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earance
云中岳 《铁汉妖狐》 上
第 一 章 丢失珍宝 古古轩这间招待贵客的雅室清幽凉爽,小院子里那座荷花盛开的小荷池,引来的习习凉风,暑气全消。 但在室中谈生意的七个人,有五个却感到热得坐立不安。 心境的热,比天气的热更令人难受。 两位没感到热的人,是古古轩的东主晃三爷晃斌,和南京四大名朝奉之一的简一笔简朝奉简禄。 面对五位像热锅上的蚂蚁的客户,他俩可说是满意极了。 这几年来,兵灾、水灾、旱灾、蝗灾……反正天灾人祸处处有,年年有,破家的大户很多,把祖上的传家之宝,换成食物填肚皮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也有不肖子弟,把家中的珍宝偷出来换成金银,花在金陵十二楼那些教坊粉头身上,一掷千金,只为博取艳姬美女的倾城一笑。 所以,这些年来,珍宝古玩来源不虞缺货,只要有人上门,那表示对方是非卖不可的,对方越急越好,最好急得要上吊,古古轩就有利可图,财源滚滚。 “天杀的!晃东主,你也未免太狠了。”那位年轻英俊的卖主,粗野地拍着桌子穷叫嚷着,一点也不像一位大户人家有教养的名门子弟,说话举止与他的身分权不协调,可能真是被逼急了。 “卓公子言重了!”晃东主脸上挤出委屈相,也挤出生意人世故的笑意:“诸位可以到别一家估估价,便知道南京十大古玩店,古古轩是信誉最佳、估价最公道的一家。不瞒诸位说,如果诸位不为了筹款救灾,敝号决不会以最高值一万两一千两银子,卖这六十七件珍玩呢!” “你算了吧!不要以为我是外行。”卓公子用手抹掉眼上的汗水:“就以那座八宝温凉玉画屏来说,带到京师如果卖不了一万两银子,至少也可卖八千。” “往京师带,不但卖不了银子,连命都会送掉。”晃东主摇摇头:“运河经常断航,盗贼如毛,谁敢带珍宝往京师跑?公子爷,你不知道乱世珍宝不值钱,米珠薪桂,生意不好做。南京这些京官,都是不受重用的过气官,能买得起珍宝的就没有几个。目前稍像样的买主,都是从中都或凤阳来的皇亲国威,但也是过了气的货色,出不起价钱。公子爷,你知道天下各地,那些税监公然掘坟挖墓,有多少珍宝出土?贵地的陈阎王陈奉……两年来湖广破家的大户有多少?一千?抑或是一万?想想看!有多少珍宝流散在市面?公子爷,珍宝一多,就不成为珍宝了。诸位如果到别家,我敢说绝对没有人肯出一万两银子。” “京师珍宝更多。”简朝奉诚恳地说:“各地税监所搜刮的金银珍宝,有九成落入他们的私囊,运到京师大量流入市面,一块掌大的汉玉辟邪,卖不了百十两银子。可以说;京师的行情还比不上南京。本地一些同行,上京搜购,带回南京反而赚钱,江南的富户毕竟北京师多。卓公子,请相信敝号……” “好啦好啦!我知道贵号是古物界的权威,珍宝界的牛耳。”卓公子气冲冲地说:“但杀价的手段也是首屈一指的,一万二千两银子,简直是打劫!我们回去商量商量,明天正午,请派人到金陵客栈听消息好不好?” “好的。”晃东主点点头说:“诸位如果需要购买粮食运回去,敞下可以替诸位引见此地有信誉的粮行……” “不必了!我们到长沙衡州一带买粮食。” “那么,敝下可以开给诸位长沙宝泉局的十足庄票。一万二千两银子排也要十个人,带在票安全得多。” “哼!似乎你认为我们非卖给你不可呢!”卓公子一口喝干杯中的茶离座:“寿叔、翟叔,我们走!” 六十七件珍宝,加上盛装的盒、匝。包……挑也要两个人。 众人离开古古轩拥有四家门面的大店堂,两位健壮的大汉挑了四只盛了珍宝的大箱跟在后面,沿大街取道返回通济门的金陵客栈。 “贤侄意下如何?”那位有一张朴实面孔的程叔问。 “十大宝号,我们已经跑了六家。”卓公子长叹一口气:“晃东主说得不错,但仍然有错,灭杀的不但没有人出一万两,连八千也出得勉强。” “贤侄打算卖了?” “不卖怎样?带回去?” “那……刚才就应该把这些东西留在店里。”程叔的眉心锁得紧紧的,“带着这些东西满街跑,愚叔总有点心惊胆跳。”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卓公子苦笑:“往年天下太平时,你只要放出口风,就会有人登门专程谈交易。现在,你不送上门,人家绝不会来讨教。晃东主说得不错……那老狐狸说的都不错,市面奇珍异宝太多,多了就不值钱,你送上门去,人家还不一定肯要。瞧那张清单,该死的!那座八宝温凉玉画屏,是我家先祖远从河西买回的噗玉,专程请京师第一名匠雕制的,刻工就花了整整五千两银子,耗时三年,他们……该死的!给价三干两!我实在不甘心。” “那你……” “雇船带到杭州去。” “干什么?” “再找买主……” “贤侄,我们已经来了十天……” “小侄知道,远水救不了近火。”卓公子不胜烦恼地叹气:“早一天回去,就可以多救见个人,唉!烦死了!” 通济门大街又宽又直,街上行人也多得摩肩擦踵,谁也懒得理会旁人的事,谁也无法察觉阴谋在进行。 五个人走在一起,一面走一面谈话。 挑着宝箱的两个仆人跟在后面,谁也没料到会有意外发生。 一高一矮两位俊逸的儒生,斯斯文文地轻摇折扇。有意无意地一左一右,挤近挑宝箱的仆人,片刻便超越而过,恰好挤入人丛,将仆人与前面五个人分隔开来。 一切皆计划得周详严密。 经过一条巷口,两名与挑宝箱的仆人几乎完全一样的人,替代了两仆人的位置,而两仆人却两眼发直,跟着两儒生进入小巷。 小巷中有接应的人,而且为数不少。 片刻,两仆人快步出了小巷,仍由儒生领路,赶上了前面的人,立刻与扮仆人的两个人交换位置。 卓公子五个人,根本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任何事。 金陵客栈在南京声誉极隆,后台硬、人手足,想向金陵客栈打事件(敲诈勒索)的人,是不会成功的。 次日近午时分,晁东主、简朝奉,亲自带了四位保缥形的大汉,亲自光临金陵客栈。 进入客院的花厅中,主客双方客套一番,四箱珍宝抬出来了。 “这是宝泉局长抄局的一万二干两十足兑给的庄票。”晁东主将票放在茶几上摊开:“现票即付,是官府户部指定的官票,但对不起,敝人必须验物交票,请不要见怪。” “应该应该!”霍叔客气地说:“这毕竟是一万二千两银子的买卖。” 两大汉开始解开捆绳,用钥匙开启大锁。 第一只大箱的箱盖一开,卓公子几乎跳起来。 “哎呀!”他变色惊叫。 “皇天!”霍叔几乎要昏倒。 四只箱子全打开了,哪有甚么大小珍宝盆?全是烂棉絮包了一些破衣裳,“还有一包雨花台拾来的烂花石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送茶的店伙计惑然问,用怀疑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扫来扫去。似乎怀疑这些自称珍宝商的人,是招摇撞骗的骗子。 卓公子五个人愣住了。 大热天里,他们全身都冒着冷汗。 “你们碰上了掉包的高手了!”晁东主苦笑,一把收回几上官票,举手一挥,带了所有的人,叹息着走了。 “天杀的!”卓公子咬牙切齿咒骂着,“砰”一声暴响,一掌拍在那张大木桌上。 寸半厚的坚木八仙桌,用大铁锤打也不易打破。 怪事出现了,整张桌面四分五裂,四根桌脚断裂成十余段,整张大桌像被大车所辗压撞击,崩散了。 “贤侄……”四位长辈几乎同声惊叫。 “我们在南京逗留得太大了。”卓公子脸色泛灰:“昨天我真该卖了的。” “贤侄,这……这不能怪你,凡事毕竟应该商量,我们本来说定了要卖二万两银子,贤侄想卖也作不了主。”霍叔沮丧地说:“天啊!咱们回去,如何向乡亲们交代?河南来的那些灾民……天哪!” “赶快报官!”另一个中年人流着汗说。 “没有用。”卓公子不同意。 “怎么没用?” “就算官府肯相信我们真的丢了珍宝,他们肯加紧查,要等破案,也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能追回多少,恐怕只有天知道。” “可是……” “罢了!我认了。”卓公子一咬牙,沉吟着道:“小侄那些田地家当,万把两银子大概没问题……” “贤侄……” “不要管我。”卓公子向外走:“诸位大叔不要到外面乱走,也不要声张,在店中等候着,小侄到外面走走,约一个时辰回来。” 他出了通济门,过九龙桥向南岔入一条小径,找人询问去向。 不久,到达一座大宅前。 院门半开,一名健壮的大汉站在门廊下,目不转睛地留意他的动作。 门廊设有门灯,但灯笼上没写有任何字,与一般宅院不同。普通人家的门灯上,通常写有郡名(堂号)与姓氏。 “请问,这里是宠宅吗?”驰站在阶下向大汉问。 “是的,等驾是……”大汉眼中有疑云。 大汉看他人才一表,穿着青施也很光彩,人如临风玉树,气概不凡,真像本地的达官贵人子弟。 “在下姓卓,名天威,求见庞五爷。” “哦!事先约定了吗?” “没有!” “那你……” “在下是远道而来。” “请将名帖……” “来得匆忙,未具名帖。” “这个……” “庞太极一代英豪,在江湖上名头响亮,没想到门上的规矩,有如公候巨室。”他的脸色很难看:“在下可能找错了地方。” “对不起。”大汉笑了笑,抱拳施礼:“阁下一副公子少爷打扮,难免令人犯疑。请进客室待茶,在下这就派人向五爷禀报,请!” 在院门旁的接待室等了片刻,里面便出来一位年轻人,客气地将他往里请。 大厅门大开,他见到了江南名剑客惊虹一剑庞太极。 这位庞太极五爷年约半百出头,方面大耳膀阔腰圆,留了掩口髯,一双虎目亮炯炯,气概不凡。 “老朽庞太极。卓老弟枉顾寒舍,无任欢迎。”老英雄十分豪迈地抱拳迎客。 “晚辈卓天威。来得鲁莽,前辈海涵。” 卓天威恭敬地行礼,先前的不满已烟消云散。 “好说,好说。老弟请坐,老朽就教……” “不敢当,谢坐!” 双方分宾主就坐,仆人献上香茶。 “老弟说远道而来,在南京有何要务?”主人客气地请问卓天威的来意:“但不知老弟仙乡何处?” “小地方,湖广汉阳。”他在怀中掏出了一只荷包,双手奉上,恭敬的道:“前辈请看看荷包中的物件。” 庞太极从荷包中拈出一只剑穗,脸色一变。 剑穗是织金流苏,并不足奇,奇在上面的佩饰,那是一只水晶狻猊,真正的雄狮而不是哈巴狗式的狮子。 水晶并不名贵,名贵的是这只水晶狻猊内部,有天然的火焰纹,似乎浮现在外,一动之下,火焰似乎在熊熊腾涌。 “火狮卓无极的剑穗!”庞太极脱口惊呼。 “那是家先祖。” “失敬!失敬!”庞太极将剑穗纳入了荷包,双手捧着奉还:“家先祖玉表公,曾经与令祖颇有交情……” “家先祖曾经提及庞老英雄事迹,甚感敬佩。晚辈目下有了困难,在此地人地生疏,不得已前来请前辈相助,尚请俯允……” “老弟,有什么困难,可否说来听听?兄弟在南京,多少还有几分担待,请说!”庞太极诚恳的说。 “晚辈祖居汉阳湖以西,迎春桥以北,现有良田一百顷,一座庄院。想烦前辈留意,能否在最近期间,找得到想在汉阳置产的买主。” “甚么?老弟居然要卖祖产?”庞太极几乎要大吼大叫。 “是的。” “不可以!老弟如果需钱济急,说吧!一千儿几百兄弟还可以张罗……” “晚辈所要的,不止千尺八百,而是一万二千。” “这……”庞太极整个人愣住了,瞪视着他:“老天爷,一万二千,一个江湖人哪来的一万二千?” “隋州以北,直到河南许州,两年蝗灾颗粒无收,大量饥民南下湖广就食。湖!”由于有税监陈阎王坐镇,烈火灾大,民穷财尽,如楚王府三卫军封大江,严禁灾民渡江至武昌,灾民只能在江北诸地嗷嗷待哺……” “我明白了,你老弟……” “舍下十二仓粮食,已于上月秒告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湖广武昌方面,可能找得到买主,但恐怕卖不出好价钱,那些天打雷劈的土豪仕绅,不落井下石已经不错了。舍下的任院和良田,如在平时,卖三万两只多不少。所以,特地来南京请前辈相助,此他也许有祖籍湖广的京官,愿意在故乡置产。” “老弟能不能稍候一些时日?” “不行,救灾如救火,米粮、医药,早一天便可多救一些人。” “老弟,给我三天工夫,定有消息。”庞太极正色说:“你住到我这儿来,我将尽全力替你找到买主。顺便问一句,你不是粮绅吧?” “这有关系吗?” “有,粮绅不是人干的。如果是粮绅,买你田地的人,多少有些顾忌。” “幸好晚辈不是。” “那就好办多了。” 卓天威苦笑道:“家先父仙逝三年,一方面是守孝,一方面官府不信任我一个嘴上无毛做事不牢的少年,所以粮绅还轮不到我。买主只要是在故乡置产,而自己不在乡经营,就不会被轮派做粮绅。其实,做粮绅只要心狠手辣,还可以发财呢?” “好,我会替你办的。老弟刚到南京?行囊呢?” “住在金陵客栈,快十天了。要不是走投无路,晚辈也不会厚着脸皮……” “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庞太极粗眉深锁:“家先祖与令祖,可说是字内九大高人中,争得最厉害,但感情也最深厚的一对。有什么问题,你为什么不先来找我商量一下?你……” “前辈,世事是很现实的,人在人情在。家先祖退出江湖,迄今将近一中于漫长岁月,家先父从来没在江湖走动,一甲子以前的火狮,知道的人恐怕没几个了。” “老弟,你错了!”庞太极摇头苦说:“今祖一代奇人怪杰,豪气干云,气壮山河,时至今日,他的逸闻逸事,仍为武林朋友津津乐道。庞勇,你去金陵客栈,把卓老弟的行囊取来,叫人速打扫东院客房。” “前辈请不必……” “你还叫我前辈?” “小弟无状,庞大哥,小弟还有几位乡亲同来,他们都是古古板板的老实人,不便打扰尊府。这样好了,三天后小弟来听回音?” “这……好吧!我就不多留你了,得争取时间,我得去找朋友去设法。” “谢谢大哥,小弟告辞!” 半月后,七月下旬。 一切过户的手续都办妥了,卓天威一家老小,在汉阳渡码头,登上一艘小船。他的家人中,有寡母、两弟两妹、一位仆妇和一位小使女。 从此,汉阳府月湖卓家换了主人,这位汉阳慷慨善良的佳公子卓天威,也在茫茫人海中消失了。
又是一年春草绿。 灾民们已陆续返回故乡春耕,这些世世代代朴实虔诚信天地。敬鬼神、尊士地的人们,即使家破人亡,也不会怨天尤人。 他们默默地忍受天灾人祸加于他们身上的灾难,只要有一口气在,仍然回到那永远难以让他们获得温饱的土地,拿起锄头向天地讨口食,直到哪一天躺下来告别人间,死在自己的土地上。 千万年来,他们死死生生,没有人知道他们,他们也没在人间留下什么。 烟波三月下扬州。 三月的扬州,真是美得迷人。 琼花现南面不远,有一座当地颇有名气的古董店撷古轩。 该店位于琼花现与梵觉寺之间,琼花现已经改名为善厘观,但地方上的人改不了口,仍然称为琼花现,是不是怀念那位荒淫的精场帝,就无选解释了,这种心态是很难令人所理解了。 即使这座观事实上已改建了几处地方,原来的名字叫做后土坷,琼花也早就绝了种。 撷古轩的店堂古色古色,款客的花厅布置得古色古香,所有的摆设皆是古意盎然的金、玉、牙、漆…… 蔡朝奉陪着温文儒雅的年轻客人,在花厅品茶。 “在下是本店的朝奉蔡胜仲。请教公子爷尊姓大名?”蔡朝奉老气横秋地与客人客套,一双老而精明的锐目,不住打量这位风度翩翩公子爷。 “小姓卓,名扬,字天威。”年轻人笑笑,笑得含蓄,而适合身分,“从京都来”。 “哦!京都来的贵客,但不知可有需小店效劳的地方?” “来贵店打听,可有玉制的桌屏?年代不论;大小以高两尺以下,宽一尺左右,六幅或八幅都可以。画面以山水最好。” “这个……玉屏很少很少。”蔡朝奉知道不是主顾:“至于檀木或真沉香的倒是有,画面有唐伯虎的山水真迹……” “很少,那表示有罗?” “抱歉,小店没有。” “贵宝号能不能设法找到?或者介绍在下……”? “卓公子,这种难以估值的玉画屏,除了传闻之外,还没有真的见过,在下一辈子也没见过这种奇珍。公子爷真有意搜购,必须往外地试试,依在下看来,希望微乎其微,何不改购一些具体地说是真檀香木的?” “在下必须到外地试试。” “晤!去年,好像是在七八月间……”蔡朝奉像是想起了一件什么事:“公子爷可知道南京的古古轩?” “哦!听说过,南京十大古玩店之一。”卓天威若无其事地点头:“武安侯爷和季大学士,皆曾经派人到南京,在古古轩买了好几件珍玩。” “当然,古古轩确是名气大资金厚。”蔡朝奉似乎有些妒意。 “南京的地方,也比扬州大。”卓夫威笑笑:“刚才,你提到古古轩。” “对,古古轩,古古轩的朝奉……” “简朝奉简一笔简禄,一笔下去就划定了每件珍宝的份量、年代、价值,他是贵行中的权威。” “对,就是他。听说,去年他就见过一座这种名贵的玉屏,据说是上品和阗工雕制的,可惜以后就不知下落了。” “哦……” “公子爷可以到南京走走。小店有几件来自天方的金刚石……” “在下对宝石缺乏兴趣,以后再来贵宝号看看。”卓天威喝了茶告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苏州,四月天草长鸟飞,游春的仕女争奇斗艳,画防在烟雨蒙蒙的太湖;点缀出一幅天堂的景象。 尽管现在宇内汹汹,民穷财尽;尽管后元蒙人在北面南下牧马;回人在河西骚扰;后金人的辽东进窥关内,刀兵四起,烈火焚天,尽管五六年前倭寇三度围攻苏州,两度攻抵南京郊外。海疆涂炭,万里边疆烽火连天,但苏洲仍是苏洲,亿万富豪与化子乞儿共有的苏州,人间天堂的苏州。 卓天威在城市中的天昌客栈住了几天,跑遍了全城十几家古玩店,意兴阑珊,有点心灰意冷。 一早,他雇了一艘小型画肪,放舟天平山。 他对苏州的湖光山色和如花似玉的美女并无特殊爱好,只想张弛一下疲惫的心情而已,所以画膀上并未携带名花艳姬,除了摇船的两位风姿绰约的船娘之外,只有他一个人。 其实,去游天平山乘轿要快些,三十里路乘村妇的椅轿,另有一番情趣。 乘船花费大,但在心境上要愉快得多,让两个女人抬着游山,毕竟是人道有亏的事,而那些心理不平衡的大爷们,却喜欢这个调调儿。 船驶离胥门不久,便追上了一艘大型画防。 大画肪上花团锦簇,弦声歌韵与笑语喧哗,构成一幅极不调和的画境,似乎大画肪上的阔游们,要那些乐户歌妓弹唱,并非意在弦歌,而是摆排场摆热闹。 就在小画防超越的片刻,大画肪后舱的明窗拉开了,一位盛装的丽人将珠翠满头的螓首伸出窗处,哇一声吐出腹中的恶酒残肴。 他虎目生光,倏然而起,疾趋右船。 这种小画防以彩棚为舱,视界不受阻碍。 那位丽人的云鬓散乱,但首饰是完整的。他的目光,凌厉地落在那支金光闪闪的凤钗上。 这支凤钗很特殊,并非传统的凤头钗,而是真正的风钗,凤啄垂下的流苏上端,有三颗三分径晶莹滚圆的珍珠,宝光四射的真正的南海珠。金钗、银珠、翠绿流苏,抢眼的程度是可想而知的。 一个酒醉倚窗而吐的美丽女人,这种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平凡得叫人打瞌睡。 在后艄划桨的船娘,看到他反常的举动。 小画肪比大画肪快,轻快地驶过大画肪的左舷,小画肪的一面,另一艘小画肪正以同样的速度驶来。 “那是本府吴船名画肪的璇宫。”后艄的船娘向他笑笑说:“那位吐酒的姑娘叫小桃红,是璇宫的十大名花之一。公子爷如果有意,可以到璇宫找她。” “小桃红……”他坐回到原处,神情回复了原状,淡淡的笑着:“人如其名,果然艳似春桃”。 “公子爷并没有看清她的面庞。”船娘打趣着他说:“等你真的见到了她,一定会神魂颠倒呢!” “真的?在我这外地人来说,贵地每一位姑娘都美,外表看起来都差不多。”他半真半假地说。 他的目光,落在后面那艘小画肪上,看到舱棚内的两位丰神绝世的小书生。 两位小书生并没留意他这艘船,却不往扭头注视逐渐落在后面的璇宫画肪,似乎对那儿的衣香鬓影念念不忘。 船终于靠上了天平山的码头。真巧,两位小书生的船,也在右面系舟。 天平山是府城的镇山,巍然耸立,群峰拱揖,有卓笔峰、飞来峰、大小石屋等等名胜,以万物笏林和范氏义庄最为有名;后来满清的乾隆帝下江南,为范仲淹的范氏义庄赐名高义园,御制吴山十六景,写有万笏朝天诗,前后六次游苏洲,都写了游天平山诗。 其实,姑苏的名胜,天平山恐怕是十六景中最冷僻的一景,除非真有到范氏义庄,瞻仰范仲淹高义的雅兴。 他不是为了瞻仰范氏五代遗容而来的,信步登山。过了一线天,游人已稀,景物一变,大石蹬道直上山巅的白云。 还有比他先上的:那两位小书生。 山巅平坦,所以叫天平山。 远远地,便看到望湖台的八角亭内,那两位小书生站在亭外,轻摇折扇远眺天水一色的浩瀚太湖。 他信步而行,向望湖台走去。 满山全是枫树,大概到了秋天,这里一定枫吐红于二月花,大可拾取一片枫叶题诗往御河放,说不定精诚格天,也来一段红叶姻缘。 距望湖台还有百十步,蓦地,他站住了。八角亭外,多了四个人,四个佩了刀剑的人。 他居然不知道这四个武林人从何处钻出来的。也许,这些人早就来了,早就躲在亭后不远处的枫林内。 两位小书生年约十七八,身材修长,玉面朱唇,有一双亮晶晶充满灵气的大眼,人如临风工树,倜傥出群。 看相貌并不相同,但人品气概却是一时瑜亮。 他本能地觉得,即将有事故发生,略一迟疑,脚下一紧,泰然地向望湖台走去,这里是人人可来的地方,他没有半途躲起来的理由。 那位轻摇描金折扇,瓜子脸年轻书生,似笑非笑地扫视了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四个中年人一眼,似乎对这些人所佩的刀剑无动于衷。 学舍中的生员,除了苦读书诗词之外,还得勤练弓马、学剑,所以对刀剑没有害怕的理由。 “你就是那两个在寒山飞鱼峡,打伤娄门宗政大爷的人?”那位生了一双山羊眼的佩剑中年人阴森森地问:“不要试图否认,昨天你们订船,咱们就算定你们今天要来游天平山,所以先一步来恭候大驾。” “本公子曾经否认了吗?”瓜子股书生笑吟吟地反问,折扇轻摇,若无其事,扇上所画的兰花,好像出于唐伯虎的大手笔,如果是真迹,最少可值一百两银子。 “不否认就好,两位贵姓大名呀?” “本公子姓南宫,南宫凤鸣。这一位是本公子的同窗,姓裴,裴宣文。你们记住了没有,阁下呢?不会是无名无姓的人吧?” “在下霍金彪,宗政家的门下子弟。” “唔!不错。”南宫凤鸣轻蔑地睥睨着对方:“宗政大爷绰号叫吴中一龙,宗政家也是武林十大世家之一,门下子弟徒子徒孙多如过江之鲫,你们四位大概是其中的佼佼者,不然就不敢前来讨公道。你们,比你们的主子吴中一龙高明吗?” “哼!老太爷如果认为咱们不中用,就不会派咱们来。小辈,你们不该有眼不识泰山,在寒山飞鱼峡打了咱们的大爷。” “本公子来贵地游山玩水,并未招惹任何人,免得扫了游兴。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们那位什么大爷宗政士豪,倚仗你们的老太爷吴中一龙的威风,光天化日在游人如鲫的地方,公然调戏外地来的良家妇女……” “住口!”霍金彪怒叱:“什么混帐良家妇女?那三个贱女人是画肪上的粉头,本来与我家大爷是相好,拦住她们说说笑笑,理所当然,你们却强出头……” “你不要大呼小叫,嗓门大的人不一定有理。”南宫凤鸣脸色一沉:“本公子在旁目击她们所说的当然不是一面之词,所以本公子出面制止。你们大爷灰头土脸还嫌不够,派你们前来兴师问罪,哼!你们最好乖乖滚远些,不要扫本公子的游兴。” “该死的东西!”霍金彪怒火上冲,大叫道:“阁下,咱们要把你们弄回城,你们有何意见?” “真的?试试看!” 另一个书生裴宣文笑吟吟地说,但灵慧的大眼中涌起阴森森的煞气。 “不是试,而是势在必行。”霍金彪双手叉腰,一步步逼近,魁伟的身材像金刚,矮小的两书生真的像小鬼,气势逼人。 “打断他的腿!”南宫凤鸣冷叱。 裴宣文应声疾冲而上,先下手为强,折扇一收,当胸便点。 小个儿与高大的人搏斗,无畏地抢中宫进攻,如果不智,不啻自找苦吃。 霍金彪果然勃然大怒,这岂不是太狂妄了吗?巨掌一伸,招发金丝缠腕,要反扣握扇的手腕擒人。 糟了!招一发扇已在电光正火似的刹那间上升,引诱巨爪追随抓扣,而下面的小靴却乘机电闪般切人。 “噗”一声,正中霍金彪的右脚迎面骨。 这地方肉薄骨硬,骨又是有棱有角的,挨一下实在不好受,即使被平常的人击中,也会皮开肉绽。 有骨折声传出、但仅是皮开肉绽面已。 “哎哟!”霍金彪厉叫,缩起右脚连连向后跳。 “铮”一声刀啸,一位仁兄拔出光芒四射的单刀。 “好小子真快真狠!”一位仁兄怪叫:“大爷要活劈了你!” “卸他的胳臂!”南宫凤鸣又下令了。 人影一闪即至,折扇恍若电光一闪。 大汉的刀刚要挥出,做梦也没想到对方来得那么快,同时也因为自己用刀,小书生只有一把折扇,心理上没有戒意,反应也就慢了。 “哎……我的手……”大汉狂叫,接着痛得摔倒在地挣扎叫号。 右臂被折扇击中,几乎齐肩折断,似乎折扇比利刀还要锋利百倍,扇掠过臂断落,像被利刀所砍,断处创口如削,可知扇的速度委实骇人听闻。 举手投足间倒了两个人,另两个仁兄大骇,按在刀剑把上的手惊恐地挪开,骇然往后退,如见鬼神。 南宫凤鸣应当高兴才对,可是,他却神色一变,收了折扇插在衣领上。 “退!”他向裴宣文急呼:“结阵,强敌将至。” 他从袍下拔出靴统内的一把尺二短匕,短匕冷电四射,裴宣文看他神色有异,不敢怠慢退至左首也收了折扇,也从靴统内拔出短匕。 亭后的枫林深处,传出三声奇异的怪叫声,声虽不大,但传入耳中却有一种可怕的震撼力,令人毛骨悚然,真像午夜突然听到的坟场鬼啸,或者像老狗夜哭。总之,这种怪声不该发生在大白天。 “会是谁?”裴宣文变色问。 “不知谁?”南宫凤鸣神色相当的紧张道:“很像……很像传闻中的厉魄封彤,但愿不是他。” 斐宣文的目光,落在二十步外的卓天威身上,眼中有疑云,像是怀疑啸声是他所发。 卓天威正止住倾听,剑眉深锁。 “是他?”裴宣文指指卓天威。 “不像。”南宫凤鸣摇头:“声源从亭后的枫林中传来的。” “厉魄封彤据说可以折向传音,面对面发出声音来,对方也无法发现,以音克敌,字内无匹。” “可是,厉魄不会如此年轻。”南宫凤鸣仍然坚持已见:“再说,他是和我们一起来的,他的船还在我们前面泊岸,在舟行途中,他有向他们袭击的大好机会,岂肯等我们伤了他们两个人,再出面示威?” “容貌是可以化装的,恐怕是他,他来了!” 卓无威正向台阶走来,鬼啸声已止。 南宫凤鸣和裴富文饱含敌意的目光,凌厉地在他身上汇聚。 不等他举步登台,亭后已人影乍现,两个相貌狰狞的佩剑人已用令人目眩的奇速,碎然在台阶下现身。 卓天威不再登台,转身向那两个佩剑人目不转睛的仔细打量着,剑眉仍然是锁得紧紧的。 霍金彪与断了右臂的人,已经忍痛逃之夭夭,亭脚下,遗留着一条断臂,和一刀一剑。 两个中年人的相貌同样的狰狞可怕,泛灰的头发梳了道士髻,泛灰的青袍又宽又大,五官生得与众不同,尤其是一双鬼眼太过阴森,阴森得令人不敢逼视。 “你两个小狗胆大包天,上门挑衅,罪不可恕。”那位长了鹰钩鼻、乱须中露出又黑又尖牙齿的人一面说,一面跨步登八八角亭。 “你阁下是宗政家的人?”南宫凤鸣沉声问。 “老夫与吴中一龙颇有交情。” “原来是替宗政家出头的人。吴中一龙名列武林十大世家,自己居然龟缩不出,找人来帮忙扳回脸色,似乎有点离谱呢,那么阁下是……” “老夫姓封,那位姓莫,老夫的朋友。” “姓封,厉魄封彤?” “不错。” 南宫凤鸣为自己不幸言中所惊,脸上现出了惧容:“奇怪,宗政家固然没有一个配称英雄的子弟,但总不至于灭自己威风,不珍惜世家的声誉,找你们这种宇内魔头来充场面,代他们出头?” “老夫恰在宗政家作客,有事客代劳,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小辈,你们愿随老夫进城,到宗政家走走吗?” “前辈,你的要求是不可能的事……” “说!愿不愿意?”厉魄封彤语气转厉。 “封老魔,你不要摆出面孔唬人。”南宫凤鸣不再示弱,神色恢复冷静,冷冷地道:“本公子……” 厉魄显然人如其号,一代凶魔气量狭小,岂容得下两个小辈语出不逊? “鼠辈斗胆!”厉魄沉叱,右大袖一抖,罡风骤发,劲气如潮。 两位小书生知道铁袖功厉害,两面一分掠出丈外,速度奇快绝伦,似乎袖一动人已远走,比袖快了一倍。 袖风激起草屑与尘土,声势惊人。 “咦!”那位姓莫的老人讶然叫:“封老哥,且慢!” “怎么啦?”厉魄问,停止进一步追击。 “流光遁影轻功身法。”姓莫的说。 “这……像吗?” “很像,而且十分像。” “你是说……” “长春谷傅家的绝技,傅家的人真不好惹。” “唔!除非能不留下任何痕迹。”厉魄凶狠的目光落在远处旁观的卓天威身上。 卓天威如果聪明,早该溜走,走得远远地脱身事外,看别人吵架打架,的确不是什么聪明的事。 但好奇是人的劣根性之一,除了真正的怕事胆小鬼,很少有看人吵架打架而不驻足以观的。 “这两个小的不难对付,一下子就一了百了。”姓莫的鹰目冷电连闪:“那一个,不像是同伙。” “不能留下任何一个目击的证人。”厉魄阴森森地说道:“我相信就算他现在逃,也逃不掉。” “事不宜迟。” “对” 蓦地人影暴起,两凶魔同时分扑南宫凤鸣和裴宣文,左袖拂出,右手已伸出袖外,五指发钩疾探而出。 袖劲逼对方闪避,右爪攻向对方必闪的方位,计算得精确,经验老到。 料敌如神的人毕竟不多,谁也不可能事事如意。 两凶魔估计可以一把突袭成功,却没料到对方的身手,比他们所估计的要高明得多,心理上的估计了有错误。 人的名,树的影,南宫凤鸣两人毕竟年轻,被两凶魔的名头所震慑,心理上没有与凶魔放手一拼的打算,所以采取避实击虚的游斗术周旋,不时侧闪以争取进手的机会,而用疾退摆脱的身法应付。 人影疾退两丈,袖爪同时落空。 台阶高仅八尺左右,人向下一沉,再向侧一窜,随后追逐沉降的人一时摸不清逃向,便拉开了三丈以上的距离,想追及谈何容易? 何况逃的人轻功高明许多。 “你们也练练腿,跑断你的老骨头。”南宫凤鸣在三丈外,用匕首向厉魄一指怪声叫阵道:“你那几手鬼画符的能耐,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浪得虚名,本公子还不肖与你拼骨玩命。” 另一面,裴宣文也掠走如飞,在附近绕圈子,一面走一面破口大骂。 两者凶魔被激怒得几乎失去了理智,狂怒地追逐不舍,地势平坦开阔,枫林更可以折绕躲藏,吃力不讨好的光景是可想而知的。 卓天威到了亭中,背着手旁观四人的追逐,心中暗暗佩服两个小书生的绝顶轻功身法,和不与两凶魔斗的机智。 一个身怀绝技的人,故意游斗不逞英雄,是颇为难得的事,在养气持志方面一定下了不少工夫。 这是一场无望的追逐,除非发生了意外。 意外终于发生了,一位徐娘丰老的风姿绰约的妇人,领着两位俏丽的传女,袅袅娜娜出现在对面的山径上,正向望湖台走来。 像是前来游山的女客,罗裙款摆突然出现飞扬现象,原来她们已看到这一边的变化,身形加快,速度惊人。 “那不是彤老吗?”妇人站在远处叫:“还有怨鬼莫真。真老,你们返老还童了吗?怎么在此地和小孩子玩起捉迷藏来了。” “倪夫人,快助老朽抓住这小辈。”厉魄欣然向来人求助:“死活不论。” “好啊!冲你厉魄开金口求助份上,就助你一次,下不为例。”倪夫人的口气仍带有嘲笑成份,但见蓝影飘动,立即截住了南宫凤鸣的去向。 “此路不通!”倪夫人娇叫,纤手伸出袖口,连点三指,劲气破空声十分刺耳。 急冲而来的南宫凤鸣身形不可思议地扭动,指劲皆危极险极地擦身而过,眨眼间人已现身,匕首的虹影连闪,从倪夫人身侧一掠而过。 “嗤!”有裂帛响声传出,匕首将倪夫人的右袖桩削下一幅。 “该死的小辈!”倪夫人吃惊地大骂,向一掠而过的背影再发三指,可惜破空的指劲没有南宫凤鸣的速度快,而且指力因重发而劲道大减,劳而无功。 裴宣文却脱不了身。 厉魄在发觉倪夫人出面拦截之后,立即把握机会折向,扑游斗怨鬼莫真的裴宣文,两面夹击,一双大袖有如浊浪排空,挡住了三方退向。 怨鬼莫真的真才实学,与厉魄相去不远,立即抓住好机会全力一击,冷叱一声,一掌虚空吐出。 裴宣文正全力闪避厉魄的一双大袖,没料到怨鬼莫真突下毒手,劈空掌力袭到背心,强劲的打击力到及护体,护体的先天真气应劲消散。 内家高手拼搏,功深者胜,取巧不得,怨鬼练气四十余年,这一掌威力惊人,含怒出手,劈空掌力已可伤人于八尺内,想到要死。 “嗯……”他惊叫,身形向前飞栽。 幸好厉魄刚好收袖,来不及加上一击。 远在四五丈的南宫凤鸣大吃一惊,尖叫一声回头猛扑,要抢救同伴。这一来,背部便暴露在倪夫人的眼下。 “你该死!”倪夫人忿怒地一指点出。 由于衣袖被削掉一幅,这鬼女人心中恨极怒极,不顾一切出手从背后攻击,毫不顾虑自己身份地位。 两人都是被人从背后击中的。 “砰!”裴宣文首先栽倒,匕首丢出三丈外去了。 南宫凤鸣浑身发僵,直挺挺地加快前冲。 厉魄已向望湖台的八角亭飞掠,一面大叫着道:“还有一个,不能留后患!” “速战速决!”怨鬼也随后跟来急叫道。 卓天威在亭中袖手旁观,他无意干预这场是非。 虽然他对这些成名的前辈高手群殴极感不满,但事不关已不劳心,所以一直就冷眼旁观,压下自己的冲动。 他对双方的结怨经过不了解,无法断定谁是谁非。 两凶魔飞掠而来,狰狞的神情令人心惊胆跳。亭中只有卓天威一个人,两凶魔当然是冲着他来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长气,脸上的神色丝毫不变,背手而立,似乎毫无戒心,虎目泰然地迎着快速掠到的两凶魔。 厉魄到得最快,毫不迟疑地冲入亭中,右手急伸,五指如钩抓向他的五官。 “住手!”他沉叱,闪身避开致命一抓:“你们干什么?你……” 厉魄的左袖,已迎头拍落,劲风似万斤重锤,无情地向下砸压。 第 二 章 循迹追踪 “砰!”有人倒地,是厉魄。左手被卓天威扣住,来一记干净利落的凌空大背摔。 怨鬼恰好到达,惊骇中无法收势,双手伸张,已经近身了。 上盘手崩开双爪,起右脚来一记二合一的魁星踢差斗,卓天威接招反击漂亮极了,从容不迫,有章法,看似不快,但却一气哈成,似乎双方不是在拼斗,而是在喂招,配合得很周密,无衣无缝。 内家高手以内力打击,凶狠沉重自不待言,这一脚踢在怨鬼的小腹近命根处,功臻化境的高手也支持不住。 “砰”!怨鬼仰面跌出亭外去了。 “哎……哟……”厉魄的痛苦叫声令人恻然,在地下挣扎蜷缩,似乎左手已软绵绵失去活动能力,也像全身骨头快被摔散了。 怨鬼也好不了多少,双手掩住小腹揉动,蜷缩成堆,脸色泛发,吟呻之声若断若续。 远处的倪夫人主婢三人,吃惊地驻足向这一面注视。 地下,南宫凤鸣与裴宣文两人,躺在短草中声息全无。 “在下抱歉!”卓天威向怨鬼说:“不是在下心狠,而你们动了杀机。手下留情不杀死你们,在下已够仁慈了!” 倪夫人和两侍女已到了亭口,三双水汪汪的秀目,毫不客气地打量着他,也不时扫向分两方倒地的两凶魔。 “天下间能在眨眼间,击倒厉魄和怨鬼的人,还没有听说过。”倪夫人用古怪的目光注视着他:“怎么江湖道上,从未听人提及你这位绝世高手?你是谁?” “不必盘根究底。”卓天威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这两个老家伙偌大的年纪了,却如此冒失,毫无理由地冲上来下毒手,在下不得不反击自保。他们如果是你的朋友,最好把他们扶下山去找郎中。” 这里的小桥,形式与四川的滑竿相去不远。 但这里的轿夫是女人,轿仅抬到山下的范氏义庄,从不往山上抬。 四川的滑竿是专走山路,这里想找轿上山来抬人,办不到,必须用扶,或者找人用木板抬下山。 “你不像是不敢亮名号的人。”倪夫人说:“大丈夫敢做敢当,对不对?” “目前在下还没有兴趣作什么事。”他不理会对方的激将法:“请勿打扰在下的游兴,你们走吧!” “举目江湖,没有几个人敢在本夫人面前,说话如此无礼。”倪夫人怒火渐升。 “哦!你又是什么呢?王母娘娘吗?”他也冒火了,年轻人毕竟修养有限:“以你们倚众群殴,以老欺少,明攻暗袭齐施的情景看来,你们根本不像是什么有脸的人物,你又何必说这种大话!” “你找死!”倪夫人暴怒地叫,戟指便点。 他左手一拂,异啸声刺耳。 “你的九阴指火候有限得很,突袭的威力有限。”他屹立如山,毫不在意对方的突袭道:“大嫂,赶快走吧!我不容许有人再三向我下毒手,你已经下过一次了,不能有下次,知道吗?” 倪夫人还不知趣,还没看出危机,还没了解他眼中焕发的异芒有何用意。 “我必定杀你这藐视本夫人的狂妄之徒。”倪夫人咬牙切齿,右手伸出袖口,手中有三把细小的梭子镖:“过去有些不自量力的狂徒藐视本夫人,但他们都死了,你现在是不是也想要……” “不要寄望在那几把小银梭上。”他仍然保持泰然屹立的无备姿态:“除非你发梭的劲道,比你的九阳指力强十倍。我不信小银校的准头和速度,比你的九阴指强。小银棱出手,作等于是宣判你自己的死刑,你将下地狱,你只能活这么大岁数。” 在他那泰然自若,信心十足的无畏精神压力下,倪夫人感到自己反常的虚弱,握小银棱的手出现颤抖现象,手心在冒汗,心跳加速。 而他那双又黑又亮的虎目,更是威力无穷,似可像利箭般深入人心深处,似冷电般震撼人心,那种诡异的光芒,具有无穷的魔力。 倪夫人打了一冷战,回避他慑人的目光,情不自禁退了两步,信心和勇气,正以很快的速度消失、沉落。 “你的杀机,将会引起我更强烈、更凶猛的杀机。”他的语气充满危险的气息:“当你想杀我时,你必须计得,你也在冒被杀死的凶险,你绝不可能把我看成可以任你宰割的羔羊。而是可以向你作无情反击的强敌,因为事实上你不是我的对手,你绝不可能比两个老凶魔强十倍。” “你……”倪夫人颤抖着。 “走吧!还来得及。” 怨鬼莫真虚弱地挣扎而起,脸色灰败。咬牙忍受痛楚,好不容易才站稳了。 “倪……夫人……”怨鬼的话有气无力,鬼眼中有凶毒的光芒:“这……这小子艺业深不可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倪夫人死死地瞪了卓夫威一眼,恨恨地收起了小银梭,带了两位侍女,极不情愿地出事走了。 怨鬼活动手脚片刻,也扶了被摔得半死的厉魄,狼狈地下山。 卓天威按住南宫凤鸣的背部,仔细地探索片刻。 “右心已被封闭。”他放手:“指力波及督脉的神道。这两穴都不能用封穴震穴术疏解,必须用推拿八法。我可以替你疏解。你那位同窗,被掌力去中背部,内腑受伤不轻,昏厥了。即使不昏厥,他也无法救你。” “替……请你替……我疏解……”南宫凤鸣虚弱地说,脸趴伏在草中,说话含含糊糊的。 “你还有亲人在附近吗?”他皱着眉问。 “没……没有” “这……你知道,你是一位姑娘……” “你……” “你知道疏解是很不便的,我不是郎中。 “你不能权充郎中吗?” “这个……” “你能打跑这几个宇内凶魔,怎么却像一个腐儒?” “腐儒有时也怪可爱的,至少你不必担心腐儒拿刀子杀人。”卓天威微笑着说。 南宫凤鸣低低呻吟一声。 卓天威将她的躯体翻正,又道:“在这里,你必须时刻担心有人要你的命,那面林子里有一个人,也许能帮得上忙。” 他向四五十步外的枫林举步,背着手似乎在观赏风景,刚才的打打杀杀,丝毫不影响他的情绪。 一位穿黛绿衫裙的少妇,突然出现在林前。 “你怎么知道我能帮忙?”少妇一面向他接近,一面笑问,笑涡出现在嘴角,美丽的面庞极为出色。 “就算是预感吧!”他止步,也露出笑容“哦?” “你和那两个凶魔是同伙,奇怪的是你却隐身不出,有何用意就令人难以估料了,你能帮得上忙吗?” “我的估计是,你先一步看出两位书生的身份,所以机警地躲在林中不出面,你仍然留下来,我猜你与两个假书生,很可能互相认识,你如果你不想见两个假书生,早就走了,对不对?” “你所料不差。”少妇向两个假书生躺倒处举步:“可是,你却估计错误……” 话未完,倏然转身,翠袖一挥,罡风乍起,满天星芒破空飞射。 “咦!”少妇讶然惊呼。 身后鬼影俱无,怎么可能? “拍拍拍……”两个假书生躺倒的方向,传来清脆的鼓掌声。 少妇倏然转身,粉脸变色。 原以为卓天威跟在她的后面,所以突然转身以飞针袭击,可是青天白日之下,身后的人却平白失了踪。 “好!了不起。”站在南宫凤鸣旁边的卓天威鼓掌喝彩,像是早就站在那儿并未离开:“天女散花的手法已臻化境,你下过苦功。” 相距远在二十步外,这是说,就在她转身发针的刹那间,卓天威已化不可能为可能,神奇地回到南宫凤鸣的身边了,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你……你是人还是鬼?”萧衣少妇骇然叫道:“你……分明跟在我……我后面……” “我不可能跟在你后面。”他停止鼓掌:“女人不论任何地方,都应该跟在男人后面,是不是?” “你……” “你过来。”他收敛了笑容:“怨鬼所练的掌功,好像是可损伤经脉的什么毒掌。你是怨鬼的同伴,一定有解这种毒掌的解药,如果你不肯交出来……” “我没有…” “你最好是有,否则,我保证你一定非常的难过。” 少妇一跃三丈,如飞而遁,只要逃入枫林,不难摆脱追赶的人。 可惜,她入不了林。 距林还有两文左右,只要纵落时身形再起,必定可纵落林中了。 人影乍现,卓天威恰好出现在她最后纵落处。 情急拼命,人之常情。 一声急叱,她双手齐扬,针影漫天,人继续纵落。 卓天威一双大袖一抖一拂,身形半转侧面向敌,迎面数枚飞针全部失踪,身形渐近,伸脚一蹬。 “砰”!少妇被摔倒在地。 她急滚而出,一跃而起,伸手拔腰带上的匕首。 “劈啪……啪……”四记正反阴阳耳光着颊。 “哎……”她尖叫,右手抓向卓天威的胸口。 发髻被揪住了,巨大的拉压劲道传来,不由她不低头下挫,眼前星斗满天,不知人间何世。 “噗!”下颚挨了一膝,力道恰好处。 她仰面上升,砰一声摔跃出丈外。 “救命……啊……”她狂叫,双手拼命推扭踏在胸前的巨靴。 “我说过你一定非常难过,你不信。”踏住她的卓天威冷冷地说:“你再不信,我会让你一定信。”“我信……我信……”她崩溃了:“我把解……解药给……给你……” “我先谢啦!”卓天威挪开脚:“你的手最好安份些,不要乱摸乱掏。万一我心情紧张误会你要掏缝衣针什么的,先下手为强,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我……我不会忘记的……”少妇爬起来怨恨地说。她从百宝囊中找出一颗丹丸抛过:“除非你死了,我……” “你提醒了我,该在你脸上留下记号,以便日后碰上你,及早提防……” 少妇拔腿飞奔,有如脱兔。 卓天威摇摇头,懒得追赶,抱着南宫凤鸣进入枫林,再出来将斐宣文抱入。 不久三人出现在望湖亭中。 南宫凤鸣并未受伤,但斐宣文却气色未复原状。 “你……你真的姓卓?”南宫凤鸣问,脸上红云泛涌。 “没有隐姓埋名的必要。”他笑笑:“而且我根本不认识你们这些江湖高手名宿。” “你痛打厉鬼和怨鬼,吓走庐山竹林山庄的倪夫人,折辱神针玉女花五姑。”南宫凤鸣苦笑:“都是江湖上声威远播,罕逢敌手的可怕人物,消息传出之后,老天爷,固然有不少人为你喝采,同样地,有不少人将会向你挑战……” “我不需有人喝采,也不希望有人挑战。”他抢着说:“我自己的事忙着呢!哪有闲功夫理睬分人的事。” “你不理睬也不行,人家会找你的,赶快改名……” “废话!天色不早,该下山了,回城还有三十里呢!” “真该动身了。”南宫凤鸣站起望望天色:“那神针玉女花五姑,嫁夫大力神汤显祖,是个愣头愣脑的糊涂蛋,因此这鬼女人在江湖上流连忘返,乱七八糟,臭名远播。” “奇怪!你不是江湖人,怎知她与怨鬼有一手?怨鬼又老又丑,怪的是江湖上有几个极美的荡妇,就喜欢跟着他鬼混,委实令人迷惑。” “两凶魔和那个什么玉女,是在你们击伤两大汉的时候到达的。”卓天威一面举步一面解释:“我亲眼看到玉女依偎在怨鬼怀中,一同隐身在两株枫树后,亲呢极了,两凶魔现身,玉女本来也跟着出来的,后来大概认出你们的本来面目,所以又退回隐藏。” “那已是半年前的事了。”南宫凤鸣羞红着脸:“我也是男装,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我故意勾引她,教训了她一次,所以……” “所以,她想乘机报复,没想到反而又受到一次折辱。南宫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女人扮男人,俊美自然是意料中事,有许多姑娘们是禁不起引诱的。” “这个……” “我不配授经传道,但能分辨是非,休怪直言。”他不愿再话江湖事:“赶上两步,咱们到下面的钵盂庵吃一桌应应急。” 天昌客栈虽算不了本城第一家高级旅舍,但坐四望三,乃是公认的豪华客栈,仅上房就占了三间院落,另外还有独院。 该店的伙计,能干也是有口皆碑的,不管是游山、玩水、宴会。召妓……一句话,就可以办得要妥当当,有钱可使鬼推磨,半点不假。 可是,卓天成要雇璇宫画妨游湖三天的事,却碰了钉子。 璇宫画肪所订的约会,已远排到半月后。 明天某某贵官宴客,后天是某某巨贾游湖,大后无居然是某某学政宴请某某前来讲学的大儒…… 他不能等半月之后,他必须尽早见一见那位千娇百媚的娼国名花,小桃红。 他买了一艘小乌篷船,这种小船不需雇舟照料,也不必雇,他自己是驾舟的行家。 他在等,等了三天。 这三天中,璇宫画访并未驶离城郊,灯火明亮,人多嘴杂,码头上车水马龙,保镖健仆往来不绝,不是贵宾休想登船。 这天午后不久,小乌篷驶入灵岩山湖面。 灵岩山在天平山南面。 这里不是真正的名胜区,昔年吴王的华丽馆娃官就建在此地。山西北绝顶的琴台,据说是西施抚琴的地方。 馆娃宫已成了灰烬,绝代美人西施而今安在?但灵岩山仍是灵岩山,馆娃官变成灵岩寺了。 据他所知,璇宫画肪今晚将在附近下碇,明日将西驶东洞庭山,来回计五日游程,包船的大爷据说是南京来的某大员。 他的小船太小,禁受不起太湖的风浪,画肪如果驶向洞庭东山,他就无法跟上去了。时间必须算得十分准确,每一步行动皆不能出差错。 但他毕竟经验不够,而且没有可用的人手。 他忘了本城的地头龙:吴中一龙宗政子秀。 他不认识吴中一龙,但他在天平山,管了吴中一龙的闲事。 在与南宫姑娘同行期间,由于他不过问江湖事,并不了解两位姑娘与人结怨的经过。 湖面星罗棋布着不少大型游船和几艘画访,天一黑,船上的灯笼有如天上的繁星,笙歌弦声在湖面飘扬,一片太平气象。 二十里外的寒山寺,夜间其实听不到旅人思乡的钟声。 晚钟是僧人夜课的时间,夜课时间为期甚暂,夜半不会有钟声,夜半也不会有客船来,因为运河不时断航,断航的原因是闹盗匪,敢冒险夜航的客船实在不多。 璇宫画肪好热闹,官舱中灯火辉煌,船内船外足有上百盏各式大小五彩灯笼。 夜宴期间,该是放浪形骸的时候了,白天道貌岸然观赏湖光山色,天一黑,道学面孔该撕下来,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 宴开两席,十余位有身份有地位的大爷们,一个个坐在织锦蒲团上,每个人身旁,依偎着一位千娇百媚的粉头。 近后舱处,八个年约十二三至二十余岁的美丽歌姬乐伎,正在演奏一曲优美的平湖秋月,虽然这里不是西湖。 没有大风浪,但船仍然被轻涛激荡不住地摇晃。 在笑语喧哗中,一位剑眉虎目,留了短须,相貌威猛的中年人,悄然从前舱钻入官舱之中。 所有的人中,这位爷恐怕是最庄重的一个。 锐利的目光,在所有的人身上逐一扫过,包括所有的云鬓散乱,罗衫半解的粉头在内,像一头猎狗,在留心搜索猎物。 “人都在?”这人向舱门旁一位青衣仆人低声问。 “回大爷的话,都在。”青衣仆人也低声警觉地答。 “没有多出人来?” “没有。十四位爷,不多不少。” “晤!小心,任何陌生面孔出现,先擒下再说。” “好的,里里外外都有人,误不了事,大爷请放心。”青衣人指指后舱:“倒是里面,小的委实不放心,酒宴一散,大爷们都带了相好的进去…” “里面的事不用你们这里的人担心。” “是的,大爷。” 同一期间,后舱的一间鸟笼似的窄小内舱,那位正在收拾寝具的仆妇,听到身后有室门轻微滑动的声音,本能在转头回顾。 “哎!”仆妇仅叫了半声,便被一个穿了青油绸水靠的人压住。手已控制住咽喉。 “不要叫。”穿水靠的不速之客低声说:“我不会伤害你,但你得听话。” “你……你” “你用不着害怕。”不速之客温言安抚,但右手却突然拔出一把锋利的六寸小刀扬了扬说:“听话,我会重赏你,不然,我不得不杀死你。” “老……老爷……” 陌生人取出两锭金元宝,往仆妇身边一放。 “你到官舱去,设法把小桃红骗来,金子就是你的。”陌生人脸孔一沉:“如果你不小心,或者声张起来,我一定会先杀掉你,再杀船上所有的人。我要向小桃红问一件事,绝不会伤害她。如果不成功,我会杀掉所有的人,烧掉这艘璇宫画防,你知道后果吗?” “老爷……你……你真的不……不伤害她。她是个可怜的姑娘……” “我绝对不会伤害她。”陌生人郑重地说。 “好……好吧!我……我去叫。” “你走吧!记住我的警告。”陌生人放了仆妇,将两镀金元宝纳人仆妇怀中:“要镇定些,没有什么好怕的,对不对?” “我……我知道我镇定……” 不久,仆妇回来了,拉开室门,却发现室内空荡荡的。 后面跟人的小桃红一面掩襟,一面打着酒呃。 “咦!人呢?”仆妇讶然自语,目光落在明窗上,以为陌生人已经跳窗走了呢? 又响了舱门的拉动声。 “钱嫂,怎么一……一回事?”小桃红含糊地说:“有事你快说呀……” “你头上这支三珠风钗。”身后传来陌生的语音:“请告诉我,从何处得来的?” 小桃红居然没感到震惊,大概酒意已有七八成,对眼前这位陌生人看不真切,反正这地方人人可以来。 “三珠凤钗?”小桃红摸摸髻上的金钗:“是……是三元坊郝……郝四爷给……给我的呀!” “郝什么?” “四爷叫郝明山。”仆妇在旁接口:“三元坊郝家是很有名的,就在沧浪亭附近。” “他是干什么的?” “咚咚咚……”外面有人叩门,叩得甚急。 “小桃红,快回席上去,怎么把门扣上了?好不懂规矩。”外面的人大声叫。 “你们可以走了。”陌生人匆匆说。 “砰嘭!”室门和明窗同时被击毁撞开。 这瞬间,陌生人的反应委实值得自豪,双手一分,一盏小灯笼和妆台的明烛同时熄灭。 “快掌火把!”有人大叫。 室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门与窗皆有人冲入,吃喝声与仆妇、小桃红的尖叫声齐扬,乱成一团。 窗外是舷板走道,是男性般伙计的通路,舷板上拥挤着提刀弄剑的打手,火把点燃了,可是,窗内已失去陌生人的踪影。 百步外的小乌篷船悄然向南面驶走了。 而闻警从四面驶来的四艘快舟,却晚来了一步。 快舟上有八支长桨,但却追不上有两支桨的小乌篷船,在星光下,眼睁睁目送小乌篷缓缓远去,恍若凌空飞逝。 从此,再不曾有人见过这艘船了。
近午时分,卓天威在店堂中结帐,取回寄柜的包裹,离店。 两名大汉一前一后,神态悠闲地在后面跟踪。 他总算心生机警,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转出一条小巷,不久便到了一条小河旁。 府城本来建在沼泽地里,城周四十五里,可算是天下第四大城(京师。南京、中都、苏州),城内有桥三百九十座,有大半的街道沿河而筑,居民往来多数利用小船。所有的桥,几乎全是圆拱式的,便于行船。 他招来一艘小舟,提着包裹往船一钻。 “出盘门,到百花洲。”他向那位年已半百的船夫说。 出城是远程,舟子当然高兴。 通常在城内往来,可雇女性的船娘,出城到百花洲,来回得大半天,女性船娘就不太能胜任了。 船在弯弯曲曲的小河中行驶,小河有如蛛网,四通八达,在街巷中划行,即使是本城的人也不易完全熟悉去向。 后面,果然跟来了两艘船。 河道一折,前面有一条街,一条美观的拱桥上面,行人往来不绝。 “钱给你,继续向前划。”他将十两银子递给船夫:“再划两条街,你就可以从另一条河回去了。” “客官……” 他提着包裹,轻灵地跃登两丈高的桥面。 船夫吃了一惊。 大概是见过世面,经过风险,长桨一紧,船疾冲过桥,在前面百十步,折入另一条小河,急急驶入市区最忙碌的市河。 跟踪的船折入这段河道时,卓天威已经在一些惊讶的行人注视下,向街南匆匆走了。 他住进市河旁一座小客栈,栈名江东老店。 沧浪亭虽是府城的名胜,但目前是韩家的产业,所以附近也称韩王(韩世忠)园,有小山有数十亩的大池。 北面就是府学舍,迤南一带便是三元坊,三元坊的郝家,四爷郝明山原来是以河商起家的暴发户。 他在三元访附近走了一圈,看到郝家改建了的大宅院,树小墙新,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名门宅第。 河商,指利用运河做大宗生意的富商,拥有自己的栈号和船只,拥有自己的人手和地盘等。 他孤家寡人一个,又不太熟悉江湖门槛,办起事来难免缚手缚脚。 但他不急,有的是时间,他有猫一样的耐性,隐藏着的利爪绝不轻易伸张。 他心中雪亮,郝家正在紧锣密鼓提防意外,小桃红必定受到行家的严厉盘法,那根三珠凤钗可能已回到郝四爷手中了。 终于,被侵犯的一方失去了耐心。 江东老店是一座毫不引人注意的小客栈,最大容量也只能容纳三四十位旅客,这种小旅舍在府城内外为数甚多,龙蛇混杂不够高级,但好处是往来自由,要什么就有什么,包括供应女人而不会引人注意,从外面带女人回来也没人理会。 一早,刚洗漱完毕,虚掩的房门被人推开了,接二连三进来了四个青衣大汉,和一个瘦竹竿似的青袍人。 他一面整上袍带,一面含笑向这些不速之客颔首示意打招呼,似乎对这些粗胳膊大拳头的人出现,早就在意料之中,不以为怪。 “诸位随便坐。”他离开座口:“凳只有两张,不妨床口坐,客居狭隘,休怪简慢。” “卓公于从高尚的天昌客栈,迁来江东老店这种肮脏旅邸落脚,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佩服佩服!”瘦竹竿在小圆桌的对面坐下,语气倒是怪温和的道:“这也好,毕竟可以逃避一些麻烦。” “呵呵!好说好说!”他在最后一张小圆凳落座:“在下做事从不逃避,过来这里只为了方便而已。在贵地,我卓天威是外地人,人地生疏,只有一双拳两条腿,逃避不了的,想逃避就不要来。客店的流水簿中,留有在下的底细,诸位想必早已调查清楚了。请教,你阁下是……” “区区姓陈,陈振德。” “好名字,振兴武德呢?抑或是道德?” “陈某确练了几年武,振兴武德还谈不上,卓公子这几天把郝四家都摸得清清楚楚了吧?” “差不多,大概情形可说相当了解。还需要进一步了解的是郝四爷的行踪,这可不是三天两天便可以了解清楚的,得花不少工夫。” “卓公了,为何不投刺往见?” “不可能的。”他摇头:“名刺上没有什么大名衔可具,贵长上不会接见的,贯长上交往的人,都是达官巨贾名贤富绅。而且,贵长上何时在家,在下还没调查清楚呢!白跑几次岂不自讨没趣。” “区区不才,为公子于敝上前先容,为公子引见,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陈老兄的好意,似乎在下不宜拒绝呢?” “对。敝上今天恰好在家,卓公子何不随在下一同前往一晤?敝上必定倒履相迎!” “不急不急。”他笑笑:“这可不是一厢情愿的事,在下今天另有约会,不能失约于人,改日再具贴往拜,当然是确知贵上在家才前往拜会,贵上是个大忙人。” “恕在下冒昧,公子要见敝上,但不知所为何事,能否见告?在下虽是郝府一位师爷,但蒙敝上抬爱委以重任,凡事皆可酌情作主。” “原来陈兄教武兼师爷,失敬失敬。呵呵!陈师父是不是明知故问了?” “卓公子之意……” “那支三株凤钗。” “哦!对,小桃红的三珠凤钗。” 双方表面上客客气气;不带丝毫火气怒容,骨子里有讽有刺,外柔内刚。 “我卓天威很年轻,不敢自以为是好人,但相当讲理。”他正色道:“我要知道的事,那支珠钗的来源。从现在开始。在下已经表明了来意。郝四爷这支珠钗,如果来清去白,那就免去一切的麻烦,甚至没有麻烦,如果他不愿意说,他瞧着办好了,反正下不达目的,绝不会罢手。陈师爷,在下说得够明白了吧?有何疑问,在下洗耳恭听,我说过我是一个相当讲理的人。” “好,我请教,这支珠钗是你的?” “不错。 “你怎能证明是你的?” “每颗珠皆由名匠以毫刻了一只凤凰,细小如粟,但栩栩如生,位于珠孔的侧方,如不细心观察,不易发觉。金钗本身,凤嘴的吊环是所谓含环珠转球式的,可以任意八方旋转,这种雕刻术天下无双,天下名匠会刻的找不出第二位。那是我卓家的传家至宝,天下间绝对没有第二支。陈师父还有什么疑问?” “被盗了? “可以这么说。” “如果钗归原主,公子就不追究了!” “很抱歉,在下必须追查来源。天下任何奇珍异宝,都是身外之物。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支钗算不了什么,在下本来就无意拥有,它的价值已经消失了。我说过我是相当讲理的人,我要和取走这支钗的人讲理。” “好,在下认为你卓老弟很明事理,这就回去向敝上禀报。” “在下静候回音。”他站起送客:“在下不希望在贵地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所以也希望回音是好消息。” “但愿如此,告辞了!” 这次会谈可说双方都极有风度,气氛友好,任何人都会想到事情并不严重,双方皆有和平解决的诚意。 卓天成的要求是合理的,并不要求钗归原主,郝四爷没有拒绝说出来源的理由,除非郝四爷是盗钗的人。 他希望郝四爷拒绝,拒绝等于是承认盗钗人,以后不必浪费时日,跑遍了天下寻找线索了。 树小墙新,暴发户正是找寻对象。 一等三等,郝家毫无动静。 陈师爷不再见面,而客店中却多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出现。 气氛渐紧,暴风雨欲来。 采取主动的人,并不一定是最强的一方,而往往是心虚理亏的一方。 早餐时光,客店的食厅中人声喧哗,要离店的人显得急躁些,吃过了好结帐离店。 卓天威是长住的旅客,不需匆匆进食,因此食客已走了一大半,他还在慢条斯理进食,神色从容风度极佳。 两个青衣中年人到了他的食桌旁,在左右拖出长凳落坐,目光灼灼地狠盯着他,像是伺羊的狼。 “两位是传口信的?”他放下碗筷:“陈师爷好像没有来。” “传口信是不错!”右首那位有一张债主面孔的人说:“与陈师父无关。”“哦!与谁有关?”他颇感意外。 “吴中一龙,阁下不陌生吧?” “不错,一点也不陌生;江南数英雄,吴中一龙可说是英雄中的英雄。似乎,在下并不曾与吴中一龙有什么瓜葛,我卓天威不认识他吴中一龙,好像并不犯法吧!对不对?” “在天平山,阁下打了宗政老太爷的朋友。” “原来如此!有这么一回事。”他恍然大悟,郝四爷不给回音,八成儿与吴中一龙有关的:“可是,阁下似乎说错了,应该说宗政老太爷的朋友,无缘无故向在下挑衅,下毒手想要我的命,所以被打了,对不对?” “对不对已无追根究底的必要。” “呵呵!谁强谁有理,是吗?这是人之常情,你老兄的话毫不足怪,吴中一龙的作法也不足为怪。现在,阁下可以将回信说出来了。” “请阁下在日落之前离境,有一份薄礼请笑纳。” 另一青衣人从怀中掏出一只匾匣,往他桌前一推,顺手打开匣盖。 是四格小礼盒,里面是四色礼物:枣(早)梨子(离)姜(疆)芥子(界)。中间,有一把八寸小刀。 这是说,如不早离疆界,就用刀子对付。 “宗政老太爷真够宽宏大量的,他居然隐忍着等了好几天才送这份礼。请转告宗政老太爷,在下深领盛情,容后图报。”他含笑收下了礼物:“这是回帖。” 他将四色礼物倒在脚下,明白地拒绝离境。将小刀一折两段,放回到盒中,淡淡一笑将匣递回。 两大汉脸色一变,愤然推凳而起。 “好不识抬举,阁下。”债主面孔大声沉声说。 “你最好乖乖回去禀报,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他冷冷地说:“在下以绝对不信你两位有厉魄怨鬼高明,更没有竹林山庄倪夫人厉害。你如果想在嘴皮子上逞英雄,在下一定打掉你满口牙齿,凭你,还不配在卓某面前撒野。” “在下却不信……” “啪”一声怪响,电芒倏现。 袖箭,最霸道、最可耻的暗算利器。袖箭其实不能算箭,算弩,该称袖弩,面对面发射,发则必中,太近了,无法闪避,即使是内家气功到家的人,也禁不起一击,近距离可能击破内家气功。 “啪”袖管射入墙壁,几乎尽羽而没。 没射中卓天威,不可思议地落了空,似乎是从卓天威的上腹部透过的。但如果透入人体,绝不可能没入青砖墙壁,劲道早该消失了。 “啪啪!”耳光声同时暴起。 “呃……呃……”债主面孔大汉踉跄后退,双颊裂开,唇破齿落,满口全是血,摇摇欲倒,幸好被同伴抢出扶住了。 果然打掉了满口牙齿,从容开始进食。 另一大汉扶了满口流血即将痛昏的同伴,仓煌而逃。 角落一桌那位中年食客,离座走近墙壁,伸手夹住了弩矢,手一抖,弩矢带出一堆砖未,好强劲的指力。 矢长六寸,有三分小羽,粗如筷子,锋利且有倒矢,拔出来真不是易事,用大铁钳也不一定能拔出来。 中年人到他桌旁,将弩矢向他面前一丢。 “你的躲闪,直是匪夷所思。”中年人在侧方坐下苦笑:“这是勾魂箭毕子期的霸道袖箭,横行天下二十年。从来就没失手过,箭下的冤魂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近身暗算,他比厉魄要狠一百倍,毒一千倍。没想到你却目中无人,居然敢面对面的和他比手画脚讲理。” “他由于心虚,真才实学其实比不上厉魄和怨鬼,所以一而再迟疑,坐失发射的良机。”他注视着中年人的微笑:“我早就发觉他的心念,暗中提防他的暗箭,所以激他作孤注一掷,哦!你还没离开?” “我?你是说……” “呵呵!我承认你的化装易容术很高明,但你瞒不了我。南宫姑娘。” “奇怪,我的易容术真的那么糟吗?” “不是你的易容术糟,而是我的洞察力高明,除非你是瞎子,不然你的眼神心意。很难瞒得了我。” “你的眼光真厉害。”南宫凤鸣笑说。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有人带路。” “有人带路?谁?”卓大威问。 “吴中一龙的人。” “哦!你还不肯罢手。” “不是我不肯罢手,而是他不肯放手,他在计算你,我岂能袖手旁观?我弄到他们几个人,所以知道情势的发展。卓兄,你怎么跑到璇宫画肪那种地方去鬼混?” “我到璇宫画肪……” “去找小桃红。”南宫凤鸣回避他的目光:“是随波逐流呢?抑或是自命风流?” “不谈这些事好不好?” “要谈的。” “谈了你才知道危险。那天晚上,吴中一龙出动了大批人手,在画肪等你,没料到你却能来去自如,所以他发了狠,飞柬召请高手前来对付你。” “怪事,那晚在璇宫画肪对付我的人,怎么可能是吴中一龙?”他大感意外:“晤!是有一点不对,船上的保镖不会那么机警,不可能立即发现警兆,便同时破门窗论入房中,可能真是吴中一龙,他早就派人监视我的举动,知道我请店伙设法雇璇宫画舫……” “卓兄,我希望你赶快离开苏州花花世界。” “我会离开的,但不是现在。南宫姑娘,谢谢你的忠告,但我离开,你的处境,似乎我更凶险,天平山之事,他们不会过我,当然不会放过你。” “我不怕他们,我的人手足,实力……” “强龙不斗地头蛇,姑娘,俗语说,得放手时须放手,犯不着和地头蛇拼命。而且吴中一龙不是地头蛇,是龙,是江右第一条好汉,他的手下都是江东子弟兵。” “你呢?你不怕?” “我?我另有事……”他苦笑了笑。 “你不走,我也不走。”南宫凤鸣坚决地说。 “傻丫头,不要把天平山的事放在心上。”他笑说:“江湖人挑得起放得下,小思小惠如果放在心上,什么事都不用于啦!拜托拜托,不要干预我的事好不好?” “你……” “真的,我孤身闯荡,用意就是一身恩怨一肩挑,不想牵连任何局外人。真要人手,相信我可以找得到的,但我不能找,自己的事自己了断,凭什么我要找不相干的朋友玩命?”他注视着她说。 “你也不要管我的事。”南宫凤鸣几乎在尖叫。 她站起身,气呼呼地加重脚步走了。 卓天盛摇摇头,心说:这任性的丫头! 他才懒得去管他人的闲事,他自己的事已经够多了。 本来是他与郝四爷之间的纠纷,没料到天平山无意中卷入漩涡,牵出有强大潜势力的吴中一龙插手,追查珍宝的事越来越麻烦复杂了。 他立即结帐离店。 放暗我明,情势不利,必须克服地利的劣势,才以掌握多变的局面。
大白天离店,不可能摆脱地头蛇们的跟踪。 府城四面有两条运河,真正航运频繁的一条叫新开河,河水由阊门运河转流西北,入枫桥运河。 枫桥夜泊,指的就是这条运河的船只停泊在枫桥。这一带码头栈埠林立,一天到晚喧闹声不绝于耳。 郝四爷有栈房在枫桥,这里距阊门已在十里左右,原来叫封桥。只因为唐朝诗人张继写了一首脍炙人口的枫桥夜泊诗,以后,这里便成了枫桥,人因诗而传,地因诗而改,也算是艺林佳话。 卓天威住进了镇上的枫桥客栈。 这条街的西邻,是码头大街。 郝四爷的兴隆栈,有三间门面五座仓房,枫桥客栈的右前方不远处,就是兴隆栈的后仓房。 第 三 章 阴谋刺杀 跟踪的地头蛇们大吃一惊,好家伙,他竟然住到老虎嘴边来了! 反常的行动,常会令对手乱了脚步。 枫桥镇有四五十家客栈,住客与府城的旅客完全不同,这里的旅客不是来苏州游玩的,而是为生活而奔忙的人,品流之杂,可想而知。 刚在二进院上房安顿妥当,店伙刚送上茶撤去洗漱用具,两名大汉便排众直入,将店伙主推出房外。 这里的人不但乱了脚步,也乱了章法,可能负责指挥的人仍然留在府城,无法控制住全局。 “卷行李卷行李。”那位生了一双死鱼眼的大汉声势汹汹赶人:“这间客栈不留你这位客人,快提行李走路,快!” 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对手手忙脚乱出下策啦! “咦!你这位老兄怎么啦?”他将饱袂往腰上一塞,摆出要打架的气概:“就算店是你老兄开的吧!在下既然住进来了,你休想将我赶走,除非你有一千个要我退房间的充足理由,现在,我在听。” “小贼王八,没有理由……” 叭一声响,他一耳光把对方打得一头斜撞在门框上。 “出口伤人,没教养的东西!在下替你老爹老娘教训你。”他粗野地说,与在府城时温文和蔼的神情判若两人。 “你好大的狗胆……”另一名大汉大骂,从衣下拔出匕首,咒骂并凶狠地扑上,朝心便扎。 好,动凶器了。 他斜身出手,左手闪电似的拨开大汉握匕的脉门,右手来一记贴身的霸王敬酒,砰一声拳中下颔。 接踵而至的打击,不可思议地猛烈,拳打掌劈齐至。 大汉被打昏了,身体仍未倒地。 “砰”!人终于倒地了,像条死狗。 挨了一耳光的大汉左颊青肿,左眼发黑,还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双肩尖又各挨了一劈掌,然后衣领被抓昆抽牢,身躯被紧抵在门上。 “老兄,你竖起驴耳给我听清了。”卓天成的大拳头放在大汉的鼻尖上磨动:“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狗腿子,卓某不肖要你们的命,回去叫你们的主子,派些像样的货色来,给我滚!” 他信手一挥,将人丢出房外,把打昏了的另一名大汉丢到房外的天井里。 “把他们弄走。”他向吓傻了的两个店伙说。 “怎么一回事?”天井对面一位穿袍的中年旅客问。 对面也有一排上房,由于不是落店的时光,有些客房是空的。这位中年旅客,似乎是长住的客人。“这两位仁兄要赶在下走路,就是这么一回事。”他信口答,砰一声关上了房门不再理会他。 有些人脾气特别的古怪,有些人心胸狭窄不能容物,有些人骄傲自大目中无人,这位中年旅客,就是其中之一。 卓天威这种重重关门的举动,本来是针对两大汉而发的。但这位旅客却不作如此想,却认为卓天威冲他而发的,立刻怒火上冲。 “砰”!房门被踢倒塌下了。中年旅客双手叉腰,一双鹰目冷电四射,站在房门外像登门的债主。 “小辈你给我滚出来!”中年旅客厉声说:“不说清楚明白,老夫要你后悔八辈子。混帐东西!胆敢在老夭面前无礼,真是不知死活!” 骂得恶毒,卓天威受不了啦! 年轻人毕竟修养有限。 “你骂得很毒很痛快是不是?他大踏步出房直逼而上:“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嗯?” “他不是东西,是煞。”走廊口突然传来娇娇滴滴的甜嗓音:“阴煞季僚。碰上他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小心他的黑煞毒掌!” 卓夫感不愿树敌。人的名,树的影,江湖上共有五个以煞为号的魔星,全是些杀人不眨眼凶横恶毒高手。 武林中一些极负盛誉的高手名宿,也不敢招惹这些魔星。 他向右一闪,间不容发地避过阴煞的碎然一掌,一阵腥风人鼻,令人感到昏眩与恶心,劲风掠过身侧,半边身子竟然感到麻麻的。 “你好卑鄙无耻!”这一掌激起他的愤火,怎么一个成名人物,竟然用绝学粹然突袭?功力不够反应慢的人,这一掌哪有命在? 阴煞一掌突袭无功,更是愤怒得失去理智,一声沉叱,已变成灰黑的巨掌再次吐出,腥风再发。 他右闪,掠出,人影一闪,便到了天井中。 “你还有机会道歉退走。”他沉声说。 阴煞的脸色狞恶已极,一步一顿,双掌上提,一步步阴森森地向他接近,功力已提至十成,双掌更灰更黑了。 “你小子闪得快,老夫不信你还能闪!”阴煞的话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他的脸色也变了,变得白中泛着青铜色,一双虎目异光闪烁,双掌一提,拉开了马步屹立如山。 信心与勇气,在他决定放手一拼的刹那间,提升至极限。不出手则已,出手则有我无敌。敌煞的名头唬不住他,需要一拼时,他完全忘了其也的顾忌。 “啪!”一掌接应。 气流像在爆炸,腥风八方逸射。 阴煞飞退八尺,大吃一惊,难以相信一个年方弱冠的人,竟然敢硬接了这石破天惊的一记黑煞掌。 卓天威脚下丝纹不动,似乎刚才并未发生任何事。 “咦!”廊口那位罗衣胜雪的美丽女郎讶然轻呼。 一声低叱,卓天威无畏地扑上了。 阴煞心中一虚,斜跃丈外。 卓天威比阴煞快得多,扭身一掌追袭。 阴煞收不住势,被掌力波及,跃势加快,砰一声大震,撞断了根廊柱,再从廊柱撞向墙壁。 卓夫威到了,快得令人目眩。 阴煞的肩背虽然没被卓天威击实,但无情的暗劲已经及体,全身似被一种可怕的怪异劲道所禁烟束缚,活动能力消失了七成,控制不住冲势,眼看要撞上墙壁,想伸手撑墙也力不从心。 身躯凶猛的撞上刹那间,背领已被抓住了,身形一顿,上体反向后仰。 “噗噗!”腰脊挨了两拳头,痛入心脾。 耳听一声暴叱,身形飞起,叭一声摔倒在开井中,跌了个四脚朝天,浑身都软了。 “我不要你的命,虽则你该死。”津天威站在一旁沉声说:“赔房门和廊柱的钱,然后滚!我不希望再看到你这恶毒的嘴脸。” “你……你你……”阴煞挣扎着叫。 “天杀的,你记住,我姓卓,卓天威。下次你再向我递那什么黑煞毒掌,我要扭掉你的掌塞在你嘴里,要你硬吞下去。” “老……老夫……记住了……”阴煞含糊地说,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吃力地、痛苦地踉跄走向自己的客房,浑身都在抽搐。 白衣女郎满脸惊讶步向卓天成走去,不时向阴煞可怜的背影瞧。 “你就是卓天成?”白衣女郎苦笑了笑:“阴煞就是被人请来对付你的,他似乎并不认识你呢?” “我也不认识他呀!”卓天威总算明白了,郝四爷有的是钱,有钱可使鬼推磨,请人来对付他当无困难。 “你完全封死了他的黑煞掌,真了不起。”白衣女郎由衷地、关切地说:“听说另外还有几个高手,今后你必须多加小心。卓兄,我相信你一定是有理的一方,到底是什么人会花大笔金银,请这些江湖凶煞武林败类来对付你?” “谢谢你的关心,我会加紧提防的。”他诚恳地向白衣女郎道谢:“到底是谁请杀手对付我,目前还不知其详。” “我替你向阴煞追问……” “不必了!” “为什么?” “目下他已经是半条命,他不说,能把他怎么样?总不能用恶毒的手段逼他。” “你有权逼他,卓兄。” “算了算了!哦!请问姑娘贵姓?” “我以为你不屑问我的姓名呢!”白衣姑娘笑吟吟地白了他一眼才说:“我姓白,小名素绫。” “哦!白姑娘信哪一教?” “不,我白家这一支不是教门人。” “那就好,在江南,教门人走江湖相当麻烦,南方人少吃牛羊肉,甚至禁吃牛。白姑娘在苏州有事?” “访友,但朋友去向不明。再过几天再作离开的打算。你呢?” “找人办些小事,白姑娘如果不怕麻烦,可否同至客室品茶?” “请客?我是很大方的。”白素续落落大方,标准的江湖儿女爽朗个性:“入暮时分了,我请你到桥头的寒山居吃肥鱼汤,不要错过了这道苏州名莱。” “也好。白姑娘住在……” “西院上房西乙字六室。”白素续指指天井的另一端,又笑笑说:“届时我来约你,回头见!” 白素续袅袅娜娜地走了,风华绰约,曼妙中有矜持,裙袂款摆中幽香四溢。 他盯着那动人的背影沉思,久久,久久。 “晤!”他突然不住点头自语:“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我得好好想一想,不能大意忽略可疑的征候。奇怪!他们怎么知道我一定迁来此地的?未卜先知?神仙?” 没有人能真的末卜先知,世间也没有真的神仙。 枫桥有大小五六十家客店,郝四爷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枫桥客栈,预先派人在这里等着他? 可能吗?真该好好想一想。 当然还得想一想其他巧合的征候,和可疑的情景,身在险中,强敌环伺,些少错误可能就丢掉老命。” 回到客房,他想起了白素绫,这位俏丽超脱大方的江湖女英雄,的确是令人心动,真是位可人儿。 他的内心深处,印上了白素绫美丽的绰约倩影,与那位会化装术天真无邪而任性的南宫凤鸣比较,白素绫成熟多了。 成熟女人的风华,黄毛丫头是无法比较的。 西院西乙字第六号房中,白素续正与一位徐娘半老的女人品茶低声交谈。 “阴煞真是鬼撞上墙。”她吃吃轻笑:“人倒霉起来,盐都会生蛆。早些天他碰上了黄山一里,几乎丢掉一层头皮。这许多客店,他偏偏挑上这一间,居然不知道要对付的人就住在对面,偏偏管闲事管上死对头,这一顿挨得真不轻。这叫做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恐怕是他这辈子,在几天ha连挨两次痛击,我猜他一定痛苦得要上吊” “你放心!他即使挨一百次痛击也不会上吊,他这种人早晚会死,,但绝不会自己了断。”中年妇人轻描淡写地说:“哦!消息传出去了?” “还用得着我传?跑腿的人多着呢!七姑,我们来策划策划,设下窝弓擒猛虎,安放金钩钓蛟龙,可别让别人着了先鞭。” “对!真得好好策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每一步皆需配合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才行。”中年妇人整衣而起!“我去把骚狐狸找来,先听听她的意见。” 夜间的枫桥镇车水马龙,但与昼间的忙碌完全不同;昼间为了生活而忙碌,夜间是为了寻欢享乐而忙碌。 总之,码头的夜市是十分迷人的。 寒山寺的钟鼓声消逝了,码头上的喧闹声取而代之。一些水客水夫除了买醉,就是在教坊级院找女人。 寒山居位于枫桥南首,酒菜极负盛名,价钱也比其他酒楼资一倍,绝不是升斗平民敢于光顾的地方。 楼上的雅座直是雅,厢座一间间隔开,前面一排雕花排窗,可以看到下面运河夜景,一排排船灯有如天上的繁星,凉风习习,暑气全消。 如果月明星稀,熄掉厢桅下一串小灯笼,一面观赏夜景,一面与三五知已把酒倾谈,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当然,与红粉知已小叙,更是此生何求? 所以好些达官贵人携美同游,来寒山居买醉寻欢。 卓天威与白素绫来得早,他们获得一间临河的小厢。有白素绫在,所以他不叫酒,以茶化酒表示尊重,表示他的女伴不是风尘女人。 这里经常有携眷光临的食客,店伙们都是目光如炬的机灵鬼,知道在哪些女人的面前应该恭敬些。 白素绫就是属于应该恭敬的女人。 她不施铅华,天然国色,三丫譬仅用珠花环作饰,大袖罗衣与风尘女人的窄袖子春衫完全不同。 好在店中一亮相,风华绝代,庄重矜持,像是仙子下风,仙子岂能亵读?立刻引起食客的注意和喝采,没有人敢用色情的目光向她逆视,更多的人自惭形秽。 厢座不受旁人打扰,连店伙也不敢不打招呼而擅人。 白素绫自称在江湖历练两三年,对江湖典故武林秘密颇不陌生。 一个大姑娘在江湖历练什么?一般的看法是:如不是女跑解,就是跟着男人四处浪荡,其实不然。 有些姑娘们随着亲人到高手名宿处见识;有些到镖局负责照顾保护红货的妇孺;有些到名山胜境游鉴;甚至去做女强盗,当然还有其他…… 姑娘很健谈,而卓天盛却是一个好听众,双方的距离逐渐拉近,有说有笑极为投缘。 终于,白姑娘谈上了正题。 “卓兄,我想知道你和阴煞冲突,引起冲突的那两个泼皮,与你有何过节?”白姑娘单刀直人问原因:“枫桥镇的治安一向良好,本地有不少名家高手,外地混混不敢持虎须。公门中的人,由吴县的巡捕负责,府衙也经常派人前来巡视,泼皮们怎敢白昼公然在旅店横行?”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路!”卓天威笑笑,不愿胡乱猜测:“相信不久之后,就可以明朗化了。” “对,他们不会轻易罢手的。此地声誉最隆的人物要数……” “吴中一龙宗政子秀。”他接口:“不错,我得罪了这个地头龙。” “哎呀!你是说……” “事情的起因是……”他将天平山游玩,被牵连的经过说了,但却没将南宫凤鸣裴宣文女扮男装的底细说出。 “这个……人知道两个小畜生的来历吗!” “不知道。”他镇定地否认,其实他确是不知道。 “如果我说不相信,请不要见怪。”仙姑娘注视着他嫣嫣微笑:“也许真是巧合,你真的并不认识那两位畜生,凑巧路见不平管了这档子闲事。问题是,吴中一龙的想法与你不同,厉魄和怨鬼的看法更是不同。” “他们的想法如何,那是他们的事,有件事必须澄清的是,我并没有主动强出头管闲事的,而是他们要杀我灭口,我是被迫起而反抗。他们继续追杀,就是他们不对了!” “好!假定是吴中一龙,他不断地派人计算你,你难道就一天到晚无时无刻,提防他们明攻暗钉,在死亡的威胁下提心吊胆等灾祸临头。” 白姑娘的弦外之音是极为明显的。 “他们在考验我的耐性。”他说。 “为什么不以牙还牙?” “这个” “卓兄,别忘了,防不胜防,最佳的保命金科玉律,是及早除去威胁。”白姑娘义形于色:“人只能死一次,别让他们得逞,需要我助一臂之力吗?不好意思开口是不是?把我看成要好的朋友,我不要你开口请。” “白姑娘,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就不能成为要好的朋友?”白姑娘坦然地注视着他:“那么我是妄想高攀了……” “白姑娘,你怎么说这种话?”他正经的说:“你不觉得我们是好朋友?我明白你的意思,武林人为朋友两肋插刀,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道义,但是,白姑娘,除了朋友之义以外还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你的意思是……” “尊敬。” 白姑娘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所谓福祸无门,唯人自招。”他说得极为郑重:“一个人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他必须要在这莽莽红尘中,有责任有力量,尽全力解决自己的困难。目下我还没有到达最后生死关头,我如果应付不了,大可一走了之,毕竟我是一个外乡的过客,苏州没有让认我拼死逗留的理由,我能陷朋友于不义,找朋友来替我负责吗?吴中一龙至今还没露脸,可知他同样知道我是他相当严重的威胁,彼此威胁的程度相等,我防着他,他也防着我,我犯不着主动去打击他,更不能把你拖进浑水里,这是我不同意以牙还牙的理由。” “这个……” “好好准备。”白姑娘信口反问,似乎大感困感。 他的神色,在这刹间变得十分奇怪,灯光下,他的双目似乎变成了一座深不可测的深潭,黑得怪异,黑得阴森,黑得令人望之不寒而栗。 白姑娘接触到他奇异的眼神,并没感到特别惊讶。 在以往,这种眼神与异性深情的注视极为近视,这种眼神,只有敏感的同性,方能察觉出其中的含义,异性常会因其他感情因素而误解其中意思。 白素绫就是用异性的想法,误解了他眼神中含意。 她问了之后,突然红云上颊。 “你留心听听,一定可以听出一些征候。”他的语气也有不寻常的改变:“恐怕;我已经把你拖进这场是非中了。” 白素绫这才猛然警觉,原来自已表错了情。 厢座中看不到全楼的情景,甚至相邻的厢座也彼此隔绝起来,只能从屏窗上看到外面的夜景。 正是食客正旺的时候,全楼该有上百名食客,应该有笑语喧哗声,甚至应该有如来侍酒的歌妓音乐声。 可是,静得可怕。 两人由于意气相投只顾倾谈,竟不知楼上发生了变化。 “人都走光了?”白素续惊然变色,手向下一探,拔出了暗藏在小蛮靴套内的狭锋短匕首来。 “该走的都走了,而该留下的也全都留下了。”他一面说,一面将两个人所用的竹著取在手中。 “你的兵刃呢?” “我没带兵刃。”简单的答。 “那……” “还没有到我使用兵刃的时候。”他指指窗外说:“往下跳可以入水,这是我们最后的退路。” 楼倚水而建,高仅丈余。但加上运河下沉的河面,高度已有两丈七八,下面没有船停靠着,跳下去必定落水。 “我没有跳水的胃口。”白素绞摇摇头:“这时就出去吗?” “也好。” 他冷静地吹熄了两盏灯笼,然后悄然拉开厢门。 啸风声飒飒,有暗器以高速射入,穿窗而出,呼啸着飞出窗外去了。 外面的大食厅灯火明亮,但鬼影俱无,一桌桌歼席酒菜仍在,食客皆走避一空,店伙也踪迹不见。 楼门是大开的,楼下也没有人声往楼上传,三面的相房有十二间之多,但所有的厢门皆关得紧紧的。 四排食桌,中间以四座长屏风隔开。 两人闪出门外,事实上看不到屏风另一面的两排食桌。 人影疾闪,卓天威已到了楼门口c 他转身指指右首的一座厢门,示意要白素续小心。 白素绩颔首表示会意,白影飘飘,无声无息地有如幽灵,贴上了厢门右侧。 “店家!”他在楼口叫。 可以看到楼下的景象,下面鬼影俱无。 叫声刚落,厢门倏然而开,两个青影奇快绝伦地抢出,四只手同时发射暗器。 两把飞刀,两枚透风缥。 相距约三丈,正在暗器威力最强的距离内。 白素绩冷哼了一声,白影一闪,便俯在两青影身后,声息全无。 “噗!”一劈掌在左面的育影的后脑上,而锋利的短匕首,已抵在右面青影的左耳藏血穴要害处。 “你的刀出不了鞘。”白素统冷森森地说。 “砰!”挨了一掌的人倒了,倒了便昏迷不醒。 受制的青衣人僵住了,手乖乖地离开刀柄。 卓夫威已退到楼口侧方,四枚劲道可怕的暗器全部落空,有惊无险。 “退!他低喝。 白素绫居然与他配合得很好,一劈掌在俘虏的耳门上,俘虏受掌昏厥,抓住俘虏的发结退回厢壁,背部不再受到威胁。 食厅中,突然间多了五个人,是从两处厢座启门而入的,身法快捷轻灵,都是身手了得的高手。 “你们之中,没有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男子汉。”白素绫阴森森地说:“奇怪!你们怎么会有脸在江湖上混的?难道你们这许多人,都是些卑鄙无耻的鼠辈?除了用暗器偷袭,你们还会些什么绝活?” 楼下,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五个现身的人,告年约半百左右,一个比一个狰狞,所佩的兵刃皆是奇门怪刃。 一声刀啸,白素续拔出了俘虏的单九,向楼口的卓夫威一丢,自己也收了匕首,快速地取了另一名昏迷大汉的剑退至壁根。 卓夫威略一迟疑,但接住了刀。 他左手共握了四根竹着,刀一人手,他神色又变,变得冷森森得,眼中涌起奇异的光芒,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豹的利抓伸出了,刀就是他的利抓。 刀在手,有我无敌。 要不,就不要刀。 “你们。”他用刀向五个狰狞大汉一指:“走!在下不想杀光你们!” 楼门口,并肩出现两个人。 白素绫是面向楼口的,突然脸色大变,似乎浑身一震,眼中有骇然的神色,按剑的手开始发抖。 “魔僧殃道!”白素绫的骇叫声清晰入耳,声调全变了,似乎不是女性所发的声音。 一个瘦骨鳞峋秃眉凸眼和尚,点首一根铁蛇纹杖,与一个仙风道发如枯草的佩剑握拂尘老道,并肩阻在楼四。 怪形怪状委实唬人,和尚和老道怎么会走在一起? 一增一道距卓天威的背部不足一丈,随时皆可出手行致命一击c 卓夫威看到白素续脸上惊怖的神情,当然也听清了“魔增殃道”四个字。 “站在那儿不要动。”他用温和的语气向白素续招呼:“没有什么好怕的,一切有我在。” 如果他知道魔僧殃道是天下七大凶人中的二个,就不敢说没什么好怕的话了。 那五位相貌狰狞的人,也吓了一跳,先前阴毒冷傲的神态一扫而空,不约而同地慢慢向出来的厢座退,似乎怕脚下发出声响相起误会。 “这里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店都空了?”魔增用刺耳的嗓音怪叫:“寒山居似乎走了霉运,出了大灾祸了。” “有人在打打杀杀,大灾祸是免不了的。”殃道的老公鸭嗓子更难听更刺耳:“和尚,你听到有人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 “有人说了你的名字。” “不错,魔僧的蛇纹杖,殃道的七星剑,都是活招牌,有人不认识那才是奇事。” “另有人说,没有什么好怕的。” “晤!不错,就是这小辈说的。”魔增用杖指指卓天成用背影:“佛爷还听他说,一切有他。” “对,和尚你没听错。”殃道那带有鬼气的怪眼,落在打算退入厢内的五个人身上,冷冷地道:“你这五个小辈如果敢偷偷开溜,贫道保证你们快活,好好替贫道留下,你们是今晚寒山居楼上的活见证,贫道不希望你们早早死去,死人是作不了证的。” “小辈,转身说话!”魔增沉叱。 卓天威冷然转身,刀垂身侧。 魔僧和殃道的狞恶神情吓不倒地。 他站在两凶人的面前,出奇地镇静。 “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殃道摇摇长了一头枯发的脑袋:“初出的年轻小辈是相当可怕的,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能打倒高手名宿,就会名利双收,正是成名立户的最好登龙捷径。和尚,所以他没什么好怕的,所以他敢说一切有他。” “好吧!贫僧就成全他这小辈好了!”魔僧眼中有着浓浓的杀机:“小子,你准备好吗?” “看样子,大师不像是他们请来对付在下的人。”卓天威冷静地说:“因此,在下与大师无仇无怨,没有动手相搏的必要。” “怎么?害怕了?”魔增凸眼凶光四射。 “在下如果有理,就不会害怕。” “贫僧就让你有理,看你到底害不害怕。”魔增说完一声狂笑,一杖挑出。 杖势不疾不慢,似乎也没用劲,根本没把他放在眼下,这一杖的嘲弄性极为明显。 卓天威退后一步,刀仍然垂在身侧。 魔僧怒火骤升,笑容一敛,杀机涌腾,身杖合一突然滑进,杖山骤发,劲风乍起,杖自中宫楔人势如雷霆。 卓夫威的脸上,涌现无边煞气。 兵刃在手,有我无敌。 一声怒啸,刀光疾闪,无俦的罡风骤发,神奇的劲道在杖招的诱发下突然迸爆,激烈闪烁的刀光惊心动魄,无畏地在权山中澳人、贯穿、压迫…… “挣锋……”火星飞溅中,魔僧步步后退。 杖在飞旋闪烁的刀光中萎缩,进爆的异劲令远在丈后的殃道也立脚不牢,衣袍激飘猎猎有声,枯发如被狂风所吹向楼口外飞扬。 “和尚小心!”殃道急叫着向后退去:“像是传闻中的玄元大真力,以神御刃,泣魂天噬!” 语音仍在,但殃道却被迸爆的潜劲震得飞落楼梯。 “铮!” “哎!” “嘭!”大震中,蛇纹杖扫折了所有的梯栏,魔增向楼下飞跌,空间里,被刀削成一片片的增袍,像蝴蝶般激射出文外再行飘散。 方圆两丈处,洒落不少血珠。 卓天威身影重现,站在楼口向下冷然注视。 下面,殃道手按在七星检柄上,却迟疑着不敢拔出,眼中有惊骇神色。 魔僧跌倒在楼梯下,僧袍几无一尺完整,身上有多处地方出现大块的血迹,看上去狼狈万分。 “老道……扶……扶我走……”魔僧向殃道伸出干枯的手求援,已无力站起,蛇纹杖她无法撑直。 “当!”卓天威将刀丢下,冷哼一声转身。 五个相貌狰狞的人打一冷战,突然发狂似的奔向相座,砰然关闭厢门,把木珠帘也扯落崩散了。 白素续惊喜欲狂,用难以言喻的感情目光凝注着他。 “你……你几乎杀……杀了魔……魔僧。”白素续兴奋得结结巴巴:“击败了天下七凶……凶人的魔僧,我没看错!” “我不管他是什么人。”他呼出一口长气,神色一懈:“我一招泣魂天噬,竟然会被他逃掉了,这和尚的佛门金刚禅功,已到了不坏之身的境界,日后他将是我最强的劲敌。下次!哼!” “天下大可去得,卓兄。”白素经狂喜地向他走来:“你所欠缺的江湖历练,但不难补救!” “我正在历练。”他说。 枫桥客栈中,弥漫着不寻常的诡异气息,某些阴谋正在悄悄进行,某些人正用自己的生命作赌注。 卓天威和白素绫返回客栈,已经是二更未。 该安顿的旅客皆已安顿妥当,全店人声渐止,仅有些逛码头夜市,或者寻欢作乐,兴尽返店的地走动。 所有的客房门都是闭上的,有些房内还传出隐隐的男女笑声和歌声弦声。 在二进院的广阔院子里,卓天威送白素续走近至西院的廊门口。 “明日我有些事料理。”他微笑着说:“琐事如果料理妥当,你如果仍在苏州,我再邀请你逛各地名胜,晚安,姑娘!” “一言为定。”白素绞的语音柔柔地,俏笑着绵绵地注视着他:“我等你,卓兄,晚安。” 他转身举步,在廊角转头回望。廊灯的幽光映照下,白素绫白蒙蒙的身影,仍俏立在门旁,举手向他轻挥,这才转身走了。 他仁立片刻,不言不动。 感觉中,他心中已有了这位江湖女儿的俏影,他不否认白素绫是个可爱姑娘,不论人才、容貌、谈吐、风华气质,这位白姑娘留给他的印象是相当的。交往可以将距离拉近,意气相投自然会产等到亲近的意念,从而培养感情。 他明白,他与白素缤正在相互吸引着。 刚准备转身返回二进院上房,突然感到心潮一阵汹涌,一种奇异的感觉震撼着他,一种无法解释的力量压迫着他。 这就是医家所称的心悸,玄门弟子所说的心灵感应。 敏感的人,当思念某一个人时,常会出现这种怪现象。这是人类几乎已经失去的一种本能,但仍然存留在某些人身上。 第 四 章 因情遭擒 毛骨惊然的感觉袭击着卓天威,一阵寒气笼罩周身,他像一头嗅到危险气息的猛兽,全身汗毛耸立,露爪齿牙。 远处有一位店伙经过,本来是看清了他的身影,但突然眼前一花,发觉他竟然平空消失不见了。 西院很大,一连三进,西乙字,代表第二进。过道是曲曲折折的,每处转角皆挂有照明的灯笼,但由于彻夜不灭,所用的烛都是体粗蕊细的,蕊细光度自然有限,仅可分辨路径房号而已。 所有的上房皆静悄悄,住上房的有大半是携家带眷的旅客,晚上极少出外作乐,所以显得寂静无声。 白素绫是江湖女儿,她的胆量超人一等,莲步轻移,在幽暗地过道中行走毫不必怯。 她在想心事,想有关卓天威的一切。 卓天威那临风玉树的身影,那超人的武功和胆气,皆一分分。 一寸寸深入。 她对卓天威的音容笑貌,皆有难以磨灭的印象。 刚折入乙字号上房的过道,好的上房是第六间。 第一间上房的房门是虚掩着的,门内突然精芒乍现,不等她有所反应,一根晶光闪闪的九合金丝小怪索,已奇准地缠住了她的脖子,将她快速地拉入房内。 