定是说我?”   秦无极点头道:“不错!你的心计智慧比什么都可怕,说不定下一次我就会落在你的手中,死得糊里糊涂,不明不白……”   杜念远淡淡一笑道:“这倒是你的聪明处,错过今日,下次见面,我一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秦无极的独眼中闪出一阵邪恶的光芒,赫赫冷笑道:“夫人,可惜你没有下次的极会了。”   杜念远眉头一挑道:“莫非你现在有杀我之意?”   秦无极皱眉深思不语,其余诸人心中却不知是什么滋味,尤其是韦明远与韦纪湄,当他们听出杜念远在以自己的生命,换取大家的生存时,更不知该作如何表示,杜念远却似对他们的心意十分了解,回头对韦纪湄凄然一笑道:“纪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请你认清一个事实,今日之举,已不是一两个人的生死问题,你该为大局着想……”   末后语声凄楚,令人不忍卒闻,韦明远已经把话吐到口头,闻言黯然一叹,把要说的话硬压了下去。   韦纪湄眼中含着泪,默然不知所措。   杜念远回身对秦无极正容道:“好了。你可以开始动手了!”   秦无极突地哈哈一笑道:“杜夫人,像你这样一位奇女子,秦某实在不忍心眼见你身消玉殒……”   杜念远淡淡地道:“那我自寻了断也是一样的。”   秦无极摇头笑道:“用不着,秦某己另有处置之法。”   杜念远神色一动道:“你想怎么样?”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杀你我不忍,放过你我又不肯,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我把你时刻带在身边,一步也不离开你,倒看你还有什么方法来对付我。”   杜念远神色大变叫道:“你敢……”   然而秦无极的动作快如疾风,电也似的蹿上来,伸手在她的肋下轻轻一点,然后挟着她的细腰,像一道电光似的冲天拔起,落向长城雉堞上。   这一突发的变故实在太快了,当韦纪湄等人发觉欲待拦阻时,秦无极的身形已出去老远,他们只能望着他的背影空自吼叫。   秦无极挟着杜念远在长城的垛齿上飞也似的前进着,有如星丸跳跃,几个起落,已经剩下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韦纪湄呆了片刻,才从失神中惊醒过来,急叫一声:“念……远……”   拔开身形就在后面追上去,当他的脚步刚蹦上长城时,蓦然见得前面爆出一阵蓝烟,接着是一声震雷似的巨响。   然后是一条人影,像飞鸟似的奔了回来,到得临近一看,居然还是秦无极。   可是这魔头的面目已然全非,仅剩的一条手臂也被炸掉了,腿也剩了一条,全身血肉模糊………他竟是用着一条腿跳着回来的。   见到韦纪湄之后,他血肉模糊的脸上涌起无比的的狰狞,厉吼着道:“好狗贼!你那妖婆娘真狠,居然使出这一条毒计,我今日若不杀尽你们每一个人,死难瞑目……”   叫声中他疯狂地对韦纪湄撞过来,韦纪湄惊骇失神之余,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抵抗,蓦地城脚下又飞出一条人影,迎着秦无极就是一掌。   秦无极的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朝长城下落去,同时他狰狞无比的脸庞也成为一团血肉,这魔头永远也无法瞑目了,因为他想杀死所有人的心愿,再也无力去完成了。   韦纪湄怔然惊顾,发现那出手之人,竟是他的弟弟韦光,只是哽咽地叫了一声,赶忙又向前奔去。   地下一片血肉狼藉,碎骨支离,再也无法找到一个完整的杜念远了,韦纪湄身不由己地跪了下来,捧起一团血肉,痛哭失声。   过了半天之后,他发现有一只坚强的手将他拉了起来,回头一看,却见韦明远一脸肃穆,对着满地的血肉碎屑,深深地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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