房门闭上了,声音极微。 她跟跄被拖入的脚步声,也轻得不可能惊醒邻房的人。 但却可以惊动其他的人,有心的人。 “砰!她被掀倒在床上。 两个相貌凶恶的人按住她,制住了她的双肩井。九合金丝索解除,一只大手控制住她的咽喉。 “小姑娘,我要你合作。”控制住白素绫咽喉的人凶狠的说:“不然的话,你将生死两难。” 她心中一寒,绝望的感觉令她心胆俱裂。 “你……你们……”她叹声问。 “不要管我们是何来路。”另一个阴森森他冷笑:“流水簿上,你的姓名是白素绫,报你的真名号,你必须记住,大爷是个老江湖休想隐瞒什么,你尽管胡招好了,反正受苦受难的人是你自己。 “我的真……真姓名本来就叫……名素绫……” “你生得贱。”那人冷笑道:“不打不招,先让你知道厉害……” “嗤”一声裂帛声,她的胸衣撕破了,酥胸玉乳暴露在眼前,一只巨爪抓住了她的右乳,五指如钩慢慢收紧,晶莹的肌肤从指缝中挤出,逐渐变成紫红色。 “哎……”她只叫了半声,咽喉被扣住了,彻骨奇痛几乎令她昏厥。 “江湖上有一位月华仙子凌月英。”抓乳的力道渐减:“最神秘也最活跃的三星盟中,据说有这么一位重要人物。泼妇,我这个老江湖消息够灵通吧?” “你们已认定我是月华仙子,那就是好了!”她强忍痛楚绝望地说。 “不!我要你确实的招供……” “我……” “唔!你居然还妄想凝聚真气,妄想自解穴道。你,哼!再苦练三十年先天真气,也解不了在下的独门制穴手法。招!” “你……你要我招什么……” “你还想熬刑?好,在下一定让你如意……”这人开始解她的腰带。 “不要侮辱我……”她快要崩溃了。 “这是你自我的。” 她想狂叫,突然,她充满泪水的凤目异样涌现。 解她腰带要剥光她的人,突然向前一扑,扑倒在她半裸的胴体上。 控制她咽喉的人吃了一惊,伸手急拉同伴。 “咦!汤兄,你……” “他死了。”房中多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噗!”打击声接着传出。 陌生人是卓夫威,急急转过身躯。 “快起来穿衣服,怎么一回事?”卓夫威背着身子问。 “我……我双肩并被……被独门手法所剩……”她泪下如雨,凄然颤声叫。 卓天威火速转过了身子,拖下两个家伙的高大身躯,看到那红肿泛青的乳房,只觉气涌如山。 “这是锁脉封经歹毒手法,再过片刻,你便会成为残废,他们不打算让你活。”他咬牙说:“不要紧,这种手法算不了独门,我解得了,不要担心。” 穴道一解,姑娘在他怀中哭了个哀哀欲绝。 “不要哭,事情过去了。”他轻抚着姑娘秀发:“幸好我一时心血来潮,跟来看看有什么事情发生,果然你出了意外。” “他们……” “他们不敢找我,转而找你,是我连累了你,我把这两具尸体带走,你千万别再大意了,知道吗?”他替姑娘掩上破襟:“赶快回房歇息,走!” 白素绫回房洗漱沐浴毕,在淤血的乳部擦了一些散发的药膏,服下一些活血疏经的药散,坐在妆台前,注视着那面已失去光泽的朦胧小镜中自己的面庞发呆,一面下意识地梳理那一磁黑溜溜的秀发,意念飞驰。 卓天威曾经说过两句话,这两句话像春雷般直撼抵她心灵深处。卓天威说:幸好我一时心血来潮,跟来看看有什么事情发生。 她发生了生死大事。 那时,她不是也在想卓天威吗? 就因为想,所以失神之下受到可怕的袭击。 这是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天啊!一个心中有她,她心中也有对方形影的英俊男人,而这男人……她真不敢往下想。 一个思念所爱的怀春女人,应该浑身燥热,脸上有羞意,红云上颊。但她却感到浑身寒粟,脸色泛苍,手心沁汗,心乱加麻。 一切都反常,反常得走了样。 已经三更正,她仍然不想安歇。 久久,门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声息。 是轻轻的指甲搔门声,当然不会是猫在搔门。 她几乎要惊跳起来,转身注视着房门,眼中有惊惧的神色,呼吸像要停住了。 又传出搔门声,声音重了些,急了些。 她感到一阵寒颤通过全身,脱力地、艰难地站起,挑亮了台上的油灯,软弱地向房门走去。 拉开门闩;门拉开一条缝。 外面的人似乎相当急躁,推开门一闪而入。 “你怎么啦?睡着了?”随手关上房门的中年妇人皱着眉头问。 “没有。”她摇摇头,将秀发向头上挽会,一面往床口走。 “不对,你的脸色……”中年妇人跟上。 “我受到前面第一间上房的两个高手偷袭被擒住,几乎送了命。”她在床口坐下。 “哎呀!受了伤?什么人?” “不知道,其中一个会锁脉封经歹毒制穴术。伤不要紧?” “他们呢?” “死了,是卓天威杀死的。” “哦?你……你和他那么亲密了?这表示他送你回房吧!”中年女人欣然道:“妙极,省了我们不少事。” “我不打算进行这件事!她的声音提高了,显然是鼓起勇气说出来。 “什么?”中年妇人脸色一沉:“你不是说着玩的吗?是吗?” “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这件事我绝不参与,你们不要把我算在内。”她一字一吐郑重地说c中年妇人脸色十分难看,用冷厉的眼神狠盯着她。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事吗?”中年妇人久久方沉声问:“你知道你抗命的后果吗?” “这……”她脸色骤变:“你不以为抗命两字,用得太重吗?” “你给我听清了!”中年妇人厉声说:“当初主张进行这件事的人是你,是你向长上建议的,长上既然批准了,而且派本座率人协助你,此事已成定局。而现在,你竟然拒绝参与不是抗命是什么?” “这” “你要等盟堂法主来找你吗?”她打一冷战,脸色变得苍白失血。 “明天按计行事,我不许任何人破坏我的计划。”中年妇人一脸肃杀:“你如果有任何异动,休怪我心狠手辣,反脸无情,无情贾七姑的绰号可不是白叫的。” “你” 无情贾七姑扭头便走,在房门口转头阴森森瞪了她一眼,启门走了。 “老天……”她以手蒙面倒身在床上低呼。 阴谋在进行中。 已牌末,卓天威出店绕出前街,到了码头区,背着手经过兴隆栈人声喧哗的店门外,扫了那块耀目的金字招牌一眼,冷冷一笑再往前行。 两个青袍人跟上来了,逐渐接近他身后。 “卓兄,惜一步说话。”第一个青袍人在他身后招呼。 他泰然转身,淡淡一笑。 “咱们认识吗?”他问。 “在下姓茅,茅勇。”青袍人指指前面不远处的醉月楼酒肆说:“兄弟作个东,有事与卓兄谈谈!” “茅老兄代表哪一方面的人谈?郝四爷呢?抑或是吴中一龙宗老太爷?” “郝四爷。” “哦!其实没什么好谈的。”他冷冷一笑:“在下的要求,可说情至义尽。郝四爷不断派人明攻暗袭,无所不用其极,在下不计较,他最好见好就收,因为在下耐性有限。如果他不将三珠凤钗的来历说出,那么,在下认为他就是案首,一切唯他是问。茅老兄,在下没有闲工夫和你们勾心斗角、死拖活拉,请回去转告郝四爷,在下等候他的答复。” “郝四爷是个讲道义的人,他委实无法将来源奉告,这是朋友送的礼物,他能出卖朋友吗?卓兄……” “他不能出卖朋友,我可不能不追究。茅老兄,这件事能喝酒闲谈解决吗?抱歉!少陪了!”他抱拳告辞:“两位,请不要跟来,免滋误会。” 在各处走一圈,返回客店探望白素绫,无限关切地询问白素绫,白素绫神情沮丧,推说经脉稍有不顺,不用也不需担心。 小会片刻,卓大威只好告辞了。 本来他想邀姑娘午饭,看姑娘心情不佳,只好作罢。 晚饭前,白素绫换了一身月白罗裳欣然光临,主动地邀请他到醉月楼小酌。 本来不希望他喝酒的白素续,居然给他叫来一壶酒。 二进院设有供旅客活动的客厅,相连的还有供二进院旅客进食的膳堂。 傍晚时分,客厅中经常有各式人等活动。 一个黑脸盘汉子,手臂上吊了一把颇为精致的雕花二胡。身旁坐着一位明艳照人的二十来岁大姑娘,怀中有一具四弦琴。 他们在等生意。 在苏州,这种寒酸的卖唱者为数不少,他们的琴艺歌喉,并不比教坊的乐户差,但由于只有声而没有色之娱,因此赚钱不易,收入比那些乐户差远了。 由于是落店时光,旅客进进出出匆匆忙忙,隔邻的膳堂也人声吵杂,乱轰轰地,还不是卖唱者赚钱的时光。 两人对面的一排坐椅也坐着两个人,一位髻已半百的妇人,和一位巧施铅华,浑身散发着脂粉香的女郎。 这女郎不算美、但十七八岁正当时,青春气息加上丰盈的身段,仍然具有诱人的魅力,灯光下,倒也风姿绰约,相当动人。 店伙知道这一老一少的底细,一些识途老马旅客也知道她们的身份。 她们在等生意。 窗角一张八仙桌上,一位中年妇人与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正在聚精会神下棋,黑白子正在作寸土必争的最后厮杀,对身外事无动于衷,喧闹声丝毫不影响他们俩的情绪,全神贯注的棋盘上。 桌上摆放的果品瓜子一类的食物好像也忘了取食,油灯的灯蕊挑得高,火焰拉得长长的,闪烁着。 除了人,上空有飞蛾绕着大灯笼飞舞,下面有大群的蚊子嗡嗡的择血而噬。 像这种平凡的地方,不会有什么古怪的事发生。 散处在四周说笑倾谈的一二十位旅客,有男有女,各有自己的对象,各有所属的阶层和集团,谁也懒得理会陌生人,也没引起陌生人的注意。 总之,这种公众活动的地方,除了吵杂的人、飞蛾、蚊子、汗臭……不会有特殊的事故发生,店伙们不会分种照顾这种地方。 “看出有岔眼的事务吗?”黑脸盘汉子用别人无法听到的语音,向身边卖唱姑娘问,一面取出二胡,心无旁骛,细心地调弦。 “那带领流莺的鸨婆,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卖唱姑娘也用传音入密之术回答,也专心地调弦。 她的这具四弦十三柱形如月琴的琴,原名叫阮咸。这种琴据说是从西域传入的,音调没有三弦琴柔美,也比不上琵琶复杂,在江南奏这种乐器的人不多。 “想想看?”黑脸汉子说。 “晤!眼熟,一时就是想不起来。” “这” “她那头白发是伪装的,洒有香粉。” “哎呀!”卖唱姑娘轻呼。 “想起什么了?” “她那阴冷的债主面孔。” “她是” “如果头发真的洒了粉,脸上苍老,人化装淡一点……” “我不会走眼的,她们化了装易了容。” “无情贾七姑!”卖唱姑娘说:“一个愤世恶毒,心狠手辣的黑道怪女人,是她,一定错不了!” “那么,她们不会妨碍我们的事!”黑脸盘的汉子心中一宽,开始拉一曲小调——六朝金粉。 卖唱姑娘也用四弦琴合奏,叮叮鸣鸣的清脆音符在空间跳跃,配合着幽怨低柔的二胡,一刚一柔居然另有一番超脱的绝境。 美妙的琴音和动人的曲调旋律,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一方面是旅客往来匆忙,一方面是在厅内活动的人太吵杂了,大概只有暴雷或狮吼,才能引起这些人的注意。 一位店伙匆匆到了无情贾七姑身旁,附耳向她响咕了片刻,伸手指指那位正在聚精会神下棋的中年人。 中年人似已丢开了棋局,果森森的大眼正向这一边瞟。 论人才,中年人除了并不怎样可壮之外,委实无可挑剔的,至少在这些忙碌的旅客中,他是相貌和风度最佳的一个。 店伙离开扮成鸨婆的贾七姑,向在远处的中年人摇摇头,双手一摊,表示好事难做,生意作不成。 “注意她!”中年人的脸转回到棋局上面,用传音入密向少年书生说:“这个小地方卧虎藏龙。” “认出她的本来面目了?”小书生问。 “可疑而已,认不出来。不过,化了装易了容,显然必有所图。” “卖唱的一对太过沉静人容,也有可疑。”小书生一面落子一面说。 “所以我们得留心些!” 一曲六朝金粉奏完,居然响起了几声掌声。 掌声中,卓天威与白素绫并肩踏入客厅。 旅客们出出入人,这里本来是出入的通道,白素续一身罗裳本米就醒目,人又生得美,立即吸引了不少目光,匆忙的旅客仍然有余暇欣赏标致的女人。 卓天威也是醒目人,英俊的面庞因三五分酒意而更为出色。 小书生放下手中棋子,扭头狠盯着倚在卓天威身侧的白素绫,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中,有奇异的冷芒闪烁。 “我送你回西院。”卓天威笑吟吟地说。 “我不要。”也有了两三分酒意的白素续留了他一眼,那情景十分动人:“找……我口渴,我要喝茶,还早呢!” “好吧!到我那边去,我叫店伙送一壶好条未。” “都是你,灌了我三杯!”白素绫几乎要倚在他身上,脚步有点儿不稳,大概是酒的缘故。 “你真会说话,我灌你?”他摇头微笑,举步走向通往客房的廊口。 在他俩面前走的,有几位旅客和一名店伙,其中有扮鸨的贾七站和粉头。 跟在后面的也有几位旅客,其中有卖唱的一对。 中年人和书生跟在最后。 “这女人是谁?”中年人向小书生低声问:“你眼有煞气,你……不像是不正经的女人。”小书生像是在自语。 “气氛不对。”中年人警觉地说:“赶到前面,我不喜欢这种情势。” “身在险中,他居然带女人喝酒。”小书生愤愤地说。 “关你什么事?”中年人笑笑,脚下一紧。 到了卓天威的房外,白素绫止步,卓天威则继续向前走,前面十余步往旁的灯笼下站着两名聊天的店伙。 “伙计,我要进房。”卓无威向店伙指指自己的房间:“劳驾,请替我送壶好茶来。” “是的,客官。”一名伙计恭敬地答,一面向客房走,一面掏出是在腰间的一大串钥匙来。 卓天威转身跟在店伙后面,刚到达白素绫所立处,白素统手指自己的前额,似乎酒力发作,曲线毕露的娇躯一晃。 “白姑娘……”卓夫威讶然惊呼,本能地上前去扶她。 这瞬间,异香扑鼻,无情贾七姑与粉头恰好到达。 正在启锁的店伙向前一栽,撞在门上,门向内开,店伙跌入房内去了。 同一瞬间,卖唱的一对飞步抢进,四弦琴底部,电芒随崩簧的响声破空而飞。 白素绫接住了卓大威的手,向他怀中倒,双手齐发。 同一刹间,中年人与小书生同声暴叱,推开挡路的旅客飞跃而进。 这此变化,说来话长,其实像是在同一瞬间发生。 “哎……”白素绫惊叫了一声,推开卓威向前一栽,一枚电芒射入她的右肩,不支而倒。 “该死的!”无情贸七姑暴吼,转身挫低身躯双掌齐吐,壁空掌力发如山洪。 附近几个旅客全遭了殃,全被异香熏倒了。 粉头贴地切入,恰好接住既被迷香熏倒,复被电芒击中的卓天威,将人放上肩窜出天井轻灵在破空飞升瓦面,去势似流光。 卖唱的一对没料到有人反击,想止势已力不从心,贾七姑的无俦掌力涌到,身形倏止,二胡和四弦琴被掌劲击碎了。 中年人和小书生凌空扑到,还不如卖唱的一对已被劈空掌力击中。 “砰!”中年人把黑脸汉子端倒在地。 “噗!”小书生一掌拍中卖唱姑娘的右耳门,一扑之下,将人拖倒制住。 无情贾七姑发掌之后便窜走了,矫捷无伦。“屏住呼吸!”中年人急叫:“不要管这里的事,快追!人被带走了。” 全店大乱,闹事的人已经走了。店伙和六名旅客昏迷不醒,白素绫除昏迷外,体内还有一枚针形暗器。 变化发生得快,结束也快,行动配合得天衣无缝,却没料到另有计算的人介入。 粉头扛了卓天威从屋上走,飞檐走壁如履平地,轻功之快无与伦比,对肩上比她重了一倍的沉重人体毫不在意,似乎扛的只是个轻飘飘的草人。 两个黑影远远的紧跟不舍,轻功更是骇人听闻,速度快极,似乎真的会飞。 只有利用小街小巷窜走,才能摆脱穷追的人。 说巧真巧,小街下没有门灯,黑沉沉的没有人迹,没料到没有人却有狗,向下纵落时无巧踩在一条大狗身上,屋高仅丈余,即使能看到狗,也来不及转换身形与落势,何况根本看不见黑犬的形象。 “汪汪汪……”黑犬疯狂的厉叫,而且本能地乱咬,未踩中要害,狗命是不易一下子就毙了的。 粉头大吃一惊,身形不稳,肩上也的确够沉重,人向前扔倒;本能地一脚扫向倒在脚旁狂吠的黑犬。 卓天威人事不醒,被摔出向前翻滚,突然跌下街旁正在整修的大阴沟。 “可能在下面!”屋上大叫。 粉头刚好一跃而起。 “在下面。”是小书生的叫声,人从天而降。 “去你的!”粉头怒叫,向扑落的小书生一掌努去。 “滚!”小书生几乎同时怒叱,人未落地半空一脚踢出。 “啪!掌劈中小书生的靴尖。 “哎……”粉头尖叫,掌心裂也,人也被强劲的力道震得飞退大外。 “不要找错人!”中年人一面叫,一面飘落。 粉头有掌受伤,对方又来了帮手,怎敢再逞强,扭头撒腿狂奔,小街有不少的小巷,脱身并非难事。 黑犬仍在凄厉地狂号,断了两条后腿在地上挣命,人都走了,不会有人来救狗命。 不知过了多久,卓天威终于在恶梦中醒来了。 脸上凉凉的,有,人用湿巾替他擦头面。 朦胧的灯光,朦胧的人脸。终于他的视力逐渐恢复正常,看到一张朴实的面孔,一动依稀似曾相识的面孔。 “谢谢天!卓爷你醒来了!”那人兴奋地叫唤。 他想动,却感到全身无力。 那人取来一碗凉水,扶起他的上体喂他,他发狂般的吸饮看沁凉的冷水,干涸的喉部总算不再冒火了。 “哦!大叔,这里是……”他躺下虚弱地问。 “这是小可的一位远亲的家。”那人将碗放回餐桌:“卓爷,你病得不轻,浑身似火昏迷不醒,失足跌落在街旁挖开两天的沟里。狗吠声急厉,小可启门查看,许久方发现有人掉在沟里,救起来才知道是卓爷。” “哦!大叔怎知道是我……” “哎呀!小可怎么不知道是卓爷?小可是信扬州人氏,去年逃荒流落在汉阳。要不是卓爷的粥厂常年施粥,小可一家七口早就饿死了。去年,小可一家返乡重整家园,今春才只身前来苏州投靠亲友,在河上干一份差事,赚钱回家养活一家老少。” “原来如此,事实上,我记不起来了,你们的人那么多。”他苦笑道:“没料到我遭难时,幸得临危相救。” “小可叫吴发。灾民成千上万,卓爷怎会记得?哦!卓爷,你病得不轻,天亮之后,小可去请郎中。” “不能找郎中。” “为什么…” “我不是病。”他急忙说:“我身上的物品……” “荷包、腰囊等都在床下,你的衣裤已经洗了,晒在后面天井“你能找得到小铁钳吗?” “有,有。 “请将我的腰囊和荷包取出来。我的右背腰,有一枚淬了毒的细针贯在肉中,需要你用铁钳拔出来。” “好” “我可能有一段痛苦的日子要过,能不能撑得过去,目前难以预料,这期间,请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如果我撑不过去,等我断了气之后,晚上背到运河往河里一丢……” “卓爷,小可郑重的告诉你,我吴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绝不是没心肝忘恩负义的畜牲。”吴发庄严地说:“你如果撑不过去,我扶你的灵枢返回汉阳故里,好好替你安葬。卓爷,是否撑得过去,全在于你是否有活下去的信心,仙丹灵药,也救不了没有求生意志的人。苍天会保佑你,卓爷,你一定要活下去。” “谢谢你的鼓励!”他无限感慨地说:“是的,我一定要活下去,我不能让亲痛仇恨。 吴叔,你知道吗?忘恩负义的人,通常要比恩怨分明的人活得长久些。” “不会的,卓爷!”吴发笑了起来:“老天爷是有眼的,莫道皇天无报应,举头三尺有神明。” “多可爱的小人物啊!”他感慨地轻呼。 他撑过去了!他熬过去了! 三天,他在鬼门关里里外外徘徊。 针上的毒物性缓慢而霸道,一阵阵周期性挥发,一次比一次强烈,因之他所承受的痛楚,也是一阵比一阵凶猛。 高烧令他口裂舌枯,筋骨猛裂的抽紧,痛彻心脾,痉挛几乎抖散了他的骨格,昏而后醒让他的神魂在天堂与地狱飘泊……他凭藉的是一些并不对症的药物,与忍受痛楚的耐力,坚强的求生意志。 吴发真的是辛苦,三天三夜在床边照料看他,不断地给他用冷水抹身,不断灌他大量的冷开水,喂他一小碗一小碗的肉汁,以加强他的体力,不断拍揉他抽紧的盘骨肌肉,压迫胸腹帮助他呼吸。 这位可敬的小人物,第四天也疲倦得快倒下了。 痛苦的浪潮终于像退潮般退去了。 可爱的阳光,从窗外透入这充满臭味的斗室,他从连续不断的恶梦中醒来,光赤的身躯全是冷汗。 眼前出现罕有的光明,昨天仍然朦胧的视力恢复了。他看到了阳光,看到伏在床口坐在床下的吴发,沉睡得像个流着口涎的婴儿。 他感到口渴,但不忍叫醒困极睡去的吴发。 室中寂静,他伸伸手,不错,可以活动自如了,但由于大量的失水,手上肌肉瘦得见骨而不见肉,瘦得苍白难看极了。 能活动自如,他心中一定,闭上深陷眶内的双目,他陷入沉思境界。 前情往事纷至沓来,那天的情景在他的幻觉中—一的重现,像是真实的,记忆是那么清晰,感觉似乎更为敏锐,一切的变化如在眼前一般,一举一动清晰地在他的脑帘中幻现,巨细无遗。 那入鼻便神智消散的异香。 那双擒住他而表面却像拥抱他的双手,多可怕! 那卖唱的四弦琴。 那唱妇,那老鸨婆。 还有两个愤怒扑向卖唱者的人影,可惜他那时已看不清眼前的景物了,那会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助他? 貌美如花,毒如蛇蝎! “你们……”他睁目大叫。 “哎呀!卓……卓爷……”吴发惊跳而起。 “吴大叔!”他脸上吓人的神色消失了:“你在这儿干活,一年赚多少银子?” “哦!放勤快些,不乱花一文钱,一年攒七八十两,家里面勉勉强强可以活下去。”吴发给他倒来一碗水:“家里面种的地,就算是积蓄了,三年五载,我就可以买牲口打水井,以后即使再闹灾,或许能撑过两个荒年。” “你觉得这样过得快乐吗?” “是的,卓爷。”吴发脸上有异样的神采:“我认真工作,每年回家看一趟妻儿,活得安心,活得有希望,苦虽然苦,但也快乐满足。” “哦!愿活的心安的人,永远平安快乐!”他由衷地说。 但他的心中,却感到沉甸甸的。 他活得不平安,也不真的快乐。 因为他不甘心,他不以为活得心安就可以快乐。 他与吴发是截然不同的人,心境也就有很大的差异。 又休养了两天,他以难以令人置信的速度,向复原之途快步迈进。 当他出现在客栈店堂时,引起骚动是可想而知的。 他不作任何解释,取回寄柜的包裹行囊,结帐离店,在闻风而来察看的人赶到之前,他已消失在茫茫的人丛中。 踏入晋门外的铁器店,他先在兵器架上巡视一番。 兵器架上,各式各样的长短兵器琳琅满目,刀剑枪斧的手艺都不差。 那年头,不但东南海疆盗贼如毛,连紫禁城内也经常闹贼,治安之差可想而知,在旅途碰上强盗平常得很,因此兵刃的生意特别好,供不应求。 “客官如果要订造,不论任何尺寸和份量,保证不会令客官失望。”陪着他看样的店伙热心地拉生意:“小店的招牌远近驰名,有口皆碑。” “不必订造,我买现成的就成了。”他取出了一把蛇皮鞘的狭锋单刀察看:“晤!钢还不错。” “这是百炼钢,货真价实。客官只要看本店的师傅替客官开锋,就知道钢的硬度和火候了,普通的呖石根本耐何不了它呢?” “不必开锋。”他笑笑:“我买这一把。” “谢谢客官光顾。” “还要一些附件。”他说:“四寸连护腰的佩带,要双层皮的,贵店有暗器吗?” “有,有,不但有现成的飞刀飞剑缥箭,还接受客官订制特殊技巧的暗器……” “不需要技巧的,能杀人就好。”他冷冷一笑:“我要中型的六寸柳叶刀,那种不轻不重一刀致命的柳叶刀;任何兵器店随时可买到的柳叶刀。” 第二天,有人在府前街看见他佩刀出现。 跟踪的人,终于发现他住在间门外虹桥旁的东海老店。 虹桥也就是昔日的吊桥,从里面的船或陆行,皆可直达枫桥镇运河码头。夜间如果水性不差,可以利用不门偷渡进城;小门夜间可以阻制船舶,但却挡不住人从水下面出入,客套一番,来客道明来意。 “荆兄,兄弟的意思,是请荆兄将这姓卓的赶走。”那个留了络腮胡的青袍人说:“城内城外没有他容身之地,他想闹事也没有落脚处。” “哈哈!聂兄,你说的是外行话。”太湖蚊笑着说:“江湖人什么地方不能藏身?任何一处角落皆可潜伏十天半月,用得着吗?他在敞店落脚,在你们来说,该是求之不得的事,至少可以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了解他的动向;知道你们占了先。如果把他赶走,他带了干粮往偏僻处所一躲,白天睡大觉,晚上出来活动,结果如何?天气炎热,不怕受风霜之苦,任何地方都可躲,是不是?” “这个……” “还要兄弟赶他离店吗?” “荆兄分析得够明白了!”聂见点头说。 “聂兄,话讲在前面。”太湖蚊收敛了笑容:“姓卓的是敞店的客人,是敝号的财神爷。俗语说:打狗看主面。聂兄为本城安宁着想,因此想将他驱逐离城,未可厚非,但请不要在敞店闹事,可不要像枫桥客找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闹出人命来,迷香熏倒了不少无辜的旅客。聂兄,你明白兄弟的意思吗?” “兄弟天胆,也不敢在荆兄的店中撒野。”聂见讪讪地说。 “那可不一定哦!”太湖蚊的怪语音拉得长长的:“一个人为了保全自己,情急时任何怪事都可能做出来,包括杀人放火,六亲不认。聂兄,姓卓的不会威胁到你的安全吧?何必操之过急……” “荆兄……” “哈哈!事不关已不劳心,兄弟不会过问旁人的事。不过,咱们是同城的人,交情不薄,胳膊往里弯,兄弟不会向着一个陌生人得罪朋友。有何需要,兄弟会全力相助,但请不要在店中闹事,不然,兄弟就无法向江湖朋友交代了。姓卓的只要离开店门,他的死活就与敝店无关了。” 话已经说得够明白,太湖蚊是个做事讲原则的人。 “兄弟理会得。”聂兄弟说得有点勉强。 “聂见,听得进逆耳忠言吗?” “荆兄有何见教?” “兄弟不才,年轻时总算闯了二三十年江湖,不敢说经验与见识如何丰富,至少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太湖蚊语气是诚恳的:“这娃卓的年轻气盛,煞气直透华盖,迄今为止,兄弟还不知该将他列为侠义人物呢?抑或该列入江湖凶魔。 可以断言的是,他是个积恨甚深,武功深不可测的极端危险人物。对付这种人,所付的代价将极端惨重,令人不寒而栗。聂兄,如果我是你……” “荆兄之意……” “离开他远一点。”太湖蚊脸色沉重:“越远越好。聂兄,最好乘上尊府的游艇,到杭州去散散心,夏日的西湖是很迷人的,上灵隐寺烧柱香祈福消灾也不错。” 能听得进逆耳忠言的人没有几个。 话不投机,客人失望地告辞。 送走了两位贵宾,太湖蚊站在店门外,目送两位贵宾的背影,消失在忙碌的人丛中,不由摇头苦笑。 “愚人!”他响哺地说:“名利两字害人不浅。吴中这条龙,也害人不浅。” 街上的行人其实并不多,城门已闭,街灯昏黄,谁也没留意街角的小巷口中,有人隐起身形暗中窥伺。 聂兄走在桥右面的码头,偕同伴上了一艘等候在那儿的小舟。 小舟立即起航、驰入至枫桥镇的水道。 不是吴中一龙的人,吴中一龙住在城内娄门附近。 到枫桥镇,该是郝四爷的爪牙。 在小巷口暗中窥伺的人,随后隐入小巷深处。 小巷的另一端,巷尾有一条穿越田的小径。这人一出了巷口,便飞掠而走,去势如电射星飞。 小舟泊在另一座桥的码头上,接下等在该处的两个人,重新上道。 舱内没有灯火,黑沉沉的,两个船夫默默地划桨,船速渐增。 两个人是熟面孔,厉魄封彤,怨鬼莫真。 “聂老弟,太湖蚊态度如何?”厉魄问。 “不好也不坏。”聂兄苦笑:“他不愿打坏他的店,店外的事他不过问。” “他竟敢不帮忙?”厉魄冒火了。 “他已明白表示,要兄弟不过问。” “他不够朋友,哼!” “有家有业,也难怪他。”聂兄呼出一口长气:“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再说,宗政子秀绰号称龙,他的绰号是蛟,蛟比龙本来就低一级,所以双方面和心不和是意料中事,他答应暗中帮忙,已经难能可贵了。” 说话间,船行似箭,已脱离郊区,进入田罗布的郊野,距枫桥只有一半途径。 河道宽仅五六丈,两岸杨柳成行,芦草密布,偶或可以看到临河农舍的灯光,不易看清两岸的人。掌舵的船夫眼角瞥见右后方怪影破空而飞,以为自己眼花,本能地扭头注意,却发现身旁突然多了一个黑影。 “哎呀!你……”船夫大骇,惊恐大叫。 “怎么啦?”舱内的聂兄警觉地问。 这种小交通船不是乌篷,而是加盖方舱,前端张棚的小舟,方舱四周没有舱壁,四面透空,一眼便可看到船后的景物,当然看到多了个人。 “借贵舟办事。”不速之客大声说。 “咦!你…” “我,卓天威。” 舱内的四个人大吃一惊,齐向后舱抢。 船夫向前仆倒,小舟突然冲向河岸,冲势太急,太猛,尚未出船的四个人几乎撞成一团。一声巨震,小舟有一半搁上了河岸。 卓天威丢掉浆,一跃登岸。 人多人强,一比四。 曾经吃过苦的怨鬼和厉魄,胆气一壮,首先抢登。 “你们,四个人。”卓天成双手叉腰,屹立如山:“一定有人知道那晚枫桥客栈的事故,在下要知道那些阴谋计算在下的人是何来路。厉魄封彤,你第一个先说。” “老夫四个人毙了你,你就知道了。”厉魄这时反而心虚了,色厉内荏,明显地表示要倚仗人多群殴。 “谁敢向在下动爪,格杀勿论。”他厉声说:“在下你们这些个混蛋东西已不再客气了。” 当他粗野地骂人时,便表示他心中不平衡,也表示他将作出反常的事来。 第 五 章 夜阑郝园 四个人都看到他佩了刀,但他并没有拔刀的意思。 寒山居那晚发生的事故,早已传扁苏州,魔僧遍体浴血一招崩溃,震惊的江湖人说起来仍有余悸。 但有许多高手并没感到震惊,因为他们的声望和武功都是第一等第一流的,经验与判断力也是第一等第一流的,根本不相信有此可能,第一等第一流的人从不相信传闻。 厉魄和怨鬼都是第一等第一流的人,他们十分相信因为他们吃过苦头。 在天平山,卓天威没带刀,他们已焦头烂额,而现在卓天威带了刀,魔增就是栽在刀上的。 而历魄和怨鬼的声望与武功,比魔僧殃道还差了那么一级半级。 厉魄打一冷颤,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你不打算说吗?”他的语音提高了一倩:“要在下先把你们打个半死再招供?” 厉魄愤火上冲,但一触到卓天威在星光下反射光芒的大眼,愤火以陡然消失了,扭头左右顾盼,不错,四个人站在一条线上,都拉开马步严阵以待,没什么好怕的。 “小畜生!”厉魄口头上不输气:“你狂吧!你看清你的处境吗?” “看清了,四比一。”他冷冷地说:“四个土鸡瓦狗。在下不在客店,一直就在店外附近潜伏,等候你们这些人,你们的船一到,在下就发现你们了。等你们入店与太湖蚊打交道时,在下决定在郊外收拾你们。如果没有把握,在下会拦截你们吗?哼!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一起上吧!在下保证不让你们失望。” “姓卓的,你在本城的事已经够多了。”姓聂的咬牙说:“你已经逼得咱们这些人无路可走,咱们只好和你拼了。” “你这人睁着眼睛说瞎话,居然怪起在下来了,可恶!”他无名火起,声落人动,狂野的向姓聂的冲去。 “你死吧!”姓聂的怪叫,双手齐挥,灰雾挟狂风向他刮去,腥风刺鼻。 不妙,灰雾涌错了方向。卓天威表面上作势凶猛地前扑,其实中途折向攻击胜聂的右首另一个人。 灰雾涌到前的一刹那之间,他已经离了冲扑的路线,快得令人目眩,眨眼间便撞入那人怀中。 姓聂的以为毒雾定可奏效,毒雾洒出并没有下一步应变的行动,仅准备上前擒人,却没料到打击从侧方突然光临,想应变已来不及了。 但觉重物光临脑门,噗一声响便失去知觉。 同一刹那,水响声震耳,厉魄和怨鬼不约而同,以鱼龙反跃身法,后空翻远出三丈外,见机入水逃命。 卓天威来不及追赶,也不想入水追逐,站在河岸不住咒骂,最后失望地转身,走向昏迷不醒的两个人。 那艘小舟,早已向下游急急划走了。 他拖起了姓聂的到了水边,将对方的脑袋浸在水里,三浸三提,姓聂的被浸醒了,拼命咳嗽,狼狈万分。 “现在,在下要口供。”他站在一旁沉声说。 姓聂的神智一清,猛地奋身急滚,要滚下河逃命。 仅滚了一匝,右肘便被踏住了。 “哎哟!饶……命!”姓聂的发狂般厉叫。 “在下要口供。说!哪晚行凶的人是谁派的?” “我……我只知道……知道宗政子秀派……派了两个人……” “哪两个?” “扮……扮成卖唱的。” “果然是吴中一龙,还有,那扮娼女和老鸨的人?” “我……我发誓,真的不知道,饶命……” 右肘一松,压力消失,卓天威像是突然隐没了。
东海老店的住客,比枫桥客栈的旅客更复杂。太湖蛟是老江湖,在他店中出入的人,多多少少也沾了些江湖味。 店堂灯火明亮,旅客们皆已安顿停当,店伙们都在各进各院忙碌着,店堂反而显得清静了些。卓天成施施然从外面返店,欣然踏入店堂。平时不露面的店东太湖蛟荆东主,无巧不巧地恰好在店堂逗留。 这位老江湖心中不安,但脸上毫无异状,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碰上任何变故,都能从容应付,不乱方寸,修养到家。 “小兄弟,这么早就回来啦!”太湖蛟看到卓天威突然出现,颇感意外,友善世故地含笑招呼。 “呵呵!荆东主希望在下何时返店?四更天?”卓天威大笑:“不久前离开的两位仁兄并没进城,反而是往枫桥镇走的,委实令人莫测高深,吴中一龙该在城里!” “呵呵!夜间进不了城呀!走枫桥平常得很,有钱有势的爷们,皆在城外有别业。”太湖蛟也干笑着。 “不是理由。”卓夫威流里流气的倚在柜台上。 “那……老弟的意思是……” “那是阴谋的一部份。”他肯定的说。 “阴谋。”太湖故一怔。 “对!阴谋。” “有理由?证据。” “有。”卓夫威游目四顾:“贵店附近,最少也有眼线五个以上,如果把他们捉来严刑逼问,可以保证他们必定是众口一词,招出是吴中一龙派来的。” “你认为不是吴中一龙派来的?” “荆东主认为是不是?” “很难说。”太湖蛟笑笑:“当然,吴中一龙不会亲自下令,自有人替他办事。” “有太多人手帮忙办事的人,实在并不是十分惬意的事,难免有些事手眼不到,也容易被人利用和蒙蔽吴中一龙如果聪明,一定会来与在下当面了断,除非他真的认为他的身份不肖与在下手起平坐。” “晤!在下也有同感。”太湖蛟粗眉紧锁:“按理,以他的声望来说,比魔僧殃道差远了,他配不配与你平起平坐,他应该心中有数,小兄弟,你很了不起。” “荆东主的意思……” “你,年轻气盛,能沉得住气冷静的思考分析,不鲁莽冲动,确是难得,在下以为你一定是上京城去了!” “时辰未到。”卓大威离开柜台往里走:“要走的,但不会是今晚。晚安,荆东主。” 太湖蛟等他的背影消失,方踱出店门,向一个在阶下照料轿子的大汉哼了一声。 大汉站正身躯,冷然回瞧着太湖蛟。 “那位小兄弟的话,你听清了吗?”太湖蛟沉声问。 “听清了又怎样?”大汉的口气相当强硬。 “到底是谁派阁下来的?” “宗政老太爷。” “真的?”太湖蛟语气转厉。 “半点不假。”大汉毫不顾及店里的客人。 “对。” “你所立之处,不是敞号的旅店的范围。” “也对。 “那好,本店不必费神保护你的安全。” “哼!荆东主,你要将在下的身份,泄露给那姓卓的小子?”大汉冷笑:“你配说保护在下的安全……” “姓卓的根本不屑与你计较,他连你们来了多少人都一清二楚。”太湖蛟用手向另一乘停放在阶角的大轿一指:“你瞧,那位老兄已等你许久了。” 大汉应声扭头,黑影一闪即至,刚想有所反应,腰眼一震,一颗打穴珠先一刹那及体,扭身便倒。 黑影挟起大汉飞退,说了一声谢谢。 太湖蚊脸色大变,骇然一震。 “好快的身法!我……我居然没有看清他的面目。”这个老江湖悚然自语:“看来!树大把风,吴中一龙的麻烦大了。奇怪,到底是些什么人在搞什么鬼?” 太湖蛟说得不错,那些人别业在枫桥;连栈号在枫桥镇的郝四爷,也有别业在距镇约三里地的运河旁。 郝四爷的府第在沧浪亭不远处的三元坊,但平常很少在家,大部分时间逗留在枫桥镇,却不是为了便于主持栈务,而是为了活动不受拘束,这位爷好酒好色是颇为有名的,有钱人好酒好色是天经地义的事。 那是一座傍河而建的好别业,四周果园围绕,近河一面加建了亭台池阁,主宅的中心是迎曦楼,四周花草,一片锦绣。 这就是郝家的怡春园。 在苏州的名园中,怡春园还不配入流,而且归郝家所有,仅是一年前的事,原来的主人目下已不知流落何方去了。 三更天,全园更阑人静,园门的两盏灯笼,发出暗红色的光芒。 通向园门的小径两旁,全是茂林修竹,人在其中行走,竹因风而躁动,响声令人闻之毛骨悚然,充满鬼气。 不但小径充满鬼气,全园都充满了鬼气,因为除了门灯之外,全园各处看不到一星灯火。 郝四爷养了不少护院打手,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所以他有资格称爷,有资格名列本城缙绅。 只要你有钱有势,就有人称你为爷为公。 一个黑影接近了园门,脚步声打破了夜暗的沉寂。 右面竹林人影连闪,三个劲装大汉迎面拦住了。 “私人宅院,不许擅入。”中间那位黑铁塔似的高大人影声如狼嗥。 黑影真是黑,黑头罩仅露双目,黑劲装黑快靴,黑得令人望之心中发毛。 “在下既然来了,非入不可。”黑影阴森森地说。 “阁下贵姓大名?为何掩去本来面目?” “在下今晚不打算大开杀戒,所以不想以真面目与诸位相见。” “姓卓对不对?” “少废话,让开!”黑影语音转厉。 “阁下好狂,你到底来意如何?” “见了郝四爷,他就知道在下的来意了。” “阁下,真不巧,四爷到杭州去了,已经去了好几天,与朋友游西湖,何时回来,谁也不知道。” 这一招相当厉害,远走高飞避祸,最为安全。 “哦!这么说,在下非闹个鸡飞狗跳不可了?”黑影阴森森地说:“家中有巨变,他能不回来?” “阁下,不要打如意算盘。”拦路的人语气变得强硬:“四爷还不屑与你计较,所以懒得理会你的事。你走吧!走了就不要回未。恰春园有如龙潭虎穴,高手如云,识时务者为俊杰,枉死在这里,何苦?” “好,在下倒要看看贯园到底有些什么人物。你是如云高手中的一个吗?” “正相反,在下只是一个巡更守夜的三流小人物。” “哈哈!打一个三流人物也不错,打!” 打字出口,人已如鬼魅幻形似的贴身了,噗一声响,右肘正中左助,接着反掌顺势击出,掌背击中脸部,最后是一掌发出,正中心目。贴身、三击,一气呵成,仿佛在同一瞬间发生,打击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嗯……”拦路的大个儿厉叫着慌乱急退。 大汉控制不住马步,砰然倒摔而出,毫无封架闪避的机会,一照面便倒了,两侧的两位同伴甚至连如何发生的也不知道。 “还有两个。”黑影拍拍手说。 “咦!”左面的人骇然惊叫。 “呛……”钢刀出鞘,右面那人显然反应快些。 “毙了他!”拔刀在手胆大气壮的人大叫,叫声足以让不远处园内的人闻声却警。叫声未落,刀招倏发,火辣辣地人刀俱进,一招青龙入海扎向下盘。 黑夜中攻下盘相当有利,至少可以阻止对方冲入反击,下盘无法接近,当然不可能出手反击。 可是,阻止不了黑影的反击。 黑影根本不理会攻下盘的刀,身形一晃,便从刀侧切入,右手一抄,便扣住了握刀的手肘。 “滚!”黑影冷叱,信手后扔。 这位仁兄不听话,很有种,不滚,而是飞,一声惊叫,钢刀前伸,凌空向前飞起近丈高,砰然一声大震,枝叶摇摇,飞撞入路旁的竹林内去了。 第三个在大骇,刀已经出鞘,却不敢出手攻击,反而扭头狂奔,一面狂叫救命。 黑影并不急于追赶,一把抓起那位晕头转向的大个儿,抵在脚前跪下。 “告诉我,郝四爷真的不在家?说!”黑影阴森森地问。 “我……我我……”大个儿惊得浑身发僵,语不成声。 “宰了你,郝四爷难道不回来办丧事善后?” “饶我……四……四爷……” “四爷去杭州游西湖,凶讯三天之内可以传到,他就必需赶回来……” “四爷……在……在家……”大个儿快要崩溃了,肋、胸、脸各挨了一击,浑身痛得有如虚脱,双目除了乌天黑地之外已一无所见,怎敢不吐实挨宰。 黑影放了大个儿,大踏步向园门走去。 两盏灯突然熄灭,怡春园唯一的灯火消失了。 然后,黑雾腾涌,整座园林笼罩在迷天大雾中,听不到任何声息,连草木的形影也消失了,三尺之内不辨景物。 黑影飞跃粉墙,隐没在迷天的黑雾中。 浓雾不是自然发生的,有呛人的辛辣味。 视线远不及三尺,在这种大宅中,即使白天多次前未踩探过,这时也分不出东南西北,任何人皆不敢贸然进入。 他竟然毫无顾忌地进入。 薄底快靴踩在草地上,脚下发出了轻微的声息,在一个耳力超人的高手来说,五丈之内已够清晰了。 “阁下,你也未免太狂了!”右方传来刺耳的嗓音:“你何时才会死心?” 声音的传导并不一定是直线的,雾也可以吸收高频率的音波,所以很难正确估计发声的人到底在何处,所听到的语音也会走样,不易分辨发话人是谁。 他离开原地,这次脚下求发生任何声息。 “未获得确切的答复,在下绝不会死心。”他的语音向声源相反的方向传出:“贵园所施放的这种烟雾,按常情估计,应该不是毒物,但在下却发现重要的处所,有毒雾施放,郝四爷真不简单,施放一次,至少得花掉数百两银子。哈哈!像这样子天天晚上施放,要不了多久,一座银山也会被放光了。” “你知道你目下的处境吗?” “知道得非常清楚。”黑影充满自信的说。 “你已经死定了。”对方的语气也充满自信。 “真的?不过,你知道并不是真的,因为如果没有把握,在下就不会进来,事没办成反把命送掉,智者不为。在下等了许久,就得事先作好万全准备。”他的语气越来越轻松,表示他的心境,并不因身在险境而紧张。 “你即将发现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发现来得却回去不得,阁下,你已经身陷险境,毫无活命机会了!” “正相反,应该说,你们已要身隐绝境,因为在下已决定今晚开杀戒。阁下,不要对在下做错误的估计,以免发生无可弥补的惨事,把三珠凤钗的来源说出,这样就不会成为血海屠场,在下不追究你们假籍吴中一龙的名义,派人计算偷袭在下的罪行,不然,哼!有你们瞧的!” 墓地罡风厉啸,暗器漫天飞至。 “你们下毒手在先,在下有权以牙还牙。”他的语音转厉:“你们有四个暗器高手,可惜都是摸不清方向的废物。” 不知从何处方位,传出一声特别阴厉的冷笑声。 “晤!真正的高手来了。”他的语气又变。 黑雾越来越浓,人声完全静寂,死一般的静,空间里流动着死亡的气息,浓雾涌腾中,显示出不祥、不测、凶险的先兆。 久久,终于,两个人影面面相对。 尽管双方的眼睛皆无法看到对方的身影,但在感觉中已经知道对方的存在,而且知道对方确实位置。 双方相距约丈二左右,不约而同站住了,可知双方的听觉,皆已达到十丈内可发觉叶落飞花的无上境界。 “贫道给你一次全身退走的机会。”对方发话了,语音直震耳膜,可令耳膜欲裂,但其实声音并不大。 “要郝四爷把珠钗的来历说出,在下扭头就走。”他冷静地说:“道长修为已臻通玄境界,佩服佩服!” “你知道贫道的来历?” “不知道。”他说:“道长心中也明白,在下迄今仍能屹立在此地,必定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所以道长肯给在下一次全身退走的机会,以免两败俱伤。可是,在下不会做事虎头蛇尾,道长的盛情,在下心领了!” “哼!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见了棺材在下也不会掉泪。” “贫道成全你。” “在下也有此同感。” “你是卓天威?” “如假包换。” 黑雾突然激荡腾涌,奇异的气流呼啸声入耳。 “蓬!”两股可怕的异劲接触,罡风骤发,劲气如潮,黑雾猛烈地外迸、内卷,翻腾激荡极为壮观。 “咦!”是老道的惊讶的轻呼,地面传出杂乱的足音。 “道长好霸道的天罡掌!”卓天盛的语气透露出不满:“出手便是致命的一击,你算什么狗屁高手名宿?好!你也接我两掌!” 蓦地风吼雷鸣,奇异的掌风啸鸣惊心动魄,两个模糊的人影终于接触纠缠在一起,名展绝学行雷霆一台。 “叭噗!”劲道接实。 黑雾狂涌中,草木的折断声大起。 “铮!”剑鸣声震耳,有如虎啸龙吟。 “锵!”刀啸声接着传出,卓天威也撤兵刃了。 双方势的均力敌,刀剑出鞘作生死一拼,双方皆凭耳力发招攻击,如果等接近发现人影再出招,必定有死无生。 双方皆以神御刃,凶险万分。 刀一出有我无敌,这是卓天威的御刃信条。 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他发招所冒的风险比对方要高出十倍,因为他必须采取主动,不能让对方的气势所撼动。 气势是信心的表现,他必须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一声低叱,他进攻了,刀风似殷雷,排山倒海似的向认定的目标强压,黑雾如被罡风刮,人与刀浑成一体,行致命的一击。 剑气空前强烈,荡起无穷的剑山。 七刀、八刀……铮一声狂震,火星飞溅,剑终于硬接了电耀霆击似的后续一刀——第九刀。 纠缠的刀光剑影猛然中分,剑啸和刀啸余音袅袅,相距约三丈左右各发震鸣。 一幅道袍的袖桩,激射出丈外翩然飘坠。 “在下要用绝招了。”卓天威的语音冷酷无比:“老道,人必须具有在刹那间,接下乾坤十二刀的能耐。” “乾坤十二刀?”老道在三丈处沉声问。 “大鬼神愁……” 随着招名的叫声,刀以雷霆万钧之感陡然光临。 剑气如惊雷骇电般迸发,撤出了重重剑网。 “铮铮!铮!” 剑气骤散,剑鸣声逐渐远去。 一具灰白色的发给,掉落在草丛中。 几星鲜血,洒落在黑雾里。 老道躲过这招大鬼神愁,但受一了伤丢掉了头上的道髻,所付出的代价很小,但声望上的损失却大了。 “我仍得下苦功。”卓天威收了刀自言自语:“魔僧在泣魂天殛下逃生,这老道又在大鬼神愁下逃走。晤!我要下苦功,找出毛病出在什么地方。” 如果他完全了解他所面对的高手们,他们的名在武林所代表的地位,就知道毛病出在什么地方了。 他只是一个初出道的年轻的初生之犊,而对方却是闯过无数刀山剑海,积数十年生死经验的宇内名人与武林顶尖人物,他的刀招出现几许的空隙乃是情理中事。 在这种威震宇内的高手名宿面前,他想全部控制全局,仍得多下苦功,得累积无数搏斗的经验,才能收发由心。 他继续向即定的方向摸索而进。 这次,他脚下毫无声息发出,脚下已不是栽有花草的地方,则是一条铺了石块的走道。 每走三五步,他便停下来凝神运用耳力搜索,或者用脚探索地面的变化。 不久,他已登堂入室。 嘭一声大震,他撞毁了一座沉重的门。 门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雾却稀薄得嗅不到辛辣,可知屋内没放有喷烟雾的设备。 三刀脆响,火星飞溅,一晃之下,火折子火舌骤升,屋中一亮。 这瞬间,将近十枚暗器全向火光集中攒射,破风的厉啸刺厂耳。 火折子的体型相当大,构造精巧而脆弱。 六个黑衣人顺势扑出,准备暗器将人击中便可擒人。 “咦!”六个黑衣人骇然惊呼。 火折子搁在地面的方砖上,却不见持火折子的人。 “人呢?”有人惊讶地问。 这是广阔的厅堂,有不少摆设,但皆不足以藏人,人的确不见了。 “没有人。”一个黑人惊然说。 “混蛋!”为首的黑衣人大骂:“没有人,难道火折子是从方砖缝里长出来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火折子的火苗摇晃,但火舌逐渐萎缩,这玩意本来只燃烧片刻,油的存量有限。 “亮灯,搜!”为首的人断然下令。 厅中各处都有灯,还有灯笼。灯点起了,灯笼也点了四盏。这时光,有两个人把守着被撞毁的厅门,其他厢门和后堂门都是紧闭的,所有的窗也是密闭的,绝不会有人秘密出入而不被发觉。 没有什么好搜的,的确不见有陌生人的踪迹。 为首的黑衣人,正仔细地审视那具已熄的火折子。 “奇怪!难道是鬼把火折子弄亮放在此地的?”一个黑衣人毛骨悚然地说。 “锵!”刀啸声入耳。 “是在下弄亮放在此地的。”亮刀的卓天威阴森森地说道:“保证不是鬼,是我卓天威在此。” 六个黑衣人只剩下四个,两个把守破厅门的人已经躺在门坎下声息全无。 卓天威当门而立,刀斜垂身侧,蒙面巾已经取掉,露出本来面目。 四个黑衣人反应奇快,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同声暴叱,四种暗器几乎同时发出。 长啸声震耳欲聋,卓天威突起发难。 刀在手,有我无敌。 他胆大包天,从暗器丛中突入,人与刀浑如一体,刀起处潜劲山涌,一振之下刀气迸爆,左掌一拂一拨,暗器像被狂风刮走了,人挟着电虹一闪即至,刀光仿佛电流光,八方怒张。 四个黑衣人有三个的刀剑迅疾地出鞘,展开所学拼全力自卫,但刀光毫无阻滞地流泻而入,飞腾电掣有如火树银花。 “泣魂天顶!”厅门限外有人狂叫:“果然是泣魂天殛!传闻中的火狮傲世绝招!” 四个黑衣人在刀光仍未消失之前,已经被抛掷出四方,胸肩破裂死状可怖。 卓天威出现在门外,沾血的刀向外斜举。 厅外的门阶上,站着脸色惊怖的秧道,手按在天下三大名剑之一的七星剑柄上,五指不住抽搐,想拔出却又不敢拔。 “不久前向在下递剑的老道不是你。”卓夫威沉声道:“大概你的剑术也修至通玄境界,不然你就不会知道泣魂天殛。拔剑上!在下就教!” “你……施主是火狮的传人?”殃道悚然问。 “殃道,你是郝四……” “贫道借住郝施主的东院,是朋友相介的。” “引介你和魔僧来保护郝四爷?好,难怪他胆敢到处烧火兴风,有你们这种宇内高手名宿撑腰,他想取代吴中一龙领袖江南武林的地位就不足为奇了。你们还有什么大人物,一并叫出来吧!在下既然来了,所办的事必须有结果,反正不是你们死,就是我去见阎王,早些了断岂不干脆。” “三天后,贫道给你公道,如何?”名列宁内凶人,威震武林的殃道,竟然凶焰尽消,破天荒在一个初出道的小人物面前采取低姿势,委实是奇迹。 “抱歉!三天后的事,三天后再说。”他断然拒绝:“援兵之计,免了吧!” “贫道……” “老道,千万不要打逃走的主意。”他沉声说:“人已经在卓某刀势最有效的威力圈之内,我只给你拔剑一拼公平决战的机会,如果你逃走,在下就会毫不迟疑的向你挥刀。” “可恶!”殃道被激怒了,愤怒驱走了惧念:“这世间,没有人胆敢在我映道面前说我要逃走,没有人胆敢……” “在下就敢。”他毫无客气地顶了回去。 “你……” “在下已经忍耐得够久了,对你们不择手段明攻暗斗的手段烦透了,从今晚起,你们将发现我卓天威不是善男信女;从今晚起,卓天威绝不饶恕想杀我的人。这六位仁兄就是榜样,他们用暗器阵下毒手,结果你已看到了。” 龙吟隐隐,殃道终于拔剑了,剑身上七颗日芒耀眼的北斗七星,幻发出夺目的光华,剑鸣声可透入肺腑,似乎声源不是来自剑吟,而是来自九幽地府最深处,且有震慑人心的魔力,人耳便感到心向下沉,毛发悚立,心神大乱,斗志丧失。 “贫道不信你已获得火狮的真传,更不信你已经练成了玄元大真力。”殃道咬牙说:“就是火狮亲临,我殃道仍有一拼的勇气。” 剑尖徐徐上升,刀也完成了出招的准备。 殃道的手剑诀一引。 刀尖突然转向,转向身后。 大敌当前,这种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向太危险了。 香风入鼻,变生不测。 刀尖指向站在卓天威身后丈外的一位紫衣美妇,灯光下薄施脂粉,紫衣美妇俏丽如仙,巧笑俏立展露绝世风华,美得令人屏息,那双艳光四射的钻石明眸,具有无穷的动人魅力和诱惑力。 刀尖遥指的中心点,是美妇胸口高耸的双峰正中央。 “你的刀势已经完全控制我了。”紫衣美妇嫣然微笑,右颊现出一只醉人的深深笑涡:“让我拔剑吗?” “在下从不乘人之危。”卓天威沉静地说:“姑娘拔剑吧!在下一定会给你一个公平的决斗的机会。” “谢谢。”紫农美妇笑得更甜,剑慢慢地,一分分地往外拔:“年轻人壮志凌云,非常重视武林规矩,但等到成名之后,机心和保全自己的私心,便会把武林规矩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你……” 卓天威身形一晃,眼神一敛,接着闭上双目,深深呼吸,握刀的手,似乎力道渐减,刀尖徐徐下降。 紫衣美妇女左手的云袖一抖。 门外的殃道向后退,似乎接受紫衣美妇大袖的指挥。 紫衣美妇的剑终于出鞘,莲步轻移,悄然徐徐向前接近。 “你感到魂不守舍,感到困顿。”紫衣美妇一面徐徐接近,剑指向卓天威的心坎要害,一面用奇异的嗓音说话:“你嗅到的异香,令你心神散乱,神志不能集中。所听到的声音令你昏然欲睡,不想任何事,不想任何人……” “我想的,想那晚在客栈暗算我的异香。”他突然睁开虎目冷冷一笑:“姑娘,你的异香很可怕,你的摄魂魔音也极具功力……” 紫衣美妇大吃一惊,愣了一愣。 “可是,我是有备而来的。”他笑笑:“当我知道危险发生或者看出危险的先兆,想计算我的人不会成功的。姑娘,你的道行很深,可惜我有备而来……” 剑倏然吐出,恍若电光一闪。 “铮!”卓天威将剑封出偏门。 “叭!”他的左掌,毫不留情地给了紫衣美妇一耳光,劲道不轻。 “哎……”紫衣美妇惊叫,仰面踉跄急退,那吹弹得破的右颊变了形,似乎被抽长、扩张。挤扁了。 这瞬间,殃道从他背后飞扑而上,七星剑幻化一道青虹,七颗星闪烁着破空激射。 “铮!”他旋身就是一刀,然后又反击一刀。 殃道向斜后方倒飞出三丈外,隐没在汹涌的黑雾中,形影俱消。 这凶道经验丰富,借反震力见机溜之大吉,快了一刹那,几乎送掉老命,因为卓夫威反击的第一刀,以一发之差掠过凶道的小腹前缘,把道袍划开了一条缝,幸而未伤到肚皮,算是很幸运了。 紫衣美妇大概被耳光打得昏天黑地,眼前看不清景物,仅听到刀风剑鸣,狂乱地舞剑自卫,吃力地稳住了身形,剑上的剑气居然还凌厉无匹。 卓天威站在剑势的圈子外,钢刀徐举。 “殃道已经逃掉了,他很幸运。”他向舞剑相阻的紫衣美妇冷酷地说:“而你,却没有这么幸运了!” 紫衣美妇的右顿开始变色,开始肿胀,美丽诱人的樱口有鲜血溢出。 “我……我跟你……拼了……”紫衣美妇用变了的嗓音狂吼,循音连挥五剑。 他向侧绕走,懒得接招。 “告诉我,那晚粉娼妇暗算在下的女人是谁,我饶你!”他一面闪动一面说:“不然,哼!我要把你美丽的、诱人犯罪的面庞,割上十七八刀。” 紫衣美妇左手一挥,发出三枚飞钗,向侧飞窜。 他左后一抄,三支钗全部入手,赶上伸脚一端,端在那动人浑圆的美臀上。 “砰!”紫衣美妇重重地冲倒,仆倒再向前滑。 他赶上一脚踏住小蛮腰,伸刀用刀背敲在那握剑的手肘上,剑脱手落地。 “你招不招?”他沉声问。 刀抵在紫衣美妇的颊侧地面上,只要对方敢挣扎,刀锋必定可以割开脸颊,他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那一耳光已让紫衣美妇破了相。 “饶……我……”紫衣美妇失神般哭叫。 “我要口供。”他厉声说:“说,那两个鬼女人是何来路?你们的迷魂香性质相近,不要说你不知道。你如果想我怜香惜玉刀下留情,你打错主意了?” “我……我是前天地……才应讯赶来的……”紫衣美妇女惊怖的说:“我真不……知道你说的鬼女人……是怎么一回事……啊!不要……” 他的刀移开了,脚也离开那不胜一握的腰脊。 他是一个讲理的人,怒火消了一半。 “你应什讯?”他问。 “前来苏州接受天成羽士差遣。” “天成羽士?”他一怔:“是郝家的主脑人物吗?” “是的,三邪神五妖仙的紫府散仙天成羽士。” “好了,你可以走了!”他闪在一旁。 紫衣美妇狼狈地爬起,右颊肿胀指痕宛然,发疯似地奔出厅门。 “姓卓的,我发誓。”紫衣美妇在外面扭头怨毒他尖叫“只要我勾魂姹女有一口气在,誓报今晚之辱,不管明的暗的,不杀你绝不罢手。” 话未完,一跃三丈,冲入沉沉黑雾去了。 他懒得理会,抡起一张长案,开始拆屋,首先砸毁了所有的家具,再猛砸排窗和板壁装饰等。 没有人出面,似乎是座空屋。 拉下所有门帘,丢在七零八落的木制家具上,取过一盏油灯,先将油灯倒在破帘上。他没忘记把六具尸体丢出门外。 他要放火,显然横定了心,不达目的绝不罢手。 正要点火,门口有了声息。 “你要放火?不太过份吗?”站在门口的青袍人沉声说。 “以你们这几天的作为来说,太过份的该是你们。”他瞥了对方一眼:“如果不是在下武功不差,恐怕尸骨已喂了蛆虫,我告诉你,今晚郝四爷如不出面了断,这里一定会变成血海屠场。你说对了,在下要放火,阁下想阻止在下吗?” “你……” “试试看?你最好不要试。” “我就是郝明山。” “好,你总算出面了。”他丢掉油灯:“郝四爷,你知道在下的来意。” “知道。” “那就好,免得多费唇舌。” “那支三珠凤钗……” “郝四爷,请你记住!”他打断对方的话,脸上一片肃杀:“千万不要信口胡说,当在下查证时发觉你撒谎,那么,在下绝不和你多说半句话,将毫不留情地连带铲掉你郝明山在世间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你的性命在内。如果你认为可以玉碎,不妨胡说八道,你只能骗我一次。” “我知道你狠。”郝四爷咬牙说。 “夸奖夸奖!” “钗是一位朋友送的。” 郝四爷不得不认栽。 “我在听。” “他姓齐,齐启瑞,绰号叫翻江倒海,是一个江湖浪人。” “哦!你要我踏破铁鞋,去找一个江湖浪人?妙极了,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很精。”卓天威怒笑说。 “事实如此。” “又是事实。好,你过来。”他点手叫。 “你……” “你会过来的,是吧?” 郝四爷一咬牙,举步入厅冷然接近。 “我是个讲理的人。”他一字一吐郑重地说:“但经过一连串的变故与灾难,发觉讲理很难解决问题,不讲理反而万事亨通。因此,在下宁可不讲理。” “你的意思……” 他抬手扣指疾弹,随即顺势一掌虚吐。 “在下制了你的任脉。”他冷冷一笑:“我给你百日工夭,这百日中,你最好向老天爷祷告,祈望在下找得到翻江倒海齐启瑞,为了你自己的性命,这期间你最好派人打听翻江倒海的下落。在九十五天前后,在下会来此地找你,那时你如果无可奉告,在下就不管你死活了。阁下,再见!” 双方相距近丈,算上抬手的距离,也有六尺左右。 功臻化境的高手,丈内以指风打穴不难办到,但被制的人一定有所感觉,必定知道某处地方被击中了。 但卓天威扣指疾弹,又听不到指劲破风的声音,郝四爷了没感觉到胸腹的任何地方有被触动的感觉,虚按的一掌也毫无异象,怎么制住了了任脉?可能吗? 郝四爷虽然心疑,却不敢大意,立即凝神聚气,行功检查经脉,忘了和卓天威道再见。 气上重楼,功行三周天,不但任脉毫无阻滞,其他经脉也毫无异状。 “这小子在唬人。”郝四爷自语:“这种老掉牙的老把戏,拙劣得很……晤!” 就在散去先天真气的刹那间,突觉气机突变,心脉突然加速,脉膊声有如擂鼓,心房吃力地狂跳,不得不猛烈呼吸以减轻心中的难受,接踵而至的是反胃、恶心、眼前发黑,手脚发冷发软,几乎站立不牢。 “老天!”郝四爷脸色灰白,惊恐地坐下、躺倒,吃力地作深而急的呼吸,全身尽量放松:“这小狗不是唬人,不是唬……人……” 卓天威在收拾行囊,他要走了,要离开苏州。这次苏州之行,惹下了不少是非,有所失也有所得。 至少,他所遗失的巨万珍宝已经有了线索,虽则线索甚少,仍然是颇有价值,有了追查的目标。 到何处去找一个江湖浪人?天下大得很呢! 他并不介意那些用卑鄙的手段向他袭击的人,目前,他无暇与那些人计较,自己的事已经够烦心的了! 虚掩的房门悄然而开,一个人影当门而立。 “阁下就这样离开苏州了?”陌生人问。 “是的。”他背向着房门,用心地在床口折换洗的衣裤,收拾一些应用物件。 “事办完了?” “是的,办完了才安心离开。”他一直不曾回头察看陌生人是谁。 “能不能留在敝地一些时日?” “我已经表明,事情已经办完,必须走。苏州虽好,不是久恋之乡。” “在下以至诚挽留佳宾……” “非常抱歉,盛情心领了。”他一口回绝:“在下的事很单纯,而贯地的情势却波诡云谲,聪明人务必远远地脱身事外,这是保命的金科玉律。在下的事已经办妥更该赶快离开是非之地以策安全。” 第 六 章 藐视威逼 “在下请求老弟……” “抱歉,这里已经没有在下的事了。”卓天威截口说。 “为了敝地的一场武林浩劫,老弟也不愿留下化解。” “武林浩劫与在下无关。”他开始结扎包裹:“其实,你老兄大可不必危言耸听,浩劫两字滥用了。这只是一次地方小事件,你吴中一龙树大招风,一方之霸遭人所忌,乃是平常得很的小冲突,你可以应付得了。” 他平静地转身,泰然地注视来客。 那是一个相貌威猛的中年人,所穿的团花长袍可以表明是有身份的人。 门外,有四个劲装大汉向外戒备,一看便知是保镖打手一类,身怀绝技的好汉,所佩的刀剑,皆是上好精品。 苏州第一号武林人物,吴中一龙宗政子秀光临客栈,除了贴身的保镖之外,附近恐怕还有不少人。 “在下如果应付得了,这些天来为何闭门戒备不敢外出?”吴中一龙苦笑:“把舍下请来的朋友全算上,也应付不了魔僧殃道两个人。老弟光临敝地之前,仅厉魄与怨鬼两人,就把在下的人闹了个手忙脚乱鸡飞狗走。如果不是老弟恰好光临敝地,恰好碰上魔僧殃道从南京到达,那么这两个宇内七大凶人的两凶,不把舍下杀得血流成河才是怪事。老弟如果这就离开,他们已无顾忌,宗政家便将成为血海屠场。” “阁下与他们合作,岂不化干戈为玉帛,皆大欢喜了吗?他们并不想除去你这一条龙。” “问题不在他们这一批人,而另一批人也作了同样宣告,委实今在下齐布为难。” “另一批人?” “对,另一批同样具有强大实力的人,也要求在下合作,不管在下答应任何一批人,皆会受到失望的那批人无情的打击。” 他心中一动,想起假书生南宫凤鸣和斐宣文,长春谷的侠义道名人。 “宗政老兄。”他摇头苦笑:“要找你的人,恐怕不止两批,可能有三批甚至四批。本来,在下也找算找你的,后来看出疑点,暗中留了心,及时发现郝四爷的嫁祸阴谋,所以才没去找你。” “本来在下也对老弟着意提防,后来知道老弟光临敝地志在追查三珠凤钗,这才心中一宽。老弟如能留下一段时日,那些人必定不敢妄动,他们不可能久留。老弟的声威已传向江湖各地,有老弟在此坐镇,风暴自消。”吴中一龙取出一只绣金荷包放在桌上:“在下已从小桃江处将钗购回。不瞒老弟说,在下有不少人手,愿倾全力替老弟进一步追查线索。” “宗政老兄,你敢向郝四爷的人追查?”他问。 “郝四想除去我这条龙,已经暗中策划了好些时日,他挑衅在先,在下有权报复。他引狼入室,投靠那些江湖凶枭,等那些凶枭一走,他就没有甚么倚靠了,在下会好好回报他的。”吴中一龙凶狠地说。 “你认识翻江倒海齐后瑞?” “翻江倒海?晤!听说过这号人物,我的朋友可能会知道一些线索。哦!老弟问起这个人……” “宗政老兄,在下留在店个小住一段时日,作为交换的条件,请替在下查查这个人的底细,如何?” “在下感激不尽。”吴中一龙大喜过望:“只是……客店不宜安顿,老弟可否移驾到寒舍……” “不,谢了!”他断然拒绝:“在下也得为自己的事,住在客店方便些。” “这……老朽要不要在暗中派些眼线照应,提防那些凶枭暗算……” “不必了,在下应付得了。” 卓天威留下来,店主太湖蛟心中叫苦连天。 卓天威不是笨虫,有人可用何乐而不为?他缺乏的就是人手,有人帮助找线索,他求之不得,所以答应留下来。而且,他动了看结果的念头,看那些一而再暗算他的人,到底还有什么花招。 主要的原因是,他想等白素绫还有什么毒谋施展。 午膳时分,他在店中的食厅进膳。 店东通常很少在食厅走动,今天例外,太湖蛟踱入食客并不多的食厅。十余位食客,皆是需在苏州有些时日逗留的旅客,卓天威就是其中之一。 “老弟对敝店的饮食还满意吗?”太湖蛟在桌对面落座,脸上绽起无奈的笑容:“人手不够,招待不周之处,老弟包涵些儿。” “呵呵,好说好说。”他的笑却是真正喜悦的笑:“在下非常的满意,日后如有机会重临资地,一定在贵店落脚。呵呵!荆东主欢迎吗?” “说欢迎,那是违心之论。”太湖蛟直率地说:“不过,小风浪在下还担待得起。” “大风浪就难说吗?呵呵!”他爽朗地笑:“你放心,大风浪波及不了贵店的。江湖人不怕大风浪,反而对小风浪深怀戒心,因为阴沟里翻船的事经常会发生。上次在枫桥客栈,在下就曾经在阴沟里翻船,一群来路各异的人,各展机谋暗算,他们几乎成功了。” “在下听说过枫桥客栈所发生的变故,似乎并没有牵涉到吴中一龙。”太湖蚊替吴中一龙辩护。 “吴中一龙宗政老太爷那时自顾不暇,的确无力采取行动。事情已经过去了,在下也没有什么损失,所以懒得追究。荆东主不放心的是,他们必定不甘心,是吗?” “是的,所以希望老弟能早些离开是非之地。”太湖蛟明白地说出自己的希望:“吴中一龙前来留驾,老弟慨然允诺,可真令在下担上了千斤重担。小心提防,老弟,宗政老太爷并不是甚么真正大仁大义的英雄。” 太湖蛟走了,说的话意味深长。 卓天威淡淡一笑,脸上神情如谜。 他有他的打算,吴中一龙目前是唯一站在他这一边的人。 不管怎样,至少,目下吴中一龙不会对他构成威胁,双方都有相互利用的价值,他必须信任某一些人,一些可以帮助他的人,因为他最感困难的就是缺乏可用的人手,所以必须暂时信任他。 当然,他不会忽视太湖蛟话中的含意。 太湖蛟离开食厅,沿长廊走向前面的店堂,刚绕过一座屏门,浑身猛然一震。 “阁下,用不着费事找我太湖蛟。”太湖蛟的声调变得虚弱僵硬:“敞店不过问任何一方面的事,阁下难道还不满意吗?” 身后有一个人,一个陌生人,左手五指如钩,扣死了他的右肩颈要害,只消再加半分劲,就可以拍断颈窝内的筋肉和经脉。右手,一把锋利的小刀抵在他的右后肋上,刺穿衣衫,锋尖的寒气直透内腑。 “我知道你并不是什么安份的人物。”身后的人用沙哑低沉的噪音说话:“口头上,你承认惹不起咱们的人,称声守中立,不过问任何一方面的事,但暗中却不甘心,作了暗中防险的安排。” “阁下……” “闭上你的嘴,听清楚在下时话。”身后的人凶狠地提出警告:“你最好死心,老老实实脱身事外,马上给我撤走所有的暗桩,撤走派在卓小辈左右邻舍的三个暗器名家,这才能明白地表示出你严守中立的诚意。” “这……” “在下不说第二遍,你应该听明白了。不然的话,后果你自己去想好了。现在,你向前走,不要回头。” 刀离体,手也离开了肩头。 他心中雪亮,对方如果存心置他于死地,将不费吹灰之力,扣住肩颈要害的那只手,劲道可怕极了,凭他的功力,是无法抵抗的。 他向前走,一直到达店堂,还不敢回头察看,竟然不敢察看制他的人是谁。 “咱们的伙计,如无必要,禁止接近姓卓的居住院子。”他向柜内的店伙吩付:“左右两房的旅客即将离店,流水簿上,可将他们的姓名取消了!” 从此,店伙们如果没听到招呼,便不到东院一带客房张罗,来住店的客人,皆被安顿在东院以外的各处客房。 东院事实上已被孤立了。 天一黑,东院一片黑暗,店伙连走道的灯笼也懒得点起,因为东院的住客太少,点灯笼未免太浪费。 卓天威的房中,却有灯光外泄。 三更大,他仍未熄灯? 左右邻房原住的三位旅客已经结帐离店,新来的四位旅客是两对夫妇,是入黑之前才落店的。 左右邻房的房门悄然而开。 接着,院子里出现了五个高矮不等的黑影,他们出现得十分突然,无声无息地突然现身,像是平空幻化出来的鬼魅。 左右邻房悄然而启的房门不再移动,房中漆黑,不见有人影移动,原来是被五个突然出现的黑影所惊扰,暂时潜伏在内。 卓天威的房中共点了两盏灯,一盏是桌上的灯盏,一盏是在壁间的灯笼。前者是供旅客夜间在房中使用的,后者供旅客外出时使用的。 蚊帐是放下的,因此看不到床内是否有人睡觉,必须掀起蚊帐才知是否有人。 房门没上锁,极为反常。 住店的旅客很少有不锁紧房门睡觉的。 房门被人轻轻地推开,没发出任何声息。 房中灯火摇摇,微风从房门外吹入。 一个蒙面人当门而立,一双阴森森反映出奇光的怪眼,冷静地扫视房中的一切,目光最后落在床帐上。 “在下知道尊驾不曾睡着。”蒙面人用阴冷的声音说:“以尊驾的超人身手来说,警觉心比任何人都高,必定严阵以待了,何不现身谈谈。” 蚊帐深垂的大床毫无动静,声息全无。 “卓兄,谈谈对尊驾有利的。”蒙面人似乎等得不耐烦:“请勿拒人于千里之外,在下此来是诚意的。” 床中仍无动静,不像有人。 久久,蒙面人犹豫不决,几次想举步入房,即又迟疑难决。 “人好像不在。”蒙面人最后扭头向外面的同伴招呼:“很可能故布疑阵溜出去办事情了!” 说完,转首向房内,猛然一震,眼中有惊容。 卓天威衣履齐全,端端正正坐在桌旁的条凳上,桌上搁着那把没有鞘末开锋的单刀,泰然地注视着蒙面人,神色悠闲。似乎,他早已坐在那儿的。 “咦!”蒙面人讶然轻呼。 “坐。”卓天威伸手向桌旁另一张条凳伸手虚引:“看阁下有何可谈的?所谈的对在下到底是否真的有利。阁下,何不把你们的四位同伴一并请进来谈?在下是十分好客的。” 蒙面人举手向外面的人打手式,然后缓步入房,阴森的目光带有警戒的神情,仍在搜视房中可能藏匿的地方,对卓天威不可思议的出现,深感惊讶困惑。 连床底也藏不住人,稍具名望的人也不屑藏匿在床底,床上蚊帐不曾移动,可知卓天威先前不是躲在床上的。 那么,人从何处出现的? 如果躲在房中,又怎知外面还有四个人? “该他们进来时,敝同伴自会进来。”蒙面人不落座,笔直地站在桌对面说:“卓兄愿意谈。相信这是明智之举,对双方都有好处。” “好处嘛!不见得。”他脸上有令人难测的笑意:“你阁下蒙了脸,门外有兵刃齐全的四个同伴把守,在下很难相信,能谈出什么结果来,在下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不过,在下仍然给你谈的机会,谈不拢再举刀相向。在谈判期间,你阁下的处境是十分安全的,坐吧!有什么话,你坦率地说出来好了。在下与诸位素昧平生,你们又不肯以真面目相见,你们的来意,在下更是糊涂,所以无话可说,只有听你阁下的啦!是不?” “卓兄,你是明白人……” “呵呵!正相反,在下糊徐得很。”他抢着说:“如果不糊涂,就不会与阁下见面,在这种恶劣情势之下,听阁下的高论。说吧!简要地说,在下洗耳恭听。呵呵!在下该怎么称呼你老兄?” “称呼无关宏旨,尊驾不妨叫在下为蒙面人好了。” “好,蒙面人,阁下代表那一方面的神圣说话?” “代表某一些人,某一些令江湖朋友尊敬的一些人。” “尊敬,也一定害怕。” “对,尊敬与害怕,只是字眼上的把戏,各人的解释不同而已。” “你们的要求是什么?”他单刀直入主动地询问。 “两件要求。” “请教。” “其一、请阁下与咱们合作。其二、以一干两银子,清阁下离开苏州,不过问响咱们的事情。两件要求,阁下可以任择其一。”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恕难奉告。” “阁下要立候答复?” “对” “如果阁下得不到答复……” “恐怕卓兄你非答复不可!” “你说什么?”他脸色一沉:“你在威胁我?” “卓兄,你知道在下说了些什么!”蒙面人语气转厉:“你所面对的是江湖上最具声威最有实力的许多人,不要与咱们为敌,卓兄,识时务者为俊杰。” “在下明白阁下所说的许多人代表什么意思,更知道最具声威最有实力的含义。”他郑重地说:“按理,在下应该识时务。可是在另一方面,在下必须计算一下后果,江湖鬼城,有些危险是暂时性的,有些危险却绵绵不绝,直至久远,不死不休。目前,诸位的实力尚未集中,所以用釜底抽薪计,愿以重金打发在下离开。等到你们一旦事了,你们这许多最具声威的人肯甘心吗?” “这点卓兄请放心……” “在下能放心?老兄,别骗人了!” “卓兄之意……” “很抱歉。”他表明态度:“其一、在下不明诸位的目的之前,在下不可能与你们合作。其二、在下要办的事尚无着落,不可能离开苏州。而且,在下已经答应暂时留下,人无信不立,在下不能失信于人,在下已经表明态度,你老兄不至于误解吧?” “你……” “有一点请你老兄记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们办你们的事,我办我的,彼此互不干扰,各尽所能各取所需,保持互不侵犯的和平局面,乃是双方之福。如果你们要用武力对付在下,那将是两败俱伤血流成河的局面,老兄,在下表示得够明白吗?” “阁下贸然决定,可知后果吗?”蒙面人厉声问。 “知道。”他庄严地说:“以卵击石,在下的情势是九死一生,你们的实力比在下想像的更雄厚。在下的决定不是贸然,而是明智的决定。你们根本没有双方公平谈判的诚意,在下宁可挺身周旋,绝不上你们的圈套。现在,你可以走了,请代向贵长上致意,请勿干涉在下的行动,想凭武力威迫,所付的代价将十分惨重。” “阁下,你在逼咱们走极端?” “这话公平吗?” “你……” “应该说你们逼在下走极端。” “你妨碍了咱们的行动,影响咱们的权益……” “同样的,在下是受损害最大的人,不向你们主动采取报复行动,已经是情至义尽了。”他的脸色逐渐在变,“尊驾带了人蒙面陈兵威胁,在下委实看不出贵长上有多少商谈的诚意在,迄今为止,在下还不知尊驾到底是何来路,代表哪一方面的神圣,威逼利诱双管齐下,这算什么?” 蒙面人不再浪费唇舌,哼了一声举手一挥。 四个等候在外的蒙面人,冷然鱼贯入室,两面一分,把住了四方,四双怪眼厉光四射。 “这可是你自找的。”蒙面人沉声说,他的手搭上了剑柄,怪眼冷电闪烁,涌起摄人的煞气。 剑吟震耳,一支长剑在同一瞬间出鞘。 “不要逼我动刀!”他沉声说,依然安坐不动。 五支剑以他为中心,他成了剑势汇聚的焦点。 剑气开始进发,五支剑皆发出龙吟虎啸似的震鸣,证明五个人皆是内家练家的剑道高手,聚力一击将石破天惊。 剑网已罩住了他,他已失去抓刀的机会,他任何举动,皆可诱发剑网的汇聚。 森森的剑气彻骨奇寒,强大的气势向他集中压迫,空间里流动着死亡的气息,杀气充溢全室。 桌上的油灯火焰闪动数次,终于被剑气所熄灭。 “不要逼我动刀。”他第二次沉声说。 一声沉叱,五剑骤发,剑芒电射,向他全力攒聚。 同一时间,木桌前飞,两张条凳砸向两侧,油灯所飞的方向迎着另一支长剑,而本来搁在桌面的钢刀,已不可思议地到了他手中,突然闪电似的问后方连闪两次。 风鸣雷吼,电芒急剧闪烁。 壁间唯一的灯笼同时炸裂,房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传出两声忍耐不住的叫痛声。 黑影接二连三急退而出,五个人都出来了。 “我……我的右……右手……不见了……”一个蒙面人大声叫,然后发出一声强忍痛楚的呻吟。 一个蒙面人取下廊柱未点亮的灯笼,快速地以火褶子点燃。 “堵住,用暗器将他毙在里面。”点灯笼的蒙面人厉叫,闪在门后将灯笼伸到房门口,照亮了室内。 室内没有人,地面散布着被剑击碎了的桌和凳,另有两支剑,还有两条人的手臂,是被齐肘砍断的,鲜血洒了一地。 两个蒙面人丢了右小臂,灾情惨重。 “人呢?”为首的蒙面人骇然惊叫。 房中一览无遗,卓天威似乎平空消失了。 “难道躲在床下?”另一蒙面人说:“进去用暗器向床下招呼。” 右邻房突然踱出一个中年人,发出一声冷笑。 “你们少臭美,五个人伤了两个,他用得着扮狗躲到床底下去?”中年人笑笑说:“回去吧!不要再来了。魔僧殃道皆不是他的敌手,你们泰山五剑能比魔僧殃道强多少?五行剑阵在院子里空旷的地方或可派用场,窄小的房中威力大打折扣,发挥不了剑阵的威力,丢条胳膊少条腿,算是便宜你们了。” “你是谁?”为首的蒙面人沉声问。 “我姓糜,糜昆隆,这名字对诸位应该不算陌生。”中年人语气平和,但却有一种阴森森压迫人的威力。 “北人屠!”为首的蒙面人吃惊地叫。 “你们不会用五行剑阵对付在下吧?五行剑阵少了两行,威力能发挥六成吗?” 为首蒙面人举手一挥,一言不发扭头便走,五个人匆匆狼狈而去。 北人屠冲着五人消失的背影冷冷一笑,背着手转身注视黑沉沉的房内。 左邻房门本来是敞开的,这时突然出现灯光。 “老弟,听得进忠言吗?”北人屠举步踱入房中,一面泰然地说。 房中漆黑,声息毫无,空间里流动着血腥味。 响起火把子的击擦石刀声,北人屠亮了火把子。 “咦!”这位凶名昭著,威震江湖的北人屠讶然轻呼出声。室中没有人,卓天威的确是不在房内。 “怎么可能平白消失的?”北人屠自语,真的感到惊讶了。 床下不屑躲,那么,一定躲在床上,这是两处可以藏身的地方。 掀开蚊帐,床上空空。 北人屠不死心,忍不住低头用火折子照照床下,床下也空无一物。 灯光乍现,光源在房门口。 “阁下找什么?”卓夫威的语声平静悦耳。 北人屠一惊。 “是不是走错了房间?”他又加上一句。 北人屠迅速转身,熄灭了火折子。 卓天威当门而立,左手擎了一盏油灯。 “咦!你……你怎么从外面进来?你根本不曾出去?”北人屠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旁观者清,在下一直就是冷静的旁观者,任何人出入,绝难快得过在下的夜眼观察。你是躲在门后的?” 房门一直就贴在墙壁上,根本藏不了人,除非这人薄如纸。 “这盏灯是从左邻房借来的。”卓天威一面说一面入室,信手掩上房门:“邻房的两位仁兄很够意思,不知在打什么主意,手上有施放迷魂药物的喷具,腰间有行刺用的兵器,躲在门内鬼鬼祟祟似有所待,在下向他们借灯使用,他们慷慨地答应了。” 他将灯放在小壁架上,伸脚将两节断手拨至墙根下。 “你把他们制住了?”北人屠变色问。 “他们躺在地上睡觉,有床不睡,真是怪人。在下卓天威,阁下就是名震天下的北人屠糜前辈?幸会幸会!请多指教。呵呵!没地方坐,休嫌简慢!” “老弟,你是怎么出去的?”北人屠口中在问,目光却向上面瞧。 上面有承尘,不可能穿过房顶溜走。因为承尘是完好的,连蚂蚁也无法通过。 “从房门走出去的。”卓天盛指指房门。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 “五个人中没有你。”北人屠坚决地说。 “糜前辈,人的眼睛有时是靠不住的,尤其是在黑夜中,一时眼花,连一条牛也看不到呢!五个人狼狈退出,旁观的人很可能只看到三个或两个;六个人看成五个,前辈的夜眼已经够锐利了,经过千锤百炼的神目,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语中带刺,怪的是凶残骄傲的北人屠居然没生气。 “晤!就算我北人屠一时眼花好了!”北人屠阴阴的一笑:“也许在下老了!” “糜前辈何必以老卖者?半百年纪,正是武林人登峰造极的盛年,成熟的巅峰岁月,前辈所说的忠言,意何所指?在下洗耳恭听。” “江湖今日的情势,与往昔不同,天下乱象已显,单枪匹马称英雄道好汉的岁月已经消逝,人越多越有力量,门派纷立,结帮组会各自壮大声势,才能攻守自如。老弟如果以独行侠自居,早晚会把命送掉。” “有这么严重?那泰山三剑……” “他们是黑道霸主断魂狂刀杭天豪的人,断魂狂刀正全力进行招兵买马的大计,顺我者生逆我者死,三年来,实力恶性膨胀,广罗羽翼锄除异己,进行得如火如荼。老弟如果不肯与他合作,必须另找靠山才能自保,才能在江湖闯荡来去自如。” “我明白了,所谓靠山,是指糜前辈一群人喽?”左邻居那两位仁兄,定然是糜前辈的人了?” “不错。” “前辈也是有备而来的,恩威并施作了万全的打算。” “不错。” “前辈能抗拒得了黑道霸主断魂狂刀那些人?” “不错。彼此实力相当,他投鼠忌器,不得不放手,他还没有在咱们手中夺人的那份能耐。” “前辈也能听得进忠言吗?” “老弟但说无妨。” “不要在卓某身上打主意。”他郑重地说:“在下的私事忙得很,无暇周旋于江湖群龙之间,也无意在江湖闯荡,对扬名立万效忠某人毫无兴趣,私事办妥,就回家耕田读书,对拿锄头择书本的兴趣,远比拿杀人的刀剑高。前辈明白在下的意思吗?” “你已经身在江湖。”北人屠沉声说。 “对。” “身在江湖就由不了你。” “不见得。” “一入江湖出更难。” “在下不同意世俗的说法。” “你应付不了断魂狂刀那些人。”北人屠说。 “必要时我会毫不迟疑地挥刀。杀死一个人,吓不到那些亡命之徒,但杀死一百个,或者一千个,情势就不同了。糜前辈,我可以向你保证,从现在开始,意图杀我的人,他不死也得脱层皮。我卓天威不是善男信女,没有菩萨心肠,而且爱惜自己的生命,忍耐已到了极限,绝不容许任何人向我下毒手。” 卓天威说得声色俱厉,字字铿锵,不容对方误解他的意思,他的一双虎目杀机怒涌,冷电四射。 北人屠打一冷战,在他的眼神下萎缩。 “你……你似乎比我人屠杀气更重。”北人屠悚然地像是自语,竟然避免接触地那慑人心魄的凌厉眼神。 “夜已深,前辈该走了。”他下逐客令:“邻房贵同伴的睡穴将解,请交代他们离开,在下的刀虽然不利,挨一下可不好受呢!” 北人屠呼出一口长气,大踏步走了。
北人屠不是胆小鬼,而是名霸天下,心狠手辣杀人如屠狗,武林高手中的高手,与魔僧殃道同列天下七大凶人之一。 武林人对争名的事从不甘人后,赴汤蹈火,生死与之,谁也不甘人后,自负骄傲绝不承认自己的武功差人一等。 北人屠与魔僧殃道同列天下七大凶人,自认武功比魔僧殃道要高一等,所以敢接近卓夫威准备以武力达到目的。 但目击泰山五剑铩羽,与卓天威神出鬼没的行动,与无所畏惧的超人胆气,心中油然兴起戒心。挑战的勇气消失无踪,不得不见机退走。 这种胆怯退走的行为,出现在北人屠身上,的确是不可思议的怪事。 北人屠是从街上走的,背着手一面走一面沉思,折入河边的一条小巷,死寂的小巷冷冷清清的。 他的脚步相当沉重,踏在小石路上发出缓慢的声响。苏州的路是小石块砌成的。 不久,后面跟上一个黑影,脚下无声无息,像个有形无质的幽灵,比起他沉重的脚步,这人的轻身术似乎高明千万倍。 “糜老兄,你的脚步沉重,在想什么烦恼心事?”跟在身后两丈左右的黑影问。 “我在想,江湖上怎么平空冒出一个这么年轻,而且功臻化境。高不可测的高手,怎么事先从没听人提及?”北人屠头也不回的说,似乎早知道有人跟踪。 “你老兄与他较量了?” “不曾。 “那你又怎么知道他功臻化境深不可测?” “就是知道。” “为什么不说你是个胆小鬼?” 一声冷叱,电芒乍现,北人屠倏然转身,以令人目眩的奇速拔剑出鞘。 冷叱、旋身、出招,一气呵成,迅疾如电的剑虹破空而出。 跟踪之人大概早有准备,使用激将法便已估计出所发生的情势有所变化,几乎在同一瞬间,撤剑发招行凌厉的雷霆一击。 剑尖居然针锋相对,行几乎不可能的接触,响起一声铿锵的金鸣,剑势与内劲进发。 双方的电虹以更快的速度暴退,双方的劲道半斤八两,反震的力道也相等。 北人屠暴退八尺,身形未止马步未稳,但强提真力重新飞扑而上,剑虹电闪而出。 黑影多退了两三尺,迎着再次扑来的北人屠大喝一声,一剑硬封,北人屠来得太快了,必须全力封械。 “铮!”双剑接实,火星飞爆。 黑影侧飘丈外,单足落他身形立即向左疾闪八尺,恰好撤脱北人屠跟踪追击过来的第二剑。 “你恼羞成怒了,可知你必定心中有鬼。”黑影一面闪动一面说:“凭你们这群三流人才,除了用什么下三滥的美人计之外,能做出什么……” 北人屠显然怒极,突然以不可思议的快速身法欺进,但见淡淡的身影连闪两次,令人无法看清实体,便已贴身发剑。 “铮!”黑影百忙中推剑意封,罡风厉啸中,剑被震成十数段向右飞散激射,人也侧倒疾滚,远出两丈外,突然爬起飞射两丈撒腿狂奔。 “下次在下必定杀你。”北人屠咬牙说,收剑入鞘再冷哼一声。 “厉害!”黑影逃出五六丈外转身说:“北人屠,你不要神气,你只比在下强半分两厘,等在下找到趁手的利剑,你就说不出大话了。” “凭你这四流人才,手中即使有龙泉太阿,也只配用来割鸡。”北人屠嘲弄地说:“杭天豪派你们这些四流人才出来办事,难怪处处碰壁,因而死伤了不少五流小辈,他真是有眼无珠,误把你们这些饭桶看成活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活该!” “北人屠,咱们走着瞧!”黑影恨恨地转身走了。 “好走,别摔倒了!”北人屠怪叫。 小巷已尽,前面竹林前线,出现一座孤零零的小屋,不走近很难发现。 两个黑影从屋前的两株大树下踱出,迎面挡住去路。 “阁下走错了地方。”一个黑影说。 “我,北人屠。”快步而来的北人屠大声说,脚下未停。 “咦!原来是糜前辈。” “三爷在吗?”北人屠在八尺外止步问。 “进城去了。” “何时可返?” “这……不清楚。 “里面由谁主持坐镇?” “贾七姑。” “哦!也好,我找她。” “糜前辈请便,但……恐怕她已睡了。” “她把事弄砸了,还睡得安稳?” 门前出现无情贾七姑朦胧的身影,轻咳了一声表示自己的存在。 “糜老,似乎你今晚也没成功。”贾七姑的话冷飓飓地:“听三爷说,你今晚是自告奋勇前往作说客的。” “和你一样,时运不佳。”北人屠有点沮丧:“恰好碰上泰山五剑前往示威,把姓卓的小辈惹火了。” “哦!结果如何?” “今后,只能称泰山三剑了。” “死了两个?姓卓的真有那么厉害?” “死倒没死,比死更难堪,每人断了右小臂,今后只能活现世了。三爷不在,我找你商量。” “商量什么?” “还是以智取为上策,以免枉送弟兄们的性命。那小子艺业深不可测,人去多了,有损咱们的声望;去少了,有如羊人虎口。这几天来,他击败了不少高手名宿,行情日渐看涨,声誉鹊起,威望日增,再不速图,万一他投入杭天豪那些人的网罗,将是本盟最可怕的劲敌。论斗智,你贾七姑主意多,你我共谋合作,成功的希望极大,所以我想征求一下三爷的意思。” “三爷不会同意的。”贾七站苦笑说。 “你怎么如道……” “三爷坚决主张先擒住他,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杀之永除后患,他根本就反对向一个初出道的小辈假以辞色,认为没有人敢不向本盟低头臣伏。” “糟!他仍主张来硬的。” “是啊!三爷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他决定的事情,任何人也改变不了。有时,他或者肯接受二爷的意见,但二爷目前人不在苏州,此地的事由三爷独断专行,他的决定没有人能左右。” “这……很不妙。”北人屠不安地说。 “怎么啦?” “姓卓的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下一个招惹他的人,将受到无情的打击。七姑,千万要小心。” “麋老,你的意思是……” “三爷的功夫造诣虽说已臻化境,但他身为主事人,为了身份和声誉名头,不会亲自出马。而咱们这些人,任何人也制不了姓卓的,想想看,倒霉的人会是谁?” “廉老也不是他的敌手?” “老实话,我北人屠闯荡三十年,目无余子,从没将他人放在眼下,但是在姓卓的面前,我北人屠的确有点心寒。” “哦!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北人屠苦笑着说:“那小子不时流露出一种奇异慑人心魄的气势,似乎有一种无形的无可抗拒的压力,压得我浑身不自在,在气魄上我便输了一着,想想看,我获胜的机会有多少?” “这……糜老,经我长期的观察,似乎他并没有什么惊人的气势流露呀?相反的,他外表和和气气,倒像个名门公子,一个可以欺以方的君子……” “那是他没有发威的时候,七姑,可不要被他的询询温文外表愚弄了,这种人才是最具危险性和破坏性的可怕人物。日后与他照面,七姑,听我的忠告,千万不要激怒他,三爷回来时,请代为转告,说我失败了,以后我再将详情向三爷禀报,我走了!” “糜老,快三更了,何不在此地歇歇,等候三爷回来!”贾七姑诚恳的留客。 “不必了,曹家兄弟需要照顾,我得回去照料……” 第 七 章 风钗传情 “咦?他们受了伤?”贾七姑忙问。 “没有,但比受伤更难堪。”北人屠摇头失声长叹:“论武功,曹家兄弟在江湖已是高手中的高手,真才实学并不比我北人屠差多少。可是,两人在全神戒备之际,神不知鬼不觉被人制了睡穴,醒来时竟然不相信是被人所制的,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咦!” 随着一声惊咦,身形突然闪电似的贴上两丈外的屋角,速度奇快绝伦。 贾七姑也似有所觉,身形下挫,贴地拣至大树下隐起身形。 原先退回两株大树下担任警卫的黑影,警觉地向下伏,气氛一紧。 夜风萧萧,风吹动竹枝,竹竿互相摩擦,发出令人听觉受到干扰的吱吱喀喀怪响。按理附近轻微的其他声息,很不容易听清,更难以察觉夜行人接近的轻微足声。 这些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及时发现了警兆。 久久,毫无动静。 有所为而来的人,必定是沉不住气的一方。 左侧方竹林边缘,突然传出一声鬼啸,一个淡淡的黑影幻化一道轻烟,向屋角疾射,夜黑如墨,黑影太快了,快得几乎今肉眼无法分辨是真是假是人是鬼。 北人屠冷哼了一声,一闪而出。 “朋友,留步!”北人屠声出掌发,劈空掌力疾吐,异声乍起,有若云天深处传下的一声隐隐殷雷。 双方都快,眨眼间便狂野地接触,双方皆本能地以绝学全力一击,已没有讲道理打交道的余暇。 “啪!”异声骤发,罡风呼啸着,劲气向外进散。 北人屠登登登急退五六步,几乎摔倒。 黑影飞到丈外,马步大乱,也几乎栽倒。 “大天雷掌!”黑影喘息着稳下马步叫:“你是北人屠,果然不愧称七大凶人之一,名不虚传。” “玄冰掌!阴神章行方。”北人屠双手相互揉动,嗓音一变:“该死的!你阁下名列三邪神,位高辈尊名号震江湖;竟然偷偷摸摸前来偷袭,岂有此理,不要脸!”, 阴神章行方连呼两口长气,不住拂动右手活血。 “蒲老三像鬼魂似的偷偷躲在此地兴风作浪,暗中策划暗算咱们的鬼勾当,有他在,老夫偷袭可说名正言顺。”阴神说得理直气壮:“章某自问比他差了一级,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姓糜的,如果早知是你,玄冰掌不蓄劲自保,你的右掌现在该已废了,可惜!真是可惜!” “你少臭美,咱们再来一记不许取巧的硬拼,看看大天雷掌与玄冰掌,谁是武林第一掌吧!”北人屠咬牙切齿,一面说一面向前逼进。 “你北人屠是什么东西?混蛋!”阴神章行方粗野地破口大骂:“捧你两句,你就忘了你姓甚名谁了,凭你也配说与老夫硬拼?去你娘的!” 声落人冲进,劈面就是一掌拍出。 雷声再起,北人屠的大天雷掌以十成劲道发出,异声比先前仓淬发掌强烈三倍,这一掌真是石破天惊。 劲道先掌接触,彻骨冷流汹涌,而凶猛的大天雷掌力却排空直入,无可充当。 可是,双掌接实的刹那间,雷声突然消散。 北人屠大叫一声,像是碰在墙上的皮球,凶猛地反弹而回,砰一声大震,仰面摔倒在两丈外。 阴神也未能占尽优势,倒退五六步脚下一乱,最后总算屈下右膝以手支地,得以免去摔倒的劣势。 北人屠狼狈地爬起,右手已不能用起来了,笨拙地用左手拔剑。 五六丈外,出现了三个黑影。 中间那人穿了长跑,背着手缓缓向前接近。 贾七姑长身而起,两警卫也疾闪而出,迎面拦住了。 “奇怪!蒲老三不会是睡昏了吧?为何不见现身?”穿长袍的人在两丈外止步:“快叫他出来,老夫有话要告诉他。” “尊驾是……”贾七姑问。 “我认识你,你是无情贾七姑。”长袍人冷冷地说:“不要说你不认识老夫柏彪。” “无敌金刀柏前辈!”贾七姑骇然退了两步:“三……三爷不……不在,到城里……聚会去了!” “你说谎!”无敌金刀冷叱。 “贾七姑没有说谎的必要。”一名警卫沉声说:“三爷如果在,必定会出来的。三爷的雁翎刀威震天下,阁下的金刀占不了丝毫便宜,用不着明知三爷不在,装腔作势前来示威,有种天亮后再来,除非阁下自认金刀不及三爷的雁翎刀。” 对付骄傲自负的人,激将法最为管用。 无敌金刀既然称无敌,岂能自认不及雁翎刀? “好,老夫天亮后再来。”无敌金刀果然上了圈套:“告诉姓蒲的等我。杭老哥对他无端前来阻扰的事极感愤怒,所以派老夫前来要他带了盟友滚蛋,再不识趣,休怪老夫心狠手辣。” “在下必定一字不漏向三爷禀告。” “那就好。章老弟,咱们走!” 阴神正向以左手举剑应放的北人屠逼近,闻声止步。 “北人屠,咱们明天再拼个你死我活。”阴神傲然地说:“什么他娘的大天雷掌!章某估高你了,不过如此而已,你掌上的火候有限得很,以后可别再吹牛了,你根本不配与章某争天下第一掌,呸!” 四个人大摇大摆走了,狂傲的北人屠居然闭上了嘴。 “七姑,赶快进城去向三爷禀报。”北人屠惶然地说:“他们大援已到,已等得不耐烦了。” “这……糜老,我不能擅离此地。” “擅离?再晚片刻,留在这里只有你的死尸。” “你是说…” “无敌金刀为了保持自己的尊严,所以保持风度,不愿反脸动手。同时,他也有自知之明,很难把咱们所有的人全部杀死。只要走脱了一个不能灭口,他就会成为众手所指的罪魁祸首。因此,后一批人必定蒙面大举袭击。快!迟恐不及!” 贾七姑打一冷战,感到毛骨惊然,立即发出信号。 四个人匆匆离开,隐伏在屋中的三个人也从后门撤走,由竹林脱身。 不久,大批蒙面人快速包围了小屋。
太湖蛟睡得很警觉,风吹草动也会把他惊醒。 东院客房所发生的变故,他虽然不曾目击,但从入侵的人狼狈撤走的光景估计,他知道卓天威占了上风。 他并不因卓天威占了上风而感到心安,反而忧心忡忡,这表示情势越来越恶劣,早晚会发生不可收拾的灾祸。 他半躺在自己的私室中,脑中不往胡思乱想。 “我真得躲到湖中避避风头,以免殃及池鱼。”他向自己说。 下定了决心,崩紧了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了。 他在店中,的确有百害而无一利,哪一方面的人他都惹不起,更不敢偏袒任何一方面的人,留在店中照料,实在是最大的失策,早晚会惹祸上身,离开客店暂避风头,这才是上上策。 有了决定,心中一定,只感到一阵困倦袭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皮往下搭,朦胧入睡。 也许他真的疲倦过度,也许真的倦极入眠,失去了应有的警觉,灯忘了吹熄,感觉迟钝,室中发生了变故也一无所知。 终于,他被拍醒了,有人用掌轻拍他的肩膀。 “哎……”他一惊而起,神智一清。 拍醒他的人已放掉掀开的蚊帐,退至圆桌旁面对着床,神色悠闲地落座,微笑地注视着他。 “是你,卓老弟!”他急急下床,穿靴,心中怦怦跳,麻烦来了。 可告慰的是,卓天威不会要他的命,微笑令他心安。 “你……是怎么进……来的……”他匆匆在一旁坐下,指指虚掩的房门:“门有双闩双插,你……” “门挡得住君子,防不了小人,在下是小人。”卓夫威笑笑,“荆东主,快五更天了,有所惊扰,恕罪恕罪!在下有事请教!” “老弟,在下的处境十分艰难。”他苦笑:“老弟明白在下的意思吗?” “明白,荆东主不能作左右袒护,打定主意严守中立,置身事外不加过问。” “老弟明白就好。” “那么,在下尊重荆东主的立场,但在下希望知道,你这位中立人士局对外人公正的看法如何?” “这个……” “这并不影响荆东主的立场,是吗?请教,这些人到底为了什么?” “好吧!反正我能说的,都是尽人皆知的事,事故的起因并不复杂,千百年来江湖道的故事新纠纷。老弟也许真的不是江湖人,所以不知道目下江湖的情势。首先,老弟知道吴中一龙宗政子秀和郝四爷郝明山。” “不错。 “俗语说,一山不容二虎。吴中一龙是江南第一大豪,郝四爷是本地倔起的地方一霸。” “郝四爷有意除去吴中一龙,希望取而代之?” “完全对,如果是单纯的两虎相斗,不会有什么大风大浪。问题是吴中一龙树大很深,郝四爷如无外援,声势上成不了气候。巧的是江南两大权力组织,这几年来势力的消长互有兴衰。 这两大权力组织,一是以断魂狂刀杭天豪为首,一是以三星盟名义自居。扬州原来是杭霸主的地盘,前年当地的主事人倒戈转投三星盟。南京一带原是三星盟的势力范围,随即被杭霸主以牙还牙夺走。 苏州是吴中一龙的地盘,具有极大的潜势力,与杭霸主三星盟分庭抗礼。这一带的江湖行业,上自太湖水贼与各地的强盗鼠窃,下迄赌访娼鸨三教九流,都得听他的,不许外人染指,财源茂盛,生意兴隆。 树大招风,少不了引人觊觎,个个眼红。杭霸主与三星盟,早就伺机而动,郝四爷野心勃勃,等于是点起燎原之火。目下是杭霸主支持郝四爷,三星盟则暗中支持吴中一龙。老弟了解多少呢?”太湖蛟毫不隐讳地将详情道出。 “差不多。”卓天成点头:“只要吴中一龙有所决定,将有一场惨烈的屠杀,不管他倒向任何一方,皆会受到另一方的大举袭击。” “对。老弟,你的出现,对任何一方都是威胁,你明白你的处境吗?所以我劝你赶快离开,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论你投向任何一方,都会引发另一方的炉恨,掀起狂风巨浪,你的存在,对所有人都构成威协。” “我离开了,他们仍要用武力解决。” “不然,吴中一龙并不笨,他的实力任何一方皆不敢轻视,早已高手隐伏,情势紧急再作孤注一掷。官府中有他的人,随时可出面弹压,杭霸主和三星盟,投鼠忌器,皆不敢公然纠众行凶。当然,小规模突袭暗杀是免不了的,但吴中一龙应付得了,死一二十个人他挑得起。所以只要你不在,大规模的袭击搏杀不会发生,你留下,只要表示投向任何一方,另一方面必定无法忍受,必定挺而走险自保为先。老弟,你愿意离开吗?” “抱歉,不能。”他断然拒绝:“我有留下来的理由,荆东主,北人屠糜昆隆,是哪一方的人?” “抱歉,我不能说。”太湖蛟也断然拒绝:“这问题已超出该说的范围。” “如果我逼你呢?” “我荆士英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太湖蛟淡淡一笑:“干我这一行的,如果不守江湖道义,那就混不下去了,东海老店的金字招牌一挂十年,凭的是什么?” “好,你是条汉子,我不逼你。”卓天威含笑离座:“谢谢你奉现在下明哲保身的忠言。告辞!” 他走了,太湖蚊觉得浑身发寒颤,发觉冷汗已湿透了内衣裤。
时势造英雄,英雄也可以造时势。 卓天威自认不是英雄_他也无意做英雄,但了解目下的情势之后,他油然兴起了利用时势的念头。 为了寻找在南京失去的巨万珍宝,他已经花去了将近一年光阴,迄今方获得些微线索,如不利用目前有利情势,再迁延时日,那些珍宝恐怕将永远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了,他那具家传至宝温玉凉屏,追回无望啦! 他已经和吴中一龙与郝四爷当面打过交道,对方有不少人认识他。 而现在,他必需分辨出哪些人是杭霸主的爪牙,哪些人是三星盟的党羽,然后该在哪些人身上下工夫,弄清哪些人可以利用,制造有利的时势。 如果他想做英雄,志在江湖扬名立万,这次机会真是太好了,他只要找到任何一方有身份地位的人,说出在南京失去珍宝的事,以追回珍宝作为加入对方组织的条件,必定可以达到心愿和目的。 但他不能这么做,一旦受人羁绊,想脱身可就难了,何况他根本不想做一个在江湖闯道的人,更不屑与那些江湖败类同流合污。 他想到一个人,一个抗霸主的得力臂膀:紫府散仙天成羽士。 他名叫天威,妖道叫天成。 那晚他击败殃道,制住了勾魂妖女,妖女招出是赶来苏州接受天成羽土派遣,可知妖道定然是在苏州地位最高的主事人。 紫府散仙天成羽士不会住在郝家,以保持令人难测的神秘领导身份,那么,在何处落脚呢? 找主事人,成功的机会要大些,虽则所冒的风险也相对地增大。 他不必费神亲自去侦察,自有人找上他的。 午膳时分,他再次出现在枫桥镇的寒山居楼座。透过北面那一排明窗,可以看到斜下方街西的动静。 他是来候消息的。 巴时初,吴中一龙派人带未口信,说午间将派人到寒山居,奉告有关翻江倒海齐启端的消息,因此他老远地跑来枫桥镇寒山居应约。 吴中一龙确是在为他尽力。一个一方之霸控制所有江湖行业的人,正是寻找江湖浪人的最佳人选。 他听到脚步声,有人正绕过屏门,接近他的外厢。 店伙们不听招呼,是不会前来打扰的,何况寒山居的店伙见了他就害怕,避得远远地,这人一定是吴中一龙派来找他的人。 “卓爷在吗?”来人果然在屏外发话:“奉宗政老太爷所差,前来而禀要事。” “请进。”他欣然说。 屏门开处,踱入一位泼皮打扮的青衣中年人。 “在下韩志高。”青衣中年人抱拳行礼,脸上绽起爽朗的笑容,风度甚佳,人才颇为出众:“卓爷,幸会幸会,请多指教!” “好说好说。”他回了礼,伸手向客座虚引:“韩兄请坐,杯筷是备妥的,咱们一面小酌一面谈。” “很抱歉,在下公务在身,盛情心领了,日后有暇再找机会与卓爷亲近。”韩志高在他的下首落座。 “公务在身?韩兄是……” “在吴县六扇门中有一份差事,卓爷幸勿见笑。”” “哦!正正当当的差事嘛!身在公门是很光彩的事,枫桥是贵县的管区,麻烦事层出不穷,韩兄辛苦了!” “还混得下去。半年前,翻江倒海途经敝地,在前往拜会郝四爷之前,第一个发现他的人就是在下。他是从镇江乘船来的,住了半个月左右,之后乘船到杭州去了,也是在下目击他上船的。” “到杭州?”他眉心紧锁,又得要长途追踪了:“他会不会从原路回来而不被此地的人看到呢?” “不可能的,那种银钱左手来右手去,酒色财气样样沾的浪人,到某一大埠,必定向同道打招呼,不会悄然而过的。” “哦!在下必须到杭州才能追查他的下落了。”他颇感失望地说。 “卓兄,事情已经过了半载,这时前往追查,恐怕难有所获呢!翻江倒海齐启瑞只是一个三流的江湖混混,江湖朋友对这种人很少留意。” “不然,应该可以获得一些线索。”他说:“浙江杭州附近下三府是鱼米之乡,是江湖朋友活动的猎食场。上八府是地广山多,埠小人稀的地方,江湖朋友避之唯恐不及的僻地。 像翻江倒海这种江湖混混,不会去那种地方喝西北风,所以在下三府找范围便小了。韩兄,翻江倒海到底是何来路,可否见告?” “在下所知有限,所知的底细,只限于底案的记载。他在高邮落过案,牵涉到一桩劫船越货,刀伤事主的劫案,仅是涉嫌而已,并无确证他曾经参与作案。”韩志高娓娓道来:“他原籍宁国府,在大江的货船上鬼混了多年,水性很不错,陆上的能耐有限,年约四十出头的模样。生得手长脚长,尖嘴高额,一脸让人不敢信任刻薄狡猾相,不讨人喜欢,酒色财气样样爱好,偷鸡摸狗恐吓劫路有机会就干,正是标准的江湖混混。他那支三珠凤钗,是送给郝四爷做礼物的,郝四爷给了他六十两银子作盘川。” “天杀的,这支三珠凤钗,在银楼碰上有良心的朝奉,给三百两银子只多不少,郝四爷却只给他六十两银子,这不是太刻薄吗?”他忍不住大骂。 “据在下所知,似乎翻江倒海和郝四爷,皆不知道该支珠钗的真正价值。那小桃红甚至认为是普通的珍珠,谁也不知道珠曾经由高手加以毫刻,还以为是珠斑呢!在下所知道的都说了,其他不敢乱说,以免乱了卓爷的研判,告辞了!” “在下感激不尽,谢谢。韩兄公忙,不敢挽留,日后有暇再行致谢。”他离座送客。 有人相助,真是好事。 如果他自己去查,不知要浪费多少精力和时间。现在,疑犯翻江倒海齐启瑞的形象,在他脑海中留下了明晰的影象。 临窗下望,他看到韩志高的身影,在街西的人丛中缓缓地移动,由于未穿公服,似乎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经过几家店面,后面快步跟来个青衣大汉。 他心中一震,悚然而起。 似乎,在他的眼中,韩志高孤零零的身影变成一只小虾,一只悠然自得毫无警觉性的小虾。 而那两位大汉,却成了两条渐渐迫近的大鳜鱼,大江中最凶猛的鳜鱼,对虾类是最感兴趣的。
韩志高是吴县的捕快,一个颇有名气的捕快。自闾门外虹桥至十里外的枫桥一带,皆是韩志高的管区。 至于为何不在虹桥的东海老店直接与卓天威连络,反而远至枫桥的寒山居会晤,其中的隐情,局外人无法了解。 街上行人众多,谁也不能时时刻刻留意身后的人。 当一只大手搭上肩,亲热的揽肩并行时,韩志高便知道大事不妙,想反抗已来不及了。 “不仅是颈骨随时可能折断,还有致命的暗器对准了脊心。”左面揽住他的大汉笑吟吟地说:“继续往前走,不要露出愁眉苦脸,引人注意。韩头,你是非常聪明的一个人,是不是?” 他感到右半边身发冷发僵,又看到右方另一边一个大汉债主面孔。 “你们是……”他抽口冷气问。 “先不要问好不好?聪明人应该识时务,届时自知,阁下应该知道怎样才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是不是?” “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些什么吗?”他硬着头皮问。 “知道。”控制他的人笑笑说:“江湖朋友行事的宗旨,是尽可能不要犯忌与公门人作对。但尽可能不要,必要时仍可以,是不是?” “你们……” “咱们不想犯忌,但情势不允许咱们不犯。直要犯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双方都不会有好日子过,而最糟的该是你们,是不是?” “这……” “咱们给你来几桩大无头血案,天涯海角一走了之,而你们却走不了,是不是?韩头,你是非常聪明的人,有时候,你应该明白吴中一龙宗政老太爷,并不是玉皇大帝,这张护身符的保护力薄弱得很,是不是?” 不久,他们到了桥头。 不久,他们登上一艘小乌篷船,船向北航,夹在往来的大小船只中向北又向南,中途靠上另一艘快船,四个人挟持着韩志高快速地换舟。 不久,船驶入一条岔出的小支流,划入一处芦苇密布的偏僻小河湾,靠岸时,岸上有三名大汉接人。 这是一栋孤零零的茅屋,距河湾仅百十步,四周茂林修竹围绕,冷清清像是遗世而孤立着。 屋中有等候着的五个人,总数高达十二名之多。 韩志高在吴县的捕快中,以干练著称,是捕头量无一尺张敬的得力干员,见多识广,一看到上首那两位相貌狰狞的人,便知今天凶多吉少。 “韩头,坐。”挟待他的人将他推坐在下首的条凳上,脸上仍拄着嘲弄性的怪笑。 韩头两字的称呼,本来就含有嘲弄性,因为他只是一位巡捕,而不是捕头,捕头不是役,是起码官,正式的称呼是巡检大人。 要从巡捕爬上捕头的地位,得花不少工夫,也许十年八年,甚至二十年,还不一定能爬得上去。 他沮丧地坐下,咬牙认命。 “你是枫桥最精明干练的鹰爪。”上首那人阴侧侧地说:“应该知道我是谁?” “厉魄封彤,在下不会走眼。”他苦笑:“阁下与那一位怨鬼莫真,一直就悄悄地跟在宗政大爷身后伺机而动,不时冒充宗政大爷的打手,故意惹事生非得罪宗政大爷的对头,让那些人增加对宗政老太爷的反感,扇风拨火唯恐天下不乱,做得相当成功,替宗政家增加了不少仇敌,替郝四爷增加了不少声势。” “晤!你果然是够聪明。”厉魄封彤阴笑:“现在,你该了解自己的处境了。” “是的。”他挺了挺胸膛:“在下吃这碗公门饭,对自己的生死福祸,已置身度外,诸位挺而走险,也该明白诸位的处境,绑架捕房的人,实在不是什么聪明的事,尤其是府衙与吴县长洲两县,正准备一步调联合行动。郝四爷并不愚昧,他应该知道你们这么做,虽然不是有意拆他的台,至少也是帮他的倒忙。诸位,有什么花样,抖出来好了,我韩志高不会含糊的。” “咱们是不怕威吓的,你那一套老惯技还是免了吧!其实,咱们并不希望走极端,江湖恩怨自行了断,不会有原告苦主来麻烦官方。你们不介入,大家相安无事,岂不两便?但事实上你们暗中支持吴中一龙,直接威胁咱们的生存和权益,咱们当然挺而走险罗!像这种事情,天底下不断地发生,并非奇事异闻,没有值得大惊小怪的必要,你们唯一可以做的事,是尽量避免发生,万一发生了,只好认命。韩老兄,目下发生的关键,全在你老兄身上。” “阁下估高了在下,韩某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巡捕,地位卑微,死活皆影响不了大局。”韩志高说。 “只要你开只眼闭只眼,就会相安无事。现在,咱们来谈上正题。” “在下洗耳恭听。” “姓卓的与吴中一龙勾结的程度如何?” “两者之间,还谈不上勾结。” “韩老兄,你得放明白些。”厉魄脸一沉,神色狞恶已极。 “在下明白得很。”韩志高沉着他说:“所说的皆是可以说的事。” “你与姓卓的在寒山居约会,以为咱们不知道?” “这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知道又怎么样?” “你……”” “姓卓的要求打听翻江倒海齐启瑞的消息,恰好这件事在下略知底细,所以在管区将消息告诉他,如此而已。” “没那么简单。哼!韩老兄,你在逼老夫走极端。说!挖出吴中一龙与姓卓的勾结的阴谋,老夫保证不为难你,不然,哼!” “在下只知道这许多,阁下不信……” “老夫当然不信。” “这……”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厉魄拍桌怒叫:“好好教训他。” 不等韩志高有机会反应,左右两手已被两大汉擒住扭转将他架起。第二名大汉到了他身前,嘿嘿狞笑。 “噗噗噗噗……”五记重拳捣在他的左右助上,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呃……呃……”他只能闷声叫,痛得浑身抽搐,胃部似要往外翻,想呕吐却又呕不出什么来。 “噗噗!”左右颈根又各挨了一劈掌。 “哎……”他厉叫,开始眼冒金星,痛苦的浪潮淹没了他。 “噗噗砰!”左右助和小腹又挨了三记重拳。 “嗯……”他再也支持不住了,浑身一软。 挨揍的地方都是软弱部位,不会留下明显的伤痕,挟持他的两大汉将他向前一推,他像座山般倒下了。 “吴中一龙这座靠山一定会倒的,你还是放聪明些才能保全性命。”厉魄狞笑着伸脚抬起他的下领,狠声的说道:“老夫要口供,不然,老夫这些人要将你的骨头一根根拆散,你能忍受得了吗?” “在……在下没……没有什么好……好招的……”他强忍痛楚说:“姓卓的与宗政老太爷间,在……在下实在一无所知啊。” “再给他快活快活!”厉魄怒叫:“别让他太舒服了,这家伙骨头生得贱。” 两个大汉抓起了他、一阵雨点似的重拳在他的全身各处落实。三个人轮流的将他抓起痛击。 韩志高被打得仆而又起,口中溢血,晕头转向不知人间何世,最后打击停止,他也成了只能猛烈呻吟喘息的一团颤抖的肉。 “准备小刀,下一次用割刑。”厉晚冷酷地下令。 门外本来有两个船夫打扮的人把守警戒,但把守的人失了踪,敞开的大门外,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用在下这把刀好了。”当门而立的人拍拍佩刀说:“谁来拿去?” 十二个人大吃一惊,厉魄和怨鬼更是惊得跳起来。 “姓卓的!”一名大汉骇然惊惶地怪叫。 卓天威背手而立,阻住了大门,脸上神情虽然显得毫不激动,但那双虎目中,涌现锐利无比的冷电寒芒。 厉魄镇定下来了,自己这一方人多势众,十二比一,没什么好怕的。 “姓卓的,你来得好。”厉魄咬牙切齿地怒吼:“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对,不是你就是我。”卓夫威语气奇冷:“这叫做忍无可忍,冤家路窄,必须有一方的人去见阎王。出来吧!在下打发你们,免得你们像冤魂不散般死缠不休。” 屋外有处小广场,门外两侧躺着两个船夫打扮的人。卓天威往场中心一站,将袍袂捡起掖在腰带上。 十二个人一涌而出,两大汉挟持着只剩下半条命的韩志高。 这时,厉魄和怨鬼的两只剑,已经控制了刚掖好袍袂的卓天威,几乎同时扑上递剑,完全没有一个江湖前辈的风度。 先下手为强,乘着卓天威来不及拔刀时发起猛烈的攻击。 一发射星逸虹攻中盘,一发大地盘龙攻下三路,左右齐上,配合得恰到好处,剑气迸发,电虹疚射,不但招术凶狠,劲道更是空前强劲,剑势已控制了生死大局。 可是,他们低估了卓天威,先下手为强固然可以抢尽时机,但也容易暴露自己的弱点于敌前。 卓无威是有意让对方抢制机会攻击的。 可以说,他在为自己制造拔刀的藉口。 刀出鞘,有我无敌,要不就不要拔刀。 一声轻叱,刀气迸发,刀光似雷霆,刀到剑山颓倒。 “泣魂天殛!” 随着他的轻功人影在刀光剑影中连闪,闪至一旁,暴乱的人影猛然分了开来,血腥融鼻。 怨鬼斜冲出丈外、骇然止步转身。 “砰!”浑身是血的厉魄摔倒在地,手仍死死地握着剑,在地上抽搐扭动,大量的鲜血如泉水般涌出,染红了黄褐色的土地。 厉魄共中了十二刀,但肢体是完整的,每一刀皆割裂肌肉而不伤骨骼,也没有到开胸腹处。 每一条创口,皆长有一尺上下,深度抵骨而止,说狠真狠。 “天……啊……”厉魄发疯似的爆出一声惨叫。 怨鬼惊得血液像是凝结了,这一辈子,大概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双方一照面便了结的这种场面。 其他十个人,更是心凉胆跳。 厉魄与怨鬼皆是江湖上的前辈名宿,两人联手乘对手尚未拔刀的好机抢攻,竟然一招便损失一个,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卓天威冷哼一声,刀向怨鬼一指。 怨鬼如中电项,骇然一震。 一个胆落的人,常会做出反常的举动来。 “不……不要过来……”怨鬼发狂似的跳到韩志高身前。剑尖点上了韩志高的咽喉:“不然,老……老夫宰……宰了他……他的死你要负责……” “哈哈哈哈……”卓天威仰天狂笑。 “你……你笑什么?” “真好笑。”卓天威刀垂身侧向前接近:“我卓天威浪迹天下。只对自己的生死负责。 这位韩巡捕的死活,与在下风牛马不相及,就算天下人都死光了,我卓天威也懒得理会,你居然用他的生死来威胁我,岂不好笑?你听着,我要割你二十四刀,你准备了。” “你……” 一声沉叱,人刀俱至,风雷乍起,刀光如匹练。 怨鬼大骇,向侧一窜,发狂般飞遁。 挟持韩志高的两大汉更是魂飞胆落,拉倒韩志高撒腿狂奔,其他八个人四散逃命,各找生路。 怨鬼逃命的身法奇快绝伦,生死关头,逃命的人通常会突生神力,速度一定比平时快得多。 但是这次碰上了更快的,逃出了三丈外,正要起势纵入茂密的竹林,身后人声刀风已经及体。 “老凶魔转身。”叫声如发自耳畔。 魂飞魄散的怨鬼怎敢转身? 双足一点,身形疾射而出,用尽了平生之力。 但身形刚起,刀光已经人体。
船靠上了枫桥码头,卓天威搭好跳板,转身拉开快船的踏板。 “韩兄,能走吗?我扶你上去。”他向半躺在船中的韩志高问。 “我支持得住。”韩志高吃力地站起:“大德不言谢,日后当有回报。” “呵呵!扶一把也是好的。”他扶住韩志高,缓步登上码头。 “谢谢!我自己可以走了。”韩志高强忍痛楚站稳:“量无一尺张捕头,将会多方面供给卓兄正确的消息,再见。” 韩志高的身影,尚未消失在前面的人丛中,卓天威便掉头向身侧的两位书生笑笑:“不要跟着我,以免惹火烧身。” 两书生是南宫凤鸣和斐宣文,她俩是乘另一艘小乌篷,在半途跟来的。 “卓兄,我们已经惹了火,是吗?”南宫凤鸣嫣然一笑,扮男装露出这种笑容,的确不雅观:“原来是巡捕带你前往的,难怪比我们抢先一步,两个老凶果被你杀掉了,可误了我的事。” “误了你事?”他皱了皱眉头:“你两人胆气不够,心不狠手不辣,或许可以与两老魔玩上老半天,但要想占绝对优势并非易事,何况他们还有十几个人,你们如果早到一步,说不定反而要吃大亏。” “我们还有策应的人……” “那艘船上的人?”卓天威向下游的船丛中一指。 “是的。” “其实,你用不着找两个老凶魔的,他们不但不是吴中一龙的人,反而是吴中一龙的仇敌,早就策划好假藉吴中一龙的名号,四处制造纠纷,以引起三山五岳的人对吴中一龙起反感。你们教训了宗政士豪,他们在旁看得一清二楚,因此跟踪你们到天平山……” “我们追查两个老凶魔的藏匿处,并不是为了天平山他们行凶的事,这种事不值得计较的。”南宫凤鸣抢着说。 “那你们……” “我们是追查一件血案而来的,半月前,镇江南郊发生了一件惨绝人表的灭门血案,七尸八命男女老幼全部遭殃,两位闺女死状尤惨,珍宝金银被劫一空。我们恰好在镇江游玩、闻风前往察看,在现场发现了一只小荷包,里面有一只翡翠灵龟,猜想是凶手施暴时,不小心被抓脱掉落在床脚的。经过进一步追查,发现那小小的绣金小荷包,是镇江名妓荷姑,送给一个相好的礼物。据荷姑说,那人自称姓赵,名无咎,年约三十上下,风度翩翩人才一表,衣内暗藏着一把鞘有银龙的华丽短匕,来自一艘至杭州的客船。因此,我们沿途追查线索……卓兄,你有在听吗?” 原来卓天威正在低头沉思,脸上神色百变。 “哦!我在听。”他抬头笑笑,笑容怪怪地:“请继续往下说。” “我发觉有大批江湖成名人物,意外地在苏州集中,因此留了心,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两个老凶魔纠合竹林山庄的倪夫人,在天平山籍放向我们袭击,恐怕内情不简单,因此我们决定在他们身上找线索,他们都是些无恶不作的凶魔,也许知道那个什么叫赵元咎的人,当然,赵元咎不会是真名。” “南宫姑……南宫兄,那翡翠灵龟有多大?”他问。 “有半寸径,颈足刻工精细,鳞纹宛然,背甲也刻了甲纹,巧夺天工,与那些传统的汉玉物饰完全不同。” “哦!姑娘……南宫兄可带在身边。” “这个……” “灵龟号称玉夫子,通常用玉而不用裴翠雕制。”他沉静地说:“稀有之物,不难查出来源,如果那裴翠灵角的背甲上,十三片背甲每片皆有三道甲纹,我就可以告诉你们来源了。” “哎呀!你……你像是知道呢?”两女同声惊呼。 “我该知道。” “你……” “你怀疑我是赵元咎?” “啐!你……你想到哪儿去了?”南宫凤鸣笑嗔着白了他一眼:“看你的风度仪表,你配做……啐!” “幸好我额上没刻有贼字。”他笑笑。 “说正经的好不好?” “那是汉阳府凤栖山。在府城五大富户杨大员外的宝藏,去年七月上旬,在南京失窃的六十七件珍宝中的一件。” “哎呀!这……这不是无法追查了吗?”南宫凤鸣失望地说。 “还有赵无咎这条线索呀!” “这……” “赶快追查,人可能还在苏州。我有事,不陪你们了,两位姑……两位公子爷,再见。” “请等一等……” 他已经大踏步挤入人从中走了。 第 八 章 夜闯宗宅 位于娄门的吴中一龙大宅庭院深深,足有二三十座建筑,大白天闯进去。保证摸不清方向,迷失在内。 在最近一段时日里,宅内外警卫森严,出入的人皆不从大门而由两座侧门往来,前来拜望的人,很少能获得宗政老太爷接见,皆由两位夫子与来客周旋。 这位一手包揽江湖行业的江南黑色大亨,风云人物,近来似乎不在府城巨宅内;好像已经躲到外地蹈光养晦去了。其实不然,风雨欲来,表面上宗政家的人深藏宅内,按兵不动以选待劳,暗中却广布人手,积极准备反扑,武林世家的子侄本来就为数甚众。 外地来的江湖群豪在外伺机而动,但绝不敢大白天登门肇事。来一二十个人毫无用处,来多了自有官府出面捉人。 所以,宗政老太爷放心得很。 天一黑,大宅各处除了必需的灯火之外,明窗皆加了黑幔,看不到外泄的灯光,罕见在外走动的人,想侵人踩探的人,真有侯门一入深如海,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谁知道宗政老太爷藏身在哪一座建筑内? 所以在这风雨如晦的时日里,一直不曾发现有夜行人光临。 平时,宗政家豢养有二三十位打手护院,有不知其数的食客帮闲,有数不清的亲朋好友在。 风声一紧,这些人便成了得力的警卫,闻风赶来与应召前来应付危难的高手,更是吴中一龙有恃无恐的防卫主力。 吴中一龙也有弱点,那就是守势作战,主动控制在别人手中,无法照顾散布面极广的各种江湖行业,只能眼睁睁地任由对方控制或吞食他的地盘。 大宅中几乎每晚都举行秘密会议,研判日夜不断从各处传回来的消息,策定应付的计划,适时分配人手,应变的举措相当灵活。 晚腾后不久,一座花厅内灯火通明。 由于厅在连栋的深宅内,因此门窗虽因天气热而开启,但灯光不至于外泄,除了宅中的亲信之外,没有闲杂人知道这处地方,更没有冒失乱闯的人接近。 不时有健仆将人领人,厅中公案型的三排交椅,已有十二位神气的首脑安坐,其中包括上坐的主人吴中一龙宗政子秀老太爷。 右首那列交椅上,为首的人生得仪表非俗,年轻英俊,颇具威仪,那是宗政家的大爷,少主人宗政士豪。 这位爷在府城口碑之差,几乎已到了人人侧目地步。 老太爷所控制的江湖行业,他不时经手过问,车船店脚牙娼优盗乞种种门路他都熟悉,城内城外的良善百姓,谁敢拂逆这条小龙? 人的权势威望一高,就算他自己本份,他那些不三不四的手下,以及拥护他的人,也难免做出许多横行不法的事来,所以他成了宗政大爷,比他父亲宗政老太爷更令人感到头痛难缠。 十二个人分为三处,有说有笑神情相当愉快。 四位侍女走动着张罗茶水果品,门外两名劲装大汉像天神般把守在两侧,目光灼灼地监视着前面光亮的通道。 通道宽约五丈,两侧是高墙,每两丈壁座有一盏灯笼。前面通道折问处,也站了两名佩刀大汉。 像这种秘密场所,外人想摸进来,简直是妄想,那是不可能的事。 “曹三老爷与正元仙长驾到。”门外响起传呼声。 吴中一龙急急离座,偕同伴降阶相迎。 “仙长请上坐。”吴中一龙恭恭敬敬地让客:“人已经到齐了,仙长还有什么待办的事交待吗?” 曹三老爷其实并不老,老的是他是吴中一龙的拜弟,排行第三。 在江湖道上,神手天君曹永泰的名号并不太响亮,真正知道他底细的人也不多,他只是一个小有名气少为人知的小人物,出现苏州宗政家的时候也不多,连吴中一龙也不知道他在江湖的行踪。 吴中一龙其实也不老,年仅半百出头,只因为有钱有势,才被人称为老太爷。 神手天君这位曹三老爷更不老,年近不惑而已,生得人才脱俗,穿一袭青袍,流露出询询温文的风采。 谁也不会相信他是一个江湖浪人。 正元仙长,却是江湖上大名鼎鼎人见人怕的人物,名列五妖仙之一,绰号就叫地行仙,声望与地位皆高高在上,与郝四爷方面的主持人紫府散仙天成羽士相等,但双方却是水火不相容的对头。 对头的起因其实很简单,双方并没有深仇大恨,甚至不曾争吵交手过,只是为了名位先后而彼比积仇。 五妖仙的排名中;地行仙在紫府散仙之后,地行仙觉得难以忍受。 今晚,地行仙是会议的主持人。 “施主客气了!”地行仙口气其实并不谦虚,行动更是托大,领先向上走:“等贫道了解情势之后,有何需要再与施主商量。” 客套一番,众人就座。 吴中一龙向左面一列长案后,安坐座椅内的一位中年人挥手示意。 “午后未牌左右。”中年人站起朗声说:“枫桥眼线侦出芦竹湾郝家一处秘窟被捣,由血迹判断有两人被杀。由于到晚了一步,未能获知详情,被何人所捣,及被杀者是谁,迄今仍未查出线索。据估计,不可能是他们自相残杀,三星盟方面根本不知其事,目下正在加紧追查中。” “午间,姓卓的出现在寒山居。”另一年约半百的人站起说:“监视的眼线由于不敢登楼以免泄露行藏,不知他在这上面的动静。他逗留的时刻甚暂,下楼匆匆往人丛一钻便失去了踪迹,但半个时辰后,已在镇上出现,步行返回阊门东海老店便不再外出。” “在飞鱼峡闹事的两个假书生,午后也在枫桥镇上现身。”一位尖嘴缩肥的汉子接着说道:“这两个假书生早几天曾经一度失踪,必须加强监视才行,对来路不明的人,须提高警觉以防万一。” “这两个假书生,是不是杀了咱们派往枫桥客栈办事的人,追逐无情贾七姑的两个?”吴中一龙问。 “不像。” “哦?你怎么知道?” “那两人年岁相差很远,不会是这两个假书生。”那人肯定地说。 “不要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贫道要知道郝四爷家中那些人的动静。”地行仙显得不耐烦:“有关天成羽士的行动最为重要,可不要本末倒置了。” “仙长明鉴。”哪位打扮像夫子的人苦着脸说:“自从姓卓的入侵郝家,把郝家闹得鸡飞狗跳之后,郝家已加强戒备,出入管制极严,藏身在内的高手们活动显得更为隐秘,来去很少暴露行迹。咱们卧底的人很难把消息传出,也无法发现重要的消息,那天晚上姓卓的入侵,天成老道恰好不在,他的两位门人主阵却自乱章法,以致大败亏输。此后,天成老道亲自主持中枢防卫,管制十分严厉,所有的举措皆秘密安排……” “这是说,你们那几个卧底的人,已无法发生作用了?”地行仙不悦地说。 “这……” “知已不知被,岂能稳操胜算?”地行仙又说:“宗政施主,你的准备工夭实在太差劲了,防卫侦候的工作做得太松懈,等到大敌当前,便乱了手脚,难怪一直就处身在挨打的困境中。” “仙长说得是,只怪敝人当时不够警觉.”吴中一龙惶然地说:“当初郝四暗中招兵买马包藏祸心,敝人便应该及时采取断然手段拔苗除根。” “这时说这些话已经晚了,不提也罢!”地行仙摇手阻止吴中一龙诉苦:“咱们不能一直采取守势,以逸待劳不是办法,如果他们展开拔除各处基业的行动,将断绝你的一切外援与生路。因此,必须主动地转移攻势,给予他们强猛的、致命的打击才是根本解决之道,天下间绝没有守势而能获胜的事。” “依仙长之意……” “立即组成强大的打击群,找出他们主人藏匿的地方,给他们接二连三的致命打击,消灭他们的重要首脑人物,才能永除后患。” “困难是……”吴中一龙不住握手:“如果主动打击,毫无疑问地会陷入两面受敌的困境,胜算不大,除非能联合一方对付另一方。这一来,不啻承认与联手的一方结成同盟……” “你仍然观望?希望坐山观虎斗?”地行仙问。 “是的,他们不能久耽,早晚会放手一拼,咱们就可以全力对付获胜的一方,因为那时获胜的一方也必定死伤惨重,不难对付了。好在有姓卓的在,他可以帮助咱们争取有利时间,他就是引虎相斗的媒子,目下紧张的情势,就是他造成的,对咱们大大有利。” “晤!也好”地行仙居然能接纳意见:“姓卓的到底是何来路?” “一个极端危险的初出江湖闯道者。”神手天君冷冷地说:“一个到江湖寻找所失宝物的苦主。” “哦!” “大哥是江南的霸主,谁也不敢保证辖下的江湖弟兄谁是他要找的人。所以咱们如果与他有所牵连,日后可就麻烦大了。依在下的意见;是尽早了断这里的事,然后把姓卓的送进地狱,以免后患无穷。” “问题是两方面强放压境,咱们无法尽早了断呀!三弟。”吴中一龙显得不胜烦恼:“愚兄耽心的是,杭霸主的人改变态度,改用怀柔手段处置他,那……咱们的麻烦可就大了,到那时……” “你们把一个初出道的小辈看得那么严重,真是杞人忧天。”地行仙不以为然:“放心吧!凭他一个人一双手,撼动得了诸位的深厚根基?必要时,交给贫道处理好了,目前大可不必为他耽心……” 门外,突然传出一声沉喝:“什么人?” 喝声尚未消逝,厅门人影乍现。 两个警卫随后冲入,双剑出鞘。 “咦!”所有的人皆讶然脱口惊呼。 “住手!”吴中一龙站起急叱。 进来的人是卓天威,穿一身青色劲装,佩刀控囊,大踏步向上闯,根本不理会身后两警卫的剑。 两警卫闻声止步,脸上惊容极为明显。 “来得鲁莽,宗政老太爷海涵。”卓天威在案前抱拳行礼,泰然地说:“尊府警卫森严,步步危机,真不容易找。” “能神不知鬼不觉直入敝宅中枢,以老弟为第一个人。”吴中一龙泰然地说:“在下先替诸位引见……” “不必了!”地行仙安坐不动,语气奇冷:“宗政施主,此人就是姓卓的?” “回仙长的话,就是他。” “他是来找你的,你和他谈谈便了!” “是。”吴中一龙欠身说。 转向卓天威笑笑:“老弟,请移驾右厢一叙……” “不必了!”卓天威模仿地行仙的口音语气,居然神似:“有件事特地来请教,用不了多少时刻。” 他对地行仙的冷傲神情大起反感,因此说话相当不客气,一面说,一面打量在座众人的神色变化。 他的突然出现,所给予众人的震撼相当强烈。 “老弟的事……”吴中一龙的惊讶不比其他人弱。 “宗政大爷可知道一个叫赵无咎的人?” “赵元咎?是什么人?”吴中一龙反问 “一个可疑的江湖人。” “这……没听说过。 “宗政大爷手下的人,也许知道这人的来历。” “这样好了,在下负责查出这个人的下落根底,有消息即派人奉告。老弟与这个姓赵的是……” “有人托在下打听,在下并不认识这个人。半个月前,这人在镇江活动,乘船南下,下落不明。” “在下即派人打听。” “谢谢!告辞!”他抱拳一礼,扭头便走。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吴中一龙怒火上升。 “混蛋!今晚的警卫都是些死人吗?天黑不久,竟然让这家伙加入无人之境……” “大哥,不能怪警卫不尽职。”神手无君脸色泛青,眼神极为复杂:“郝四的宅中,警卫并不比咱们差,更有天成羽士布阵相辅,这家伙仍然往来如入无人之境,可知责任不在警卫,这家伙可怕极了,将是咱们的心腹大患。小弟告辞,到前面看看!” “好,你去看看可有什么损失?” 地行仙一反冷傲的常态,竟然没有任何表示,手捻髯须,低头沉思,似乎忘了刚才所发生的事。 “狂傲自负的人,是容易对付的。”地行仙突然大声说:“宗政施主,这种人必定有许多弱点,赶快设法把他罗为羽翼,对你的霸业帮助权大。贫道替你策划,酒色财气多管齐下,不怕他不落网进罗。” “这……” “不要三心两盒,错过了你将后悔莫及。舍不得下饵,就约不到大鱼,知道吗?”地行仙郑重地说:“万一他不上钓,就得断然处置。这个人如果为敌方所用,宗政施主,你的基业休矣!” 放饵钓大鱼的工作进行得很快,次日一早,由宗政老太爷具名的请帖,由一名夫子亲自送到东海老店。 可是,卓天威天没亮就出店办事去了。 太湖蛟留下请帖转交,帖上写明午后申牌时分,席设胥塘红楼画肪,舟发太湖作三日之游。 卓天威是破晓时分突然离店的,负责监视的眼线跟踪至虹桥码头,登上一艘小乌篷,向北急驰而去,追之不及,等召来快艇追踪,已失去了小乌篷的踪迹。 卓天威早知道东海老店附近,监视他的人昼夜不绝,因此每一行动皆小心在意,令那些眼线疲于奔命,扔脱跟踪者的经验越来越丰富,手段也越来越老练了,连最精明的跟踪老手也奈何不了他。 他时舟时陆,时南时北。 天一亮,后面已经没有跟踪的人了。 最后,他雇了一艘小艇,驶入一条郊外的小河道,在薄薄的晨雾中,靠上一处僻静的小河湾。 付了舟资,他一跃登岸,目送小艇去远,方动身往里走。 不久,他便找到了一条小径。 这是一栋幽静而格局不凡的别墅,具有园林之胜,水阁花树皆纤丽玲珑,与那些名园相较,虽小而别具风格,引人入胜。 透过山墙拱卫的园门往里瞧,幽静的前院中花木扶疏,几个花匠正在花圃专心地工作,间或有一两个仆妇在走动。 三两个小厮帮着将修剪下的枝叶往别处搬。 在这种地方,很可能附近的田地林野,都是园主的私产,外人不许闯入,私闯的人,很可能被仆役们捉住痛打一顿再送官究治,所以平时很少看到有人在附近走动,幽静自在意中了。 园门楼上,匾上有两个漆金大字:静园。 果真是名符其实的静园,连那些修剪花木的人都像是哑巴。 卓天威潜伏在园门左侧不远处的树林中,藏身在树上向园内侦伺,留意园内外的动静声响。 他很有耐心,一个时辰之内丝毫不曾移动,像伺鼠的猫。 他穿了青跑,但衣袂已披在腰带上,手中握着用青布卷藏着的单刀,内腰带暗藏着有飞刀的皮腰囊。 显然,他是有备而来的,必要时必须动刀。 已牌将近,午初将临。 他仍然潜藏不动,静园也毫无动静。 终于,远处小径中出现一乘小轿,两个轿夫健步如飞,后面跟着的一位小脚中年仆妇,似乎半奔半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轿渐来渐近,即将接近园门。 那位守门的园丁或门子。早已发现有小轿前来,所以出现在园门前,木无表情地目迎渐来渐近的小轿。 “哎呀!”园丁突然惊叫。 前面的轿夫眼一花,眼前出现当路而立的卓天威,几乎一头撞上了。 卓天威右手一伸,扣住了轿杠。 “辛苦辛苦,歇歇脚!喘口气好不好?”他脸上涌现令人难测的怪笑,说的话半开玩笑半认真:“跑得太快,一口气接不上,那就完蛋了是不是?” 两个轿夫孔武有力,冲势甚猛,但在他的巨手控制下,小轿不但无法前进,反而向后倒退。 后面跟来的仆妇大吃一惊。 脚下一紧,从轿右超越,那冷森的面庞突然发僵。 轿夫的四条腿大概支持不住,颓然放下轿大感惊惶。 “你……你要干什么?”仆妇尖叫:“拦路打劫吗?好没规矩!” “呵呵!大嫂,咱们似乎不陌生。”他怪笑,虎目紧盯住仆妇的眼神:“有点眼熟,在下的消息来源相当可靠,果然不虚此行。” “你说什么?” “我敢打赌,你的芳心正在怦怦跳,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轿内的那位美娇娘,也知道在下说什么。” “你好大胆子…。” “哈哈!你的胆子比我大多了。” “你……” “身为富绅胡大爷静园的仆妇,竟然晚上带了粉头到客店做老鸨。”卓天威冷笑说:“喂!轿里面是不是那晚你带去的粉头?” “狂徒胡言乱语,该死……着!”仆妇终于露出本来面目,知道行藏已露,不能再装下去,情急之下,只好先下手为强。 三道淡淡针影破空而飞。 相距不足八尺,几乎伸手可及,手伸针飞,按理应该断无不中之理。 针出手,人亦前扑,纤纤玉手成了杀人的利器,掌劈指点双管齐下,下手极为凶狠快捷,毫不留情。 卓天威左手用布卷位的单刀奇准地一拂,三枚飞针射透刀鞘,被刀身所挡住,卡住了。 再一拂,恰好接住攻来的一掌一指。 “哎……”仆妇尖叫。 她连退了三步,原来卡在刀鞘外的一枚针尾,贯入仆妇掌心。 人影如影随形跟进,布卷着的刀压住了仆妇的右肩,真力骤发。 “嗯……”仆妇屈膝向下挫,双腿承受不了肩上所加的可怕压力。 两个轿夫乘机悄然扑上,手举起了。 卓天威的右手向后一伸,扣指连弹,似乎他脑后多长了一双眼,指风奇准无比地击中两轿夫的胸口七坎重大,身形一顿,两轿夫摇摇晃晃倒下了。 同一瞬间,他的靴尖吻上了仆妇的胸口,在饱满的酥胸中间轻轻的一跳,膻中穴立被封死。 轿帘一掀,香风入鼻。 “哎呀!这位爷怎么啦?”银铃似的悦耳嗓音入耳。 他缓缓转身,突然剑眉深锁,楞住了。 是一位千娇百媚,风华绝代明艳照人的少女,水绿罗衫翡翠裙,头上的三丫髻饰以珠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具有无穷的动人魅力,隆胸细腰令男人目眩。 他心中怦然,怔住了。 他认出仆妇是那晚化装为老鸨的女人,以为轿中必定是扮粉头的女郎。 可是,这位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不论神韵和面庞,与那位纷粉头计算他的女郎,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 而身上所散发的芝兰幽香,与粉头身上所发的脂粉香完全不同。 那晚他被粉头擒走,对粉头的印象十分强烈,如果两女之间有任何类同的地方,他相信自己一眼便可认出来,他相信自己的眼力和嗅觉。 这位美如天仙的女郎,绝不是那位粉头,他找错对象了。 但这仆妇确是那位扮老鸨的女人,除了头发和脸上的皱纹之外,身材、五官与神韵皆瞒不了他。 “姑娘是……”他惑然问,有点神不守舍。 这位少女的确太美了,几乎美得令人目眩,美得令人不敢逼视,那半羞、半惊、半嗔的神情,具有震撼异性的无穷魔力。 “我……我叫兰芳……”少女莲步轻移出轿,伸纤纤玉手向不远处园门一指:“那是我的家,我爹的避暑别业……” “晤!胡员外的干金胡兰芳?” “是呀!” “这……这位仆妇是什么人?” “是我家护院师父的妻子,她的武艺很好呢!”兰芳对答如流,惊容已消,毕竟是大户人家,见过世面的名门闺秀:“爷台把她怎样了?她死……” “她没死。”他说:“不对,在下必须弄清楚。” “爷台要弄清楚什么呀?” “在下必须澄清所获的消息是真是假?已经有可疑的征候,就得进一步求证。胡姑娘,你这位仆妇涉嫌谋杀,在下必须将她带走。” “爷台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会认错人。”他坚决地说,转身向仆妇走去。 “爷台请不要冲动,请到舍下……” “抱歉得很,尊府卧虎藏龙,有如龙潭虎穴,园门内两侧,目下最少也有十几个人候机冲出撒野。”他扭头冷冷地说道:“姑娘,千万不要发令让他们冲出来,出来的人恐怕有死无活。” “爷台……” “知道三星盟重要人物潜伏静园的人,不止在下一个。柏霸主的人知道,吴中一龙的人知道,官方的人也知道。本来,在下只打算查看你们的举动,以便了解贵方的实力而已,没想到另有发现,这位仆妇的出现大出在下意料之外。胡姑娘,也许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在下的行事,不愿伤及无辜,所以在下放过你。请转告三星盟的人,在下与三星盟无忧无怨,井水不犯河水,如果在下从这位曾经纷鸨婆的仆妇口中,查出三星盟也曾参与谋害在下的阴谋。哼!在下必须要他们还我公道。” “你……你要绑架……” “你怎么说,那是你的事。”他将仆妇放上肩:“在下相信北人屠已经悄悄地撤到此地来了,他很可能就藏身在园门内。请告诉他,在下已经向他表明态度,不要从在下身上打主意,那不会有好处的。再见!” 如果静园真是三星盟重要人物的潜伏处,在园门口被人公然将一个重要人物带走,对三星盟的声威,可说是最严重的打击。 三星盟一定无法忍受这奇耻大辱,如不出面阻止,日后如何向江湖朋友交代?脸面往何处放? 卓天威这一记重击,击中了三星盟的要害。 只要将人弄到手,口供就有着落了。 胡兰芳姑娘无法再装千金小姐了,美丽的面庞涌起无边杀机。 “且慢!”胡兰芳情急大声喝叱:“你知道你做这种无法无天的事,将要发生何种后果吗?” “知道。”他有点恍然:“如果你真是胡家大小姐胡兰芳,你可以赶快派人报官;如果你真是胡大小姐,你绝不可能如此和我说话;如果你真是胡大小姐,你早已尖叫救命甚至昏倒了,是不是?” “你不能将人带走。”胡姑娘口气一软:“你可以平安离开。” “你能拦阻在下吗?” “总得试试是不是?” 胡姑娘换上了明媚的笑容,她的神情变化控制自如,委实令人难以捉摸。这一笑,流露出万种风情,具有倾国倾城的无穷魅力。 卓天威呆住了,心中怦然。 这一生中,虽说他生长在富有人家,但不得不承认第一次见到这种绝色美女,第一次看到这种令他怦然心动的优美笑容。 白素绫也是一个脱俗的美女,但与这位朋家大小姐相较起来,显然差了两品,逊色多了。 要他向这种绝色美女下辣手,恐怕很难办到。 即使发怒时向他出手攻击,他也不忍伤害这种美绝尘寰的少女。 胡姑娘莲步轻移,袅袅娜娜向他接近,笑容更动人,更令人神为之夺。 “你最好不要试。”他强按心跳,神色松懈下来了。 “卓爷,多几个朋友,办起事来毕竟容易得多。”胡姑娘知道他的身份,“我们也是一番好意,不希望你成为他们的人,所以设计谋算你。我只请求你认真地置身事外,本盟的人今后绝不侵犯你。如果你肯把我看成朋友,三星盟的人都会踊跃地为你尽力。卓爷,独木不成材,在江湖闯道,朋友是最重要的,你是要树千百强敌呢,抑或是要千百朋友?把这件过节放开,你将是三星盟的上宾,卓爷,可否三思?” 两人面面相对,胡姑娘不但笑貌动人,而且态度诚恳,说话间吐气如兰,哪有丝毫的敌意? 而她所说的话,也具有强烈的说服力和诱惑力,任何一个初出道的年轻人,谁不希望能获得江湖前辈的大力支持? 只有傻瓜才愚蠢得轻易将机会放弃。。 “好,人还给你!”卓大威竟然心动,将仆妇放下:“今后,希望贵盟的人不要干涉在下的行事。” “你放心,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将是本盟的贵宾。”胡姑娘媚笑:“化敌为友,你不认为值得高兴吗?静园十分清静雅洁,请赏光进去……” “谢了,胡姑娘,在下要去找线索。”他总算还不迷糊,不愿往龙潭虎穴里直闯:“有件事请教!” “有事到里面细叙,好不好?” “不必了。” “那你……” “白素绫是贵盟的人吗?” “哦!白姐姐是一位好姑娘,请不要怪她。” “她不要紧吧?” “你是说……” “好像那天晚上她也挨了一毒针。”他苦笑了笑:“如果她不是挨了一针,你们便可成功地把我擒获了。” “卓爷,你倒是很关心她呢!”胡姑娘撒娇地白了他一眼,笑了笑说:“她还在养伤,解药不太对症,复原很慢。卓爷,白姐姐对你动了真情,你既然不怪她,我带你去看看她好吗?” 动了真情?他感到不是滋味,被愚弄的感觉伤害到他的自尊。 白素绫是怀有目的而与他接近,而非意气相投与他结交,要不是他命大,这时候他可能已经…… 无可讳言的,与白素绫相处的时日里,虽然彼此相知尚浅,但他确是衷心喜欢与白素绫相处,逐渐生出好感。 他也感觉出白素绫的眼神与举止中,隐约所流露的情意。 双方之间所发生的吸引力,是可以感觉出来的,他真没料到白素绫所发出的竟是虚情假意,他上当吃亏几乎送命,就是失败在感觉错误上,表错了情,把一个阴谋计算他的人,看成一个意气相投的天真无邪少女。 “不必了。”他心中暗暗叹息:“请告诉她,我原谅了她,贵盟雄霸江北,果然人才济济,实力雄厚。只怪我懒得打听江湖情势,对天下各路群雄茫然无知。贵盟的二爷织女星印娟娟,手下拥有不少武林知名女英雄。派几个来对付像我这样初出道的年轻人,可说游刃有余,无往而不利,手段真高明,我卓天威栽得不冤。少陪了。” 声落人动,但见人影疾闪。 眨眼间,便远出数十步外,沿小径渐渐消失。 他不敢再逗留,像胡姑娘这种风华绝代的少女,本身就具有令异性无法抗拒的勉力,足以令异性无法拒绝所提出的要求。 如果他再不走,恐怕以后的一切举动,皆不由自主了。 仆妇和两名轿夫,皆被普通的手法所制,穴道一解,仆妇便跳了起来,怒形于色,瞪视着胡兰芳。 “该死的,你为何不下令围攻?”仆妇向胡姑娘凶狠地叫:“你知道你所做的事,会有何后果吗?” “贾七姑,你先不要激动!”胡姑娘冷静地解释:“姓卓的眼神极为古怪,凭我的道行想制他谈何容易?在他眼中看不到丝毫情欲,我……” “三爷已经下了明确的指示,必须要活擒他。”贾七姑抢着说:“我没说要凭你的道行,指的是围攻。” “凭我们这些人围攻?’湖姑娘指着陆续奔出的十二名男女。 “有何不可?” “他们比魔僧殃道强多少?比泰山五剑高明多少?贾七姑,你是有意断送他们,三爷的指示,并不强求不顾一切下手,是不是?” “你……你强词夺理……”贾七姑厉叫。 十二名男女先后到达,一个个神色凝重。 “你是一个不知感恩的人。”胡姑娘不悦地说:“你落在他手中,动起手来,第一个遭殃的人该是你,然后是我们所有的人。我七幻狐黎天香可说自命不凡,从不服输,姓卓的虽说曾经被我擒获过,但并非表示我比他高明,至少我黎天香还不敢说胜得了魔僧殃道,武功根基也没有北人屠糜前辈深厚,所以不敢和姓卓的动手,有何不满,你在三爷面前告我一状好了。哼!” 话不投机,七幻狐黎天香举步便走。 “你……你脱不了关系,你纵敌……”贾七姑指着七幻狐的背影厉叫。 “我可怜你,我知道你所怀的鬼心眼。”七幻狐转身沉声说:“上次你逼月华仙子与姓卓的周旋,引姓卓的入你所布的罗网,最后仍然功亏一篑失败了,所以你非常非常的感到不甘心。这次你一照面便被他所制,失败得更惨,你更不甘心。上次你把失败的责任归咎于我,我认了,这次你又把责任推给我,而我却是救你的人。贾七姑,我七幻狐算是完全认清你了,这一生一世,我永远不会接近你这种反脸无情的人。” 无情贾七姑气得七窍生烟,冲动地向前急抢。 “贾七姑,不要做得过份了。”一个园丁打扮的中年人闪身迎面拦住沉声道:“今早咱们在宗政家的眼线,传来重要的消息,昨晚吴中一龙在密室计议,主事的人是地行仙正元妖道,得力的首脑心腹大半在场,宅中戒备森严,步步生险,而姓卓的却如入无人之境,长驱直闯密室。连地行仙正元妖道也束手无策,无奈他何,凭咱们十二个人加上黎姑娘,绝不是姓卓的对手,你心里明白,是吗?” “你……”贾七姑愤怒得说不出来。 “我自认武功不如人,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如果败在姓卓的手下,绝不怨天尤人,不迁怒同伴。” 园丁冷冷地说完,转身大踏步走了。
卓天威并未返回客店,不知道吴中一龙设宴请他游湖的事。 他自己有要事待办。 迄今为止,他已经与吴中一龙、郝四爷、三星盟方面的人有过接触,概略地了解目前的情势。 捕房方面所供给的消息,可说最为正确,解决了他缺乏人手的困难。 他不想与这些藏污纳垢的江湖人有所交往牵缠,牵进去就休想脱身,那像是一座大污水池,掉进去就不可能不沾惹上污迹。 与官方攀上交情,确是明智之举。 他看清了一件事实:官方对吴中一龙与郝四爷这两个土霸,表面上采取安抚手段周旋,暗中找机会除之而后快。 土霸们的势力恶性膨胀大甚,是官方最头痛也最忌讳的事,总有一天会爆发决定性的冲突。 目下引来了这许多的江湖可怕的亡命,官方人士自然极为不满,事情闹大了,当政的人为保自己的前程,很可能以断然手段永除后患,这就是捕房暗中供给他正确消息的原因所在了。 在他的心目中,情势大好,对他极端有利,可是,他忽略了一件事;成功的机会越大所冒的风险越大。 当局者述,他只看到情势对他有利的一面,看不到另一面隐伏着的凶险。 同时,他缺乏在江湖称雄道霸的才华和野心,因此不能利用机会制造更有利的情势,处在被动的地位,只能任由情势自行演变。 他所雇的船是小乌篷。 这种船最大的优点是人可以隐藏在内,不像那些仅有棚架的小游船,人在棚内一览无遗,看得一清二楚。 因此,他以为自己的行动可以保持隐秘,船上有两位船夫,都是年已半百饱经风霜的人,脸容憨实而且很少说话,必定是与世无争的老实人,不会是那些江湖好汉的党羽,所以他非常放心。 船驶入另一条河道。他告诉船夫的去向是徐家湾。 那儿,是一些江湖汉子鬼混的地方,距运河主航道不足两里地,不至于引起官府的注意的。 其实,官府不是不注意,而是故意疏忽,让那些亡命之徒不至于无路可走而闹更大的事件,必要时也可以从这里的线民中,找可靠的刑案线索,有相当的效果。 天下间每一座大城大埠,几乎都有三两处这种特殊的地方,正如同身上所长的瘤,不同的是有些瘤有毒,有些瘤却是无害的,当然,有时无毒的瘤,也会转变成致死的毒瘤,问题是培养瘤的组织是否能控制得住,不让瘤毒发作或扩大。 船抵达徐家湾,已经是未牌末。 而这处有百十户人家的小河湾旁小村落,却是入暮时分方能热闹起来,目前唯一的小街上行人稀少,显得冷冷清清。 大太阳晒得人头昏沉,那些夜间活动猎食的江湖亡命,正躲在某些黑暗所在,睡大头觉养精蓄锐。 他吩咐船家在码头等候,跳上岸走了。 不久,另一艘快船泊在上游不远处,两个船夫打扮的人,在码头的一株柳树下,与这两位船夫席地而坐,话起家常来。 他们说话的声音时大时小,说话的内容只有他们心里明白。 推开一栋破旧小屋的大门,堂屋里站起一位面有惊容的中年汉子,敞开衣襟流里流气,看清来人怔住了。 这种贫民窟的小屋无庭无院,窄小阴暗,门内就是厅堂,简单地摆了一张方桌,几张条凳,正面是供了天地君亲师的神案,右首便是通向内间的走道,屋里的陈设简简单单,倒还整洁。 “咦!你……你找谁呀?”中年汉子讶然问。 “这里是宛小江的家吗?”踏入门限的卓天威含笑问,神情和和气气,人生得俊,笑容可掬,气概与那些江湖混混大为不同。 “是啊!你是……” “我姓卓,你老兄是宛小江?” “正是在下。卓见,咱们认识吗?” “这不是认识了吗!” “对。”宛小江镇静下来:“请坐!” “谢谢!” “请问卓兄,找在下有何贯干?” 卓天威在桌旁落座,啪一声,将一锭十两重的金元宝往桌上一放。 “皇帝不差饿兵。”他指指金锭:“特来请教宛老兄一件事。” “晤!你的意思……”宛小江的目光,并不像饿鬼般落在黄金上,而是紧紧吸住卓天威的眼神。 “去年岁梢,有位姓齐名启瑞的老兄,绰号翻江倒海,一到苏州,便在宛老兄这儿落脚,记起了吗?” “翻江倒海齐启瑞?”宛小江的粗眉攒得紧紧的,似在思索。半晌才说:“我……我该记起来吗?” “该。” “凭什么?” “因为你一定可以记起来的。”卓天威笑笑:“宛老兄,如果记不起来,你的麻烦可就大了!” “我不信!”宛小江撇撇嘴:“卓老兄,我告诉你,我很少在家,而来来往往的人却很多,我宛小江为人四海,知道江湖禁忌,探问别人的来路和隐私就是禁忌,所以,往来的人我从来不多嘴,人家也不会抖自己的底。他们来了,给些银子逗留个两三天时间,也许五六天也说不定,谁也懒得盘根究底。他们走了,谁也不会追究他们去了何处。卓老兄,你以为我会记起半年前的某一个人吗?你是走错地方了。” “在下没走错地方,因为你一定记得翻江倒海这个人,是不是?” “不是。正相反,我记不起这个人,不知道这个人长得是圆是扁。卓老兄,你找不知道翻江倒海的人谈翻江倒海,不啻对牛弹琴,至少也是浪费工夫。” 卓天威的笑容消来了,目不转瞬地盯视着坐在桌对面的宛小江,心中疑云大起。 这个小混混的胆气和谈吐,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没有什么局面的小地棍,却像是颇有身份的一方之豪。 宛小江的大牛眼,也冷然回瞪着他,毫无惧容。 渐新地,他的眼神变了。 宛小江的眼神也在变。 卓天威眼神变得并不凌厉,但却有一种可以深入对方内心深处的奇异怪光和魔力,宛小江突然打一冷战,转头回避他的目光。 第 九 章 南宫巧遇 “看着我!”卓天威冷声叱喝道:“你和我说话,眼睛注视着别处就是不礼貌,这也是江湖禁忌,知道吗?” “你……”宛小江惶然说,显然心虚了。 “记起来没有?” “我……我如果知道,天……天打雷劈!”宛小江情急发起誓来了,推桌而起,神色慌张。 “在下从不信任发誓的人。”他也离座站起,把裹住的刀向对方一指:“你如果不交待清楚,你就是他的共谋犯,休怪在下得罪了。” “快来啊……”宛小江发狂般大叫,跳到门旁,抓起门角放置着的一根齐眉棍。 门口,抢入两名门神似的巨人。 内间的走道中,也奔出两名大汉。 门外抢入的一人佩着砍山刀,一个佩鬼头刀,都是重家伙,走道抢出的人,一佩分水刺,一佩虎头钩,一轻一重。 “好小子,你跑到咱们这儿撒野来了?大爷要你生死两难。”佩砍山刀的巨人怒骂,傲然地冲进,伸出蒲扇似的大手,五手如钩,毫无顾忌地劈面便抓。 卓天威哼了一声,右手一翻,奇准地扣住抓来的大手脉门向侧引,发觉对方手上的劲道居然沉重无比,心中一动,真力骤增,同时伸脚一拨,拨中对方的右腿外侧。 他身材高,但仍比对方矮一个头。 两人相搏,有如小鬼博金刚。 巨人立脚不牢,身形向左方飞撞,砰一声大震,左肩撞在墙壁上,似乎整座房屋也跟着摇晃。 佩鬼头刀的巨人晚到了一步,铁拳刚好攻出,却失去了目标,卓天威的身形已移了位。 “噗……”卓夫威打击之快,捷逾闪电,一记反掌努在一拳落空的巨人右耳门上。 “喂……”巨人开始扭转,开始打旋,开始拔刀,也开始摔倒,手离开了刀柄,刀未能拔出,在地上扭动,像喉管尚未割断的老公鸭。 几乎在同一刹那,两位从内间奔出的大汉,刚将分水刺和虎头钩拔出一半,快速可怖的打击已经光临,重掌着肉声暴起,人影接触快速绝伦。 “啊……”倒了一个,是被齐眉棍误中左肩颈击伤的。 另一个没发出任何声音,仰面便倒,倒了便爬不起来了,失去知觉像个死人。 一棍劈出的宛小江连人影也没分辨清楚,却误把同伴敲倒了,棍反弹而起,还来不及收招,脖子便抢先被卓天威扣住了,失去应变能力。 卓天威将宛小江反压在地上,裹着布的刀连敲两记,左右肩关节被敲松了,双手便失去了用劲能力。 “你如果不吐实,在下要拆散你的每一根骨头。”卓天威凶狠地说,扣喉的劲道略减:“你犯不着替姓齐的挡灾。说!” 一照面间,四个插手的人全倒了。 两个失去了知觉,一个晕头转向仍在地上挣扎难起,一个按着撞墙撞裂了的肩骨不住地叫痛。 宛小江不是糊涂蛋,知道大势去矣!没有指望啦!一切都完了。 “天……我的确……不知道……”宛小江发狂似地厉叫。 “天杀的!你竟说不知道。” “我……我的确不知道……” 门外跨入一个英伟的青袍中年人,疾趋桌旁。 卓天威背向着门外,超人的听觉发现有人接近,不加思索地放掉宛小江。大旅身伸手擒人,五指疾扣青袍人的左肩锁骨要制肩井,捷逾电闪。 青袍人一惊,疾退八尺,从指尖前退走,危机间不容发,反应之快,无与伦比。 卓天威一抓落空,也心中一懔,哼了一声,如影附形逼近,一掌劈出。 青袍人已无法再闪避、卓天威攻击得太快了。百忙中只好硬接,抬手以巧手拂云接下他的一招。 “噗!”双掌接触劲道相当,双方的马步皆斜移半步,掌亦分离反震。 “好!”卓天威豪情勃发,又是掌吐出。 青袍人也不甘示弱,右手亦吐。 “啪!”双掌行凶猛的接触,劲风进爆,内力行雷霆一击,双方都有意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 卓天威感到手臂如受雷殛,对方的奇异掌力可怕极了,震撼力似乎沿臂直撼心脉,反震力也极为凶猛,马步一乱,连退两步。 青袍人大吃一惊,直退至门口,被门限一绊,几乎翻跌出门外,总算用千斤桩稳下了摇摇欲倒的身形,右手一阵酸寐,难以抬起来了。 “好手难寻,再接我一掌!”卓天威沉喝,冲进、伸掌、攻出。 这次,他的掌势不带有劲风,像是虚按而出似的,他用上了不轻易使用的奇异掌力向青袍人攻去。 “接不得!”门外传来急叫声。 青袍人本来要出掌封架,闻声收掌,身躯缩成一团,轻灵地飘出门外。 卓天威的无声无形掌劲到了,将抱元守一身躯放松的青袍人直送出两丈外,飘到街心翩然落地,站稳了上体却仍在摇晃。 门口出现了两个人,挡住了门口。 卓天威深深吸入一口气,全身放松恢复原状。 两个人,一个是风华端庄的中年美妇,穿了朴素的青衣裙,荆钗布裙掩不住大家闺秀的风仪。 另一个是书生打扮的南宫凤鸣姑娘,脸型一看便知与中年美妇相去不远。 “这是一种神奇的掌力!”中年美妇脸上有惊讶的神情:“哥儿,能摧山撼海吗?” “你……你们……?”他脸一红,盯着南宫凤鸣发怔。 青袍人大踏步接近,从两女让出的空隙进入大门。 “好小子,你是这样谢我的?”中年人用手指向他不住乱点:“那天晚上在枫桥客栈,要不是我和小女抢出救应穷追那骚狐狸,你今天还能用怪异掌力对付我?” 他恍然大悟,原来那晚击倒卖唱者的人,是这位青袍人和南宫凤鸣? “对不起,南宫大叔!”他行礼,脸红耳赤:“那晚小可中迷香在先,没看清救应的人是谁。大叔也冒失,从小可的身后悄无声息的接近,接招的掌力劲道骇人,小可一时兴起,所以……” “所以要用绝学教训我?” “大叔休怪,小可衷诚道歉。小可年轻气盛,碰上劲敌便……” “好了好了,你这小子很了不起,所练的内功劲随念发,表面阴柔,其实刚猛绝伦,已臻阴极而阳生境界,必定出于玄门。小子,那是什么怪功?” “南宫大叔……” “我不胜南宫。你小子不愿说?” “很抱歉,那……大叔是……” “把这几个家伙弄走,咱们谈谈。”青袍人不回答他的问题,动手救人:“这个假宛小江,确是什么都不知道。” 中年美妇和南宫凤鸣已经进来了。 不久,被弄醒的四个人与假冒的宛小江,相扶着狼狈而逃。 反客为主,四个人占据了小屋。 “我姓傅,傅华。”中年人坐在上首含笑说:“听说过我这号人物吗?” “哦!原来是傅前辈,武林大名鼎鼎的长春谷谷主侠驾光临,幸会幸会!”他由衷地说道:“厉魄和怨鬼在天平山,曾经说出南宫姑娘是长春谷的人。” “晤!难怪,他们不派人挑衅,原来已经知道我们的底细了。不愿树敌,所以装聋作哑。”长春谷谷主苦笑了笑:“他们如果不挑衅,我们就没有藉口,师出无名,很难着手逼他们的消息了。” “镇江血案的消息?” “是啊!” “小可也在查。” “你也在查?” “是的,大叔想知道原因吗?” “废话!要是不想知道,为何盯你的梢,留意你的动静?你对小女说,你知道那裴翠龟是南京失窃的六十七件珍宝之一,我便决定要和你详谈了。至于这个假的宛小江,其中内情我已经查清了,你先说,我再告诉你。” “好,我说。去年……” 他将汉阳府富户出售珍宝救灾,在南京失去该批珍宝的经过说了。 当然,他没提他的家世,也没提自己的本名卓天宏,更不提南京江南名剑客惊虹一剑庞大极庞五爷,该说的他都说了。 三人听他说完,全用奇异的眼光注视着他,似乎他是个来自其他世界的怪物。 “你卖掉祖产一个人赔,天下间竟有你这种怪物!”长春谷主的叫声怪怪的:“珍宝又不是你丢的,你这……哥儿,我真想臭骂你一顿,可是……该骂的却不该是你。我问你,挑珍宝的人,的确一无所知?” “是呀!他们都是憨厚朴实的忠心仆人,绝不会昧着良心撒谎。” “出店之前,你们检查时可曾发现可疑的征候?我是说,你们离开金陵客栈前往古古轩之前。” “小可根本没留意甚么征候。” “离开古古轩之后呢?” “大家都垂头丧气,还能留意什么?” “那天晚上呢?”。 “珍宝箱放在小可的房中,小可敢说,落叶飞花入室,也休想瞒过小可的耳目……”卓天威苦笑着说。 “唔!那么,珍宝该是在你们离开古古轩,在大街上被人调包的。” “小可也猜想是在街上丢的,挑珍宝的人跟在后面,但大街上人多……” “人多才好调包,他们当然是早就注意你们了。晤!只有一个可能。” “大叔之意……” “你听说过迷魂术?” “小可出身玄门,略有所知……哎呀!” “你怎么啦?” “迷魂术?”他一掌拍在桌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方面的伎俩?那些拍花的妖人还加上药物并用呢!” “现在,已经有了多种线索。有人用迷魂术调走了你巨万珍宝,一件三珠凤钗由翻江倒海手中在苏州出现,一件翡翠龟出现在镇江的血案现场,极可能是一个叫赵元咎的人所拥有的。” 失宝在一年后出现两件,分别出现在相邻的镇江和苏州。珍宝不可能在乡镇出售,大埠的古玩店不敢收购来历不明的珍宝,当铺也没有庞大的资金收当,这表示大件的稀世宝物,已落在某些与江湖人有往来的大收藏家手中,小件的散落在江湖歹徒们手中流传。镇江苏州紧邻南京,这批珍宝可能仍在江南。” “爹,会不会是歹徒故市疑阵呢?”南官凤鸣提出意见:“珍宝的买主可能在北地某些大城,甚至在京师,歹徒们则故意用三五件珍宝在江南露面,在江南追查岂不中了歹徒的圈套?” “当然有此可能。”长春谷主点头:“在没有获得其他有力线索时,只能用笨办法一步步追查,从翻江倒海和赵无咎两方面下手。翻江倒海追查不难,赵元咎却十分辣手。赵是天下第一姓,歹徒们用化名,首先便会冲口而出,查起来难上加难。卓哥儿前来找宛小江找翻江倒海的下落,可说又多了一条线索。” “大叔把姓宛的轻易放掉了,哪儿来的线索?”卓天威摇头苦笑。 “昨天,我来这里侦查,希望在混混们口中,找出有关赵无咎的线索,当然以专门包庇亡命的宛小江为目标。岂知二更天潜入,却发现这个假冒的宛小江,与他请来的四个保镖在内间大吃大喝,酒后吐真言,那泼皮只是面貌与宛小江有三五分相像的混混而已,早些天,他在灵岩山他的地盘鬼混,被人从背后击昏,醒来时身在船上。星光朦胧,他只见到一个蒙面人,给了他五百两银子,要他请几个保镖,来这里冒充宛小江,威胁他如不遵命,便取他的性命。就这样,他来了。他当然认识宛小江,却不知道翻江倒海,你能追出什么来?真的宛小江,可能在某处湖底喂了鱼虾啦!” “那岂不是没有线索了?”他沮丧地说。 “不然,这表示你已经向盗宝贼接近了一大步,对方已情急杀人灭口了,盗宝贼的主谋与同谋,很可能就在附近。依我的估计,翻江倒海的处境,恐怕险恶得很,下一个被杀的人一定是他。卓哥儿,你真不该到处张扬的,你替我增加了大困难。” “大叔是指……” “你曾经向吴中一龙的人,透露找赵无咎的底细。” “这……” “真是嘴上无毛,做事不牢。”长春谷主瞪了他一眼:“风声一走漏,那淫贼岂不远走高飞,有多远就走多远,真糟!” “这……这……”他惭愧地低下头:“小可也……也认为是线索,有追查的必要,由于人孤势单,所以……” “所以病急乱投医?” “爹,不要逼他了嘛!”南宫凤鸣替他缓解。 “小可抱歉!”他讪讪地说。 “看来,你我所找的目标几乎是相同的,而且也找对了方向。”长春谷生不再责备他:“那些混帐东西,必定与苏州这些豪霸人物。有牵连。” “大叔,小可该……该怎办?”他用求援的口吻问。 “办法倒有,可是……” “大叔,什么办法?” “雷霆手段。”长春谷主沉声说。 “雷霆手段?” “是的,雷霆手段。目前,你的绳索已经套上了他们的脖子,只要把绳子收紧些,他们就会受不了啦!” “对,收紧绳子……”他兴奋地说。 “可是……” “大叔,可是什么?” “我……我却不能鼓励你这样做。”长春谷主苦笑了笑:“而且,我不可能与你联手合作。” “哦!小可明白!”他呼出一口长气:“长春谷傅家,是侠义道武林十大名门之一,不能乱来,行不能逾规,事事讲道理……” “卓哥儿,别讽刺人了!”长春谷主抢着说。 “小可不是侠义门人。”他笑笑。 “你……” “所以小可不妨用雷霆手段。” “你不能乱来……” “老伴,你不在场,是不是?”傅夫人站起微笑:“走吧!我们去看看我们的船,看船夫们是不是偷懒。” 长春谷主摇摇头,携妻出门走了。 南宫凤鸣拉拉要跟出的卓天威,向他嫣然一笑。 “那是我娘,妒恶如仇,可不像我爹那么好修养。”南宫凤鸣低声说:“娘同意你用雷霆手段,你明白吗?” “哦!你爸爸到底姓什么?”他不胜困惑:“长春谷主博华……” “我娘姓南宫,南宫玉。” “凌云燕是你娘?” “是呀!我女扮男装,用我娘的姓行走江湖比较方便些。” “你也赞成雷霆手段?”他问。 “你怎么这样笨?”傅凤鸣姑娘娇嗔,白了他一眼。 “我真的很笨。”他拍拍自己的脑袋:“我真该把郝四爷带到僻静的地方割他,他就会乖乖地把翻江倒海的下落招出来了。好!还来得及。” “别忘了,我也有一份。”傅凤鸣欣然说。 “你?以后再说,我该走了!” “等一等……” 他已经奔出门外去了。
当机立断,这是在紧迫情势中,必须迅速作正确的决定,优柔寡断的人是难以办到的。 卓天威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他作了断然的决定,如果不用雷霆手段,珍宝恐怕再也追不回来了,他必须把握所获的线索,进行紧迫追查,用侠义道处理事务的办法是行不通的,歹徒们根本不吃这一套。 所有的罪犯,都会说自己是无辜的,杀人越货的盗匪,也会认为自己的所为是正当的行止。 郝四爷接受翻江倒海的礼物,绝不可能对翻江倒海毫无所知。 吴中一龙是苏州的一霸,翻江倒海是江湖浪人,浪人拜码头,应该拜吴中一龙而非郝四爷,除非翻江倒海和郝四爷有交情,所以不理会吴中一龙。 吴中一龙替他向小桃红赎回三珠凤钗,答应替他查翻江倒海的底细去向,可知吴中一龙是站在他这边的。 那么,派人假冒宛小江的人,除了郝四爷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这是比青天白日更明白的事。 郝四爷,这是他的目标。 上次他给郝四爷一百天期限,未免太愚蠢太讲理啦!也许,他心中希望自己能做一个侠义英雄吧! 侠义英雄是不能用私刑逼供的,他哪有工夫去搜集可让对方俯首认罪的证据?所以侠义英雄的念头,果然害人不浅。 他有所决定,而对方也有了决定。 船离开徐家族的小码头,已经是申牌正,距日落还有一个时辰多一点,赶回虹桥时间并不太充裕了。 他不再躲在舱内,回程用不着守秘了,便走到前舱前,信目观看运河上往来不绝的各种舟船。 往来的船只很多,他发现两个舟子似乎并不急于赶路,跟在那些大船后面,悠哉游哉向前划。 “不能快一点吗?”他向前面操桨的舟子说:“超到前面去嘛!这样跟在大船后面,回到虹桥恐怕要三更天啦!” “天色将晚,河上船多,不能乱超的,公子爷!”舟子笑笑说:“等会儿驶入岔河,就可以加快了!” 河面宽不足十丈,超船是有一点困难,但乌蓬船轻而小,超越应该不会有问题。 “本来,改驶获沟岔河可近四五里。”后面操舵桨的舟子接口:“可是近来那一带不能随意通行。” “为何?”他信口问。 “中间山塘一带,有一批歹徒在附近出没,为首的人好像姓赵,好色如命,将为非作歹所得来的金银,全花在那些画肪上的粉头身上。” “姓赵?赵什么?”他心中一动。 “不知道,听说是从南京来的,在南京犯了案。” “来了多久了?” “这……有十几天了。 姓赵、好色、从南京来,从南京来必须经过镇江。 “驶获沟岔河。”他向舟子大声说。 “这……公子爷,去不得。”舟子惶然拒绝。 “不要怕,一二十个歹徒不成气候。哦!你知道他们啸聚的地方吗?” “哪一位船家不知道,公子爷的意思……” “我想知道。” “在山坡右岸,那一带郊野荒凉得很,建有几栋草屋,不出去作案就躲在屋子里穷赌,也接来一些下三滥的私娼鬼混。” “快到山塘请通知一声,哦!没有什么好怕的,我会赏你们两倍租金。” “这……” “驶获沟岔河。”他大声说。 “是,公子爷。”舟子说:“公子爷要是出了意外,可不要怪小的,那些歹徒们,不会为难小的这种混口食的苦哈哈,倒是公子爷……” “在下不会怪你们的,放心啦!” 不久,船驶入一条小岔河。溯游直上,河宽约四五丈,两岸芦苇青翠,不时可以看到零星的农宅,和将熟的稻田、果园。 “山塘就在前面不远。”后面的舟子说。 “那一带有他们的草屋?” “那边。”舟子向右岸右前方的茂林修竹一指。 “靠岸。” “是。” 舟靠上河岸,岸高出河面三四尺。 “在这里等候,船可藏入下游的芦苇里。”他左手握了裹在布巾内的刀跃上岸,急步走了。 如果他回头察看,一定可以看到舟子的狞笑。 这一带确是荒僻,全是沼泽棋布的偏僻荒野,间或生长着一丛丛不知名的野林翠竹。片刻,居然发现一条小径,似乎经常有人走动,路面光光滑滑野草不生。 他沿小径前行,怪的是居然不曾发现各种水鸟的踪迹,这是极为反常的事,苏州附近的水鸟到处都有。 在这种地方,杀掉几个人往沼泽里一丢,毙体沉入泥沼腐烂,只有天知道。 歹徒在这一带藏匿,确是极为理想的好地方。 派三五百人前来搜索,无济于事! 前行里余右面草丛中草梢摇摇,跳出两名操刀大汉,迎面挡住去路。 “好小子。干什么的?”一名大汉厉声喝问。 “我找你们的老大。”卓天威一面微笑着回答,一面将布巾裹着的刀插在腰带上,泰然的向前接近。 “找我们哪一个老大?”大汉追问。 “你们不是只有一个姓赵的老大吗?” “哦!原来是找赵老大的,你是……” “在下姓卓。你们赵老大在吗?” “哼!我看你是鹰爪,不安好心,好像你只来了一个人?” “不错,一个人,你们害怕了?” “去你娘的!”大汉咒骂,急冲而上挥刀便砍:“毙了你!” 啪一声响,大汉一刀落空,却反挨了一耳光,仰面急退。 卓天威赶上,一脚捺上了大汉的小腹,大汉砰然倒地,跌了个手脚朝天,钢刀也脱手丢掉了。 “带在下去见你们的老大。”他向另一个大惊失色的大汉说。 “好,我带你去!”大汉威风尽失,收刀扶起同伴说:“你小子别狂,有你受的。” 前行百十步,绕了两个弯,眼前一亮,林尽处是一片短草坪,一栋茅屋前,雁翅排开站着七个高高矮矮的蒙面青衣人。 刀剑斧种种兵刃已握在手中,似乎早已严阵以待。 茅屋柴门虚掩,不知道里面到底还有多少人。 他心中一惊;脚下迟疑,最后远远地止步,用目光探索。 这七个蒙面人,虽然仅露出七双眼睛,无法从面部的神情来估计敌势的强弱,但从感觉中,他已觉得对方所流露在外的强烈气势,充满了令他毛骨悚然的凶兆。 似乎,光天化日之下,这七个家伙不像是真实的人,而是从九幽地府冒出人世的厉魄幽魂,来自不可测的世界尽头的小妖精灵,每一把刀皆锋利无比,妖气冲天;每一把剑,皆焕发着慑人心魄的幻光怪影。 他真的有点心虚了,对自己的武功造诣失去信心。 以一比七。 如果对方是一流高手,他不会害怕,如果是超等的身怀绝技异人奇土,他能有多少的机会? 一比七!屋内恐怕还有更强的高手中的高手。 看情势,这些人已久候多时,不像偶然在此地露面的人。 谁知道他要来? 那是不可能的事,事实却是如此,这些人正在等他来。 两个领路的大汉,正狞笑着一步步向两侧退,让出去路,先前狼狈恐惧的神情已一扫而空。 代之而起的是狰狞得意的怪笑,意思是说:你要见的赵老大就在此地,你的死期到了。 七个蒙面人丝纹不动,像是七具石翁仲。 他还来得及撤走,相距约三十步左右,只要他突然转身,以绝顶轻功飞逃,一定可以扔脱他们的迫袭。 这一生中,这是他第一次感到恐惧。 血气方刚的人好勇斗狠,敢斗敢拼,不知畏惧为何物,胆气超人,对死毫无恐惧,但真正面对不可测的死亡凶兆,面对刀山剑海,同样会望而却步,勇气全消。 以往,他确是无畏无惧,气吞山岳,信心十足,因为所发生的变故,几乎皆发生于意外,没有充裕的时间估计敌势的强弱,没有时间估计后果,情势逼得他非挺身而斗不可,所以信心十足。 而现在,他可以观察全盘形势,可以看清自己的处境,这七个蒙面人流露的迫人气势太强烈了。 他们的身手必定出乎想像的高深难测。 也许,他有安全的退路,影响了他的心境吧? 困兽是极为凶猛的,凭河的暴虎最为危险,因为困兽和暴虎皆没有退路,生死一搏的力量是超乎寻常的。 如果他没有退路,心境恐怕必定截然不同了,求生的本能会令他勇气百倍,会令他勃发有敌无我的斗志。 他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两步。 七个蒙面人仍然丝纹不动,七双怪眼像恶魔的眼睛,远远地狠盯着他,相距三十步外,仍然可以感觉出眼中的妖异气氛。 他挪退第三步,缓缓地转首回顾。 身后没有动静,树林幽僻,鸟雀绝迹,似乎是空茫死寂的绝域。 柴门徐徐拉开,发出吱吱咯咯怪响。 “谁要见赵爷呀?”娇滴滴的俏甜语音悦耳极了。 他转正头部,又是一怔。 两个梳高宫髻,彩衣绿裙的绝色少女分立在门外,另一位美得令男人心动神摇的罗裳绝色美女当门而立,像是仙女临凡,一双勾魂摄魄的明眸,正远远地向他眺望,嘴角含春。笑意极为动人。 首先,他想起那位风华绝代的胡姑娘。 胡姑娘似乎没有这位美女妖艳,令异性想入非非的魅力也稍弱一两分。 相距这么远,他仍然觉得这位美女的笑令人目眩。美得令人目眩。 他不是个好色之徒,任何绝色美女也不会让他色接魂予。 一股冷流起自尾闻,直冲泥九宫。 谁敢相信在这里啸聚的人,只是一群歹徒亡命? 眼看要夕阳西下,这里的景象简直就像妖异的幻境。 “这位姓卓的人要见赵爷。”已退出二十步外的一名大汉高声回答。 屋内幽暗,太远了,看不见屋内的景物。 “谁要见我赵无咎?叫他进来!”屋内传出直簿耳膜的语音。 赵元咎!果然是赵无咎,镇江血案嫌犯赵无咎,怀有赃物翡翠龟的赵无咎。 “无咎,那位公子爷恐怕心中害怕,正准备打退堂鼓。”绝色美女笑盈盈地说:“他正要走呢!” “那就叫他滚!”屋内的赵无咎说。 “那是一个胆小鬼。”绝色美女远远地注视着他说。 美人计也好,激将法也好,他可不愿上当,犯不着睁着眼睛往绝境里闯,去跳刀山火海的。 来日方长,急不在一时。 他将布巾裹着的刀紧了紧,解开一段露出刀柄,默默地转身,沉稳地举步撤走。 仅迈出第三步,他站住了。 草木籁籁而动,十余步外,陆续出现二十余个人影,每两个人为一组。一组中一人手中有大弓,箭已上弦,一人左手举盾,右手有刀。 走不了啦!他身陷绝境。 附近有不少不测的沼泽泥淖,他如果落荒而逃,人生地不熟,万一陷入泥淖…… 猛兽落槛,暴虎凭河。 这瞬间,他心中的恐惧烟消云散。 他徐徐转身,神色稳定下来了。 三个美女仍在原位,七个蒙面人也丝纹不动。 四周死寂,空间里流动着死亡的气息。 响起缓慢的足音,他一步步向茅屋走去,向七个蒙面人接近,向死神挑战,向死亡逐步接近。 七个蒙面人的眼神,有了特殊的变化。 三个美女的笑容,也有了特殊的转变。 有决心有勇气的人,是相当危险的。 七个蒙面人的气势,逐渐有了不同的改变。 近了,他的脚步声越来越沉稳。 七个蒙面人开始移动,向外徐徐后退,让出去路。 “在下要见赵无咎。”他在七个蒙面人列队的前端止住了脚步,向门口的绝色美女沉静地发话。 “你认识他?”绝色美女问,明亮的媚目涌现异彩,涌现一种令人难测的异彩。 “不认识。”他的目光逼视着对方。 “有何责干?” “见面一谈便知。” “这……” “他不敢见我?” 他也用激将法反击,心中已无恐惧。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随便求见的。”绝色美女说:“你必须说明来意。” “他刚才要在下进来,在下没听错吧?” “彼一时,此一时。”绝色美女坚决拒绝:“所以,你必须先说出来意。” “见面就知。” “你既然不认识赵爷,又不说明来意,赵爷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接见你,为了要知道你是否配求见他,你必须证明你到底配不配。”绝色美女举手一挥:“考验考验他。” 嘿嘿嘿一阵阴笑,一名蒙面人举步出列,狭锋刀向前一引,阴森森地死瞪着他,刀开始发出龙吟,刀势瞬间便将他笼罩住,杀气涌腾,气势磅礴,具有震撼人心的无穷声威,胆气不够的人片刻便会崩溃。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卓天威是行家中的行家,他知道碰上了劲敌。 他定下心神,虎目中涌现另一种光芒,吸口气功行百脉,手徐徐按上了刀柄。 刀出鞘,有敌无我。 刀未出鞘,他的精神与意志,已藉神意与对方行决定性的缠斗,看谁的意志能支待到底。有些人胆气不够,一照面便会被对方的逼人气势所压迫,心中生寒,斗志瓦解,没动手就崩溃了。 “锵……”刀出鞘余音袅袅。 这瞬间,刀鸣隐隐未落,对方的刀啸突然迸发,刀气及体,狂野的刀光如山岳般压到。 “呔!”他的沉叱在同一刹那发出,刀光似电,楔入对方涌来的刀山中。 数冲错急如星火,刀气彻骨生寒,猛盘旋人刀一体,刀出虹闪有如电耀霆击。 旁观的人只看到人影乍现,可怖的刀光不知是如何闪动的,又是何时攻招的,反正谁也看不清交手的细节,只看到电芒乍合乍分,如此而已。 刀出鞘,有敌无我。 双方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双方都有气吞河岳的勇气和决定。 没有虚招,没有试探,没有迟疑。 谁能把握住快、狠、准,谁就是胜家了,一照面有我无敌,生死立判,功深者生,绝无侥幸可言。 “砰!”蒙面人飞摔出丈外,胸、腹、右膀,裂开的创口血如泉涌。 卓天成拖刀屹立,脸上一片肃杀,神定气闲,身上每一条肌肉都是松弛的,似乎刚才并未发生任何事,天底下没有怪事发生。 “噢……补我一……一刀……”在地上挣命的蒙面人凄厉地叫号,蒙面巾脱落了,露出满脸疙瘩的苍黄色怪脸,神情十分恐怖。 所有的人,皆大吃了一惊。 眼睛睁得大大地,似乎不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实。 绝色美女似乎更为吃惊,玉手掩住了张开的樱桃小口,阻止了惊呼声,惊怖的神情极为明显。 “这小子恐怕浸润在刀法上的岁月,不少于半甲子。”一个蒙面人喃喃自语地。 “不是正宗的刀法。”另一名蒙面人说:“猛烈绝伦,诡奇莫测,刀法中另有一些什么古怪。” “蠢驴!”那位身材最矮的蒙面人接口:“任何兵刃的招术,皆以杀人为目标,功臻化境,经验丰富,搞叶飞花亦可杀人,高手杀人是用不着刀的。” “该死的!”绝色美女突然拔剑尖叫:“你下手好毒,我跟你拼了!” 声落,身形电闪,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冲到,剑气迸发,剑芒化虹而至,招发射星逸虹走中宫猛攻。 “锵!”卓天威一刀挥出。 刀势奇准地封住了飞射而来的电虹,真力骤发,他先前全身松弛的景象陡然消失,发力封招威风八面。 剑突然外张,被震得向侧激荡,带动了绝色美女的身形,人剑同被震飘。 这瞬间,六个蒙面人左右一合,几乎在同一瞬间发招攻击,刀。剑、斧、锤同时汇聚而发。 卓天威尚未收势,大祸临头。 生死关头,除了一拼之外别无选择。 一声怒此,他挥刀侧旋、发招、突围。 谁也看不清变化,暴乱的情景令人眼花镜乱。 从四面蜂涌而来的三十余名箭手和刀脾手,已经狂奔而至,根本看不清敌友,奔驰中也无暇应战。 两个人影飞抛而起,刀剑着肉的击打声同起,一条人影电射而出。蓦地一声怒啸,迎面挡路的三名箭手和刀牌手胸裂头断,飞抛而起,根本看不清电射而来的人影是谁。糊糊涂涂送了老命。 “快追!别让他逃掉。”从茅屋中奔出一个灰袍蒙面人狂叫,自己却站在门口不肯动身去追。 卓天威的身影,已消失在东北角的林影内。 人群疯狂地奔出,穷追不舍,箭似飞蝗。 六个蒙面人出其不意围攻,却死了两个。 两个死鬼很幸运,每人仅挨了一刀,一刀致命,以往曾经和卓天威交手的人,绝对不止挨一刀了事。 所有的人,除了死了的人之外,全都追赶卓天威去了,三个绝色美女也走了。 唯一留下的人,是从屋内出来的灰袍蒙面人,猛地打一冷战,一跺脚,悄然向茅屋侧方飞掠而走。 四周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同一期间,载卓天威的小舟驶向河口,两个舟子送走了卓天威之后,便回头转航,驶向三里外与运河会合的河口,不再理会卓天威了。 说巧真巧,刚到达河口,尚未进入运河,运河中的一艘快船,突然改变航道,箭似的破水驶入这条被称作获沟岔河的小河,劈面相错而过。 两个舟子弄不清快船的路数,以为是心急赶路的船只,也懒得注意快船的来路,自顾自的划桨。 但船将碰撞,可不能掉以轻心啦,舟向右方略闪。 “混帐,你会不会驶船?”划前桨的舟子破口大骂。 快船中有三位舟子,前面两位操长桨。 小小的木船舱门窗紧闭,看不到船中的情景。 舱门就在骂声未落中拉开,闪电似的钻出两个青影,突然破空而起,眨眼间便飘落在小乌篷的前后舱面,计算得十分准确。 坠落时脚下无声,轻似鸿毛。 两个舟子大吃了一惊,操前桨的舟子反应稍为快些,猛地奋力一扳,板断了桨环,抡桨便扫。 可是,慢了一刹那,桨扫出人已贴身。 来人是份书生的傅凤鸣,左手拔浆,右手反掌便抽,噗一声劈在舟子的右耳门上,顺势将人扫倒,一脚踏在舟子的背心,一手扭住了舟子的右臂向上拉紧扭实。 登后舱的是长春谷主,这位博大侠出手并不狠,用怪异的手法挟住了那位舟子的脖子反挟在胁下,一手抢过后桨熟练地控舟。 第三位登舟的人,是同样扮书生的斐宣文,拾起前桨,将舟靠泊右岸,快船也靠在一旁,出舱的是博夫人。 “你是乘载卓公子的船夫?”博风鸣厉声逼问口供:“你把他送到何处去了?老老实实的说!” “哎……哟……”舟子发疯似的狂叫,手臂被扭转往上拉,滋味哪会好受:“快……快放手啊……” “快招!” “哎……他回……客店……” “你敢胡招?这里距虹桥东海老店远着呢!好,我先撕下你一块肉来。” “不……不要……饶命……” 傅风鸣可不愿意做侠义英雄,侠义英雄办不成任何事的。她的左手一沉一抄,硬把舟子的左耳撕掉了。 “再不招实,零碎剐了你,招!” “哎哟!我……我招……” “说!” “就……就在前……前面……的山塘右岸……” “那儿有什么?” “有……有人给……给我二百两银子,要我们把……把他送去山……山塘,去那儿见一个……叫赵无咎的人……” 长春谷主一掌把挟着的舟子拍昏,跃回快船。 “快!到山塘!”长春谷主向船夫下令。
六个蒙面人聚力一击,六种兵刃同时形成力的焦点,除非有三头六臂,不然休想同时招架六个绝顶高手的联合攻击。 有两种兵刃,是可破内家气功的利器:护手蛇矛和藏锋子母剑。 前者的旋扭力和后者的连续弹钻力,皆可乘气功迸发后一刹那的软弱时机突然贯入,力道倍增极为可怕。 一击便气散功消,击中要害立可致命。 而这两种兵刃,恰好在相邻方向攻击,被卓天威看破机契,冒险从这一方面突围。两个被杀死抛飞的蒙面人,就是使用这两种兵刃的家伙。 他奋力突破天罗地网,全力飞逃。 他的双袖和背部衣帛,化为片片飞散,狼狈已极。 四种兵刃着体:刀、剑、锤、斧。 在千钧一发生死关头,他用上了保命的绝技,断然自最危险的方向突围而出,他却成功了。 四种兵刃及体,对方的奇功内劲压力万钧,兵刃虽被反震卸力,但在他身上也造成相当严重的伤害,毕竟对方都是身怀绝技。内功火候精纯的超等高手,聚力一击之下,他无法避免受伤。 求生的意志支持他度过难关,他忘了痛创,忘了内腑的受损,忘了气机频临崩溃的危险边缘,强提剩余的精力,双腿如获神助,先天的潜能发挥到极限,向林深茂密的丛林中飞掠而走。 追的人声势浩大,但人多反而碍事,碰上了水塘沼泽,为了争路绕道,两面一挤,便乱成一团。 追了里余,谁也不知道该向何处追,因为卓天威的形影早已消失无踪,而且天色不早,晚霞将逝,茂林修竹中视界越来越短弱,如何追?这种失去目标的追踪,结果是可想而知。 卓天威躲在一处烂泥小塘的芦苇内,折了一支获竹含在口中,伸出两寸深的水面呼吸,定下心神沉着应变。 第 十 章 智避暗袭 搜寻的人有三次经过他的潜伏处,谁也没料到泥浆下有人藏匿。 天终于黑了,蛙鸣处处,狐鼠群出,他从泥浆中爬上长满芦获的地面,只感到全身虚脱,喉间发苦。 刀剑所中处,形成两条青红的淤血伤痕,幸而对方的内力比他弱,未能损及肌肤,两膀也不是要害,相当幸运。 但斧中腰锤中背心,那千钧重击震伤了他的内腑,这种打击面大的兵刃,本来就是以力胜,以内力卸,一锤下去,磨盘大的巨石也会粉碎成末。 金钟罩铁布衫固然可以不怕刀砍锤击,但运刀锤的人如果也练了金钟罩铁布衫,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四个蒙面人皆是内家高手中的高手,四人合力一击,他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分幸运了。 这也证明了一件事,他的功力比对方任何一人皆高出许多。甚至四人全力一击,也要不了他的命。 内腑受创,目前他无法用劲,这时如果有人出现,一个八流混混也可以要他的命。 他必须找地方养伤,不但需要清净的地方行功自疗,还要借助药物以便提早复原。显然地,他不能返回东海老店,那儿太危险,对方如果知道他受伤,大事休矣! 他想到吴发,上次他遇救的地方。 可是,吴发还在不在原处?吃水饭的人跟着船走,也许不知道船驶往何处去了。 他衣裤破裂,浑身泥污,盘坐在干的草地上,一面思索藏身的地方,一面静坐行功,收聚阻滞在经脉中的杂质淤积,受严重扑打伤的人,经脉中的血是浑浊的。 神功迸发,与外力猛烈抗拒,外力如果太强大凶猛,本身难免会受损,经脉受震,气血散流,这是必然发生的结果。 这时用真气自疗术行功自疗,痛苦非人所能忍受,稍一大意或者忍受不住,便会气散功消,真气逆流返走,不死也将终身残废,玄门弟子称之为走火入魔,是练气人士最害怕的事情。 他必须行功自疗,不管伤有多重,如果不,他绝难走出这片一无所知,遍地有沼泽泥浆的荒僻险地,举步维艰,如何能在这黑夜中摸索? 假使出不去,明天必定有人前来搜索,还不是死路一条! 他将刀放在身旁,解下藏飞刀的皮护腰放在另一旁趁手处,用玄门五岳朝天式打坐,全身放松,吸口气心神徐敛,先调和呼吸,以使用意志力试将真气聚纳丹田。 痛苦开始庚临,痛楚逐渐加深加烈。 每一次呼吸,皆牵动受损的经脉,每一条肌肉,皆颤抖着抽搐。伸张、痉挛、跳动……似乎,他全身的肌肉正以不徐不疾的速度崩散,瓦解…… 意志力要求他全身放松,理智告诉他必须忍受锥心裂骨的痛苦,但身躯却不受他的意志力控制,自己在动、在抽搐、在痉挛,不肯丝毫放松,不听他的指挥。 他必须度过难关,度过这场劫难。 右侧方,传来了轻微的踏草声。 他的坐处位于草丛中,身后是一丛高有丈余的茂盛芦苇,四周零星生长着一些两三丈高的杂树。 天色暗沉,星斗无光,因此显得特别沉黑,如果不接近至身侧,很难发现草中有人。 老天爷保佑,他的先天真气开始回流并末返走,最痛苦的时期过去,身躯不再颤抖。 一个黑影出现右侧十余步外,剑隐在肘后,正一步步徐徐悄然挪动,从接近的方向估计,恰好要经过他的藏身处,危机来了。 蛙鸣与虫声耸人听闻,飞舞的流萤有如鬼火,对视力有所影响。但一个经验丰富的高手所受的影响很小,任何有异的声响和移动,皆难逃过高手的耳目。 人影很慢地移动接近,危机也一分分接近。 他的身躯停止颤抖,坐在草中,身后又有更高的芦苇作掩护,如果不靠近,便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是一个穿劲装的高大人影,终于到达他前面四五步的草丛,移动得很缓慢,警觉地慢慢转头用目光搜索四周,运听力留心可疑的声息。 就在目光搜向他藏身处的刹那间,正前方突然传来快速走动的声息。 高大的人影突然转身,凝神留心声息传来的方向,背部完全暴霜在他眼前,只要他抬起刀站起挥出,便可解决这位搜索的高手。 走动的声息倏止,对方定然看到了高大的黑影。 “是卓兄吗?”对面传出博凤鸣低而清晰的叫声。 “过来说话!”高大的黑影阴森刺耳的声音有如鬼哭:“我会把消息告诉你。” 走动声重新响起,但速度锐灭,片刻,模糊的人影出现在视界内,沉静地,一步步缓慢地接近。 “你是谁?” 傅凤鸣沉声问。 高大黑影隐在肘后的剑,已完成突然挥出攻击的准备,在前面看,却像是垂手屹立,毫无敌意。 “一个目击此地发生血案的局外人。”高大黑影说:“一个叫卓天威的人,在此地受到许多人围攻,你嗅嗅看,还可以嗅到淡淡的血腥。” 这一带充满令人不愉快的污泥腥味,却没有血腥。 “你看到结果了?”傅凤鸣一面说一面接近,十步、九步、八步…… “姓卓的很了得,杀了六个人,他自己也受伤不轻……” “哎呀!他怎么了?”傅凤鸣心一急,急走两步 “死了你也……” 正是出剑的最佳距离,傅凤鸣的剑是提在手中的,举剑应付突击,必定会慢了一杀那。 高大的黑影剑从后面挑出,顺势递剑,声出剑出,势如奔电。 噗一声响,刀背劈在高大黑影的右肩上。 “闪!”是卓天威有气无力的急叫声。 高大黑影递出的剑向下疾沉,失去准头。 一声娇叱,傅凤鸣左闪,出剑,重重地劈在高大黑影的小腹侧方。 “呕……”高大黑影上身一挺,失手丢剑向前跟跄冲出,直冲出丈外,脚下一乱,砰然摔倒。 “卓兄!”傅凤鸣惊魂未定,惊叫着奔来。 卓天威摇摇欲倒,他行功毕内伤的伤势不再恶化,但不能运劲,也不能冒内伤复发的危险强提真力,因此仅能用力信手劈出。 他在这种生死关头,在背后突袭不用刀锋。 “我……我不……不要紧。”他勉强站稳。 傅凤鸣却一把挽住了他,身躯在颤抖。 “谢谢天!你可无恙?”傅凤鸣的声音全变了:“看了小茅屋前激斗留下的现场,我爹说你……你一定不……不幸了,但我……我不相信,留……留下来找你,找不到你,我……我就……” “谢谢你的关心。”他心弦一阵颤动:“傅姑娘,我受了伤,目前不能运劲,扶我走,赶快离开,响声恐怕会引来高手……” 傅凤鸣突然收剑,蹲下,转身,将他背起飞掠而走,沿来路狂奔。
在东海老店等候卓天威返店的人,感到十分失望。尤其是吴中一龙派来的人,更是失望十二万分。 卓天威一夜末返,次日也踪迹不见,显然,画肪游湖盛会,不得不改期举行了,主客不在,收不到请帖,去向不明,还清什么客? 本来,吴中一龙宴请卓天威的事,已在有心人的渲染下,喧嚣尘上,引起许许多多的谣言,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这表示卓天威已公然支持吴中一龙,密云不雨的局面将被打破澄清,对那些图谋吴中一龙的人,将是可怕的致命打击。尤其是郝四爷方面的人,更是心凉胆跳,寝食难安,脚步大乱。 天黑了,泊在前塘码头的华丽红楼画肪并未驶离。 城内韩王园西首的一栋大宅的后花园内,荷香阁建在一座不算小的池塘中心,阁被半凋的亭亭残荷所围绕,没有小舟便无法登阁。 阁中黑沉沉,阁外廊挂一盏朦胧的小荷灯。 两个人盘膝坐在蒲团上,中间放置一张矮茶案,置有宜兴出产的紫砂茶具。 “不是我有意扫你的兴。”南首那人说。“姓卓的失踪,并不表示他死了,打蛇不死,报怨三生,今后,我这方面的人,不能再出面了,你必须另行设法永除后患,不然,早晚会被他把你的根刨出来的。” “可是,我身边缺乏心腹。”北首那人显得心神不定:“也缺乏可用的人手。” “想办法呀!” “不容易啊!这件事,牵涉你我双方的生死存亡,你总不能一时出师不利,就抽腿抹油不再过问吧?” “你难道不明白,多出一次面,便多露一次马脚吗?绝不能再让他找到一丝线索,所以你必须千万小心。” “可是……” “你就不会利用眼前的形势?” “这……” “你应该明白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我警告你,线索都是从你这方面透露出去的,第一个倒媚的人就是你。用些心机吧!不可自误。当然,我不会袖手旁观,在一旁静候机会下手。我走了,有消息必须赶快知会一声。” 红楼画肪未举行宴会,可把那些伺伏在附近看风色的人弄糊涂了。有些人认为吴中一龙在玩调虎离山计,宴会一定会在某一处地方秘密举行。 谣言满天飞,卓天威的下落,成了搜寻的焦点。 吴中一龙的动静,自然也成为重要的目标,如果卓天威真的成为吴中一龙的人,受打击威胁最大的,毫无疑问的是郝四爷,那群人的处境危险得很,应付卓天威一个人已经无能为力,再加上吴中一龙的联手压迫,怎受得了? 黑道霸主断魂狂刀杭天豪一群支持郝四爷的人,开始紧张起来了。 一个受到威胁而紧张的人,常会灵智失去控制,不会冷静思索,做出反常的举动来,正如俗语所说:狗急跳墙。 薄幕时分,两名大汉跟在一位身材魁伟的中年人身后。大踏步从大街折入一条小巷。巷中不时有人往来,有些人家的门灯发出暗黄色的光芒,因此走路不需带灯笼,这儿是娄门附近闹市旁的小巷,所以入夜之后,仍有不少行人,要到夜市散后才家家闭门。 正走间,迎面来了三个搂肩搭背的酒鬼,一个正在含糊地唱小调,一个在穷叫嚷,另一个不时打酒呃作若呕状,脚下踉跄。 总之;这种酒鬼多得是,到处都可以看得到,谁也懒得理会这种人。 前行的三位爷,哪有闲功夫理会三个酒鬼,仍然大踏步往前闯,尤其是走在前头的那位爷,高大健壮像个门神,腰间插了一辆形状怪异的雷锤,一头尖一头成鼓形,正是天不怕他不怕的人,哪在乎三个醉鬼。 可是,三个醉鬼傍在一起走,搂肩搭背,三个人摇摇摆摆,几乎把小巷堵住了,不争路绝难通过。 “去你娘的!”门神似的大汉不耐地叫骂,伸手便拨迎面撞来的三个醉鬼。这一拨,三个醉鬼不全部摔倒在巷角才是怪事。 怪事发生了,手一触中间那位醉汉的肩膀,手便被醉鬼抬手按牢掌背,然后是一把锋利的匕首,顶在咽喉下,森森刀气直通心脉。 同一瞬间,左右二名醉鬼同时抬手,电芒破空而出。 跟在门神身后的两名大汉摔不及防,做梦也没料到醉鬼突下毒手,连转念都来不及,电芒已无情地贯入心坎要害,毫无闪避的机会。 “千万不要妄想运功反抗。”醉鬼一点也不醉,举匕首的手坚强稳定,语气冷厉:“除非你不要命。” 门神即使想运功护身,已经没有机会了,左右两个假醉鬼同时出手,巨掌劈在耳门上,力道沉重已极,即使来得及运气行功,也抵挡不住如此可怕的内家掌力,因为这两个醉鬼也是练气的内家高手。 三个人动作迅速确实,手脚相当熟练,每人将一名俘虏抗上肩,飞快地离开现场。 门神似的中年人倏然醒来,首先便感到左右耳门火辣辣地余痛犹在,脑门仍感到昏沉,可知所埃的两劈掌是如何沉重了。 想用手抚摸被击处,但双手不断指挥,原来是双手被蛟筋索绑在一根大柱上。 眼前灯光刺目,共有四盏明灯放置在前面的八仙桌上,灯后方有白纸板挡住灯光,灯光仅能向前照射,四盏灯的光芒焦点集中在脸部,因此看不到灯后的景物,甚至连左右的景物也模糊难辨。 “高三爷,该清醒了吧!”灯后传来阴冷的语音:“你铁金刚高冈气功盖世,金钟罩火候已有八成,虽然在淬不及防,来不及运气行功时受到重击,料亦无妨。”” “你们……”铁金刚惊然问。 “先不要问咱们是谁?”另一个鼻音甚重的声音接口:“只要你肯合作,咱们不会对你不客气。吴中一龙结义三兄弟,你铁金刚高二爷该算是咱们可敬的对手和贵宾,咱们当然尊敬您哩!” “你们用卑鄙的手段暗算偷袭,把高某掳来,这算尊敬?简直卑鄙!”铁金刚切齿怒叫道:“有什么把戏,你们抖出来好了,高某绝不含糊。” “别暴躁,那对您毫无好处,高二爷。”第一个用阴冷语音发话的人说:“咱们知道你铁金刚是英雄人物,但此时逞英雄不合时宜,道上朋友对付敌人的手段,你老兄比咱们更清楚。咱们失踪了不少人,这些人的下落,你心中雪亮,是不是?在你没有什么表示之前,你总不会要咱们把你当老太爷般接待吧?” “在下还没有看过制了气机,捆了手脚绑在木柱上的老太爷。”” “你明白就好,你们放出风声,说在红楼画肪宴请性卓的,届时却毫无动静,到底在玩弄什么阴谋诡计?” “那是宗政老大的安排,高某也一无所知。”铁金刚推得一干二净。 “哼!你阁下咬定牙关不肯合作的了。” “高某本来就不知道,你是白问了。” “好,等你尝过分筋错骨的滋味后,相信你就会知道了。” “等一等!”鼻音甚重的人阻止同伴上刑:“再给他一次机会。好汉不吃眼前亏,他铁金刚是一条好汉,会改变心意与咱们合作的。高二爷,你不明白三星盟愿意暗中支持你们,其实反而在扯你们的后腿吗?” “你们都是给鸡拜年的黄鼠狼,高某知道你们的来路了,老兄,去告诉杭霸主。不要狗急跳墙,你们向高某下毒手,等于是逼我大哥投向三星盟。在局势未明朗之前,你们挺而走险委实不智,你应该知道我大哥如果投向三星盟,你们的处境如何?” “咱们已经估计过了,大不了三败俱伤。” “你们不是为了想三败惧伤而来的。” “所以咱们希望被此衷城合作。高二爷,宗政老太爷很能接纳你的意见,对义弟曹老三神手天君曹三爷,更是言听计从,而你与曹三爷感情最深厚,你们二人可以左右宗政老太爷的决定。只要你高二爷肯点头与咱们合作,两方面的人联手,三星盟必定注定了败没的恶运。” “我大哥如果与三星盟合作,败没的将是你们。”铁金刚抢着说。 “不见得。为了彼此的利益,所以希望高二爷与咱们合作。” “你们用卑鄙的手段把高某掳来,居然异想天开,要高某向你们屈膝合作。哼!” “这是不得已的事,情势急剧变化,必须断然处置,高二爷,你们挟姓卓的自重,分明是有意逼咱们提早下手,可不能怪咱们挺而走险,现在,咱们等你一句话。” “高某既然落在你们手中,任杀任剐绝不皱眉,要高某出卖自己的弟兄,枉费心机。” “哼!看你嘴硬到几时,动手!” 侧方出现阴神章行方的狰狞面孔,那苍白阴冷的手伸出了。这家伙练的是阴功,玄阴掌号称武林一绝。 “姓高的,你这种自以为铜筋铁骨的汉子,也许受得了分筋错骨的消遣,”阴神阴笑着说:“但在下相信,你绝难受得了九阴搜脉的折磨,信不信立刻分晓。” 看清了来人是阴神,铁金刚脸色大变,身躯开始猛烈挣扎,铜铃眼瞪大得似要凸出眶来,惊怖地瞪着那逐渐伸近的苍白阴冷怪手,似乎那手是条毒蛇。 破风锐啸人耳,电芒一闪即至。 阴神不槐称江湖名人,反应超尘拔俗,身形向下一挫,接着闪电似的斜滑出丈外,听风辨器敏捷万分。 三枚透风锥联珠似的掠过,第一枚几乎掠过阴神的发结,危极险极。第二枚也掠过左耳轮外侧,擦伤了耳轮。 同一瞬间,响起一声惨号,有人被杀。 同一刹那,四盏聚光灯飞起,炸裂,室中漆黑。 兵刃破风声与暗器高速飞行的厉啸大起,谁也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何种剧变。 “撤走……”黑暗中传出撤走的叫声。
暴风雨终于光临,吴中一龙的一帐请帖,引起了狂风暴雨,平衡局面终于打破,实非他意料所及。 破晓时分,河边的一座小庵堂静悄悄,原来在内修行的十几位老年尼姑似乎失了踪,听不到安详的晨钟声。 一位脸上覆了绿色面纱,穿了及地绿氅的俏丽女人,出现在庵门外不远的桃树下。 庵门拉开了,一位穿彩衣裙,脸上也掩了纱巾的女人,轻盈地缓步而出,身材极为诱惑人,曲线玲珑引人绮思,但见彩裙款摆,脚下无声,像是凌虚御气而行。 两女在树下面面相对,双方皆没有兵刃。 “好高明的步步生莲绝顶轻功。”穿绿衣的女人由衷地说:“佩服佩服。富大姐派人相召,不会是向小妹示威而来的吧?” “岂敢岂敢!黎小妹幸勿误会,清早练功,如此而已。”庵内出来的彩衣丽人语音极为悦耳:“黎小妹果然孤身应约,不以仇敌相待,愚姐深感荣幸。” “富大姐好说。你我之间并无过节,亦无利害冲突,平时天各一方,很少有机会碰头的。富大姐名动江湖。小妹还是一个黄毛丫头呢!请问,富大小姐派人相召,不知有何指教?” “黎小妹在三星盟,地位虽在三星之下,但声誉之隆,连贯盟的二爷织女星印绢绢二爷也不见得……” “富大姐不是有意挑拨离间吧?”黎小妹语气一变。 “黎小妹请勿误会,愚姐说的是实情。” “富大姐可否闲话少说,言归正传,目下情势巨变,小妹忙得很呢!” “嘻嘻!黎小妹出道五六年,镇静工夫仍然不够,不错,情势改变,杭霸主的人已忍耐不住,铤而走险展开行动了,昨晚吴中一龙的二弟铁金刚,几乎遭了毒手,幸得尾随赶来的老三神手天君携高手抢救,总算保住了性命。据愚姐所知,贵盟暗中支持吴中一龙。” “吴中一龙井不需要本盟的支持,他拥护最强的一方面,这是他聪明的地方,聪明人绝不会追随失败者。当然,本盟希望与他结成同盟。” “双方实力相当,杭霸主当仁不让全力相图,贵盟似乎并未能掌握优势。” “很难说,本盟的人正陆续赶到。” “杭霸主的人也陆续抵达,黎小妹,愚姐希望助贵盟一臂之力,意下如何?” “这……咦!富大姐,这对你有何好处?据小妹所知,富大姐游戏风尘,知已满天下但从不介入江湖群豪的竞争,今天居然主动示意帮助本盟,委实令人诧异。” “黎小妹,有关愚姐的传闻,大半是恶意中伤的谣言,不过,有关黎小妹的风流艳迹,嘻嘻!” “富大姐……” “脸皮薄,是不是?嘻嘻!”,,” “富大姐,你到底用意何在?” “帮你呀!” “帮我?你……你有何好处?想参加本盟?” “算了吧!贵盟三颗星,我不是星,三星怎容得下我?黎小妹,你曾经一而再栽在姓卓的手中,没错吧?” “你……” “我的消息、是很灵通的。” “小妹知道你了得,你的相好全是些顶尖儿人物。” “姓卓的非常非常了得。” “哦!我明白了,他不但非常了得,而且非常非常的英俊,也很年轻,富大姐,你……你莫非……” “这就是我要帮助你们的目的,如果没有好处,我怎么会帮你?你以为我是傻瓜吗?我要胜卓的。” “这……” “一头狐成功无望,两头狐的智慧、敢说天下无难事,连天上的月亮也可以摘下来。” “富大姐,这件事小妹作不了主,本盟的三爷认为有把握收服他。” “呸!算了吧,黎小妹,来硬的,休怪我直言,贵盟三星联手,不见得能称稳胜算。武曲星蒲三爷骄傲自负,其实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是我小看他,他还不配替姓卓的提鞋。” “你……你怎知道卓天威的造诣?” “当然知道。论武功,你我当然很难制胜,论智慧,成功可期。你们如果不答应,我可要独自进行了。” “富大姐,给我半天功夫以说服三爷,如何?” “好的。午正,愚姐在此等候好消息。” “好,午正见。” 富大姐一直就站在大树下,目送黎小妹的背影消失,仍在原地站立,眼中神色百变。 她身后突然出现一个蒙面人,穿了一袭灰色的宽大长袍,掩盖住自己的身材,只能从双目中才可分辨他是谁。 “奇怪,她真的是单人独自来的。”蒙面人说:“这与她的本性大相运庭。这骚狐狸机警多疑,可说从不信任人,今天……” “那是她相信我的为人。”富大姐冷冷地说:“相信我对她没有威胁。” “她能说服武曲星吗?” “很难说,武曲星这刚愎自用的家伙是很臭很硬的,不过,成功的希望甚浓。” “为什么?理由何在?” “武曲星会碰钉子的,姓卓的那一身超尘拔俗的武功,绝不是三星盟目前光临苏州的高手们所能对付得了的,他会考虑接受黎小妹的意见,既可对付姓卓的;又可以获得我的助力,何乐而不为。” “那就好……” “好?哼!你可别把希望全部寄放在我身上,你自己也要尽力而为。你给我记住,是你把事情弄糟的,万一你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必须表现得像个男子汉。” “你放心,生死等闲,在下不才,毕竟还具有这份豪气,千刀万剐我认了,绝不会址上你的。” “那就好。现在,你可以走了,双方面同时加紧进行,早一天成功,你就可以早一天睡得安稳。记住,你绝不能找我。” “富姑娘……” “有必要我会找你,你绝不能找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富大姐说得声色俱厉,不容误解:“我是旁观者清,对情势大致了解,不必劳驾你传送消息,同时,你想找我也不容易,你最好不要派人留意我的动静。” “你的人……” “我的人不能帮助你,你别想。这次失败得好惨,他们对你的人失望极了,五十名弓手加刀手,竟然没发生丝毫作用,难怪我那些人对你失望,好了,你走不走?” “我走,我走……”蒙面人懊丧地说,失望地退走。 富大姐久久方返回小庵堂,不久,出来一个老道婆,挽了一只香篮,颤巍巍走上了北行的小径。
小庵堂下游不远处,小河湾旁的一座小农舍中,卓天威坐在后园的一株杏树下,满头大汗地练先天真气。 练吐纳术本来应该是心平气和,全身放松,元神凝聚,物我两忘的,他练得好辛苦的样子。 昨晚几乎送掉老命,内伤仍未复原,练起来当然辛苦,这可是性命交关的事。 另一株杏树下,扮书生的傅凤鸣姑娘握着剑鞘,一双星目警觉地在四周搜索可疑征候,保持十二分警觉,发现有异,随时皆可以行致命的攻击,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卓天威的运气行功。 东天出现朦胧的朝霞,今天将是一个大晴天。 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卓天威的侧面,可看清卓天威满头大汗的情景,感觉得出卓天威刚毅坚忍的性格,正和体内的痛苦作坚强的斗争。 “他……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她突然在心中问,只感到心潮汹涌。 她很难相信一个富豪地主的少爷,会是一个身怀绝技的武林奇土,更难以相信一个地主竟然能毁家救灾。 一个少女对某一位异性有好感,便会不自觉地暗中留意对方的一举一动,如果再深入些难免从好感中产生另一种感情。 她与卓天威多次接触,可以说每多一次接触便多产生一分感情。 她唯一不满的,是卓天威与白素绫的交往,这表示她对卓天威的感情,已进入另一种令她尴尬的境界了。 当地看到卓天威伸开双手活动时,心中的紧张情绪总算松弛下来了。 “卓兄,感到怎样了?”她欣然走近关切地问。 “还好,五脏归位,六腑无损。谢谢你,傅姑娘。”卓天威整衣而起,注视着她微笑:“休养一两天,就可以复原了。” “进屋去吧!我替你作早点。” “你辛苦了大半夜,真也该歇息了,早点我自己来做,江湖人一切得自己张罗。” “你算了吧!进厨房是女人的事。”她白了卓天威一眼:“不要逞强,你仍然是需要照料的病人。” 这是一栋本来有主人住的农舍,但主人不在,他二人鸠占鹊巢成了暂时的主人。 她是一位好厨子,屋侧菜园子里有蔬菜,厨房内柴米盐是现成的。 两人在厨房间进食,吃得津津有味。 “伯父伯母在何处藏身?”卓天威问:“他们知道你在此地吗?” “他们已离开了苏州。”她信口答。 “咦!他们……”卓天威大感诧异。 “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这……那你……他们放心让你……” “有你在,怕什么?你不会照顾我吗?”她向卓天威做鬼脸:“他们如果在,我就不能和你放手办事了,我爹那种讲理的办事方法,什么事都办不成,是不是?” “哦!你这顽皮的小鬼精灵,你怎么知道我会放手办事?”他笑问。 “线索越来越多,你追回珍宝的事可说急如星火,再不放手办事,那些珍宝恐怕再也迫不回来了。告诉我你的打算,好不好?” “可是……” “你如果不让我插手,我给你没完好了,我是当真的。”她板起面孔说:“你追珍宝,我追凶手,公私两便。” “你这是勒索!“卓天威苦笑。 “不在我爹身边,我有时也会勒索的。” “你犯不着,小姑娘。在天平山,你一出手,厉魄怨鬼就知道你是长春谷的人,我的确有放手办事的打算,虽然盗宝贼就在我附近,找机会送我下地狱,但我却又无法认定或指证是哪些人。昨晚那些人,我对他们一无所知……” “你向吴中一龙透露要找赵无咎,立即有人以赵无咎的名义引你入伏,是不是? “你认为吴中一龙涉嫌,荒谬!”他放下碗筷:“在苏州,除了你们之外,吴中一龙就是唯一肯帮助我的人,他替我赎回三珠凤钗,替我查翻江倒海的下落。” “我无意咬定吴中一龙涉嫌,但……” “算了算了,想得太多,扰乱人意。” “你准备如何着手?” “我有我的办事原则。” “我听你的。”傅凤鸣不再乱出主意。 “我准备以牙还牙,掌握其一根线索换而不舍。” “那……我该怎么做?” “这……一明一暗,怎样?” “你的意思是……” “我在明,你在暗。”他的神情似乎很轻松愉快,显然已获得灵感,有了主意:“你知道我吃亏的是不认识江湖道的许许多多蛇神牛鬼,身旁有些什么人伺伏毫无所知,即使是杭霸主在前面向找打招呼;我也不知道他是神是鬼,你如果在旁留心,说不定很快就得到线索了呢!” “晤!听起来很有道理……” “本来就有道理。”他欣然说:“旁观者清,这道理我懂呀!我们先定好聚会的地方,办事时一明一暗,情势紧急可以相互支援,我想,很快便会有结果的。” “对!就这么办。”傅凤鸣欣然同意。 两个年轻气盛,江湖经验欠缺的人,自以为是他决定了办事的方法,却懒得估计其中的困难,人手不够,明暗间办事岂是容易的? 年轻人办事,错在把事情看得太简单容易,老谋深算的人办事,错在顾虑太多。
年轻人耐性有限,冒起火来是相当可怕的。 由于卓天威的失踪,有关方面的人皆疑神疑鬼,暗杀事件因此而突然激烈,各展神通积极锄除异己。 明争减少,暗斗则如火如荼地展开,首脑人物的行踪益显诡秘,眼线更为活跃,城内城外不时爆发猛烈的恶斗,猝然的快速袭击经常造成惨重的伤亡。 一连三天,杀戮的重心延伸至城郊。 一早,欲离店的旅客都走了,东海老店的店堂一静,店伙们松了一口气。 店东太湖蛟本来想到太湖找朋友散散心,丢下店务去避避风头,但事与愿违,店里面大事不发小事不断,他想逃避却无法抽身。 卓天威的失踪,太湖蛟的心情更为沉重,整座店充满了紧张的气氛,似乎每一个角落都隐伏着危机,每件事物皆呈现出凶兆。 总之,他心神不定,既怕卓天威不回来,又怕卓天威回来。前者,他得向江湖群雄有所交代,后者,将为他的店带来更大的灾祸和麻烦。 当卓天威笑吟吟地出现在店堂时,这位一度是江湖好汉的太湖蛟,再次心中暗暗叫苦。 其他的店伙,也极感不安。 “喂!荆东主,何必愁眉苦脸?”卓天威冲着太湖蛟大笑:“哈哈!生意还好吧?” “托福托福。”太湖蛟笑不出来:“老弟失踪了三天,再不回来,我可要报官了,怎么样?是不是在某处画肪温柔乡快活去了?” “鬼的快活!”卓天威似笑非笑地信口骂:“天杀的杂种安下了天罗地网,引我进网入罗,几乎要了我的命,说狠真狠。” “老弟,最好卷包袱结帐离店,离开苏州,离开江南,走得越远越好,要不,这种意外任何时候都可能再次发生。” “不走。”卓天威向店后走:“让那些天杀的心惊胆跳,怪有意思的,是不是?” 店伙替卓天威开了房门,接着替他送来一壶茶。 “是不是每天晚上都有人偷偷溜进来翻箱倒柜?”卓天威向送茶来的店伙笑问:“你们每天早上都得重新好好整理,很烦人是不是?” “客官……”店伙讪讪地苦笑。 “我不会怪你们。”卓天威的口气相当友善和气:“好在我的行囊什么都没有,他们其实用不着这么费事。” “谢谢客官的体谅,哦!客官吃了早点没有?小的交代厨下准备……” “哈哈!我敢吃贵店厨下的食物?说不定某位仁兄,早就潜伏在贵店候机放蒙汗药什么的,我宁可到外面去买食物,可不想在店中冒险。不过,这壶茶可能是安全的,因为他们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不知道我这时会突然回来,来不及弄手脚。” “客官……” “呵呵!说来玩的,请不必介意。在左右邻房可有旅客住宿?” “现在不是落店时光,昨晚落店的贵客已经一早离店了。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有事我会招呼,你走吧!” 店伙急急走了。 他侧耳倾听,留意邻居的声息,店伙说没有旅客居住在左右邻房,但他不能掉以一点轻心。 他身上穿的衣裤,是从农舍的衣箱内取得的短灰袄,他以前的衣裤已破裂得不能再穿。 邻房没有任何声息,他不再理会,开始换穿自己的蓝色长袍,内系藏了飞刀的护腰,外面系上腰带,佩了刀扣,但却将刀插在腰带上。长袍的衣尾扣在腰带前,便有了五分的江湖人物气味。 刚穿着停当,房门便响起叩击声。 “进来!”他信口叫,坐在床口整理他的荷包。 荷包不是百宝囊,仅用来盛装金银和小玩饰或护身避邪神器,悬在腰间作为佩饰,上面绣有精美的图案,越有钱的人,荷包越名贵,有些缀以珍珠宝石。 他眼角看到店伙推门而入,手中端了一只托盘。 店伙不是先前招呼他的那一个,换了一个年已半百出头有点老态的人,直向桌旁走。 “咦!我没叫你们准备食物呀!”他转头颇感不悦地向店伙说。 店伙入室时,他侧面向着床头,全神贯注整理他的荷包,直到店伙到了他的桌旁,方正式抬头向店伙注视。 那位店伙也奇怪,入室时居然不先发话招呼。 双方的举动都有点反常,而双方皆不介意对方的反常。 “是一位客官吩咐小的送来的。”店伙愣头愣脑地说。 “哪一位客官?” “他就在前面的院子里。”店伙向门外信手一指。 “哦!大概他认错人了。” “客官……” “好吧!把饭菜放在桌上好了。” “好的。” “还有,你右手掌心中暗藏的小包,这时可以捏破了。送食物是籍口,你明知我不会吃你们的食物,能进来就算成功……来得好。” 三道电芒从店伙的手中飞出。 同时,一只小布包也在同一瞬间被捏破,泄出一些深灰色的粉末,粉末坠地之前,便失去形影,平空消失了。 卓夫威也平空在床口消失,三枚断魂钉贯人床后的砖壁内。 店伙发射暗器的后一刹那,扭头转身向房外飞跃,阴谋败露,逃走为先,无暇察看其结果。 糟!卓天威的身影,突然当门而立,像是平空幻化出来的,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按理,店伙的位置距门近一倍以上,当然要比卓天威快一倍。 “你们真是迫不及待啊!”卓天威急急地说。 店伙无暇答话,跃势太急,眨眼间便已贴身,猛地双掌齐出,招发推山填海,可怕的掌劲发如狂涛,情急拼命,用上了十二成劲力行全力一击。 卓夫威双盘手一振一分,可伤人于五尺外的裂石开碑掌力消散于无形,店伙的双掌也被崩得向外张。 “噗噗噗噗!”四劈掌几乎在同一瞬间着体,落在店伙的左右肩颈上,重如山岳,捷逾电闪,记记落实。 “呃……”店伙仰面急退,双手提不起来了。 卓天威跨步入房,信手掩上房门。 “砰!”店伙仰面摔倒在桌前。 卓天威劈胸将店伙抓起,屏住呼吸一跃出窗。窗外是一条防火小巷,平时封闭不用,臭气中人欲呕。 “我要口供,你死不了。”他扣住店伙的牙关凶狠地说:“我有最灵光的法宝让你招供,我对你们这些肮脏卑鄙的货色简直厌恶到了极点。首先,我要知道,你是来自那条道上,说……” 半个时辰后,快舟驶入横塘镇。 “在这里等候。”跳上岸的卓天威向舟子吩咐,向镇南郊急走。 另一艘快舟,则在码头南端靠岸,化装成舟子的傅姑娘,挟了藏着剑的布卷一跃登岸。 一条小径向镇南的田野伸展,沿途有不少池塘、果林、竹丛。 卓天威不走小径,越野而走。 后面的傅姑娘紧随在后,脚下逐渐加快。 准提庵在望。这是横塘镇南郊的一座小寺庙,住的不是尼姑,而是十余位苦行僧苦修的破败小寺庵。 此庵比起府城西北唐伯虎故居改建的准提庵,这座准提庵就显得寒酸已极。 当卓天威躲在庵右的桃林内,发出一声震天长啸时,本来似乎空间无人,四野死寂的准提庵,突然像被戮破的蚁窝,奔出三十余名劲装男女,本来隐伏在庵前小径两旁林中的两名警哨,也仓惶现身全神戒备。 “替我扼守后路,我进去。”卓天威向傅姑娘低声说。 “不!我要跟着你。”姑娘断然拒绝。 “傻丫头,留退路要紧。”他郑重地说:“而且,目前我不希望你出面,不然以后你我就不能明暗分头办事了。” “可是……敌势过强……” “魔僧是我的手下败将,没有什么好怕的。” “我……” “第一次出动你就不听话。”他大摇其头。 “好吧好吧!依你好了。”姑娘极不情愿地说。 “小心退路。”他叮嘱,突然飞掠而出。 庵前的广场骚乱已止,三十六名男女不住向小径远处眺望。 魔僧带了四名男女,蛇纹杖挟在胁下,鹰目放射出令人胆寒的冷芒,站在庵门前,状极震怒。 “啸声是怎么一回事?”魔僧大声问。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回答。 “谁负责警戒?”魔僧厉声问。 在小径两侧现身的两个警哨飞奔而来,脸上惊容未褪。 “启……启禀大师,啸……啸声太……太强烈。”一名警哨惶然禀报:“入耳声如雷震般,头脑欲裂……” “从何处传来的?”魔僧追问。 “不……不知道,声音入……入耳,耳中轰鸣神智撼动……” “没用的东西!”魔僧忍不住大声叱骂。 啸声强烈的程度是十分惊人的,尤其是藏身庵内的人,所受的震撼最大,声音传入,与室内的墙壁起了共鸣作用,震得里面的人几乎快要发昏,所以在瞬间引起极大的骚乱,不知发生了何种变故,本能地奔出庵处,因为整座庵似乎在啸声中撼动,尘埃籁籁而落,大有崩垮倒塌的可能。 “奇怪!倒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在吼叫?”一个中年人像在自语:“声震屋瓦,势若天动地摇,真是可怕。更怪的是,怎么没有下文了?” “有人在向咱们示威。”魔增大声说,压下了众人议论的声浪:“这狗东西一定潜伏在附近,将会不断地进行骚扰,贫僧要把他搜出来送他下地狱……” “咦!”众人突然发出哗叫声,所有的目光,皆落在魔僧身后。 魔僧心生警惕,倏然转身回顾。 砰噗两声怪响,两个人影被抛摔在地,像是死人。 卓天威站在庵门外,那两个人是他从庵内丢到外面的,是魔僧留在庵内的同伴。 “是你……”魔僧变色叫。 “是我,卓天威。“卓天威脸上有着平静的笑容,令人莫测高深:“老魔僧,是不是感到意外?” 魔僧心虚地扭头回顾,然后心中大定。 连两个撤回的警哨合算上,三十八比一,足以组成一支大军,人多人强,狗多咬死狼,没有什么好怕的。 撤兵刃之声此起彼落,有一半的人撤出兵刃准备应付强敌,士气旺盛,声势极宏。 “小辈,你送死来了。”魔僧咬牙叫道:“你失踪了几天,原来潜伏在佛爷附近捣鬼,该死!” 叮叮叮三声脆响,卓天威抛下三枚断魂钉。 “在下盯牢了你派去暗杀在下的人,他招出你们这处潜伏的巢穴。”卓天威的神色仍然平静,并不因此而激动:“在下有权报复,有充分的理由向你们讨公道。” “去你娘的公道!”魔僧暴怒地咒骂:“小辈,你看清你的处境吗?” “看清了,一群土鸡瓦狗,何足道哉?” “佛爷要你粉身碎骨。”魔僧跃然欲动。 “话先不要说得太满,想将我卓天威粉身碎骨的人多着呢!在杀戮展开之前,咱们先平心静气谈谈条件,也许可以免去一场惨烈杀搏。” “佛爷与你没什么好谈的。”魔僧向身左右的四个人挥手示意:“用五行阵毙了他!准备上。” “急什么呢?你们心里明白,我卓天威既然来了,没将要办的事办妥,是不会轻易罢手的。老和尚,你们将翻江倒海齐启瑞,与一个叫赵无咎的凶残货色的下落见告,在下就放弃报复暗杀的过节,大家客客气气分道扬镳。” “你做梦!”魔僧狞笑:“你已经明白地表明帮助吴中一龙的态度,成为吴中一龙的贵宾,咱们有一千个理由杀死你,你却妄想与佛爷谈题外的条件。” “老和尚……” 一声怒吼,蛇纹杖向前一伸,左右两刀两剑四个人同时抢进,刀风剑气突然暴发。 卓天威一声长笑,但见人影一闪即设,倒退入庵,长笑声仍然不绝于耳。 “退!不要进去。”魔僧沉喝,阻止四个同伴跟入:“里面地方狭窄施展不开,这小狗要引诱我们在内决战,用火把他逼出来。” 片刻间,准提庵陷入三十八名高手的大包围。 第十一章 和尚焚寺 有人收集枯枝干草制火把,准备放火。 正在乱,庵顶的瓦脊,出现卓天威的身影。 “你们居然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放火。”他厉声说。脸上神色变得阴森冷厉:“魔僧,你尤其不可宽恕,准提庵是佛庵,你是佛门弟子,居然要放火焚庵,灭杀的!作为何要穿僧袍呢?你……” 一声震天长啸破空传到,就在众人耳中轰鸣,头部欲裂,纷纷掩耳的刹那间,卓天威的身影已在瓦脊消失,接着出现在庵门口。 一声刀吟,他的未开锋单刀出鞘。 魔僧还来不及下令进击,四位同伴已经冲上了,两刀两剑幻化电虹,碎然汇聚势若雷霆刀山剑海君临。 “无荡地决!”卓天威沉叱。 刀光乍闪,人刀浑如一体,无畏地楔人刀山剑海中,立即电虹合而后张,血腥冲鼻,霍霍刀光一泻而出。 后一刹那冲出的魔僧刚一杖吐出,人影与刀光一闪而过,从身右的杖招死角掠过、消失了。 “啊……”身后惨号声刺耳。 “砰砰……” 四个同伴向外飞退,抛掷! 血雨纷飞,洒了魔僧一头一脸。 “天啊……”魔僧惊怖地厉叫,一面用手抹掉洒入双目的血珠,一面回头转身。 身后侧倒了三具血尸,刚才身后所发的惨号声,大概是其中一具尸体中刀时所发声出来的。 三具血尸仍在血泊中抽搐,胸腹的创口血如泉水般涌出。 瞬息间,尸横七具。 魔僧的四个同伴,全成了血肉模糊的死尸。 包围在他四周的人,正蜂涌而至。可是,每个人皆不敢接近,一个个骇然变色,像是见了鬼。 七具血尸,惊心动魄。 形如半疯的魔僧,正挥杖向卓天威疯狂地冲去。 卓天威抱刀屹立,双目冷电四射,像利剑般射向疯狂的魔僧身上,冷哼了一声,杀气汹涌升腾。 刀尖上升了,光芒耀目生花。 “我跟你拼了……”魔僧狂叫着,像疯子般冲上。 “泣魂天殛!”卓天威沉声叫,刀尖向前一引。 上一次,魔僧在寒山居在这一招下保住了老命。 这次,恐怕没有那么幸运了。 卓天威认为自己的绝招有缺陷,曾经深入了一层加以研究而改进,因此威力可想而知。 引出的刀,外表看不出有何异处,看不出用劲的象迹,也没有刀气发出,刀身映着阳光反射出夺目的光芒。 这只是一把普普通通,平平凡凡没开锋的刀。 这是他发招前一刹那的现象,他的心神、意志、力量,全部凝聚在刀上。当招式发出,凝聚的神、意、力陡然发出,那将是石破天惊的迸爆,足以摧毁所有的人和物,当者披靡。 有我无敌,这是他坚定不移的信念。 劲脉膨胀,但他的身躯却似乎缩小了,身躯每一条肌肉,每一处部位皆受到刀的周全保护,没有任何部位暴露在对方的有效攻击威力圈内。要需注意不能受到对方的攻击。 人影疯狂地接触,刀光楔入杖影,眨眼间,乍合的人影立即乍分,接触的时间只有一刹那。 这一刹那就是生死的分野,可怖的刀光闪烁数次,蛇纹杖的权影也狂乱地电闪雷惊。 魔僧似乎止不住冲势,而且冲得更急更猛,远出三丈外,砰一声仆倒在地向前滚翻。 蛇纹杖斜飞四五丈外,翻腾着砸向一处树丛。 魔僧的滚势终止,手脚一伸,崩溃了。 血流了一地,胸裂腹破,惨不忍睹。 一代凶僧,一接触便被接引西方。 卓天威的冲势同样又急又猛,发出一声兽性的长啸,冲向惊怖战傈的三十名男女,刀人一体,势如惊涛骇浪。 来得太快,三十名男女中,有些人想逃也无能为力,只好挥刃自保。站得稍远的人,惊怖地落荒而逃。 一男一女逃入底右的桃林,突然惊呼一声,踉跄刹住脚步,惊怖地后退。 傅姑娘仗剑屹立,凤目冷电四射,她盯了前面的两男女一眼,再从两人的空隙中注视庵前的广场。 那儿,除了尸体和血腥,已经没有什么好看了。 “你们走吧!”她用剑向侧方一挥,接着发出一声悲天悯人的叹息。 她看到卓天威发威,看到卓天威斩杀魔僧,看到卓天威杀入人丛……好惨!本来她替卓天威的生死担心。 现在,她倒是怜悯这些可怜的人了,没有人能接得下卓天威一刀,人的生命好脆弱啊! 她倒垂着剑,举步出林,一步步向卓天威走去。 卓天威的四周,增加了六具尸体。 面前,跪伏着一名劲装中年人,浑身在战栗。 卓天威脸色阴沉,嘴角泛现一丝冷酷的冷笑,刀压在中年人的天灵盖上。 “我要知道翻江倒海齐启端的下落。”卓天威一字一吐:“你们是杭霸主的爪牙,江南是你们的势力范围,翻江倒海是闯道的混混,而且颇有名气,在你们的势力范围内混,不要说你不知道。招!口供换你的命。” “我……我我……”爬伏在地上的人语不成声。 “你不知道,表示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饶命啊……”那人凄惨地尖叫:“我……我真的不……不知道。早……早些天,听说你为了一根珠钗,向郝四爷追……追查翻江倒海,用……用阴手制了郝……郝四爷的经脉。 因此,我们都曾经着手查……查姓齐的根底,可……可是,我……我们的人,已……已已经派人传出信息,要求所属的弟兄,赶……赶快追查,至今仍无结果,饶……饶命……请饶命……” 傅姑娘一阵惨然,偎近卓天威身旁。 “卓……卓兄……饶他算了。”她轻声地为那人请命:“他不知道,杀了他也是枉然,不如放了他!” 卓天威脸上的杀气慢慢消失,目光逐渐柔和。 “你!”卓天威收刀退了两步:“回去告诉杭霸主,要他离开我卓天威远一点。 今后,再有人向卓某玩弄阴谋诡计明攻暗袭卓某与他誓不两立,对你们的人见一个杀一个,绝不留情。你走!” 那人似乎精神已经崩溃了,好半天才能抖索着站起来,脸色泛灰,冷汗彻体。 “卓……卓爷!”那人居然还能清晰地说话:“听……听说你要……要找—…… 一个叫赵……赵无咎的人。” “不错。”卓天威点头,收刀入鞘。 “两月前在场州,咱们潜伏在那儿窥视三星盟动静的人,发现一个从京师南返的富商,姓名就是赵元咎。” “两个月前?你们不可能留意一个过境的富商。”卓无威心中一动:“扬州已经不是你们的码头,你们不敢在三星盟的地盘内猎食。” “是三星盟的人先盯上的,我们的人无意中碰上而已。”那人进一步解释。 “结果如何?” “怪就怪在这点上,姓赵的在扬州逗留十日,作扬州十日之游。而这十日中,三星盟的人似乎已经把这个人忘掉了。后来,我们的人才发现,三星盟中有某一位有力人土,与这个姓赵的有交情,所以不再过问。” “后来呢?” “听说姓赵的到南京游玩去了,这人手面相当大方,携有不少金银,扬州的青楼名姬,对这人颇有印象。姓赵的正届壮年,人才一表,出手大方,正是青楼名姬羡慕的好恩客。” “恕在下多问,这期间,扬州曾否发生过采花杀人或劫财杀人案件?” “这……恐怕得向三星盟的人打听了。” “哦!晤!你说是两月前的事?” “是的,错不了。” “姓赵的与三星盟某位有名人士有交情?” “是的。” “那人的去向是南京而不是过江到镇江?” “是的。” “南京是你们从三星盟手中夺获的地盘,为何不盯住这个人?” “咱们的人注意力全放在夺取苏州地盘上,无暇兼顾个单身富商的事,何况南京是龙蟠虎踞之地,禁卫森严,向一个特殊人物下手,所冒的风险太大,其实,南京的局面,咱们并不能完全控制。” “好,谢谢你的消息,你可以走了。” 那人说声谢谢,抱拳一礼急急走了。 傅姑娘收了剑,目送那人的背影去远。 “卓兄,不知道这人所说的赵元咎,是不是镇江血案的疑犯赵元咎?”傅姑娘问。 “那人在扬州玩乐十日,到南京逗留一些时日再转道镇江,在时间上恰好相符。” 卓天威冷静地分析。 “有此可能。” “现在,一定还在苏州。而且,他在暗中策划向我下手。好!我会把他撤出来的,今天的收获真不少,我又向嫌疑犯接近了一大步。咱们走!” “卓兄下一步……” “三星盟。” 横塘镇距府城仅有十二三里,消息传得很快,距枫桥镇更近。 准提庵魔僧被杀的消息传出,心惊胆跳的人增加了三倍。 魔僧是宇内七大凶人之一,名列高手中的高手,那些武功比魔僧差的人,心凉胆跳自是意料中事。 各方瞩目的风暴中心,仍然是枫桥镇。 镇郊的寒山寺相当偏僻,大诗人的一首枫桥夜泊,把这座小寺的地位,提升至全国知名的程度,禅寺内怪僧寒山拾得像,也受到崇尚自然、放浪形骸的人士尊敬。 各方瞩目的人物,自然是江湖新秀卓天威。 他的行踪,已成为眼线争逐的焦点,不是好现象,一举一动皆落在有心人的监视下。 卓天威十分了解自己的处境,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完全摆脱眼线的追踪,除非是夜间。因此,他的应急之道,是尽量减少昼间的活动,而每次办事,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行动达成,飘忽无定,让追踪的人疲于奔命,来不及应变,令眼线无法预测他的去向。 他是一个悟力极强的人,渐渐地会用心机玩弄手段,渐渐领悟如何扔脱追踪者的技巧。 他放弃乘坐舟艇代步的习惯,离开准提庵血腥屠场便不再返回所雇的快舟,偕女扮男装的傅姑娘,越野而走赶赴枫桥镇,沿途尽量避免暴露行藏。 在寒山寺南面半里地,一座荒园的危楼下,两人仔细地搜索每一可疑角落,看清荒园的地理形势。 这是一座被业主封闭了的荒芜花园,十余座亭台楼阁大半垮落破败不堪,已经不能居住。野草荆棘取代了昔日的奇花异卉,假山已成了狐鼠的巢穴。 在苏州,城内城外名园处处,整个城也是无数小花园聚成的大花园,但荒废了的花园也为数不少。 主人的更迭和门户败落与子弟不肖,皆可以令名园几度沧桑。 这座废园,败落已有十年以上了,危楼塌屋难蔽风雨,不可能有人潜藏在内与鬼为邻。 巡视毕,两人回到一座破凉亭旁的假山下。假山已被草木荆棘所掩覆,外表已看不出是假山了。 卓天盛拨倒茂草,将所携的食物荷叶包席地摊开。 “有一段长时间等待,我们可以定下心神养精蓄锐。”他坐下向傅姑娘说:“这期间,外面有任何响动,都不必大惊小怪。” “这里是杭霸主的预定聚会处吗?”傅姑娘傍着他坐下问:“消息靠得住吗?” “这得等我见到量天一尺张捕头之后,才能确定是否可靠。食罢我们先好好休息,你可以在此地睡一觉,留意一切动静,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 “哦!你…” “我到镇上跑一趟,每天近午时分,量天一尺必定带了几名便服捕快,在枫桥码头巡视,我会悄悄地找到他,他会供给我所要的消息。” “一起去不好吗?” “不,我一个人活动方便些。” “这……你不是说要找三星盟吗?为何要潜伏在这里找杭霸主?” “那人的口供必须先证实一下,对不对?确定了之后,三星盟的人想赖也赖不掉。” “哦!卓兄,慎重一点总是好的,我真担心你独自去找三星盟,给他们一招泣魂天殛看呢?” “胡说!你以为我喜欢动刀杀人吗?” 食罢,两人毫无拘束地相傍躺在草丛中歇息,直至近午时分,卓天威方悄然走了。 申牌初,卓夫感欣然返回。 “杭霸主昨晚率领亲信头目从镇江赶到,今晚不在此地聚会。”他向傅姑娘说:“半个时辰后,吴中一龙派人来此地见我,据传口信的人说,可能是前来奉告翻江倒海的消息。” “哎呀!卓兄,你与人约会?”姑娘不安地说。 “仓促的约会料亦无妨。”他却毫不担心:“就算消息走漏了,想对付我的人也来不及召集大批高手起来,来少了,哼!他们该知道人少的结果。据量天一尺说,杭霸主的人目下人人自危,魔僧的死讯,已经传遍全城,杭霸主暴跳如雷,发誓要捉我剥皮抽筋呢!” “卓兄,今后你的行动,必须十二万分小心,杭霸主艺臻化境,绰号称断魂狂刀,十余年来创下霸主的局面,刀下未逢敌手。我看到你的神奥绝伦威力万钧刀法,但他们人多势众如果全力相图,你可不要冒险啊!” “你看过他的刀法吗?” “听说过而已。” “你知道他的为人吗?譬如说他的性情、个性、嗜好等等。” “略有所知。” “好,我们慢慢谈,我需要了解对手的一切,知道他的长处和弱点,越详细越好,知已知彼,这是制胜的不二法门,我会小心在意的。武学深如瀚海,学无止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不会自命不凡高估自己。对付功臻化境、身怀绝学的劲敌,我不会掉以轻心的。魔俗是我的手下败将,准提庵那些人以他为首,所以我有击溃他们的信心,才不在意他的人多势众。” 两人谈谈说说,意气相投。 姑娘在江湖游厉过一段时日,长春谷主又是白道声誉极隆的名宿,傅家也名列天下武林世家之一。 姑娘不但家学渊源,而且天资甚高,对天下各门各派以及武林绝技,见闻相当!” 博,说起来如数家珍,有条有理娓娓道来,卓天威获益匪浅,对姑娘的印象加深了许多,好感渐渐加深。 人与人之间,接触是十分重要的,一见面便情投意合的事例毕竟不多,第一印象良好,并不能保证以后投缘。 卓天威与姑娘虽然多次见面,但真正正一起相互了解的机会却缺少,这次两人终于获得合作的机会,接触便可将双方的距离拉近,加以姑娘有心亲近,相处如水乳交融乃是意料中事。 终于,园门方向传来一声呼哨! “你留意四周的动静,我出去见他。”卓天威匆匆地说,将刀插入腰带。 “小心啊!”姑娘低声叮嘱。 三个青衣人沿荒草及腰的小石径,警觉地向半塌的门楼接近。 后面两丈左右,卓天威无声无息地亦步亦趋。三个青衣人也许注意力全放在前面,居然没发现有人紧跟身后。 “老七,再发一次信号。”领先那位颇具威严的人说。 不等跟在后面的老七再发呼哨,后面已传出脚步声。 “诸位是宗政家的人吗?”卓天威大踏步跟上微笑着问:“晤!咱们曾经见过,有一面之缘。” “对,有一面之缘,那晚老弟光临讨消息,在下也在场。”为首的人含笑抱拳行礼:“在下姓曹、曹永泰,请多指教。” “哦!原来是曹三老爷,恕在下失礼。”卓无威颇感意外,想不到吴中一龙竟会派亲信拜弟前来送消息:“曹三老爷亲自见教,真不敢当。” “老弟客气,请不要介意,在下这次前来,不仅是奉告翻江倒海的消息,也奉告有关赵无咎的调查结果,当然也有杭霸主一些人的活动情形。” “在下感激不尽,有劳了。” 曹三老爷举手一挥,老七立即呈上一只小布包。 “这是翻江倒海齐启瑞的遗物,他五天前死在杭州的西湖客栈中,喉咙被人割断,成了无头公案。”曹三老爷感慨地说:“卓老弟,十分抱歉,告诉你这种坏消息、。” “灭杀的!”卓天威激动地咒骂:“杀人灭口,果然不幸而料中。” “卓老弟,能不能把老弟要寻找赵元咎的原因相告?”曹三老爷泰然地问。 “抱歉,恕难奉告,在下只须知道这么一个人。”卓天成总算不糊涂。 “这……” “消息如何?” “早些天,一艘从镇江来的客船,在阊门码头靠岸,曾经有一位叫赵元咎的行商,下船在码头与邻船的货船水夫冲突,出手打伤了三名水夫。目下已派人专程沿河查问,近期可望获得确实的消息。” “不要被他愚弄了,他还躲在苏州,而且拥有强大的实力,虽然没有杭霸主或三星盟的实力强大,至少也相去不远,可用的高手男女皆武功出类拔革。曹三老爷,劳驾多派些人暗中侦查,不难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老弟以为他潜伏在本城?” “不错,不是他,是他们,人数众多,而且派有人在卓某附近跟踪,早晚他会露出马脚的。” “哎呀!原来他是老弟的仇家。” “可以这么说。” “好,老弟放心,在下多派些人留意,定然不负所托。”曹三老爷拍胸慨然地说:“老弟知道有关姓赵的事,可否见告?多知道一些,便多一分希望。”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下只能说这么多,恕难奉告。”他断然拒绝透露寻找赵无答的内情。 上次透露姓名,便受到对方设饵诱袭,再将内情透露,岂不打草惊蛇?恐怕姓赵的将在天底下消失,永远无法找到了。 “好吧!在下一定尽力而为。”曹三老爷知趣地不再追问。 “谢谢。” “杭霸主目下藏身在虎丘憨憨泉南面的一座小园内,他的死党五虎七彪十煞星也全都来了。” “藏身在名胜区中,距城又近,行动方便,这位霸王果然名不虚传。”卓天威由衷地说。 “老弟,你住在虹桥的东海老店,他藏身虎丘,在你的近邻,恐怕其志在你呢,你要可小心了。”曹三老爷诚恳地说:“白天他当然不敢明目张胆闹事,晚上……” “我会小心的,多谢关照。” “老弟,还是迁到敝义兄的住处……” “不必了,我有我的打算,告辞。” 曹三老爷还想留客,但是卓天盛说走便走了,而且一掠三四丈,三两起落便消失在野林茂草中。 “他会到虎丘送死的。”曹三老爷向两位同伴说:“年轻气盛,狂傲自负,这种人活不长久的,咱们走吧!回程恐怕有人埋伏,小心了。” 卓天成并未远走,潜伏在树林中,目送曹三老爷三个人去远,方返回原处。 对面的草丛中,钻出傅姑娘。 “这位曹三好大胆,后面没带有保镖。”姑娘说:“他那两个随从,似乎也不是有名气的武林高手。” “不是他大胆,而是必有所恃。”卓天威笑笑:“我曾经打听过了,吴中一龙结义三兄弟,老二铁金刚高冈是最活跃的人,武功也了得。这位老三曹永泰绰号虽然很神气,叫神手天君,其实拳掌的功力有限得很,在江湖还叫不响字号。平时很少在家,连府城的人也对他没有多少印象。 杭霸主与三星盟的人,根本没将他列为对手,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起不了作用的甘草型人物,他用不着带保镖。” “卓兄,翻江倒海这条线索断了……” “我已经料到了,所以把目标放在赵元咎身上,我感到奇怪的是……” “奇怪什么?” “按那天他们设网张罗的情景估计,姓赵的声势与实力,皆雄厚得出人意表。而吴中一龙是本地的豪霸,人手多地面广,居然对姓赵的一无所知,岂不反常?要不,就是吴中一龙虚有其表,言过其实,根本控制不了局面,难怪郝四敢挺身而出要取而代之。” “卓兄,如果说那姓赵的是郝四的人,如何?你认为有此可能吗?”姑娘郑重地提出意见。 “这……当然有此可能。可是……郝四的人,的确不清楚翻江倒海的底细,而且的确派了不少人积极追查翻江倒海的下落,情理上无法解释,对不对?” “这……” “我会把根底刨出来的,哼!”卓天威凶狠地说:“我相信三星盟中,一定有人知道姓赵的根底来历。” 从废园到寒山寺,仅有半里左右,如无树林挡住视线,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只要一到寒山寺,寺至枫桥镇的里余道路上,经常有人来往,不至于发生公然打打杀杀的事件,只需防范暗杀的高手突然袭击。 神手天君带了两个从人,三人都没带有引人注目的刀剑。 卓天威的消息是正确的,神手天君曹三老爷本来就不是引人注目的人,对吴中一龙所控制的江湖行业,神手天君从不过问。 在江湖人士的心目中,神手天君几乎不像是自己人,有些人甚至也不认识这位曹三老爷。 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就不会成为别人争取或对付的目标,神手天君就存有这种念头呢? 离开废园不久,寒山寺在望。 路右的一丛修竹分,蹬出一个灰袍中年人,背着手迎面挡住去路,鹰目中冷电四射,佩着的剑古色斑斓,露出了森森的尖利牙齿。 “曹三老爷吗?借一步说话。”灰袍人阴森森地说,口中尖利的牙齿像狼牙般地令人心悸。 神手天君讶然止步,瞥了对方一眼,然后游目四顾,甚至转头回望。 来路空荡荡,没有人迹。 身后的两个随从冷然叉腰而立,脸上没有表情,倒像是一对石人,尤其是那位叫老七的人,甚至连眼皮也毫不眨动半次。 “尊驾是……”神手无君终于发话了。 “劫持令义兄铁金刚高老二的主事人,正是区区在下。”灰袍人狞笑:“没料到一时计算错误,在下也临时有事不在现场,反而中了令义兄吴中一龙的圈套,不但把高老二救走,也杀了在下几个人,阴神章老兄也几乎丧命。现在只好在阁下身上打主意了。” “阁下,我曹永泰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在我身上打主意,不会有任何好处的。”神手天君苦笑:“阁下有何要求,说吧!在下洗耳恭听,听候吩咐。” “好,你是个聪明人,跟我走。”灰袍人向东面一指:“不远处有条小径,请。” 神手无君不假思索地举步,但两个随从却丝纹不动。 “你们两位也请。”灰抱人向两随从说。 “他们不会听你的。”神手天君止步说:“只有我大哥才能指挥他们。他们奉命前来办事,办完事直接回城复命,途中如果发现其他的变故,他们绝不会插手多管闲事,连我也不能指使他们。” “在下却是不信。”灰袍人冷笑,举手一挥。 四面八方人影纷现,共出现八名青衣大汉。 两随从屹立如故,冷静如故。 似乎,天下间没有任何事可以撼动他们,即使天掉下来也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把他们带走!”灰袍人下令:“必要时,毙了!” 两名佩刀大汉举步,一左一右到了两名随从身旁。 两随从视若未见,叉腰屹立像是石人。 一名额有刀疤的大汉巨手一伸,便扣住了老七的右手脉门,五指如钩真力骤发,作势要将手臂扭转擒人。 砰一声响,老七的左掌比电闪还要快,快得连旁观的人也看不清是如何出掌的,劈在眉心上,几乎把大汉的脑袋劈成两片。 同一瞬间,另一位随从的右手发出一记二龙争珠,食中二指插入另一名大汉的双目,眼珠被挤出眼外,红白黑三种液体往外直流。 “啊……”眼珠被掏出的大汉惨厉地狂叫。 一照面,两个人就完了。 “咦!”灰袍人骇然惊叫。 两随从将尸体推倒,仍然叉腰屹立,神色丝毫未变,似乎刚才并未发生任何事。 “哎……啊……”双目已毁的大汉在地下哀号,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未能如愿。 六把刀出鞘,刀尖指向两随从。 “你们对付不了他俩。”神手无君平静地说。 灰袍人突然转身面向着神手无君,杀气怒涌,鹰目凶狠地盯着神手天君,左手一伸,奇准地扣住了神手天君的右肘曲池,右手立掌当胸,随时可以发招攻击,也护住了自己的胸腹处。 “你这两个随从会被分尸。”灰袍人厉声说:“至于你……” “真的?”神手天君并不因右手曲池被制而惊慌:“我的神手绰号,其实是指对女人神乎其神,很少女人能抗拒我这双手的撩拨,但用来与武林高手相搏,我承认并不灵光,老兄你要把我怎样?” 灰袍人突然打一冷战,接着脸色在变,眼神在变。 一声怒吼,六大汉中有人发出攻击的叱喝,六把锋利的单刀同时抢攻,要为死了的两位同伴报仇。 两随从左右一分,双掌闪电似的在如山刀影中点打拍拨,进退如电火流光,展开了空前猛烈的恶斗,掌斜拍在刀身上的震呜此起彼落,二比六居然未落下风,两双肉掌甚至比六把单刀更具威力,把六名刀法狂野功力不弱的大汉,逼得八方闪掠,阵脚渐乱。 “我跟你走,阁下。”神手天君向灰袍人说:“你这六个人武功很不错,可是,仍然不够好。” 灰袍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巴张得大大地,眼神慌乱,脸颊直冒冷汗。 啪一声响,一把单刀被老七拍飞,然后是一声狂叫,刀脱手的大汉被老七一掌劈在右助下,肋骨的折断声传出,身躯也被震出丈外摔倒在竹丛下。 卓天威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小径中。 “住手!”卓天威的叱喝震耳欲聋。 “哎……”神手天君厉叫,突然摔倒在地。 卓天威飞跃而进,猛扑灰饱人。他所见到的是灰袍人扣住神手天君的右肘一抖,神手大君便倒了。 灰饱人如中雷殛,扭头狂奔而走。 五大汉认出来人是卓天威,再一看首领亡命而逃,不知由谁下的撤走信号,不约而同撒刀四散逃命,丢下三具尸体不管了。 “怎样了?”卓天威扶住了神手天君急问,救人要紧,无暇追人。 “我的手肘……脱……脱臼了……”神手天君哀叫,痛得额上冒冷汗,浑身在发抖。 脱臼平常得很,一拉一抖一拍一送,肘臼复合,但由于筋被拉长了,短期间不宜再活动。 “站好了。”卓天威放手:“你应该多带些人保镖,哦!那是些什么人?” “杭霸主的人。”神手大君活动右手,“卓兄,谢谢,如果你晚来一步……” “你这两位保镖很了得,空手人白刃炒到颠峰。”卓大威瞥了两位随从一眼:“你们走吧!须防他们召集党羽赶回来。” “大德不言谢,老弟,日后有何吩咐,只要知会一声,在下当有摄命。”神手天君诚恳地说:“有关赵元咎的消息,在下将尽全力打听。一有消息,不知如何才能能通知老弟,可否示知?” “派人到东海老店传信便可。” “但……老弟经常不在店中……” “只要找店伙留话,在下会收得到的。” “好,告辞。” 魔僧的死,给予那些武功不如魔僧的人精神威胁甚大,一些有自知之明的人,看到卓天威的身影便会心惊胆跳,勇气全消。 五个大汉本来因三名同伴之死,心中已有怯念,对神手天君的两个随从深怀戒心,卓天威的出现,正好让他们有了逃命的理由,五个人一哄而散,丢下他们的主子不管了,落荒飞逃各不相顾。 一名大汉向东北的树林飞奔,这辈子大概以今天跑得最快,打破往昔的轻功最高纪录。 一口气奔出两三里,一不小心,脚下被树根一绊,砰一声摔倒,跌了个晕头转向,钢刀脱手扔出三丈外,爬伏在地喘息,几乎爬不起来了。 好不容易神魂入窍,喘过一口气,这才精疲力尽地爬起来,举目四顾寻找路径,看是否有同伴跟来,多一个人胆气也壮些。 左方不远处的林隙间,灰影人目。 谢谢天,不但是同伴,而且是主事人。 “八爷!”大汉兴奋地叫,忘了自己的疲劳,向被树丛挡住的灰影奔去。 灰袍人两眼发直,踉跄而走,像个醉了十二成的醉鬼,不时拨开挡在前面的树枝,歪歪倒倒脚下虚浮。 “八爷!”大汉骇然大叫:“你……你怎么啦?” 灰袍人猛然一震,突然站住了。 “八爷!”大汉的叫声加高了一倍。 灰袍人一摇脑袋,像是患了夜游症的人突然清醒,循声扭头察看。 “詹隆!是你。”灰袍人双目恢复神采:“哎呀!他……他们呢?” “不知道,八爷。”大汉羞愧地低下头:“在下该死!姓卓的出现,大家争先恐后逃命在下也……” “姓卓的?卓天威?”灰袍八爷一怔。 “是呀!卓天盛,咦!八爷……” “哎呀!我站起来了。”八爷如大梦初醒。 “八爷站起来了?八爷不知道卓天威现身?” “詹隆,我告诉你一件事。”八爷打一冷战。 “八爷……” “我们分道返报,消息务必传回给天成仙长。” “八爷的意思……” “咱们完全估错了吴中一龙的实力,那个扮猪吃老虎的神手天君……咦!是什么气味?”八爷警觉地举目四顾。 “晤!是脂粉香……嗯……”大汉话未完,上身一挺,然后向前一栽,背心要害上,一星金属的光芒入目。 八爷武功了得,经验丰富,一声怪叫,扭身一掌斜拂,掌风奇准地震偏了一星芒影,危机间不容发,身形如果扭转慢了一刹那,芒影必定贯胸而人。 可是,另一星芒影接通而至,这次躲不掉了,想躲也力不从心,芒影贯人右颈根,投入五寸以上,颈骨也挡不住芒影深入。 “呢……你……”八爷吃力地拉住了身旁的树枝,一阵籁籁怪响,沉重的身躯与树枝一同下沉。 绿影冉冉而至,香风人鼻。 卓天威在检查尸体,因为他发觉那位双目被掏的大汉尚未断气。双目被掏,眼珠吊在眶外,通常如果抢救及时是不会致命的,当然是瞎定了。 他不能见死不救,虽则他知道这些人是他的敌人,杭霸主的爪牙都是他的敌人,但这些人并非向他袭击,他怎能见死不救? 扶起大汉的上身,大汉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从仍在流血的眼眶中仔细察看,他摇摇头叹息一声! 指力深入颅骨,不仅是眼珠被刺出而已,内颅骨受创,难怪大汉一蹶不起。 “抱歉,在下无能为力。”他颓然放手:“那家伙出手好狠好毒,脑内部已受到重创,无法挽救了。” “毒……毒……毒指汪……汪……”大汉含糊地说,字音见难分辨。 “你说什么?”他大声问。 “毒……指汪……呃……”大汉终于一口气接不上,身躯猛烈拙动了两下,气息陡然断绝,所说的最后三个字,更不容易听清。 他也留了心,居然听清了“毒指汪”三个字,却又不敢肯定。 这里距寒山寺很近,也许杭霸主的人会前来收尸,用不着他耽心,但他仍然将三具尸体拖放在小径上,以便路过的人发现报官。 安顿尸体毕,他打出手势知会傅姑娘。 他知道傅姑娘潜伏在左近,如非情势危急,姑娘是不会出面的。 刚准备离开,后面小径折向处,绿影入目,相距不足三十步,看得真切。 是一位穿绿劲装明眸皓齿的美丽少女,腰间佩了一把剑鞘镶珠嵌玉的美丽宝剑。 绿衣少女也看到了他,当然也看到地下的三具尸体。 “咦!匪徒体走!”绿衣少女娇叱,一跃竟然远出三丈余,飞纵而至。 一跃三丈,轻功高手中百不得一,有地方起势或许能办得到,但绿衣少女是从原地起跃的,想练到这种境界,太难太难了。 他不由心中暗暗喝采,也油然兴起戒心。 绿衣少女急射而至,在两丈外突然伸出纤纤玉手,食中两指前伸,人指俱到,冲势快速绝伦。 他身形疾闪,右掠丈外。 指劲破空的嘶啸声刺耳,一道劲流从他身侧以高速掠过,好霸道的洞壁穿石指力,足以伤人于八尺内。 “住手!”他沉叱,立掌当胸准备反击,对少女的可怕指力心中懔懔。 绿衣少女本来想扣指弹击,闻声止步收势面面相对。 “光天化日之下,你这匪徒竟敢在名刹左近杀人!”绿衣少女厉声说。 美丽的绝色少女发起怒来也是相当吓人的,柳眉倒坚,杏眼睁圆,虽然没有吃人的气势,也真够瞧的。 发育完善的少女穿劲装,那才真的够瞧,该高的高,该细的细,让男人膘一眼就情不自禁想入非非。 这位少女就具有这种令男人昏头的脱力,再加上身上所激发的芳香,更增三分诱人的魔力。 “好美的姑娘!”他心中暗暗喝采。 他不得不承认,近来所遇见的姑娘们中,这位绿衣少女是最秀最美的一个,不但把白素绫比下去了,也把那位三星盟的胡姑娘比下去了。 傅姑娘和裴宣文的脸蛋也够灵秀,但他只看过两女的男装。女人之所以为女人,服装相当重要。 人要衣装,女人的衣裙本身就具有令异性倾倒的魅力,女人穿宽大的男装就不能算是真正的女人了。 “姑娘,不要乱给人定罪。”他含笑解释:“这三个人是被别人杀死的……” “你还敢强辩?你带了刀,站在尸体旁,本姑娘要擒住你送官究治,着!” 着字出口,扣指疾弹,又是内家破空指力突袭。 他再次闪避,连闪三次方位,险之又险地连避三指,快如电光流矢。 绿衣少女终于知道遇上了可怕的劲敌,指力已无以为继,劲道一指比一指减弱,第三指已是强弩之末。 “铮!” 龙吟乍起,宝剑出鞘,晶芒耀目生花,好一把吹毛可断的宝剑。 有理讲不清,谁强谁有理! 剑出鞘便已攻出,森森剑气着体生寒,一招寒梅吐蕊势如狂飚,剑术火候出奇地精纯凌厉。 这是一记快速猛烈的攻击狠招,可以在取得优势后不断连续进攻,尤其是在对方无法封架的时机中,攻势绵绵不绝,不中不止,并不限于一口气连攻五剑或刹那间攻出五剑。 卓天威已经知道这少女武功超绝,不但轻功惊人,指功更是已臻不可能的境界——在这种年龄势不可能。 因此,他提高警觉小心应付。 他快速地闪退,刹那间连换六次方位。 他退了两丈左右,巧妙地在一剑连一剑的神速快攻中闪动、幻化、挪移,总是在间不容发中脱出剑尖的控制,旁观者觉得剑剑致命,惊险万状,其实是有惊无险。 他闪避的身法妙到颠毫,剑上所发的彻骨冷冽剑气沾体即自消,少女所攻的每一剑皆仅差分厘,难够得上部位。似乎,他是附在剑尖前的虚影,随剑吞吐紧附不变,如影附形,神奥绝伦。 他不能还手,这绿衣少女不但美得灵秀,而且不是故意寻衅的仇敌。 少女终于明白剑亦无功,聪明地收招不再作无望的抢攻,清澈的明眸中,惊讶的神情取代了愤怒的火焰。 “你的闪避身法神乎其神。”绿衣少女的剑势仍保持随时可以攻出的有利部位:“但本姑娘一定要将你送官法办,你不能杀了人而能逍遥法外。” “你这位姑娘怎么不讲理?”他平静地说:“你可曾目击在下杀人?” “你仍在现场……” “姑娘,现在,你也在现场,而且你正在动剑,我可以咬定人是你杀的,在公堂上,你这桩官司有输无赢。姑娘,你知道一个少女在公堂上抛头露面,上有知县太爷,左右有公吏,下面有看审的无数市民,你一张嘴能辨得过我吗?我只要说一句话,你就会一败涂地。” “你胡说!你说什么一句话?”少女凶霸霸地问。 “这……” “说!” “不便说。” “我不怕你说,哼!” 第十二章 贞女使奸 “你真敢听?” “我为何不敢听?” “好,你敢听,我就说,我说这三个凶徒拦路劫色……半句就够了。” “你……”少女羞恼地一剑疾攻,恍若电光一闪。 但仍然不够快,一剑走空。 他闪出丈外,虎目生光。 “你,剑剑致命。”他恼火地说:“攻招迅捷如电,出招毫不显露先兆,已获剑道神髓,但却阴险无比,毫无练武人的光明磊落精神。” “对付歹徒凶手就必须用非常手段,着!”绿衣少女强横地娇叱,再次扑上挥剑,剑出再次涌发,威力似乎增强了一倍,速度也增加了一倍。 他八方游走,速度也快了一倍,有如鬼魁幻形,三闪五闪反而回到尸体旁,少女的剑势无法控制他。 “住手!”他沉喝,手按上了刀把,准备发势:“姑娘,见好即收,你要玩真的?” “晤!好像尸体致命的创口不是刀伤。”绿衣少女的目光在三具尸体上流转:“凶手可能不……不是你。” “这才像话。”他的手离开刀把,怒火消退:“这里有两拨人拼搏,在下如果晚来一步,摆在这里的将不止三具尸体。” “这……他们是些什么人?”少女的态度转变,收了剑:“附近经常有人拼命打杀,经常出人命。” “不知道。”他摇头,不愿多说。 “爷台,我……我抱歉,错怪了你。”少女向他嫣然一笑,红云上颊:“你的身法好神奥,真要拼搏,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掉我。” “姑娘客气,你的剑术的确很好。” “爷台夸奖。”少女伸手向东面树林深处一指:“那一带住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白天躲得稳稳地,晚上来来去去像游魂,这三具尸体可能是那些人的伙伴。” “这些凶杀事件,姑娘最好不要介入。” “我哪敢介入?但为了安全,所以我往来都带剑防身,哦!请问爷台尊姓?” “小姓卓。” “卓爷不像是本地人。” “对。 “我姓宋,小名叫雅贞。”少女向西南方向一指:“家住河边的石鼓村。卓爷不是本地人,最好赶快离开,要被那些歹徒们看到,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他心中一动,向外眺望。 “那些人住在何处?”他信口问:“距此有多远?” “住的地方叫女儿井,本来是一座有百十户人家的村落,多年前倭寇海贼犯苏州,村落被焚毁,目下只有五六户人家,荒僻得很,距此约有四五里。” 他想,可能是杭霸主的人,难怪他们预定在废园聚会,废园距女儿井并不远,会后返回女儿井藏身,仇敌不会想到废园会被利用为聚会所, “我去通知他们的人收尸。”他说:“宋姑娘,你惹不起这些人,赶快离开!” “我不怕他们,他们知道石鼓村宋家的人从来不畏强敌。我知道女儿井该怎么走!” “你……” “我带你去,走吧!”宋雅贞欣然自告奋勇向东举步。 “老天爷!你以为是去逛市街吗?”他苦笑:“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真是太不知……” “卓爷,有什么好怕的?”宋雅贞扭头向他用自负的语气说:“我们去好意通知他们收尸,他们就算不心存感激,也不至于反脸成仇吧?何况你有刀,我有剑。 不瞒你说,我早就打算把他们撵走了,不许他们在本处地面鬼鬼祟祟地惊世骇俗,惹事生非。而且,我不放心让你一个外地人冒险前往,有我同行,他们多少有些顾忌,强龙不压地头蛇,石鼓村宋家算得是此地的主人。” “宋姑娘……” “你不去我去,总不能让尸体摆在路上吓坏过往的村民。”宋雅贞斜脱着他:“看来,你比我胆小得多,虽则你的武功比我强几倍。” 他觉得诧异困扰,真是年头大变,他所接触过的女人,似乎都想比男人强,比男人大胆,原因何在? 也许,应该归咎于天灾人祸频频,天下亡命流民日众,人们对灾祸已经感觉麻木,人心思变等等缘故吧! 以苏州来说,几度遭受倭寇和海盗围攻,过往的官兵和趁劫暴民像蝗虫;死的人万万千干,但还不是歌舞升平如故、弱肉强食如故、土霸横行如故? 人们已不再重视死亡,已不再重视规规矩矩谋生活下去的秩序和道德,只要能活下去才是重要的事。不但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比别人好,至于活的手段如何,没有计较的必要。 女人也是人,当然也有争取活得比人强的权利,应该是可喜的现象。 “你的胆子的确不小。”他脸上有无可奈何的笑意:“至少,你看了死人不但不会吓昏,而且胆敢仔细察看致死的原因,比杵作更稳定,我算是服了你。” “有生必有死,死是极为平常的事,有什么好怕的?人是一条命,鸡也是一条命,总不能为了鸡是一条命,而对死了的鸡害怕得吓昏,对不对?” “这三具尸体,毕竟不是三只鸡。” “上次女儿井村毁于兵火,先是倭寇海盗洗屠,然后是官兵冲杀,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几至鸡犬不留、虫蚁死绝地步,我看过劫后的现场,那些尸体甚至不如鸡。” “好,可敬。” “夸奖夸奖,哦!忘了告诉你,躲在女儿井的那些人中,也有几个女的,而且还很漂亮呢。” 他立即想到所遇上的美丽劲敌。 竹林山庄的倪夫人、神针玉女花五姑、白素绫、胡姑娘、设伏的绝色美艳女郎…… “你是最美的一个。”他笑笑说:“看来,你是非去不可的下” “那是当然。”宋雅贞婿然微笑,一语双关。 “好吧!走!” 羊肠小径伸入一处平坡,断垣星罗棋布,野草荆棘杂树丛生,仍可看到多年前留下的烽火遗痕。 最北端,四座短篱围绕的农舍静悄悄,不见有鸡犬活动,静得像是无人的弃屋,静得极为反常。 “就是这里。”宋雅贞站在远处说:“除非上前叩门,不会有人出面招呼。” “晤!有人,但人并不多。”他锐利的目光在各处搜索:“不久之前,这里曾经发生激烈的恶斗,有不少人死亡。” “你是说……” “从草木凌乱的光景可以看出恶斗的遗痕,你留心些,必定可以嗅到淡淡的血腥。” 宋雅贞脸色一变,眼中有惊疑。 “这……可能吗?”宋雅贞似乎不同意他的推断:“这些人躲得那么隐秘,出入都在夜间……” “宋姑娘,你知道他们。” “这……这里是在我家的紧邻,所以……” “他们的仇敌当然也会知道,这些人中,有许多搜踪觅迹的专家。” “我们来晚了一步。” “是的。 “那就算了。” “害怕了?里面还有人,我得去看看谁是胜家,留下的人自然是胜家。”他立即举步向前走。 宋雅贞眼神百变,想举步却又迟疑不决。 但是最后一挺酥胸,跟在他后面,手本能地落在剑把上,警戒的神色表现得十分强烈。 他突然扭头回顾,看到来雅贞的紧张神情。 “你在害怕!”他笑了,女人的胆气毕竟有限,面对不测的情势,紧张是正常的反应:“你最好是留在此地,不要走近。” “我……” “你必定对原先躲在此地的人有相当的了解,所以并不害怕。而现在,原先那些人可能死的死逃的逃,胜家占了这处地方,你不知道胜家的人是何来路,所以感到心虚,这是人之常情,对不测的变化怀有恐惧,不要跟来,我接近与他们打交道,” “要……要小心。”宋雅贞不自觉地伸手抓住他的臂膀,以表达关切的意念,忘了他是陌生人。 这种自然流露的关切,是颇为令人感动的。 “我会的,我不是一个自命不凡的人。”他柔声说,伸手轻拍对方的柔嫩掌背:“敌势过强,我会见机撤走的,你在此地留心变化,不要走近。” 他拉开那湿润的小手,淡淡一笑向农舍举步。 接近至十余步内,仍然毫无动静。 死一般的静,静得令人心中发紧! 空间里流动的血腥味,比先前所仁立遥观处浓烈一倍,附近的地面草丛可以看到已经凝固的血迹。 有树篱挡住视线,看不到农舍的景象,他不愿冒险进入,小心地转向移动,移向第二栋农宅。 吱呀呀一阵怪响,篱门拉开了。 踱出一个道装的人影,发出一声阴笑! 他一怔,警觉地用目光搜索四周。 是殃道玄极,宇内七大凶人之一,他的手下败将,在他的刀下幸逃性命的高手。 按理,殃道看清是他,如使不心惊胆颤回避,也会惊慌失措。可是,殃道的冷静神情和阴笑,哪有丝毫怯念? 他知道,妖道必有所恃。这里,必定有杭霸主的最重要人物,做妖道的靠山,所以妖道神气起事了。 “小辈,你来晚了一步。”殃道终于说话了,口气相当地狂傲,似乎忘了以往两次丧胆的事。 “天色早着呢!”他淡淡一笑:“不晚不晚。” “武曲星亡命负伤而逃,北人屠也挨了几记狠的。三星盟在这里的人死伤沉重,几乎全军覆没。小辈,你不是来晚了吗?” “哦!原来这里是三星盟的另一处秘窟。”他恍然:“被你们出其不意挑了。呵呵!你们狗咬狗,死得越多越好,死光了最妙。你们这些人全死光了,天下虽不至于从此太平,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你们挑了三星盟的秘窟,与在下来得晚不晚有何关连呢?” “小辈,你还装什么蒜?哼!谁都知道三星盟暗中支持吴中一龙,你小子又是吴中一龙的贵宾,自然与三星盟有所勾结,你与月华仙子凌月英勾勾搭搭便是明证,你到此地来,当然是要与……” “且慢,老道。”他急急插嘴:“谁是月华仙子凌月英?” “嘿嘿!小辈,你还装蒜?这里就是那泼妇养伤的地方。哼!贫道懒得和你多浪费唇舌了,你既然来了,那就请进吧;有人要见你。”殃道向篱门内伸手虚引,要请他入内。 “哈哈!你以为卓某是傻蛋吗?”他大笑:“你们这些狗屁下九流高手,不但不遵守武林道义,也不理会江湖规矩,倚多为胜。明攻暗袭,无所不用其极,动起手来就像狗打架一拥而上,口咬爪抓,想把卓某引入窄隘的地方堆人山吗?算了吧!把你们的人叫出来吧;在下陪你们玩玩,因为在下要求证一件事,正要找你们的首脑人物商量,在外面谈彼此机会相等。” “贫道奉命邀请你,你怕什么?” “你们这些人没有一个能信任,一群卑鄙无耻的江湖蟊蛾而已。杭霸主如果是值得信任的人物,怎会接二连三派你们这些货色明枪暗箭齐施?好了,赶快叫你们的人滚出来,卓某要看他们是些什么东西!” 他的话说得刻毒沉重,在屋内的人怎受得了?除非是三流小混混,不然绝对无法忍受他的挑衅。 果然不错,鱼贯出来了十余名男女,一个个怒容满面、咬牙切齿,快要气疯了。 领先的是一个年届花甲的老道,相貌狰狞似要吃人。 “哈哈!在下知道了,你是紫府散仙天成羽士,没错吧?”他狂笑说:“那晚你不在,郝四爷府中,布的妖阵稀松平常,如此而已。妖道,你敢与在下在光天化日之下,凭道行和真本事硬功夫,来一次公平决斗吗?”“如果你是早年武林怪杰火狮的传人,如此狂傲并不足怪了。”老道阴森森地说,怒火消失,变得冷静沉稳:“以贫道的声誉和地位,你还不配与贫道决斗,不过……” “不过,此时此地,你愿意给在下一次机会,对不对?”他抢着接口:“在下谢啦!” “好,你的激将法运用得十分周到。”老道举手一挥,所有的人纷纷后撤。 “老道,你不愧称五妖仙之一,在下尊敬你。”他郑重地说。 身后传来声息,脚步声渐近。 他扭头一看,暗叫不妙。 八名高手呈弧形排开,正一步步将宋雅贞向这一面逼来。宋雅贞剑已在手,但显然不敢进攻,紧张地一步步后退,相距已在五十步内。八名高手并不急于攻击,有计划地将宋雅贞向这一面逼迫。 “不要往这里退!”他情急大叫。 一比八,八个人无一庸手,举动轻灵又敏捷,剑上潜劲澎湃,宋雅贞能不往他这里退?他不叫倒好,叫声一出,宋雅贞退得更快,转身飞掠而来。 现在,他除了硬拼之外,别无抉择。 除非他能硬下心肠丢下宋雅贞,自己管自己。 在这空旷的地方易于施展,敌势过强,单独脱身比较容易,多一个人照顾,便多一分危险,走不了啦! “小辈,你自身难保。”紫府散仙逼近,狰狞着说:“贫道先领教你的拳掌,看你凭什么敢如此狂妄可恶。”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拉开马步定下心神。 妖道说得大方,其实相当阴险,高手相搏,拼拳拳最耗真力,而且很难在近期间分胜负,功力相当,不易抓住致命一击的机会,就算他能胜得了妖道,必将耗去大半真力,还有二十余名高手在旁虎视眈眈,脱身难似登天。 公平决斗的要求是他提出的,妖道当然有权要求决斗的方式和手段。 一开始他就错了,难怪长春谷主说他嘴上无毛,做事不牢。 在这些黑道豪霸们面前,哪有什么公平可言?这可不是什么名位或意气之争,而是黑道争地盘,你死我活的纠纷。明抢暗箭,无所不用其极的搏杀,哪有公平的地位? 他即使能胜得了妖道、其他的人肯轻易地放过他吗? 只有双方实力相当,才有人愿意讲公平。 目下众寡悬殊,他竟然要求公平决斗。 八高手在二十步外两面一分,每两人为一组列阵,堵住了退路,不再逼近。 宋雅贞退到他身侧,花容失色,持剑的手不稳定,依然地打量对面紫府散仙一群人,目不转睛的。 “卓爷,他们外围还有不少埋伏。”宋稚贞的嗓音有点走样:“不知到底有多少高手埋伏,我们身入樊笼。这些不是以前在此躲藏的人,他们是……” “是一群江湖枭雄,情势对我们不利。”他镇定地低声说:“沉着应变,定下心神,记住,交手时向原路方向撤走,我会全力掩护你脱身。” “卓爷” “退到后面去,我要先对付他们的主脑人物。” “那个老道?” “是的。 “他……老天,这老道好阴骛好狞恶……” “我对付得了,退!” “请千万小心,卓爷……” 紫府散仙喷喷笑,开始逼进。 “你小子真是艳福不浅,没料到你身边竟然跟有这么一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紫府散仙鹰目光陡现异芒,狠盯着惶然不安的宋雅贞,语气粗野下流,已完全忘了自己的前辈与方外人身份,色迷迷地不住狞笑。 “原来你是个色迷迷的妖道。”卓天威冷冷地说:“在下收回尊敬你的话,你简直下流无耻!” 紫府散仙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宋雅贞身上拉回,阴笑着移向卓天威身上。 “贫道不计较你的谩骂。”紫府散仙毫不动怒:“听玄极道友说,你与三星盟的妖妇月华仙子勾搭,恋奸情热与三星盟勾结。你周旋在这许多美丽女人之间,居然厚颜指责贫道色迷迷,五十步笑百步,你自己不感到无聊可笑?你这位女伴出色极了,她是吴中一龙的人吗?难怪你甘心情愿替吴中一龙卖命,吴中一龙笼络人的手段的确高人一等。天下间值得卖命的两件事是名与色,你小子刚出道便两者兼得了,但不知你是否有命保住它们,要保住它们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小辈,进招!” “在下得罪了。”他沉静地抱拳行礼,举掌探进。 紫府散仙冷哼一声,掌伸出袖口。 双方皆用的是柔劲,全身肌肉放松,马步挪移轻灵敏捷,心神内敛,外表没有慑人的气势流露,双掌作小幅度的移动,紧守中宫神功内聚,锐利的眼神捕捉对方暴露的几微空隙,搜寻对方的弱点。 功力相当,各怀绝学,不可能暴露空隙,更不可能暴露弱点。 相距丈余,像一对斗鸡,开始移位游走,寻暇蹈隙寻找进击的有利位置,各打主意制造行致命一击的好机会。 气氛渐紧,移位开始加快。。 双方都采主动攻势,没有主客之分,因此移位的活动空间增大,外围观战的人不由自主向外退。 姜是老的辣,紫府散仙首先看破好机,抓住卓天威反移位时暴露出的细微空隙,猛地斜冲而上,无畏地切入,掌出如雷霆,右插花光临卓天威的右肋。 卟一声响,卓天威沉肘拂掌,震开光临右肋的插手,扭身立还颜色,云龙观爪五指劈胸突入,有如电光一闪。 这瞬间,紫府散仙脸上出现狞笑。 双方出手皆奇快绝伦,招发便可能决定了胜负生死,很难半途变招,攻击时难免自己也暴露空门。 因此就必须全力进击,逼对方封架采守势无暇反击回敬。 神功骤发,凝聚的劲道像火山爆愤而出。 紫府散仙扭身缩骨避过一抓,同时一掌吐出,一声暴响,突下杀手行雷霆一击。 卓天威爪攻出时,左手便已护住胸腹中官要害,本能地一掌急封,掌劲接实,反应之快大出妖道意料之外。 激烈的罡风进爆,气流发出奇异的锐啸,两人同向后暴退,脚下大乱。 “罡气!”宋雅贞变色惊呼。 卓天威暴退丈余,总算用千斤坠稳住马步,脸色略变,但站起后仍屹立如山。 紫府散仙退得更远些,多退了两三丈,左腿一软,几乎屈膝跪倒,头上戴的九梁冠震歪了,状极可笑,老脸一阵青一阵白,颊肉微颤,鹰目中凶光一敛。 “在下算定你会出其不意用绝学下毒手。”卓天威咬牙说:“八成火候的罡气算不了什么,妖道,你也接我全力一击。” 声落人动,眨眼间便越过三丈空间,一掌排空吐出,现龙掌自中宫强攻而入,出掌的刹那间,所蓄的劲道猛然迸发,势如排山倒海,猛烈空前。 这才是他的真才实学,如山劲道在刹那间迸爆而出,内家真刀已可伤人于丈外,劲气罡流所向披靡。 紫府散仙身影突然幻化为淡淡青烟,一闪即逝,瞬即在侧方幻化,到了卓天威的左侧后方,一掌按出。 卓天威一掌落空,掌力似乎透青烟似的虚影而过。 这瞬间,他的身影随势向前扑倒。 奇迹出现了,身形着他却突然消失无踪。 紫府散仙按出的一掌也白用了,接着是一声怪叫,飞跃而起,远出了三丈外,像是飞腾变化。 卓天威的身影突然幻出,距紧府散仙身后不足一丈,冷哼一声,一掌虚空劈出。 砰一声大震,尘埃滚滚。 紫府散仙的大袖向后扔出,仓促间接实了涌来的劈空掌力。 卓天威身形一晃,接着闪电似的冲进。 这瞬间,烟雾翻涌,紫府散仙形影俱消,风云起处,异声四起。 光天化日之下,天地变色。 卓天威的身影也消失不见,隐没在烟雾翻涌中。 四周观战的人皆感到毛骨惊然,在不远处旁观待变的宋雅贞花容失色。 烟雾在五丈方圆内翻涌,风声虎虎中,里面连续传出数声劲流进爆声,然后强烈的火光乍现乍没,震耳的雷鸣殷殷不绝。 片刻,卓天威的身影突在正西幻现。 “锵!”刀吟隐隐,他的钢刀出鞘。 “你的幻术如此而已。”他举刀沉声说:“现在,你得施展真才实学五行遁术保命了。” 他扬刀屹立,庄严如天神当关,一双虎目涌发奇异的光芒,像是星光下的猛兽眼睛。 长啸声震天,他的刀一伸,蓦地风吼雷呜,但见刀光化虹迸射,身影消失,旁观的人仅看到刀光幻化为一道白虹,射入翻涌着的烟雾中。 “铮铮!铮……”金铁交鸣声绵绵不绝,震耳欲聋,罡风怒号。 烟雾飘浮四射,浓度渐减,片刻便剩下淡淡的烟风,已可清晰地看到两人快速移位闪动的身影,一刀一剑正以令人无法看清实体的速度缠斗不休,兵刃与身躯浑为一体,各展所学全力很拼。 在旁观者的感觉中,他们两人已经缠斗了一段漫长时光了。其实为期甚暂,交手只不过拖了片刻工夫。 在全神贯注心神无比紧张中,会失去对时空的感觉,甚至会觉得时光已经停顿,也不知身在何处! 这就是所谓浑然忘我境界,进入失神入幻的不可思议幻境。 刀光似电剑气飞腾中,蓦地刀光陡张。 “天荡地决!”卓天威的沉喝声像晴天霹雷。 “铮铮!”兵刃交击,火星暴射。 刀光可怖地再闪,速度增加了数倍。 人影着地疾滚而出,快极! 刀光人影腾跃而至,恍若天雷下去。 滚出的人影是紫府散仙,左肩外侧与右肋有血迹渗出,道袍破裂,右袖桩已经失了踪,狼狈已极,手中剑出现十余处豆大的缺口,罡气护不住身,也保不住兵刃。 滚势未止,突然侧射而起,射向环立在外的同伴面前,而刀光已如影附形跟到。 “毙了他!”紫府散仙狂叫,声如狼嗥。 狂叫声有振衰起颓作用,包括殃道在内的十余名高手如大梦初醒,但也像是受到催眠,不约而同他神智一振同时奋勇挥出兵刃,刀剑乍出。 “铮铮……”风雷骤发,似乎天动地摇。 聚合的人影骤分,断了的刀剑飞射四散。 卓夫威的身影疾射而退,速度依然骇人听闻。 紫府散仙不但道术通玄,而且真才实学傲视武林,练成火候精纯的罡气非同小可,一击之下金石为开,可反震内家气功。 可知卓天威所付出的精力极为可观,真力已耗掉四五成,胜来不易。 十余名高手都是江湖道上的风云人物,殃道更是宇内七大凶人之一,聚力一击,石破天惊。 而卓天威却是真力耗损过半,锐气顿挫的人,结果不问可知。 他向后飞退,依然迅若流星。 “快走!”接近宋雅贞时他急叫。 堵住退路的八名高手,分为四方迅速汇聚。 卓天威领先疾冲,钢刀光芒闪耀,他脸色苍白,大汗彻体,但是握刀的手依然能保持稳定。 八比二,凶险万分。 宋雅贞的轻功本来十分惊人,可是,像是震惊过度,这时反而没有行将力竭的卓天威快速。 她落在卓天威的肩后,像是断后的人,而后面却没有追兵。 蓦地,八高手后面灰影暴起! 扮成舟子的傅姑娘突然现身,扑上、剑发。 “哎……” 两名高手的注意力全放在前面,不知身后有人暴起,未发觉任何声息,剑已入体,狂叫着摔倒。 卓天威到了。 宋雅贞发现有人相助,胆气一壮,立即飞纵而进,从卓天威的左方超越,剑起处电芒四射,身剑合一,长驱直入。 “大鬼神愁!”卓天威怒吼,倾余力绝招出手,虽说真力将竭,但神奥的刀法仍具有无穷威力。 血雨纷飞,刀剑狂野地飞旋吞吐,接触快,结束也快,人影乍合乍分,惨号声几乎同时传出。 “快走!”冲出三丈外的卓天威收刀急叫,凭着真力落荒而奔。 后面,殃道与六名高手正向此地飞赶。 堵住退路的八名高手,只有两个人保住了老命,而且都受了伤。 八个高手在两面夹攻下而能保住两个,已经够幸运了,几乎全军覆没,刹那间的凶狠搏杀令这些人丧胆。 “这小狗可怕极了!”追来的殃道与六名同伴,站在六名被杀的同伴分,狠盯着卓天威三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惶然自语:“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可能……” 血腥刺鼻,有三具尸体是被卓天威杀死的。
石鼓村只是一座小荒村。 石鼓村仅有二三十户人家,但占地颇广,因为农舍相当分散凌乱,没有街道,仅有聊可通行的小径。 除了农户之外,有些人家的主人在外经商,有些人家以别的行业谋生,所以经济状况稍好的人,皆建了雕楼式的住宅。 外面的高围墙形如北方的护寨墙,里面的高楼门厚窗小可以固守,因此在闹匪期间,五鼓村的损失最为轻微。尤其是宋家附近的几座大宅,有警则收容村民避难,男女老少皆拿起刀枪保家。 宋家一门老少七八十人,每个人皆可舞枪弄棒,窜高纵低捷逾灵猿,是本地颇有名气的武林世家。 为了躲避紫府散仙的追搜,宋雅贞断然作主,把卓天威和傅姑娘带到石鼓村。 卓天盛行将力尽,摇摇晃晃地跟着。 傅姑娘也芳心焦灼,她看到卓天威的疲倦神情,便知大事不妙,必须尽快摆脱追逐的人,早些让卓天威歇息以恢复元气,因此不假思索跟着宋雅贞走。 宋家的主人宋宗望,也就是宋雅贞的父亲,偕两子宋怀安、宋怀民接待佳宾,一面分派子侄奴仆全面戒备,严防歹徒前来骚扰。 大厅中,宋宗望热诚地待客。 双方客套毕,宋雅贞姑娘将经过—一说出。“宋大叔,歹徒们恐怕不久后将追踪而来。”卓天威拭着脸上的冷汗说:“小侄必须立即调息养力,请借一处静室安顿,越快越好。” “卓贤便但请放心。”宋宗望泰然微笑:“三五百名悍匪暴徒,想攻入敝宅行凶,绝不是容易的事,进入院墙之前,保证可以歼除他们一半以上。” “楼上四周共有机弩二十具,射程远及三百步。”宋怀安接口说:“四角碉楼共八座,每座有匣管十具,与四十发九笼筒。不是兄弟夸海口,宋家比金城场地更坚固得多,放心吧!卓兄。” 傅姑娘的化装易容术相当高明,宋宗望父子居然一点也不怀疑她的身份。她自称姓宫,宫一鸣,与卓天威是口盟兄弟,十三四岁浪迹江湖混口食。 “宋大叔,宝宅虽然不怕歹徒人侵,但我大哥元气大伤,如不及时调息行功,不但元气难复,恐怕遗下后患,亟需静养。”她急急地说:“大叔是行家,必定知道内家练气人气机受损,不能及时获得调息的后果。” “好,看卓贤侄的气色,的确需要调息,安儿!”宋宗望含笑而起:“带两位佳客至静室安顿,派两位小厮前往照料。” “孩儿遵命。”宋怀安欠身应诺。 “两位好好歇息,我到外面侦查动静。”宋雅贞向两人说:“两位尽可放心,那些人不来便罢,来了就别想平安离去,谅他们也没有胆量前来撒野。” “妖道那些人无一庸手,妖道的幻术和罡气也极为可怕,姑娘务必小心,最好不要招惹他们。”卓天威临行向宋雅贞诚恳地说。 “我会小心的。”宋雅贞向他嫣然一笑,先一步出厅走了。 傅姑娘目送宋雅贞的背影出厅,柳眉深领,眼神一动,若有所思。 宋宅的主宅以前进楼为中心,坚厚的石墙非同凡响,一进内间小院,便不见天光。 静室真的名符其实,静得听不到任何声息,没有采光的窗,唯一的小窗其实是一个通风孔。 两寸厚的坚木门外加铁叶,栓和扣皆是裹铁制成的。 室中没有床,几张蒲团,一座矮案,别无长物。 宋怀安领了两个小厮,叫小忠小勇,携来了一枝牛油烛,一壶茶。 “两位请安心歇息。”宋怀安微笑着说:“小忠小勇留在走道对面的小房内,有事叫唤一声,他们便会前来听候吩咐,失陪了。” “宋兄,一切多谢。”卓天威感激地抱拳行礼,由衷地道谢。 “卓兄客气。呵呵!回头见。”宋怀安洒脱地回礼,领了两小厮出室而去。 卓夫威立即卸下刀和皮护腰,盘膝坐下收敛心神,深深吸入一口气,据除杂念,默默运气行功。 他的气机的确出了问题,真力耗损过巨。 紫府散仙的罡气对他并不构成严重的威肋,令他耗损真力的是妖道的真才实学五行遁术也称幻形术。 据说可以幻化为金木水火土五行,附着于所御使的兵刃或器物上,御神行雷霆一击。 他所练的神功玄元大真力,源出玄门正宗,玄门道术涉猎甚广,学有所成,所以知道妖道的道术造诣。 他祖父火狮向外称道号而不通名,武林朋友把道号“气极”误认是火狮的大名。 当然,火狮只是出身玄门,而这玄门却不是天师道的术士,所以一生中从没穿过道饱,谁也不知道火狮是玄门弟子。 五行遁术,却是天师道弟子的神奇绝学,修练有成的人少之又少,万不得一。要破五行遁术必须具有更上一层楼的高深道行。 他胜得相当吃力,最后御神一击,以御神十二刀最凌厉的一招天荡地决,击破了妖道的五行遁术,所耗的真力可想而知。 最后他不甘心的是,受到以殃道为首的十余名高手聚力阻击,几乎到了体内贼去楼空境内。 内家练气的人,最忌讳的事就是妄用真力。运功攻击不能持久,精气神的损耗甚大,有如程咬金的三斧头一般,第一斧威力万钧,第二斧每下愈况,第三斧以后就成了强弩之末。 因此身怀绝技内功到家的人,如非紧要关头,不敢妄用真力与人交手,天下问绝无生生不息绵绵不绝的神奇内功。 他最糟的是在突围的紧要关头,急于脱身倾余力再发绝招“大鬼神愁”,刹那间力毙三名高于,竭泽而渔,终于濒临精虚神散的危境。 恢复精力的两大条件是:休息、饮食。 前者可排出体力因过度劳累而积热所成的废物,后者可补充体力耗掉的养份。 片刻,冷汗渐收。 傅姑娘紧守在栓牢的铁叶门后,神色紧张,手搭在剑把上,随时准备拔剑应变。 她不但要留心卓天盛的神情变化,还得拉长耳朵分心倾听门外的声息。 她象一头在群犬包围中的猫,刚毛耸立,张牙伸爪,随时皆可能爆发野性突围。 室内好静,可以听到卓天威深长的呼吸声,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其实,她根本不需紧张,卓天威并非因受伤而行功疗伤,而是行功调息,平常得很,随时都可以停止行功,甚至于在激烈的打斗中,也可以抓住机会调息养力的,她为何如此紧张呢? 突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像是受了惊的兔子,几乎一蹦而起几乎拔剑出鞘,身上每一条肌肉皆呈现出抽紧状态。 然后,脚步声消失了。 她呼出一口长气,似乎感到全身发冷,手心直沁冷汗,滑滑凉凉地。 好不容易松弛下紧张的神经,外面脚步声又起! “小的送食物来,请开门。”外面传来了小忠脆稚的童音。 “请在半个时辰后送来。” “好的,小的半个时辰后再送来。” 直至脚步声消失,她才松弛下来。 好难熬的半个时辰! 谢谢天!谢谢天! 她看到卓天威的俊脸已恢复红润,呼吸变成悠长轻微,松弛的肌肉开始收缩、鼓动,恢复活泼的生机。 “难关度过了。”她如释重负地说,但警戒的神情仍保持原状。 终于,卓天威的双目睁开了,神光炯炯,精神焕发,徐徐整衣而起。 “傅……凤鸣,你紧张什么?”他微笑着问:“用不着替我护法,是吗?” 她用手指堵住嘴唇,示意噤声。 “这间静室有点古怪。”她走近附耳低声说:“像是苦行僧入关的静室,只能从外面开启,出去必须破关。” “晤!有点像。”卓天威也放低声音。 “但破不了,这是铜墙铁壁。”她指指门限下方的门脚,又指指通风小窗:“气窗半堵,迷香或毒香从门下泄入,里面的人结果如何?” “这……凤鸣,你是不是多心了?”卓天威问。 一而再共患难,相处亦久,在宋家双方引见时,傅姑娘自称是他的义弟,他自然而然地对姑娘改变了称呼。 亲呢的称呼,令姑娘感到脸上一热。 “他们没有把我们送入这种秘室歇息的理由。”她冷笑:“而且,我总觉得那个宋雅贞十分可疑。” “你的意思是说……” “她的眼神很古怪,变化多端,有时,她会在注视你的时候,突然闪过一道令人心悸的光芒。 最重要的是,她走动时下身扭动得令人不敢领教,她不是一个黄花闺女。还有,宋家上下男女,身上流露出一种奇怪的气氛,一种令人感到寒颤的怪气氛。” “我想,拉开门就知道你的猜想是对是错了。” 她迫不及待除闩,拉门。 门拉不开,像是卡死了。
吴县的捕头量天一尺张敬,这半年来可说没过了一天好日子。 吴中一龙是大江以南苏杭两府的地头龙,所控制的江湖行业虽然有大多数见不得人,但总算是有这条龙负责领导,出了大案,多少可以有人可找。 如果没有这条龙,五花八门的江湖妖怪各行其是,各展神通,老天爷,那不天翻地覆才是怪事。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肮脏,就有黑暗,就有罪犯,就有…… 当政的人,谁又不希望辖区政事修明,人人守法,天下太平? 但理想是理想,事实又是另外一回事,那是不可能的奢望;至少在一千年内,甚至一万年内,任何地方都不可能产生这种理想中的太平盛世景况。 第十三章 宋女索宝 张捕头是个颇为正直、干练、讲理的人 他的声誉不好也不坏,与天下间所有的老同行们一样,患了同一种毛病: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只要那些天杀的混帐王八蛋歹徒们,不要在他的辖区内搞出什么杀人放火公案,尤其不要作有尸有苦生的凶案。 再就是那些狗娘养的江湖凶枭,不要在他的辖区内作出反牢劫狱、或者拿小刀子在巡捕背后插一刀等等大小事故。 有尸有苦主的凶杀案发生了,他的屁股就得找郎中上药治板伤;发生反牢劫狱,他得撤职查办挂链住监牢,巡捕被人杀一刀,那是向他量无一尺直接挑战,向国法挑战,向正义挑战…… 吴中一龙是很聪明的,而且大方慷慨,也相当讲义气,对势力范围内的歹徒恶棍能收放自如。 因此,量天一尺是相当满意的,尽管这条龙手下的群豪份子复杂,但只要不搞大案,大事不犯小事不断是可以容忍的。 容忍一个吴中一龙,已经是相当头疼的事了,目下再冒出一个雄心勃勃的郝四爷,岂不更令他头疼? 郝四爷这一亮旗号,这可好,外地的歹徒蜂涌而至,杭霸主、三星盟,还有不三不四来路不明的第三势力…… 全来了,苏州成了一只被捣破了的蚁窝。 情势已控制不住,他哪有好日子过? 韩志高被绑架、被协迫,等于是直接在他量天一尺的脸上掴耳光,甚至是存心砸他量天一尺的饭碗。 这几天,他明里神色从容若无其事,但骨子里咬牙切齿恨上心头,暗地里积极部署,作了周全的准备和妥善的安排。 平时,他巡视管区皆穿公服,但查案时仅穿便衣。 吴县的辖境是府城西南,枫桥镇是最复杂的管区,治安的头痛所在,也是他的注意力中心点。 因此,他经常在这一带巡查。 这天,他在码头区巡视,穿了公服,宵小回避。 不远处是郝四爷的兴隆栈,货物进进出出颇为兴隆。 靠近小街的转角处,摆了一张测字摊,一位獐头鼠目师爷打扮的人是测字混混,正在整理桌上的文房四宝。 街上行人甚多,谁也懒得理会路旁的摊贩是老是少。 小街那一端通后街,后街有经常闹小纠纷的枫桥客栈,也就是卓无威曾经落脚的一家旅舍。 一位弯腰驼背、挟了一只长包裹,半死不活的老人,突然停下来,往摊桌前的四脚凳一坐。 “生意好,少年人。”老人怪笑着说。 测字混混哪配称少年人? 四十出头了,留了鼠须,早已向阎王爷打过招呼啦,但是与老人相较,仍然差了一大截年纪。 年轻时怕人说小,上了年纪又怕人说老,这是人之常情 上了年纪了而还被人称小,毕竟是很快意的事,所以测字混混口中不说,心中却是十分乐意。 “老伯,好说好说。”测字混混堆下一脸笑:“我王铁口……” “且慢!你姓王?”老人也格格笑。 “对呀?码头上的人,谁不知我王铁口铁口……” “那我老人家找对人了。” “老伯想必要找在下测字、断流年测福寿……” “不急不急。老汉听说过你这个人,王测字王铁四,你的大名是……” “王六福。”王铁口信口答:“老伯……” “六福?好名字。呵呵!你家里一定兄弟很多。” “不多不多,五六个……” “还好还好。”老人一直不让王铁口把话说完,大概有意不让王铁口接生意。 不远处,量天一尺正背着手缓缓向这儿走来。 “什么还好?”王铁口傻愣愣地问。 “你叫王六福,兄弟五六个,你一定排行老六,是最小的老满。那么,你家里非常幸运地没有王八。”老人不但有板有眼地说,甚至伸手指头计数,笑声刺耳:“呵呵呵……不是好还好是什么?” 王铁口这才明白老人是找碴来的,偌大年纪了,口里损人尖酸刻毒,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 “去你娘的老不死混帐……”王铁口切齿咒骂,一耳光隔桌抽出。 老人不知是有意呢?抑或是碰巧?恰好仰天怪笑,一仰之下,人往后倒。也许是重心不稳,也许是凳脚没放对位置,总之,人倒凳倒,恰好躲过一耳光。 人跌倒还不算,老人的脚偏偏会作怪,乱蹬乱踢,一声怪响,摊子掀掉了,东西杂物洒了一地。 王铁口的布招牌也拉破了,成了真正的砸招牌掀摊子。 “杀人啦!救命啊……”老人躺在地上鬼叫连天,乱打乱踢。 王铁口走了霉运,这下子可灾情惨重了! 好汉怕赖汉,赖汉怕死汉,王铁四这条好汉可就傻了眼了,傻愣愣地居然没冒火暴跳如雷。 立即围上一大群人,七嘴八舌热闹得很。 量天一尺在乱中排众而入,老人仍在叫救命。 “好家伙,你!”量天一尺瞪着王铁口发威:“你想打人命官司吗?吃多了撑坏了是不是?” “张头,这……这老鬼……”王铁口急得额上冒汗,有理说不清。 “你还敢强辩?”量天一尺虎目怒睁。 “这……” “还不给我滚?” 王铁口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围观的人你一句我一句,众口一词指责他欺负一个入土大半的可怜老人,老人躺在地上叫苦确也是事实,他怎能分辩? “老天爷!我……我又惹了谁啦?”王铁口一面收拾烂摊子,一面怨天恨地。 “好了好了,没事没事,大家散了吧!”量天一尺开始赶散围观的人:“你们好像都是些游手好闲的人,也像吃饱了没事干的老太爷,闲得无聊挤在大街上看热闹,走走走……没事了!” 他伸手扶老人的肩背,想将老人的上身扶起来。 “好了好了,老太爷,你可是自己跌倒的。好在老骨头还硬朗,至少没有碎骨头需要处理。”他向老人劝解。 “哎哟!……我的腰……扭……”老人仍在鬼叫。 “算了,别叫了。”他将老人扶起来:“好像真的有人在大街上谋财害命似的,烦不烦呀?” 王铁口愤愤地抱起讨口食的家当,怨天恨地咒骂着走了,凳桌仍摆在原处。 “我闪了腰,哎哟……”老人不肯干休连叫着:“我……我要他赔……赔……赔医药费来……” “找个地方喝两杯,你的腰就会好的。”他的粗眉攒成一字,对老人喷出的酒臭不以为然:“走,我扶你找地方歇歇。” “公爷,那……那天打雷劈的……”老人一面扶着他走,一面含糊地咒骂。 折人横街,左首有条小巷子,是死巷。 “那眼线很讨厌,总算打发他滚蛋了。”老人突然清晰地说,盯着他咧嘴一笑,带着他闪入小巷。 他一怔,最后摇摇头苦笑一声! “高明!”他说:“我张敬这双眼睛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呵呵,至少,你还没瞎。”老人不笑了。 “老伯,贵姓呀?有事?”他不理会老人的讽刺。 “没事找你干嘛?” “你是……” “我姓傅,其他,公爷最好不要多问。” “姓傅?晤!傅大侠,傅华老前辈……”他心中一跳,总算真的没瞎。 “有件事劳驾。”老人打开布包,取出两枝箭:“能看出来历吗?” 黄杨木箭杆,雁翎,箭镞有点变形了,一看便知道是曾经发射过,而且射中了硬物的废箭。 “老前辈的意思……” “这是疑凶的凶器,事涉镇江一桩天人共愤的血案。”老人正色说。 “这……”他仔细察看两校废箭。 “其他的事情勿过问。” “奇怪!”他沉吟:“这是苏州卫武备库,新近从南京领到的箭,这两年尚算太平,这批箭还没有分发。” “偷出来的?” “这……可能。不过,卫所的官兵,凭良心说还算是不错的,军纪颇严,不肖兵勇盗卖军械的事不至于发生。这两枝箭……” “不是这两枝箭,而是许多这样的箭,张头,能替我查吗?”老人将箭取回,“而且牵涉到许多人。” “这……卫城在长洲县,吴县管不着……” “不能利用私交,向长洲的朋友打听?” “好吧;在下将全力以赴。” “谢谢。不管有任何动静,请勿打草惊蛇,好吗?” “那是当然。” “干万守秘。我会随时和你联络,再见。” “再见。
小乌篷船靠上了一座小洲。 宋怀安陪妹妹宋雅贞轻灵地跳上岸,吩咐舟子将舟藏人芦苇,举步向里走。 这里不是码头,码头在洲的南端。 洲虽不大,但洲东却有一座不算小的渔村,全是向太湖讨口食的渔户。洲中心有一庙一观,庙是龙王庙,观是天庆观。 这里,距府城已在二十里外,荒凉偏僻,一年四季看不到一个外地人。 天庆观规模不大也不小,平时有十八名老道在内清修,不时替渔户们作作法事请请神、撵撵鬼,用符水治病驱疫,骗些香火钱过日子,香火自然不会旺,过得相当清苦,清苦就不会引人注意,所以平日罕见人迹。 两人出现在天庆观的观门前,华丽的衣着说明他们不是本地人。 一名没有穿法衣的中年老道踱出现门驻足而观,对陌生人的出现颇感惊讶! 宋怀安兄妹对老道不迎客毫不感到意外,一般说来,寺、庙。宫、观的方外人势利得很呢!对衣着华丽的登门施主诸多巴结,招待唯恐不周,哪有不理会贵客的方外人?这位老道就懒得上前巴结。 “法师可好?”宋雅贞走近娇滴滴颇不礼貌地问。 “很好,很好。”老道阴笑:“女施主可有需要贫道效劳的地方?” “你?没胃口。”宋雅贞的口吻粗俗得令人吃惊,与和卓天威相处时完全不同:“真真仙姑在吧?” “你是……” “我姓宋,这位是家兄宋怀安。” “哦!幸会幸会。” “有重要的事与真真仙姑商量,不要说她不在。” “她……她不在……”老道用不信任的目光,冷冷地打量兄妹俩。 “哦!她不在也就算了。”宋雅贞嫣然微笑:“本来,我是来奉告有关卓天威的消息、,没想到她不在。大哥,我们走吧!” 一听卓天威三个字,老道打一冷颤。 “女施主请留步。”老道换上了笑脸:“一枝春名不虚传,提出的要求没有人能拒绝。” “好说好说,你们茅山七子也不是省油灯……哦!我忘了,目下该称茅山四子了,对不对?” “哼!”老道要冒火了,像被踩了一脚的猫。 “嘻嘻,我说错了什么吗?休怪休怪。” “第二进,东厢。”老道气虎虎地说。 “有劳了。”宋怀安第一次说话,笑容可掬:“在下兄妹没带其他的人前来,放心!” 一位年轻的女道士,已经站在二进殿前面的院子里含笑相迎。 “哟!稀客稀客。”女道士欣然迎客,嫣然一笑百媚生,美丽的面庞美得令人屏息,虽则宽大的道袍掩住了动人的身材,但脸蛋的美、艳、娇、媚,早已令鲁男子一见便心动神摇了。 宋怀安眼都直了,喝了一声彩! “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宋怀安文诌诌地说:“舍妹对富姑娘的武功才貌、机智、胆识,一直就赞不绝口,羡慕之情溢于言表,在下本来不敢相信,没想到如今……。 “没想到,今日一见,足慰平生?”女道士模仿对方的声调口吻说话,赫然神似,连咬字的尾音也完全相同:“令妹其实也是女中翘楚,一枝春的绰号天下闻名,而真正知道个妹底细的人,屈指可数。本姑娘还是两年前一次偶遇,才知道令妹姓宋。比起我这千变万化的灵狐来,显然更胜一筹。宋小妹不愧称地头蛇,尊府的眼线,比那些城狐社鼠高明得多,愚姐落脚在此不足半月便被你们摸得一清二楚,佩服佩服。” “旁观者清,并不足怪。”一技春宋雅贞笑笑说:“不瞒你说,苏州近来所发生的变故小妹可说大部了然,甚至一些节外之枝也难逃小妹的耳目。” “哦!真的?所谓节外之枝……” “譬如说,卓天威的趁火打劫……不,这样说是不公平的,应该说是卓天成适逢其会而打……” “哦!宋小妹,那么,你是趁火打劫了?” “我无所谓,也许该称之为混水摸鱼。” “你能摸吗?”女道士斜眼着兄妹俩,动人的媚目有异芒一闪即设。 “你说呢?” “宋小妹,你的人手很多,又是地头蛇,游戏天下期间,结交了不少江湖名门子弟,见多识广。我想,你有这份本钱,可是,宋小妹,我的本钱虽然不见得比你少,但要想摸得如意;并不怎么容易呢!” “嘻嘻!当然啦,你灵狐是天下四大美人之首,也是天下四大神秘人物之一。在江湖朋友日中,你美如天仙,倾国倾城,有千亿化身,富可敌国。 当然,如果我没有六七分把握,是不会在家门附近浑水摸鱼的,尤其不会向你这种众所注目的人讨野火。” “真的呀?六七分把握,不太冒险?我胆子小,有九分把握我也不愿冒险,说说看。” “去年,我也在南京。”宋雅贞得意地说。 “一定不是巧合。” “说真的,真是巧合,卓天威来苏州追查三珠凤钗,才不是巧合。上月他在扬州搜购古玩奇珍,我也在扬州游玩,该是巧合。两个巧合加上一个不是巧合,那就会出现一些耐人寻味的变故了。” “怎么呢?宋小妹。” “我看、我听、我找、我等。午前,我杀了两个可能妨碍我浑水摸鱼的人,他们如果揭开某人的真面目,就会损及我的权益,所以杀之以除后患,这是我为富大姐所做的第一件有利的事。” “真的?感谢不尽,还有第二件?” “我已经把卓天威弄到手!” 一语惊人,灵狐吃了一惊! “真的?”灵狐的语气不稳定,显然不愿相信。 “你不信?杭霸主的得力臂膀紫府散仙与殃道三十几个人好可怜,他们好不容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死了好些人,方将武曲星北人屠一群人宰了几个,赶出女儿井…… 哦!富大姐好像是武曲星手下有一位名女人七幻狐,对不对?在三星盟七幻狐是颇够份量的。” “不错。”灵狐平静地说。 “她可能受了伤了。不过,你已经用不着她了,对不对?”宋雅贞步步进逼,得理不饶人。 “那可不一定哦!”灵狐似笑非笑,毫不激动。 “一定的,因为卓天威已经在我手中。”宋雅贞的得意自不必说。 “你要多大一条鱼?”灵狐不得不屈居下风。 “我要那座玉屏风。”宋雅贞又来一次一语惊人。 “不行!”灵狐几乎跳起来:“我另给你价值巨万的金珠。” “没胃口。”宋雅贞断然拒绝。 “茅山我有一座藏珍楼,随你挑十件八件……” “我要那座玉屏风。”宋雅贞不为所动:“我问过撷古轩的蔡朝奉,那件宝物神秘失踪案知道的人并不少。据他说,那件玉屏风如果在太平盛世,足值三万金,天下间仅此一件名至可算是无价之宝。” “你……” “富大姐,好像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宋稚贞毫不让步。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灵狐的态度迅即改变:“奇珍异宝身外物,拥有它不一定幸运。好吧!给你。” “在何处?”宋雅贞大喜过望。 “茅山。” “谈了半天,等于是废话。”宋雅贞失望极了。 “灭杀的!你以为我在天下各地搜罗奇珍异宝,会带在身边随行吗?”灵狐冒火地叫:“我既然答应给你,当然不会食言,你不信任找?” “我谁都不信任,包括我自己在内。” “我即派人到茅山……” “我等你。” “卓天威……” “一手交宝,一手交人。” “那……来回要七八天,夜长梦多……” “那是你的事。” “这样好不好?先把姓卓的废了……” “这可不是生意经。”宋雅贞撇撇嘴:“你我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一套少来好不好?你想我会肯吗?” “好,依你,咱们一言为定。”灵狐咬牙说。 “一言为定。富大姐,吴中一龙与郝四爷的事,与你无干。” “对,与我无干,我从不过问这些无谓的事,我留在此地,只是为了卓天威。” “卓天威已经不在了,所以你用不着再策划布网张罗,在此地静修或者入湖作七八日之游,岂不写意?家兄是一位好向导,他久幕富大姐的风仪,留下来陪伴富大姐,相信他会是一个好主人的。” 灵狐妙目流盼,冲宋怀安嫣然媚笑,流露出万种风情。其实,她心中在转别的念头,足以令对方做恶梦的念头。 “欢迎!”灵狐的笑容可爱极了,含情脉脉地向宋怀安送秋波:“正好,我正打算到洞庭西山第九林屋洞天一游。宋兄,希望你是最好的东道主人。” “放心啦!绝不会让姑娘失望的。”宋怀安猛拍胸膛保证:“不仅是西洞庭,如果姑娘有兴,在下愿陪姑娘游遍震泽七十二山。” “嘻嘻!宋兄真会说话。”灵狐笑得媚极、艳极:“太湖三万六千顷,七十二山散布全湖,我哪有许多工夫游遍呢?我对游山玩水的兴趣并不大。” “富大姐对少年公子和奇珍异宝兴趣最大,鉴赏力也天下第一。”宋雅贞不怀好意地说着:“大哥,你可要好好招待佳宾啊!” “应该说好好招待佳人。”灵狐口头上也不示弱:“当然罗!你应该知道我的眼界高,比起你来,高百十尺该是平心之论。不过,你也不弱,彼此被此。” “对,彼此彼此。”宋雅贞知道自己落于下风:“时光不早了,小妹该告辞了。” “且慢!”灵狐伸手相阻:“我怎么知道卓天威是否真的落在你的手中呢?这可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卓天威从此失踪,就是最好的证明,富大姐,你还嫌不够吗?没有卓天威给你,你会把玉屏风给我吗?” “对,够了。”灵狐满意地点头:“倒是我多心了,宋小妹,不送你了,你请吧!” “不用客气,留步。”宋雅贞欣然说,向乃兄用眼色示意,转身走了。 “宋兄,你这位小妹非常非常的了不起。”灵狐轻佻地用肩碰碰宋怀安的手膀:“假以时日,她将是江湖上最美丽、最精明、最具实力的女英雌,而且为期不远。我灵狐的成就已是不凡,她将胜我多多。” “富姑娘客气!” “叫我真真。”灵狐挽住了宋怀安的手膀,香喷喷的胴体贴上了他:“你要做七八天的主人,称姑娘未免生分、奇怪。贵地的人皆将青楼女人称为姑娘,怎么称呼良家妇女的?” “这得以家世、地位、身份……” “算了算了,不谈这些,来,到我静室商量商量游西山的事。” “一切都听你的,真真。”朱怀安求之不得,兴奋地伸手搭住了灵狐的香肩,眼中涌现异彩:“卓天威的威胁已经解除,你不必去想那些烦心的事了,心境……” “天掉下来了,也影响不了我的心境。”灵狐挽了他便走,相偎相倚亲呢极了:“人生几何?每天都为了浴事担心,那就不用活啦!” “对,真真,人生几何,及时行乐才是最重要的事,难怪你永远年轻、永远美丽……” “还永远快乐,永远是最美丽、最富有、最有权势的天下名女人,嘻嘻……” 静室外表不起眼,里面却陈设华丽。 没有床,锦褥铺地,堆锦为床。 两位俏侍女在房内迎接,一位上前请佳客宽衣,一位奉茶毕在外拉动风扇,因此大热天室内凉风习习。 更衣而不脱靴岂不荒唐? 宋怀安乖乖地让侍女替他脱靴,脱了靴,如果发生意外,应变就麻烦了,但这时他已经不再考虑意外,没有必要。 灵狐也脱下道袍,露出里面穿的窄袖月白春衫玉罗裙,浑身诱人犯罪的曲线显得非常突出,非常夸张。 由于穿白,她的皓腕和露出的一角颈胸肌肤,更是白里透红有如凝脂,被白衣衬得更出色。 宋怀安简直看呆了,眼中异光炽盛,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来,火苗在体内升起。 “你先坐坐,喝杯茶。”灵狐挽他在织锦蒲团坐下,指指矮几上的茶杯:“我去交代同伴一声,要他们马上派人乘快舟北上,到茅山把玉屏取来……” “急什么呢?真真。”他挽住了灵狐的小蛮腰,眼中火焰在跳动:“如果你真的喜欢那玉屏,我会设法劝告令妹放手的,而且,急不在一时……” “哟!好人,你说得真轻松。”灵狐在他额上点了一下,“非女人不足以了解女人,你那位小妹绰号叫一枝春。爱好、野心、性格与我是半斤八两,甚至比我还要大,她会轻易吐掉到口的龙肝凤髓?你,你根本作不了主,你只配做她的跟班,你只是一个……算了,卓天威多活一天,我就一天不能安枕,我能不急?你坐呀!嘻嘻!你像个饿了一百年的狼。我就回来陪你,你得把弄到阜大威的经过告诉我,你会吗?” “当然,我一定会告诉你……” 另一座静室,灵狐与两名老道低声交谈。 外面有三位香火道人打扮的粗壮大汉守卫着。 “破晓之前,我要所有的人全部就位。”灵狐阴森的语音坚定有力:“四路土地神必须把手下的人,在指定期限内全部召集赶来报到。” “真真,不要冲动好不好?”那位留了山羊胡的老道不安地说:“石鼓村宋家的防卫你是知道的,咱们的人全部召来,能真正派上用场攻坚的人为数有限……” “不需攻坚。”灵狐说得信心十足。 “不需攻坚?那……” “我会在宋怀安身上下工夫,他的道行有限得很。那该死的贱淫妇居然敢在我头上打主意,她忘了自己到底吃了多少粮食,哼!” “你是说……” “夹攻,里应外合。” “这……可能吗?” “可能?必须成功。”灵狐说得斩钉截铁:“破晓时分,人最容易疏忽,守卫的人也最疲倦,天色那时也最黑。 弩箭在夜间威力有限,凑手不及弩箭不可能全部发射,快速突入大事定矣!给我记住,鸡犬不留。” “好的。” “如何布置,你们好好研究。要留意的是:不要过早接近。” “是的。 “好,赶快准备。” 宋怀安等得心焦,等得冒火。 但一看到媚笑如花的灵狐入室,便浑忘一切。 “哟!好人,你敢偷吃,却又这么胆小。”灵狐紧挨着他坐下,一手挽着他的肩膊,一手拿起几上的茶杯,高耸极富弹性的酥胸紧压在他这一面的肩臂上!“茶里面没动手脚,怎么不喝呀?你小妹握着我的把柄,把你留在此地监视我,我敢把你怎样呢?” “真真,你的小嘴好利害。”他就灵狐手中喝了一口茶,色迷迷地在灵狐身上掏了一把说着:“舍妹也誉卓天威两个人准备了一壶茶,他们也没敢喝,茶里面动了手脚,不过,早晚他们会喝的。” “什么?两个人?另一位是不是七幻狐?我和她约好了的……” “不是七幻狐,是个褐黑脸膛五官倒还清秀的小伙子,叫宫一鸣,是卓天威的义弟,小得很。”他开始毛手毛脚,上下其手:“真真,你……你把天下的女人都比下去了,你……你真……” “宫一鸣?怪,他怎么平空多了一个义弟?”灵狐自言自语,任由宋怀安替她宽衣解带:“不对,难道他真的另有同伴?怀安……” “怎么啦?”宋怀安的手停留在她拉开衣襟的胸怀里,禄山之爪抓得满满地。 “你们问过口供没有?”她一面说,一面主动地在按住乳上的大手加压力。 “还没有。”宋怀安的另一只怪手将她扳倒了。 “咦!那你们……” 她无法再说了,宋怀安已狂暴地压住了她,火热的嘴唇堵住了她小巧的樱口。 片刻,她先让对方尝到一些甜头,烧旺一点欲火,然后吊胃口地推开对方的头部。 “不说清楚,你休想动我。”她娇媚地说,双手捧住对方滚热的双颊:“我要知道经过啦,好人。” “老天爷!这节骨眼上,你要我说这种倒胃口的事?”宋怀安快要疯了:“我一定告诉你,一定,一定。亲姐儿,别作难好不好?” “不好,我一定要知道。”她装腔作势拉衣襟虚掩暴露的酥胸,象征性的挣扎更具诱惑力。 一阵抢夺推拉,她成了个白羊,玲珑剔透娇羞万状。“不要……”她仍在抗拒,像一条蛇般扭动躲闪。 宋怀安被欲火快烧疯了,她的这种扭动,最令男人受不了,比任由宰割更能令男人疯狂的。 “我要是不说,天打雷劈!”宋怀安发起誓来了,气喘吁吁:“老天爷!你这狐……狐狸精……” “我不管,你要答应找。”她蜷缩成一团保护自己。 “我什么都答应你……”宋怀安狂暴地叫。 “我要亲自问日供。” “一定、一定……” “今晚就带我去。” “什么?今晚?”宋怀安清醒了些。 “对,今晚。” “可是……” “不答应也就算了,你起来……” “好,我答应,今晚,今晚。”宋怀安豁出去了。 “这才乖。”她是用鼻音说的,腻极了,媚极了。 “亲姐儿……”宋怀安像火山般爆发了。 “哦!你……你怎么像狗一样乱咬……” 她放松了戒备,眼中涌起令人寒栗的光芒。 但是宋怀安无法看到这种光芒,因为太忙了,所看到的只有粉胸雪股,只有玉乳柳腰,只有…… 静园似乎比往昔更寂静了,修剪花木的园丁已停止工作,日影西斜,倦鸟归林,炊烟更是四起。 静并不代表没有人,人都隐藏在该隐藏的地方,每一角落皆流动着森森煞气,每一处地方皆隐藏着不测的杀机。 总之,这时的静园已非往昔的胡家避暑静园。 自从上次卓天威在园门外闹事之后,一批批匆匆应召赶来的人络绎于途,有些人精神抖擞,有些人狼狈万分。 而北人屠胡姑娘一群人返回时,同时带回七具死尸。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江湖豪强们火拼,扩展阵容或各有妙策,手段各殊,但不难找出发展的脉络,方式大同小异。 探索、布网、谈判、展示实力,然后是剪爪牙、暗斗、贿赂、协迫,这就是第一阶段的概略进程。 这种密云不雨的局面,通常会拖得很长。 假使这期间某一方退却了,就会云散天青,即使是日后暗流激荡,已无关宏旨了。 如果双方互不相让,第二阶段的狂风暴雨便接踵而至,各显神通,全力以赴,血腥一起,就不可收拾,双方都希望在短期间扑灭对方的主力,尽快结束阶段的局面,以避免官府的干涉弹压,或第三势力的介入,越拖得久,越没有制胜的希望。 狂风暴雨,双方皆全力以赴。 每一方皆迅速集结自己的精锐,寻找对方的主力加以扑灭。 静园,是三星盟三处主力集结点之一。 三星盟由三位黑道名人所组成;天宇星卞成龙、织女星印娟娟、武曲星蒲家荣。 旗下的盟友中,网罗了许多黑道精英,礼聘不了不少身怀绝技的奇人异士。 三星盟的地盘能牢牢控制住南起大江北岸的扬州,北抵大河南岸的淮安府。 南京附近本来是该盟的地盘,被杭霸主的人吞掉了。 杭霸主断魂狂刀杭天豪,号称黑道真正的霸主,地盘拥有大江上游西达湖广东境的局面呢。 江南一带,是地方群豪分据的局面。 镇江一带,是多臂猿商文冲。 苏州一带,是吴中一龙宗政子秀。 杭州一带,是托塔天王李昆山。 严格说来,三星盟与杭霸主只算是一方的豪强,只不过地盘稍广而已,当然实力要比吴中一龙这种地方之豪要雄厚些。 欲壑难填,人心不足,扩张地盘争名夺利,是每一个豪霸必须争取的目标。 大江下游各地方之豪,面对三星盟与杭霸主所加的压力,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广蓄死土保持强大实力自全;一是加盟或归附实力最强的一方,拱手让出地盘。 现在,看谁实力最强。 没有人肯甘愿拱手奉让既有的权益,吴中一龙在冒险玩弄两面有刃的利刀。一面是鼓励两方群雄逐鹿,另一面是养精蓄锐待机而动。这两面刀如玩得不好,不但可以伤人,也会割伤自己,更可能两败俱伤。 三爷武曲星蒲家荣,的确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好汉,生得豹头环眼精壮如熊,所佩的雁翎刀重有三十斤,力气之强,无与伦比,是一个迷信武力、极端信奉武力可以解决一切疑难的硬汉。 他认为于黑道的人都是一些散漫、堕落、贪婪、狡猾、残暴的货色,必须用雷霆手段才能管得他们服服贴贴,能用即用,不能用就消灭掉,谁强谁就是老大,他的雁翎钢刀就是统率江湖群豪的主宰。 因此,他对卓天威胆改前来淌这窝子浑水的事,感到极度的愤怒,力排众议,坚决主张用武力消灭卓天成,杀鸡儆猴永远消除其他人士反抗的念头。 可是,事与愿违,卓天威经过一连串的事故,声威日隆,像初升的旭日,光芒渐盛,热力澎湃,短期间已成为光芒万丈不可逼视的中天炎阳,无物可制了。 这位仁兄总算不糊涂,总算知道对付卓天威事实上有困难,总算收敛了狂性,接纳北人屠几位盟友的建议,改变策略,允许自称胡姑娘的绝色女郎,秘密与天下闻名的灵狐富真真合作,共谋卓天威。 时事鬼弄人,没料未出师便已惨遭铩羽,预定在女儿井等候灵狐安排布网张罗事宜,却突如其来受到紫府散仙一群高手猛袭,死伤惨重,几乎全军覆没。 刚退回静园整顿,信号已经传到:二爷织女星印娟娟驾临。 武曲星虽然自命不凡,但是在地位比他高的二爷织女星面前,他不敢狂傲自负。 老二织女星的武功本来就比他高明得多,他的三十斤雁钢刀在织女星轻灵的佩剑下,发挥不了五成威力,所以结盟时屈居老三。 一个迷信的武力的人,也必定尊敬武功比自己高强的人。 大援赶到,士气大振。 不明内情的人,当看过三爷武曲星那巨伟身材长像之后,可能会认为二爷也必定是头如巴斗。眼似铜铃的爷字号人物。 即使知道二爷原是女的,也将是丑似无盐或母夜叉似的女怪物。 号称织女,怎会是母夜叉般的女怪物? 忙乱过后,盟友们各自安顿,大厅中,仅留下首要人物商讨眼前的情势。 堂上,是二爷和三爷的座位。 上首,织女星二爷没带有丝毫武林女英雌的气概,三十余岁正是女人最成熟的芳华,身材丰盈,眉目如画,薄施脂粉,淡淡妆扮,一瞥之下,必定认为她是一位富贵人家的青春少妇呢。 总之,这是一位拥有上千盟友的二爷。一位风华绝代的贵妇。一位剑术通玄、飞针绝技冠盖武林的江湖英雌。 武曲星脾气火暴,先将情势简要地说出,再将在女儿井候机受到意外突袭的经过—一说明。 “那些贼王八的主事人,是天成妖道和殃道那该死的凶魔。”武曲星越说越火:“一不警告二不叫阵,像一群马蜂般一涌而入,突击偷袭以大吃小打烂仗,这算什么玩意?天成妖道这名列五妖仙之一,声望与地位高高在上,居然不顾身份打起烂仗来了,简直卑鄙无耻已极……” “老三,不用发牢骚了。”织女星含笑阻止他吼叫:“照你的情形猜测,可能他们误认你们正和卓天威在女儿并谈判合作事宜,不得不情急突袭抢先下手。我想,你们与灵狐合作的消息、已经走漏了。” “那是不可能的。”武曲星坚决地说:“黎姑娘与灵狐合作,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都是盟堂的心腹,消息不可能走漏。’” “那可不一定哦!”织女星温和地笑笑:“任何事有两个人知道就不算是秘密了。 其实卓天威的事,大可不必紧张或操之过急,他不是与吴中一龙可能有协议吗?哦! 吴中一龙方面,到底怎样了?” “那混帐东西奸似鬼,恐怕正在玩弄阴谋诡计脚踏两条船,自始至终声称保持中立,除了暗中供给咱们一些消息之外,死活不管。而郝四方面,却明暗之间全力支助抗霸主,咱们的眼线亲见杭霸主一些亲信,暗藏在郝四的家中秘密活动。因此一来,咱们难免吃亏。” “只要清除掉杭霸主的人,郝四方面自然会树倒的,不必太过看重郝四。大哥在最近期间便可赶来,咱须早一步以牙还牙,给他们一次致命的打击,方能让大哥放心。 杭霸主的藏匿处可曾查明?” “已有头绪。” “好,咱们来好好安排,卓天威方面可有消息?” “这家伙像是突然失踪了。”武曲星苦笑:“卓天威躲在寒山寺内的消息,是吴中一龙方面所透露出来的,没料到卓天威没能等到,反而等到了天成羽士那群混帐东西,失败得真冤。归根究底,都是卓天威惹的祸。” “晤!吴中一龙的人,怎么比我们的消息、还要灵通,他们完全控制了卓天威的动静?” “卓天威的动静并不难了解,平时他并不介意跟踪的人。”堂下列席的北人屠说:“只是,这小伙子越来越机警,行动不可预测,而且迅速绝伦,眼线们疲于奔命,经常被他出其不意扔脱。吴中一龙也派有人跟踪,杭霸主的眼线监视更严,但仍难把握他的动静。可能吴中一龙占了地利人和,可以从一些乡民中获得协助。卓天威在寒山寺南面一带活动的消息,确实是由吴中一龙的人传给咱们的,的确是如此没错。” “晤!如果卓天威与吴中一龙订有协议,而事实上卓天威已无形中帮了吴中一龙很大的忙,对吴中一龙大大的有利。你们说,吴中一龙会将卓天威的消息、供给我们,让我们去收拾卓天威吗?对他们会有何好处?易地而处,我们是不是会设法保护卓天威来保护自己?”织女星冷静地分析,女人毕竟要细心些。 “哎呀!”武曲星有点醒悟。 “老三,你……”绿女星问。 “是呀!”武曲星一掌拍在案桌上:“吴中一龙藉卓天威的声威来壮大自己,卓天威如果出了意外,受损失最大的该是吴中一龙,不会自毁靠山。即使吴中一龙是头笨猪,也不会做这种蠢事。贾七姑!” 第十四章 孤狐入堡 无情贾七姑脸上永远摆出债主面孔,冷冷地离座而起。 “请问三爷有何吩咐?”无情贾七姑冷冷地问。 “吴中一龙传讯的人,是与你接头的。”武曲星的脸色很难看。 “是的。” “我要这个人。”武曲星大声说。 “回三爷的话,七姑不认识这个人。吴中一龙的信差不时更换,有些人连姓名都是假的,都是些身份卑微的小人物,很难查。” “直接找吴中一龙要人,知道吗?” “这……好,七姑遵办。”无情贾七姑冷然落坐。 “这次事件,恐怕不会是意外的突发事件。”织女星脸色一冷:“其一,卓天威到寒山寺附近有何图谋?谁知道他会去?其二,吴中一龙为何出卖卓天威?他怎么知道卓天威的行踪?其三,谁知道你们要到女儿井潜伏,你们第一个理由是想约会灵狐,一同计算卓天威,第二个理由是卓天威就在附近,即使灵狐不来,你们也可以全力以武力相图。其四,灵狐并没有来。其五,杭霸主的人为何掌握了你们的行踪?他们的消息来源从何处、何人方面获得的?老三,如果我所料不差,你已经失败了,彻底的失败。” “他娘的!混蛋!”武曲星粗野地怒吼:“我要查,查他娘的一清二楚!我要把这些在暗中玩弄阴谋诡计的混帐贼王八揪出来……” 静室所点的那支牛油大烛,是专用于常年不见天日所在的特制品,径大、蕊细,光度有限,通常可点十二个时辰。 有经验的人,可以从烛的长度估计时辰。 卓天威和傅姑娘本来不需要烛光,他们不是内心空虚深怀恐惧的人。但有了烛光毕竟可以感觉出自己的存在,也可以驱除寂寞和潜在的恐惧,因此,任由大烛继续燃烧,他们并不在意烛光可以让外面的人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可以监视着他们。 从大烛消耗的情景估计,他俩已被囚禁两个时辰左右了,饥渴已经开始威协他们的肠胃了。 两人心中明白,在这种巨石垒成的密室中,想破壁而出不啻痴人说梦,那是不切实际的空想。 因此,他们也就懒得敲墙撞壁、枉劳心力。 他们在等候,心中难免焦躁不安。 两人并肩坐在壁角间,面对着矮案上的烛光,静静地收敛心神打坐。 案上除了烛台之外,还有一只银制的茶盘,紫砂壶中的茶已经冷了,两只茶杯里的茶一滴不少原封不动。 这两杯茶,两人都没有喝。 起初,卓天威是急于行功调和气机,以尽快恢复元气精力, 无暇喝茶,姑娘则心情紧张忘了喝。 其实,他们都需要补充水分,恶斗、奔逃,体内大量出汗,急需饮料补充。 等到姑娘看出凶兆,他们不敢喝。 “天威。”姑娘很自然地低声说:“能估料出宋家的人是何来路吗?” “我一点也不了解他们,更不认识他们。”卓天威沉着地低声说:“我对江湖人物陌生得很。” “你想,他们会把我们……” “反正不会有好意。”他不自禁地长叹一声:“凤鸣,我很抱歉,连累了你。我真不中用,总是后知后觉。你能一眼便看出那鬼女人的可疑征候,而我……” “天威,没有什么好抱歉的。”姑娘突然伸手按住他放在膝上的手背:“你应该挑得起放得下,你是个男子汉。毕竟我们目的相同,一起下刀山剑海,生死认命,福祸分担。你为了寻回传家之宝,我为了行侠缉凶,生死祸福自己负责,怨不了谁。” “可是……” “不要往这方面想,好吗?” “哦!凤鸣,你是一个勇敢的好姑娘。” “夸奖夸奖。”姑娘微笑:“天威,能不能攻破那扇门?你有刀,我有剑……” “不可能的。”他摇头:“即使能运神功砍断绞链,或者砍破门外层的铁叶,外面一定另加了更厚的门,很可能是可以滑动或可下降的石门。” “哦!天威,我们不是绝望了吗?”姑娘有点伤感地说:“我真有点不甘心,难道就这样……” “我要设法制造脱身的机会。”他反握住姑娘柔若无骨的纤手,握得紧紧地:“天无绝人之路,不要绝望,凤鸣,坚强些。 “我……” “我想,我们的希望仍浓。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时辰,他们仍然毫无动静,那表示他们并不急于对付我们,或者有了其他意外变化,也表示我们有时间制造逃去的机会。”” “但愿如此,哦!我好渴。” “晤!那壶茶……” “天威,喝不得。”姑娘急叫。 “我知道喝不得,晤!让我好好想一想……你听到声息了吗?” “晤!像是从右面的石墙……” “对,拉动石插的声音。不要理会,也不要转头搜视,让他们疑神疑鬼,定下心神,我们练气。” 尺余厚的石墙上,四面钻了十余个两寸径的圆孔,以圆形同径的石插封闭,从外面抽出石插,便可从圆孔中看到室内的一切。不论室中人躲在任何角落,外面的人皆可从四周的石孔中看得一清二楚。 当然,把火烛吹熄了,外面的人自然无法看到了,除非在十余个洞孔外部用灯火向内照射。 右邻是另一座石室,也点了一根大烛。 室中有四个人:主人宋宗望、次子宋怀民、宋雅贞,和一位灰发如飞蓬、相貌狞恶的花甲老人。 这一面共有四根石插,已经全部拔出,每个人据住一只石孔,凝神向内张望。 卓天威与姑娘安坐练气,不言不动宝相庄严。 石插插回石孔中,两室重新隔绝。 “要不要用迷香把他弄翻拖出来?”宋怀民向乃父问:“可不要夜长梦多,那可是白费心机。” “不急不急。”宋宗望阴笑:“反正仍需将他们囚禁在内,何必多此一举?让他们把茶喝了,岂不省事?他们早晚会喝的。” “爹,孩儿的意思是早些废了他们,以免夜长梦多变生不测。”宋怀民为自己的理由辩护。 “二哥,你可不要乱出鬼生意。”宋雅贞凶霸霸地抗议。 “什么?大妹,什么叫鬼主意……” “本来就是鬼主意。”宋雅贞不屑地撇撇嘴:“废了他们,万一骚狐狸反悔,后果如何呢?能用一个废了的卓天威去威胁么?岂不人宝两空?废话!” “雅贞丫头说得对。”花甲老人刺耳的沙哑嗓音在空间里响起:“骚狐狸机警狡猾,我想她不会乖乖将宝交出,她一定会搬弄各种花招。目前她的人手少,七八天之后,她的得力爪牙和情夫面首,可能蜂涌而至,巧取豪夺无所不用其极。废了这小子,恐怕她会把大牙都笑掉呢!” “爹爹是不是多虑了?”宋怀民不以为然:“大哥留在骚狐狸身边,凭大哥的人才、武功、机谋,一定可以降伏骚狐狸。” “二哥,你算了吧!”宋雅贞哼了一声:“骚狐狸的情夫面首,哪一个不是人中之龙,浊世的佳公子?凭大哥那点德行,哼!如不是姓卓的在我们手中,恐怕骚狐狸连正眼也懒得瞧他呢!你把骚狐狸看成饥不择食的母狼,你是大错特错了。” “大妹,你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我说的是实话,你……” “好了好了,都给我住嘴!”老爷大声叱止:“姓卓的不能废,但得先制他的穴道,解除他的兵刃暗器,免生意外。” “时日方长,这时制他的穴道,与废了他有何不同?”宋雅贞依然反对:“对时制穴术最高明的高手,也难保证解穴时经穴不受损伤。最安全的办法是给他们服下定时丹。” “你哪儿来的定时丹?” “我去找勾魂妖女尚紫云,她有。” “你去找那魔女?”老太爷大摇其飞蓬头:“你杀了杭霸主派来劫持神手天君的人,魔女是杭霸主的得力爪牙,岂不是……” “死了的人,是不全讲话的。贞儿用飞针袭击,那两个死鬼死时身旁无人,杭霸主怎知所发生的事故?还有,贞儿顺便去找神手天君。” “去找他干什么?” “一方面探探他的底细,看这人到底隐藏了些什么惊世绝技。另一方面,打听吴中一龙对卓天威失踪的反应,以便日后拟订对策。 这位枭雄如果发现内情,很可能向咱们宋家采取激烈的报复手段。如果能掌握神手天君的秘密,对咱们大有好处。” “也好,你打算何时动身?” “事不宜迟,贞儿这就动身。” “带两个人掩护,小心了。” 脚步声隐隐,室中恢复黑暗。 邻方静室中,卓天威垂颊倚壁假寐。 “他们走了””姑娘轻声问, “走了,有四个人,其中有那位宋雅贞。”卓天威坐着,目光落在茶杯上:“他们并不急于擒制我们,但早晚要进来的,在我们喝了茶昏倒之后再进来。” “你是说…” “他们的话,我都听到了。” “什么?你……你能听得到?”姑娘大感诧异。 “是的,隔邻也是石室,石室有共呜作用,以耳贴石仍可听得到。不瞒你说,我的天视地听术火候颇为精纯,尺余厚的石壁当然难不倒我。如果我能定下心神,十丈内虫行蚁走也瞒不了我,当然必须绝对寂静,不能有其他声浪干扰。” “哦!你真了不起。”姑娘由衷地赞美他:“你听到什么了?” 他将四人的对话简要地说了。 “奇怪!骚狐狸指谁?”他接着又说:“神手无君那种三流货色,会隐藏了什么惊世绝学?” “哦!是三星盟的人在打你的主意。”姑娘恍然说:“他们无奈你何,所以要用什么宝物向宋家的人交换你,一定是的。” “你是说……” “三星盟中有一位名号响亮的七幻狐黎玉香。这妖狐的化装易容术天下无双,变化也无穷,所以绰号称七幻。据我所知,连王星盟旗下许多首要人物,也不曾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只看到她各种化身。如果她自己不说,谁也弄不清她到底是不是七幻狐。” “你见过她吗?” “没有。”姑娘摇头苦笑:“见过也没有用。据说,她可以在顷刻间,幻七种化身出来。” “哦,她能幻化为某一个人吗?譬如说,幻化成你的模样。” “这个……可能会,但我可不敢断定。” “如果会,那表示她已练成幻形术,再借助一些巧妙的器具和宝物,那可是很了不起的成就。日后,我真得特别留神这个骚狐狸。” “可是……”姑娘突然低下头。 “可是怎么啦?” “那七幻狐黎天香并不骚,更没有什么情夫和面首,面首应该用于玄门方土。” 姑娘红云上颊,回避他的目光,这些话毕竟不宜出于少女之口:“她并不是一个坏女人,对男人据说从不假以词色,三星盟的盟友,对她相当尊敬,还没有听说任何有关她的风流艳事。” “不久,便可知道真相了。在定时丹到来之前,我得设法制造脱身的机会,迟了恐怕来不及。” “天威,可能吗?”姑娘忧心仲仲。 “可能。” “那……” “那壶茶。” “茶?” “对。现在,不必胡思乱想,时机未到,仍得等待。定下心,我教你练角息术,这可以减少体内热量的发挥,就可以度过口渴的难关,而且可以几个时辰丝纹不动。” 天庆观的黄昏,冷清得令人想起日薄崦嵫人生的终程。 没有人踪,没有人声,荒草萧萧,灰沙漫漫;似乎天地已空茫死寂,地狱的黑暗正徐徐降临。 但现内的静室中,却是璀璨绚丽的人生另一境界。 室中仅有两个人,两位侍女设妥洒筵便退到室外去了。 矮几上摆了精美的菜肴,美酒奇香满室。 明亮的纱灯幻出彩虹,挂在窗口的彩色风铃轻轻款摆,发出悦耳的八音清鸣,色、香、声一应俱全。 宋怀安和灵狐相偎相倚并坐在几旁的锦持上,仅披了薄纱寝袍,里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穿。 尤其是灵狐,酥胸半露,玉肌半现,玉手一招,可从宽袖口看到腋窝。 有人形容诱人的女人胴体是一团火,那是外行人的说法。 李后主的词玉楼春,第一句是“晚妆初了明肌雪”,以写壮美的、男性化的词人苏东坡在洞仙歌这首词第一句写的是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这才是欣赏女人的行家。 仅能点燃男人情欲之火的女人,绝不是真正的美女,艳丽与风华是两码子事,艳光四射与风华绝代不能相提并论。 灯光下酒案旁的灵狐,不担艳光四射,也高贵得像个女皇;尽管她胴体半露,神情仍然像女皇。 有些女人即使剥光了,仍然有凛然不可侵犯、令人不敢逆视。不敢亵渎的神韵流露在外。 这时的灵狐,就是一个高贵尊荣的女皇。尽管室中布置得春意盎然,仍然流动着挑引情欲的绮丽气氛。 她艳丽的面庞仍绽放着笑意,但这种笑与先前她挑逗宋怀安的媚笑完全不同,走了样,笑得那么安详、那么柔和、那么无邪。 “这是你最后一顿盛餐。”她微笑着说,纤纤玉手递过一杯酒:“这就是人生,你得到多少,就得付出多少。老天爷是公平的。尽情地喝吧,干杯。” “是,干杯。”宋怀安顺从地说,接过杯一口而干。 宋怀安的神情怪怪地,与先前求爱时狂暴、热切、急躁、粗野……截然不同,像是换了一个人,脸上有平常的笑意,眼中有满足的神采。 “听我的话,该做的事,你都已经牢牢地记住了。”灵狐笑吟吟地注视着他,吸住他的眼神。 “是的,记得牢牢地。”他也笑着回答。 “天快黑了,得准备回家了。”他像个应声虫。 “哦!是的,得准备回家了。” “吃吧!喝吧!时辰不多了。” “是的,我吃,我喝……”他果然在吃,在喝。 片刻,灵狐的纤手传出一声奇特的音响。 “哟!你可真是海量,好人!”灵狐那高贵女王的气质变戏法似的突然消失了,又回复艳野的荡妇形象,浑身散发着春情,媚目焕发出勾魂摄魄的异彩。 宋怀安也突然幻变,重新回复往昔的英雄气概,回复沉迷酒色的风流子弟本来面目。 “亲姐儿!小乖乖……”宋怀安几乎把教坊中所有的亲呢称呼全掏出来了,开始毛手毛脚放浪形骸:“此间乐,不思蜀,我真不相想回去了。我有一艘花团锦簇的画肪,你我且放舟太湖,效范大夫载美……” “哟!你美人在抱,美酒入喉,就把你我的正事抛在脑后了?好人,你忘了你姓什名谁了吧?嗯” “哦!该打该打,真的几乎忘了正事。” “什么正事?”灵狐一阵荡笑,投怀送抱。 “问口供。”宋怀安总算记起来了:“向姓卓的问口供。放心啦!陪陪我片刻再走。哈哈!你这小妖精……” 神手天君的家在月华楼南面的小街上,这一带全是中上等人家的住宅,往来的行人多少有些身份,地方的泼皮混混很少在这附近游荡滋事,因为既没有油水可捞,也缺乏勒索讹诈的对象,算是颇为清静安谧地方。 曹家人丁并不旺,几个子侄三五奴婢而已。 神手天君年近不惑,娶妻纳妄十余年,膝下犹虚。 其实,也难怪他的妻妾肚皮不争气,他老兄很少在家,寄名在某些小有名气的货栈做暗东,天南地北到处游荡,性好渔色,出入烟花教坊,据说还在外地置有多处金屋。 他即使返回苏州,没事就往老大吴中一龙家里走动帮闲,流连画肪酒楼,乐而忘返,酒色淘空了身子,妻妾再贤再美,也养不出儿女来。 天黑后不久,他离开了老大吴中一龙的家,带了两个保缥打道回府。 由于杭霸主与三星盟已展开烈火焚天的大火并,双方的精锐皆赶往城外聚会,重心移至城郊,各自调兵遣将各显神通,因此真正的当事人吴中一龙和郝四爷,反而成为风暴外围的闲人。 吴中一龙除了集中全力防范意外,别无他事劳心劳力,乐得清闲,放宽了心情,坐山观虎斗。 神手天君武功既差劲,智谋也拙劣,说话也没有份量,派不上用场,呆在宗政家无所事事,闲得无聊,不如归家安逸安逸,忙里偷闲与娇妻美妾聚一聚。 他的家是一座传统式的大宅,临街一面是奴仆住的南房,院门开在青龙位,有五级石阶说明住宅高出街面甚多,不怕闹水灾。 街上行人稀疏,各处宅院的门灯发出暗黑色的光芒,有些街段却相当幽暗,因此有几个行人提了灯笼走路。 两名保缥跟在他身后,他们走路不需灯笼照路,意态悠闲地信步而行,前面家宅在望。 保镖仍是那原来的两个,那位叫老七的保镖脸上一如往昔不带表情。 距院门还有二三十步,三个人几乎同时站住了。 “咦!”神手无君讶然轻呼。 应该整夜照耀的两盏门灯,居然一盏也没点,显然是仆人忘了,门子疏忽,这是不可原谅的过失。 院阶上站着一个黑影,虽然看不真切,但绝不是门子,身材不对,站的位置也不对,站在近门限的深处,形影依稀,凝立不动像个幽灵。 “曹三老爷,你不认识你自己的家了吗?”幽灵开口说话了,声音娇柔悦耳,声调动听诱人。 神手大君一辈子在女人堆中打滚,当然一听便知是年轻女人的甜美嗓音。 “哦!稀客稀客。”他心中一宽,重新举步。 蓦地,他又站住了。 他仅走了三四步,似乎看出有异,嗅到了危险气息。 “你是谁?”他沉声问。 “你以为我是谁?曹三老爷。”幽灵反问。 “在下熟识的人不会称在下是曹三老爷。” “哦!那该怎么称呼?不会亲昵得叫你永泰亲哥吧?你就把我看成熟悉的人好了。” “哼!”他大踏步接近。 因为看得见的危险并不真危险,他胆气一壮,不再害怕。 两个保镖亦步亦趋,脚下从容不迫。 幽灵移动了,举步降阶。 是个穿墨绿夜行衣,曲线玲珑,外罩绿绸被风,背系长剑的美丽女人,星光下,瓜子面庞轮廓分明,一双明眸反映着星光不住闪烁。 “姑娘,咱们陌生得很。”他在丈外止步,目光锐利地在对方的身上搜索。 “咦!曹三老爷,你不认识我?”绿衣女即笑吟吟地反问。 “恕在下眼拙,姑娘是……” “我姓黎,记起了吗?” “黎?晤!抱歉……” “黎天香。” “哈哈哈哈……”他大笑:“姑娘,何必呢?黎姑娘从不与咱们的人打交道,犯不着冒充她找在下穷开心。姑娘……” “那么,姓富,该记起些什么了吧?” “很抱歉,在下不知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又为何找上我曹永泰。” “来求证一件事。” “你说吧,在下不一定答复。” “白天,阁下与卓天威在寒山寺树林分手,没错吧?” “不错。”他镇定地答。 “他人呢?” “不知道。” “你暗中通知杭霸主的人跟踪前往……” “废话……” “不要急着否认,本姑娘已侦查了大半天,勾魂妖女已经透露了消息,不会冤枉到你的啦!” “在下坚决否认。”他沉声说。 “哼!你否认没有用。我问你,姓卓的站在你一边,你出卖地有何用意,牵涉到什么阴谋?你大哥吴中一龙如果知道了这件事,该会怎么说呢?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姓卓的……” “在下不听你的胡说八道,老七……” 老七已闻声扑出,有如电光一闪。 这瞬间,街对面的墙角暗影中,黑影电射而至。 院门楼上方,黑影疾降如电火流光。 双方皆抢先袭击,黑夜中抢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六个人同时出手,下手不留情。 拳掌与暗器齐飞,人影疯狂地纠缠在一起,立即传出了叱喝和狂叫声,然后人影向四面蹦散。 “扶我……走……”绿衣女人虚弱地叫,踉跄爬起,在一名同伴的挽扶下,沿街侧的暗影狂奔。 神手天君摔倒在阶角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老七断了左脚,跌出两丈外吃力地要站起来。 另两人分别在地上挣扎、抽搐,叫号声渐低,挣扎的力道也在逐渐减弱。终于,其中一人大叫一声,断了气。 “快……快替我取……取出胸……胸间的暗……暗器……”神手无君战懔着叫,左掌按住右胸,掌心触到一枚金属细柄——是一枚大型的针形暗器。 三更初,外围警哨发现大少爷带了一位美如天仙的姑娘,手挽手像是踏月的情侣,亲昵地步入直通宋家外院门的小径。 宋家的忙乱是可想而知的,按所订的计划,大少爷应该留在天庆观,明日该放舟太湖游山玩水,直至七八天之后,再带着灵狐携带玉屏风,前来交换卓天威。 计划不能按步骤执行,那就表示出了意外。 先将灵狐安顿在客室,一家老少主脑人物,在楼上的秘室聚会,共有十二位男女与会,其中没有宋雅贞姑娘。 “你昏了头是不是?”宋宗望愤怒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具乱跳乱蹦,茶水溅出:“你居然自乱脚步,不按计行事,把这骚狐狸带回来。畜生,你知道自作主张的风险有多大吗?你……你你……” “爹,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宋怀安却毫不激动,满不在乎:“富姑娘只是一个单身女人,身上没带有任何兵刃暗器。怎么啦?爹!咱们宋家七八十个位男女,好像被一个富姑娘吓得乱成一只破蚁窝了,事情并没……” “闭嘴!问题不是怕她,而是行动必须按计行事,按步就班才能完满达成,任何差池变更,皆足以扰乱整个大局,情势便失去控制……” “爹,富姑娘前来虽然与所订计划不合,但并没有什么差池,计划也用不着变更。”宋怀安振振有词,理直气壮:“她只要看一看姓卓的是不是真的已经落在我们手中,问几句话以证实人是真还是假,明天就回天庆观。爹,条件是双方面的,必须双方都有利,咱们所订的计划,本来就太过注重自己的利益了,不够公平。” “你胡说八道,有吃里扒外之嫌,什么不够公平?”老太爷也冒火了:“怀安,你是不是被骚狐狸迷昏了?胳膊往外拐,你是向外弯的?嗯?” “爹您明鉴。”宋怀安沉着地说:“孩儿的胳膊不是故意向外弯,而是咱们的计划不够完善,没有应付意外的变通办法,可说计划不够完善,漏洞甚多,一有意外就手脚大乱,整个计划告吹。” “你说什么?”老太爷厉声问,飞蓬灰发似乎被怒火气得根根直立。 “以目下情形来说,大妹入城办事,未能按时返家,仅较预期迟了一个更次。家里便人心隍惶,所有的事皆搁下了,派出接应的人一多,连防守也漏洞百出,这就是计划不够完善的证明。”宋怀安侃侃而论,不为老太爷的怒火所震慑。 “晤!你是说……”老太爷意动。 “富姑娘要求前来求证,她理直气壮,她根本不相信卓天威已落在咱们手中。爹爹,这是她的条件,咱们如果不让她证实卓天威是真是假,她就拒绝派人到茅山取玉屏。爹爹,孩儿能拒绝她的要求吗?以她的江湖地位身份来说,她的这种合理要求,连杭霸主也不能拒绝。” “晤!你的话也许小有道理……” “爹爹,如果不让富姑娘求证,她不会派人返茅山取玉屏,迟一天派人,玉屏便晚一天取来,夜长梦多,遭受损失的该是我们。所以,我们不如让她见见卓天威,明早送她走,岂不两全其美?对咱们的计划根本没有任何妨碍。是吗?” 灵狐的要求是绝对合情合理的,任何人都可以诡称捉到卓天威,谈交易的双方皆有权要求先查看交换物。 问题是:玉屏目下在茅山,灵狐抢制机先,见不到卓天威便不派人至茅山取玉屏,交易取消,所以占了上风,她这一招相当厉害。 如果宋家也坚持先查看玉屏,谈判破裂交易取消,宋家将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树了强敌,甚至会受到两面夹攻。 灵狐当然不甘心,单天威也不会善了。 “我们得考虑考虑。”老太爷显然被说服了,怒火已消,口气一软。 “爹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困难,如果不让富姑娘看卓天威,可以立即打发她离开。”这时宋怀安似乎也开始让步:“她只来了一个人,容易打发的。她这次匆匆来到苏州,只带了茅山七子,已经断送了三个人,咱们叫她滚,她无奈咱们何,好吧! 为免麻烦,孩儿叫她回去好了。” 不等话说完,便站起向外走。 “我对那玉屏毫无兴趣,”宋怀安一面走一面继续嘀咕:“咱们家金银财宝多得很,要这种不能摆出来充门面的东西做什么?” “你给我站住!”宋宗望大声叱喝:“没规矩!” “爹还有什么吩咐?”宋怀安止步欠身恭立。 十余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本来,灵狐的要求平常得很、没有刁难的必要,凭灵狐一个人,还能在见面时把卓天威杀死? “好吧!让她看。”老太爷说话了:“要搜一搜她,可不能让她用暗器将卓天威击毙。 卓天威一死,她便不会将玉屏交出来了。” 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人想到灵狐为何要在晚间前来。白天任何时候,她都可以迳自登门提出要求。 将一个怀有敌意的人留在家中过夜,是相当不智的事,即使这人没有反抗的力量。 灵狐穿的是云裳罗裙,珠翠满头,在灯光下,艳光四射,风华绝代,像个富贵人家的名门淑女,没带有丝毫武林人的气概,走起路来罗裙款摆,步步生莲,给人的印象是弱不禁风的深闺弱女子。 有谁相信,她就是艳名满天下的灵狐富真真。 十余个男女伴她进入石室,当然事先已由女眷搜过她的全身。 “姑娘,话讲在前面。”宋宗望郑重地说:“只准看,不准问,而由我来代问。 等交换之后,你爱怎么问那是你的事。” “宋老太爷,你可以决定一切。”灵狐微笑着说。 宋宗望举手一挥,四个人抓住四根柄都突出的石插握把;当两枝烛同时吹熄时,五插也同时抽出了。 室中一暗,伸手不见五指。 两个人紧挟住灵狐,站在一只石孔前。 这一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囚禁卓天威与傅姑娘的邻室却是明亮的,被囚禁的人绝对无法从石孔中看到这一面的情景。 卓天威与傅姑娘并倚在墙根下,像已沉沉入睡。 “卓天威,站起来!”石孔中传出宋宗望声震石室的语音。 “卓天威一蹦而起,愤怒地破口大骂。 “是宋宗望吗?你这卑鄙的狗东西!”他怒吼如雷:“太爷与你无冤无仇,价竟然无耻地要你那勾引良家父老的女儿,把太爷诱人石牢囚禁,你到底有何用意?呸! 就是狗也比你高一级。” “我问你!”宋宗望居然忍受得了:“你到苏州来追查三珠凤钗持有人的下落,为何又追查赵元咎这个人?为什么……” “太爷永远不会告诉你!”他怒吼。 刀光一闪,一声暴响,火星飞溅。 刀光扎入传声的石孔,奇准无比,石孔崩裂,石屑纷飞,成了一个四寸深的碗大石孔。 他暴怒地再次挥刀,一连五刀,石孔逐渐加深,碎石崩落,他的刀尖也逐次崩口,最后成了秃刀。 “狗东西!狗……”他一面用秃刀乱戮,一面愤怒地咒骂。 邻室已声息全无,人已经走了。 客院里的花厅相当幽静,而且每一间客房皆坚固如城堡囚牢。 在此地作客的人,都会受到最好的款待,包括必要时改送入地底的处决场。 江湖人的朋友品流复杂,有时,最好的朋友,也可能是最可怕的仇敌。因此,不难解释宋家的客院构造奇特的原因所在了,这一刹那你是贵宾,后一刹那你可能就是地底刑场的待决之囚。 客人只有一个:灵狐富真真。 这时,她是主人的朋友。 这种朋友交情并不复杂,在江湖道上司空见惯,你有你的要求,我有我的欲望,彼此如果能互相协调,利益能互相调和,那就各尽所能各取所需,彼此有福同享,但有祸各自担当,利益均沾,皆大欢喜。 如果不,那就一切改观,朋友的关系就不同了。 现在,他们是朋友。 花厅中灯光辉煌,主人一家有地位的人皆在场作陪。 毕竟,灵狐是天下四大美女之首,在江湖不但身份甚高,而且朋友众多,富甲天下,真正配与她平起平坐的人,还真数不出几个。 譬如杭霸主、三星盟的三星,严格说来,也只能算是一方之豪,在天下名人风云榜中,还不够资格排名列榜,而灵狐却是列榜的名人之一。 主人方面,宋老爷爷像神龙,连地方上的群雄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来龙去脉,只知道他是石鼓村宋家的地方富豪,如此而已。 宋怀安宋怀民兄弟,也只是地方上的富家子弟,爱好拳棒、武功不弱的土豪。 小妹宋雅贞,本地人只知道她是一位很少为外人所知的姑娘,偶或在亲友或土绅的内眷交游场合中惊鸿一瞥,其他地方就很少看到了。 凭双方的声誉身份,灵狐真足以做宋家的贵宾。 江湖上传闻中的一枝春,可不是什么受人尊敬的好女人,但总算获得不少人的喜爱。但与灵狐的名头相较,差得太远了,几乎不能比。 端坐在主客位上的灵狐,在灯光下艳光四射,一颦一笑皆具有吸引异性的无穷魅力,一举一动皆仪态万千雍容矜持,谁也不敢相信她会是一个天下闻名的风流荡妇。 坐在大环椅上的老爷爷正相反,形容为肮脏的吝啬土财主并不为过,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有身份地位的人,更不要说像一个身怀绝技的人了。 那位老奶奶也上不了台盘,老老实实的荆钗布裙老妇,没有任何特色,没有任何令人刮目相看的长处。 在天下各地,可以找出千千万万个这种平凡的老妇人。 “富姑娘,你满意了吗?”老爷爷问。 “非常的满意,是卓天威没错。”灵狐欣然地说:“只是,你们并没有把他制住,要知道他并不……” “用不着。”老爷爷格格笑:“如果把他制住,伤了穴道经脉什么的,咱们岂不是少了交换的本钱?” “老太爷,这是一个极端危险的人物,不制住他,是十分危险的。”灵狐笑笑:“他有刀、有剑,说不定会破壁飞去呢!” “请放一百个心,煮熟的鸭子飞不了的。等他把精力损耗过半之后,他就成了入槛之虎了,那时再替他加扣上镣尚未为晚。哈哈!你没发觉他已经忍耐不住,开始狂乱了吗?慢慢等吧!” “是又怎样?” “一天水米末进,就怕他沉得住气。现在,他正在用尽全力,用刀剑向石壁作无望的进攻,要不了多久,他就会筋疲力竭,饥渴交加,腹中冒烟。” “饿他不死的,老太爷。” “渴,他可受不了。富姑娘,老朽可以保证,天亮之前,他就会光溜溜地囚入地底死囚室的。” “那就好,可不要大意了。” “富姑娘,恕老朽好奇,姑娘与姓卓的结怨,确是不智。”老爷爷开始探口风:“这小子的武功,高强得不可思议,他的长辈恐怕更是了得。姑娘在劫取宝物之前,为何不事先调查海底?吞不下的东西勉强吞下,会卡住喉咙噎死人的,他到底是何来路?” “不知道。”灵狐摇头:“事前调查,只知道他是湖广来的几个土财主之一,不但不是武林人,连江湖朋友也没有,根本就不是什么名人,连大富豪也轮不上,岂知他却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可怕人物。他的武功路数,刀法之霸道空前绝后,据殃道表示,很像早年武林怪杰火狮的家数。火狮卓气极,老前辈可有所闻?” 她改称宋老太爷为老前辈,留心老家伙的神色反应。 “火狮?”宋老太爷淡淡一笑:“他的尸骨恐怕早已经化了,死了的人是不足为害的,还谈什么……” “老前辈是知道这个人哩?” “那是当然,他比老朽高一辈,老朽行道时,他已经是名震天下的人了。” “老前辈那时在何处得意?” “哈哈!好汉不提当年勇。”老太爷用一阵怪笑改变话题:“富姑娘出道十余载,据说已拥有四处藏珍窟。哈哈……休怪老朽多嘴直言,得收手时且收手,珍宝太多不一定幸运呢。” 第十五章 火海大战 “老前辈行道更久,至今仍然没感到满足。”灵狐反唇相讥:“人永远不会感到满足老前辈以为然否?哦!令爱怎么一直不曾露面?她不会是潜伏在天庆观附近,监视我那些人吧?放心啦!茅山七子少了三个,那四子伤心得很,过两天他们要回茅山苦修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是吗?”老太婆突然发话:“富姑娘,这几天,你那些人最好少来本村走动,那是相当危险的。” “那是当然。”灵狐妩媚地注视着宋怀安:“明天,令郎要请我游洞庭西山。怀安,明天你的画肪可以准备妥当吗?” “我家的船,任何时候皆可出航。”宋怀安傲然地说:“明早姑娘便可随船返回天庆观,把需要的人接上船。” “好,可否让我早些安顿?三更已过了吧?” “好的,我带你到客室安歇。” “嘻嘻!不放心我?” “富姑娘……” “只要尊夫人不吃醋,欢迎你陪我。”灵狐轻优地说。 “你能有今天的局面,不是偶然的。”老太爷苦笑:“才貌、风度。胆识,你都是第一流的。我那丫头比起你来,差得太远了。你敢孤身光临寒舍,是很多人无法办到的。姑娘,不管你用激将法也好,用美人计也好,总之,怀安必须寸步不离姑娘身边直至姑娘离开本宅为止。姑娘必须用玉屏来交换卓天威,其他免谈,姑娘明白老朽的意思吗?” “老前辈请放心。”灵狐泰然地说:“我灵狐能有今天的局面,绝不是侥幸得来的,明时势知利害,纵横收放自如,该怎么做我心中有数。令郎其实作不了主,他即使把持不住,也不可能放弃玉屏离家出走,灵狐道行再高,也抢不走你的儿子,除非你的儿于自己想振翅而飞。” 老太爷离座,目不转睛地逼视着灵狐,眼中有着怪异的光芒,久久丝纹不动,气势更是逼人。 气氛一紧,久久。 灵狐婿然微笑,在对方数双逼人的眼睛凝视下,毫无怯意,而且更为泰然,更为沉着。 “明天见。”老太爷终于一笑道别,出室走了。 “富姑娘,我领你到内室歇息。”宋怀安挽着灵狐向内室走。 在大宅深处的内室密室中,老太爷召集宅中的亲信,郑重地分派人手。 “骚狐狸精明机警,见多识广,如果我所料不差,她已经知道我们的底细。”老太爷脸上有阴狠的表情:“怀民儿,你所辖的快船,务必灵活地调动,绝不容许她的得力主脑人物摆脱你的监视。她手下那些人,接近本村百步之内格杀勿论。天庆观晚间出入的船只,必须严加监视。我要时时刻刻知道她有什么人赶来会合,以便及早估计她的阴谋,防范她挺而走险,前来夺取姓卓的。她不是一个肯在胁迫下甘心将玉屏交出的人。现在,这里的事暂且放下,得再派一些人前往接应雅贞丫头……”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外面有人叩门。 “静室的宋升前来凛报。”外面负责警卫的人说。 里面两个警哨将门拉开,看清了门外的三个人:两个警卫,另一人是宋升。 “进来!”警卫说,让在一旁。 “上禀老太爷。”宋升抢入行礼欠身禀报:“姓卓的刀断了,剑也成了秃剑不能使用,不再大叫大闹了。” “他们的气色怎样了?” “脸色发枯,满口白沫。” “唔!快了。记住,等他们支持不住,不得不将茶喝下去,再来禀报。” “小的遵命。” 饥渴交加饱受煎熬的人,最忌讳的事就是激动愤怒大吵大闹,身上的热度因剧烈活动而虚火上升,必定提早日涩唇裂,口中一现白沫,那就差不多了,沫出得越多,干得越快,裂得更快。 届时,即便摆着一盆尿,也会禁不住捧起来喝下去。 自从邻室的人走后,卓天成一直就不停地咒骂,不停地用刀剑乱砍坚固的石壁,刀终于折断,剑也缺得变了形走了样。 而石壁也斑斑驳驳,碎石满地。 他似乎越来越激动,火气越来越旺。 “姓宋的狗王八!”他用秃了的剑猛砍那扇木板已经毁崩,仅剩下外面厚有四分的铁叶门:“你们这些不讲道义的混帐东西!算在下是死囚吧!也该得到一些水饭填肚子,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阵好砍,火星飞溅,声震耳膜。 傅姑娘也抬起断刀,也帮着乱砍乱劈。 左右邻室都有人从监视孔中,留意他俩的一举一动,心中暗笑他俩枉劳心力。 “不要枉费工夫了。”邻室的人终于忍不住相劝:“外面还有一座数千斤重的石门,没有万斤重锤,毫无用处,省些劲吧!” “你们赢了!”他绝望地丢下破剑:“我要水,给我水喝……” 邻室不再有声音传出,任由他叫破喉咙也没有人理睬。 “给我们水……”他用双手拍打着石壁厉叫。 他身后,傅姑娘终于用抖动的手,抓起了那杯冷了一天的茶。 “给我们一点水……”他仍在拍打着厉叫。 姑娘一咬牙,整杯茶倒入咽喉。 他不知身后的姑娘已经受不了口渴的煎熬,喝了那杯明知有鬼的茶,双方不住拍打万壁上的监视孔,不住历叫! 因为他知道刚才的语音,就是从这个监视孔中传出的。 姑娘喝下了第二杯,原是属于他的那一杯。 林刚放下,他恰好转头回顾。 “不能喝……”他狂叫,向前一扑,将姑娘扑倒,杯扔出啪一声打得粉碎。 “大哥,我……我受不了……”姑娘在他身下尖叫,挣扎:“反正是……是死,我……我宁可喝……喝了之后死……死掉算了,我还要……” “不能喝!”他跳起来叫。 姑娘翻身爬起,去抓茶壶。 他手急眼快,先一刹那将茶壶抓走。 “不能喝!”他大叫。 “给我,大哥,我……”姑娘伸手抢夺。 茶壶移动,水声在一个被揭折磨得人来说,动听极了。接着,抢夺中有茶溅出壶口,更为诱人。 他像是僵住了,将壶举在眼前,双目睁得大大地,死盯着壶口,像是看到了怪物。 “我受不了,大哥,给我,我不怕。”姑娘有气无力地说,手伸向茶壶。 蓦地,他像是发了疯,头一仰,举壶就喝。 “给我……”姑娘叫。 他伸手一拨,姑娘尖叫了一声,被拔得摔倒在壁根下,挣扎难起。 啪一声响,茶壶掷在五壁上打得粉碎,没有茶水流出,显然一壶茶全让他喝光了。 “大哥……”姑娘爬过来,抱住了他的双脚,两人滚倒在地,脱力地、艰难地,抱在一起像是崩溃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俩在这期间仅放松了双手,身躯抽动了几次,像是沉沉睡去。 烛光静静地照耀,死一般的静。 久久,邻室终于出现人影。 “他们躺下多久了?”老太爷向两个负责监视的人问。 “半个时辰出头。”一名监视的人恭敬地答。 “有何动静?” “起初动了几下,以后使丝纹不动。” “唔!很好。” “要不要再等半个时辰?” “也好,让他们昏睡久些,精力便会消失净尽,省了许多麻烦,小心监视,有任何异动尽速禀报。譬如说,手脚移动等等。 “是的。” “雅贞丫头迄今尚无消息,三个人恐怕出了意外,不能分出人手守在这里,你们瞧着办好了。” “不会误事的,老太爷。” “那就好。” 四更将尽,内堂一阵忙碌。 两名船夫分别背了宋雅贞和她的一位同伴,举步维艰地返回宋家。 宋雅贞断了左肋两条肋骨,内腑受损,是被一种可怕的指力所拂过,不但骨折,外面的肌肉也有坏死的象迹,三道指纹清晰可见。 她的同伴也好不了多少,小腹被霸道的掌力所击中,逃走时间拖得太久了,已陷入昏迷境界。 老太婆沉着地替女儿检查伤势,药箱已准备停当。 “娘,那……那两……两个船……船夫……”宋雅贞有气无力地说。 “送你们回来的人?”老太婆问。 “是的,他……他们是城内的船户,女……女儿逼他们偷……偷渡水门……” “哦……我会处理。秋香。” “小婢在!”四名侍女之一欠身答。 “出去告诉二少爷,把那两个人处理掉。”老太婆冷冷地说。 “小婢遵命。” “女儿,你的伤……”老太婆抽口凉气:“这是七煞阴手所造成的伤害,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神手天君……” “什么?这怎么可能?那花花公子只会几手花拳绣腿,胆小怕事……” “娘,所有的人都走了眼。”宋雅贞不无后悔:“第一个发现他身怀绝学的人,是杭霸主的得力爪牙康定康八爷,被女儿用双锋针暗算了,女儿因此而知道神手天君并不如传闻中那么简单,没想到仍然栽在他手中。女儿应该提高警觉的,他发令攻击也发得太快大突然了,女儿……哎……轻一点……好痛……” “幸好你爹有解这种阴手奇毒的药,虽然并不十分对症。”老太婆一面清理伤口一面说着:“你还算幸运的,还没被击实,指尖拂过而已,如果击实了……你永远回不来了,你好大意。” “娘,要紧吗?” “一个月之内,你下不了床。” “哎呀……” “哼!神手天君,你逃不了的。”老太婆凶狠地说。
铁叶门缓缓地拉开了。 卓天威与傅姑娘一伏一仰相并躺在一起,整整一个时辰,不曾移动分毫,连手脚也不曾有些微抽动。 他俩的呼吸像是停止了,怎么看也像两具死尸而不是活人。 矮几上,大烛已燃了二分之一以上。 这是说,他俩被囚石室至少已有六个时辰以上了。 铁链响叮当,三个黑衣大汉鱼贯入室,两个大汉手上各捧了一根鸭卵粗铁链的脚镣,和三十斤重的铁叶枷。 这玩意穿戴停当,喉和手皆被扣住了,双脚仅能移动一尺左右,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 领先入室的人将一盏气死风灯笼插在壁孔上面,毫无戒心地走近了,先又踢了卓天威一脚。 “把他们伺候好。”这位仁兄向两位同伴下令,转向门外说:“六哥,你也进来帮忙帮忙。” 本来守在外面防范意外的一名黑衣大汉,不假思索地举步入室。 第一名大汉把手上全重不下六十斤的铁枷脚练往卓天威身旁一丢,俯身将卓天威的上身扶起,以便让同伴替卓天成上枷。 卓无威是仰天躺着的,全身软绵绵,双目紧闭,嘴上有白沫,真像一个死人。 “这家伙好壮。”扶起他上身的大汉信口说:“所订的棺材也要大一号。” “是吗?卓天威突然张自问,咧嘴一笑。 这瞬间,雷霆似的打击骤发,生死关头,含忿出手,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他像一头发威的怒豹,久蓄的玄元大真力像火山爆发,所喷出的千百万吨熔岩。 “砰!” 一名黑衣大汉飞抛而出,重重地惯扔在坚硬的石壁上,几乎撞扁了。 “呃。” 另两名大汉腹部受到重掌的扫击,向两面倒飞而起,向石壁飞撞。 同一瞬间,姑娘双脚扳住了一名大汉的一条腿,奋身一滚之下,大汉腿断了,人也倒了下来。 不等大汉发声求救,卓天威已一脚踢破了大汉的脑袋,手脚不留情,中者必死。 刹那问,四名大汉糊糊涂涂了帐。 “首先,得先找水喝。”卓天威没收了一名大汉的佩刀:“凤鸣,动手时切记不可离开我左右。” “大哥,我会小心的,我跟定你了。”姑娘欣然地说,她也没收了一名大汉的单刀。 “我们走。”他吹熄了大烛,取下了气死风灯笼:“我有十把飞刀,用完了再和他们拼命。” 刚出到走道,便听到一阵震耳的叱喝从前面传来。 “咦!有人拼斗。”他砸熄了灯笼,一把握住姑娘的小手:“跟着我,先不要暴露身形,走!” 灵狐孤身涉险,她身上没带有兵刃暗器,甚至连发会上也不戴金钗。 有些武林女英雌的金钗是致命的武器,但,她所带的杀人利器,宋家的人是无法搜出来的。 宋宅警卫森严,外围的警戒也十分严密。但天下间没有攻不破的城堡,金城汤池也有陷落的一天。 宋家的人估错了灵狐的实力,他们没料到灵狐之所以为灵狐,自然有灵狐的狡猾和智慧的。 他们以为灵狐藏身天庆观,除了一些仆人和侍女之外,可用的靠山只有茅山七子七个妖道,而且七子已被卓天威宰掉了三个,何足惧哉?四妖道天胆也不敢前来讨野火,何况灵狐本人已受到控制,根本不需费神防范。 宋雅贞受伤逃回,无形中减少了警戒的人手。 五更天,三路高手从陆路接近,一个个贴地爬行,小心翼翼缓缓向前推移。另一路从河上接近,一个个水性超人。 村西南近河,百十步便是村后栅。 灵狐被安顿在客厢静室,宋怀安当然与她同衾共枕。 室内暗沉沉地。伸手不见五指。 室外的走道上,两名侍女打扮的少女往复走动,剑隐肘后随时皆可攻出,不时察看反扣住的室门。 壁上的灯笼光度明亮,共有两益之多。因此,不论室内或室外,任何动静也难逃过两女的耳目。 “外面是谁守卫?”人缝突然传出宋怀安的叫声。 “小婢春桃。”一名侍女讶然答:“还……还有夏荷小妹。” “开门!”宋怀安下令。 “大……大少爷,非常抱歉。”春桃吃了一惊:“老太爷下有严令,任何人不能擅自开启室门,小婢……” “哟!春桃,你可是真尽责哪!”门缝中传出灵狐怪异的语音:“还有夏荷,你的忠心也委实令人肃然起敬呢!你们两人好辛苦闷啊!熬了半夜一定很累了。你们看看门上的锁,仔细看,看清楚些,看是不是三斤的小将军,告诉我好不好?” “是的,是小将军,三斤小将军。”春桃柔声细语地说。 两女的目光,果真凝视着那把不算小的铁锁。 “你们一定带了钥匙。” “是的。” “试试看,你一定能开。” “好的。” “哦!很容易开是不是。好,拉开栓扣,轻一点。” 当沉重的铁叶室门拉开时,两侍女站在门外傻楞地膜目直视,脸上居然有傻傻的笑意,似乎觉得开锁拉门很有趣,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事。 宋怀安一闪而出,迅捷地摘下一名诗女的剑。 灵狐跟在后面,美丽的面庞杀气腾腾,双目冷电四射,一把夺过另一个侍女的剑,反手一剑挥出。 侍女应剑便倒,一声未出便已了帐。 宋怀安毫不迟疑地,一剑将另一茫然的侍女劈翻。 “杀出去!”灵狐向宋怀安冷冷地下令。 “杀出去!”宋怀安又变成了应声虫,长剑一挥,大踏步领先便走。 身后的华丽卧房火光跳动,帐慢开始燃烧,浓烟弥漫,火舌疾升。 这种石墙所建的房舍,单间起火不易波及邻房,但灵狐早有打算,利用灯笼放火,只要看到可以利用作为燃烧的物品,便一一加以毁坏、点燃。 进入主房舍的居所,不再有防火的隔墙,更是纵火的好地方。 两只剑抢人内堂,两名警卫看到罗衣胜雪的灵狐,不由大吃一惊! “大少爷……”一名大汉急叫。 宋怀安飞掠而上,剑发如狂风,一剑贵人大汉的心坎要害。 灵狐更快,闪电似的超越,把另一名警卫刺倒,立即踢开一座房门,先毙了床上的两个男女,立即放火疾退而出,抢向另一座内房, 大汉的叫声,引起另一处厢房走道尽头的警卫注意,抢过这一面察看,恰好看到灵狐从烟火已起的房中冲出。 警钟声大鸣,宅中大乱。 宋怀安领先沿通道疾冲,立即猛扑从对面现身的两名大汉。 “哎……呀!大少爷,你干什么……啊……”一名大汉仓卒间惊恐地闪避,忘了反击,闪过第三剑,却被第四剑贯胁穿肋。 一条着火的房门帘,兜头盖住了另一个警卫的头脸,背部倒撞在墙上,灵狐的剑无情地贯入腹部。 梯口白影乍现,上面门楼的宋怀民正在急凉而下。 “是你这妖妇……”宋怀民骇然惊叫。 灵狐一掌拍向梯栏,梯栏应掌崩塌。 宋怀民飞跃而起,避免被崩塌的梯栏砸中,同时凌空猛扑下面的灵狐,身剑合一凌厉万分。 “好!不愧称满天飞的儿子。”灵狐大声喝采,侧掠两丈,将左手火焰熊熊黑烟飞腾的大布团,往一间暗室中一抛。 青影从另一面冲到,接任了飞扑而下的宋怀民,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双剑劲道相当,各向侧方震飘。 “大哥!你……”飘落的宋怀民狂叫:“你竟帮助妖妇……” 宋怀安势如疯虎,冲上剑发羿射九日,一口气攻了九剑,以排山倒海的声势,把乃弟逼得手忙脚乱,封住了八剑,第九剑割破了右肩外侧的三角肌,皮破血流。 这一剑引发了宋怀民的野性,一声怒吼,忘了肩上的痛楚,疯狂地抓住机会反击,兄弟俩舍死忘生,在梯下展开了凶狠的搏杀。 而外侮灵狐却四处杀人放火,火势已不可收拾。 外围房舍防卫网出现了缺口,那些人只听到正宅的警号,只看到楼下楼上皆烟火弥漫,还弄不清主宅发生了何种变故,纷纷在睡梦中惊起,奔向主宅救火。 四路高手就在这时现身,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像潮水般涌入,每个人皆赤着上身,白巾缠头,剑如龙刀如虎贯围而入,呐喊声天动地摇,冲向正宅时,外围的房舍已烈火穿顶把守的人没留下一个活口。 村中其他民宅家家关门闭户,想启门外出察看的人,皆被一些凶神恶煞似的人所威吓,严厉警告不许声张,胆敢出门的人枪杀勿论。 宋家的大宅号称金城场地,几次匪敌期间,两次受到倭寇和海贼数百人围攻,皆稳若泰山,盗匪难超雷池一步。 这固然归功于宋家七八十名男女,人人皆可操刀动剑以一当百,楼顶的机弩与外围的八座雕楼,共有八十具匣弩,还有火焰可喷及三丈外的九龙筒,这些玩意对付倭寇海盗,有如摧枯拉朽。 同时,有警时全村的人皆避至宋家,同心协力死守待援,人多防守自然也严密,盗匪们即使可以突破某一点,也会被内围的众多人手所歼灭。 而今晚,情势完全不同。 宋家七八十个人,防守本来已经不易,处处有空隙,破绽百出,而且内部主宅石楼首先内乱起火,外围的人内撤,防卫网无形自解。 里应外合,灵狐这一把十分恶毒。 当宋家的人发觉有强敌人侵,已是大事去矣! 大楼火势已不可收拾,里面的人惊慌失措往外逃,入侵的人则奋勇向内冲杀。血腥的大屠杀惨烈地展开,宋家已注定了覆没的恶运。 天终于亮了,晓色朦胧。 大局已定,零星的恶斗仍在各处如火如荼地进行,大楼与外围的房舍和雕楼,余火仍在燃烧。 烟火弥漫,浓烟呛人。 灵狐的罗裳早已变成灰黑色,本来羊脂白玉似的粉脸也像是画了花脸。 她身后,跟着两位赤着上身白布缠头的同伴。 对面,浑身烟火味、发蓬发乱糟糟、形如厉鬼的宋老太爷,被逼在后花园的围墙下。 “老鬼,你也有今天。”灵狐咬牙切齿地说,剑势已控制了全局,随时皆可发起猛烈的攻击:“你,为恶一生,老得该进棺材了,依然本性不改,居然自不量力,在我灵狐身上打主意,在太岁头上动土,在老虎嘴边拔毛,你是自食其果。” “老夫仍可一拼!”宋老太爷的刽刀依然锋利,布下了严密的防守网:“老夫料错你的实力,你也不要得意,老夫的朋友会替老夫……” “你算了吧,老鬼……”灵狐嘲弄他说:“本姑娘久走江湖,熟知江湖奇闻武林秘密,一见面本姑娘就知道你是早年的横行天下巨盗满天飞。你那些早年老伙伴,造孽太多,天人共愤,早已死的死亡的亡,你隐世多年,恐怕知道你龟缩在此的人就没有几个,敢于挺身打起旗号替你报仇的人能有几位?”即使有,本姑娘也会安排他的死所。” “老夫……” “哼!你为恶一生,劫杀满天下,搜罗了无数金珠宝玩仍不满足,居然凯觎本姑娘的宝藏,你太贪了,老鬼。你的手段也相当恶毒,可是,你却忽略了一件事,你那位宝贝儿子,不客气地说,他还不配替本姑娘提鞋,本姑娘所交往的人,任何一个人的人品才华,也比你那位宝贝儿子强百倍,甚至千倍。” “贱女人!你把我儿子怎样了?” “他?”灵狐一阵阴笑,笑得来老爷心底生寒:“分手时,他正和你那第二个儿子,他的弟弟宋怀民,在作生死存亡的箫墙之斗。他如果能杀死他弟弟,必定去找他的老娘刺上百十剑,不死不休。” “你胡说八道!” “真的!你不信?也许你不知道,本姑娘已获玄门成道心法,役神大法学有专精,你那宝贝儿子已经不是他自己了。现在,他的神魂已经离体,他的武功比他往昔高一倍。本姑娘逍遥天下十余载,目下已是年届不惑,你能看出我是个半老徐娘吗?你看不出,因为本姑娘已练成长青道术,你相信了吧!” “贱女人,你这恶毒的淫妇,老夫和你拼了!”宋老太爷切齿怒吼,疯狂地扑上,沉重的刽刀风雷骤发,势若崩山。 灵狐灵活地闪动,避过三刀回敬了两剑,第三剑一声娇叱,捷逾电闪,锋尖划过对方的右胯外侧,立即肉裂骨继,鲜血泉涌。 两名同伴扼守住两侧,防止宋老太爷脱逃,双剑立下门户,跃然若动,但并不想加入围攻。 “哎……”宋老太爷惶然收刀急退,又退抵墙脚死角。 灵狐也不急于进攻,保持出招的有效距离。 “等火焰了之后,带本姑娘入静室提取卓天威,本姑娘放你一马,不然,哼!你肯不肯带呢?” “老夫封死了进静室的通道,就是要留卓天威一条命,留他日后找你算帐,你休想。”宋老太爷切齿拒绝。 “你还敢……” “老夫已家破人亡,为何不敢?杀……” 厉吼声中,刽刀再次发威了,一记力劈华山,全力一台,不再理会空门,要拼个两败俱伤方甘心。 灵狐却不想两败俱伤,左一晃诱出刀招,右回旋斜身切入,剑虹如电疾吐疾吞,再一闪即逝退了丈余。 宋老太爷嗯了一声,沉重的脚步连连后退,砰一声背部撞在墙上,再反弹而出,但总算用千斤坠稳下马步,刽刀颤动着缓缓下沉。 右胸下方,出现一个血洞。 “你带不带?”灵狐厉声问。 “呢……”宋老太爷左手掩住着鲜血泉涌而出的切口,摇摇欲倒,刽刀尖着地支撑欲倒的身躯。 “姑娘,用投神大法制他。”一名同伴急叫:“只有他知道开启秘道的方法,他……” “这人凶厉的煞气太盛,役神大法奈何不了他。”灵狐摇头:“比白痴更难役使,必须在他奄奄一息时才能控制他。” “啊……”宋老太爷凄厉地狂吼,突然连人带刀疯狂地冲上。 灵狐闪身避开正面,扭身一剑挥出。 宋老太爷向前冲,向前冲。 右后肩裂了一条大缝,琵琶骨也被剑砍裂了。 “老夫……好……好恨……”踉跄刹住脚步的宋老太爷仰天狂号。 灵狐一跃而上,伸左手取对方的身柱穴。 慢了一刹那,刽刀迅疾地上升,像巨斧般硬切入咽喉,这种双手抬刀的力量是十分惊人的。 当然,刽刀也是锋利无比的。 灵狐的双指,同一瞬间奇准地点在宋老太爷脊心的身柱穴上。
人生的际遇,是极为微妙的,似乎冥冥中自有主宰。因此相信宿命的人太多太多,信鬼神的人也太事太辛。 有时,一念一动,可能改变了一生的吉凶祸福,或者偶然逃过了一次灾难,或者获得一次机缘。 卓天威与傅姑娘运用机智幸脱牢笼,本来应该毫不迟疑地觅路突围出围。可是,突然听到震耳的喝声,他本能的反应是两人体力未复,必须避免恶斗,所以立即弄熄了灯笼,利用黑暗向前摸索。 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两人又不熟悉地势,困难可想而知,速度慢得虽然不像蜗牛,至少不能像平时一般快步行走。 他一手牵着姑娘,一手以刀柄探触石壁向前走。 叱喝声与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石走道的回音更增声势,几乎无法清晰分辨到底从前面或后面传来的。 这一迟疑,失去了快速出困的机会,刚摸索到一处转角处,前面轰隆一声大震,有重物下坠,地面摇摇,耳中轰鸣,上面有沙尘洒落。 他们并不知道,前面下坠的石闸已堵死了出路。 终于,他俩发现通路已到了尽头。 “糟糕!怎么此路不通?”卓天威摸着石闸叫:“这里应该通向出左厢的通道,可是……可是……’” 可是,此路不通。 叱喝声和厮杀声已经听不到了,但地面和上方的轰隆震鸣仍然绵绵不绝地传来。 最后,他俩又摸回静室现场。 没有火种,室中有烛也是枉然,人困在这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石室中,呆久了真会发疯。 他们必须有火光,才能寻出路。 搜完四具尸体,找不到火褶子。 “我们向相反的方向摸索。”他沉着地说:“也许能找到出路,也应该找得到其他的静室。” 走道长度有限,长不过两三丈。 “凤鸣,你发觉没有?没有气流流动。”他一面摸索,一面说着:“这表示静室已被封闭了。” “大哥,你可曾感到墙壁有点温热?”姑娘也提出可疑的征候:“再仔细听那些响声,老天!大哥,像不像是失火?” “哎呀!不是像失火,而是真的失火。”他心中一紧:“老天爷!我们真的身在火场内了。” “糟!幸而石墙可以防火……” “不久,石壁会成为热锅。不好,得赶快找出路。”他焦灼地说,脚下一紧:“咦!这里有一座门!” 果然是一座门,另一座石室的铁叶门。 拉开粗重的铁插扣,拉开门,黑沉沉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伸手乱摸。 脚下触及蒲团,触及小矮几,原末又是一静室。 接着,摸到壁上有石插柄。 “是邻室,这里曾经有人留驻监视我们。”他恍然:“模来摸去,我们还是在原地附近团团转。” “那……大哥,我们怎办?”姑娘沮丧地说。 “让我们冷静地想一想。”他拉姑娘并肩坐下:“这里距大厅不远,来时我记得是经过左厢的走道。那么,后面的右方不远,必定距内厅很近。石楼虽大,但深度绝不会超过十丈的。” “有的,我家的拱翠楼深度就不止十丈。” “这里既然是计算宾客的地方,那么,擒住的人绝不会押至前面的大厅,再往里面带,所以这里应该有暗通秘门直通后面的内厅,有些大户人家的防匪复壁,其实不单纯是藏身的地方,也可作为秘道;通向外面的逃生秘道。” “你的意思……” “找。”他肯定地说:“敲击、摸索,很可能找出这种秘道门户来,我们分两面分头寻找。” 地面传来的响声扰乱听觉,所以必须仔细倾听,进展很慢。 他们发现了五间大小不同的静室,三条走道曲折衔接,几乎敲遍了每一寸石壁,听不到任何异样的响声,直至外面传来的声息完全消失,仍然毫无所见。所幸的是,石壁的温度不但没有升高,反而下降。 那可烧的器物都烧完了,温度当然不会上升,大楼各房厅中,其实可烧的家具物品有限得很,要不是有人故意纵火,是很不容易自行失火的,石楼的主人早有防火的防险措施。 “大哥,毫无希望。”回到原处,姑娘沮丧地说。 “不要灰心,凤鸣。”他拍拍姑娘的肩膀:“至少,我们活动的地方增大了不少………唔!我想……” “你想什么?” “我们都把注意力放在墙壁上。” “是呀。” “忽略了上下。” “上下?这里本来就是楼下。”姑娘苦笑:“以前有烛光时,我就留意过了,上面是排石,每一条方石足有尺二宽,不算衔架石墙接头,中间就有丈二长,这表示每一根排石最短也有一丈四尺,我们能拾得起来?下面是方石板,墙基的础石足有三尺见方……”” “三尺见方的石板,如果厚度在四寸以内,扳起揭开,两个人足矣够矣!” “你是说……” “地底通道或地窟。” “哎呀!快找!” 用刀柄逐室敲击检查,不久,通道转角处传来。天威兴奋的叫声! “凤鸣,快来!我想我找到什么了!”他的叫声充满亢奋。 扳起一块石板,微风飒然带有凉意。 “是地道!地道口!”卓天威雀跃地大叫。 两人手牵着手,一步步向下探索,降下十三级三级,通道宽仅三尺。中间曾经折了一次向,后来又找到一条横在前面的通道。 两人一商量,决定先走左面。 十余步后,触及上升的石级,但仅有三级。 这次石级顶端不是石板,而是一座冰冷的铁叶门,伸手一推,铁门无声而开。 灯光耀目,两人呆住了。 这是一间丈二宽,三丈长的地底石室,一张朱漆长案上点了两盏大型的可以自动注油的长明灯。 一排排雕花木箱,一排排各式各样大小不同的精巧首饰盒,整齐地排列在两侧的巨型长橱内。 长案上,也排列着大小数十只镶金雕银粉饰盒。 “我的天!宋家到底是何来路?”卓天威打开一只珍饰盒,忍不住脱口惊呼。 上百颗耀目的南海珠,每一颗都有四分大小。 雕花木箱内,全是金银元宝,有些是纹银(官银),有些则是天下各有名银楼的铸制珍品。 首饰盒内,全是出于名匠之手的精巧首饰,有些还镶有宝石。 案上的珍饰盒中,珍珠宝石钻玉一应俱全。 姑娘也惊呆了,盯着一盒打开的珍饰发怔。 “家母那只三凤珠钗放在此地,简直就成了粪土了。”卓天威不胜感慨地说:“宋家拥有这千百万财富,为何要做出谋害我的蠢事?他和那鬼女人所说用来换我的宝物,到底能值几何?” “欲壑难填,大哥。”姑娘唱然长叹:“宋家富可敌国,但家大业大,食口浩繁,拼命攒聚财富是可以想像的。像家父的长春谷,除了收养几个弃婴孤女之外,全谷不足三十个,每个人都得耕种田地自食其力,根本就不需要太多的金银过活。像小裴,她在家还得耕种四十亩田,日用所需皆由庄中供给,她田里的收成换了银子也没有地方花用,因此欲望并不因在江湖所历人生百态,而有所染濡增高,活得心安。” “哦!你那位同伴裴宣文?” “她姓裴,叫萱,是白道英雄乾坤一刀裴文龙的女儿。裴大侠的老槐庄被河西群寇夜袭了,她是唯一幸存的人,那时她只有两岁,家父在瓦砾中救了她,她是我的义妹。” “你们白道英雄,仗剑行道为江湖主持正义,怪可怜也怪可爱的。”他讪讪地一笑,笑得勉强:“我没有行侠的野心,我只要找回自己的珍宝,不要不属于我的不义之财。你放心我不会对这些百万珍宝……” “大哥,你怎么说这种话?”姑娘吃了一惊:“你一定误解了我的意思。对一位肯慷慨捐出家业救灾的人,我尊敬你还嫌不够,我会疑心你对这些巨大财宝动心?你……” “我们不谈这些,找出路要紧,珍宝不能止饥渴,找不到出路,死在这些珍宝上,那才叫冤枉明!”他撇开话题,疾趋出口。 出口是一扇石门,门侧设有绞盘,绞盘绞动,石门向左滑入石壁。 有七级石阶向上升,可是,一块巨石压在出口上,死路一条。 两人合力将石板向上项,有如晴蜒撼铁柱。 用刀柄敲击,其声沉实无比。 “闭死了,糟!”他绝望地说:“是一块万斤巨石,是毁了机构让石封死的,除了从上面挖掘,毫无希望。” “也许,我们拼命敲击,上面的人或许能听得到。” “天知道上面是什么所在?石上面还有什么覆盖?就算偶然有人听得到,把巨石挖开,恐怕你我早就饿死了。由原路退回去,记得这条进来的通道向另一方,走!” 这次,他们有了灯。 百步外石墙已尽,换了大青砖砌壁。 “有救了!”卓天威欣然叫,用刀向上指:“这是掘开后加覆盖的地道,距地面不会太深。你瞧,那些覆盖的老松木,外面加漆多层桐油,松脂与桐油日久混合,寿命可增数倍。覆水腐蚀的痕迹还不明显,地道的时日不出三十年。这一段一定很深,再往前走一定会逐渐上升,也一定会发现树木的须根从木缝中透入。前面如果不封闭,我们可以用刀挖出一条生路来,走啊!” 一阵兴奋,使他忘了姑娘所给予他的不快。 他是一个有强烈自尊心的人,这种人最容易受伤害。 他在江湖追查失宝,本来心理上就有点不安,唯恐别人误解他是为了财而在江湖兴风作浪。 虽则这笔珍宝应该属于他的,但不明内情的人,想法并不全同。 傅姑娘那些话,弦外之音正好触及他心理不平衡的地方,他的自尊心受到伤害,这种痛在心里的伤害是很难平复的。 从此,他对傅凤鸣产生了疏离感,多日相处同患难所培养出来的感情,开始疏离,开始消退。 第十六章 身脱地牢 好长的地道! 不祥的预感震撼着他,地道内没有空气流动,这表示是一条死地道, 足足走了三百步,他愈走愈心凉,顶上的覆木腐蚀的痕迹越来越严重了,甚至可不时看到霉菌,剥落腐烂的情景触目心惊,有些地方已有泥土坠落,有水向下滴。脚下已逐渐泥泞了, 有水,难怪腐蚀的情形严重。 “很可能接近了河流!”他心中暗暗叫苦:“当年建筑地道的时候,一定远离河流,日后河流改道,所以这里便……” 他想到地道崩塌,如果崩塌处距地面很深…… 不幸而被他料中,前面果然崩塌了,封闭了坑道,死路一条。 “完了!”姑娘绝望地大叫。 放下灯,他仔细察看。 崩塌处潮湿,脚下泥泞。 “草根!”他几乎跳起来:“好多好多的草根!泥土潮湿,挖起来不费力。挖啊!开始挖啊……” 他发疯似的用力猛挖,奋勇向死亡挑战,要挖出一条生路来,挖出希望来。 姑娘也没闲着,用双手将他挖出的湿泥往地道深处推送。这里不会有奇迹发生,必须同心协力共同挖出生路来。
宋家的火场废墟中,八座雕堡一片焦黑。 石楼外表依然完整,仅烧毁了门窗。 内部则倒了不少隔墙,有些石柱歪倒,能烧的都烧掉了,剩下的只是一座空壳,也无法雇工修复,那些危墙随时都可能塌倒下来。 夏日炎炎,酷阳正烈。 吴县的县丞大人,带了枫桥巡司的巡检捕快,以及厢长甲首等等,侦查火灾疑案。 捕头量天一尺张敬,则带了几个手下向村民查问案情。 没有尸体留下,没有苦主。 宋家七八十口人了,竟然平空消失了。 现场留下一些血迹,但没留下兵刃。 村民们不敢不吐实,但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他们只看到有不少人禁止村人外出,听到叱喝声和激斗声与惨号声,如此而已。 没有苦生,只好以盗杀案处理,盗是些什么人呢?量天一尺麻烦大了,他必须负责追出来。 官和吏都走了,带走了村正和几位甲首。 量大一尺带了三名公人,在寒山寺附近侦查。 其实没有什么好查的,这种江湖仇杀案十分棘手。他坐在寺侧的望湖亭内,三名公人已经走散了。 一双老村夫妇提着香篮,慢慢走近望湖亭,像是进完香还了愿,正准备返家的乡农。 他心事重重地倚柱沉思,脚步声打扰了他。 “咦!”他瞥了村夫妇一眼,急忙坐正身躯。 “呵呵!张头,头大了吧?”老村夫傍着他坐下,用嘲弄的口吻说:“小事一件,大不了挨几顿板子,一追二逼,早晚会结案了事。屁股蛋夹带一层牛皮,反正动板子的是自己人不太痛的。” “傅大侠,别拿我穷开心了。”他苦笑:“这些天杀的,怎么也来凑热闹?” “怎么一回事?”老村夫正色问。 “宋家是本地的大财主,根底有点不干不净,明里是财神,暗地里不时在外埠干些勾当,从不留把柄。我猜想,定是惹火了湖里面那帮人。” “会吗?” “可能。人都是从水里来去的,人很多,一个人带一具尸体,捆块石头往水底一丢,干净利落。宋家防守很严,如果没有内应,很难做得如此干净,也只有湖里面那帮湖寇,才有如此雄厚的实力。” “恐怕你料错了,昨天,我的人在此地活动,留有信记,今天不见返城,平白地失了踪了。” “卓天威也来了,也失了踪。” “咦!你知道?” “是我给他的消息,他要找杭霸主的巢穴。吴中一龙也有人前来,不知道他们是否涉入,但宋家与吴中一龙或杭霸主皆没有任何牵连。” “有谁知道卓天威的消息吗?” “没有,他精得很,行动飘忽快速绝伦,我的人又不会盯他的梢。”量天一尺根本懒得担心卓天威的死活,反正卓天威不是坏人:“倒是老前辈的事,在下已查得一些头绪。” “请说。” “这件事很奇怪。”量天一尺双眉紧锁:“武备库的确被窃走一千五百枝箭,是年初才发现的,卫所不敢声张,另派人购买补上了。找那些朋友一追二查,奇怪!” “有何可怪?” “是那位库大使的内弟,一个叫疤跟老八易飞偷走的。” “那易飞是何人物?” “一个混混,有军籍的痞棍,他的籍贯是苏州卫人氏,当然是余丁,余丁才会做混混。平时,他不住在卫城,在蔫福山白云坞船厂做管事。” “他人还在?” “两个月前就不在了,是条死巷子,走不通。” “哦!白云坞船厂是谁的?” “吴中一龙的拜弟,神手天君曹三爷曹永泰。曹三爷很少过问船厂的事,他平时很少在家。” “唔!我得到船厂去查。” “傅大侠,最好不要去。” “为何?” “一是离城太远,一二十里来回不便;一是那地方很少有陌生人往来,无法隐起行踪;一是船厂那些粗野家伙很排外,弄不好就打群架闹翻天。” “我会小心的。谢谢你,张头。” “不谢不谢。” “卓天威的消息,尚请留心。” “那是当然。” “再见。” 三更天,枫桥码头人声渐止。 一艘中型客船静静地随水漂流,漂向下游码头的最末端,在船队的最外侧系缆。 三个人影盘膝坐在前舱,江风徐来,暑气全消,正是安眠最好的时光,但他们却不想安睡,默默地坐在船面,留意码头上的动静。 “老天爷保佑!女儿,回来。”曾经扮老村妇的中年妇人颤声向上苍祝告。 “她会回来的。”假书生裴宣文偎人义母怀中低声说:“吉人天相,娘,不要为姐姐担心。那场火,不会与姐姐和卓天威有关,姓宋的与任何一方都没有牵连。” “可是……” “老伴,你安静些好不好。”长春谷主傅华显得有点烦躁:“生有时,死有地,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举起侠义之剑,就必须看破生死大义,生死等闲……” “我也没有怨天尤人呀?瞧你,还不是烦躁不安?”傅夫人凌云燕南官玉抢着说。 “好了好了……” 两个黑影出现在街尾,正飞奔而来。 “姐……”裴宣文跳船来叫。 长春谷主夫妇也一跃而起,同时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长气。 两人奔到,一跃登船。 “女儿……”傅夫人一把抱住了爱女,像是抓住了正要滑走的鱼:“女儿……咦!你……你……” 凤鸣姑娘一身水淋淋。 “你也来了?”长春谷主抓住了卓天威。 “送令媛回来。”卓天威说:“从泥洞里钻出来的,两世为人。要不是刚在河中洗掉一身泥,那才叫狼狈呢。饿了两天,拜托拜托大叔弄些吃的,好饿。” “快进去更衣,你这丫头……”傅夫人挽了热泪盈眶的爱女往舱里面钻:“你像只落汤鸡。” “你也要换衣,我的衣裤你都合穿。”长春谷主愁容全消:“你这小子大概吃足了苦头了,妙极了。” 吃饱喝足,一家子坐在中舱听卓天威说出在宋家历险的概略经过。他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挑简要的说。 “说起来真够幸运的。”最后他说:“要不是向斜上方挖掘,稍错些少,便会挖入运河底,不淹死在坑道内才是怪事。 出口距水面不足三尺,难怪坑道崩塌,原来坑道深入河底去了。用刀挖洞穿地,真不是人干的。” 死里逃生,他似乎很看得开,居然谈笑风生,不忘说两句俏皮话。 “要能变成穿山甲或地老鼠,该多好?”傅凤鸣也笑吟吟地说:“那鬼地道工程之浩大比起宋家的石楼并不稍逊,只有亿万富豪才能办得到,看来,宋家才是真正的苏州第一大富豪。” “可是,而今富豪何在?”长春谷主感慨地将宋家的结果说了,最后说:“没料到果然与你们有关,张捕头的消息仍然不够灵通,他以为是太湖水贼作的案。” “可惜我们深藏在封闭的石室内,不知道外面所发生的变故。所知道的是宋家与其他的人并无勾结,只是一个想浑水摸鱼的贪心鬼。”卓天威整衣而起:“我会把那个什么骚狐狸揪出来的,我要知道她想用什么宝物来交换我。谢谢诸位款待,告辞。” “咦!这么晚了你还走?废话!”长春谷主说:“船上不能住一宵?你……” “傅前辈,盛情心领了。”他说得很客气:“耽误了两天了,事情多得很,必须有所准备。” “急不在一时,小伙子,休息一天以恢复精力……” “晚辈受得了;算不了什么。”卓天威坚决地表示要走,举步出舱。 “我也跟你走。”傅凤鸣一跃而起。 “傅姑娘,不要逞强。”卓天威在舱门扭头阻止姑娘跟来:“你的确需要好好地休养恢复元气,我也要找处安静的地方睡上一天半天呢!再见。” “小伙子,我有消息告诉你……”长春谷主急叫。 但是,卓天威已经走了。 “这孩子仍然毛躁得很。”长春谷主无可奈何地说:“丫头,明天见到他把他拉来,让他见见荷姑。” “爹,人接来了”’姑娘信口问,目光却恋恋不舍地注视着卓天威远去的背影发征。 那一声“傅姑娘,她发觉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反正就是感到不自在。 也许,她觉得卓天威叫她“凤鸣”自然而亲呢,改唤称呼实在不是她所希望的事,她女性的敏感察觉出一些什么了。 “她愿意合作。”傅夫人没留意爱女的心理变化,将她挽住说:“必要时,她愿意挺身作证,指认凶手。” “娘,指认卓天威?”姑娘大吃一惊。 “你怎么胡思乱想?”傅夭人笑了:“指认赵元咎。唔!女儿,你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了。哦!也难怪,你吃了不少苦头,不会是喝了宋家的茶有……” “我们根本没喝那些茶。”姑娘说:“那只是像是喝了茶,监视的人视度有限,很容易被卓大哥所愚弄的。” “哦!我明白了。卓大哥,叫得好亲切呢!” 年轻力壮,精力恢复是很快的,吃一些,喝一些,再睡他一个饱,又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 卓天威失踪了两天,出现时精神抖擞,谁也没想到他会是引起宋家毁灭的重要关键性人物。 当然,不包括灵狐那些人。 小舟从前门外驶出,跟踪的人就失去他的踪迹。 他是出其不意跳上一艘小艇的,在远处跟踪的人根本没看见他登船。 这是一种没有棚没有舱的小型代步船,只有一名舟子,两支长桨划动起来,速度相当快捷,船轻水不急,虽是逆流而上,但依然船行似箭。 “到越来溪口。”他坐在船头向舟子说:“有多快你就划多快,船钱加偌。老兄,够公平吗?” “谢谢公子爷的赐赏。”那位健壮的船夫运桨如飞:“在前塘左近,没有人能快得过我浪里鳅潘小秋。” “好绰号,浪里鳅。”他喝采,将青袍的袍袂掖在腰带上,这就不像一位斯斯文文的公子爷了,今天他不是去扮公子爷的,“你这艘小船,敢进太湖吗?” “不是小的夸口,当然敢,就算起了怪风翻了船,龙王爷五通神皆无奈我何。”浪里鳅显然是个不信鬼神的人,乡愚们绝对不敢对五通妖神如此不敬:“这条路小的经常走,经常载了贵客入太湖追画肪呢。从这里过越来溪经跨塘,越香水溪到木渎,再九里出前口,一个时辰之内,就可以在太湖邀游,公子爷去不去?” “不去,我要到越来溪口,下次吧!” “公子爷日后要找小的,可到运河口一问便知。” “那不是洞泾吗?” “是啊!小的船籍属洞泾,活动地包括胥塘。” “好,我记住了。这条水路你常走?” “不错。” “很熟哩?溪口村有一家西子居,不难找吧?” “不难,那可是该村最有名的小吃店呢!就在村口,船可以直接靠上西子居前面的河岸地方。” “好,船靠西子居河岸。”他掏出两锭十两重的银元宝:“如果你敢在原处等我回船,这两锭子你可以收下。如果不敢等,我只能给你一两银子船钱。以一个时辰为限,等不到我,你自己走。你如果提前走,日后我会找你,打断你一条腿。” “两个时辰我也等,二十两银子我得苦一个月。”浪里鳅大声说:“就算有老虎追你,只要你跳上我的船,没有什么好怕的。” “好,一言为定,你只要等一个时辰。”他说,站起将银子向浪里锹一抛。 浪里鳅当然知道他要试手脚是否俐落,双桨一放,不但抓住银于揣人怀中,而且恰好接住将滑落的双桨。 布好了退路,他放了心了。 这位浪里鳅会是一个好帮手,有船可以少辛苦两条腿。 越来溪口的溪口付,只是一座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落,是往来船只临时有急事才停靠的荒村,平时很少有船只停靠,停的一定是乘船漫游、寻幽探胜的骚人墨客,在西子居喝壶茶,品尝一些精美的果品点心。 巳牌初正之间,西子居的前面棚屋没有几个食客,四周绿杨垂柳围绕,棚屋四周也摆了十几盆花草盆栽。 棚屋后的正屋设有雅座,但食客们宁可在外面的棚屋小坐,天气炎热,外面鸟语花香,风景绮丽,清风徐来,比在雅座进食惬意得多, 十副座头,仅三副座头有食客。 卓天威是第四桌食客,邻座是两个青袍中年人,文质彬彬,像是村塾里的冬烘夫子。 卓天威对这一带陌生,但他既然来了,而且是有目的而来,当然事先对这一带作过一番调查了解。 他的消息来源是可靠的,量天一尺很透了这些在苏州闹事的江湖凶霸,恨不得把这些家伙沉入太湖喂王八,对供给消息最为热心,而且消息大部分可靠。 西子居的店主夫妇俩,有两个灵秀美丽的闺女,做点心的巧手艺有口皆碑。 当年的西子到底如何美,现在的人是无法知道的。西于指的是美女西施,这位美女下落不明,传说中结局是美满的:范大夫载她遁入太湖做富婆去了。但也有传说是悲惨的:夫差自焚之前就把她杀了。 总之,西子居的两位闺女的确很美,所以店名就叫西子居。 店中来了什么客人,开店的人无法选择,反正来了就是客,招待一视同仁,阿猫阿狗与七爷八爷没有两样。 卓天威穿得体面,青绸长袍像个学舍士子,但袍袂披在腰带上,就不怎么斯文了,一些爷字号痞棍,就是这副德行。 “客官稀客。”大闺女菡芳笑吟吟地先奉上一杯茶,左颊绽起一个迷人的笑涡儿:“请问公子爷,要喝点什么,又吃点什么?” 人说苏州女儿个个像朵花,吴依软语悦耳得像唱歌。 卓天威是湖广人氏,湖广人说话实在有点难以入耳。 “就要那两个老学究同一样的东西。”他粗里粗气地往邻桌的桌面一指:“酒也要一样的,人可不一样。” 两位学究的桌面上有卤菜鸭掌、鸡翅膀、蹄筋、鲜茅豆、花生。卤蛋等等下酒菜,全是下乘的食物。 来这里的雅客,应该要些新菱、嫩藕、甜酥…… 两个学究瞪了他一眼。坐在上首那位留了鼠须的人,绿豆眼一翻,哼了一声! 这一哼哼坏了! “你哼什么?”卓天威凶霸霸地存心闹事:“再哼,堵上你的臭嘴,看不顺眼太爷是不是?” “咦!你这人怎么啦、”鼠须学究不是省油灯,绿豆眼乍现阴芒:“冲了太岁犯了煞是不是?” 卓天威一点也不斯文,猛地跳起来,门神似的往对方桌旁一站,双手往腰干上一叉,像要吃人。 店主夫妇大惊,抢出把闺女往店里拉,不敢上前排解,避得远远地,大概知道两个学究的来历,避远些大吉大利。 “你这穷酸怎么知道什么太岁什么煞?分明是假冒斯文,子不语怪、力、乱、神。”卓天威的话像连珠炮:“要想逞强,在下掏出你的绿豆眼……” “滚你的!”鼠须学究暴怒地一耳光掴出。 卓天威向侧一闪,耳光落空。 “好哇!要我滚?”他怪叫:“混蛋!滚你娘的五香卤蛋!” 一盆卤蛋分向两面飞,分袭两学究的面门。 两学究几乎同时向他这一面闪,同时伸手擒人。 卤蛋飞散满地乱滚,全部落空,可知两学究的身法好快,躲闪的功夫已臻上乘。 两手落空,卓天威已疾射出棚,到了棚外的空地,灵活无比。 “未来来,在下让你们开开眼界。”他掳袖露拳,摆出泼皮相,点手傲然地叫:“看你两个斯文能否扫地,穷学究打架能有什么鬼点子。” 如果这两位七兄知道他是卓天盛,大概不会吃苦头,可惜他们不认识; 一个精明的眼线,不一定是高手,一位下九流混混,比一个高手名家更胜任愉快。 这两位扮得像学究的人是高手名家,所以不胜任做眼线。高手名家只认识高手名家,对那些刚闯道的初生之犊就所知有限了。 鼠须学究最先到达,绿豆眼中阴芒闪烁,暴怒地走中宫切入,二龙争珠枪双目,出手快极。 卓天威一看就知是诱招,高手相搏,中宫的防守最为严密,哪有一照面便用二龙争珠攻招的。 他不管对方是诱招或虚招,来者不拒,右手上抬硬接硬封。 鼠须学究大喜过望,左手护住胸腹,防备卓天威的左手反击,右手变化,变招疾抓卓天威的右手脉门,五个指头像铁钩,这一抓可不是好玩的,大力鹰爪功,可抓石如粉,抓中任何部位都可抓裂肌骨。 双方都快,但卓天威要快一分半分。 当然他可以更快三五分,甚至七分。 “噗”一声响,打击及体。 “呃……”鼠须学究叫出半声,身躯上体下俯,踉跄后退, 然后扭身摔倒,蜷缩成团在地上滚动呻吟。 腹部被卓天威踢中,打击捷逾电闪,顾得了上盘顾不了下盘,这一脚委实令人受不了。 这瞬间卓天威猛扑跟踪冲来的另一名学究,打击空前猛烈,刹那间攻出五拳三腿,把学究逼得八方闪避,完全失去反击的机会,主动全失。 “噗!”一肘撞偏卓天威的小臂,左掌正待乘机劈攻面门,却晚了一刹那,卓天威已扣住了肘尖向下一拉。 一声闷响,右耳门挨了一记反掌,如被巨锤所撞击,人向右歪。 “噗!”右肩颈又挨了一拳,有骨折声传出。 “哎哟……”这位学究终于倒了。 卓天威大踏步回到食棚,往自己的食桌落坐。 “小姑娘,请替我沏壶好茶。”他笑吟吟地向门内的店主一家招呼:“不要怕,他们的人不久就会前来,我在等他们,不会毁坏贵店的生财家当的,坏了我会赔。” 最先爬起的是鼠须学究,脸色发青,双手仍紧抱着腹部,痛得仍在冒冷汗。 “你……你……”鼠须学究说话含含糊糊。 “我,卓天威。”他大声说:“去告诉武曲星蒲三爷,我等他。” “是你,你……”鼠须学究大吃一惊。 “他如果不来,不屑与卓某平起平坐。”他虎目怒睁,威严似天神:“那好,在下将大开杀戒,见了贵盟的人,绝不容情,见一个杀一个。阁下,听清了没有。” “在……在下带你去……” “叫他来见我!”他怒叱。 鼠须学究吓了一跳,一咬牙,扶起右锁骨被击断的同伴,狼狈地向村中走。 当双方冲突发生时,所有的食客皆匆匆会账回避。 这时,一名村夫打扮的中年人,神色悠闲地进入食棚,冲卓天威淡淡一笑,笑容相当友善。 “在下冒昧。”村夫在他对面落坐:“茶资在下作东,体得见怪c” “你老兄是……”他盯着对方也淡淡一笑。 “在下秦吉,曹三爷的人。” “哦!与三星盟联络的人?” “卓爷是明白人,不错,宗政治大爷的确希望三星盟能占上风,三星盟毕竟比杭霸主公道些,手段也温和得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叫做两害相权取其轻。” “呵呵!好,秦老兄是雅人,好一句两害相权取其轻。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三星盟即使拼死了杭霸主,所剩的高手也寥寥无几了,两败俱伤已成定局,而你们的人坐山观虎斗,足以自己撑起局面了。” ………(缺一段)……… 秦吉匆匆走了,卓天威陷入沉思。 翻江倒海假死隐身,追查极为不易了,但无论如何,这是最好的线索。如果翻江倒海的珠钗来清去白,用不着怕他追查,分明这家伙是在南京作案的疑犯,所以玩弄金蝉脱壳计逃避追查。 他必须赶往杭州追查,越快越好。 但是,这里的赵元咎呢? 赵无咎有长春谷主一家追查。他心中一动,就让傅家的人去查好了,正好趁机会摆脱搏风鸣。 人的一生际遇,常会因些许小事或一念之间而全部改变。 秦吉的不期出现,苏州群雄争霸的局面因而改观。 他心念改变,决定了一些人的吉凶祸福。 脱掉青袍,露出内穿的蓝色劲装。皮护腰十把飞刀柄映日生光,这种两头尖的柳叶刀,如不是行家,使用起来相当危险,可能割伤自己的手,发射的劲道也不易控制,唯一的好处是可以用来吓唬人。 他必须用雷霆手段,早早解决一些问题,再拖下去,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 这也是他有意摆脱傅姑娘的原因之一。 白道英雄办事的方法和手段,不宜用在那些凶残奸猾之徒身上,他没有工夫按步就班以合乎情理的方法来办事,他何苦把傅凤鸣拖在一起自缚手脚。 他的转念,对某些人来说,转得太糟了,在数者难逃。而对某一些人来说,却是吉星高照。 第一个到达西子居的人,是不可一世的武曲星蒲三爷,腰间的沉重雁翎刀,真可以让许多武林朋友心凉胆跳。 跟在后面的有一大群,北人屠和无情贾七姑便是其中之一,其他的人,他感到陌生。不过,他并不害怕,人多吓不倒他。 没看到那位胡姑娘,也没见到白素绫。 先入为主,在他的心目中,那位胡姑娘美绝尘寰,一定是在宋家听说过的骚狐狸七幻狐黎玉香。 群雄以武曲星为首,在棚外列阵,总数已有三十出头,声势浑雄极了。 他安坐不动,冷然注视着这些江湖上的风云人物。 武曲星抱肘屹立,目灼灼狠狠地打量着他,凌历威猛的眼神中,隐约出现似若不信的疑云。 “他就是卓天威。”北人屠在武曲星身侧低声说。 “他这么年轻!”武曲星粗眉攒得紧紧地:“从娘胎里练起,能有几年火候?” “奇技异能与年岁无关,三爷。” “哼!” 卓天威感到奇怪,这位武曲星不是脾气火暴吗?怎么沉得住气,居然没有粗声大气地骂阵? 他却不知,武曲星已经知道他击溃紫府散仙的事,而武曲星却是栽在紫府散他手中的。 “过来,坐。”他大声叫,指指对面的座位:“你阁下一定是大名鼎鼎的武曲星蒲三爷哩。” “可恶!”武曲星果然冒火了。 “先别冒火。”他笑吟吟地说:“俗语说,先礼后兵。先喝杯茶压压火气,天气热,人很容易冲动火气旺。等会儿话不投机,一言不合,再大打出手尚未为晚。” “你小子牙尖嘴利……” “牙尖嘴利才有肉吃,才能在江湖上吃定那些弱者。阁下,你不打算先坐下来谈吗?” “你不配!你给我滚出来说话。”武曲星委实气得胃痛,大概以为自己人多,人多则气壮,气壮就忘了对方是何方神圣。 他脚边恰好有先前滚落的一枚卤蛋,伸脚一挑排,蛋骨碌碌滚出食棚,滚过空地,滚入众人所立的短草坪,足足滚了五丈以上,蛋竟然仍是完整的。 群雄中有人窃笑,他那怪样子也的确引人发笑,半真半假,像是顽童玩滚球。 “好吧!你是前辈。”他将臂弯上的青袍往桌上一放,整衣而起:“为了面子尊严,在下不能让你在众多盟友面前丢脸。” 他每一句话,都像刀一样利,有意激起武曲星的怒火,对方激怒就是他的胜利。 武曲星居然压下了自己的冲动,居然没吹须子瞪眼睛,仅凶狠地死瞪着他。 他逼近至一丈左右,脸色渐变,笑容消失了,玩世不恭的神情一扫而空。 “我,卓天威。”他郑重地通名。 “你好狂!”武曲星咬牙说:“我,蒲家荣。” “久仰久仰。”他抱拳行礼。 “彼此彼此。” “贵盟三番两次计算在下,可有此事?”他单刀直入提出质问。 “不错。”武曲星坦承。 “在下惹了贵盟什么人吗?” “本盟的弟兄认为你是杭霸主的人。” “事实如何?” “你到底是不是杭霸主的人?” “不是。 “那……” “阁下必须还我公道。”他沉声说,眼神一变。 “哼!如果你不是杭霸主的人,给我赶快离开苏州,走得远远地,永远不要回到本盟的地盘来。” “这是你的答复?” “不错。”武曲星斩钉截铁地说。 “好,你阁下已经关闭了谈判之门。”他向后退了三步:“现在,唯一可做的事,是先拼个你死我活,谁强谁有理。你们是一个一个上呢?抑或是划下道来,与在下按武林规矩决斗三场再论是非?” 一位生了一双三角眼的花甲老人,一拂手中的紫金如意手杖,要死不活地缓步而出。 “小辈,你带了人来吗?”三角眼老人阴森森地问。 “没有。” “那么,你没有公证人了。” “不错。” “那么,怎会有按武林规矩的公平决斗?” “老人家,你说呢?” “三星盟不是下三滥的帮派。” “很难说。” “你先接下三场再说。” “很好。” “老朽姓施。” “在下不认识几个人,前辈通名号,在下也不知道,不知者不惧,在下不会被名头所吓倒。” “初生之犊不怕虎,这是正常现象。你没带兵刃?” “有飞刀。”他拍拍盛有飞刀的皮护腰。 “这……” “如非必要,在下不会使用飞刀。” “年轻人光明磊落,可敬。”施老人将紫金如意杖插在腰带上,拍拍手:“老朽就与你在拳脚上见真章。上啦!看我这把老骨头,禁不禁得起年轻人的盖世奇学全力一击,你就别藏私了。” “呵呵!姜是老的辣。”他拉开马步施礼:“老人家,你挑上我松筋骨,我不能不奉陪,放肆啦!你请。” 他表面上轻松,狂笑自傲满不在乎。 其实他已神功默运,蓄劲待发。 因为他已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吉之兆,看到了对方从容大方的表情内所隐藏的阴险恶毒念头,令他感到毛发耸立的凶兆震撼着他。 “老朽倚老卖老,不客气哩!”施老人笑吟吟地说,干枯的右掌向前一引。 “请!”他说,并不因对方引招而大意,向侧方挪步移位。 很不妙,老家伙人老成精,突然掌心向前一翻,截住他的移动方向,一掌虚空吐出。 一无风声,二无劲流,是虚攻的一掌。 如果他事先未能看出凶兆,这一掌够他受的了。 “好!”他叫,掌吐出、一吸、一抄,接着一声冷此,扭身疾挥。 蓦地阴风怒号,彻骨奇寒的暗劲突然迸爆。 施老人斜飞而起,身形失去控制,半空中开始翻腾,足足飞起丈五高,远出三丈外,砰一声摔倒在地,再向前滚转,灰头土脸挣扎难起,松手松脚发出痛苦的呻吟,老骨头像已全部崩散了。 不但众人大吃一惊,武曲星如此狂傲的人,也感到毛骨惊然。 “五毒阴风掌。”他冷冷地说:“老人家,你不该这么阴毒,你想一照面便杀我,毫无半点武林前辈的风度,休怪在下拆你的骨头。” “我……我的护……护心丹……”施老人向抢出相扶的两名同伴哀叫:“阴风内……内走,我……我……” 要想将一块百斤大石抛起丈高,需要千斤以上的神力,而抛出了三丈外,更需要相同的力道。 尽管卓天威所用的是巧劲,但借力和所加的力绝不会少于千斤,足以骇人听闻,收到震慑人心的先声夺魄效果。 就有人不信邪,纵出一个手长脚长,腰带上仅佩了一把短匕首的壮汉,在两丈左右垂手屹立。 “阁下,在下接第二场。”壮汉心平气和地说,一双鹰目冷电四射。 “在下没有选择的余地,欢迎赐教。”他也沉静地发话,神色安详悠闲。 生死相搏,能冷静的人制胜的机会必定要多些。 能冷静,不但表示信心,也表示勇气。 两人都冷静,信心和勇气即将受到考验。 “卓兄有飞刀?”壮汉说。 “十把。” “是柳叶刀。” “对,普普通通的柳叶刀,才能回风,不能折向,而且品质不好,手艺也差,随便买来的。” “在下也有飞刀。” “定是精妙的武林名刀。” “谢谢夸奖,卓兄,咱们玩玩暗器。” “暗器不能玩,只能玩命。” “对,玩命,卓兄敢玩?” “奉陪。不过,你老兄输定了。” “真的?” “真的,不骗你。生和死,都是十分严肃神圣的事。人的命只有一条,只能死一次,不能玩,你父母生养你,是希望你活。我告诉你,我很怕死,所以我会竭尽所能保护我自己,我要活得尊严,活得顶天立地。你把你自己宝贵的命拿来玩,表示你并不把你自己当人看,你活着,是一种浪费,到这世间来是一种错误,所以自虐地玩命,把命玩掉算了。你想,你能胜得了一个活得尊严、活得顶天立地的对手吗?” “你……” “不要和我玩命,你走吧,阁下。” 第十七章 破七幻狐 “没有人敢在我无形刀江洋面前说这和话。”壮汉的语调提高了一倍。 “我卓天威说了,江兄,你看你,你全身的肌肉已经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你已经有点心浮气躁了,你的掌心一定已经在冒汗了,你还能以神御器吗?” “你不配教训我!” “真的?” “你算老几……哎……” 谁也没看清卓天威是如何动手的,也没看清那道淡得几乎无法看清的白虹是怎样飞起来的。 无形刀江洋站在那儿张口结舌,像个白痴。 头上的发给被飞刀从中剖开,断发崩散飞落身后,剩下的短发披散在头四周,像个披发头陀,状极滑稽可笑。 “配不配阁下心中明白,江兄。”卓天盛的语调丝毫不变,语气是诚恳的:“当我出手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保护我自己。保护自己的最佳方法,就是杀死对方,通常我都会有杀死对方的充分理由,没有理由的杀戮是不道德,没有理性的。” 无形刀突然如恶梦初醒,双手掩面,久久不动,四周静得怕人。 “卓兄,我欠你一条命的情。”无形刀放开掩面的手,目光是柔和的:“你说得不错,生和死,都是十分严肃神圣的事。卓兄,珍重再见。” 无形刀抱拳行礼,昂然地一挺胸膛,再深深地注视卓天威一眼,眼神有无比的崇敬,然后徐徐转身。 “蒲兄,兄弟走了。”无形刀向武曲星说:“不是兄弟对朋友不忠,而是兄弟已死过一次了,不得不珍惜余生,从此做一个活得尊严,活得顶天立地的人。蒲兄,不要和卓兄拼命,那不会有好处的,那是一个无法击败的人,信心坚定勇敢刚毅的强者。别了,后会有期。” 无形刀向众人抱拳一礼,大踏步走了。步伐稳定,背影给众人留下的形象十分鲜明:他是一个选对了所走道路的智者。 武曲星气沮了,拳掌和暗器两者全墨。 扭头左右观察,所有的人皆噤若寒蝉,惊容明显,每个人皆神色沮丧。 这是一群丧了胆的人。 “三爷,下令吧!”北人屠艰难地说:“目下除了群起而攻,毫无希望。” “那……行吗?”武曲星感到口干舌躁,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 “或许,当然得付出可怕的代价。咱们这些人中,最少有一半活不成。” “这……” “如果他避实击虚,三爷,谁也堵不住他,谁也拦不住他,这地方太空旷了。” “你是说……” “我是说,如果他聪明,咱们能活的人,不会超过一成,甚至不到一成。” “我挡他一挡,你主持大局。”武曲星神色凛然。 “三爷……” “你带他们撤,要快。” “三爷……” “这是命令。”武曲星厉声说,举步向卓天威走去。 面面相对,大眼瞪小眼。 马步一拉,武曲星的左掌引出。 “不是你,就是我。”武曲星一字一吐,声如沉雷。 武曲星已弃雁翎刀放弃优势,颇令卓天威大感意外,生死关头,不使用自己的成名绝学是极为反常的举动,不像是武曲星的为人, 一方之雄,绰号称武曲星,盛名绝非幸致,真才实学果然出类拔草,马步一亮,强大的迫人气势便奔腾澎湃而出,那慑人心魄的无穷压力,以泰山压卵的声威向对方行猛烈的压迫,双目的慑人眼神如利刀,似要贯穿对方的心肺,要吞噬对方的血肉皮骨。 胆气稍差的人,一照面便会气慑心沉,浑身寒栗,身心似要崩溃,失去自制,心胆俱寒。 可是,所面对的是卓天威。 卓天威像一座山,一座孤立千百亿年,历尽沧桑,永远屹立、永远漠然面对宇宙、万古长存的山。 山是撼动不了的,风霜雨雪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亮出的马步也像一座山,双手形成坚强绵密的防网,可应付任何方面的猛攻,身躯的体积缩小至最大限,没有任何空隙让对方钻入。要能攻击敌人,必须能保护自已,否则即使不是自杀,也会两败俱伤。 神功默运,每一次攻击,将是猛烈的霹雷。 内家高手相得,功深者胜;智慧与经验所占的比重是五成比五成,只在双方修为相等时才能发挥优势作用,碰上对方修为深厚多多时,智慧与经验便帮助不大了。 移位,欺进。 力敌,不可能寻出对方防守的空隙进击,必须以压倒性的雷霆攻击,攻破对方的防卫网以制造致命一台的好机,强攻猛压,主宰全局,才能掌握胜利的机契。 一声沉叱,卓天威发起猛烈的攻击,拳出如万斤巨锤,渔阳三挝三拳联珠齐发,无畏地走中宫长驱直入。 武曲星力贯双臂,身形沉稳地闪挪,左拨右崩避开拳风的威力汇聚点,半接半拆化解了三拳,换了三次方位退了五尺,立即称下马步反击,回敬了一掌两拳,居然抢回失去的五尺地盘,拳风掌劲似乎比卓天威更为凌厉,更为浑厚。 第二次主动抢攻,仍然是卓天威所主宰,比第一次更猛烈、更强劲、拳掌势如狂风暴雨,步步压迫,锐不可当。 他展开所学,大显神威,拳风掌劲远及丈外,劲道虚空着体时声如贯革,脚下的短革纷纷卧倒, 各攻二三十招,招式渐快,身法也渐快, 武曲星被击中数拳数掌,但都不是要害,火候精纯的内功也禁受得起打击,但浑身已被大汗所湿透,呼吸已呈现不稳定状态。 相反地,卓天威却呼吸细长而均匀,虽然也大汗彻体,但毫无燥热的现象。他也挨了几记拳掌,对他不曾发生丝毫作用。 他每一次攻击,都是力的焦点,不出招,则全身自然地舒张,深得蓄劲养力的个中三昧。 三十招一过,该是双方真力已消耗一半以上的时光了。 一声沉喝,情势在变。 “噗噗!”拳劲着肉声骤起,卓天威两记重拳,以无与伦比的奇速排空直入,硬从对方中宫的见微空隙中破隙及体,一中左胸一中胸口肋骨。 武曲星踉跄暴退,脸色大变,马步一乱。 “哼!”叱声与腿齐至,卓天威仅影附形通攻,右腿疾飞,一脚踢在那武曲星的右胳骨上。 接踵而至的疯狂打击是无可抗拒的,无法闪避的。 “噗噗!啪!” 武曲星双手章法大乱,封不住闪不开,马步更是虚浮,似乎每一步皆撑不住重心。 “噗啪啪……”拳掌密如骤雨,在武曲星的头面、肩骨、胸腹……每一记皆结结实实开花。 “呃……嗯……”武曲星狂乱地挥舞无助的双手招架,左冲右撞完全失去了自保的能力了。 “噗!”胸口挨了一记山僧撞钟,力道如山。 武曲星终于支撑不住了,仰面便倒。 刚翻身跃起,噗一声小腹又挨了一重拳。 “嗯……”武曲星向前一栽。 “我不信你的金钟罩能支持多久。”卓天威大声说。 武曲星挣扎着跪起一条腿,挺身一撑,右手急抓雁翎刀的刀把。要拔刀,卓天威可就不客气了。 “噗!”右耳门这一劈掌好沉重。 “砰!”武曲星向左摔倒,这次很难爬起来了,已到了气散功消地步,金钟罩奇功早已散了。 “站起来!”卓天威沉喝。 武曲里形如疯狂,终于咬牙切齿挺身猛扑,双手伸张十指如钩,来一记猛虎扑羊。 卓天威哼了一声,童子拜佛上崩,崩开双手,一冲,一扣,扣住武曲星的脑袋向下掀,再抬膝痛击,噗一声撞顶在武曲星的下颌上。 武曲星仰面摔倒,手脚一伸,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鲜血从口角溢出。 “站起来!”卓天威再次沉喝,他不打倒地的人。 武曲星昏昏沉沉,本能地用抖颤的右手拔刀。 腰带一震,刀被拉断系带夺走了。 “站起来!”卓天威厉喝,将雁翎刀扔出五六丈外。 香风人鼻,左方不远处出现一个翠绿的身影。 “不要打他了,他完了。”翠绿身影说,银铃似的俏甜语音悦耳已极。 抬头一看,三星盟的人已走了个无影无踪。 那是一位美如天仙的少女,翠绿罗衫翠绿裙,一双灵秀的剪水双瞳会说话,玲珑的胴体极为动人。 好美的小姑娘,似乎不沾半点人间烟火味。 不是仙姬,小蛮腰佩了一把宝光四射镶珠带钻的长剑,佩剑的腰带宽有四寸,把小蛮腰衬得真成了柳腰。 不远处的街口,停了一乘软轿,两名护轿大汉皆佩了剑,两名侍文也佩了剑,而且都是美得令人目眩的少女。 四名轿夫一个比一个雄壮,每人都佩了刀。 “他还没有完,脱力而已,他受得了。”他拭掉脸上的汗水:“他这人除非把他的脑袋砍下来,不然死不了,他是很了不起的铁汉。” “你为什么把他打得这么惨?”翠衫少女虽然脸上有笑意,但语气可有了责难的意味存在。 “这是我和他两个人的事。” “放过他,好吗?” “抱歉,我与他的事还没有解决。”卓天威断然拒绝。 这时,武曲星正吃力地挣扎而起。 卓天威哼了一声,上前一把扣住了武曲星的右脱。 “放了他!”是翠衫少女的叱叫声。 卓无威突然感到一道冰流陡然起自心底,锐敏的感觉力让他听出令他毛骨悚然的凶兆。 他看不到身后翠衫少女的举动,但却感觉到了,本能地推开武曲星,鱼跃而出,奇快地远出三丈外,手一触地飞滚丈外一跃而起,压体的剑气曾经触及他的脊心,可说生死间不容发,两世为人。 翠衫少女一剑走空,骇然一震,呆了一呆,似乎不相信这一剑急袭会走空。 剑是吹毛可断的宝剑,光芒刺目,冷气森森,锋尖特别锐利,一看便知是绝壁穿洞的神物。 “咦!你……”卓天威愤然责问。 可是,他已无暇多说,剑虹疾射而至,少女的身法快得不可思议,但见裙抉飘飘;身剑合一眨眼即至,招发射星逸虹,一剑连一剑有如金蛇乱舞,剑气极为凌厉,绵绵不绝,神奥绝伦,每一剑皆指向要害,辛辣狂野,已获剑道神髓。 卓天威掏出了平生所学,闪避电射而至的长剑,慑人心魄的剑气破风声令他不敢冒险近身反击。 这种可击破内家气功的神物太危险,近身很可能被击实,不能以血肉之躯去喂神剑。 少女攻得又快又狠,但他躲闪的身法更是妙到颠毫,闪动如电光流失,在剑山的紧迫强压下乍现乍隐,有如鬼魅幻形。 少女抢攻了二三十剑,似已打出真火。 他不能反击,虽则这位美如天仙的小姑娘蛮不讲理,如果他反击,任何一把飞刀都是催命符。 少女又攻了五六剑,发出一声尖叫。 两名护轿首先飞跃而进,从两侧包抄。 两名侍女也应声掠出,人未到剑已出鞘。卓天威一怔,要一拥而上? 糟!一怔之下,身形慢了一慢,少女的剑已攻到他的膝前。 他收腿急退,人向上升。 七星联珠,少女用上了最霸道、最快速的狠招,紧迫退袭,剑剑险状横生。 他连退三丈,最后以侧空翻远出右面两丈左右,才险之又险地摆脱剑势的控制。 翻腾中,他看到了些什么? 武曲星的雁钢刀! 雁翎刀是被他夺下远远地扔掉的,躺在短草丛中,刀鞘的金嵌图案,映着阳光金芒闪烁着。 他向下飘落,一名护轿狂风似的扑到,剑出似奔雷,手下绝情。 他仰面躺倒,身躯蜷缩成刺猬,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奇速,从剑下连滚五匝。 少女从斜方向飞跃而至,剑凌空下搏,狠招河汉星沉,疾射地下蜷缩成团的卓天威。 刀啸骤发,刀鞘先一刹那飞出。 “啪!”飞起的刀鞘将剑阻了一阻,斜击在剑身上,鞘立被震断,剑势也因而偏了一个小角度。 这瞬间,卓天威长身而起,刀光一闪,风吼雷鸣! “铮!”火星飞贱,罡风迸发。 “哎呀……”翠衫少女惊呼,连人带剑被震得侧飞丈外,骇然变色。 雁翎刀是重兵刃,也就是军中用来冲锋陷阵的大剑,刀身短,刃宽脊厚,用来砍枪有如摧枯拉朽,劈盾如果力道够,必定盾破人毙。 “你得死!”卓天威怒吼,刀指向挺剑扑来的护轿大汉。 “不要伤我的人!”少女惊呼。 “铮!”护轿大汉的剑碎成百十段。 刀如天雷下击,大汉难逃一劈两片的厄运,已无法闪避;刀光临头。 刀光倏止,不可思议地停在大汉的顶门上,在发结的左侧,锋刃已紧贴头皮。 这是不可能的事,但事实上却发生了,这说明了卓天威的劲道已经到了收发由心的无上境界。 大汉眼色死灰,崩溃了,发出一声虚脱的呻吟,颓然坐下挫倒,像是一堆烂泥。 卓天威横刀屹立,冷然四顾。 一名护轿,两名待女,加上翠衫少女,四只剑形成半弧,从三方面指向他。 “你们上!”他沉声说:“我会毫不迟疑地杀死你们,绝不留情。” 少女收剑入鞘,举手一挥,命同伴退下。 “你已经手下留情放过我的保镖。”少女一笑:“好可怕,你……你是怎么练成的呢?” “哼!你……” “公子爷,别生气好不好?”少女莲步轻移向他接近,脸上有动人的笑容:“俗语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以为你又要向那个人下毒手,所以情急救人……” “你想要我的命。” “别冤枉人好不好?我已经发声警告,没错吧?公子爷,饶了他好不好?你们真有不解的仇恨吗?” “你不要管我的事。”他的气消了,举步向踉跄挣扎、摇摇晃晃向村落走的武曲星走过去。 “武曲星,你如果不招供。”他堵住了武曲星的去路,雁翎刀指向对方的左肩井:“我卸下你一臂一腿,绝不宽恕,你最好放明白些。” ‘哦……我武曲星蒲……蒲家荣……”武曲星吃力地停住了:“蒲家荣………英……英雄一世……” “你是个狗屁英雄,你少臭美。”卓天威掴了对方一耳光凶狠地挖苦对方:“你如果真是英雄,就不会派一群卑鄙无耻男女向在下施阴谋诡计明攻暗袭。” “那是无情贾七姑主持的事……” “呸!你将责任推给你的手下,这也是英雄行径?你简直无耻!” “你……” “其一,我要知道两个月前,在扬州的贵盟主事人是谁?目下在何处?其二,我要见贵盟的七幻狐黎玉香,目下她藏身在何处?” “蒲某头可断血可流……” “我不要作断头,要你流血断手断脚。” 刀锋压住了武曲星的左肩,开始前后拉割,肩衣破裂,肌肉开始割破,鲜血也开始流出来。 “原来是三星盟的武曲星蒲三爷。”在一旁观看的翠衫少女说:“公子爷,作用不着逼他。” “为何?”卓天成停止拉割。 “三星盟的主脑人物落脚处在苏州名绅胡大爷的静园,你只要加快赶去,你就可以见到他们的大爷天宇星卞成龙。” “咦!你怎么知道?” “缥缈山庄的人,光临某地之前,暗中保护的人已先将该地的情势摸清,你说我知道不知道?” “你是……” “你不知道缥缈山庄?”少女反问,似乎感到奇怪。 “我什么都不知道。” “哦!难怪,你一定是初出道的人。” “不错。 我姓陈,陈逸绿,我喜欢穿绿。我爹是缥缈山庄的庄主,武林人士应该知道我爹的绰号缥缈神龙。” 武曲星红肿的双目突然涌起惊恐的光芒,打一冷颤,吃力地后退,像是见了鬼。 “缥缈神……龙……”卓天威像是记起来了:“潞安府太行山深处的缥缈山庄?” “对啊!你原来也知道嘛!”陈逸绿欣然地说:“我带你去好不好?” “带我去?去缥缈山庄?姑娘笑话了。” “你怎么啦?我是说去静园。” “你……” “我的保镖知道怎么走。” “这个……” “走啦走啦!你不是要办事吗?我不坐轿,陪你走路,我从来没有交过年岁相若的朋友,我好高兴。” 陈逸绿那撒娇的神情,不是任何正常男人所能拒绝得了的,三分爱娇,三分无邪,再加上三分纯真,似乎真是一位天真无邪,不知人世险恶的小姑娘。 “我知道静园,我有舟代步……”卓天威将刀一丢,有点迟疑:“陈姑娘,这是我个人的事……” “那岂不是更好吗?你会带我去吧?” “这……” “走嘛走嘛!你……你贵姓呀?” “卓天威……” “哎呀!你就是那位几乎把苏州闹得天翻地覆的卓天威?难怪你把武曲星打惨了。我不管,我要你带我会见识见识,好不好嘛?” 好不好?她亲呢地挽了卓天威的臂膀,雀跃地往河边走,天真得像是一位七八岁的小女孩。 她当然不是小女孩。 静园依然静悄悄。 卓天威站在大开的园门外,心中疑云大起。 陈逸绿与他并肩俏立,后面跟着两位保镖:冯翱、冯翔两兄弟。两位侍文:小春和小夏。 姑娘的软轿由陆路来,这时尚未赶到。 “怎么不像有人。”卓天威皱着眉头说。 的确不像有人,连园丁花匠也一个不见。 “这叫做疑兵之计,欲盖弥彰呀!”逸绿用纤手指指点点:“你瞧,所有的门窗都是打开的,人躲在里面,可以看清外面的动静。 杭霸主雄才大略,但机智不足,他要寻找三星盟的主力加以打击,不屑向人少的地方浪费精力,没想到静园有主力隐伏,要是不信,进去便知。” “进去便知?”他扭头用奇异的目光,注视着这位天真无邪的少女,似乎这位少女是来自其他世界的怪物。 “是啊!不进去怎么知道呢?”陈逸绿坦然地注视着他,脸上有妩媚的微笑,坦然的目光表示毫无心机,那双秋水明眸好亮好亮。 “既然人都躲在屋内,进屋之后结果如何?屋内狭窄不便施展,有如鼠斗于窟力大者胜,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枉然。” “这……” “姑娘在江湖闯荡多久了?”他追问,目光逼视着对方的剪水双瞳,要探索什么,要发现什么。 “我是来游江南的,离家快一年了。”陈逸绿颇为得意地说:“江南果然名不虚传,山明水秀人杰地灵,不像太行山原始荒僻,我真不想回去呢,我要叫爹在江南建别庄,最好在苏州买一座大园。” “我虽然在此之前不曾在江湖闯荡,但多少知道一些武林轶闻,三庄五谷十世家,闯道约朋友应该多少知道一些。譬如说,万一碰上三邪神五妖仙,或者天下七大凶人,应该有自知之明,知所防范或趋避,以免枉送性命。据我所知,缥缈山庄是三庄之一,位于太行山五山十八寨之中,连太行山巨匪也不敢正视该庄,外人更不易知悉,是神秘而极为引人注目的武林山庄。令尊缥缈神龙也是武林朋友极为尊崇的怪杰,亦正亦邪的武林神秘高手之一,无人不知。” “你不必讨好找。”陈逸绿的语气坦率可爱:“有许多人害怕我爹倒是真的。” “是啊!所以有人说;宁可让老天爷的一记霹雳头上,也不要让令算找上头来发雷霆。”他也笑了:“所以,令尊如果来江南建别庄,会掀起江湖风暴的。如果贵山庄的情景与这里一样,门户大开,见不到一个人影,登门寻仇的人,敢不敢昂然进入呢?” “卓公子,你在说不可能发生的事。”陈逸绿灿然娇笑:“山庄龙虎十八卫,欢迎任何人登门挑衅,绝不会躲躲藏藏。” “我的意思是假如……” “没有假如。不管怎样,我先进去看。” “这……” “属下先进去,小姐务请稍候。”保镖冯翱欠身说着,举手一挥,李乃弟冯翔向不远处的宅院掠去。 “卓公子,冯翱的武功是不错的。”陈逸绿妩媚地瞥了他一眼:“他能接下我天机十八剑的十剑。你真了不起哪!你是我所碰上的高手中,最高明的高手中的高手,陪我到扬州一带游玩嘛,好不好?” “到扬州玩?”他的眉头又皱起来了,他哪有工夫游玩? “我好寂寞。”陈逸绿脸上的爱娇笑容一点也不寂寞:“在身边团团转的,都是庄里的人,走一步,前面有人探道,后面有人寸步不离,烦都烦死了。而想接近我和我交朋友的人,一听我是缥缈山庄的人就吓跑了。你猜,在苏州我有多少人?” “大概不少吧?” “是啊!足有八十个呢,你需要我帮忙吗?” “不……” “不要急急忙忙拒绝我嘛!”陈逸绿挽住他的臂膀,转螓首凝视着他,灵秀的明眸有冀求的神情流露:“三星盟、杭霸主,他们算什么呢?他们如果不客气,我叫三总管除掉他们算了。” “谁是三总管?” “我家山庄的三总管姜彪,绰号叫五毒瘟神。他带了护卫负责监视此地的浪人,不容许有人对本山庄的人有所冒犯,我叫小春去叫他带人来。小春!” “小婢在。”小春恭敬地答。 “不要叫人来,陈姑娘。”他不得不出声相阻:“你一定是集宠爱于一身,有点娇纵任性,是不是?” “这……这有什么不对吗?”陈速绿似乎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那会让你觉得你像个女皇,你会觉得每个人都必须顺从你,奉承你,你会觉得你做的每一件事部是对的,包括你突然用天机十八剑向我攻击,而我却赤手空拳,毫无防备……” “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想做就做。”陈逸绿苦着脸面有愧色:“我……我一定会改,告诉我,说你原谅我了好不好?” 面对这么一个纯真少不更事的小姑娘、他能说什么呢? 不过,天机十八剑并没带给他任何伤害,肉体上的伤害他承受得了,所以将陈逸绿与傅凤鸣比较,他反而觉得陈逸绿天真可爱些。 陈逸绿所说的话,有点让他觉得无邪坦率,甚至有些令人怜爱的感觉,而博凤鸣所说的话却会刺伤人。 也许,傅凤鸣是侠义门人的子女,而陈逸绿却是武林亦正亦邪怪杰的后裔,因而有所不同吧! “我很愿意做你的朋友。”他诚恳地说:“但请你记住,每个人处事的方法都不一样,你要尊重朋友的意见,避免越俎代疱自作主张,好吗?” “我……我会记住你的话,卓公子。” “你是一位好姑娘。”他含笑拍拍挽在臂膀上那温润可爱的小手:“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真的。” “哦!我好高兴啊!”陈逸绿雀跃地娇叫,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女孩。 不远处大宅前的门阶上,出现冯翱的身影,打出要众人动身的手式,还有只有自己人才懂的信号。 “奇怪,里面真的没有人。”陈逸绿一面说一面挽了他的手举步进入园门:“难道说,三总管的消息不确,这里不是……” “贵总管的消息、没有错,只是时效已失。”他说:“目下那些江湖好汉正在作殊死斗,来去频繁,行动时变,情势变化多端。这里我来过,确是三星盟的一处主要隐身的地方。” 冯翱降阶相迎,欠身恭敬地引手虚引。 “小姐请进,里间空无人影,人已经走光了。” 卓天威将举步升阶的陈逸绿拉住,虎目惊觉地透过敞开的中厅门,打量陈设华丽的大厅堂。 “陈姑娘,不要进去。”他笑笑说:“主人不在,擅闯私宅于礼不合,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到别处另找线索,我会找到天字星的,走!” “可是,卓公子,过门不入……”陈逸绿忘了刚才他的要求:尊重朋友的意见。 “呵呵!如果是朋友,过门不久才会失利。走!我知道在何处可以找到线索。”他转身便走:“杭霸主的人,可以供给正确的消息。” “去找杭霸主?”陈逸绿不再坚持,大概对卓天威已有相当认识,坚持反而会引起反感,只好乖乖离开。 “当然仓促间不易找到杭霸主,我的目标也不是杭霸主。”他饱含深意地回望寂静的静园一眼:“虽然他那些手下也曾一而再向我下毒手。” “那就去找他呀!打蛇打头……” “他现在自顾不暇,尽量设法避开我,我并不急,他会来找找的,除非他识时务退出苏州,他不是一个肯轻于承认失败的人。” 两人谈谈说说,相偎相倚走向里外的泊舟处。 浪里锹坐在河岸的柳树下,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葫芦酒和一包卤菜,正吃得津津有味,远远地看到卓天威五个人缓步而来,赶忙收拾残肴,一蹦而起。 “且慢解缆。”走近的卓天威突然叫,转向偎在他身旁的陈逸绿说:“现在,你打算看热闹吗?” “看热闹?”陈选绿一头雾水讶然问。 “对,看热闹。”他肯定地说。 “你是说…” “记得静园的房屋格局吗?” “这……我没留意。 “你看。”他折柳枝在地上划动:“这是正宅的位置,这是客人寄轿安顿随从的东路院处。这是两厢,这是……正厅的两侧都有着复壁,内面的穿堂很可能有着巧妙的密室。现在,我们再折回去看看吧。” “什么?回去看?”陈逸绿显然大感惊讶。 “对。现在,躲藏着的人该已出来了。” “咦!你是说……” “我们必需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必需在跟踪的两位仁兄将信号传回之前赶到,就有热闹可看了。你带了人从东跨院绕人,自后院抄出。现在,走!” 静园并不静。 十二个穿一式宽大青袄、戴仅露双目头罩的人,聚集在堂上议论纷纷。 十二个人,有四人手上挟有夺自宋家的匣弩。另四人各有一具可喷洒毒烟或毒液的紫铜尺二长喷管。 “这小畜生机警绝伦,咱们失败了”。坐在上首大环椅内那位矮身材的人咬牙说:“此人不除,咱们食寝难安。你们赶快通知各路的人,严防意外。这里的事,赶快处理,地窖里的人,切记不留活日,我先走一步。” “地窖里的人,有利用的必要,可用作下一次陷阱的诱饵,不妨把人带走备用。” “不行。”矮身材的蒙面人断然拒绝,离坐而起:“他们已看到汪老的本来面目,弄不好会坏事。下一次布阱的事,必须谋而后动。我先走了。” 走了四个人,是从后堂走的。 送走了为首的人,一位蒙面人将匣弩往长案上一放,发出一声呼啸! 后堂奔出两个同样打扮的蒙面人,都佩了轻巧的狭锋刀,露在外面的双目冷电四射,显然都是内家高手。 “怎么了?”一人向发忽哨的蒙面人问。 “小畜生不上当,咱们必须立即撤走。”为首的蒙面人说:“地窟里的六个人,把他们处理掉。” “这……我要留下那女的……” “你想死呀?你!汪老会活剥了你。那鬼女人是首先认出汪老身份的人,你知道后果如何吗?就算这次能成功地把小畜生宰了,也不能留活口,这点规矩你该懂。” “好了好了,别摆出臭面孔教训人了,这就处理?” “是的,马上处理……” 话未完,一声长啸划空而至! “咦!”所有的人皆吃了一惊,同声讶然轻呼。 “有警!糟!小畜生回来了。”为首的蒙面人惊叫:“快!各就各位……” “哈哈哈哈……”厅门狂笑声震耳,人影带着笑声向堂上电射而来。 “毙了他……”为首的蒙面人狂叫,急抓案上的匣弩,反应相当敏捷。 “啪!”崩簧暴响,三枝弩箭破空而飞。 最外侧的那位蒙面人反应最快,匣弩一抬便发射出弯箭,急袭电射而至的快速人影。 这种小型匣弩一次只能发射三枝弩箭,装填很费事,近距离发射,发则必中,十分霸道,力可贵甲。 可是,来人早有准备,恰好闪在一根厅往后,而且已先一刹那发射令人难以看清形影的飞刀。 人影奔窜。狂叫、摔倒。 匣弩摔出、崩发。 喷管砰然,毒雾乱喷。 不速之客在刹那间发出九把飞刀,几乎像同一瞬间完成,随即倒退飞跃,两起落便消失在厅门外。 唯一逃脱灾难的人,是那位要求留下地窟中鬼女人的蒙面人,闪在厅角拔出狭锋刀护着身,本想等同伴先用匣弩制敌,匣弩无功再抢出拼命。 眼前的景象,可就把这位仁兄吓了个胆裂魂飞,九个同伴像发狂般叫号、扭曲、旋转、摔倒…… “天啊……”这位仁兄狂号,不再察看结果,疯了似的夺入后厅逃命。 后面是男宾止步的穿堂,五个人影刚从后面院子里闪出,堵住了向后逃的路,劈面撞上了。 “是……是你们……”这位仁兄尖叫,脚下一慢,以为自己得救了。 是陈逸绿五位男女,他们是由后面绕出来的。 电虹一闪,奇准地贯入蒙面人的咽喉。 陈逸绿收了剑,举手一挥。 冯翱拖了仍在抽搐的尸体,住幽暗的壁角下一丢。 五个人站在后堂回,盯着烟雾渐散的大厅发怔!匣弩和喷管也丢了一地,全都失去效用了。 九具尸体,有一半仍在抽动,仍在呻吟,但死定了。有一半的人心坎中刀,另两个刀贯喉,两个贯入腹部,所以死得最慢。 对面厅口门外,卓天盛冷然屹立。 他的目光冷电森森,狠盯着后堂口的五男女。 “你们不进入大厅,已暴露你们的身份。”他冷森森地说:“你们知道喷管内的毒烟很可怕,你们没有这种毒烟的解药。” “卓公子……”陈逸绿娇叫,仍是那动人的爱娇语调,像在向所爱的人撒娇。 “姑娘,你救武曲星的情急神情,已引起我的疑心。”他阴笑:“要逼供,该向武曲星逼。你不该冒充缥缈山庄的人,你想在背后杀我的剑术,根本就不是天机十八剑。你那两个假保镖冯翱、冯翔,再苦练十年,也不配担任缥叙山庄的龙虎十八卫。当然,我没见过缥缈山庄的人,也不了解天机十八剑,以前只是起疑,直至你要进入大厅,我才证实自己所料不差。” “你……” “俗大的静园,宅第贯院连厢,百十人穷搜也非易事,而冯翱兄弟两个并不怎多高明的料,居然入内搜索片刻,便大胆请女主人入厅,简直荒谬绝伦。我已经看清你了,你以后再也无法骗我了,你七幻狐的易容术虽然天下无双,但你绝对不能再骗我了。” 陈逸绿冷冷一笑,向后退。 “咦!”扮侍女小春的女郎惊叫。 五个人皆全神注视着门外的卓天威,相距不足五丈,但卓天威突然消失了,五个人居然没看清他是怎么走的,简直匪夷所思。 “快走!”陈逸绿变色惊呼,飞掠而走。 卓天威出现在后面的内院,但已失去陈逸绿五男女的踪迹。他不敢冒险穿越毒烟弥漫的大厅,是从屋侧绕过来的,失去了擒捉七幻狐的机会。 他等到毒烟消散,想找人问口供,已经没有活日了,十个蒙面人皆已停了呼吸。 取回九把飞刀,他小心地在各处察看。 他在用心地想,想所发生事故的前因后果。 他没见过宋家的匣弩,不敢断定这里出现的四具匣弯是宋家的。如果是,那么,毁灭宋家的人该是三星盟了。 而要用实物交换地的女人,自然是七幻狐了。 他想不到三星盟图谋他进行得如此积极,其实他有意无意地作出一些有利于三星盟的事情。 三星盟暗助吴中一龙,与他没有利害冲突,而他更是牵制杭霸主最具实力的人,三星盟为何如此不识好歹? 他真有点想不通,钻入牛角尖去了。。 “好吧!以牙还牙。”他向自己说。 他决定着手压迫三星盟,以牙还牙。 从园东首的荷池绕过,他突然站住了。 “出来吧!”他向不远处的大型太湖三假山叫:“你在发抖,齿颤声瞒不了我。对一个惧怕我的人,我是很慈悲的,出来。” 一阵悉卒响,假山洞内爬出一个八九岁的小厮,脸无人色,浑身都在颤抖,爬在地上站不起来。 “饶命!老……老爷……”小厮颤抖着叫。 “不要怕!”他心中一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些什么可怕的事?” 费了好些工夫,他总算从小厮那结结巴巴、断断续续的重语中,猜出一些大概来。 静园的主人胡大爷一家老小全住在城内,静园借给一些陌生人住宿,仅留下十几个奴仆小厮照料。 这位小厮今早闹肚子起得早,发现一群蒙面人占住了正屋,把留在园内几个寄住的陌生人擒住,奴仆们全被赶到后花园的杂物间锁起来。 小厮吓得魂飞魄散,躲在假山洞内直到现在,饥渴交加实在受不了,看到陌生人更惊得屁滚尿流,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觉得奇怪,七幻狐是三星盟的人,这里是三星盟借住隐藏的地方,在这里设圈套布降阶,为何要把留在这里的自己人擒住?如何解释? “被捉的几个是什么人?”他和气地迫问:“不要怕,小弟弟,好好想想看。” “我……我不知道。”小的真的不知道。 “我是问寄住在你们这里的几个人。” “我……我不知道,好……好像全……全是一些有……有病的人。” “有病的人?是受伤吧?” “不知道,听……听后……后房的梅香说,有……有一位长得很……很标致的姑……姑娘,姓……姓凌的,是由……由一个叫……叫七……对,贾七姑,贾七姑送来的,有……有好些天了。” 贾七姑,姓凌…… 那扮老鸨的女人,一定是把白素绫送来这里养伤的,怪不得那位假胡兰芳姑娘说要带他去看白素绫。 他不再多问,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快去后花园把你们的人放出来,小弟弟。”他拍拍小厮的头:“大厅里有十个死人,一定要悄悄把尸体埋了,要快。” 他走了,三星盟随即来了几个人。 午后的东海老店静悄悄,午后还不是落店的时光。 店主太湖蛟天天都有烦恼,卓天威住在他店里,就是最令他提心吊胆的大烦恼之一。 卓天威回店不到半个时辰,附近就成了各方英雄注目的逐鹿场,高手眼线分布在店附近监视卓天威的一举一动,也监视敌对各方的动静。尽管这些人知道不可能获得卓天威正确的动静消息,但派眼线总比不派好。 太湖蛟守中立的态度,表露得十分地明显。 他在卓天威所住的这进客院中,只派了两个上了年纪的店伙,默默地呆在客院的店伙休息小房内。 这两位店伙等卓天盛呼叫时才出来听候使唤,其他的事一概不管,有些什么人出入,悉从尊便概不过问。 所以当郝四爷带了三个爪牙出现在店中时,太湖蛟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卓天威在房中整理新买的狭锋单刀,和新补充的柳叶飞刀。 桌上一壶茶已经冷了,大热天喝冷茶理所当然。 叩门声三响。 不会是店伙,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谁呀?”他问。 “郝明山。”外面的人大声回答。 好家伙,郝四爷终于忍耐不住来找他了。 “四爷光临,客壁生辉。”他拉开门泰然地说:“请进,诸位。” 郝四爷气色不佳、带了三位中年同伴入室。 桌上搁着插有飞刀的腰带,还有佩刀。 而卓天威在门旁肃客入室,赤手空拳。四个人只要没收桌上的兵刃,便可对付赤手空拳的卓天威了。 但四个人谁也不敢妄动,真有英雄好汉光明磊落的气概,甚至连桌旁也不接近。 “诸位请坐。”卓天威回到桌旁肃客就坐,信手将兵刃推至一旁:“四爷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不知有何责干?” 郝四爷在对面的条凳落坐,三位同伴也分左右相陪,神色流露出明显的不安。 “想和老弟讲道理。”郝四爷无可奈何地说:“经过行家的检查,证实在下的心包络经受制,天池穴已日渐变易。” “在下给你一百天期限,此期间你是安全的。”他淡淡一笑:“我这人本来是很讲道理的,但经历的变故一多,逐渐发现真要讲理,什么事都办不成了。更发现那些玩弄阴谋诡计暗算在下的人,根本无理可喻,毫无半点英雄本色。因此,在下放弃与人讲理的念头,采用另一种手段办事。四爷你与在下的过节,是在下转变念头之前的事,所以在下不会改变主意,百日之内你是安全的。” 第十八章 黑道枭雄 “你不是不讲理的人,老弟。”郝四爷额上冒汗:“三凤珠钗的条龙去脉我已经交代清楚,我的确不知道翻江倒海的底细下落……” “那是你个人的看法,也是你的道理。而在我这方面来说,看法自然不同。捉贼捉赃,赃有了,而你却否认你是贼,栽在一个队翻江倒海的浪人身上。你想,这道理说得通吗?我不找你找谁呢?假使我有幸找到了翻江例海,而他又栽在另一个人身上;我该怎办?又去追找?” “这……” “就算作是冤枉受栽的,那也是你命该如此,收受来历不明的赃物,就必须冒被认为贼的风险。所以,你必须为洗刷自己而用全力去找翻江倒海。” “卓老弟……” “不要多说了。”他虎目怒睁:“我对你已经够客气了,不要不知自爱,你走吧。” “老弟,我……”郝四爷直流冷汗:“你说你丢失了珍宝,三风珠权是其中之一,你说吧,我负责赔偿,该值多少?你说?” “你赔?” “就算是我作的案好了,我一定赔。” “哼!阁下……” “老弟,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丢了珍宝,我赔,还不够吗?就算是我盗了你的珍宝,我承认我把珍宝实了,我赔偿你的损失,总不会要我把命赔上吧?” “这……”他心一软,口气也软了。 “我求求你高抬贵手。”郝四爷痛苦地说:“三万、五万银子,你……你说个数目……我卖掉身家也一两不少赔给你……” 他推椅而起,绕至郝四爷身侧,双手突然按住郝四爷的双肩,将郝四爷压伏在桌上,前面左右共八个指头,在郝四爷的肩井穴滑过,下探至胸乳,食中二指压上了乳侧的天池。 “你走吧!”他放手回座:“我相信你不知道翻江倒海的底细,我毕竟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经脉禁制已解,在下对这件事十分抱歉。” “你……你你……”郝四爷反而惊愕莫名。 “不要再和杭霸主勾结,毕竟那些人是外地的黑道凶枭,当你一旦落在他们的控制下,你就什么都没有了。黑道凶枭之所以称黑道凶枭,那就是心狠手辣,生死等闲,任何事都必须用三刀六眼解决,你受得了吗?” “我……我我……” “不要你你我我了,还来得及,四爷。”他诚恳地说:“你年岁也不小了,你已经没有称雄道霸的本钱,你已经失去了闯荡的冲劲和精力,听任别人的摆布毕竟不是甚么愉快的事啊。” “谢谢你的忠告。”郝四爷喃喃地说。 右首那位中年人一直冷眼旁观,天生的大马脸,令人一见就无法生出好感,山羊眼不带表情令人生厌。 “在下天外流云祝平川。”马脸人冷冷地说:“郝四爷的朋友,不太熟悉,但却是道义的朋友。” “久仰久仰。”卓天威客套地说,当然他根本不知道对方何许人物。 “翻江倒海已经死了,早几天死在杭州。”天外流云说。 “死的人是西湖的一个泼皮,翻江倒海已经知道我找他的消息,玩了一招金蝉脱壳老把戏,砸碎了死者的脑袋,留下自己的遗物溜之大吉,大概最近又在玩借尸还魂的把戏愚弄人了。” “老弟听谁说的?”天外流云问。 “在下的消息来源很可靠。” “目的人可靠吗?” “目击?你是说……” “目击的人就是我。” 卓天威一怔,目不转瞬地注视着天外流云。 “那天晚间,在下投宿西湖客栈。”天外流云的山羊眼真像死鱼眼:“而且,在下认识这位专门讹诈撞骗的混混翻江倒海,同住在一进客房,但客房一头一尾相距五间上房之远。 四更本五更初,在下被瓦面夜行人的声息所惊醒,出房察看,由于穿衣着靴浪费了不少工夫,出房时惨案已经终结,三个黑影从翻江倒海的房中窜出,跃登瓦面走了。我入室察看,灯火仍在,翻江倒海死在床上,喉被割断,额正中挨了一击,面目未曾模糊,那是歹毒的指力点中的,深人颅骨成了一个血洞,这才是致命的一击。喉间一刀是故意补上去的,以掩饰致命的一指。” “你是说,面目仍可分辨,并未砸烂?”卓天威急问,心中疑云大起。 秦吉的消息从何而来的? 为何要说死尸的头面已被砸烂难辨? 曹三爷派秦吉来通知他,要他快到杭州去查。第一次消息说翻江倒海死了,有遗物为证物,第二次却正相反,要他赶快去查。 真得赶快去查,曹三爷的消息不可靠。 “尸体刚断气,在下绝不会看错,的确是翻江倒海,虽然血流满脸状极狰狞,在下绝不会走眼。” “奇怪,怎会有人说他藉假死……” “老弟,他一个只会兴风作浪敲诈勒索的小混混,不成气候,犯得着如此费事吗?他只要改名换姓往天涯海角一躲,你找得到似吗?你要花多少工夫去找?十年?二十年?天下大得很呢!譬如说,到海边外人不知的小岛渔村打渔,你怎么找?到太行山去做小强盗,你能找得到吗?在下感到奇怪,这种小混混,值得一个练了指功绝技的人出头谋杀?” “那时,祝老兄在杭州有何贵子?” “从金华府途经杭州,我天外流云是一个替人追寻失踪亲友的生意人。三天前才经过此地,顺便探望郝四爷,这才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事。” “这……那我就不用跑一趟杭州了。” “话不是这样说,那毕竟是惨案发生的现场,多少会找到一些线索。那三个人中,至少有一个指功惊人的武林高手,可惜我出来晚了一步,只看到三个黑影,以相当高明的轻功纵上屋面逃走了,连个身形也看不清楚了。如果牵涉到你,到了杭州,你还得特别小心,以防暗算。” “谢谢你,祝兄。”他由衷地道谢。 送走了郝四爷,他立即带了刀离店。 曹三爷的大宅戒备森严,闭门谢客。 卓天威站在院门外,伸手摘下谢客牌,用牌敲门。 “谁在敲门呀?”门内有人大声问。 “是我。”他不将姓名说出。 “你又是谁?有何责干?不认识字吗?谢客牌上写得清清楚……” “不开门,在下给你踢破。” “你……” “你开不开?我,姓卓,卓天威。” “哎呀…… “快开……” 霸主上门,门子不敢不开。 “我家老爷受……受了伤……”门子拉开门惊煌地说:“不……不……不能见……见……客……” “我知道,但他会见我。”卓夫威揪住门子往里推,逼门子带路。 神手天君的针伤其实已大有起色,只是不愿再在外面走动引人注目而已。卓天威来了,这位恶客不能不接见,匆匆随仆人出前厅会客,气色尚佳。 “三爷遇上刺客受伤,未能造府致候,恕罪恕罪。”卓天威保持礼貌,站起行礼致意。 “好说好说,老弟事忙,不敢当老弟错爱。请坐!”神手天君客气地说。 “听说刺客是个女的?伤势控制住了?” “一女两男,用针偷袭,幸好不是淬毒的针,伤势还不算严重。” “刺客的身份可有线索?”卓天威只是作礼貌上的询问,其实他知道那是宋雅贞下的毒手。 宋家遭了劫,一门老少下落不明,他也就不便将内情说出。 “毫无线索,猜想可能是杭霸主的人。” “哦!以后三爷真得小心才是。” “谢谢关照。哦!老弟此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为了要问清一件事。” “老弟请说。” “上午三爷派了一位眼线在溪口村,向在下传口信,这人说是奉命……” “且慢,什么口信?”神手天君截断他的话。 “有关翻江倒海身死杭州西湖客栈的消息。”他毫无机心地说:“说是那家伙假死潜身,上次的死讯不确。在下已经得到了确证,翻江倒海确是死了。三爷,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请说个清楚。” “老弟的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而且是当晚目击谋杀案发生的人,凶手共有三个。” “我已经亲自将翻江倒海的死讯奉告了,而且带回他的遗物。”神手天君淡淡一笑:“我大哥亲自派人前往杭州调查,获得的消息绝对可靠。” “那……今早的消息……” “今早的消息?我已经闭门谢客,连我大哥那边我也没去过。” “咦……三爷没派人找我?” “绝对没有。” “那人自称姓秦名吉。” “抱歉,我不记得曾经认识一个叫秦吉的人。老弟,你是不是弄错了?” “怪事,绝对错不了。晤!谁派人愚弄我……” “老弟,有人希望你赶快离开苏州,到杭州追查线索,作无望的追查,这里便可天下太平了。”神手天君郑重地说:“想想看,谁迫切希望你离开?你离开苏州之后,是谁获好处最多?老弟,我可以向你郑重保证,我最不希望你离开苏州,也绝对不认识一个叫什么秦吉的人。” “这些天杀的混帐东西!”他光火地拍案咒骂:“我几乎上了他们的当。” “杭州方面,我还认识几个人。”神手天君慨然地说:“等我的伤势差不多了,我带一些人陪你到杭州查根底,就可水落石出了。” “这……” “请不要拒绝在下的诚意。”神手天君诚恳地说:“要在下与人拼命,在下有自知之明,几手三脚猫功夫,派不上用场。要带一些人查线索嘛,至少天时地利人和我略占优势。 老弟就这么说定了。” “这件事以后再说。”他迟疑地不好肯定表示是或否,而在如此扑朔迷离的情势中,他的确希望能获得助力,他人孤势单,迫切地需要人手。 “老弟尽管放心,在下的伤势已可控制……” “届时再说吧,三爷。”他喝干了杯中茶离座:“打扰了,告辞。” 刚析出大街,街口站着长春谷生父女俩。傅凤鸣仍是书生打扮,显得英俊而秀逸,有如临风工树。 “大哥从曹三的宅中出来?”傅姑娘笑吟吟地问。 “是的。”他谈淡一笑,向长春谷生施礼:“傅前辈所侦查的事,可有些头绪了?” 不但称呼客气,神色上也客气。 以往,他对长春谷主是相当脱略随和的。 “你最好少往曹家走动,那家伙诡计多端,小伙子。”长春谷主忽略了他神色上的改变了:“借一步说话,我有事想找你参详参详。” “很抱歉,傅前辈。”他一口拒绝:“在下事情忙得很,急需出城赶办,有事改天再说吧!” “大哥。”傅姑娘的笑容消失了:“你……” “傅姑娘也有事?以后再说好不好?”他的脸上也没有笑意。 “小伙子……”长春谷主终于看出异样了。 “失陪。”他抱拳一礼,还自大踏步走了。 父女俩讶然相顾,然后目送他的背影隐没在人潮中。 “怎么一回事?”长春谷主讶然自语。 “他……他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冷淡?”姑娘幽幽地说,眼眶一红。 “是呀!晤!不对。”长春谷主似有所悟。 “爹,是不是曹三在挑拨离间?” “这……虽有可能,但似无关连。” “可是……” “昨晚他的态度便有了改变,只怪当时我们没留意。”长春谷主正色说。 “爹的意思……晤!昨晚是有一点不对,现在回想起来……” “今早我们去找他,你和他不是曾经约定见面的地方吗?他没去,却独自跑到溪口,把三星盟的武明星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架。丫头,他在避开我们。” “是呀!爹……” “丫头,你和他在地道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意见相左的事故?” “没有呀!经过情形,女儿不是已经详细说了吗?” “真糟!他变了,为父只好独自跑一趟荐福山白云坞船厂进行调查了。” “我要去找他!,”姑娘叫,凤目中泪水在打转。 “没有用,他不会理你。走,回去商量商量,找出问题所在来。” 卓天威在短短的三两天中,以雷霆手段连续向打击他的人猛烈反击,声威远播,吓坏了不少人。 杭霸主的主力人物紫府散仙一群人,几乎溃不成群,三星盟的老三武曲星被打得成了一条虫,盟友们望风溃走,静园十名蒙面高手在瞬息间全部毙命,再加上宋家一门老小神秘失踪…… 这些耸人听闻的消息不断向外界哄传,卓天威成了江湖道上最轰动的江湖新秀,武林中声威显赫的武林奇葩。 火拼中的敌对双方,都受到沉重的打击,不得不暂行停止报复的行动,远离府城觅地集结暂避风头,另行筹划对策。 西郊的木渎镇,是本城的名胜区,来这里的游客主要是游灵岩山,游吴宫遗址和西施所留的胜迹。 当然也有些有心人,到山西南麓参拜韩王夫妇的灵墓。到邓尉山香雪诲游览的人,也经过此地前往光福镇,在这里雇女轿夫抬着走。的确令那些大爷们,平空生出踌躇满志的优越感,天下各地,女人抬轿的地方的确罕见。 镇不大,约有三四百户人家。 镇上两条大街,十余条小巷,倒是家家有庭有院,有花有草,连街上的店铺,门前插柳植花,可算是林荫大道,花园小径,有着诗一般的情调,难怪沿途二十几里路,处处都是风景绩丽的迷人景色。 镇西口大道一分为二,左走光福镇,右走天平山。 街口广阔,右前是巡检司衙门,这座衙门规模不小,管辖三处地方:木读、横塘、新郭等三处。 衙门对面是本镇有名的酒店香雪楼,楼前的广场裁了数十株老梅,是停轿驻马的地方,该楼招待的游客,几乎都是有相当身份的人,一桌酒筵得花二三十两银子,足够贫苦人家半年粮了。 未牌初正之间,游客正陆续返城,香雪楼食客渐稀。 卓天威是食客之一,他已经喝了四壶酒了,满脸红得似火般地,但是举动沉静稳重,并无醉意。 据说,酒容易上脸的人酒量有限,可是,他喝了四壶酒毫无醉容,而酒上脸红似丹来,脸红并不表示醉了。 但一般人的看法是:脸红代表酒喝多了,醉了。 酒醉的人是很烦人的,甚至具有危险性。最好不要去招惹醉鬼,以免惹火烧身。 那些见多识广的店伙们,一个个愁眉苦脸,心中暗地叫苦连天,却又不敢上前劝他少喝几杯,看到他佩着刀,还有腰带上的飞刀闪光,便知道他是个不好惹的武林豪客,劝得不好说不定会挨上一刀,那才冤枉呢! 他已将第五壶酒喝掉一半,伸手拈壶再往杯里斟,拈壶的手十分稳定,泰然自若,神色从容不迫。 桌边出现一位中年大汉,抱肘而立,相当威风。 “老兄,还要喝?”大汉斜睨着他冷笑着问。 “不错,在下是有名的酒仙。”他微笑放下酒壶:“好像闯道的武林朋友,都有代表他为人的绰号,在下也自取绰号叫酒仙好了。对了,就是这么办。” “哦!你也想名列五妖仙?” “你说呢?不坏吧?” “你没有仙风道骨的气质,不配称仙。” “这……对!称仙是有点不符实,对仙也似乎大不敬,不能称酒仙。” “不要再喝了,喝了会误事的,老兄。” “误不了事,阁下。”他一口喝干了杯中酒:“酒可以壮胆,酒多一分,胆气多壮一分,杀起人来才不会皱眉头,才能挥刀狂舞,砍瓜切菜。镇尾半里外那座农舍里,躲了一大群歹徒,他们欠了我一笔债。等我喝够了,就会胆大包天,提着刀找上门去,向他们讨债,一刀一个,保证让他们快活,” “自从你进来喝第一杯酒之后,他们就在等候你了,已经等得不耐烦啦!” “不急不急。”他又倒酒,第五壶终于点滴不剩:“他们的人还没有到齐,到齐了正好连本带利一起讨,还可以多加一分利息呢。” “喝多了,你恐怕连债主的面孔都分不清了,你岂不是要赔老本?这……” “说来说去,你仍然想要我停止喝以保持清醒,你烦不烦呀?”他下逐客令:“你给我走开。店伙计,再给我来一壶酒。” “你听我说……”大汉仍然不死心:“你已经有了七八分酒意……” “是又怎样?” “他们人多……” “你们的人也不少。”他举手不礼貌地指点着大汉的鼻尖:“你希望我把天宇星那群人宰掉一大半,然后蜂涌而出收拾残局,便可乘机把我宰了,是不是?” “你……” 啪一声响,他长身而起,手竟然伸过桌面,出其不意给了对方一耳光。 “哎……”大汉骇然急退,怪眼睁得大大地,似乎仍然不相信已挨了耳光,这是不可能的事,哪有人出手得这么快?手怎么可能掴中隔桌的人? “你回去告诉杭霸主。”他坐下来怪笑:“叫他死了这条心,我不会傻得替他打先锋。 我要坐山观虎斗,看你们两方首脑人物拼死活。喝多了便对付不了三星盟的高手,所以你那些人叫你来劝我少喝。哈哈!你明白了吧?我根本就不打算介入,我要等你们双方了断之后,再办理我自己的事。” “你……” “再说,你怎么敢断定找一定来找三星盟算过节?焉知我不会到馆娃宫废墟找你们算账呢?你走吧!回去告诉杭霸主,不要在我身上打主意,专心准备与三星盟结算,时辰已经不多了,还有半个时辰,对不对?夕阳下决生死,这次火并决定你们的生死存亡,我已经保证不介入了,你应该满意了,还不走?” 大汉抚着红肿的脸,狼狈而逃。 馆娃宫废墟散布有三五人家,皆是承种灵岩寺菜园的佣户,那一带的菜园皆是寺产,隐藏百十个人绝不会引起外人的注意。 由馆娃宫旧址改建的秀峰寺,目前改称灵岩寺,(秀峰寺之后曾经改名为韩王功德寺)。百十座殿宇禅房,数百名僧侣,可不是江湖朋友能混迹的地方。 杭霸主与三星盟约定在灵岩山了断,选定的时间是申牌末,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刻,山上游人绝迹,夕阳余辉代表时日终了。 江湖朋友本来就是悲剧性的人物,生死等闲,英雄时如旭日初升,得意时如日中天,失败便是日薄崦嵫,死时如黑夜降临。 夕阳下决斗,失败的人与死了的人,将步入茫茫黑夜,成功的人与胜利者,明晨方可看到旭日东升。 这就是失败者的归宿,胜利者扬名的时刻。 卓天威不想介入双方的决斗,他只想看结果。他知道,两方的人皆对他有所顾忌,他不想偏袒任何一方,让这些人拚个你死我活,反而有益世道人心,至少可以少几个无恶不作的歹徒。 他恨透了这些江湖枭霸,恨不得这些人全部拼死掉,大快人心。 他的珍宝被盗,就是这些人所做的好事。 看看天色,大概该动身找适当的地方坐山观虎斗了,便吩咐店伙结账。 刚将五两碎银放在桌上会帐,桌旁已来了三个人,两个人将店伙赶走,把住了梯口。 “老弟,你不能露面。”在他对面坐下的青衣大汉神色紧张地说。 “张头,为什么?”他火红的脸上毫无笑容。 “老弟听说过擎天一笔封志堂?”穿便装的量大一尺张捕头问。 “抱歉,我所知道的人有限得很,没听说过,”他实话实说。 “他是黑道风云人物,字内三雄的一雄,大河两岸群豪名义上的仁义大爷。”量大一尺加以解释:“杭霸主只是大江下游的几位黑道霸主之一,声誉地位比起字内三雄来,有如小巫见大巫,一个是天下闻名的风云人物,一个是一方的霸主。” “我不管什么宇内风云人物,也不理会一方的霸主。”他冷冷地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谁都不怕。” “擎天一笔途经敝地,知道双方为争地盘而引起火拼的内情,可能有人请他出面作鲁仲连,以江湖道义替他们排解。” “哦!他能排解得了吗?” “以他的声威名头,任调人绰绰有余。” “与我有关?” “对,他必然知道是你引起这场江南争霸火拼的正主,所以必定对你特别注意,你如果露脸,必定引起他的反感,势将向你指责警告。除非你能尊敬他听从他,不然……” “我可不吃他那一套,哼!”他酒意上涌,冒火了。 “你……” “我去定了,而且马上就去。” “老弟……” “张头,谢谢你的关注,但我非去不可。” “这……好吧,我无法阻止你。”星天一尺天可奈何地摇头苦笑。 “是的,谢谢你不阻止我,我该走了。” “请稍候。”量天一尺愁容满面:“老弟可知道长春谷主傅大侠的消息?” “不知道,我不再过问他的事。”他坦然地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也不想高攀侠义英雄。” “咦!老弟,这……这不像是你的口吻。”量天一只眉心紧锁注视着他:“你们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误会?” “误会?没有。”他淡淡一笑:“我不愿妄自菲薄,但也没有胃日做侠义英雄。而傅大侠却是举世同钦的英雄豪侠,也是一个武林卫道者,对非我道中人均以异样眼光看待,防微杜渐的功夫到家,唯恐所见到的人见利忘义见财动心。我受不了别人把我当贼来防范,更受不了在旁时时提醒我不要转坏念头的忠告。所以,我宁可远远地避开他。” “老弟,毕竟傅大侠是侠义道的可敬名宿。” “我知道,我是敬重他的。” “恐怕他有了困难。” “他有了困难?”他一怔:“杭霸主与三星盟的人,谁敢在他面前撒野?你是说,擎天一笔找上了他?” “论声望辈份,擎天一笔固然与傅大侠相等,一白一黑水火不相容,但擎天一笔还不敢明目张胆向傅大侠挑衅,双方都有所顾忌,如果一方没有绝对把握在义理方面站住脚,主动挑衅必将引起轩然大波。” “那……困难是……” “他一家潜赴荐福山白云坞船厂探查线索,迄今仍无返回迹象,船厂那些气大声粗的家伙不好惹,工人数百极端排外,很可能出了问题。傅大侠那种人,珍视自己的声望身份,对付一大群排外激动的粗暴工人,几乎可以断定倒霉倒定了。” “这叫做好汉怕懒汉,所以我不想做侠义英雄。不过,你放心,倒霉不要紧,至少不会丢掉老命,最多是灰头土脸而已。” “这可不一定哦!” “好了好了,我说过我不再过问他的事。”他不胜烦恼地拍拍自己的前额:“我的事已经够麻烦了。时光不早,我该走了。” 他走得匆忙,脚下沉重,显得心事重重。 恐怕他有了困难!恐怕他有了困难! 他,并不单指长春谷主,还包括了傅姑娘! 傅姑娘!傅凤鸣!曾与他患难相共的好姑娘。 小镇有三座小池:日月池、砚池、浣华池。 林木葱笼,景色如画。 向西望,吸视烟涛浩渺的太湖,夕阳投下万道彩霞,金红色的霞光下帆影片片,万千倦鸟翱翔向岸飞,一目千里,碧岩翠坞点缀于沦波之间,好绚丽的锦秀山河! 而现在,美丽的湖光山色,已被森森杀气所染污。 出现在山镇浣华池旁的人,没有一个是骚人墨客,没有一个肯用涤净的心灵欣赏美丽晚霞。 池北面的野花竟艳平坡上,东西两面各站了一群三山五岳英雄,晚霞在他们一张张沉默严肃的面庞上,投下一道道艳丽的霞光,不但不能替他仍增加颜色,反而令他们的脸庞更显得丑恶、狰狞。 二位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跟在一位身材修伟,留了八字大灰胡的佩笔青袍人。在众目注视、杀气迫人下,缓缓到达北首止步。 三方位置形成三角等距,气氛一紧。 “诸位接到封某的口信,等候封某前来,不曾先行了断,封某深感荣幸。”佩笔青袍人来一记抱拳礼:“封某先谢谢诸位的抬爱。” 东面是杭霸主的五十名伙伴,中间那位佩了金背刀的魁梧中年人,就是江南黑道霸主断魂狂刀杭天豪,背手而立,极具威严。 “封前辈誉满江湖,举世同钦。”断魂狂刀杭天豪不亢不卑地抱拳大声说,所说的奉承话相当动听:“在下尊敬前辈的声誉地位,遵嘱恭候前辈莅临,以便请前辈了解双方的结怨经纬,敬候前辈公断卓裁。” “好说好说,杭兄客气了。”擎天一笔显然被奉承得十分好受:“忝在同道,恕封某托大,不揣冒昧出面与诸位商谈解决之道,希望能在公平地位,以义理解决这不幸的利害冲突啦!” 西面是三星盟的人,三星盟全到了。 中间是老大天孛星卞成龙,半百年纪,龙马精神。老二织女星印娟娟徐娘半老,丰韵犹存,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四十几已有了儿女的妇人,倒像一位,双十年华的闺女。老三武曲星大概内伤仍未痊愈,气色相当差。 “封前辈以江湖前辈同道身份,出面排解双方的争端,在下不胜感激。”天孛星的话就没有断魂狂刀说得婉转动听:“双方多年明争暗斗,死伤无藉,远因近果积怨甚深,其间也曾多次经人调解折冲,但皆徒劳无功。封前辈誉满江湖,临时愿任鲁仲连,想必已经了解双方的过节,但这种长年积怨,双方的道理决非三言两语所能了然;前辈如何决断,恐怕也难在仓促间作成定论。” “那是当然。”擎天一笔淡淡一笑:“因此,封某希望双方暂且停止了断,暂且收兵,由封某与诸位诚恳地商谈,封某也可以进一步深入了解。” 像这种双方皆拥有强大实力,而又双方自以为有必胜把握的约斗,出头排解的人声望与地位皆必须为双方的人所尊崇接受,同时也必须具有令双方的人所畏惧的能力和权势,擎天一笔就具有足够的条件出头排解。 有声望的人,毕竟有容人的雅量。 擎天一笔不介意天字星话中的一些不敬的意味,直接要求双方暂停火拼,坐下来商谈,以便进一步深入了解双方的是非要求。 如果这时不面对面即时解决,撤走之后再商谈,那可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解决得了的。涉及双方的利益,让步的可能性不大,再加上其他外在的因素牵缠,不知要拖到哪年哪月才能获得结果。 而结果也不可能完满,谁肯放弃即将到口的肥肉?谁又敢保证擎天一笔能绝对公正解决纷争? 到头来必须有一方受到伤害,说不定鹅蚌相争,渔人得利,争执的双方谁也得不到好处的。 擎天一笔的威望,即将受到考验了。 “封前辈,暂时撤兵,坐下来商谈,不是了局。”杭霸主也反对停止了断:“拖下去,必定夜长梦多,何况还有不三不四的人从中兴风作浪,谈不出什么结果来的。” “那杭兄是不信任封某的诚意呢?抑或是怀疑封某无此能力?”擎天一笔的语气虽然温和,但语中的含义却明显地参有不悦的成份。 “在下毫无此意。”杭霸主急急分辨:“只是,就事论事表达自己的意见而已。” “杭兄有否想到其他解决之道?” “在下认为,三星盟必须退回江北。”杭霸主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扬州本来是在下的弟兄们,花了多年心血所经营的地盘,被三星盟用诡计攫夺,他们应该满足了。扬州号称江北的江南,三星盟不能再贪得无厌,他们不可以将手脚伸过江南来。” “这是什么歪理?”天孛星立即提出抗议:“南京方面的阴谋,杭天豪,你怎么不说?那是不是你的诡计……” “这样吵吵闹闹,解决得了问题吗?”擎天一笔的一位同伴沉声说:“设规矩不能成方圆,这种事天下各地那一天没有发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情,站着吵闹也解决不了问题。封爷不忍见诸位同道相残,双方不顾一切打打杀杀,日后牵连更广,仇怨深结没完没了绝非江湖之福。封爷既然出面排解了,当然会设法替你们双方,获得更圆满更合理的解决。 你们双方都必须先平静下来,平心静气才能弄清是非黑白,静下来才能坐下来谈,谈时不妨据理力争,该让步的还得讲理让步,在这里先杀得血流成河了,以后还能手心静气商谈吗?封爷的话,虽然不敢说是金科玉律,至少还够份量。你们如果不听忠告,仍然一意孤行任性而为,不啻直接向封爷挑战,没将封爷放在眼下。现在,你们必须分别撤走,每方留下三位负责人,先决定在何时何地与诸位商谈解决事宜。断魂狂刀杭兄,你反对吗?” 杭霸主当然反对,但看到擎天一笔不悦的脸色,反对的勇气消失了一半。 “在下不是反对……”杭霸主极不情愿地。 “不反对就好。”那人极为武断霸道,转向天孛星:“天孛星卞老兄,你也不反对了?” “这……”’天宇星说得勉强而艰难:“在下得与盟友们从长计议……”“卞老兄,你这岂不是存心横生枝节吗?”那人的口吻像在教训人:“一个身为首脑的人物,必须在非常时期有断然处理重大事故的权力和决心,才能够发挥当机立断的超人才华,在这种急迫情势中,会有时间给你从长计议吗?人多嘴杂,情绪激动,最易失去理智,从长计议所获的结论是可想而知的。卞老兄,你不像是一个盟友上干的老大。倒像一个处处需仰人鼻息的听差。” 立即引起三星盟的人一阵喧哗,抗议之声此起彼落。 杭霸主可逮到机会了,正是煽风拨火的好时机。 “三星盟要的是流血,不是排解。”杭霸主沉声说:“封前辈,请您不要管这裆子闲事了。” “封某既然插手,就算无德无能,也不能就此放手不管。”擎天一笔声如沉雷,震得众人耳中轰鸣:“封某再次郑重表明,双方务请冲封某薄面,立即撤走手下的人,接受封某的调解。” 在两方的人议论纷纷中,南面池塘的假山石上,出现卓天威屹立的身影。 他已经来了片刻,但纷乱中的人皆末发现来了不速之客。晚霞在他身上洒下耀目的霞光,他的身影仿佛巨大了些,有一股迫人的气势流露在外,面对百余名江湖群豪,他反而英气勃发,胆气更浑雄。 终于,有人发现了他。 对面约五十步外,擎天一笔四个人首先看到了他。 擎天一笔的话,份量甚重,有如严厉的警告,话中虽然用词并不严厉,却充满着威胁。 因此,两方的人皆感到有点不安,关心的人纷纷往首领们的身边围聚贡献意见,群情汹汹,所以两方面的人,都未能分心留意着身外的变化,不曾发现站在远处旁观的卓天威。 擎天一笔四个人面向南而立,因此首先看到了。 在一旁观看江湖人械斗或理论,都是犯忌的事。 不相干以及不想惹火烧身的人,最好一看不对就远远地避开,避得越快越好,以免惹下杀身之祸。 “那是什么人?”擎天一笔突然大声问,用手向远处的卓天威一指。 这位名震天下的黑道三雄之一,显然有点冒火。 如果双方的当事人乖乖接受调解,态度谦恭不敢抗议,当然风光万分,表示他擎天一笔的声望和权威,足以慑服这些桀骛不驯的江湖群豪,就算有外人在场目击也会受到欢迎,可以增加他的声威和光彩。 可是,事实上并不怎么顺利,眼前这种乱糟糟的局面,几乎表明他的声望威信并未受到极度的尊重和敬仰。这情景怎能让外人看到?难怪他冒火。 第十九章 大挫枭雄 喧闹的人声乍止,众人皆转首注视。 “卓天威!”三星盟的人首先惊讶地叫。 “果然是卓天威。”杭霸主的人接着叫,但似乎并不感到大意外,意外的是卓天威胆敢在这时候露面,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他就是卓天威?”擎天一笔也感到惊讶,因为卓天威大年轻,怎么可能威胁两方实力皆十分强大的江湖群豪? “错不了。”曾经代表擎天一笔发言的人物,接着张口大叫:“卓天威,过来谈谈。” 卓天威跃下假山,大踏步而进。 擎天一笔的眉头皱得紧紧地,感到不是滋味。面对百余高手,这位年轻人竟然毫无惧容,简直狂得不像话,狂得离了谱。 更令人可恼的是卓天威竟然昂然直入,通过两方群雄的中间。在群雄虎视眈眈下到达三角地带的中心。这份胆量和豪气,委实让那些本来就骄傲自负的人侧目。狂傲的人通常看不顺眼别人狂傲。 静悄无声,只有卓天威沉稳的脚步声打破沉寂。 卓天威并非胆大包天,也不以为自已有击败百余高手的绝世神通,而是大胆断定两方的人不可能联手向他攻击。 如果引发冲突,将是一场混战,混战对他有利,在这种空旷所在,他有把握乘乱脱身。 卓天威在两丈外止步,冷静地打量擎天一笔四个人,在对方四双冷电暴射的鹰目逼视下,他神色出奇地镇定,不为对方凌厉的目光所慑。 “在下卓天威。”他冷静地抱拳行礼自报姓名:“但不知诸位召唤在下前来,有何见教呢?” “你认识我吗?”擎天一笔沉静地问。 “抱歉,在下孤陋寡闻。” “老夫姓封,名志堂,江湖匪号叫擎天一笔。” “久仰久仰。” “你在苏州杀了不少人。” “前辈是不是听信流言弄错了?”他反问。 “你说老夫错了?”擎天一笔鹰目怒睁。 “杀人,是犯死罪的,但自卫被迫反抗而杀人,就没有罪。撇开王法不谈,谈江湖无法无天的规矩,胡乱杀人也是规矩所不容。前辈指称在下杀了不少人,不知是指在下胡乱杀人呢?抑或指在下自卫杀人?这是应该说明的,否则,意义完全相反,将会引起误解。前辈既然挺身而出替两方调解纠纷过节,一字一句皆必须公正客观,对不对?” 擎天一笔等于是挨了一闷棍,自取其辱。 “小畜生!你简直狂得不像话。”那位代表擎天一笔教训群豪的人暴怒地咒骂:“我要知道你是何人的门下弟子,到底是什么人调教出来的目无尊长狂徒。” “咦!你这人怎么啦?”卓天威也火了:“你要不是疯了,就是发狂,我卓天成招惹了你吗?” “你……”那人暴怒地冲出。 “雍兄弟,不可冲动。”擎天一笔神手拦住那位仁兄:“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让我来。” “哼!这小畜生……”雍兄弟口中仍然不干不净。 “你已经第二次骂人了,我给你记下。”卓天成瞪了雍兄弟一眼。 “老弟,你好像有意要激怒我们。”擎天一笔沉静地说,脸色反而没有先前难看,一代巨豪修养毕竟是好得多。 “正相反,前辈应该心中明白,在下的态度并不过份,我卓天威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并不是你们的手下奴才,我有我的自尊,我并不比你们低一级,那个混蛋怎么活了那么大年纪,无缘无故就出口伤人?”卓夫威的修养可就不怎么好了:“他算老几?他配在我卓天威面前充前辈?” “他叫飞天蜈蚣雍承光,论年岁也可以称你的长辈。”擎天一笔强按心头怒火,语气总算还温和。 “就算他年长几岁,也不能出口伤人对不对?” “算了算了,你已经够光彩了。” “挨人骂还光彩?奇闻。” “你胆子不小。”擎天一笔摇头苦笑。 “不是胆子不小,而是理在我,这一方。那位姓雍的嗓门大,气壮声粗,气壮声粗不一定是有理的一方。” “我是指你在这种情势下,胆敢单人独刀昂然而来。” “在下有事待办,不得不来。“ “有何要事?” “这些人中,有在下要找的人。他们行动飘忽,躲得很稳,真不容易找,好不容易等到他们聚集在一起,再不来,他们就溜之大吉啦!也许被杀死了,在下岂不是没有指望了?” “你要找什么人?” “暂难奉告。等他们拼命相博时,在下便可以乘机把要找的人弄到手了。” “这里不会再有人相搏拼命,老夫已经答应替他们调解。” “调解?前辈试试吧;利之所在,生死以赴,他们能接受调解,拱手将利益让人? 好吧!在下冷眼旁观,看前辈如何调解。”卓天威说完,举步后退。 “站住!”擎天一笔叫。 “前辈有何见教?” “你必须立即离开,离开灵岩山。这次他们的约期大火拼,起因可说完全为了你。 你在此地旁观,妨碍了老夫的调解。” “抱歉,在下既然来了,就不能空着手离开。”他断然拒绝,仍慢慢后退。 “雍兄弟。”擎天一笔沉声叫。 “兄弟在。”飞天娱蚣大声答。 “把他送下山。”擎天一笔向卓天威一指。 飞天娱蚣哼一声,手按住蜈蚣钩把,快步抢出,向卓天威逼进。 卓天威不退了,冷然止步相候。 晚霞将近,夜幕将临。 “我送你下山。”飞天蜈蚣在丈外止步咬牙说。 “在下如果不走呢?”卓天威冷冷地问。 “你不走?笑话了。” “不是笑话,在下认为一点也不好笑。” “那么,雍某把你的尸体拖走。” “真的?”卓天威怪腔怪调地问。 “千真万确。” “用你的蜈蚣钩把我变成尸体?” “你怕雍某的蜈蚣钩沉重?好,雍某用手也可以将你变成尸体。”飞天蜈蚣一面傲然地说,一面抱着双肘一步步向前接近。 抱肘,如果反应灵活,运用得当,那就成为具有相当严密防卫力的姿势,封守中宫可以应付自如;善用反手攻击的人,也具有不错的攻击力。 当然,缺点也多,缺乏主动和力道无法发挥,便是缺点之一。 最主要的是,这种姿势可以抬高自己的身份,是一种代表高傲、自大、藐视对方的所谓傲态,最容易引起对方的反感。 “你老兄喋喋不休,似乎没有用手的意思。”卓天威的神情极为可恶,轻轻松松油嘴滑舌,嘴角有嘲弄性的怪笑,似乎不像与强敌打交道。而是与同伴开玩笑,随随便便,流里流气的。 说话间,飞天蜈蚣已双手抱肘,逼近至三尺以内,伸手可及的致命近距离。 好静,百余双怪眼全神贯注,所有的人皆屏息以待,似乎连归林的倦鸟也停止喧鸣。 那些曾经吃过苦头的人,似乎觉得往昔挨揍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了。 “飞天蜈蚣要倒霉了。”站在天孛星身旁的武曲星,在天孛星耳畔用近乎呻吟的声音低声说。 武曲星虽然是一方之豪,在天下江湖道中名号并不响亮,那并不表示他不配名列高手之林,只是他活动的地方皆在自己的地盘内,所以没有机会名列天下高手之林而已。其实,以他的武艺与功力来说,脐身天下名人之列毫无愧色。 他的金钟罩火候精纯,那些名满天下的高手名宿中,真正比他高明的人并不多。 名号是闯出来的,英雄是捧出来的,不闯不捧的身怀绝技高手其实为数甚多,有些高手一辈子也不曾与人较量过,默默无闻过一生。而有些半吊子懒汉,很可能会成为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 三星盟的三星,都是具有绝技、真才实学,可登大雅之堂的高手,只因为活动范围局限于自己的地盘内,所以未能成为风云人物。 当然在声望地位上,无法与擎天一笔这些江湖英雄榜上风云人物比较,但真正较量武技,擎天一笔这些人并不见得可以稳占上风。 以紫府散仙天成羽士来说,三邪神五妖仙都是江湖风云人物中的使使者,声望与地位皆与擎天一笔分庭抗礼,仍然肯接受一方之霸的杭霸主的礼聘助拳。 所以从声望地位来判定武功的高低,那是极为粗浅的看法。 武曲星是吃足了苦头的人,对狂傲已极的飞天蜈蚣,在先天上就存有反感,在心理上本来就极希望看到飞天蜈蚣出乖露丑,早就没有同仇敌忾的念头,所以不但不出声唤起飞天蜈蚣的注意,反而乐意看到飞天蜈蚣倒霉。 卓天威的轻蔑态度,果然把飞天蜈蚣激怒得失去了耐性,无名孽火直冲天灵盖,快要疯啦! 一个初出道的小辈,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能练成何种惊世绝学?最多不过是年轻力壮,敢斗敢拼而已,成不了气候。 这就是飞天蜈蚣对卓天威的错误看法,犯了可怕的错误。 “在下不用手也可送你去见阎王。”飞天蜈蚣暴怒地怒叫,一脚挑向卓天威的下阴,捷逾电闪。 抱在胸前的双手,竟然不曾放下。 一脚走空,双方便贴身了。 “嗯……”飞天蜈蚣张大嘴巴叫。 两人的右肩相贴,状极亲热,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兴高彩烈地斗牛,以肩相撞庆祝。 卓天威在贴身的刹那间,右铁拳击中了对方的丹田要害,劲道如万斤重锤,聚全身的力道行雷霆一击。 飞天蜈蚣动弹不得,因为右肩已被卓天威的左手抓牢扳实,巨大的撞击力道也未能震退马步,脱不了身。 气功到家的人,不怕刀砍斧劈,但决难抗拒气功火候更高深精纯的人雷霆一击,打击及体便气散功消。 飞天蜈蚣气功到家,但卓天威的玄功更是高深精纯,玄元大真力一击之下,飞天蜈蚣气散功消。 四周屏息观战的人,连双方如何交手也没看清,仅看到飞天蜈蚣目中无人地贴身迫近,用脚进攻,如此而已。 接通而至的打击更是快速绝伦,飞天蜈蚣像是在灵猫的双爪戏弄中的鼠,颈脊事先已被咬了一口,完全失去抵抗和逃走的力道,任由宰割。只可凭本能作绝望的挣扎和扭动。 一阵拳掌着肉声连续响起。接着是掼、摔、抛、掷…… 凶狠狂野的打击,令人心惊胆跳,飞天蜈蚣像一团死肉一般,连呻吟声也发不出来。 擎天一笔的另两名同伴,发出两声怒吼,同时飞跃而出,半途刀剑出鞘,猛扑而上,要抢救可怜的飞天蜈蚣,情急拼命以二打一。 一声怒啸,卓天威真正的发威了! 他将飞天蜈蚣庞大的身躯,像抛掷小石似的向两人飞砸,远掷出三丈外,声势之雄骇人听闻。 “铮!”他的单刀出鞘。 太快了,没有人能阻止惨剧发生。 扑来的两个人为了躲避碰来的飞天蜈蚣,因此不得不左右一分绕道扑击,另面绕扑的使刀高手,首先被卓天威截住。 风吼雷鸣,刀光似惊电。 一触即分,生死立判。 卓天威身形乍现,刀向折绕而来的使剑人一指。 “你。”他厉声叫。 使剑人如中雷殛,骇然踉跄止步,半伸的剑发出慑人心魄的剑吟,可知劲道已贯注剑身准备行致命一击,这时却惊骇地停顿下来。 使刀人像被杀了一刀的老牛,摔在两丈外,在自己的血泊中挣扎,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号。 “你……”惊恐的使剑人也叫出同样的你字,但语气截然不同。 “你的同伴接了在下三刀。”卓天威沉声说:“但愿你不至今在下失望、多接几刀,以证明你们这些名震天下的武林高手不是浪得虚名的英雄好汉,上!” 使剑人打一冷颤,依然后退。 擎天一笔出来了,拔出那枝威霞江湖的尺八金笔。 “你叫擎天一笔。”卓天威向对方冲去,语声似沉雷:“在下却是不信!” 刀光似雷,刀气迸发。 “铮铮!铮……”金笔撤出可怖的笔网,刀与笔接触的雷鸣动魄惊心,火星飞溅,令人眼花缭乱,刀招攻势之猛烈,令人魂飞胆落。 擎天一笔接了五六刀,退了十余步,脚下渐乱,金笔形成的笔网越缩越小,完全失去攻击的能力,防守已有点力不从心。 四周传出惊叫声,大名鼎鼎的三雄之一,竟然毫无还手之力,未免匪夷所思。 “铮铮!” 擎天一笔脚下大乱,斜退丈外。 “泣魂天殛!”卓天威挥刀直上,刀山骤涌,声出刀到,势如雷霆。 擎天一笔不愧称三雄之一,闯过无数剑海刀山、经验丰富的高手名宿,顺势仰面躺倒,疾翻半匝贴地斜飞而起,恰好从刀山的下面空隙中逸脱出三丈外。 “你走不了!”卓天威怒吼,一跃而上。 使剑人恰好站在经路旁,本能地出剑抢救身形未定的擎天一笔,一声厉叱,剑出如长虹经天。 “铮!”刀震偏了剑。 “滚!”卓天威沉叱,噗一声刀身拍在使剑人的右肩外侧,肩尖应刀碎裂,身形斜冲。 巨大的震力无可抗拒。 使剑人扔跌出了两丈外,肩骨碎裂,这辈子再也不能提刀动剑称英雄道好汉一了。 使剑人虽然受到重创,但总算阻了卓天威一阻,让擎天一笔获得稳下身形、拉开马步的机会。 如果卓天威不是念在这人舍命抢救攀天一笔的义行可嘉,这一刀必定可以砍掉这人的斗大头颅。 “你必须掏出你的擎天绝学,给在下开开眼界。”卓天威扬刀逼进,语气冷酷:“在下只给你三招攻击的机会,之后便是你挨刀的时候了,你必须在三招中要我的命,三招无功,你将在江湖除名。” 擎天一笔第一次胆落了! 面对着死亡,这位江湖风云人物斗志全消,三位同伴没有一个能支撑片刻,他自己也在狂野的刀光下递不出招式,怎不胆落? 世间能视死如归的人毕竟不多,敢于在毫无半分生机的死境中,向死亡挑战的人也没有几个。 擎天一笔抬起冷汗满脸的头,看到了即将没入湖下的夕阳,落日余辉洒落在那苍老的脸上,金红的彩霞也掩不住那苍青的脸色, 落日余辉,正象征着他的英雄事业,正像红日般向下沉落,黑暗即将光临。 目光扫过东西两面上百群豪,这些人似乎正用怜悯的目光,正在送他进入虚无的幽冥世界,心中正在唱出令人酸鼻的挽歌。 “我老了!”他伤感地说,金笔徐徐举起:“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江湖上没有长青树,瓦罐不离井上破。年轻人,今后江湖道上是你的天下。” “在下无意江湖,我卓天威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田舍郎。”卓天威沉声说:“是你们逼我动刀;是你们逼我杀人;是你们逼我与你们江湖人刀头舐血。我只要找寻我失去的东西,不达目的,绝不放手,哪怕要杀尽你们这些江湖人,也在所不惜。” “你这种性格,正是称霸江湖的的好人才。” “胡说八道!接招!” 卓天威不是一个不守信的人,他说过给予施展三招的机会,但对方并不主动进击,他只好逼对方动手了。 所以他用的是虚招,引诱对方抓住机会攻击。 可是,擎天一笔并不主动进攻,虽然他所攻的虚招,故意暴露致命的空隙。 “铮铮!”金笔连消两刀,擎天一笔暴退八尺,用上了游斗术,一沾即走,希望以丰富的经验争取时间。 卓天威哼一声,步步紧逼。 游走两照面,身形渐快。 第二照面,刀截住了有利的方向。 刀将挥出,这瞬间,卓天威突然一声长啸,丢下擎天一笔,追逐狼奔逐突的人群。 原来两方的群豪,乘机悄悄撤走,抛开约斗的事,四散逃命,让强出头排解的擎天一笔与卓天威拼老命。 没有人愿意留下来看结果,因为这些江湖之豪已看出结果,没有看的必要了。 擎天一笔像是突然苍老了十年。 这瞬间,这位名震江湖目无余子的高手名宿,兴起无穷的感慨。人老了,争强斗胜该是年轻一代的事,卓天威那超人的气概,与狂野猛烈的刀势,绝不是一些上了年纪的高手名宿所能抵挡得了的。 “我真的老了!”这位一代黑道之雄仰天凄然轻呼,金笔颓然坠落在脚下的草丛中,映着落日余辉,反射出耀目的金芒。
古老的大宅,深深的庭院。 这座位于郊区的静园,在夜幕深垂、繁星满天的夜空下,显得更为寂静,更为深沉,阴森森鬼气冲天。 这里曾经死了十个人,可能真有鬼。 淡淡的快速身影,从园侧的花木丛中长驱直人。 所有的门窗,皆闭得紧紧地,外面的门都加了锁,看不到任何灯光,显然是一座空园。 快速的身影乍隐乍现,进入房屋深处,并不认为是一座空园而大意,起落隐现有如鬼魁幻形,想向他出手袭击的人,击中的机会微乎其微。 穿越一处屋角,暗影中飞出一道冷芒。 这个黑影像是早有准备,冷芒乍现的瞬间,突然向下一扑,蜷曲成团像个刺猬,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向前急滚,眨眼问便已到达屋角,在第二枚冷芒射出之前,一声沉叱,长身而起一掌疾吐。 “哎……” 伏在屋角发射暗器的人,被一掌震飞丈外,砰一声背部撞在墙壁上,反弹落地立即昏厥了。 黑影飞跃而进,一鹤冲霄直上瓦面,飞檐走壁连越数座屋脊,快速地飘落在一座有荷池假山的天井里。 回廊下的廊柱旁,两个警卫火速撤剑,并发出一声短啸传警! “卓天威到!”黑影沉喝,铮一声清鸣,钢刀出鞘,毫无顾忌地跳入回廊。 “铮!” 冲上发剑抢攻的第一名警卫,被刀接实,连人带剑被震飘,砰一声撞毁了朱栏,跌入天井的荷池,水声如雷。 “砰!” 卓天威不理会第二名警卫,飞撞廊下的雕花排窗,窗毁人亦进入。 这是楼下的密室,十余名高手正在忙乱,警卫的警啸声惊动了密室的人,众人纷纷离座准备冲出室外应变。 “进地窟,这里由我招呼。”北人屠匆匆下令。 密室有一道暗门,暗门尚未关闭,室门已在轰然大震中倒塌,卓天威疾冲而入,四盏壁灯火焰摇摇,第一盏刚被北人屠一剑击毁熄灭。 北人屠已无暇击灭三盏灯笼,必须掩护暗门关闭,大喝一声,剑发白虹贯日,全力发剑阻击。 “挣!”单刀崩偏了剑。 “呀!” 北人屠拼命了,已无法收剑变招,左手换诀变掌,一掌吐出雷声骤发,用全劲发大天雷掌拼个两败俱伤,豁出去了。 单刀一挥,刀气化殷雷,大天雷掌劲被刀气一震而散.气流锐啸声中,刀似狂龙舞爪,恍若电耀霆击。 “铮!”北人屠的剑寸断而散。 “砰!”北人屠的背部控在墙壁上,墙壁摇摇。 刀光如电,生死须臾。 “卓爷刀下留情……”尖叫声及时传到。 北人屠背贴在墙上,脸上如厉鬼,双手贴抵在壁上,似乎已频临虚脱境界。 刀光在北人屠的咽喉下停住了,如果叫声晚一刹那传到,锋尖必定无情地拂过咽喉。 卓天威转首回望,冷冷一笑。 被撞倒的室门门框下站着气色甚差的白素绫,仍然是罗衣胜雪,白衣白裙、秀丽如昔,但脸色带苍,似乎这短短数天中,她已年长一了几岁。 “谢谢你,卓爷。”白素绫的笑容隐含忧郁,莲步轻移入室:“我知道你会找到我的,我不怨你。” “我已经向你的人表示过了,我已经原谅你了。”卓天威淡淡地一笑:“有件事我想知道。” “希望找能答复你。” “昨天在这里诱我入伏的人,是你们的七幻孤黎玉香吗?” “是的。”白素绫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就怪了。” “卓爷,有何可怪?” “既然是你们的七幻孤,为何把你们六个人擒住囚入地窟?” “是黎大姐请来的人。”白素绫在桌旁坐下:“至于她请了些什么人,我一点也不知道的,那些人全戴了头罩,武功似乎一个比一个强。” “那么,你一定知道了。”卓天威转向北人屠问,虎目中冷电四射。 “我根本就不同意对付你,我是主张互不侵犯的人。”北人屠发出一声英雄末路的叹息:“你不要逼我,我北人屠是个不喜欢玩弄阴谋诡计的人,天生的冷血,但绝不怕死,我不会告诉你什么,你瞧着办好了。” “你走吧!你是一条汉子。”卓天威收了刀。 “我……老弟……” “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是个忠于三星盟的人,但你已经尽了力,你走!在下要等,等躲进地窟里的人出来。 “老弟……” “他们如果不出来……”卓天威伸手敲敲像墙一样的密室门:“他们就死在下面好了。 这种普通人家的地窟,构造不会太复杂,是很容易对付的。” “何必呢?老弟……” “你走不走?”卓天威凶狠地问。 “糜前辈请走吧!”白素绫诚恳地说:“卓爷盛气而来,他是有权生气的。我曾经参予阴谋计算他的勾当,我做的事我自己负责,请让我来承担好吗?” 北人屠目不转瞬地注视白素绫片刻,再瞥了卓夫威一眼,看清卓天威杀气腾腾的表情,只觉心往下沉。 “我走。”老凶魔感到毛发耸立,寒流起自心底,脚下的碎剑,似乎每一段都在发生警告,再不走,他即会和碎剑一样在卓天威的刀下碎裂,一咬牙,大踏步出室。 “我是不得已。”白素绫幽幽地说,绵绵的眼神饱含惊怯,楚楚可怜:“你责备我吧!杀死我吧……” “我已经原谅你了。”卓天威气消了:“在我的感觉中,你仍然是我心目中的好女孩。” “卓爷……”她感情地低唤,热泪盈眶。 “你中了毒针,怎么还没有疫全?不要紧了吧?” “谢谢你的关心解药并不怎么对症,总算口有起色,毒质已经离体。” “那就好,好好调养,知道吗?”他感情地说。 “如果你不赶走……你不杀死那些戴头罩的人,他们会杀我灭口。卓爷,受恩深重,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我……”白素绫终于忍不住泪下如雨。 “白姑娘……” “我姓凌,叫……” “哦!你果然是月华仙子凌月英。”他恍然。 “是的。” “月英,及早脱离三星盟,就算是报答我了。”他握住了月华仙子放在桌上的素手,语气出奇地温柔:“女孩子在江湖浪迹,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我知道,可是!黑道之门易开难闭,进去容易出来难,我……” “我会替你设法。” “卓……卓爷……” “叫我天威。” “天……天威……”她怯怯地低唤,苍白的秀颊呈现一抹嫣红:“那……那…… 那是不可能的……” “天下间没有不可能的事,即使真的不可能,我们也要尽力而为,不要失去信心。 问题是你有没有脱离三星盟的决心,我不能勉强你。” “我有脱离的决心,但……我没有三刀六眼的勇气,我……” “交给我办。”卓天威虎目中杀气又现。 “天威……” “现在不必多说,月英,我不能在事前向你保证什么,但相信我,我会尽力而为。” “谢谢你,天威。”月华仙子用袖拭泪:“这一生中,我从来没有信任过任何人,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 “在三星盟,你还有什么牵挂吗?”. “没有,我是一个看的开的坏女人。” “不要这样说,月英,你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哦!那天掳走我的扮娼妇女人是七幻狐黎玉香?” “是她,扮鸨婆的……” “无清贾七姑。”“对,我是受贾七姑差遣的人,她也是谋你最切的人。这鬼女人心狠手辣,怪僻万分。据我所知,她发誓不放过你,因为她从没有失败过,你是第一个让她尝到失败滋味的人,所以她恨你。” “下次碰上她,哼!”卓天威眼中杀气又起。 “她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唉!”月华仙子失声叹息:“哦!天威,那些戴头罩的人中我认出一个人,但十具尸体中,没有这个人在内。” “谁?” “毒指汪东,七大凶人之一,真才实学比同列七大凶人的北人屠武功略高一筹。 奇怪!这人在江湖行迹飘忽,凶残恶毒极为自负,怎会扮起蒙面人来了?这不像是他的为人。他在人前露面,从不隐瞒自己的身份,且以名号为荣,他的毒指可以插石尽指而没,十分厉害,像他这种名号响亮的人,怎会隐起本来面目参予暗算你的阴谋? 委实令人百思莫解。凭七幻狐的声望地位,绝不可能请得动那凶人。” “毒指汪东?”卓天威心中一动:“他的指功可以穿石……晤! “天威,想起什么了?” “死在杭州西湖客栈的翻江倒海齐启瑞,致命的创口是额中一指贯颅。”卓天威眼中又现杀机:“七幻孤阴谋计算我,不仅仅单纯是为三星盟效力,看来她也牵涉到我失宝的事。 哼!她跑不了的。” “天威,今晚她不在地窟。” “我不急。天孛星在吧?” “在,织女星也在。” “好,够了。月英,三星盟两月前在扬州的主事人是谁?” “两月前……是拔山举鼎许福。” “这人来了吗?” “来了,但不在此地,可能在溪口村,他负责船只调度,他力大无穷,水性也超尘拔俗,所以将他调来统率水上的盟友。” “很好。”卓天威推椅而起:“现在,要办的事比较单纯了。” “天威你要……” “提早把他窟里的人赶出来。” “天威……”月华仙子惊呼。 “你不要管,袖手旁观可也。” 他抓起沉重的八仙桌,奋神威向壁间的秘门砸去,轰隆一声暴响,秘门破裂,八仙桌也断了脚。 “三两下就够了。”他冷笑,再次抓起八仙桌。 轰隆隆一连三击,秘门碎裂崩塌了。 铮一声刀啸,单刀出鞘。 “再不出来,在下可要放火了。”他向黑漆漆的门内沉声说。 里面是向下降的通道,只要将易燃物在门口燃烧,等火烧旺时将火往下面拨,就算下面的人能将火扑灭,浓烟也会将下面的人熏得耽不住。 第一个冲上来的是天孛星。 他站在第五级石级下往上瞧,看清了门外横刀屹立、杀气腾腾的卓天威,勇气很快地沉落,悚然止步不知该如何是好。 卓天成怒斗擎天一笔四高手的神勇,真把三星盟的人吓得心胆俱寒,所以乘乱逃离灵岩山,主要是怕卓天威收拾了擎天一笔之后找上他们,谁能挡得住? “你们上来,在下给你们倚多为胜一拥而上的机会。”卓天威说着,徐徐后退。 共上来了十三个人。 天孛星与明艳照人的织女星并肩而立,十三个人占住一面列阵。 “咦!你……”织女星盯着站在一旁的月华仙子讶然惊呼,大感意外。 “我救了北人屠。”月华仙子怯怯地说:“其他,我无能为力。” 北人屠突然出现在没有门的密室门外,手中有一把剑,神色庄严。 “卞兄,兄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北人屠沉声说:“但兄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回来与诸位共生死。卞兄,对面已经没有人了,卓天威的声威,已吓破他们的胆,能走的,都走了。” “兄弟承情。”天孛星咬牙说:“三星盟的生死存亡,在此一举,拼了。” “你们,十四个人。”卓天盛阴森森地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因此,在下必须使用飞刀。 飞刀有十把,十四个人只能有四个人与在下放手一拼。在溪口村西子店,诸位该知道贵盟的飞刀之王无形刀失败的经过,所以千万不要大意了。” 想起无形刀失败的经过,十四个人脸色全变了。 “卓爷,我要和你拼暗器。”织女星鼓起勇气说:“我的梭子镖火候没有你精纯,但势在必拼。” “你定然是二爷织女星印娟娟了。”卓天威沉静地说。 “不错,我就是织女星。” “我不能答应你用暗器。” “你……” “你只想利用拼的机会,让你们的人能乘机一拥而上,行险赌命而已。”卓天威说:“不客气地说,你比无形刀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能拼吗?甚至你还比竹林山庄的倪夫人差了一大截,倪夫人在卓某面前,就不敢用她的小银梭献宝,你凭什么敢要求和我比暗器?所以,我不能答应你,你必须与同伴一起上,冲上时可以发射你的梭子镖,机会比和我单独比拼多得多。” “你不敢……” “印姑娘,你最好闭嘴,激将法老把戏玩不灵的。”卓天威抢着说:“你们不打算发动吗?好,在下可要发动了,没有闲工夫和你们斗嘴。” 气氛一紧,空间里,流动着死亡的气息,死神正向这些人伸手。 “三星盟上千弟兄,将与你周旋到底。”天孛星厉声说,剑徐徐上升。 “我说过的。”卓天威语气奇冷:“杀一个人或者十个人,吓不倒那些亡命,杀百人,仍然有不怕死的人逞英雄的,但是杀一千,甚至于两千三千,敢自诩亡命逞英雄的就没有几个了。我可以向你保证,除非你三星盟人烟消灭,在下是不会罢手的,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直至斩光杀绝为止。” “卓老弟,何必呢?”北人屠掺然地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妨碍了本盟的扩张大计,等于是要断本盟的财路,蒲三爷派人计算你,乃是人之常情,并未涉及个人思怨。蒲三爷被你打惨了,老弟也消了一口怨气。为了这件事,本盟向你郑重道歉,日后为你披红挂彩,彼此互不侵犯,老弟意下可否同意?” “老弟台。”天孛星沮丧地说:“光棍打九九,不打加—……” “在下有两件要求。”卓天威心中一软:“一项保证,阁下如果答应,你们谋杀在下的仇恨一笔勾销。如果不,你们只好凭运气一拼了” “老弟的要求如果合乎情理,在下可以当面答应。”天孛星大声说:“清说!” “两件要求:其一、我要带月华仙子走,你要答应让她脱盟。其二、撤回江北。 吴中一龙的实力,比你们想像中的要强大十倍,地行仙正元,就不是你们这些人对付得了的。即使你们不与杭霸主的人火拼,仅对付吴中一龙也不能稳占上风。 吴中一龙根本无意和任何人归并,他在待机而动,你们毫无希望,退回江北才能保住根本。” “好,我答应你。”天孛星大声说。 “一项保证:在下在南京失窃了一笔珍宝,如果查出是贵盟的人所为,人证齐备,贵盟须负责将珍宝交回。” “阁下在何时失窃的?” “去年七月中旬。” “我可以答应你。” “你……你能出卖你的弟兄?” “南京的地盘,本盟已经丢了两年。老弟,我可以告诉你,本盟的人绝不会窃你的珍宝的,你找抗霸主,错不了,那是他的地盘。” “我会找他的,哼!”卓天威眼中杀机更盛了。
荐福山的名称有多种,通常称横山或踞湖山,土著们称荐福,是因为山下建了一座荐福寺。 山四面皆横,故名横山。 背临大湖,势若箕踞,所以也称踞湖山。山四周有五大坞:芳桂、飞泉、修竹、丹霞、白云。 五更初,小舟靠上一处湖湾。 “我等你的信号。”浪里鳅稳住了桨,向卓天威说:“船泊在两里外。我钓鱼,等你一天。” “好,谢谢你啦!”卓天威跃上岸:“天黑之后,我改走陆路回去,不必等我了。” “好的,一切小心。”浪里鳅将船驶离。 事先已将山的形势打听得一清二楚,可是,白天并未前来踩探,夜问抵达,大有摸不清方向的感觉。 好在是由湖上来,还不至于迷失方向。 繁星满天,在夜行人来说,光度已经是太亮了,不易逃过警卫的监视,但却是赶路的好天色。 夜间找白云坞,在一个人地生疏的人来说,诚非易事,好在船厂并非建在坞中,而是位于白云坞附近的湖滨,并不难找。 湖岸的平坡下,是一处长长的滩岸,二十余艘新船正在建造。 另一端,十余艘大小旧船正在翻修。 沿平坡山脚,百余座船棚和房舍,像是一座村落,事实也叫白云村,是船厂的员工家小居住的地方。 通常,人们把这里叫作船场,也有人称之为船坞,因为地近白云坞。 场主姓路,吃水饭的朋友,提起龙王路寿年,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的,这位白云坞船场场主,在江南运河一带水上朋友中,是一个口碑颇佳的爷字号人物。而白云船场的工人,也以野蛮、粗暴、凶悍、团结见称。 这里,是龙王路寿年的化外小王朝,进入这里的人,必须在他的王朝律法约束下仰他的鼻息。 卓天威在心理上已经有了准备,对付这种化外小王朝,用对付嚣张江湖人的手段处理,错不了。 滩岸建了几座看守亭,白天晚上都派有看守。水际,也有几艘快船。湖上有事故发生,快船便会很快地驶出处理。 平时,第一座看守亭内,仅派有一名看守,一个时辰换一班。今晚,每座亭都加增了一个人。 最靠西端的一座看守亭内,两名看守坐在亭内的监视个,向四周放望,不时互相谈话以免打磕睡。 亭高约丈余,人必须从唯一的木梯上下。两人的视界相当广阔,要接近而不被发觉城非易事。 风涛不大,波涛轻拍着湖岸,发出有催眠作用的声浪。 湖中渔火点点,客货船的夜航灯明灭不定,好一幅迷人的太湖夜景图。 “三哥。”右首那位看守向同伴说:“今晚多派一个人看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湖里面那群人出来了?” “兄弟,不要过问。”三哥说:“东家要怎么做,咱们就依命行事,不知道就不要多问,以免麻烦。” “可是……” “没有可是。兄弟,眼睛放亮些,留意附近的动静,尤其是发现有人走动,必须将人拽住。咦!兄弟,你……你怎么啦……” 同伴往亭往下一靠,像是睡着了。 “他睡着了,天不亮不醒。”身后突然传来陌生人清晰的外地语音。 “咦!你是……” “我向你请教一些事。” 第二十章 两个姑娘 看守清醒了,站起,急退,张口欲叫。 来人是卓天威,手疾眼快,猿臂一抄,便勾勒住看守的脖子猛压,右手五指已罩住了看守的口鼻眼。 “反抗就宰了你。”他凶狠地说:“放乖些,不许呼叫,你不想被勒死吧?或者让眼珠子被掏出来?” 只要右手的食指和无名指一收,眼珠子即使不被掏出,双目也瞎定了,看守怎敢反抗? “你……你是……”看守惊骇地问。 “不要问我,该我问你。你最好不要妄想把腰干挺直、扭转反击,所冒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有……有话好说……”看守放弃挣扎。 “白天,上午,你们在湖滨掳走了一艘船,没错吧?”卓夫威开始问口供。 “皇天在……在上,我……我真的不知道……” “那么,谁真的知道?” “我……” “老兄,你要明白,你们有两个人,我一个一个问,谁的口供不对头,那么,结果你应该知道。”卓天威阴森森地说:“就算你真的不知道,也该知道一些风声。而且在下可以断定,你一定知道你这里的人,哪一家的鸡被黄鼠狼偷吃了,全船场的人都会知道,何况摇劫一艘船的大事?看来,不给你一点苦头吃,你是不会乖乖招供的了,好…” “我招,我招……”看守崩溃了。 “我在听。” “我是听人说的……” “听人说些什么?” “一双老夫妇,前来寻找疤眼老八易飞易管事。说是来找易老八这位远亲,经不起船场几位爷三盘五诘,就这么打起来了。老夫妇厉害得很,把我们的人打得落花流水。后来,场主派人控制了他们的船,船上的女眷船夫也十分了得,被她们逃上岸。” “后来呢?” “后来把他们诱往坞西面的木料洞,把他们封闭在洞内。但另有人说,人已被诱往浮坞囚入坞底去了。” “场主是谁?” “路大爷路寿年。” “他住在何处?” “船场的后工场,但好像到城里去了,昨日下午走的。” “何时可以返回?” “不知道。场主的船如果系在码头上,那就表示他回来了。”看守有问必答,充分合作为自己的生命而一一详述所见所闻,深怕说错了老命难保。 卓天威沉思片刻,一掌把看守打昏,下亭去了。 他作了一些必要的准备,在村内走了一趟。 村中也有守夜的人,但没有人能发现一个行动快速如鬼魅的人在村中出没。连那些可看到鬼魂的家犬,也被一种药物所震慑。 五更将尽,警锣声打破沉寂的夜空。 被打昏和被制了睡穴的看守,被前来换班的人发现了,警锣声惊醒了村中的人,一阵大乱。 村里住有行家,发现村中所养的家犬,被一种嗅到即昏迷或逃匿的药物所制,便知道有行家潜入村中了。 一阵好搜,列处火把齐明,男女老少提刀带棒地分头穷搜,呛喝声远传数里。 船场也戒备森严,码头湖滨有武装人员往复巡逻,如临大敌。 船场的店堂就在码头旁,一连五间门面,内间三进,门面摆满了船只。二进厅是招待贵宾客户的地方,这时挤了二三十个人,喧哗议论的声音显得乱糟糟。 两位管事;张宏、李宽;两位工头:童猛、颜彪。四个人带了三个工人,提刀挟枪入厅,喧哗立止,他们的权威可见一斑。 人一多,天气又热,灯火也多,有些人是提了灯笼来的,整个厅堂乌烟瘴气。 “大家静一静,坐好。”张管事的嗓门真宏亮,声如其名:“咱们穷忙了一个更次,连兔子也没发现半个。你们说,哪些人发现有可疑的事物?说出来让大家估料估料,搜索村东的领队人,你先说。” “我什么都没发现。”搜村东的领队人大声说:“不要说人,连鬼也没看到。” “你还能看得到鬼?废话!”张管事不悦地骂人:“你大概吃多了撑坏了,他娘的胡说八道。搜后坞的领队人是谁?” “是我。”一个留小八字胡的大汉举手说。 “发现什么了?” “没有,自己人倒发现了两个?” “咱己人?谁?” “梁家的小七子,和巴老头的小闺女。” “什么?他们晚上跑到后坞?干什么?” “偷汉子不在夜晚,难道会在白天干活?” “去你娘的!” 立即引起一阵狂笑怪叫,紧张的气氛一空。 “那是一种江湖人最名贵的驱犬药。”李管事粗亮的嗓音,压下了哗笑声:“在行家的指引下才能配制的秘药,任何猛犬嗅到这种气味,都会惊恐地找地方藏匿,嗅多了甚至会昏迷不醒。所以,今晚咱们这里来了夜行人是无可置疑的,两位看守被弄昏就是最好的证明。 诸位今天要特别当心,来人身手高明,不知有何图谋,在他未暴露形迹来意之前,咱们必须严密防备。场主说过天亮就可以赶回,可不要让咱们丢场主的脸。” “李管事,会不会与昨天的傅老头有关?”一个粗眉大眼的人大声问。 “不许问傅老头的事,你给我乖乖闭上嘴。”张管事沉下脸:“任何人都不许提。 昨天没发生任何事故,没有什么傅老头一家人前来本地,知不知道?” 又是一阵嗡嗡议论声! “有两个人知道,就不算秘密了。”厅口突然传来陌生人清晰的语音:“纸包不住火的,知不知道?” 最后一句完全模仿张管事的语音口吻,连脸上的表情也十分神似。 众人吃了一惊,有些人甚至惊跳而起。 “什么人?”李管事沉喝。 “来找傅老头的人。”卓天威将刀挪到趁手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把傅老头一家男女老少交给在下带走,不伤和气,皆大欢喜。要不,你们这白云坞船场,将有大灾祸降临,凶星高照,霉运当头。” 近门处的两名大汉,一个手中有花枪,一个手中提了砍刀,哪将一个年轻小伙子看在眼下?不约而同怪叫一声,挺枪挥刀猛扑而上。 一枪扎空,枪杆被卓天威抓牢一抖,不但将大汉的虎口震裂将枪夺过,也用枪杆打落另一名大汉的砍刀,揉身抢入,枪杆左右分张。 “噗噗!” 两大汉各伤了一条腿,一个左趾骨折,一个右脚遭殃,狂叫着摔倒鬼叫连天,断了一条腿起不来了,痛得狂叫救命“来一个在下收拾一个,对付一群野蛮的蠢货,打个半死难没错。”卓天威抖动着花枪狞笑:“等会儿在下动刀,看到底有多少脑袋瓜落地,杀不光你这鬼船场的人,算你们祖上有德……来得好……” 五个人先后冲上,刀枪齐进,叫骂声雷动,吆喝声震耳,声势汹汹,十分吓人。 第一个人被挑飞,第二个人被打倒,第三个人被敲昏,第四个人…… 卓天威手中的枪有如灵蛇,点、打、挑、拨,时枪时棍,有如虎人羊群,枪现处波开浪裂。 吆喝声、狂叫声、叫号声…… 眨眼问,五个人倒了一地,刀枪四面抛掷。 没有人毙命,反正挨枪的必定伤得不轻,不是手脚被孔穿,就是手脚的骨头被打折,鬼哭神号! 卓天威堵在厅口,一枪在手有如天神当关,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我,霸王卓。”他摆出泼皮的粗野横蛮姿态怒吼:“你们这鸟船场一群土鸡瓦狗,霸王我不将你们砸个稀烂,就不配称霸王。你们这些天杀的、目无王法的贼王八,居然胆大包人,青天白日之下掳人劫船,你们还让不让别人活?不杀光你们这些贼王八,不烧光你这乌村,此恨难消,天理何存?滚你娘的五香茶叶蛋!” 枪一点一挑一拨,冲上的三个凶悍大汉丢刀扔斧,倒在地上满地乱滚,一个滚出门外,两个滚入厅内。 张管事乘隙疾冲而上,单刀猛格花枪,想砍劈花枪切入,以发挥拼命单刀的威力。 “当!”单刀飞走了,掉落堂下其声震耳。 “滚蛋!”卓天威沉喝,花枪一挥,敲折了张管事的右脚,张管事重重地摔倒,再被枪一挑,沉重的身躯向内滚,滚了三匝方停止下来,爬不起来了。 李管事用的是剑,一声怒啸,冲进剑发仙人指路,剑上突然迸发剑气,快速绝伦,有如电光流失,不但剑术已获神髓,内劲也浑雄万分,这才是真正的武林高手,比仅会几手鬼划符基本功夫的张管事强上十倍,甚至二十倍。 可是,卓天威也用上了真才实学,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碰上高手行家,便得以绝学应付。 他的枪如获神功,比先前快了十倍,一阵急吐,枪花令人目眩,但见一丛虚影急剧闪烁,不知哪一道芒影是实体,也分辨不出芒影是吞或是吐,反正令人眼花镜乱,不辨虚实。 剑如果对付枪,就没有单刀灵活,尤其是枪长剑短,用点字诀不啻授人以柄,输定了。 幸而李管事这一招是虚招,用意就是将枪诱出,便可改用错字诀切入,所以招发一半,等枪吐出便立即用错字诀,想错开枪取得中宫位置突人中宫,没料到一错落空,枪疾退疾进,锋尖已闪电似的到了右胁下。 右胁是要害,李管事不得不闪身、沉剑、封架。可是,枪影消失,却从上方射入,到了咽喉前。 主客易势,主动抢攻的剑,反而成了急封乱架、章法大乱的防守者,连封二十余剑,剑连枪也没碰及,枪尖不断透过剑网深入中宫,在胸腹喉胁前弄影,连退十余步,被迫人堂下,毫无还手的机会。 卓天威将李管事逼到堂下,他自己也就陷入重围,厅门已被堵住,退路已绝。 “上啊!分了他的尸!”有人怒吼,人影上涌。 (少一段) 卓天威说得不错,杀十个吓不倒其他的亡命,但杀一千或一万,不害怕的人就没有几个了。 终于,后到的人丧胆了。 不知是谁领的头,开始退走。 只有一个李管事和卓天成捉迷藏了,其他三四十个发着抖、流着冷汗的人,瑟缩在外围避得远远地观战。 有些臂骨折断或腿骨折裂而仍能支撑爬走的人,纷纷向村中逃命,爬不动的人,在地上哀号求救。 一大群妇孺,在远处号哭狂呼,呼叫亲人的叫号声,令人闻之酸鼻。 两艘快舟张帆飞驶,向码头急驶而来。 卓天威盯紧了绕圈子退避的李管事,花枪不时左右闪动截堵。 “你是个武林高手,混迹在这里不知有何图谋。”他一脚踢开一个挡路的受伤人,紧跟着李管事:“你一定知道傅老头的来历,竟然胆大包天,纠众行凶掳劫他,等到天下白道群雄前来问罪,你这里的死伤,恐怕要比今天严重十倍。阁下,乖乖挨在下一枪,在下替你去祸消灾。” 哪有人愿意乖乖挨枪的? 李管事一面绕走,一面向码头外面眺望,看到急驶而来的快船。 “阁下,你不要得意。”李管事一跳两丈,避过一枪咬牙说:“你打伤这么多工役莽汉并不见得光彩……” “闭上你的臭嘴!”他大骂:“就是你们这些武林败类混帐东西,教这些村夫莽汉几手鬼画符臭功夫,利用他们为非作歹、惹事招非,教他们争强斗胜,却不教他们武德武义和做人的道理。这些人,天下不乱则已,乱则凶性大发,弱肉强食,不是土匪就是强盗,你还有脸说这种话?大爷我今天大发慈悲,动枪而不动刀,伤人而不杀人,用意就是给你们留一条活路,伤手伤脚,他们今后就没有为非作歹的本钱,想为匪为寇也力不从心。至于你,我非要你半条命不可。” “哎呀……他……他他……”惊叫声大起。 两艘快船已经靠上码头,五六十名大汉飞奔而至,尚未列阵,恰好看到卓天威的身形绕过,看清他的面容。 领先到达的七个人,被眼前的情景惊得血液都快要凝结了,也愤怒得快要失去理智了。 可是,他们一看清行凶的人是卓天威,七个人骇然止步了,倒抽了一口凉气,脸色因惊恐而失去血色。 “好啊!到府城去的人回来了。”卓天威大叫,丢下李管事向纷纷列阵的人走去:“妙极了,你们一定认识我霸王卓,你们对我卓天威不陌生,但我却不认识你们,这岂不是不公平吗?” “你……你们……”为首那位大胡子手长脚长的中年人,伸手指着他怪叫,激动得几乎语不成声。 “我怎么啦?”他在两丈外止步狞笑着问。 “该死的!天啊……你……你看你,你杀了我这许多人,你……” “没有杀,应该说,在下大发慈悲手下留情,伤人而不杀人。现在……”他丢掉花枪,挣一声拔刀出鞘:“你们如果也想不讲理一拥而上,杀无赦。” “你敢?你……” “天杀的!在下为何不敢?杀光你们这些劫船贼,烧光你这窝赃藏匪的贼窝子,天下虽不至于因此而太平,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 “天啊…” “你不要叫天,你是这里的场主?” “是的……” “龙王路寿年?” “正是在下,你……你为何前来……” “前来讨公道。” “什么公道?” “昨天,你们掳劫了傅老头的人和船。姓路的,把傅老头一家老少,原人原船交给在下,不然,哼!在下要血洗你这鸟场鸟村,绝不容清。” “胡说人道,你有何证据?你……” “哈哈哈哈……”他仰天狂笑:“路场主,你可不要表错情,我霸王卓不是善男信女,苏州府这几天死伤无数,都是我卓天威的杰作。傅大侠是侠义英雄,他做事中规守矩,凡事讲道理要证据,所以常被歹徒小人所欺。我卓天威从现在起,绰号叫霸王,我可不是什么侠义门人,我可不想和你讲理要证据。这里都是你的人,你可以找出一百个人,甚至五百个人,指证历历、证明你并没有掳人劫船,打官司你是赢定了。 我已经知道你掳劫了傅大侠一家,这就够了。傅大使是侠义英雄,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奈你何,他就不敢像我一样,把你这些工人蠢汉打个落花流水。现在,我只问你放不放人船。放,在下拍拍腿走路;不放,屠光你们这些贼王八再走路了。你说!” “你欺人大甚,你……你凶残恶毒……” “我霸王卓要屠光你们!”他举刀怒吼。 撤兵刃之声大起。 右首一名大汉,拉拉龙王路场主的衣袖。 “稳住他,上船去取用利器毙了他。”大汉凶狠地低声说:“一不做二不休,此人不除灾祸不止。” “天杀的!你们失败了一次,还想来第二次。”龙王路场主死瞪了大汉一眼:“利器一现,保证这里会变成人间地狱,你是什么意思?” “这……场主……” “你不信?好吧!”龙王路场主一咬牙:“反正船场不是我的,这里的人也不是我的,大不了我龙王路寿年再改个名字,再到湖里面入伙。你是东主的人,你可似作主,你下令好了。” “杨主,在……在下作……作不了主。”大汉陡然地打一冷颤:“场主该怎办?” 对面,卓天威高举的刀徐徐下沉。 “我给你片刻工夫布阵,看我霸王卓能不能屠光你这五六十个人。再过片刻,村中便会起火,也许要不了片刻,火一起,就最我霸王卓大开杀戒的时候了。” “老天!”龙王路场主狂叫:“你……你要放……放火?你……你……你另有…… 有同谋……” “不错,另有人负责放火。” 李管事已经避到龙王路场主身后,急急往前挤。 “场主,他……他已经来了一个更次,村中的狗都被奇药所制。”李管事惊煌地说:“很可能有人潜伏在村内,候机放火。” 村中的人全都涌到湖滨来了,成了一座空村,妇孺们号哭之声震耳,有些胆大的女人正在抢救受伤的人。 村南的一栋牲口栏的草堆内,点了一根牛油烛,干草堆至烛中段。现在,火焰即将点燃下面的干草。 “卓无威!”龙王路场主仰天叫号:“你……你……你不能这样残忍,你……你不……不能……” “你掳劫傅大侠一家老小,比我仁慈不了多少。”卓天威沉声说:“如果傅大侠一家老小有什么三长两短,哼!你将会大开眼界,将会知道什么叫残忍。” “村里在冒烟,天啊……”有人狂叫。 火已经烧起来了。 “是时候了!”卓天威厉吼,挥刀直上。 有人离群奔跑,向村中狂奔。 “住手!”龙王路场主凄厉地狂号:“我……我把人质给你……” 众人在整洁的前舱盘膝而坐,船渐渐远离荐福山。 “傅前辈,你们怎么落在他们手中的?”卓大威微笑着问。 其实,他早就知道答案。 “别提了,唉,这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碰上一些愚夫蠢汉,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长春谷主摇头苦笑:“人墙一堆,连楼带抱,我又能怎样?除了逃,毫无办法。 最后被他们边诱进逼,跌入浮坞内的水牢,泡了一天一夜,就是这么一回事。老弟,你怎么知道……” “张捕头告诉我的。”卓天威笑笑:“你们侠义门人办事,不敢领教。” “卓大哥!”傅凤鸣睑色仍然苍白:“请告诉我,你讨厌我们是侠义门人吗?” “傅姑娘言重了。”他正色说:“人世间,形形式式的人都有。我对侠义门人并没有成见,我只是觉得我不配行快,我只能用我认为适合的方法办事。如果我直言,诸位是否介意呢?” “老弟,你像有许多牢骚。”长春谷主拍拍他的肩膀微笑:“我们如果介意你的直言,就是没有心肝的人了,对不对?”“如果我行侠,什么是侠?请教,诸位侦查镇江血案,就算查到了凶手,诸位又能怎样呢?他和你们拼命,你们能杀死地吗?杀了他,你们是不是凶犯?你们能不守王法吗?不守王法能算侠?以我来说,我丢了珍宝,我应该报官,官府能替我查出罪犯吗?我自己查就犯了法,就不能算侠,侠只能打抱不平,评论小是非,帮助官府跑跑腿。抱歉,我没有这种修养。” “所以你背弃前约,不理我了?”傅姑娘大声问。 “这……是的,君子爱人以德,我不能让你有损侠誉。”他说:“我要走了,告辞。” “你……” 他向舱外一钻。 浪里鳅的小船,正扬帆御风而至,傍着大船并行。 “后会有期!”他扭头向跟出来的人说,腾跃而起,飞越三丈空间,轻灵美妙地飘落在小船上。 长春谷主一家站在舱面,目送小船像天鹅般冉冉远去,卓天威轩昂的背影,背手凝望前方并未回头。 “这并不是他真正的意思。”长春谷主哺哺地说,老眉深锁:“如果他真的对侠义门人有误解,以往就不会与我们融洽相处。” “更不会掀起血雨腥风,前来援救我们,老伴!”傅夫人肯定地说:“他态度的转变,一定另有原因。” “女儿,他曾否告诉你有关丢失宝物的详情?”长春谷主向显得无精打采的傅凤鸣问:“譬如说,丢了些什么宝物,价值如何等等。” “他根本就不愿说。”傅凤鸣摇头苦笑:“恐怕除了众所周知的三珠凤钗,与我们所知道的小翡翠龟之外,其他便讳莫如深了。” “在宋家石室中,他曾用隔物听音术,知道有个什么骚狐狸,要用什么宝物来交换你们两个人。” “是的,很可能是三星盟的七幻狐。” “在地底藏珍室内,藏有百万金珠,他曾经搜查寻找他的珍宝吗?” “没有,他只开了几箱,看了几盒,为了那些令人发狂的百万藏珍,他曾经有所感慨,女儿也感慨万端。”” “哦!女儿!”傅夫人说:“你是否曾经怀疑他对那些百万藏珍动了贪念?” “娘,女儿怎么会呢?”傅凤鸣幽幽一叹:“他这人真令人难测,共患难时,他对女儿那么好,要是没有他的安慰与鼓动,女儿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但一出险境重获生天,他却对女儿那么冷淡,视同陌路。” “且慢,女儿,我想,症结恐怕就在那百万藏珍。”傅夫人毕竟具有女性的特有敏感:“在清理上,他在外寻找失去的珍宝,碰上百万他可以任意取得的藏金,依常情论,任何人也会起意据为己有,何必再冒生命之险,去追寻已经失去的珍宝?如果,他有此念头,女儿,他一定会杀你灭口。” “娘,你不能这样批判他……” “娘只是就常情论人性,当然不是指他是这种人。女儿,如果他重视财富,他必须杀掉你。你想,天下间有几个人肯做出毁家救灾的笨事?至少我们傅家就没有这份人溺己溺、人饥己饥的伟大情怀。所以他对百万金珠毫不动心,娘认为他这人的自尊心极为强烈,他不会对不属于自己的财物动心。女儿,在他的心目中,你是侠义门人,你的言行他会暗中留心,因为他追寻失宝所用的手段,自以为不合侠义行径,他一定会揣摸你的反应。女儿,你说你曾经对那些百万金珠感慨万端。” “是啊!他也……” “且慢,你把当时的情景细说来听听,越详尽越好,或许或以找出他对你突然改变态度的原因来。” 卓天威的船已经不见了,消失在一条流入太湖的小支流内。 “到舱里面谈。”长春谷主似乎颇感兴趣:“反正驶返府城还得花费半个时辰。 疤眼老八易飞的姐夫,卫所武备库的库大使,该不会也被人杀之灭口吧?疤眼老八恐怕两月前就被处理掉了,盗卖军品反正也是死罪,他死得不免。可惜的是,这次未能发现有人使用弓箭。” 小船驶入一处小河湾,靠上河岸。 “谢谢你,潘兄。”卓天威跳上岸,回身向舟子浪里鳅挥手道别。 “不谢不谢。”浪里鳅大笑:“辛苦一天半天,卓爷所赐赏的银子,几乎可以买一艘船了,该道谢的应该是我。有事请到前塘来找我,无任欢迎;再见。” “再见。”卓天威举手一挥,扭头便走。 其实,他并未远走。 他藏身在竹林内目送小船消失在视线外,再确定没有人跟踪,这才悄然离开;他是很小心的。 远走两里外,岔入一条小径,不久便看到林荫内的一座小茅屋。不等他走近,柴门开处扮成村姑的月华仙子喜悦地向他奔来。 “无威!我……我等了你好久好久……”月华仙子忘形地扑入他怀中,秀颊紧贴在他的胸怀里:“我……我好耽心,不知道你到何处去了。” “我不是平安地回来了吗?”他挽了月华仙子向茅屋走:“我去荐福山,去救应几个人了。哦!他们没为难你?天孛星总算是个聪明人。” “他是不错,已紧急召集盟友开香堂,正式办妥我脱盟的事,我把所有的财物都给他们了。”月华仙子欣然说:“唯一反对的人是无情贾七姑,幸好她独木不成林,掀不起风浪。” “那七幻狐黎玉香呢?”卓天威眼中有奇怪的表情。 “奇怪,她居然没有来。”月华仙子眉心紧锁:“她是二爷织女星的得力臂膀,在盟友中地位很高,按理不可能不来参加开香堂大典的。天孛星似乎不管,织女星也没有表示,武曲星毫不介意,这就怪了。天威,我总觉得有点不对。” “有何不对?” “没有人看到她,我又不敢问。她不来,这表示她并不理会三星盟与你和解的事,她可以推说不知情,而继续对你玩弄阴谋诡计。” “我不怕她,她来好了。”卓天威突然伸手在她的脸颊上拧了一把,哈哈一笑,神色一懈。 “你……”月华仙子一怔,先是红云上颊,然后血色迅速地消退,神色渐变,嗓音也变了:“天威,我……我承认我曾经存心不良亲近你,我更不否认是用美人计,但是,并不表示我是一个淫贱的女人,我……” “咦!你多什么心?”卓天威神色一正:“本来我怀疑你是七幻狐,现在已证实你不是七幻狐……” “哎呀!原来你好坏。”月华仙子恍然失笑:“好啊!我看,你将会有许多次挨耳光的时候。” “什么?” “你无时无刻都在提防七幻孤,必定对每一个接近你的姑娘们毛手毛脚,不挨耳光我就不信……” “不会的,你以为我是个风流浪子吗?”他进入茅屋,顺手掩上门:“也许,为了这头狐,我真该扮一扮风流浪子,我会捉到她的。月英,肚子好饿!” “早就替你准备好早餐了,我是五更初回来的。”月华仙子往屋后走:“我下厨的手艺不错呢。” “女人本来就该有下厨的好手艺。月英,填饱肚子,带我去找拔山举鼎许福。” “他在忙,在准备接应盟友们登船,天孛星希望尽快离开苏州。”月华仙子在后面厨房内说:“吴中一龙失望极了,怪三星盟不支持到底。郝四爷很得意,杭霸主将他召往虎丘商量,大概是要迫不及待向吴中一龙下手。” “让他们杀吧!月英,吴中一龙的实力,比你们三星盟所想像的要强大得多。” “你说什么我们三星盟?”月华仙子捧着食物盘出来,娇媚地白了他一眼:“你可要说清楚哦!” “好,好,我说错了,道歉,总可以吧?晤!好香!” “这还差不多,不许动手,我还没安排好呢,馋鬼!” 在月华仙子身边,卓夫威的确没有拘束感。 他觉得月华仙子的温柔性格和气质,与傅凤鸣那受宠爱的千金小姐个性差异很大。 也许他是个很随和的人,因而对月华仙子所表现的亲切爱娇情怀,接受力与亲和感要强烈得多。 这种感觉,使他完全不介意月华仙子计算他的仇恨,并不影响他往昔双方培养出来的友情,甚且在不知不觉的接触中,向爱情的路途迈进。
苏州卫卫城的官兵,三日一操五日一练,之外便是耕种自己的卫田,平时很少进城走动了。 走动的几乎大半是余丁,因为余了没有粮响,有缺方能顶补,所以必须自谋生活费,有些成为流民、逃丁、混混、痞根……甚至作奸犯科的歹徒、鼠窃、盗匪。 疤跟老八易非,在白云坞船场弄了一份差事,这是卫所余丁相当好的出路了。这位仁兄在船场任管事,凭他那块料,根本不配在那地方混上那么好的差事,他被看中了是另有原因的。 他有位姐夫姓罗,在卫所武备库任管军械的库大使,小武官无权无势,但管军械却是肥缺,因为有些军械是由民间艺匠承造的。 这就是易老八得以任船场管事的原因:可以利用他姐夫的路子,监守自盗。 那时,太湖盗群出没无定,海贼与倭寇世乘船流窜。水上作战,弓箭为先,箭便成为最热门的利器。 箭不难制造,但要造得精巧准确却非易事。军械局南京武备库所造的箭,却是最精良的上品。 苏州卫武备库失窃了一千五百枝箭。这可是杀头的重罪。 罗大使不愿被军法砍脑袋,他有办法伪造一批箭抵账,再推销一部份,总算瞒上不瞒下保住了脑袋。 因此,他恨透了这位不争气的内弟。 一谈起了这件事,这位大使便会本能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似乎想证实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 城东南的双塔寺前面,形成一条颇为热闹的小街。 这里的食店通常分为两种,一是供香客进食的斋店或居士林,一是供各色人等解决肚皮问题的酒坊食店。 量天一尺的朋友杨信,在毫不引人注意的一家酒坊宴客。 客人是傅老头和穿便服的罗大使。 “罗大使,令内弟在白云坞船场失踪,几乎已可断定遭了毒手。”傅老头感慨地说:“遭毒手的祸因,就是那批箭。” “他最好是死了。”罗大使恨恨地说:“他要是不死,我这颗脑袋早晚会被他断送掉的呢。” “罗大使,你不了解黑道人的毒辣手段。”傅老头说:“令内弟并不是存心要害你,只是身不由己,他如果不听命,那些人会用比死还要痛苦百倍的办法对付他。” “他活该!”罗大使忿恨难消。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令内弟一步走错,不能全怪他,可能计算他的人早有预谋,他哪有对付那群人的能耐?罗大使,能不能将令内弟交往密切的朋友姓名,与可疑的坏朋友所作所为说出,让老朽参详参详?” “他很少带朋友返家,到底是哪些杂种勾引他为非作歹,我的确不清楚,我也很少过问他的事。听贱内说,府城里面他有三四个酒肉朋友。” “能记得他们的姓名吗?” “这……一个姓高,叫什么蝎子高峰;一个姓夏,叫夏源;一个叫蔡十二;另一个姓……对,胜田,田……田什么我不清楚了。” “田盛候。”杨信果然不愧称捕房的公人,对一些不良份子的底细颇为培熟:“绰号叫秃猴,一个武功相当高明、心狠手辣的货色,两年前曾经在吴中一龙的江湖行业中,作过枫桥赌访的主事人。” “现在呢?”傅老头追问。 “在百花洲的北端,地近前门,洲旁有座百花水树,名义上是前门户百万户应嘉大爷的产业,事实是吴中一龙的宴游处所,秃狱在那儿做护院。” “他与神手无君交情如何?” “神手无君曹三爷只喜欢漂亮的女人,喜欢到外地猎艳,对吴中一龙的江湖行业很少过问。当然,他认识秃猴,但从不走在一起游乐。” “我想,我已经找到一些头绪了。”傅老头哺哺地说。
三星盟的人,正在召回所有的暗桩密探,要所有的人撤到枫桥镇候命登船,以便离开苏州返回江北自己的地盘,已向外宣称不再过问苏州的事了。 小舟驶经溪口村西面的一处河面,小码头上站着一位绿裳俏女郎。 “七姑,借一步说话。”俏姑娘向小舟招手。 河面宽仅六七丈,看得真切。 舱内钻出无倩贾七姑,欣然命舟子将船靠上码头。 “原来是你。”无情贾七站登上码头,债主面孔居然有了难看的笑意:“是不是黎玉香要你在这里等候的?” “哦!七站,你知道我?” “猜想而已。”无情贾七姑毫无戒心地说:“其实黎姑娘对我的仇视是没有必要的,毕竟是自己人,目标相同,只是各人所采的手段有异而已……咦!你……嗯……” 话未完,已被绿裳姑娘一指头点在七坎要穴上。 小舟上有两名舟子,舱内还有三名三星盟的盟友,都是名义上由无情贾七姑指挥掌握的人,突然看到绿裳俏女郎出手向贾七站袭击,不由大吃一惊! “贾七姑……”三位盟友大叫,飞跃出舱。 绿裳俏女郎挟起贾七姑,飞掠而走。 三位盟友不假思索地飞步急赶,一面大呼大叫 两位舟于急急放下桨,掀舱板取兵刃。 码头两侧人影从草中暴起,四个人影疾如鹰跃登小舟,半空中电芒破空而飞。 “呵……”船首的舟子首先遭殃,狂叫一声上身一挺,然后向下放。 追逐绿裳俏女郎抢救贾七姑的三位盟友,仅追出了三五十步外,便被几个伏在路旁的暗器高手所击毙。 小船控舟的舟子,比船首控桨的舟子机警得很,看到四个蒙面人向船上飞跃,便知大事不妙了。 他将舱板向飞扑而上的人影掷出,前滚翻避过两枚暗器,再一翻便滚落微浊的河水中向下急沉,形影全消。 “糟!逃掉了一个。”登船的人怪叫。 “沿河搜,不能留活口。”岸上出现的另一位蒙面人大声下令。
同一期间,卓天威偕扮成村妇的月华仙子,登上枫桥镇头的一艘快船。 五位高头大马的魁梧大汉,在舱面迎客。 “许兄,来得鲁莽,诸位海涵。”卓天威向那位特别壮实的大汉含笑行礼:“凌姑娘知道许兄在此地坐镇,所以带在下前来拜会许兄。” 这位就是三星盟负责调度船只的拔山举鼎许福,那壮实魁梧的身材即是活招牌。 其他四人在一旁冷然屹立,神色并不友好,显然对卓天威仍怀有敌意,因此拔山举鼎并不替卓天威引见。 “好说好说,不敢当。”拔山举鼎的神色也不怎么好,不请客人入舱:“但不知卓兄枉顾,有何指教?咱们很快就会动身,至迟明早便可北航。卓兄,不是前来赶咱们走吧?”” “呵呵!许兄把卓某看成真的霸王了?”卓无威不以为逆:“住盟的行止,与在下无关。” “那么,有何见教?” “许兄在扬州主持盟堂。两月前,有位叫赵元咎的富商,从北面光临扬州,许兄可记得这个人?” “赵无咎?”拔山举鼎沉思:“晤!不错,有这么一个人。” “贵盟的人起初盯上了他,后来又不再理会。许兄,其中有何缘故,可否见告?” “本盟的宗旨,如非必要,尽量不要惊扰规规矩矩安份守已的正当人士。商人可说是咱们的衣食父母,他们如果没有把柄落在咱们手上,咱们是不向他们乱打主意的。”拔山举鼎侃侃而论,理直气壮。 “那赵元答是规规矩矩的富商?” “在进行调查时,半途便放弃了。” “为何?” “那时,吴中一龙秘密派来连络的代表龙王路寿年,恰好正打算返回苏州,得悉本盟的人注意赵无咎,便向在下表明赵元咎是他们的人。因此,在情在理,在下必须尊重路老兄的请求,所以便取消调查的事不再过问了。” 卓天威一怔,眼神一变。 龙王路寿年!白云坞船场的场主。 老大爷!原来长春谷生是为此而去的,姜是老的辣,抢先了一步。而他,将长春谷主一家子救出,不问经过便匆匆走了,错过了大好机会。 “去找长春谷主商量。”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吴中一龙先后派了三位连络专使。”拔山举鼎说:“通常都在场州与大爷洽商。 镇江是三不管也是大家都想管的地方,而以吴中一龙在镇江的实力最雄厚,本盟的连络专使,通常在镇江等候吴中一龙的代表前来苏州。龙王路寿年是第二位专使,那次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谢谢许兄的消息,容图后报。”卓天威抱拳为礼:“打扰打扰,告辞。” “好说好说。不送了!” 出了镇南,沿横塘东岸的小径急走。 “天威,你要到何处去?”月华仙子忍不住发问。 “去找傅姑娘。” “傅姑娘?哪一位傅姑娘?我认识吗?” “请不要多问。”他说:“见到她你就知道了。本来,我和她曾经约定见面一同行动的地方,我已经不去赴约了,但不知她还去不去。如果她也不再前往,得费些工夫去找她的船了。” “你与她一同行动?怎么没听说你有同伴?”月华仙子更惊讶了。 “她追查凶手,我找盗宝贼,可能我和她所找的是同一个人。”他简单地解释:“不同的是,她是侠义门人,我是亦正亦邪的霸王,所以找不想和她一起行动。现在,得找她交换消息。” “她是怎么样一个人?” “等见了她你就知道了。” 第二十一章 缥缈惨败 他与傅凤鸣约定会合的地方,距寒山寺不远。本来,傅家的船经常泊在枫桥,他要傅姑娘平时回船住宿,届时至约会处见面一同行动,第一次便碰了大钉子失陷在宋家,以后便再也不曾在约会处见面了。 傅家的船不在枫桥,因此,他寄望奇迹出现:也许傅姑娘会到约会处留下什么消息。 约会处是一座小农舍,旁边是十数亩菜园,有一对老夫妻住在农舍里,照料这十数亩菜园。 菜蔬供给枫桥的市场,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按理,不论任何时候,这里都是和平安详的小天地,任何精明的眼线,也不会在这种地方浪费工夫,这里绝不会发生可疑的岔眼事物。 两人沿小径南行,经过寒山寺西面里余的枫林,前面走着一位孤身僧人,看背景和步伐似乎已上了年纪,头顶光亮,大概已不必经常用刀剃了。可能是寒山寺的和尚,一个平平常常的老和尚。 相距百十步的距离,两人并未在意。 而在意的是和尚前面的一乘软轿,以及软轿前后的人。 “不要从路上走”卓天威突然警觉地说,拉住了月华仙子的手。 “怎么啦?天威。”月华仙子问,举目向前眺望。她对卓天威情绪上的反应颇为敏感,听出语气中有警戒的意味。 “看到那乘软轿吗?还有护轿的人。” “两个打手,一个仆妇,平常得很嘛!在苏州,大户人家的内眷出游,带着打手跟班是常事。” “好像有点不对。” “相隔这么远,天威,你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能看出不对?”月华仙子向他婿然一笑,笑得甜甜地:“不要多心好不好?” “记得在静园守候时,那位纷鸨妇的无情贾七站,与那位冒充胡家小姐的美丽女郎,从外面返回,所乘坐的轿与排场,就是这种派头。”卓天威挽着她离开小径,越野而走:“我讨厌她们,也许她们又在玩弄什么阴谋诡计,得防着点。” “哦!扮胡家小姐的人,确是七幻狐黎五香。那时,我在静园养伤,还不能行走。”月华仙子开始警觉了:“贾七姑那次好像与七幻狐闹翻了。真得提防她们,七幻狐未参加开堂大典,贾七姑对你恨之切骨,这两个人都不好惹,避开他们也好。” “奇怪!你的功力,其实不比贾七姑差,而那老妖婆的盟中地位,为何比你高了许多?”卓大威一面拨草分枝越林而走,一面提出疑问。 “三星盟的亲信们,是以加盟的久暂和功绩来决定地位高下的,尤其是功绩更为重要。 贾七姑心硬如铁,手辣心狠,在三星盟的中层人士内,她是最受重用的一个。 我加盟的时日比她们晚好几年,所以在她手下听命。七幻狐的地位,则与贾七姑相等,以往她两人合作无间,这次为了你,她们开始有了成见和摩擦,我也感到奇怪。其实,两人对图谋你的事,十分热心积极,按理不会有摩擦,可能问题出在争功上。” “争功?” “是的,我听说武曲星三爷,全权授予七幻狐自由行动的大权,其他盟中重要的人物也不加过问干涉。贾七妨可能觉得自己的地位不受重视,也失去了与七幻狐联手图谋你的机会了,所以对七幻狐不满是有由来的。天威,三星盟之所以称盟,是与其他黑道帮会有别的,最大的区别是盟友们拥有稍具弹性的自由,与稍开明的发言权,七幻狐如果获得足够的盟友支持,一定会以种种理由,坚持向你报复的主张,明暗中计算你,所以我很担心。” “我会小心的。月华,如果七幻狐以各种化身各种面目,在你我的身旁出现,你能发现她吗?” “这个……天威,我不能,我实在很差劲,她的幻身术的确世无其匹,神乎其神。 据我所知,连三位爷也分辨不出她的化身,二爷织女星甚至将七幻狐称为妖。哦!天威,你不是说……” “我说过,她再也骗不了我。” “是真的?” “问题是,有些意外情况不易控制。”卓天威慎重的说:“防不胜防的感觉是相当烦人的。我看我得主动将她找出来,永除后患,我不能让她不断地策划阴谋诡计来暗算找。晤!好像发生事故了,快走!” 他们本来就是在走,不过是脚下加快而已。 卓天威一马当先,穿枝排草向西斜出,向小径接近。 枫林中的一条岔路口,软轿停住了,四名健壮的轿夫站在轿杠旁该站的地方,抱肘而立,丝纹不动,像是石人,相当神气。 两个护轿的佩剑大汉,也分立在轿旁,站得直挺挺地,六双锐利的怪眼,皆向前定定的凝视着。 唯一在动的人,是那位随在轿后的老太婆,她转过身来向着来路四下眺望,手中的藤杖不时点动。 那双老眼依然是黑白分明,只是老皱的眼皮往下塔拉,如非有意睁开,不易看到那冷森森的眼珠。 后面二三十步,那老和尚正一步步的接近。 原来软轿停下人,目的是等候老和尚。 老和尚看到这群人停在路上,脚下未停,保持泰然的神情,在相距迎面挡住去路的老太婆七八步左右,便移至路右想绕旁而过。 “和尚,有话问你。”老太婆乖戾地藤杖一伸,挡住了和尚的去路。 出家人修养到家,垂首问讯,宝相庄严。 “南无阿弥陀佛!”老和尚镇静地先念了一声佛号:“但不知施主有何见教?老衲听候吩咐。” 这位老和尚好涵养,丝毫不以老太婆的无礼为逆,而且态度谦恭近乎巴结。出手不打笑脸人,按理,老太婆应该知道满足,态度应该和蔼些。 “你是这附近的和尚?”老太婆的乖戾态度丝毫不改,似乎更为冷森。 “老衲在寒山寺苦修。” “老身要问的地方,正在寒山寺附近。” “但不知施主要问何地?” “女儿井。” “哦!施主往前行,约半里左右,有条小径向东伸展,沿小径东行约四五里,便是女井村。”老和尚热心地指引。 “哦!和尚,你领路。”老太婆得寸进尺,似乎吃定了老和尚。 “这……施主明鉴。”老和尚指指向西的岔路:“老衲本想为施主效劳,但不顺道。老朽须按时返寺,须走那条小径。” “不许推倭。”老太婆老眼一睁,眼神阴森慑人:“你们这里小径四通八达,不易分辨哪一条是该走的路,讨厌得很。走到前面去带路,快!” “南天阿弥陀佛!老衲的确无暇,施主请见谅!” “你敢不带?” “施主……” “噗”一声,老太婆一杖劈在老和尚的左肩上。 “哎哟……”老和尚立身不牢,被击倒在地狂叫,大概痛极,这一杖力道不轻,肩骨即使不受损,至少肌肉也受了伤,得痛上十天八天。 老和尚的叫痛声,吸引了越野开行的卓天威,两人匆匆循声而来。 “单姥姥,不要理会他了,走吧!”轿中传出中气十足的语音。 “便宜了你。”老太婆单姥姥又在老和尚的右膀上猛扫了一杖方冷然转身轻喝:“起桥!” 四名雄伟的轿大同时俯身,抓起轿杠放上肩,动作纯熟一致,软轿平稳地上升。 “启程!”老太婆叫,同时绕到前面领路。 “哎哟……”老和尚躺在地上,痛得直冒冷汗,蜷缩成一团。 轿缓缓离去速度甚快,片刻使消失在前面小径转向处的枫林内。 卓天威钻出小径,便看到地上挣扎的老和尚。 “哎哟!大师怎么了?摔痛了吧?”卓天威赶忙上前掺扶。 “天啊!世间竞……竟然有……这么……横……蛮的人……”老和尚叫了起来,大概是气急了忘了念佛。 “怎么一回事?”卓天威问。 老和尚瞥了两人一眼,将所发生的事故说了。 女儿井!正是紫府散仙赶走武曲星,却被卓天威打了个落花流水的地方。 “大师,这叫做无妄之灾,认了吧!还能走吗?” “还……还撑得住……”老和尚说,抬起手向西一指:“里把路……老……老衲可以回去。 “哦!大师是寒山寺的僧侣。好走!” 目送老和尚去远,卓天威向小径南面眺望。 “女儿井是三星盟的一处聚会所。”他向月华仙子说:“但不知三星盟还有人留在该处吗?” “不知道。”月华仙子摇头:“我一直就躲在静园养伤,对其他的事所知有限。” “武曲星在女儿井,被杭霸主的紫府散仙……” “哦!对,我曾经听人隐约地提起过这件事。自从我受伤不能出动之后,所有的消息都没有人告诉我。” “我们去看看,看刚才那些人到底是何来路。” “不要多管闲事了,天威,你不是说要到约会的地方。” “可能白跑一趟,急不在一时,我们走。”卓天威苦笑了一下说:“也许,轿里面是七幻狐呢!” 女儿井那几家破败的农舍静悄悄,情景与卓天威前来的时候完全一样,外面不见有人,也看不到家畜。 软轿距第一座农舍约二十步,单姥姥左手一抬,四名轿夫立即止步。 “奇怪,怎么像是一座死村?”单姥姥自言自语:“停轿。张龙。” “张龙在。”在轿右面屹立的大汉欠身答。 “去看看。”单姥姥老眼中冷电森森:“富姑娘既然在信上说在此地会合,这里不可能是死村。” “可能发生了意外。”轿里面的人说:“张龙,小心留意,严防意外!” “属下遵命。”张龙恭敬地答,举步向茅舍走去,昂然而行,极具威严。 “单姥姥,注意策应。”轿中人说:“可不要有沾缥渺山庄的名头。” “是,少主人请放心。”单姥姥说,在张龙后面两丈左右跟进。 距茅舍的柴门五六步,柴门映开,闪出两名中年大汉,佩刀插在腰带上,相貌狰狞,威风凛凛。 “什么人?站住!”领先出来的中年大汉沉喝:“不相关的人,滚!” 张龙怪眼彪圆哼了一声,不但不站住,反而大踏步向前闯。 “没规矩的混帐东西!”张龙咒骂的声音像沉雷:“居然敢叫大爷滚,你他娘的吃了熊心豹胆,神气得忘了你是他娘的老几了,活得不耐烦了!” “小心!”单姥姥在后面止步叫。 大汉被骂得七窍生烟,吹胡子瞪眼睛,突然急冲而上,半途单刀出鞘。 “我宰了你这王八角孙……”大汉破口大骂,人到刀到,摹地风吼雷鸣,连攻八刀,一刀比一刀狂野。 但见无数耀目的刀光漫天彻地,八刀似在刹那间同时攻出,极具威力,刀法已臻上乘境界,每一刀皆志在必得。 张龙连换五次方位,闪动的身法快逾电光石火,在刀尖电掠的光芒前闪动,刀招虽狠,但就是差那么一点点够不上部位。 大汉八刀急袭无功,冒火啦!一声怒吼,刀法一变,涌起重重刀山,绝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刀光更快,每一道光芒皆准备喝血,每一刀皆要切割皮骨,刀风发出高速撕裂空气的锐啸,令人感到毛发耸立,脊梁发冷,杀气之浓,元以复加。 张龙闪动更快,对攻来的每一记勾魂夺命狠招,闪避得恰到好处,凛例的刀气将他的衣抉激荡得冽冽有声。 “你该死!”张龙沉此,电虹疾射,接着才传出剑出鞘的响声,可知出剑比声音还要快些。 电虹从几乎不可能的刀山空隙中切入,退出,然后上升。 张龙的依稀难辨身影,从狂野的刀山上空一跃而过,带着动魄惊心的剑吟,凌空下掉,攻向第二名大汉。 “九天龙旋!”屋内传出急呼,人影电射而出:“伏下!” 第二名大汉连想都不想,本能地向下一仆,奋身急滚,同时拔刀护身。 “挣!”刀突然被剑虹击断,但大汉也滚出丈外去了,刀折了,但也保全了自己的一条命。 “铮铮……” 屋内电射而出的人影,金背刀接下了张龙的七剑狂攻,及时阻止止张龙追杀滚地逃命的大汉。 人影中分,猛烈的狠拼因势尽而终止。 屋内涌出十余个人,雁行列阵,跃然欲动。 单姥姥哼了一声,老眼中冷电四射。 张龙飘落实地,也哼了一声。 抢救大汉的人斜飘丈外,脸色一变。 “原来是无敌金刀柏彪。”张龙沉声说:“难怪如此猖狂!” 一名黑衣人抢出,翻转倒地的大汉,一眼便看到大汉的咽喉血如泉涌,剑是从咽喉锲人向下贯,几乎开了膛,血泡满地,说明肺脏已破裂。 “这狗娘养的下毒手杀了咱们的人。”黑衣人放了大汉尸体,拔剑厉声大叫着:“咱们杀了他。” 另两栋茅屋中,也奔出二十余个人影。 黑人在厉叫声中,猛扑张龙,剑发似雷霆,咬牙切齿,形如疯狂。 单姥姥一闪即至,“噗”的一声响,藤杖击中黑衣人的腰脊,快得令旁观的人也无法看清,太快了。 “啊……”黑衣人厉叫,身形向前飞掷而起。 “去你娘的!”张龙怒叫,一剑挥出。 黑衣人的双脚齐膝分了家,上体仍向前飞,单姥姥杖上的力道骇人听闻。 片刻间,摆手了两个。 “柏施主退!”叫声传到。 无敌金刀及时收势,已来不及抢救黑衣人了。 四十余人列阵,兵刃出鞘声震耳。 单姥姥与张龙疾退三丈,保持距离。 叫无敌金刀后退的人,是紫府散仙天成羽土。妖道上次在此地栽在卓天威手中,这次大低又碰上了劲敌。 紫府散仙身旁,站着虬须戟立,怒极而笑的杭霸主,断魂狂刀杭天豪。 “哈哈哈!原来是缥渺山庄的枭婆单姥姥,难怪敢肆意屠杀杭某的人。”杭霸主的怪笑震耳欲聋:“缥渺山庄远在数千里外,却在江南逞凶示威。好,别以为缥渺山庄吃定了咱们江南的道上朋友,杭某拚至最后一个人,流尽最后的一滴血,也要向你们讨回个公道,看你们怎么说?” 软轿前,一位穿绿团花劲装,外披绿绸大氅的二十余岁年轻人,手拉佩剑,在四轿夫和一名护轿的簇拥下,昂然而来。 这人不但年轻,而且英俊,有如玉树临风,恍若浊世佳公子,气概不凡。只是那双大眼阴森森,杀气甚浓,而流露在外的傲岸不群气概也太过锋芒毕露。 “老匹夫你配吗?”年轻人在远处不屑地说:“姓杭的,你就是什么断魂狂刀杭霸主?你是活腻了,敢在陈某面前说这种大话,哼!” 紫府散仙摇手示意,阻止杭霸主发威,再向殃道举手一挥,两老道联袂上前。 枭婆单姥姥大概认识紫府散仙,向张龙打手式,两个人左右一分,等候少庄主到来。 “贫道久闻缥渺山庄的天机剑法天下无故,可惜一直无缘领教,今天既然碰上了,何不乘机见识见识,岂不遗憾终身?”紫府散仙阴森森地说:“就算贫道活腻了吧! 说说大话也是应该的。老枭婆,那位狂傲的年轻人,是不是贵山庄的少庄主?贵庄主缥渺神龙有三位公子,但不知这位是……” “这是三少庄主!”单姥姥冷冷地说:“天成羽士,不可淌这窝子浑水,那不会有好处的,赶快置身事外,还来得及。” “老枭婆,你说这种话就不上道了!” “哼!你这是什么意思?” “嘿嘿嘿……”紫府散仙阴笑着说:“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贫道受杭霸主礼聘,能脱身事外吗?杭霸主与缥渺山庄井水不犯河水,都是道上的同道,贵庄打上门来,毫不容情地杀人,就算贫道不是杭施主的人,也不能袖手旁观。” 陈三少庄主已经到达,背着手死盯着紫府散仙。 “妖道,你算哪门子葱,你连袖手旁观也不配。亮出你的名号,三爷我倒要看看你是哪一路的神圣。” “三少庄主,贫道算不了神圣。”紫府散仙心中恨极,但脸上神色依然从容冷静:“贫道天成羽士,匪号称紫府散……” “哦!原来是五妖仙之一,久仰久仰!”陈三少庄主阴笑:“在下知道你的底细,包括你的出身、道术、武技、身世、习惯等等。你也许很了不起,但是在缥渺山庄来说,你算什么玩意?你什么都不是,哈哈哈……” 狂笑声中,三道奇异的,令人肉眼难觉的晶芒,随手破空飞去,一闪即投。 “嗯……”紫府散仙闷声叫,上身一晃,群雄惊叫。 “咦!” “你好卑鄙无耻,好阴毒。”一旁的殃道跳起来厉声骂着:“你哪像个人?比畜生还要低九级,乘说话时用暗器偷袭,你……” 陈三少庄主冷哼一声,右手一扬。 殃道深怀戒心,向左急闪。 糟了!陈三少庄主右手没有暗器发出,致命的暗器在左手,又是三道细小的晶芒电射而出,全部没人殃道的小腹与胸口。 “呃!”殃道叫,砰一声摔倒在地。 紫府散仙也倒了,先中暗器,却倒在殃道之后,脸色突然问变成了骨灰色,身躯像在缩小。 “列双三才阵,屠光他们。”陈三少庄主沉喝。 四名桥夫和张龙李虎两护轿,立即列成两个三才阵。 张龙和李虎,是缥渺山庄龙虎十八卫的两位,在江湖声威远播,名震江湖,他们的身子可想而知。 陈三少庄主与枭婆单姥姥,则站在阵中间冷眼旁观,似乎轮不到他们出手。 群豪大哗,这简直是谋杀。 杭霸主大骇,也愤怒欲狂。 “咱位拼死这些武林败类,无耻的狗王八!”杭霸主拔出金背刀,举刀厉声大声吼叫:“陈三,你丢尽了缥渺山庄的脸,你一个出身名门的人,竟然在对面交谈时偷袭暗算,公然谋……” “你叫什么冤?混帐!”陈三少庄主狞笑:“相打无好手,摆出阵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什么道理好讲。你以为本庄的人会和你们攀亲家吗?废话!本少庄主熟知天下高手名宿的为人,绝对不容许对方有施展绝技杀我的机会,任何杀人的手段都是合理的,反正拼起来必须有一个死,如何死无关宏旨。杀!” 杀字出口,两组三才阵立即发动冲入人丛。 每一组三才阵两剑冲错,一剑侧击乘机宰杀,配合得三人如一,交叉攻击拦截,所向披靡,有如虎入羊群。但见剑虹八方电射,波开浪裂,惨号声与尸体摔落声大起,血肉横飞。 陈三少庄主一声长啸,猛扑杭霸主。 枭婆单姥姥在后面掩护侧背,藤杖八面风生,有效地阻止了任何人威胁侧背,杖出人倒,悍野绝伦。 “铮铮……”杭霸主的金背刀狂乱地封架,险象横生,无法封住无孔不久的剑虹,一步步后退自保。 九名黑衣大汉不时交叉掩护,这是杭霸主的贴身心腹十大煞星,但依然阻止不了陈三少庄主的凌历狂攻。 片刻间,三名煞星先后被剑贯穿心窝。 屋前的草坪成了血肉屠场,将近五十名黑道群豪,片刻间便死掉了一大半,局势成了一面倒。 唯一有所收获的人是无敌金刀柏彪,他的阔锋刀全部漆成金色,在一组三才剑阵的重重压迫下,闹了个手忙脚乱,凡是抢人配合夹攻的同伴,绝大多数一上就完了。 刚崩开张龙的剑,斜刺里抢入一名大汉,三节棍如灵蛇般猛袭张龙的下盘。 张龙不加理睬,右移位转向,一剑将另一名冲来的中年人,砍掉了半个脑袋。 而同一瞬间,使三节棍的大汉来不及收招,已被从侧方旋到的轿夫,一剑贵人右胁,狂叫一声,扭身摔倒。 无敌金刀恰好冲上,被大汉倒地的身躯一绊,出向前一裁。 轿夫刚收剑,也一时大意未加理会,刚准备移位,而无敌金刀已贴地滚转挥刀,金芒一闪,轿夫的右脚齐踩而折,三才剑阵瓦解。 “铮!”金刀崩开另一名轿夫的剑,柏彪乘势飞跃而起。 张龙看到同伴倒地,惊怒地一声长啸,回头反扑,身剑合一全速射至,又是一招九天龙旋,剑山下有如天雷下击。 无敌金刀不等身形落实,再次斜跃扑地,百忙中挥刀自保,铮一声架住一剑,人也背部看地,疾滚一匝脱出可怖的剑山威力圈,惊出一身冷汗, 陈三少庄主恰好面对着这一组剑阵,看到轿夫倒地剑阵解,不由暴怒如狂,发出一声兽性的怒吼,舍下了杭霸主不顾,身形破空疾射,一跃三丈余,剑化虹下击,声势之雄,无与伦比。 无敌金刀柏彪已无法及时站起,甚至来不及运刀封架比电还要快的剑虹,只能眼睁睁的等死。 斜刺里刀光一闪,似流光,似逸电。 “铮!”刀剑乍合。 陈三少在主连人带剑向侧方飞起,急剧地翻腾,远出两丈外;着地再侧冲丈外,几乎栽倒,脸色大变,大吃一惊,几乎难以相信刚才发生的变故是真的。 无敌金刀踉跄站起,脱力地向后退。 救无故金刀的人是卓天威,左手扣实了枭婆单姥姥的藤杖,右手的刀尖抵在老太婆的咽喉上。 “叫你的剑阵撤走。”卓天威厉声对单姥姥吼着:“不然的话,你将是第一个死去的人。” 遍地尸体,血腥刺鼻,未死者的哀号动魂心惊,惨象令人作呕。 杭霸主的人,剩下了十一个。 缥渺山庄的人,只有一个人断了右脚。 缥渺山庄的声威不是平白得来的,天下之霸,毕竟比一方之霸不同,相较之下,杭霸主就差得太远了。 紫府散仙与殃道皆是天下名人,可是却不明不白的死在暗器之下,实力去掉了七成,难怪死伤惨重,几乎全军覆没,好惨! 不等单姥姥下令,张龙五个人已撤阵,将卓天威围住,五支血迹斑斑的剑,随时皆可攻出。 只要少庄主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毫不迟疑的进攻,不理会单姥姥的死活。 “你该死!你无耻地挟人质要挟在下:“陈三少庄主愤怒地大骂:“我要活剥了你,活剐了你……” “呸!天杀的!你这没有半点人样的狗王八!”卓天威世愤怒地、粗野地破口大骂:“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的行为还不够卑鄙无耻?你用暗器暗杀紫府散仙时,在下便在旁目击了。你少臭美,凭你还不配活剥活剐区区在下。狗三八,我给你露两手的机会!” 他夺过单姥姥的山藤杖,一杖点在单姥姥的鸠尾穴上,收刀入鞘。。 “砰!”单姥姥直挺挺地倒下了。 “来吧!你这狗娘养的!”他向陈三少庄主点手叫:“在下要见识见识你缥渺山庄的什么狗屁绝学,缥渺身法和什么狗屁天机十八剑,到底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他变得粗野、狂傲,原因是他逐渐领会与江湖人周旋的妙诀: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屠夫与老学究在一起,绝对无法沟通;一个瘪三参加皇宫宴会,绝无融洽可言。 张龙位于他的右后方,突然闪电似的冲进,剑虹光临他的后背心上,发起了的偷袭手法。 “啪!”杖突然反转,奇准地拍中剑虹,再顺势一挥,“噗”的一声,杖劈中了张龙的左耳门。 “砰!”张龙向右摔出丈外,身躯抽搐了几下便寂然不动了。 他转正身形,冷然扫了其他四个人一眼,似乎指向他的四支剑并不是凶器,他一点也不介意。 “谁再可耻地偷袭,我一定宰了他。”他冷笑着说,转向吃了一惊的陈三少庄主:“你的绝芒针非常非常的阴毒,非常非常的准确,发射的手段也非常非常的卑鄙。我也经常留意天下名宿高手的为人和个性习惯,但我和你不同,我喜欢让对方有施展绝技的机会,以免对方死不瞑目,在阎王爷面前告我一状,我懒得去和阎王爷争阳寿。 来吧!你这狗娘养的不要光说不练,来剥我呀!来剐我呀!你还等什么?” 陈三少在主立发出一声兽性的怒吼,左手疾挥。 这一次不止三针,而是十倍三针,用满天花雨手法,打出一把歹毒的绝芒外。针太快太细,飞行时连目力最锐利的人,也难以看出芒影,所以称为绝芒。 这瞬间,四剑齐挥,阻止他向四面躲避漫天而至的暗器,剑布成令人心胆俱寒的剑墙,每一道剑虹皆具有喝血啮骨的威力,可怕极了。 似流光,似迅雷,针发剑动,他的身影已幻化一道淡虹逃出重围,从左后方那位轿夫的剑墙空隙中,不可思议地一惊而过,顺势在轿夫的腰脊一掌挑出,这记倒打金钟平凡得不能再平凡,都恰到好处。 可怜的轿夫发出一声恐怖极了的长号,冲入漫天针雨之中,身躯急跳了两下,砰然倒地不起。 同一瞬间,那位叫李虎的护轿,也哎一声狂叫,向前冲倒,背心挨了山藤权沉重一击,脊骨碎折,活不成了。 四象阵瓦解。 “我要宰光你这些爪牙,再好好幸你。”卓天威轻拂着山藤杖向陈三少庄主逼近:“你不会有收尸的人,让杭霸主的人将你的死尸喂王八!” 陈三少庄主开始战傈了,被死亡的阴影所宠罩,脸上的烦肉可怕地抽搐,如见鬼扭地向后退。 “你……你这小子不……不要神气,缥渺山……山庄不会放过你……”陈三少庄主恐怖地厉叫:“你将后悔今天的胆大妄为……” “等我宰了你之后,你就不会再发狂了!” “你……臭小子……” “你缥渺山庄唬不了人的!”卓天威逐步逼近:“大爷我不吃你那套马后炮,你那位老爹缥渺神龙如果不讲理来找我,我不砍你十七八刀就不是人养的。贵山庄的人最好别让我碰上,我要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绝不留情。狗娘养的!你走不了!还是赶快纳命来吧……” 陈三少庄主突然转身逃命,但逃不掉,山藤杖已光临身后,劲风压体, 临危拼命,陈三少庄主的家传绝学,威震武林的天机十八剑被逼出来了,果然不同凡响,一剑连一剑疾逾电闪。 从每一方向集中汇聚,漫天彻地无孔不入,气势之雄浑,世所罕见,攻击之凌厉猛烈空前绝后。 每一剑皆是致命一击,势如电耀霆击,果然有夺天地造化之机,难怪缥渺神龙能在江湖撑住这威震天下的辉煌局面,历三十年而盛名不衰。 如果能有炉火纯青的内功修为御剑,任何高手名宿也禁不起如此霸道而猛烈的霹雷一击。 卓天威一口气接下了石破天惊的十八剑,山藤杖发挥了长攻短打的威力,每一杖皆击中剑的偏锋,点打挑扫八方突击,在凶猛的剑网中吞吐闪烁,有效地将剑网压缩在有限的空间之内。 最后,杖反而取得了优势,逐渐从剑网的几微空隙中贯隙而入,攻势越来越快,神乎其神地诱出剑招的弱点,加以强劲的集中进攻,毫不留情的加以无情的打击,使他无还手的余力。 从清越的杖剑连续接触声,逐渐增加了杖着体的古怪声音,护体气功反震藤杖的气震音爆声,也逐渐软弱。 这说明陈三少庄主的护体气功,正向崩溃的边缘接近。 在四周旁观的人,一个个毛骨悚然;这才是真正的龙争虎斗,真正招招是致命的可怖拼搏。 两个心惊胆跳的轿夫,终于看出主人已到了生死关头,再不加入便大事去矣! 一声怒啸,两轿夫左右齐上,配合陈三少庄主的攻势,三剑乍合。 杖影侧移,似狂龙张爪。 啪一声脆响,一名轿夫右肩挨了一杖,肩骨立碎。 又是三声怪响,第二名轿夫在刹那之问挨了三记,狂叫了一声,向陈三少庄主踉踉冲去。 “是宰你的时候了!”卓天威怪叫,丢掉仗,一声刀鸣,单刀出鞘。 陈三少庄主拨开踉跄冲来的轿夫,蓦地扭身飞纵而起,久斗力竭之后,居然能一跃三丈,三五起落便远出十余丈外,亡命飞逃。 缥缈轻功果然名不虚传,逃的速度,可能比平时快一倍以上。 “咦!这狗养的怕死鬼逃掉了?”卓天威反而楞住了,在他的估计中,陈三少庄主的剑术并未崩溃,仍可全力一拚的。 “是的,那狗东西逃掉了!”身后传来杭霸主的语音:“缥渺山庄斯善怕恶是有目共睹的。” 他转身抱刀而立,冷然注视这位沮丧的一方之霸。 杭霸主身边只有三个人,无敌金刀便是其中之一。其他的人,正在尸堆中忙碌,救死扶伤。 不远处,月华仙子正向他飞奔而来。 “老弟定然是卓天威。”杭霸主垂头丧气地说:“在下的人死伤惨重,你要怎办? 瞧着办好了。我杭天豪不是挑不起放不下的人。不错,在下曾经再而三的派人计算你,你有权报复。” “在下不是专找你报复的。”他冷冷地说:“你与吴中一龙的恩怨是非,与在下毫无关系。” “那……你……” “在下只是凑巧经过此地。” “哦!老弟不念旧恶……” “你也别臭美,我不会轻易便原谅你。我之所以折辱缥渺山庄的人,只是看不惯地的嘴脸而已,并无意帮助你们。” “不管怎样,老弟临危援手,这是比青天白日更明白的事。” “奇怪,缥渺山庄的人为何会屠杀你们,你们不是同道?” “一定是三星盟请来的。”杭霸主咬牙切齿地说。 “你可不要胡说八道。”与卓天威并肩而立的月华仙子接口说:“三星盟的人,正陆续至枫桥镇聚会准备上船回江北,他们已经答应卓公子不再过问苏州的事。这些人如果是三星盟请来的,一定有人领路,怎会在途中痛打一个和尚问路,被卓公子无意中碰上暗中跟来的,不信你可以向枫桥的眼线查问,卓公子就是从枫桥拔山举鼎的船上,直接往这条路上前来的。” “那……在下错怪三星盟了?姑娘是……” “你本来就错了。我,月华仙子凌月英,一个已经脱离三星盟的人,目下追随卓公子办事。你应该知道我也曾阴谋计算过卓公子,卓公子不但原谅了我,而旦帮助我,你想,卓公子会与你们计较吗?” “大德不言谢。”无敌金刀愧然说:“卓老弟,不管你是否原谅我们,我们不是忘恩负义的人,立即准备退出苏州,以免增加老弟办事的困扰。” “杭兄,兄弟这样做,希望杭兄能够支持。” “卓老弟,不瞒你说,本来,咱们约定在此地与郝四的人聚会,商讨大举向吴中一龙袭击的计划。”杭霸主沮丧已极:“没想到郝四的人没来,来的却是缥渺山庄的凶神恶煞,好惨。咱们即撤回南京,不再管这里的事了。” “你想管也力不从心。”卓天威不客气地说:“你们都估错了吴中一龙的实力,他府中所隐藏的高手,至少不比你们差,你们向他大举袭击,结果是相当悲惨的。走吧!三星盟的人就比你们聪明。” “老弟,这时退出尚未为晚……” “对!尚未为晚,好自为之。”卓天威说着,换了月华仙子的手,急急走了。 伤的人救回农舍,约有十名伤者需要救治,其他的人需要的只是一副棺材。 杭霸主不是善男信女,他弄到两个活口:单姥姥和右脚被砍掉脚掌的轿夫。 两个俘虏被摆平在厅堂下,杭霸王十几个人围坐在三方面。单姥姥的穴道未解,但仍可说话。 无敌金刀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一脚踏住了轿夫的痛脚,手中的木叉,叉住了轿夫的咽喉。 “狗养的贼王八!”无敌金刀切齿咒骂:“咱们与你们缥渺山庄无仇无怨,双方相距数干里,没有利害冲突,你们为何前来行凶,肆意屠杀咱们的弟兄?谁请你们来的?如不从实招来,相某要寸裂了你,招!” “哎……哟……”轿夫痛得狂号:“我……我们不……不是来……来对付你们…… 的哎……哟……” “不是来对付我们的?” “是……哎……” “那你们来干什么?” “三少庄主途经……镇江……接……接到一位姑娘……姓富……的派人送达的手书……请咱们的三少庄主……赶来苏州,先到枫……枫桥镇……再到女儿井村等…… 等候相见……咱们是早上到……到达的……三少庄主迫不及待赶来……女儿井,没料到碰上……了你们,这是……误会……” “富姑娘?哪一位富姑娘?”无敌金刀追问。 “三……三少庄主没……没说,好像是……是半年前,与三少庄生相好过一段时日的一位美姑娘。” “哦!你见过?” “那时,跟随在少庄主的……是另一批人,在……在下还在山庄,所……所以不知那姓富的女人是何来路……” “可能是灵狐富真真。”杭霸主向无敌金刀说:“那妖女曾经在此地现踪,不知有何图谋?” “那么,咱们真是走了霉运了!” “可能是的。”杭霸主苦笑:“那姓陈的小畜生骄傲自负,缥渺山庄的人永远强横霸道,恰好碰上咱们的弟兄也目中无人,就发生了这场惨痛的大灾祸,真是天意。” “咱们把这两个该死的家伙留作人质,以便将今天的经过公诸天下。陈三少庄主谋杀紫府散仙与殃道的消息传出,黑道高手名宿是不会与缥渺山庄甘休的,哼!” “咱们即使甘心,咱们的弟兄也不会甘心。”杭霸主咬牙切齿:“咱们这就召集人手,集中全力追捕缥渺山庄的人,明攻暗杀明枪暗箭齐施,不杀小畜生誓不甘休,这就赶快着手准备。 约定会面的农舍中,卓天威找到傅凤鸣的留字:有重要的消息待商,速来相晤。 两人立即动身赶返枫桥镇。 可是,找遍码头,没看到傅家的船。 卓天威感到失望,便偕同月华仙子返回东海老店,希望傅姑娘能到客店找他。 太湖蚊荆东主感到轻松多了,由于消息灵通,这位老江湖已经知道三星盟已着手准备离境。 杭霸主的人,也放弃吞并苏州地盘的大计,阿弥陀佛!天下太平。 卓天威带了月华仙子返店,太湖蛟颇感意外,但已经用不着耽心了,热心地替月华仙子准备右邻房安顿。 卓天威洗掉风尘,换上了青袍,正在房中品茗。邻房的月华仙子仍在忙碌,女人落店,麻烦事比男人多,所以仍未收拾停当。 “笃笃笃,叩门三响。 “请进!”他放下茶杯,以为月华仙子来了。 门被推开,他颇感诧异。 神手天君带了两名仆役,含笑入空显得春风满面。 大概是好消息已经传遍全城,这场黑道群豪火拼的刀光血影大灾难,算是因卓天威的牵涉其中,而乍起乍落,难怪所有的人皆喜上眉梢。 “老弟回来了?”神手天君喜悦地行礼:“在下已经来过两次啦,总算等到老弟的大驾了。” “请坐,曹兄。”卓天威客气地说:“曹兄来找在下,不知有何指教?” “杭霸主的人正在准备离开,听说买了不少棺材收硷尸体。由于老弟的光临,敝义兄总算因祸得福,沾了老弟的光,总算度过了难关,感激不尽……” “不必谢我,其实卓某并未尽力,不敢居功。”卓天威截断对方的话:“令义兄玩了这一手,高明极了,而且能灵活利用时势,纵横捭阖,控制自如,足称一代霸才,江南的基业今后稳如泰山,可喜可贺!” “呵呵!这都是拜老弟之赐,兄弟铭感五衷。此地事了,虽余波荡漾,但已不需挂虑,善后问题更不需兄弟操心,因此已经将行囊拾掇妥当,带了几位朋友准备动身,特地前来向老弟请示,老弟准备何时启程?” “什么?问我何时启程?启什么程?”卓夫威大感诧异,一头雾水。 “咦!老弟不是要赶往杭州吗?” “哦!在下曾经说过往杭州吗?” “老弟忘了翻江倒海齐启瑞,暴死杭州西湖客栈的事?要找线索,必须越早越好。 杭州方面,在下有不少朋友,当地的领袖人物托塔天王李昆山,也与在下小有交情。 咱们这次前往,定可获得许多朋友襄助,不难找出线索来。船和人皆已准备停当,只等老弟动身就是了。” “这……曹兄盛情可感,在下万分感激。”卓天威由衷地说:“但在下认为,这时到杭州去查,恐怕查不出什么来。” “老弟差矣!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杀翻江倒海灭口的人,不可能做得干净俐落,一定会留下一些自以为微不足道的痕迹。托塔天王手下有许多高明的寻迹专家,在下早已经派人修书敦请他侦查,咱们到达杭州,可能他已经获得结果,等候老弟前往处理了。” 神手天君说得恳切,条件和理由皆十分充足,令卓天威心中十分感激,不由意动。 “多蒙曹兄费心,在下感激不尽……” “呵呵!老弟这么说,就未免太见外了。老弟化解这次的大灾难,咱们还没有正式致谢呢!老弟是答应了?” “这……” “老弟请不必再犹豫不决了。” “好吧!在下跑一趟杭州。” “兵贵神速,分秒必争。”神手天君欣然的说:“如果老弟方便,就请立即着手准备如何?” “没有什么好准备的。” “那就立即动身,船就泊在虹桥码头。” “这……” “说走就走,以免夜长梦多。”神手天君立即离座:“一切皆已准备就绪,就等老弟动身。在下那些朋友已在船上相候,老弟连行囊都可以不必携带。”“也好,曹兄请稍候,在下……” 房门口,突然出现丰神绝世的俏书生傅姑娘。 “卓兄要随曹三爷下杭州?”傅姑娘微笑入室。 “是……的。” “我看似乎无此必要吧?” 神手无君一怔,脸色一变。 “哦!这位公子爷认识区区在下?”神手天君惑然问:“请……” “呵呵!曹三爷应该认识小生。” “公子爷,真的?” “应该不假。” “在下眼生……” “龙王路场主路寿年,难道没把我傅家大闹白云坞船场的事禀告曹三爷……” “哦!原来是长春谷主傅大侠的子侄,失敬先敬。”神手天君一脸尴尬相:“那件事在下十分抱歉,路场主那些人的确霸道嚣张了。傅公子,不错,在下是白云坞船场的东主,但从来不过问船场的事,全权委由路场主经营,一年查三两次帐,也交由帐房夫子处理。当然在下也有责任,傅公子休怪。” 轮到卓天威惊讶了,脸色一变。 “曹三爷。”卓天威神色相当难看:“那么,你早知道在下大闹白云坞船场的事了?那你……” “呵呵!卓老弟,在下根本没将老弟大闹白云坞船场的事放在心上,那些该死的蠢夫们罪有应得,在下还没向老弟道谢呢!” “还向我道谢?” “是呀!那些人横蛮霸道,早晚会闹出不可收拾的大灾祸来,经老弟的惩罚教训,他们还敢胡作非为?老弟此举,不啻替在下免去日后的横祸飞灾呢!” 解释得很有道理,只是有点牵强。 “在下还不知道曹三爷,是白云坞船场的东主呢!”卓天威冷冷地说。 “在下有不少行业,但都很少过问。”神手无君进一步解释:“这件事老弟请不要放在心上。” “曹三爷,在下能不放在心上吗?”卓天威剑眉一扬:“贵船场被打伤的人,没有两百也有一百,医药费绝不是三二百两银子解决得了的。而停工的损失更是严重,阁下却只字不提,一般劲的催促在下乘阁下的船下杭州。曹三爷,你要我不放在心上?” “老弟……” “你走!”卓天威伸手向门外一指,下逐客令:“对你这种反常的举动,在下无法释怀的。你请吧!” “老弟且听在下……” “没有听的必要。” “老弟……”神手天君急叫。 “我想起了一件事。”卓天威的虎口中突现煞气:“你先别走,希望你给在下满意的答复。” “老弟要问什么事?”神手天君看出气氛不对了,也看出卓夫威眼中的杀机。 “贵船场场主龙王路寿年躲到哪去了?” “这……” “不许说谎!”卓天威声色俱厉。 “老天爷!在下想说谎也无法说出什么来。”神手天君惊煌地说:“他的船场我都不过问,他的日常动静我哪去管他?你问我不等于白问。” “他是你们……好,你走吧!”卓天威咽下想问的话,挥手赶人。 “老弟……” “你走不走?”卓天威沉声问。 两个随从神色一变,怒形于色。 “你两个家伙动了杀机。”卓天威冷冷一笑,目光紧吸住两随从的眼神:“千万不要轻试,我霸王卓绝不是你两位仁兄对付得了的。” 第二十二章 龙王招供 神手天君脸上的神色难看已极,死瞪了傅姑娘一眼。 “老弟既然不谅,在下只好识时务告辞了。”神手天君抱拳行礼告辞。 “不送。”卓天威寒着脸说。 三人狼狈而走,走得匆忙。 “卓兄,你总算不糊涂。”傅姑娘宽心地笑了。 “你坐。”卓天威拉她坐下:“我看了你的留字,到处找你!” “哦!你去了?”傅姑娘眼一红,声音变了:“我等得你好苦,我……” “很抱歉,我无法分身!” “不必再敷衍我了,天威!”她低下头深深叹息:“我知道你讨厌我的原因所在,你对我的误解很令我伤心。天盛,你为什么要这样处处提防着我呢?我把你看成平生知己,把你看成……” “傅姑娘……”” “我不怪你,天威。”她深深吸入一口气,挺了挺胸膛:“人与人之间,一个缘字不可强求,我希望能保持你我之间良好友谊,只求你不要误解我。” “不要说得这么严重好不好?”卓天威苦笑:“我们本来就是好朋友。哦!你的留字上说,有重要的事……” “龙王路寿年。”她已可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也是为这家伙要找令尊商量。” “你发觉什么可疑的征候了?” “这家伙是吴中一龙派往江北与三星盟暗中勾结的代表。两个月前他在扬州,曾经掩护一个叫赵无咎的人……” “哎呀!”她讶然轻叫。 “怎么啦?” “吴中一龙!” “吴中一龙怎么啦?”卓天威急急迫问。 “记得你在山塘受诱伏的事吗?那些箭手。” “记得。” “我爹捡到几支箭,追查的结果,箭是从武备库偷出来的,共失窃一千五百支。 窃箭的人是库大使的内弟疤眼老八易非,白云船场的管事。诱使易非窃箭的人,是秃猴田盛候。这人曾经是吴中一龙的得力手下,作过吴中一龙主持的枫桥赌坊主事人,目下是百花洲百花水谢的护院,百花水谢是吴中一龙宴游的所在。” “狗东西!这天杀的混蛋!”卓天威拍案大骂:“我要去找他。” “千万不要操之过急!”她按住卓天威的手。 “你……” “必须找到确证。” “鬼的确证!”卓天威大声叫着说:“到何处去找?哼!我不怕他不招出那个姓赵的人来……” “天威,不要乱了脚步。”她柔声说:“听你一说,我们已向凶手接近了一大步,去找吴中一龙,不如去找龙王路寿年。” “好的,咱们这就走……” “天威,要到何处?”房门推开处,月华仙子仍是村姑打扮,出现在门外。 “咦!你……你不是……”傅凤鸣不胜惊讶地轻呼。 “我叫凌月英。”月华仙子粉脸一红。 “我知道你。”傅凤鸣泄气地说:“难道说,你还要设法计算卓大哥吗?” “不会了,我已经正式脱离三星盟了。”月华仙子悄巧地走近:“人只能错一次,公子爷是……” “不要叫她公子爷。”卓天威示意月华仙子在旁落座:“她就是我要在约会所会晤的人,长春谷主傅大侠的爱女,傅凤鸣姑娘。” “久仰久仰!傅姐姐扮男装真俊。”月华仙子毫无机心地微微一笑:“傅大侠出现苏州,真吓坏了不少人呢!” “你真会说话!”傅凤鸣也微笑:“只有真正的坏人才会惊吓。那天晚上在枫桥客栈,要不是你被琵琶的毒针击中,我会毫不迟疑地杀死你。你那么坏,但并不怕我。 但请你记住可一不可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怎么会呢?傅姐姐,今后,天威是我的倚靠,是我的希望寄托……” “但愿如此!”傅风鸣笑笑,转身向卓天威说:“天威,事不宜迟,可否会与我爹商量商量?” “好的,咱们这就走”卓天威一口答应。 “天威,你们要商量什么呀?”月华仙子讶然问。 “追查失宝的事。”卓无威说:“你也去好了,我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客栈里。 咱们走吧!” 话落,三人一块出门而去。 船靠上了白云坞船场的码头。 码头上泊了几艘船,有几个人在码头照料船只。 湖岸的造船工场中,仅有三二十个工人工作,与往昔一两百人干活的热闹情形完全不相同,敲敲打打的声音减少了许多。 这艘船并不是长春谷生乘来此地的船,而是一艘中型乌篷。 “喂!你们是哪儿来的?不许靠码头。”两个大汉拦住了想往码头跳落的船夫。 “府城来的,借光借光。”两船夫之一陪笑说。 “不行,这是私有的码头……” 舱门开处,钻出卓天威穿劲装佩刀的高大身影。 “不行也得行。”卓天威大声说。 两大汉大吃一惊,惊恐地后退。 “霸王卓……”一名大汉干着喉咙叫,转身撒腿便跑,像是见了鬼。 “哥儿,你把他们吓惨了。”随后出舱的长春谷主说。 “这叫做鬼怕恶人蛇怕赶。”卓天威跳上了码头说:“大叔,等会儿办事,最好由小侄主持。” “那是当然。呵呵!”我不得不承认你的那一套还真管用。”长春谷主笑说。 码头一阵乱,所有的人纷纷走避。 卓天威突然飞跃三丈余,一把抓住了一个从船上逃向码头的大汉。 “霸王饶……饶命……”大汉发疯般怪叫。 “鬼叫什么?没有人要你的命,你给我听清了。”卓天威手上的力道稍减。 “小……小的在……在听。” “去请你们场主来谈谈,说霸王卓在这里等地。” “小……小的记住了!” “他如果不来,哼!”“他……他会来的。” “好,快去!” “是……” 大汉撒腿狂奔,好快! 傅凤鸣钻出舱面,目光落在岸上工人纷纷走路的修船场,柳眉深锁。 “天威大哥。”她向码头上的卓天威叫着说:“气氛好像不太对劲,路场主恐怕不会来了!” “哼!他敢不来?”卓天威眼中有着浓浓的杀气。 “这些人,毫无反抗的迹象,与往昔凶横野蛮的神情完全不同。” “他们被打怕了……” “就算路场主怕你,但他可以躲你。天威,你能打杀这些向你哀求饶命的人吗?” 傅凤鸣说。 卓天威心中一动,想起上次来的经过,目光在所有泊在码头的船只搜现,剑眉渐锁。 “这天杀的贼王……他躲起来了。”他跳起来叫。 “哥儿,怎么啦?”长春谷主讶然问。 “他躲起来了,他的船不在。”卓天威一面说,一面向船场飞奔。 一艘新船的船舱内,一个工人正慌张地跳下地,猛抬头,吓软了腿。 “饶命……”这位仁兄趴下哀叫。 “告诉我,路船主的船呢?”卓大威沉声问。 “走……走了!”工人颤抖的答。 “走了多久?” “没……没多久……” “他要到何处去?” “我……我不知道。”工人趴在地上发抖:“城里来……来了艘船,不……不久,场主就带了十几位……执事大爷,火……火烧屁股似的急急忙忙上了船,急急忙忙驶走了。城里来的船,也走了!” “往何处走的?” “往……往西……”工人用手向湖面一指:“城……城里来的船……往……往东方面驶去……” 卓天威扭头飞奔,往码头走。 “往西追!”卓天威咬牙向舟子说,“他的船我认识,他逃不掉的。” 后舱,掌舵的人居然是浪里鳅潘小秋。 “公子爷,我知道路场主会往何处避难。”浪里鳅高声说:“大难。临头,他一定会想起他的老行当。” “潘兄,他是…… “早些年,他是湖里那伙人的一个小头领,洗手好几年了。有了灾难,他会回去投奔那些老弟兄的。问题是,那伙人有二十余艘快船,有三四百人手。” “千军万马我也不在乎。潘兄,他刚去不久,能不能在半途上追上他?他的船我是认得的。” “试试看吧!我们的船,如果起些风,可以比他的船快两倍。” 船驶离码头,两名在前舱操浆的舟子便升起大帆。 这种中型乌篷如果不载货物,船轻帆大,速度相当快,比路场主那种坚牢、舱厚、双桅的私人游艇真可以快两倍。 一个时辰如果碰上中等风速,可驶四十里以上——当然不算逆风。浪里鳅是水面水下的能手,卓天威更是行家中的行家。 在汉阳,他做公子哥儿的黄金年代中,自己就拥有大小三艘船,大江和汉水的风浪,他见过多了! 他站在浪里鳅的右面,目光搜索前面的点点帆影。 “你往何处追?”他问。 “洞庭东山。”浪里鳅信心十足地说。 “洞庭东山?湖里面那伙人,敢明日张胆的在洞庭东山落脚?”“那众人出没无常,昼间以旗帜信号联络,夜问行动神出鬼没,杀人越货来去如风,藏匿处今东明西,岂是容易找得到的?但是,他们在洞庭东山的东面虎山脚下,建有一处秘密的连络站,入湖避风头一的同道,只能在连络站才能与他们通声气。如果在这段水程追不一上他的话,明早到可盘湾一定可以把他找到。” “他不在虎山逗留?” “连络站不能逗留,取得信物便须离开,以免引起官方的注意。他的老伙伴一小股人,经常匿伏在可盘湾一带,湾南面两里的石公山,山根那座老翁石小神祠,就是那小股人的连络站。” “喝!潘兄,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好说好说。不瞒你说,早些年,在下也曾在湖里面混过一段日子。后来,我想通了,我心不狠手不辣,又无雄心壮志,双肩扛一口,什么地方混不到一口饭吃,又何必狠下心杀人越货过日子?只要肯干、本份、努力,老天爷不会让人饿死的,何必像禽兽一样弱肉强食呢?” “对!你说得完全对,潘兄,我尊敬你。你瞧!追上了,三四里外那张有新帆的船,就是他的,这天杀的杂种逃不掉了!”卓天威兴奋的叫。 “那不止三四里,公子爷。”浪里鳅笑笑:“足有十里,在这天水茫茫的湖面,常会误远为近的,要一刻时辰,才可以赶上他们。” “哦……” “人都躲好,该靠上去可我再告诉你。” “不能靠上去,他们也不会允许你靠上去。” “笑话……” “不是笑话,他船上有弓箭。” “哎呀!这……” “你抢到他们前面的航道上,然后减速。” “公子爷,你想等他们赶上来,在错船时再抢登?” “不,我由水里登船。我进舱准备,届时招呼我一声就可以了。”卓天威说完,钻入了后舱。 双帆中型游船也称楼船,因为中、后舱其高如楼,主桅在中后舱之间,在大风中航行速度甚快。 风小则像老牛破车,没有风就像个死鸭子,只能靠两舷的大桨慢慢划。 用来沿湖游玩,相当惬意;用来赶路,那就不能胜任了。那些大爷们使用这种船,主要的是牢靠、稳当、舒适,可不是用来赶路的。 舱面不见有人,只能看到舵楼上的舵公,和帮助控帆的两名舟于,门窗紧闭,不像载有客人。 船破水急驶顺微风下,船速比乌篷慢,平稳地向西南远处的山影驶去。 乌篷从右面百步外超越,并未引起游船上的舟子注意,直到乌篷在前面两百步左右航向稍往南移,即将插入游船的航道,这才引起舵公怀疑。 “老钱。”舶公向那位帮助控帆的大汉叫着:“你看,那混帐东西想干什么?阻塞咱们的航道?” “阻塞个屁!”大汉说:“他们的船比咱们快,那家伙在嘲弄咱们呢!” “嘲弄?你看,在降帆呢!” “晤!不会是等咱们吧?” “嘭”一声大震,后舱塌倒,人影扑入。 “哎哟……”舵公狂叫,向前一栽。 一声怪响;上身裸露的卓天威扳断了舵柄,加上一脚,大舵柱下沉,不见了。 船立即失去控制,开始扭动。 “有人抢船——”两个帮助控帆的大汉狂叫。 卓天威右手握了五尺长坚木舵柄,飞跃而至,舵柄一挥,一名大汉一声惨叫,身体飞起,飞出船外去了。 舵柄急挥,帆索折断,立帆滑落。 全船大乱,前舱门开处。人影向外急钻。 噗噗两声闷响,首先钻出的两个人各挨了一棍,摔倒在舱面上失去知觉。 “霸王卓……”第三个人骇然狂叫,狂乱地向内退,与后面的人挤成一团。 霸王卓三个字,把后面的人惊得双腿发软。 人的名,树的影,有些人真会闻名丧胆。 虽然人名只是一种符号,但对某些人来说,却代表强烈的煞气、灾祸、凶兆、不祥,听了就害怕得魂飞魄散;而对某一些人,却毫无感觉。 “谁敢动兵器,我宰了他!”卓天威像天神般抢入大喝,他手中那根五尺长的坚木舵柄具有无穷威力,挨一下不骨断头开才是怪事,比上次他手中的白腊杆花枪,更可怕也更为沉重。 “砰!”他一脚踹碎了中舱门,闪在门侧。 “放下你们的弓箭,给我一个个乖乖走下来。”他厉声叫:“舱里面用不上那玩意。想和我霸王卓玩命的人,不妨试试看,看你丢命还是我去见阎王。” 中舱内有十余名大汉,其中有龙路场主、张管事、李管事。 十几张强弓—一丢落,所有的人胆战心惊。 乌篷船已经过来了,长春谷主一家老小以及月华仙子,已跃登楼船,在两舷把住了舱门舱窗。 “出去!”卓天威向在前舱发抖的十余名大汉发令:“丢掉你的刀剑,丢!” 中舱俗称官舱,没有地方可以躲藏,十几个人丢掉弓箭,畏缩在舱壁下直发抖,不知如何是好。 “姓……姓卓的,你……你不要太……太过份了。”贴在破门侧的龙王路场主,咬牙切齿厉叫。 “你们这些家伙在山塘设伏,四五十个弓箭手刀牌手布阵合围,对付在下一个人。”卓天威怒吼:“你这狗娘养的杂种,竟说在下过分。” “你……” “你出不出来?” “你进来,拼死你……” “真的?好,在下成全你,不打碎你的狗脑袋……” “我出去,我……出……去……”路场主崩溃了,丢下分水刀,软弱地钻出破舱门,似乎脊梁已断了,浑身在颤抖。 将近二十个解除武装的人,排排坐在前舱面,一个个垂头丧气,失魂落魂。 船失了舵,帆断了索乱堆在舱顶,船在轻涛中漂浮,失去了主宰。 “哪些人参与了那天山塘诱伏,举手让我看看。”卓天威威风凛凛地问:“在下不为难你们。” 有十二个人举起了手,脸色泛发。 卓天威凌厉的目光,落在神色惊恐的龙王路场主身上,冷冷一笑。 “是我派他们去的。”龙王路场主知道赖不掉,只好承认。 “为什么?谁要你派的?”卓天威问。 “你不要枉费心机,杀了我,你也问不出结果来。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在下得了一个隐起本来面目的家伙,共一千两银子,出动五十个人,如此而已。一千两银子杀一个人,行情很高很高了,十两银子杀一个人也有人干。”路场主硬着头皮说。 “好,就算你不知道那家伙的底细。” “在下本来就不知道。” “秃猴唆使易非监守自盗,将箭盗出卖给你?” “江南交通以船为主,船的自卫武力以弓箭为先。箭是热手货,我不买自有其他的人会买。” “秃猴是吴中一龙的人,这件事与吴中一龙有关?” “在下与吴中一龙只是点头之交。” 卓天盛哼了一声,手起棍落,连抽三记。 “哎……哎哟……”龙王躺下狂叫乱滚。 “你骨头生得贱。”卓天威一脚踏住龙王的右肘,舵柄抵压住左肩:“你这杂种想充赖汉,哼!少给我来这一套老把戏。你说,你与吴中一龙是点头之交?” “哎……哎哟……轻点……” “说……” “船场的东主是……是曹三爷,在……在下不……不得不经常……在宗政家…… 出出入入……” “你给我记住。”卓天威阴笑着说:“你已经撤了一次谎,不能有第二次,再犯了贱毛病,在下逐件卸掉你身上的零碎。在下要查的事,可能与你没有多少牵连,你犯不着硬着脖子挨刀,白狗得食黑狗当灾,划不来。说!两月前,你身在何处?” “在……在下……” 卓天威虎目怒瞪,棍提起来了。 “在下在……在扬州……”龙王终于屈服了,不敢不说。 “吴中一龙暗中与三星盟送秋波,先后共派了三位全权代表到扬州去谈判,你是第几位?说!” “我……我不知道,反……反正我只去了一趟扬州,以后就不再前往了,我也不愿再前往讨没趣。三星盟所提出的条件,宗政老太爷根本就无意接受,我这人对敷衍术难以运用得心应手。” “那时,三星盟的扬州主事人是谁?” “拔山举鼎许福。” “晤!到目前为止,除了你第一个问题撒了谎外,其他问题大致不错,与在下所获的线索,总算大部份符合,你还算诚心合作。” “我……我也是不得已。”龙王沮丧的说。 “那个美丽的女人是谁?还有那七个武功奇高的蒙面人是何来路?” “我真的不知道,我……没去。” “赵元咎又是谁?” 卓天威先让对方松口气,然后提出最主要的问题,语音冷厉,像冰尖般贯入对方的脑门,神情更是威猛,杀气腾腾。 “我……”龙王浑身一震,猛烈颤抖,脸无人色。 一声怪叫,卓天威舵柄疾挥。 “是曹三爷……”龙王抱头狂叫。 “神手天君?”卓天威一怔。 “是……是的” “不是吴中一龙?” “是……是曹三爷……”龙王狂叫:“他……他是第二……第二次至京师游…… 游玩,途经扬州,游玩十日,之后便……到南京去了。” “那个天杀的畜生!”卓大威破口大骂:“难怪他那么热心帮助我,要催我早日到杭州。难怪我和他们约会之后,经常有高手截击。” “天威,我们走!”长春谷主烃然而起:“兵贵神速,须防那恶贼畏罪潜逃!” “你们有多远就走多远,永远不要回来。”卓天威用舵柄指着龙王厉声说:“休想派人传讯,走漏了风声,在下会找出你们屠个精光大吉。” 三星盟和杭霸主的人,皆已撤出城外,皆在进行善后事宜,大多数的人员皆束装待发。 暴风雨总算过去了,吴中一龙比任何人都高兴,在这场暴风雨中,他不但保全了自己的地盘,而且声威更盛。 他的人手毫无损伤,实力更比往昔雄厚,值得庆贺。 本来,他打算将庆功宴设在璇宫画肪的,后来接受地行仙正元道长的意见,将庆功宴设在娄门本宅内。 群雄尚未离境,在璇宫设宴风险相当大,而且,那地方不宜出家人逗留,他所请来的助拳人中,有和尚也有道士。 掌灯时分,该来的佳宾都来了。 席设宏丽的大厅,三排共九桌。 堂上另设两桌,算是主人和佳宾的上席。 上百名客人,都是他江湖行业的主事人。 这种场合,不宜将城中的仕绅请来,可以说,除了以重金请来的助拳人之外,应该称之家宴才恰当,因为这些人都是他的得力手下,或是他宗政家的子侄辈。 大厅灯火通明,堂上堂下人声吵杂,喜气洋洋,酒菜香扑鼻。 终于,在一阵欢呼声和掌声中,主人带着亲信人员和佳宾,从两座屏门步出大厅,在一片让客声中,分别在堂上两席落座。 客套一番,人声渐止。 吴中一龙与老二铁金刚高冈,是第一上席的主人。第二席,主人是神手天君曹三老爷。 第一席的主客当然是地行仙正元道长,这位名列五妖仙之一的江湖名宿,本来是请来专门对付紫府散仙的。 五妖仙之间,各有各的猎食门路,有了利害冲突便难免生死一拼;而且对名位之争相当认真,有机会便各展神通。 这次地行仙没有机会斗斗紫府散仙,一直就感到相当遗憾。 紫府散仙被缥渺山庄的人,用卑鄙手段杀掉的消息传出,地行仙是相当开心的,用不着拼命毕竟是可喜的事,反正重礼已经收过了,能不拼命岂不更好? 吴中一龙在席上站起,接过仆人奉上的一杯酒。在这种场合,主人应该说几句话的,庆功宴岂能没有场面话? 他缓缓转正身形,直至可以完全看到所有的宾客,炯炯鹰目光扫过堂下的九席盛宴,脸上得意的笑容表示出他心中的狂喜。 人声一静,百十双眼睛全问他集中。 “诸位佳宾,诸位弟兄!”他清了清喉咙,又轻咳了一声,稍顿,接着说:“这两年以来,江南江北风风雨雨,不知道给咱们带来了多少麻烦,外有群雄窥伺,内有郝四那混帐东西勾引外患引狼入室,可以说,咱们真的过了一段相当困难的日子……” 三座大厅门是开着的,广阔的前院张挂有百十盏明亮的大灯笼,有不少人来来往往,但禁止接近石阶,阶上的廊脚有四名大汉守卫。 脚步声急骤,两名大汉接住奔来的两名仆人,然后挥手示意,让一名仆人进入。 吴中一龙的话,被急遽的脚步声所打断。所有的目光,皆聚集在匆匆入厅急趋堂下的仆人身上。 “怎么一回事?”吴中一龙沉声问。 “上禀老太爷。”仆人在堂下行礼恭敬地说:“卓天威前来投贴拜会,现有拜帖在此呈老太爷。” 所有的人,皆吃了一惊。 “胡闹!哪有傍晚投帖拜会的?”吴中一龙冒火了“你们是干什么的?不知道今晚宴客吗?不会打发他走?没用的东西。” “回老太爷的话。”仆人惶然说:“那人坚持求见老太爷,神情傲慢,气势汹汹,他说……他说……” “说什么?” “他……他说,老太爷如……如果不接见,他……他要打……要杀进来。他知道老太爷今晚宴客,说是要闯进来的。孩儿已将他拦在屏门外,等候老太爷吩咐。” “什么?他已经进了大门?” “是……是的,门子拦他不住。” “反了,这混帐东西可恶……” “施主,冷静些。”他行仙冷冷地说:“拦他不住的,他打进来是有可能。最值得注意的是,他为何要投帖,这不像他的习惯,不知在玩弄什么阴谋呢?” 卓天威出入宗政家和郝家,来去如入无人之境,出现内堂秘室,神出鬼没,的确没有投帖的习惯。 人声吵杂,议论纷纷。 有些人怒形于色,有些人浑身发抖。 “仙长以为如何?”吴中一龙不得不冷静下来,有点心慌地请教。 “咱们用不着怕他。”地行仙沉着地说:“显然他来意不善,先准备好兵刃,再请他进来。” “可是……” “宗政施主,不请他也要来的。” “好吧!”吴中一龙向仆人挥手:“请他进来。” “遵命!”仆人行礼退走。 如果是贵客,主人必须出迎。 从大厅至大门,远得很呢?要经过大院子,出垂花门,还得折过外院出屏门,再转大门迎客,那多麻烦? 不过,这种贵客很少,主人通常在垂花门的外院迎客,身份地位不如主人的客人,那又另当别论。 宗政家算是江南武林世家,设有练功房和演武场,备有各式兵器,而且数量甚多,不胜枚举。 一阵大乱,每个人都有了兵刃。 助拳的人安顿在西厢,沾了亲故的则安顿在东厢,取兵刃很方便。 卓天威穿一身墨绿劲装,刀插在腰带上,右手卷了一条八尺长,乌光闪亮的九合皮鞭,威风凛凛,像座门神。 他站在影壁前,面向着通向前院的屏门。 左方的大门廊下,两个门子似乎站都站不稳。 大门并未关闭,大概两个门子忘了关。 屏门内,前院的垂花门前,十位年轻的宗政家子弟,握刀持剑列阵相候。 霸王上门,这十位号称十孩儿的宗政家子弟,一个个紧张得掌心冒汗,脊梁发冷。 卓天威在苏州所掀起的狂风暴雨,真吓坏了不少人,他的声威,具有无穷的震撼力,这些小人物在他昂然的身影前,有如小鬼见金刚。 终于,两名仆人带了四名大汉出来了,到了屏门后,先行礼再高叫:“家主人有请卓爷在大厅恭候大驾!” “谢了!”卓天威大声说,大踏步进入房门。 两个门子发了好半天寒栗,直至听不到里面的脚步声,这才神魂人奔。 “老天爷保佑!”一位门子褥告似的:“不要让这位瘟神闹出事来。” 两人转身想返回门房,突然像是见了鬼,中了邪,张口结舌,想叫叫不出声来。 不知何时,门廊站着两个人。大开的大门外,也有人陆续的进入,最后进来的,赫然是一乘软轿。 “不要叫,进房去。”那位吴县的捕头量天一尺张敬说:“认识这位大人吧? “朱……朱大人……”一位门子战沭地低叫。 苏州府的推官大人,掌一府的刑名。 朱推官带了巡捕连夜登门,还会有好事? 外面,百余名巡捕和丁勇,已包围了宗政家。 随后进入的人,是长春谷主一家老小,其中有月华仙子,带着软轿登堂入室。 百余双愤怒的、惊恐的怪眼,目迎昂然入厅大踏步到达堂下中心点的卓天威。 堂上两桌十六位主人和贵宾,皆在桌前雁行排开,向堂下怒目而视,鸦雀无声。 “宗政大爷,来得鲁莽,诸位海涵。”卓天威在堂下抱拳行礼,风度甚佳,不带野气,没有傲态。 吴中一龙反而沉个往气,忘了卓天威本来是站在他这一面,替他解危苏困的人。 “你来做什么?”吴中一龙愤然问,声调相当不客气:“在下请了你吗?” “请,在下要来;不请,在下也要来了!”卓天威沉声说:“不管阁下是否愿意,在下来了!” “我问你,你来做什么?” “来讨公道。” “什么公道?” “神手天君,下来说话!”卓天威点手叫。 “你找我?”神手天君问。 “对,找你。” “我欠你的公道?” “不错,我要带你走。” “甚么?” “我要带你走,了断两重公案,下来!” “岂有此理,你……” “你不打算跟我走吗?” “可恶!”地行仙暴怒地叫:“小辈,你也未免太狂了,你简直混帐……” “闭上你的鸟嘴!这里没有你方外人的事。”卓天威的粗话又被引出来了:“你是什么东西,去你娘的!” 地行仙怒不可遏,顿忘利害,怒叫一声,拔青钢剑飞抢下堂。 卓天威已鞭交左手,刀啸乍起。 “大鬼神愁!”他沉叱,叱声中扑上了,刹那间十二刀行电霆一击,不容妖道有施妖术的机会。 他必须震慑这百十名高手,以免引起围攻,以玄元大真力行致命一击,刀山罩住了攻击目标。 “铮铮!”剑接下了十二刀,妖道似乎已缩小成婴儿般大小。 风吼雷鸣;惊心动魄。 “天荡地决!”吼声再起,刀光转剧。 一声暴震,妖道百脉贲张,紫烟激涌,剑气进发,道饱陡涨。 可是,刀光流泻而入。 “啊……”妖道的惨号声凄厉刺耳,突然向后翻倒,像泄了气的皮球,暴涨的道袍重新缩小。 青钢剑飞上半空,“咔”一声贯钉在承尘上,发出隐隐震鸣。 卓天威疾退丈余,喳一声收刀入鞘,鞭交回右手。 紫烟徐散,一股怪味向右飘。 “砰……”最近的一桌八个人,纷纷昏迷倒地,如汤泼雪。 右面数桌食客纷纷惊避,人群大乱。 “神手天君,你走不走?”卓天威再沉声问。 “你是什么意思?”神手天君大叫。 “你真要知道?” “不错。” “好。”卓天威说,发出一声长啸。 大厅占地三大间,大座门是大开的,人影纷现,堵住了门廊。 朱推官一身公服,在长春谷生夫妇与巡捕巡检们的护卫下,当门而立威风凛凛。 “推官朱大人到!不听命者,格杀勿论。”量天一尺声如沉雷。 所有的人,皆大惊失色。 “曹永泰!”朱推官大声叫。 “草……草民在!”神手天君惊然回答。 “下堂,与卓壮士理论。” 神手天君不敢不听,但又迟疑不决。 “你最好乖乖下来,与在下面对面解决。”卓天威冷冷地说。 神手无君一咬牙,举步接近。 啪一声响,卓夫威将一只美丽的荷包丢在神手天君脚下。 “认识这只荷包吗?”卓天威冷冷地问。 神手天君如遭雷殛,几乎要跳起来,像是见到鬼魅,目瞪口呆,脸色死灰。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是吗?”卓天威沉静地说:“本来,在下想带你走,你我面对面私下了结的,但你拒绝了,也失去机会了,阁下。” “曹永泰!”来推官沉喝:“你怎么不说话?” 神手天君骇然一震,开始冒冷汗,也开始清醒了。 “我……我不认识……”神手天君突然疯狂似的,一步步向后退。 “你跑不了的,曹永泰!”朱推官厉声说:“全宅已被丁勇重重包围,妄想逃走的人,一律格杀勿论。” “我……我无罪……”神手天君狂叫:“大……大人不能枉法……我不认识这只荷包,难道也犯法吗?” “本官知道你会说这种话:”朱推官冷冷地说,举手一挥:“来人呀!” 停在院子里的软轿中,先后出来了位中年妇人,一位美丽的女郎,由傅凤鸣与月华仙子陪同,袅袅娜娜进入大厅。 神手天君大骇,作势纵跃。 鞭啸声刺耳,接着响起两声清脆的鞭花声。 “你走给我看看?”卓天威厉声说。 “三姑,荷香,看看这里的人中,谁是你们院中的嫖客赵元咎?”朱推官亮声说:“人命关天,镇江七尸命奸杀劫灭洗门血案,天人共愤,你们可不要胡乱指证,伪证反坐的后果你们已经知道了!” “就是他!”三姑向神手天君一指。 卓天威长鞭一抖,地上的荷包飞起,被他一手抄住,高高举起。 “他就是赵无咎。”荷香指着神手天君娇声说:“是民女的恩客,在院中逗留五日。那只荷包,是民女送给他的,他对民女颇有情义。” “曹永泰,你怎么说?”朱推宫厉声问。 “我否认,我坚决否认。”神手天君狂叫:“我不认识他们,这两个女人是疯子,是栽脏的老把戏,是卑鄙无耻的阴谋……” “你否认没有用。”朱推官冷笑:“本官保证你会受到公平的审判,你将被解送镇江,镇江留香院还有许多男女老幼指认你,你落店的店东店伙也会指认你。扬州你曾经逗留十日,能指证你的人甚多。三府会审,你一定可以得到公平的审判……大胆……” 第二十三章 神手归案 神手天君向堂上反飞,鱼龙反跃,身形乍起。 “叭叭叭……”长鞭天矫如龙,着肉声有如连珠花炮爆炸。 “哎……啊……噢……”神手天君重重地掉落,痛得满地乱滚。 “站起来!”卓天威沉叱:“好汉做事好汉当,你不要替这许多江湖好汉们丢脸。 你说荷包内这只翡翠灵龟,从何而来的?” 卓天威的左掌心托着一只径寸大的翡翠小龟,灯光下,碧绿的反射光芒,由十三片龟甲反射向十三个方向,光芒似乎比灯光强烈得多。 “你……你你……”神手天君颤抖着站起,鹰目中厉光暴射。 “翻江倒海齐启瑞,原来是你在外地作案的爪牙,你派他回来投奔郝四爷,以便在郝四爷方面卧底。但郝四爷请来的人中,全是名号响亮的高手名宿,根本用不着翻江倒海这种名号不起作用的货色,你失败了。翻江倒海拜码头,不拜你们三兄弟却去拜郝四爷,你这位聪明人,却做出这种不上道的糊涂事。神手天君,去年在南京,他盗走了在下一批用来救灾的珍宝,我卓天威卖掉祖产,破家赔偿用来救灾,我要追回……” “你这混帐杂种休想如意!”神手无君狰狞地厉叫:“我去投案,我会上法场挨刀,你咬我鸟! 你说过,好汉做事好汉当,我到手的珍宝多得不可胜数。嘿嘿!我永远不会将珍宝的下落告诉你,让你会哭,让你去跳河。呸!你这卑鄙的杂种!你不该勾结官府来和我了断的,你……” 卓天威发出一声兽性的怒吼,长鞭一抖。 “朱推官,你敢枉法纵这狗东西行凶?”神手天君狂叫。 “天威大哥……”傅凤鸣急叫。 “我会追出来的。”卓天威脸上的煞气在消融:“作案的不止你一个,你还有同伙,我会将他们的根刨出来的。” 神手天君的神情突然一变,激动消失了,变得冷静而安详。 “放我走,我和你谈条件。”神手天君不但声调变得柔和平静,脸上也绽起怪怪的平和笑容,甚至徐徐向前接近:“你那批珍宝,即使不是黑货,也卖不了三万银子,我保证给你五万,甚至十万。只要你不插手,没人能阻止我逃走……” “我不要五万……也不要……十万……”卓天威的神情也在变,虎目中的煞气消失了,说话也期期艾艾:“我……我要我的……玉屏……” “去你娘的鬼玉屏……”神手天君怪叫,双手齐动,十个指头迅如电闪,~口气制住了卓天威胸腹十处重要大穴。 最后,左手扣住了卓天威咽喉,右手拔出他的刀。 “谁敢上?在下先宰了这小子。”神手天君用刀向朱推官那群人一指,脸上得意的狞笑十分吓人。 主客易势,朱推官这一面的人僵住了。 长春谷主父女大吃一惊。 傅凤鸣惊呼一声,正待冲出,却被长春谷主一把拉住了。 卓天威直挺挺地与神手天君面对面贴肩而立,神色茫然像具行尸。 左面的人丛中,纵出神手天君的两个随从。那位叫老七的人,到了卓天威的身侧,阴阴一笑。 “人交给我。”老七的手已抓住了卓天威的右手脉门:“先带走再说!” “他就是毒指汪东!”月华池子骇然的惊呼:“就是他,与那群蒙面人将我擒住打入地窟。” “不许追来,三太爷我要走了!”神手天君的手离开卓天威的咽喉,向后退。另一名随从,在一旁掩护。 毒指汪东身形微挫,要将卓天威扛上肩。 这瞬间,突变倏生。 卓天威的左手一伸,扣住了毒指汪东的脖子,毒指汪东站不直了,突然向下跪倒在地不起。 神手天君感到右手一震,手中的刀失了踪。 “你走得了吗?”卓天威冷冷地说,将刀归鞘。 神手天君像是失了魂,怔了一怔,接着如恶梦初醒,双手发如电闪,指掌并施,着肉声连珠暴响,在卓天威的耳门、肩颈、胸腹…刹那间,足足下了十指八掌之多,可怕的打击力道与神奇的制穴绝脉手法,发挥得淋漓尽致,用上了平生所学全力重击。 卓天威屹立如山,直至掌劈在耳门要害上,他的眼皮也没眨动半下,脸上有着冷林森的笑意。 “我知道你神手天君的神手,并不仅是对女人有神奇的魔力,而是怀有致命的擒拿绝脉锁穴绝技。”卓天威阴森森地说:“而且迷魂术已获真传,所以能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施行掉包伎俩。” 神手天君骇然,恐怖地向后退。 “叭!叭叭叭……”长鞭如狂龙,着肉声惊心动魄。 “啊……噢……”神手天君第二次满地乱滚号叫。 鞭卷住了神手无君的腿,信手一抖。 神手无君的身体凌空飞起,砰一声摔出三丈外,恰好摔落在朱推官的胸前,被一旁的长春谷主~脚踏住了。 “上刑具!”长春谷主叫。 抢出两名巡捕,捆绑、上铐、加镣……神手天君插翅难飞。另一名仆从,被量无一尺抢出一尺敲倒了。 “咦!”上百人几乎同声惊叫。 卓天威的身影,像电火流光般疾射上堂,从吴中一龙一排人的上空一惊而过。他肩上有一个人:毒指汪东。 似乎在眨眼问,他便消失在内堂的屏门内。 “天威……”傅凤鸣惊呼声,充满焦灼的感情。 娄门附近的城根很荒僻,巷底那几家贫户的人早就安睡了,对不远处城根瓦砾堆中所发出的声音,即使睡得很警觉,也懒得理会。 毒指汪东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像是一具死尸,但五官仍未失去效用,那双怪眼在星光下依然厉冷阴森。 “神手天君杀了许多人灭口,他的手段真称得上阴毒。”坐在一旁的卓天威阴森森地说着:“但还不算狠毒彻底,至少他没杀死路场主和你。” “他杀不了路场主不是他的错,路场主派有人在他附近卧底,而且防范严密,人手也多。不杀我灭口,他也没有错,因为他知道我毒指汪东为人可靠异常,绝不会出卖他。”毒指汪东表现出硬汉气概:“他对我推心置腹,情至义尽。我对他投桃报李,绝对的忠诚。阁下你不必枉费心机,你什么都得不到的,我汪东不怕死,不必用死来威胁我,没有用的,你懂吗?” “我懂。”卓天威毫不激动:“我知道你不怕死,但并不表示我尊重一个不怕死的人。 人总是会死的,死又有何可怕?问题是,人必须明白是非,文信国公笔下正气歌里的人物,每个都是死得轰轰烈烈的忠臣义上,那些流芳千古的人视死如归,才值得尊敬,那才是真正的不怕死。你是什么东西?嗯!一个男盗女娼的杂种贼王八!为非作歹杀人放火的亡命之徒,你连一条狗都不如的东西,哼!你还有脸充什么好汉英雄?凭什么你敢用不怕死来表现你自己的骨气?” “哼!我毒指汪东本来就不怕死!” “巧的是,我霸王卓不喜欢用死来吓唬人。” “你……” “我不要你死。” “这……” “你是抱定必死的决心,宁死不招供的了?” “不错。” “好,我就不必多问了。” “你的意思是……” “犯不着在你身上浪费工夫,反正神手天君进了死囚牢,早晚他会受不了,精神崩溃,他便什么都肯说了。衙门里那些人,对取口供十分内行的,都是些高手专家,我会从他们那儿得到所要知道的一切。神手天君是熬不了几下的,他连他老娘偷汉子的经过始末,都会一五一十的统统给说出来!” “你不要损人损得那么毒……” “我也不要有人在我面前充亡命。现在,我要把你弄成一堆烂肉,但不会要你死。 当然你自己自杀又当别论,咬断舌头让鲜血流尽一定会死,但愿你能有力量和勇气咬断自己的舌头。” 说完,拖起毒指汪东的右手,食拇指捏住对方的大拇指,慢慢加力。 起初,指甲裂开;然后,肌肉破裂;最后,指骨碎折,血肉模糊。 毒措汪东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冷眼狠盯卓天威。 第二只手指捏烂了…… 第三只手指捏烂了…… 突如其来的痛苦,绝大多数的人可以承受;~次两次的连续痛苦,大多数人亦可忍受。 但缓慢增加的。以及接二连三不断不休的痛苦,却非多数人所能承担和忍受得了的。 第五只手指,在卓天威的缓慢捏揉下,成了一条血肉模糊的烂肉。 毒指汪东开始发抖了。 换了另一只手,毒指汪东的左手。 “翻江倒海死得很快,死得毫无痛苦,被你一指头戳穿了印堂直透颅骨,一下子就完了是不是?”卓天威说。 卓天威捏住了毒指汪东的左手大拇指,慢慢地、慢慢地加快,语气平静的又说:“他根本没想到你带了两个人去杀他灭口,所以平静地死在床上,他笨得不知道最好的朋友,常常是最致命的仇敌。 晤!你的绰号叫做毒指,似乎并不毒呢!与常人的手指并无不同,同样有皮有骨,有血有肉,而且同样很容易碎。” “哎……”毒指汪东终于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叫声,身躯颤抖。 大拇指捏烂了,食指又被捏住了。 “十指毁了之后,第二步是你双脚的筋,我要替你一条条拉长,分开捏断。”卓天威一面双指加力,一面平静地说:“第三步是双手,第四步是……是什么?你替我想想看好吗?总之,你全身一定要筋断骨松,一定要每条肌肉都要失去控制……” “哎哟……” “别叫别叫,没有人会听得到的。” “哎……你……” “我不要你死,你自己要死我可不负责。明天,将有人发现了你这具行尸走肉,你以后的日子一定很难过。神手天君抄家是抄定了,吴中一龙也许不会被牵连,他毕竟不是神手天君的亲手足。他也许会救救你,以他的财力和势力来说,养一个废人是轻而易举的。阁下,要不要我去通知他?” “哎……住手!”毒指汪东崩溃了。 “你是在叫我停下来?” “是……的。” “我不会听你的指使,阁下。” “啊……哎……我……我招就是了……”毒措汪东凄历的、虚脱的求饶,在缓慢死亡的威胁下崩溃了。 “你是个聪明人,但并不太聪明。”卓天威放手:“如果你把我看成是长春谷主那一类的侠义英雄,那就大错特错,错得荒谬绝伦了。哼!告诉我,神手天君把我的那座玉屏卖给什么人?” “他……他只分到六十件珍宝,其中没有玉屏。”汪东脱力的说。 “喝!他真够面子呢!六十七件珍宝,他居然分得六十件。玉屏给谁了?” “这……” “我在听。” “姓富,道号叫真真的女道士。” “女道士?” “不错。” “难怪,那天在山塘诱伏的男女,都会使用迷魂摄魂术。那女道士与三星盟的七幻狐黎玉香,是不是联手了?” “是的。” “她们现在何处藏匿?” “不知道。两头狐都聪明机警,狡猾多疑,神手天君除了听候差遣之外,根本不知道她们的行踪。” “两头狐。” “女道士的绰号叫灵狐。” “哦!——灵狐。”卓天威一怔:“我似乎听说过这号人物。灭杀的!难怪我一而再上当,把两头狐看成一头狐,看不出任何相同的特征,原来如此。” “灵狐的化身术比七幻狐更高明。” “好,我找她。”卓天威开始替毒指汪东解被制的经穴,挺身站起:“你给我赶快逃离苏州,有多远就走多远,日后千万别让我碰上你,好自为之。” 夜空寂寂,卓天威早就走了。 十只手指,有七只血淋淋,痛楚绵绵不绝。 星光下,这位天下七大凶人之一的毒指汪东,伸出手注视着自己的手指,不由咬牙切齿,很上心头。 “姓卓的,我与你誓不两立!”他仰天伸手厉叫:“我对天发誓,只要我活着……” 一个黑影出现在身后,发出一声轻咳。 他吃了~惊,倏然转身。 “你活不成了。”黑影阴森森地说,每个字都带有丧钟的韵味,每个字都带有死亡的气息:“你活着,将有不少人遭殃。你将会请许多朋友来助拳,拖朋友下水、送命,其他无辜的人也会被波及送命。你不是一个真正的英雄好汉,你没有个人恩怨一肩挑的豪气,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一个狗屁不如的混蛋!即使你的毒指未损,也不是卓天威的敌手,你凭什么狂吠要与他警不两立?你已经决定把许多朋友送入枉死城,你还算是人吗?” “胡说八道!”他怒火中烧:“朋友,你……” “今晚我住在巷底的一位朋友家中。”黑影向暗沉沉的巷底一指:“明天本来打算离开苏州。你阁下第一只毒手未毁之前,我就来了!” “你是……” “你应该知道我的。” “你到底是哪一方的神圣?” “你这狗娘养的杂种!”黑影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你们与灵狐共谋,请来缥渺山庄的狗东西对付卓天威,却把咱们的人杀得落花流水,恨比天高……” “你是……” “无故金刀柏彪。” 毒指江东的名头,其实比无敌金刀响亮,可是,目下经脉初解,十个毒指只剩下了三个,而对方的金刀号称无敌,同时也是个死对头,老天爷真会开玩笑,怎么偏偏在这时候碰上了? 他大惊失色,浑身一震,也神智一清,求生的欲望激发了生命的潜能,猛地扭身飞跃而起。 生死关头,可以产生不可思议的奇迹,逃走的速度可能比平时快一倍,甚至数倍。 毒指汪东在身心疲惫,饱受折磨,体能几乎已经耗尽的灯枯境界,竟然一跃远出三丈外,化不可能为可能,脱身有望。 可是,所碰上的人,是必欲将他置于死地,恨重如山的无敌金 刀风及体,而他正要第二次起纵。 枫桥客找自从发生客人卓天威遇袭的事故后,有一段时间几乎门可罗雀,没有旅客敢登门投宿。 这几天总算平静下来了,逐渐恢复了旧观,人是健忘的,时光可以冲淡~切不愉快的记忆。 三星盟正在积极准备启程北返,枫桥客钱便是他们聚集落脚的地方,也是发号施令的地方。 静园已经不安全,住在镇上比较方便些,反正已用不着搏杀。布网、踩探了,唯一可做的事,是人到齐之后就上船离境。 他们包了进上房,首要人物正陆续赶来报到。 既然没有受到攻击的顾虑,客店中应该看不出紧张的气氛。 可是,自从三位主盟人三颗星住入之后不久,气氛突然一紧,连店伙都感到气氛不寻常,看出不吉之兆,负责警戒的人增加了一倍,出入的人不再从容,来去匆匆神情紧张,似是灾祸将临。 晚饭华,几位主事人正在客厅品茶。 这次苏州龙争虎斗,三星盟损失相当重大,谈起来免不了怨天恨地,也感慨系之。 尤其是武曲星,更是垂头丧气自怨自艾,因为他先到苏州,冒失地对付卓天威,而至局面无法收拾,种下了失败的主因。 厅外匆匆抢人一名大汉,神色不安。 “启禀大爷!”大汉行礼说:“许爷传来信号,接到贾七姑了。” “人呢?”天孛星问。 “仍在码头,即将前来。” “她一个人?” “信号简单,不知详情。” “好,告诉弟兄们小心了!” “是,大爷。”大汉告退。 气氛一紧,厅中众人匆匆商量片刻,立刻散去各就戒备位置,厅中只留下三星和北人屠等。 不一会,脚步声入耳,拔山举鼎许福和两名船夫打扮的大汉,领着无情贾七姑走到厅中来。 “贾七站参见三位爷。”贾七姑向三星行礼,债主面孔丝毫不变。 “你坐,七姑!”天孛星沉静地说:“七十位盟友遍搜市郊,毫无所获,你能平安的回来,可喜可贺。那位引诱你靠岸的女人是谁?” “灵狐富真真。”贾七姑冷冷地说。 “是她?她为什么设伏屠杀我们的人?”天索星虎目怒睁:“你可见到黎姑娘了吗?她怎么说?” “如果不是逃走了一个活口,属下恐怕也不可能活命了。”贾七姑说:“属下不曾见到黎天香,不知她的遭遇。灵狐知道本盟的人与卓天威妥协,极感愤怒和失望,因此仇视本盟,黎天香恐怕已被扣留了。” “妖妇可恶!她怎能如此对待本盟?”天孛星拍案怒吼:“她在逼咱们走极端,她释放你了!” “不是……” “那你怎么回来的?” “她要属下回来,向三位爷提警告。” “她要向本盟提警告?”天孛星脸色一变。 “是的,她要大爷不要离开苏州,以三星盟的人手,全力帮助她对付卓天威,她愿意付一万两银子花红。大爷如果不答应,她便会全力对付本盟的人。” “借刀杀人。”二爷织女星变色说:“这妖妇好毒,她不是借我们去杀卓天威,而是要我们去送死。七姑。” “嘱下在。”贾七姑的语气仍是恭顺的。 “她要你把回音带给她?” “是的。” “你不要会见她了。”天孛星郑重地说:“本盟的人,必须尽早撤离苏州,不再过问其他的事务。” “大爷,黎天香的死活,你们可以置之不理吗?”无情贾七姑提出的问题相当严重。 “本盟会全力的援救她的。灵狐这种举动,等于是直接向咱们三星盟挑战,本盟绝不会退缩。” “本盟能对付得了她吗?缥渺山庄已与她结盟,大爷能与她对抗?” “你放心,缥渺山庄陈三少庄主,被卓天威几乎赶尽杀绝的事,本盟已经知道了。 杭霸主明里作撤退准备,暗中在进行搜杀陈三少庄主复仇大计。灵狐再向本盟挑战,不啻逼本盟与杭霸主联合采取行动。我会派人传出风声,骚狐狸将会发现,本盟被迫挺而走险,与卓天威合作,结果如何她明白。” “大爷此举明智吗?”无情贾七站神色渐变。 “与卓天威为敌,才是不智之举。七姑,不要替骚狐狸作说客了,去找房间安顿,这件事本座会善加处理。” “大爷……” “七姑,你是怎么啦?”天索星脸色一沉;“你带了六个人,只逃出一个,灵狐竟然下毒手屠杀本盟的人,居然要本盟听命于她,你连敌友都分不清了吗?” “贾七姑,如果没有活口逃出,大概情势又不同了,是吗?”织女星狠盯着贾七姑:“灵狐到底在玩什么阴谋诡计,可能你知道一些……” “二爷……” “把你被掳的经过,和他们逼你的情形,详细说出来听听,不许隐瞒任何细节。” 织女星沉声说,突然离座向贾七姑走去。 北人屠哼了一声,突然站起拔剑。 “她不是贾七姑!”武曲星跳起来叫。 人影似流光,贾七姑淡淡的身影一闪即逝,消失在厅外的院子里。 “你们如果不合作,将永远后悔。”屋顶传出贾七姑的警告语音。 “追不上了。”天孛星阻止众人退出,脸色难看已极:“骚狐狸欺人大甚,太过份了,糜兄!” “大爷,该如何应付?”北人屠应陪着问。 “你能找到卓天威吗?”天孛星放低声音。 “他在东海老店。” “相烦糜兄跑一趟,把情势告诉他。” “好。” “同时告诉他,本盟在暗中协助他。撤走的事缓议,咱们必须全力援救黎姑娘。” 天孛星说。 “好,兄弟这就跑一趟东海老店。” “路上小心。糜兄。” “我知道。”北人屠立即出厅回房准备动身。 物极必反,灵狐这一毒招不但落空,而且收到了相反的效果,激起三星盟同仇敌忾的怒火,而与卓天威合作。 真是一步错,全盘皆输。 朱推官是个勤快廉明的好官,连夜审讯捕获的镇江七尸八命血案疑犯。 海捕文书上写的是疑犯赵无咎,而捕获的却是本城名人曹永泰,仅凭从镇江来的鸨母和妓女认证是不够的,必须进一步求证,以便解往镇江归案审讯,所以他得打铁趁热,理出头绪来,以便详文解送。 长春谷主一家不便逗留,留下了鸨母三姑和荷香,返回城内的落脚店吴中老店。 月华仙子的意思,想偷越城关,与东海老店与卓天威会合。 但长春谷主拒绝了,认为卓天威带走了毒指汪东,绝不会返回东海老店,明天一早再出城去找卓天威。 夜市方张,街上行人往来不绝。 街右是市河,河上代步的小舟匆匆忙忙。距吴中老店还有百十步,傅夫人凌云燕南宫玉脚下一慢。 他们一共有七个人:长春谷主夫妇、凤鸣姑娘、裴宣姑娘、月华仙子、两位长春谷主的年轻子侄傅雷、傅霆。七个人实力雄厚,妖魔鬼魅最好回避。 长春谷主夫妇走在前面,后面小一辈的人,脚步声乱人耳目。街上的人甚多,按理,夫妇俩即使功臻化境,经验丰富,也不可能发觉异状。 但夫妇俩居然发现警兆。 长春谷主突然低声说:“老伴,不要分心!” 傅夫人笑笑,说:“我只是觉得讨厌,他们从府衙门口跟来,不会是好路数。” 长春谷主步履不变,微微点头:“我想,我们该给他们一些机会施展。” 傅夫人不同意:“老伴,我们不能让孩子们冒险。” 长春谷主心中一动,说:“对,不能让孩子们冒险,从人丛中发射暗器,防范不易。” 两个跟踪的人是一男一女,远在二十步后泰然而行,男的年轻英俊,女的像个老村妇,男前女后相距约五六步,如果走在一起相当不调和。 被跟踪的人很多,用不着费心紧跟不舍,老村妇不时将目光移向街旁的店铺,神情显得轻松,无牵无挂。 刚经过一家出售灯笼的店铺,习惯地扭头观看挂在店堂中的各式手提灯笼。 这种灯笼是晚间走路时所用的照路灯,明亮而不怕风,体积也不大,所画的图案也稀疏简单,是最普通的便宜货。 当老村妇的目光,从灯笼移向柜台的刹那间,突然脸色一变,脚下一紧。 傅夫人就站在柜前,手中有一盏灯笼,刚将一百文钱放在柜上,脸是朝外的,冲着老村妇谈谈的一笑。 被跟踪的人反而落在跟踪者的后面,这笑话闹大了,只有最笨的跟踪者,才会出现这种错误。 老村妇脚下一紧,急走三四步,身右灯笼一晃而过,立即挡住去路。 “看得见路吗?街灯并不太亮呢!”傅夫人笑吟吟地说,并肩而走脚步未停。 “哎呀!”老村妇吃惊地叫唤,踉跄止步。 博夫人自然而然地前行两步,转过身来面面相对。 叫声惊动了走在前面的年轻青袍人,扭头一看,不假思索地转身,急步疾上伸手急搭傅夫人的右肘,五指如钩,爪功的劲道相当惊人。 慢了一刹那,右肩被身后伸来的一只大手扣住了,中指奇准地压扣住右肩井,大拇指楔入琵琶骨内方的附分穴,这只手真不小,力道更惊人。 “干什么嘛?年轻人。”身后的人说话了:“当街大庭广众之间,向一位女流动手动脚的,大概你的骨头生得贱,想埃揍了!” 四个人成了一串止步,僵住了。 前面凤鸣姑娘五个人,迅疾地折回,两面一分。 “跟了这许久,你们烦不烦呀?”傅夫人向老村妇笑问。语气倒还和善。 “不烦。”老村妇冷冷地盯视着傅夫人:“你们这些侠义道英雄,全是些替官府跑腿的大忙人。我们在等你们,三星盟没有这么鳖脚的跟踪术。” “真的?” “你问问她就知道是真是假了!”老村妇伸手向月华仙子一指,冷冷地说:“我们是来找她的。” “你是……哎哟!无情贾七姑。”月华仙子大感惊讶地说:“你的易容术比往昔更高明了呢!” 长春谷主一听是三星盟的人,放手退到一旁冷眼旁观。 年轻人扭头狠狠盯一了他两眼,冷冷哼了声。 “夸奖夸奖!”无情贾七姑的债主面孔虽然经过高明的化妆,但冷森森的神韵仍然没有改变。 “你找我?”月华仙子问。 “不是我找你,是二爷找你。” “为何要找我?” “不知道。” “那你来……” “跟我去见他就会知道了。” “这……” 长春谷主踱近,轻咳了一声。 “贾七姑,凌姑娘已经不是三星盟的人了,你不知道?”长春谷主笑吟吟地说:“织女星要找她,可到吴中老店来找。” “傅大侠,这件事与你无关。”贾七姑不肯让步。 “正相反,与我大大的有关。” “你……” “目前的苏州城混乱得很,心怀激忿谋刺暗袭的事平常得很。凌姑娘的武功难以自保,老夫不让她单独行动。” “傅大侠,你……” “要么,老夫陪她走一趟,尊意如何?” “凌月英,你不打算跟我走吗?”无情贾七姑不理会长春谷主,运向月华仙子严词的质问。 “没有必要,七姑。”月华仙子怎肯答允:“有什么事,请朱吴中老店指教。” “你……” “贾七姑,你想威胁凌姑娘吗?”傅夫人黛眉一挑,冷冷的说:“来!我带你到吴中老店谈谈!” 手一伸,傅夫人便要带人。 年轻人突然截出,左手出如闪电,急扣傅夫人的脉门。 傅夫人似乎已料到年轻人要出手,反手一抄,来一记金丝缠腕,速度更快。 年轻人~惊,没料到傅夫人的反应如此迅疾,火速缩手,右手如指疾弹,指风的破风厉啸乍起。 傅夫人柳腰一扭,指风间不容发地掠胁而过,怒火骤升,这年轻人用的是致命绝学突下毒手呢! “啪”一声暴响,她右手的灯笼砸中年轻人的右肩,灯笼破扁而裂。 “该死的东西!”傅夫人叱骂,灯笼的竹竿连续点出七竿之多,快得令人肉眼难辨。 年轻人闪挪三次方位,突然后空翻从围观的人上空飞越,如飞而进。 “咦!”傅夫人大感惊异:“这人竟然在我的七星联珠绝招之下逃掉了,三星盟怎会有这种人才?奇怪!贾七姑……” 无情贾七姑已经乘乱钻入人群,三两钻便消失在街上的人潮中。 “这人的后空翻不像是鱼龙反跃,半空发劲控制身法,已经练至炉火纯青境界。” 长春谷主老眉深锁郑重地说:“三星盟中,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种人才。凌姑娘,你认识那个年轻人吗?” “不认识,傅老伯。”月华仙子不住摇头。 “晤!可能是新加盟或请来助拳的高手。今后,你们都得小心,他的弹指神功已可伤人于八尺外,必须小心他近身暗算。”傅夫人郑重地向小一辈的人叮嘱:“贾七姑恐怕志不在凌姑娘,而在我们傅家的人身上打坏主意,这位年轻人就想出其不意制住我,用我来胁迫你们就范,用心恶毒。有一必有二,下次不知他们还有什么花招,你们千万不要大意落单,他们不会死心的,随时会盯着咱们。” “对,他们用心恶毒,必须小心提防。”长春谷主正色说:“我猜,他们想胁迫我们,以便对讨卓哥儿。哼!我要找三星理论。” 不远处的黑暗小巷口中,年轻人与无情贾七姑躲在暗影里,目送长春谷主一群人进入吴中老店的店门。 “那婆娘果然了得,名不虚传,不愧称早年的武林四女杰之一,警觉心特别高,这样接近突袭,希望大小了。”年轻人自承失败:“赶快回去商量,另外设法。有长春谷生的人在,对付卓天威相当困难。” “缥渺山庄的武学,难道真的不如长春谷傅家的武功?”无情贾七姑冷森森的语气极具刺激性。 “黎姑娘,你最好识相些。”年轻人目露凶光:“激怒我,对你毫无好处,哼!” 他们是陈三少庄主和七幻狐。 卓天威返回东海老店,已经是三更将尽了。 邻房空空,月华仙子今晚不能赶回来,他很放心,月华仙子有长春谷主一家人照料,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刚合眼,便听到房门响起轻微的敲门声。 他缓缓起身,挑亮灯火,着好靴悄然到了门房,无声无息地位开闩插。 “进来!”他退至房中心叫。 门悄然而开,来人入室顺手掩上门。 “糜前辈这么晚光临,有何急事?”他颇感意外。 来人是北人屠,伸指掩唇示意哄声,贴门倾听片刻,证实了门外没有异声,这才走近桌旁。 “有消息奉告。”北人屠低声说:“其一、本盟的七幻狐已受到胁迫,胁迫她的人,是大名鼎鼎的灵狐富真真,一个喜爱珍宝与俊男的淫妇。其二、本盟希望与老弟暗中合作,对付这骚狐狸。 “好,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卓天威欣然说。 出对门六七里,是一处地势荒僻的沼泽区,一条小河横贯其间。 往东,是尹山湖。 这里,俗名皇天荡,也叫黄天荡。但是,这个黄天荡,不是南京东北,韩世宗大败金兵的黄天荡,弄错了张冠李戴,可就笑话闹大了。 韩世宗的故居在城内,今称韩王园,有名的沧浪亭就在园内。韩王墓,则在灵岩山西麓,而这处黄天荡,却不是韩王败金兵的黄天荡。 荡南里余,顾上将军墓东面半里左右,有座本地往昔颇有名气的日熙园,而今因数度易主,园主家道中落,目前已成了仅住了十余名男女的破败园林,一座座亭台水榭残破不堪,一座座深院祟楼蛛网尘封,成了狐鼠之穴。 两天前,日熙园真的成了狐穴。 一群诡秘的男女,占据了日熙园尚算完好的东院咏春楼,把原来居住在内的人,驱至侧院的厢房安顿,严加看管,不许在外走动,日熙园成了警卫森严的禁地。 神手天君不幸落网,同谋犯当然紧张万分。 假扮无情贾七姑的七幻狐,和只剩下孤家寡人的陈三少庄主,掳劫月华仙子与长春谷主的阴谋失败,两人连夜出城,赶返日熙园。 日熙园是灵狐的藏匿处,发号施令的中枢。 咏春楼有三层,高耸入云,里面连堂贯厅房厢众多,大白天钻进去也难辨方向,晚上更像身入迷魂阵,加以壁损墙污,窗朽门裂,家具残破,积尘甚厚,蛛网密布,连原住在楼下的园主旧子侄们,多年来都不曾登上二楼,三楼更是许多人从没有上去过的。 二楼已有部份地方清理过,灵狐就住在其中一间秘室中,前面有一座临窗的小花厅,算是会见朋友的地方,也是商议定计的所在。 两盏银灯光度明亮,穿一袭玉色道施的灵狐,在灯光下艳光四射。 七幻狐仍然扮成贾七姑,与陈三少庄主坐在对面的织锦蒲团上。 花厅的旧家具全部清走了,换上了灵狐所携带的行头,锦褥铺在楼板上,设蒲团而不用椅子。 “月华仙子在傅老匹夫一家子保护之下,要想将她弄到手不是易事。”七幻狐沮丧地说道:“三少庄主曾经试图劫持凌云燕,可惜劳而无功,我们算是失败了。” “我不管,黎小妹!”灵狐脸色一沉:“无论如何,得设法把月华仙子弄到手,只有从她身上打主意,才有希望把小畜生除掉。” “真真,咱们为什么不集中全力与他一搏?”三少庄主仍然迷信武力:“我们的人已经够多了。” “还不够。”灵狐有自知之明,不意气用事:“这几天,我的朋友将陆续赶到,三少庄主,你是第一批尽快赶到的人。等力量足够时,我会考虑与他一搏的。” 第二十四章 七姑全义 “那……你打算……”陈三少庄主问。 “仍然按计行事,先将月华仙子弄到手再说。”灵狐冷冷地说。 “可是……” “不要可是,非进行不可!”灵狐坚持己见,击掌三下:“小春。” 厅门推开,侍女小春入厅行礼。 “小婢在,请小姐吩咐。”小春恭敬地说。 “叫人把贾七姑带来。” “小婢遵命!”小春应喏着退走。 当真的无情贾七姑被小春带入花厅时,陈三少庄主大感吃惊。真假贾七姑面面相对,面貌、身材、穿着、神韵……简直令人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咦!真真,你们真有一个无情贾七姑?”陈少庄主的语气似乎仍然不愿相信;“到底哪一个是真的?可能吗?” “当然我不是真的。”七幻狐一面说一面转脸他顾,随即转回原位:“真的贾七姑怎敢胆大包天讥讽你陈三少庄主?” 陈三少庄主更为吃惊,目瞪口呆像个白痴。 七幻狐的贾七站面貌平空消失了,变成一个又老又丑的怪女人,脸上的皱纹比贾七姑多几倍,鼻孔歪在一边,老眼皮往下搭,嘴巴成了嘴角下吊的哭嘴。 “黎小妹甚至可以变成男人,但非必要她不想变,毕竟身材受到先天的限制,只能变老而矮的男人。”灵狐向陈三少庄主解释:“你相信我们可以稳操胜算了吧?” “富大姐的幻形术比我高明得多。”七幻狐表现得相当谦虚:“这就是我愿意合作的原因所在,没有人愿意追随一个失败者,更没有人肯为必败者去送死。” “高明高明。”陈三少庄主由衷地说:“看样子,你们两头狐狸,真可以把江湖搞个天翻地覆。我明白你们为何要将月华仙子弄来了,真是绝招。” 灵狐不再理会,向贾七姑伸手示意坐下。 “七站,我去见三星。”灵狐的脸色不太好看:“天孛星拒绝合作,不但不要花红,更表示要与卓天威合作,可恶极了。” “那是一定的。”贾七姑爱理不理地冷然阴笑着:“他们明白得很,没有人能对付得了卓天盛。” “你并不认为如此,是吗?” “以往,老身的确有这种想法,所以力促黎玉香与你合作。” “现在想法变了!” “是的,自从你杀了我的手下,把我掳来的时候,想法和看法都改变了。” “哼!你……” “你不要哼,富真真!”贾七姑不在乎灵狐的阴狠态度:“卓天威不是不可击败的,但你用的方法和手段,却不可能成功。我告诉你,在三星盟中,主张对付卓天威最力的人,该是我贾七姑,图谋卓天威最切的人,也是我。因此,我热切的希望与你合作。” “你现在不是与我合作吗?” “不了,富真真。你杀了我的人,强迫我合作,告诉你,我无情贾七姑不是能将耻辱当饭吃的人。” “你非和我合作不可。”灵狐脸色一冷。 “你除了杀我,无奈我何。”贾七姑的脸色更冷:“比起卓天威所加之于我的耻辱,你比他所加之于我的耻辱更强烈百倍。” “对付你们这种有严密组织控制的人,不杀你的手下,你怎肯改向我效忠?三星盟怎会把你看成叛徒……” “你完全弄错了,富真真,像我这种人,只有恩惠才能让我心悦诚服,强制只能加深我的仇恨。” “我一而再给你恩惠,给你好处,不杀你,这就是恩惠。我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看你的表现……” “什么机会?” “去把月华仙子诱来,你与她以往合作得很好。目前她在卓天威身边,有她参与,成功的希望极浓。” “我不会去。”贾七姑断然拒绝。 “我容忍你已经到了极限,你不要不识好歹。”灵狐冒火了:“你说,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不去不去不去……”贾七姑厉叫。 “把她拖出去,砍掉她的十个指头。”灵狐向侍女小春尖叫。 “你砍掉我的头,我贾七站也不会向你求饶屈服。”贾七姑不等小春来拖,冷然站起向外走。 “富大姐,贾七姑一死,你永远没有机会与三星盟谈条件了。”七幻狐苦笑:“同时三星盟的人,便不会相信我是被逼和你合作,把我看成叛徒了。” “把她丢到水牢去!”灵狐向小春更改自己的决定:“让她清醒清醒。” “我贾七姑任何时候都是清醒的。”贾七姑在门外转头冷冷地说。 “拖走她!”灵狐跳起来暴怒大叫。 小春吓了一跳,匆匆拖走了贾七姑。 “我自己去!”灵狐恨恨地说。 “她现在跟着长春谷主,你能去?”陈三少在主摇摇头:“真真,不要小看了那个傅老匹夫。” “那……卓天威不在?” “不在,他带走了毒指汪东。”七幻狐说:“耐心等候吧!月华仙子会回到卓天威身边的,她已经对卓天威动了真情。傅谷主~家都是不好惹的高手,想从他们身边将人带走,风险太大了!” “依你之见……” “卓天威年轻狂妄,修养有限,机心缺乏,经验不够,接近他的机会多的是。” 七幻狐似乎摸透了卓天威。 “好,我等。”灵狐下定了决心:“我到他的身边去等,总有机会的。我们来拟定行动的细节。” 长春谷主事情太忙,一早便被量天一尺请去商量解送要犯赴镇江的事。 证人鸨母三姑与荷香,是他上次到镇江悄悄载来的,现在必须送回镇江,沿途得严防神手天君的党羽杀证人灭口,所以忙得不可开交。 傅夫人皆爱女与义女,专程送月华仙子回东海老店,与卓天威会合。 四人早膳毕,开始出城。 东海老店就在阎门外,可以乘舟前往,小舟悠然在曲曲折折的市河航行,早上的市河两岸是相当热闹的,小舟未来往往显得拥挤,速度无法加快。 经过一条小街后,这一带的住宅后面临河,可以看到一座座阁楼的窗户,自然也可以看到窗内活动的人,这些人以女性为多。 坐在舱内的傅风鸣姑娘,突然眼神一动。 一座小楼的窗口,坐着一男一女好像在凭窗品茶,正在低声交谈。 在船上,只能看到一男一女的侧面轮廓,那是一个中年人和一位云鬓堆绿的女郎。 “娘,看看右面那座小楼的人。”她低声说:“别让他看到我们。” 仅匆匆瞥了一眼,傅夫人便变了脸色。 船随着一串小舟,缓缓向前划行,片刻便远离小楼。 “雷神惠极!三邪神之一。”傅夫人有点心颤:“这恶贼在此地出现,黑道群豪争地盘的风暴还未过去呢!奇怪!三星盟和杭霸主哪配请他?” “那可不~定哦!”傅凤鸣与乃母唱反调:“这恶贼好色如命,见钱眼开。这种人,是不难利用的,只要投其所好,用点心机,就可以好好利用他。凌姐姐,三星盟是否提过聘请雷神惠极助拳的事?” “没听说过。”月华仙子轻摇着头:“据我所知,即使可以请朋友致意,三位爷也不愿将这位名震天下,黑白道朋友皆恨之刺骨的恶贼请来助拳,以免三星盟受到黑白两道的朋友仇视。” “郝四爷!是他请来的?”裴宣姑娘说:“郝四与吴中一龙两个家伙,都在玩前驱虎后使狼的把戏,明里各找靠山出头,暗中另有隐藏的高手待机而动,等候两败俱伤的情势出现,再由隐藏的高手来善后,他俩真是一支棋鼓相当的枭雄。” “小宣,为娘担心的是,这恶贼并非是这里的人请来助拳的,而是冲咱们长春谷的人而来。”傅夫人有点不安:“三邪神都对白道名人有成见反感,有机会便挺身挑衅,他们扬名立户,就是走这条向高手名宿挑战的捷径,打倒了一个名人,他的声威就高升了一级,所以他们……” “他敢向爹挑战?”傅凤鸣脸上有不信的表情。 “他为何不敢?你爹能把他怎样?能像卓天威一样,谁对他动杀机就宰谁?”傅夫人苦笑:“所以,卓天威对做白道英雄毫无兴趣。” 提到卓天威,傅凤鸣与月华仙子,各有不同滋味在心头,所有的人顿时皆陷入了沉思境界。 月华仙子意念飞驰,她的心,已飞向卓天威身边了。 七幻狐猜得不错,她已对卓天威动了真情。当初,她受命于无情贾七姑,与七幻狐共同定计劫持卓天威,没想到在她与卓天威结交的那段期间,她的心扉却为卓天威而打开,深深的印上了他的形像。 之后,她想退出,却又不敢违抗贾七姑。劫持失败后,连七幻狐也放弃连续计算卓天威的行动,甚至与贾七姑反脸。 卓天威不但不追究她的罪过,反而救了她,帮助她脱离了三星盟,这都表现卓天威是喜欢她的。 男女之间,情投意合几乎必然会转变为爱情。卓天威的条件太好,本来她不敢奢望,但现在,她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运的人,她不但感觉出卓天威心中有她,更发现卓天威正在接受她绵绵情意。 她不仅是快乐,简直是狂喜,这一生中,她在江湖打滚,总算被她找到了一个可以寄托感情的人,甚至是可以托以终身的人。 卓天威身边有傅风鸣姑娘,这点,她一点也不担心。 傅家是白道的侠义名门,而卓天威却不是侠义道的人物,双方格格不入,傅姑娘不可能与她竞争。 在冥想中,船靠上了虹桥码头。 卓天威在房中准备兵刃暗器。 一早,他买了一把开了锋的狭锋单刀,以往他买的是不开锋的刀。柳叶飞刀他多买了一囊,十把,他共有二十把飞刀了。 在苏州期间,他本人并不知道,他霸王卓的名号,正以奇速向江湖轰传。他的拳掌。内功、暗器、轻功、兵刃……皆被渲染得神乎其神,他已经成为江湖上几乎令人不肯相信,却又众所瞩目的武林奇葩。 准备暗器,准备利刀,这表示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傅夫人陪两女造访。并送回月华仙子,他颇感意外,也相当感激。 房中不宜待客,他也在客院的小厅会晤傅夫人,吩咐店伙送来一壶好条,少不了又是客套一番。 “卓哥儿,毒指汪东你怎么摆布他了?”博夫人笑问:“朱推官是有点心里面不舒服,但不得不装聋作哑。” “毁了他七个手指,今后他再也不能用毒指为非作歹了,小侄对杀这种人并没有多人胃口,傅夫人,有关神手天君的事,小侄感到十分惭愧。” “哦!卓哥儿的意思,是指……” “嘴上无毛,做事不牢。”他脸一红,“小侄只知道逞匹夫之勇,而傅大叔却步步是玄机,令小侄叹为观止。每一步傅大叔皆占了先,抽丝剥茧,追根究底,令凶手无所遁形,真了不起。” “如果没有你排阵布局,拙夫不可能把凶手找出来。卓哥儿,你仍然继续追查珍宝的下落吗?” “是的。” “卓哥儿,可知道神手天君的同谋是谁吗?” “灵狐富真真,毒指汪东已经招供了。” “给我一点时间,我去找她谈判。”傅夫人诚恳地说:“不论在情在理,她应该知道将珍宝归还原主,是唯一避免流血的良方。” “傅夫人认识她?” “不认识。” “那你…” “老身可以按照江湖规矩去找她,当然得经过你的正式委托。” “行不通的,傅夫人!”卓天威摇了摇头:“她如果肯物归原主,就不会发生如许风波了。” “哥儿,让老身试试吗?” “这……好吧!”卓天威不得不答应,傅夫人的江潮声望不由他不答应:“那就有劳傅夫人了。” “这是老身的荣幸,哥儿,你的条件是甚么?” “追回失宝,尤其是那座玉屏,别无他求。” “哥儿已经够情义了,灵狐应该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三天工夫,够了吗?” “好的,三天。”傅夫人相当满意:“成与不成,三天后必有报命。” “小侄感激不尽。” “我们已经搬回船上,船仍泊在枫桥。如果有事,请来相商,凤丫头担任传讯,请替我照料她。”傅夫人起身告辞,“拙夫这几天无法分身,有暇他会来和哥儿聊聊。” 傅夫人转向月华仙子,又说:“凌姑娘,余波荡漾,暗潮激荡,无情贾七姑意图不明,姑娘必须尽量减少外出,以免发生意外。卓哥儿是血性男儿,你如果不幸发生意外,那将是一场可怕的血腥大灾祸,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谢谢伯母关注。”月华仙子小嘴相当的甜:“侄女会留心的,不会离开天威大哥的左右。” “那就好,两位,再见!” “天威,保持联系。”凤鸣姑娘依依不舍地告别。 送走了傅夫人母女,卓天威先揩月华仙子到邻房安顿,然后回到自己客房。 “墙是砖墙,但传音仍佳。”他轻敲墙壁示意:“如有必要,切记敲墙三声示警,知道吗?” “天威,不会有人找我的晦气,倒是你,必须留心提防暗算。”月华仙子坐在他对面,将昨晚假贾七姑揩高手劫人的事说了。 “我正在等他们来。”卓天威冷笑说:“傅夫人的失败是必然的,灵狐不会买长春谷傅家的帐。那骚狐狸的朋友和情夫,都是武林中名号响亮的人物,缥渺山庄陈家的名头,至少足以与长春谷相提并论。有许多白道高手,也与骚狐狸有交情。不客气地说,傅谷主任调人的份量还不够,所以昨晚骚狐狸志不在你,而是蓄意向长春谷傅家的人示威。哼!这三天,我得好好准备。” “你的打算是……” “展开猎狐行动。” “猎狐行动?” “对,猎狐,而且不止一头狐。七幻狐已经落在灵狐的手中,所以有两头狐。两头狐联手相当厉害,但我也不弱,我的网已经布下了,她们的陷阱也控妥当了,不是她们就是我,这是一场只有一方胜利的狩猎,我会毫不留情地为保护我自己而奋斗。 月英,你是不是该考虑回故乡了?” “还没有返乡的打算。天威,你的事还未了,也许我能帮得上忙,七幻狐的幻形术我有些了解,至少她对我在你身边不无顾忌。不要打发我走,天威。” “本来,我想托长春谷主照顾你,他们会把你平安地带离苏州……” “我不要。”月华仙子扭着小腰肢断然拒绝,神情相当动人,向情人撒娇的神情表露无遗,”我跟定你了,不管你是不是喜欢我,我……” “好了好了,其实我也不放心让你走。你回房休息,午膳我们到寒山居喝两杯,得偷闲处且偷闲,这三天我要到各处游览,心情舒畅,神智便可清明,让骚狐狸知道我精神轻松,她就会紧张了,紧张是会暴露弱点的。” 距中午还有一个时辰。 月华仙子确也需要料理一些琐事,女人在外行走,麻烦事通常要比男人多几倍,的确需要独自处理的时间。 卓天威重新整理自己的兵刃暗器,整理衣裤靴袜,昼间行动与夜间行动所需的物品,各有不同,事先必须周详地准备。在这一场猎狐的行动中,他不能输,多一分准备,便多一分制胜的机会。 门上响起叩门声,叫声传入:“客官,送茶水来了!”。 “进来!”他一面说,一面煞有介事地练习从皮护腰的刀插中,将柳叶刀尽快地拔了出来。 他发射飞刀的技术,曾经吓走了号称飞刀之王、江湖第一把刀的无形刀江洋。 店伙推门入室,笑吟吟地将茶具安放在桌上,收了先前的茶壶茶具。 “天气好得很,客官不到外面走走?”店伙从袖底递给他折起的便笺:“雇条快艇游太湖,真的不错呢” “哪有闲工夫游太湖?”他将便笺纸纳入掌心:“午后到枫桥镇上去走走,也许会逛逛虎丘。” “对,逛虎丘也不错,距城近,来回方便。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吗?” “有事再打扰,谢谢!” 店伙带上门走了。 他打开纸来,上面写了二行字:“葑门外,黄天荡,日熙园。有来自镇江的名宿多人先后前往,似乎后续有人。” 他将纸方撕成粉碎,手一搓纸屑成了粉末。 “你们来吧!”他的虎目中煞气怒涌:“杀十个八个吓不了人,杀一千八百,连鬼都会害怕,哼!” 脚步声传入,本来,店中还有其他旅客,门外是走廊,有人走动平常得很,店伙也不时往来走动。 但这次的足音很轻,轻得像猫,而且在他的房门外突然停止。他对这种悄然接近的足音相当敏感,心中油然兴起戒心。 “好家伙!”他心中暗说:“贴在门上,不走呢!” 他定下心,倒茶,慢慢品茶,凝神留意门外的轻微声息。大白天,贴在门外偷听动静的人,耽得不会久的,下一步行动是什么? 他看到门下方出现了几难察觉的淡烟。 他无声无息地到了门后,屏住呼吸,猛地拉开房门。 一个打扮像店伙的人,以奇快的速度倒飞出走廊,手中的紫铜喷管劈面向他掷出,人飞出小院子,一鹤冲天,跃登瓦面。 他一掌拍飞喷管,愤怒地追出,也跃登瓦面。 “你走得了?”卓天威怒叫,在屋顶狂追。 那人的轻功十分了得,飞搪走壁,身轻似燕,一跃两三丈,恍若星跳九掷,五七起落后,向下一跳,便消失在下面小巷内。 他跟踪而至,向下一看,不妙,那家伙正窜出巷口,外面是行人众多的大街。 相距很近,不由他不追,不假思索地往下跳,追出巷口,追入行人不绝的大街。 这是一次计划周详,各方配合得极为准确完美的行动。 引诱的人窜出巷口,立即披上另一名接应人递过的灰袍,身材也变矮了,两人像街上的行人般,泰然自若混入来往的人群内。 而前面十余家店面的另一条小巷口,另一名扮店伙、与前一人打扮相同的人,正奔向巷口,往巷内一窜。 不由他不追,立即排开挡路的人,脚下虽慢了些,但他相信可以追得上。光天化日下,他不信对方能逃得掉,进了巷子便可放腿狂追了。 巷子弯弯曲曲,要迫赶一个脚程快的人,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因为不易看到对方的真实身形,刚看到背影,一折之后便又消失了。 谁知道前面折向处是否另有巷道? 几转折之后,先后发现几条小巷。 最后,硬是把人追丢了。 卓天威迫人时,由于变化太快,情势急迫,他忘了通知邻房的月华仙子,所以月华仙子还不知道他离开了,独自在房中抬掇行囊杂物,不知大祸将至。 她刚将换洗的衣物整理妥当,包裹塞入床后的床柜,突然听到一声轻咳,接着嗅到了熟悉的熏衣香。 蓦地扭转头,愣住了。 桌旁,站着七幻狐黎玉香,和有一张债主面孔的无情贾七站。 她站在床前,想拍墙壁向邻房的卓天威示警已来不及了。 “你们……”她惶然轻呼,有点毛骨悚然。 “卓天威不在邻房。”贾七姑截断她的话:“他已被引走了。你最好不要做傻事,大叫大嚷也不会把卓天威叫回来。” “你……你们想怎样?”她抓起了床畔的长剑:“我已经不是三星盟的盟友了,你们到底……” “凌小妹,话不要说得那么绝情好不好?就算你已经不是三星盟的人,我已经不是你的统领,但朋友的交情仍在,是不是呀?”七幻狐笑吟吟的,在桌旁泰然落座:“我也离开三星盟了,你用不着防备我。” “我听说过你的事,黎姐。”月华仙子怎能不防?随时都准备拔剑自卫:“据盟友们透露,你已经被灵狐所劫持,大爷正在设法营救。你既然可以自由行动,回去找二爷织女星,千万别被灵狐所利用,你们……” “谢谢你的忠告。”七幻狐再度打断她的话:“同时,我也对你有些忠告。” “你的意思……” “当初,你就不太愿意协助我与贾七姑,全力对付卓天威,那次功败垂成,不能不说你有责任。” “黎姐,你说这种话就不公平了,那次我受了伤,人已被你带走,怎么把失败的责任推给我?以往你并没有说这种话,怎么现在……” “以往是以往,现在是现在,我只是就事论事。所谓事久见人心,目前你跟了卓天威,可知从前你之所以希望取消计算他的计划,表示你那时已经动了情,已存心背叛我了,怎能不失败?” “黎姐你……” “不必急于分辨,事实就是事实。”七幻狐沉下脸,声色俱厉:“我现在与灵狐富大姐合作,需要你全力支持,希望你放明白些。” “我拒绝,我不再听你的命令了……” “我不是命令你,而是指给你一条明路。” “你没安好心……” “你听我说。”七幻狐又换上了笑脸:“卓天威不是你的好情人好伴侣,他太狂、太年轻、太自负。我告诉你,这种自命英雄的年轻人,死得最快。在苏州这些日子,他杀了不少人,得罪了许多人,树下无数的强敌。他一个人注定了要与整个江湖为敌,早晚要被江湖朋友埋葬掉的。灵狐富大姐以往人手不足,所以任由他横行霸道。目下富大姐的朋友。正陆续兼程赶来了许多人,这些朋友都是江湖上的赫赫名人高手,武林的风云人物,想想看,他能有几分活命的机会?” “你……你不要威胁我,你……” “我为何要威胁你?毕竟你我曾经姐妹一场,情谊仍在。再退一万步来说,你在三星盟已有不少时日,有几个人肯相信一个江湖闯道的女人,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卓天威是富家子弟,他的亲朋好友容得下你吗?以目前来说,长春谷傅家的丫头,至少在身份名望上比你强百倍。凌小妹;你是在异想天开,你是在自我陶醉,你是在做白日梦,现在,该是你梦醒的时候了。” “我不听你的鬼话!”月华仙子尖叫。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老实话。哼!说了半天,你仍不上道。” “那就把真相告诉你。”无情贾七姑语气奇冷。 “好。”七幻狐说:“凌小妹,如果你拒绝合作,咱们只好杀了你,或者废了你,毁了你的花容月貌,把你送入不见天日的地方活受罪。” “你……你……”月华仙子脸色大变。 “依富大姐的意思,要我废你而不毁你的容,把你送给太湖里那伙水贼……” 贾七姑冷哼一声,伸手急拦。 一声剑鸣,月华仙子拔剑出鞘。 “大胆!”七幻狐冷叱,从侧方扣指疾弹,一缕指风破空而至,奇准地击中月华仙子的右胁下章门大穴。 相距飓尺,几乎伸手可及,神奇的指风一发即中,没有丝毫闪避的机会,双方的武技、身分、功力,相差太远了。 “当!”长剑坠地,月华仙子向前一栽,被贾七姑一把抓住了。 “你不是贾七姑。”月华仙子恐怖地叫。 “你总算不糊涂。”贾七姑阴笑:“我是灵狐富真真。现在我要将你交给太湖那群人的眼线带走;不要怨我,这可是你自找的,我灵狐绝不容许有人反抗我。” 这鬼女人不是说着玩的,右手出指如风,制了月华仙子中极。气海、左右期穴,手一松,月华仙子可以活动了。 因为章门穴已解,而所另制的四处穴道,下手神乎其神,穴道并未制死,而是制了任、肝二脉,禁制了足三阴任脉之会。 “现在,你已经成了一个废人了,一个平常的人,一个发不出十斤力的人。”灵狐继续说:“太湖那群人对你这种美丽的姑娘,是极为欢迎的。你还来得及向老天爷祷告,希望能碰上一个肯怜香惜玉的头领,收你做头领娘婆,不至于被众多的水贼糟塌。” “啪啪啪”三声击掌,门外闯进两名大汉。 “这是礼金。”一名大汉将两只翡翠手镯放在桌上:“一手交金,在下一手要人,这就把人带走。” “好,人是你的了!”灵狐向踉跄站起的月华仙子一指。 “且慢,富大姐。”七幻狐伸手虚拦。 “黎小妹,有事吗?”灵狐问。 “富大姐,小妹毕竟与凌小妹姐妹一场。” “你的意思……” “请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已经被卓天威所迷惑,不会接受你给她的机会,不要枉费心机了!” “让我再问问她好了。” 大汉怪眼一翻,拉开衣襟露出内藏的匕首柄。 “黎姑娘,你是怎么啦?破人买卖,如杀人父母,你是什么意思?要和我们太湖的好汉抢人吗?”大汉火爆地叫,怪眼彪圆要动武了。 “咦!你怎么这么凶?富大姐还没收下你的礼金呢?”七幻狐也冒火了,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富姑娘已经说过,人是我的了。”大汉毫不让步:“我要将人带走,你凭什么插手管闲事……” “你试试看?最好不要试!”七幻狐也不让步,气氛一紧。 “好了好了,我先听听黎小妹的意见。”灵狐制止两人争论。 “凌小妹,你说吧!”七幻狐向月华仙子苦笑:“和我合作呢?抑或是和太湖那群人合作,我听你的。” 月华仙子不是一个勇敢的女人,也不是一个真正的好女人。 三星盟是江湖黑道人的组织,她在三星盟混了不少日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要说她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姑娘,未免抬举了她。在计算卓天威之时,她本来就是担任美人计中的香饵。 七幻狐先前劝说的那些话,本来就具有相当份量。事实上,卓天威迄今仍然不曾明白对她表示过爱她。 卓天成单人独刀把苏州闹得满城风雨也是事实,树了无数强敌也是事实,这种敢与天下人为敌的年轻人,是活得不会长久的。 就算卓天威爱她,卓天威的亲友们,能容得下她一个在黑道混的女光棍? 往深处想,卓天威的确没有爱她的充分理由,帮助她脱离三星盟,可能是出于怜悯而不是爱情,何况她曾经计算过卓天威,卓天威不像是一个对敌人仁慈的人,不与长春谷主合作就是明证,日后提起这件事,不管是有意或无意,她能心中坦然一笑置之。 可以说,她对卓天威的爱情基础薄弱得很。 迄今为止,卓天威还没有问过她的身世,她也没有什么好身世可说。 爱情基础不稳固,再经过两头狐狸有计划地一弹一唱,晓以利害,以性命相胁,她终于屈服了。 “我已别无选择!”她崩溃似地说:“我听你们的,我认了!” “那好办。”七幻狐大喜:“富大姐,叫那些人走,叫他们到别处买女人去。” 中了调虎离山计的卓天威,在穷找目标不着之后,方沮丧地返回东海老店。 他总算不糊涂,首先便敲邻室的房门。 “谁呀?”月华仙子在室内问。 “是我,天威。”他宽了心:“刚才有人偷偷摸摸施诡计暗算我,人逃掉了,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什么呀?天威。”月华仙子拉开门,冲他嫣然一笑。 “到枫桥,上寒山居呀!” “哦,好的,这就走吗?” “别忘了带上兵刃。”他叮嘱着:“很可能有人找晦气,得小心提防意外。” 半个时辰后,他俩出现在寒山居的楼上雅座。近午时分,食客众多,午间不是喝酒寻乐的时候,但他俩却要小酌一番。 店伙都认识他们,接待人心中暗暗叫苦。 这种凶神恶煞食客,最好不要上门,上次魔僧殃道在这里行凶,店伙们想起来仍感心惊胆跳,晚上做恶梦。 现在,这两位不受欢迎的食客又来了,可能倒霉的事又要上门啦! 果然不错,刚将两人安置在上次的厢座,楼下便上来两批佩刀带剑的食客。 两批食客,一批是三位魁伟雄壮、气概不凡的中年人,另一批是一男一女,男的像是挂剑游学的书生,三十岁出头,风度翩翩,女的二十出头,虽不是绝色佳人,但眉目如画,相当标致。 两批食客分别要了与卓天威相邻的厢座,把卓天威夹在当中。 酒菜送来了,月华仙子打发店伙离开,亲自执壶斟酒。 “天威,今天我也要喝几杯。”她甜甜地笑,目光绵绵:“很难得的清闲,难得的良辰美景……” “不要胡扯,吵死了的枫桥镇,满河全身忙碌的客货舱,又闷又热的中午,这叫做什么良辰美景?”卓天威阻止她斟酒:“而且,我们并不清闲,只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以后又是刀光剑影。” “不要看得太严重了,天威。”她举杯:“敬你,祝你早日寻回珍宝,从此远离刀光剑影。” “谢谢你的祝福,但愿如此。”他也举杯称谢:“我并不喜欢刀光剑影,但也不逃避。 那些贪婪之徒,目前正在兴高采烈地策划阴谋诡计,他们将会发现,所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得不偿失。” “天威,此地事了,你有何安排?” “哦!我知你心中所想的是什么。”卓天威向她微笑,语气出奇的温柔:“我打算先陪你回故乡,你如果能在故乡安身立户当然好,要不,就和我回湖广老家。我老家还有些田产,那是我娘名下的山田,虽然没有家先祖置产于汉阳的田肥沃,但足以过日子。” “你是说……” “月英,我希望你能和我的家人相处得来。”卓天威突然握住她颤抖的手:“成家立业过日子,与闯荡江湖是两码子事,假使你愿意过平庸的生活,首先你必须要适应,以后的事我会替你好好好安排。你我意气相投,我相信我们会成为互相照顾的好朋友,你明白我的心意吗?哦!你为何心情紧张?月英,我的话吓着你了?” “天威,答应我……”她打一冷战,声调变了。 “答应你什么?”他热切的问。 “那些珍宝……”她的眼日中有泪光:“不要也罢,如果你真的关心我的话,赶快带我离开苏州,我……” “你怎么啦?” “我……天威……” “你的神情好怪,好可怕!” “我怕,怕不测之祸。天威,我真的好害怕。” “傻姑娘,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你与三星盟和和气气地解盟,没有人仇视你,杭霸主的人也不会找你……” “但是,我仍然害怕,如果你真的喜欢我的话,我会跟你一辈子的,但如果你不赶快离开……” “这样好了,我请傅大侠暂时照顾你。” “我不!”她的泪水忍不住挂上香腮:“走吧!求求你,天威……” “我明白了了!”卓天威虎目中杀机陡现。 “天威……” “那两头狐威胁你?好,我得加紧进行猎狐……” “不要说了!”她大叫着:“说来说去,我没有你那些身外物重要。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值得你关心喜爱的好女孩。” “哦!月英,价改变得好奇怪。”卓天威凝神在她脸上搜索,那流着泪的美丽脸庞令人心弦颤动,楚楚可怜中另有一些什么,惊煌、无奈、恐惧,还有些许慌乱。 他不是一个老于世故的人,也不是一个久历风霜的哲者。 他年轻,只凭直觉来判断世请常态,情绪的反应是锐敏的、易于冲动的,年轻人可贵在此,可怕也在此。 “有什么好怪的?”她警觉地收敛感情软弱的情绪,提醒自己要振作起来。 卓天威虽然不曾明确地向她表示爱意,但一个相处不久的人,所表露的已经够强烈了,她应该体念得到,卓天威不是一个花言巧语,轻于言诺的人。 爱也好,不爱也罢,已经无关宏旨了。 她爱自己,比爱别人或为别人所爱要重要得多。 卓天威是不会离开苏州的,而她必须争取活命的机会,在苏州逗留,她绝对摆脱不了两头狐狸的控制。 “怪的是,你越来越反常。”卓天威加以解释:“情绪的变化时时不同,不时流露出不安和惊惧。 你我结交的那几天,你脸上的神情充满自信、无邪、喜悦中有矜持。月英,不要失去信心,有什么困难,请坦白给我说,两个人分担,比一个人苦撑好。” “算了算了,你我扯上半天,仍然没扯上真正的问题所在,再扯也扯不出结果来,现在我们喝酒,一醉解千愁,我敬你。” 厢座外面有廊,有三四尺高的朱栏,下面就是运河。 廊宽不足四尺,内壁是排窗,食桌倚窗而设,食客可从朱栏看到河下的情景,食客也可以出栏观赏风景。 因此,邻厢食客们说话,这一面的人皆可听得一清二楚,除非对方低声谈话。 右邻厢那三位魁伟的中年食客,这时大概已有了三分的酒意,嗓门越来越大,大得几乎全楼可闻了。 一位食客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门。 “什么霸王卓威震江湖,艺惊武林?狗屁!”食客存心要让全楼的食客都听得到:“一个初出道的小辈,胡打乱撞,混出一点名头平常得很,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武林人出来闯道,有几个能真正闯出名堂来的?你们可别让那些怕死鬼唬着了,霸王卓算是哪门子的葱……哼…” 语惊四座,显然有意挑衅。 月华仙子柳眉一挑,重重地放下酒杯。 “别生气,月英。”卓天威笑笑:“这种事平常得很,文人相轻,练武的人互相攻击同行是冤家,背地里谩骂攻击人之常情,不值得计较。” “他在毫无礼性地谩骂你,你受得了?”月华仙子愤然地说。 “呵呵!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斤斤计较,眼毗必报,哪有好日子过?不必理会就是啦!月英,你忘了添酒。” 邻厢,另一个老公鸭嗓音又用刺耳的怪音发话了。 “洪兄,你可别把霸王卓看扁了。”老公鸭嗓音居然沙嘎得震耳;“他练了神奇的内功,刀法像是火狮早年威震天下的奇学,很可能是火狮的传人……” “什么狗屁火狮?火狮仅是传说中的人物,咱们这两辈人,谁见过火狮了?告诉你,那是那些差劲的三脚猫老前辈们,胡编出那么一个神奇怪杰,给他取个狗屁王八蛋火狮绰号来骗人……” 卓天威本能地跳起来,他不在乎别人谩骂他,但伤及乃祖的肮脏话,他可受不了。 筷子一放,他已出到外廊。 “砰!”他踢倒了邻厢的排窗,出现在邻厢。 三个中年人似乎早已料到他要过来,但却没料到他会从外面破窗而入,窗发出巨响倒下,食桌也随之飞起,杯盘碗筷一团糟,要不是心中早已有了准备,保证会汤头汁股,甚至会头破血流。 “我,霸王卓!”卓天威站在厢中央的破食具与汤菜中,虎目彪圆:“你们是哪一个狗娘养的混帐东西,在此地出口伤人?” 双方都骂得恶毒,可知都存心激怒对方,都达到所求的目的。 月华仙子竟然不曾跟着卓天威出来,她悄悄拉开厢房窗旁通向外廊的门,邻座的那位女人一闪而入。 “如果不成功,今晚接计行事。”女人指指起冲突的邻厢说。 “这……”月华仙子粉脸变色。 “你又三心两意了?”女人沉下脸:“据贾七姑说,以往你也是在行动的前夕,犹豫不决想取消行动。” “我……” “哼!误了事,你就别想再活下去了。”女人凶狠地冷冷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要放明白些。” “我知道。”她硬着头皮说。 “知道就好。”女人临行再次严重警告:“出了差错,唯你是问。事成,我不会亏待你的。” 女人迅速返走,她倚在门旁发抖。 “我已经毫无希望了。”她战抖着惨然向天凄呼。 邻厢暴乱的情形,令她悚然而惊。 如果卓天威出了意外,她就用不着烦心了。 三个中年人面对着盛怒的卓夫威,真有面对霸王的感觉,也像面对一头疯虎。 “小辈,你真是狂得离了谱。”第一个中年人厉声说,闪身占住了厢门。 “混蛋无礼,你知道你小辈在对什么人说话?”那位老公鸭嗓子暴怒地叫。 “被人破窗当面侮辱,大爷们是第一遭,反了!这年头,成名人物已经不再受到年轻小辈们的尊敬了。”第三个中年人的语气阴森已极。 “在下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你们的行动也不算是什么成名的神圣菩萨。”卓天威得理不饶人:“充其量,不过是嘴皮子刻薄,骨头生得贱的贱狗。你们做得过份,就不要怪在下狂得离谱。” “哼!小辈你……”老公鸭嗓子逼近一步,双手上提,须动袍飘,神功已运。 “你,去你娘的!火狮招惹了你阁下了吗?”卓天威戟指着老公鸭嗓子中年人:“说不出道理来,我霸王卓就让你开开眼界,叫你死而无怨。” “你是火狮的传人?” “如假包换。” “在下……” “你们是宇内三绝。”卓天威一口气说出了对方的名头:“绝拳雍容、绝掌农烈、绝指劳宫,你是绝拳雍容。你那两手鬼画符驱不了神撵不了鬼,少在我霸王卓面前充人物,你还不配!” 蓦地,三方劲道集中汇聚。 宇内三绝久有默契,三人同时出手,行猝然疯狂袭击,拳、掌、指三面骤发,一击之下石破天惊,全是可杀人于八尺外的神奇可怕异功,怪异的劲道破风声有如万马奔腾。 百步神拳、撼山掌、穿云指,每一种绝学皆可横行天下,罕逢敌手,宇内三绝可不是唬人的。 劲道可以伤人于体外,固然是极高的境界,但缺点是劲一离体,想收撤可就难上加难。 三人当然早就知道卓天威的功力了得,对他的个性也有相当了解,一个绰号称霸王的人,自然自以为天下无敌,无所畏惧,必定好勇斗狠、毫不退缩,所以算定卓天威必定逞强狠拼,因而同时全力一击,想躲闪也无能为力,三方齐袭,石破天惊。 岂知眼前一花,三方劲道聚集前的一刹那,卓天威突然像流光,像逸电,从绝拳的拳劲侧方逸出。 三方聚击,空隙太大了。 这瞬间,神拳连击,招发连环三锤;撼山掌也来一记惊涛拍岸,也是连续击出:穿云指招发乱点鸳鸯、连点三指,罡风嘶嘶锐啸。 第二十五章 狐燕会面 绝拳雍容仅发出第二拳,卓天威的身影已经贴近身右,只感到一阵可怕的潜劲裹住了右肩,马步突然虚浮,身不由己随着击出的第三拳,猛地向前冲去,恰好冲至撼山掌力与穿云指力的汇合处。 内家对内家,功深者胜。 绝拳雍容的护体神功的确很了不起,运起功时刀砍剑劈,毛发难伤。 可是,绝掌与绝指也同样了得,内家气功也到了炉火纯青境界,两种奇功汇聚,绝拳可就受不了啦! 不但受不了,而且气散功消。 “嗯……”绝拳发出绝望痛苦叫声,上身一挺。 “哎呀……老大……”两人同声惊叫,劲发出已收不回来,第三掌和第三指击中了绝拳雍容。 掌劲击中右胸肩,指力在左肋开了一个血孔。 “我……哇……”绝拳跌入抢出扶持的绝拳怀中,喷出的鲜血溅得绝掌一头一脸。 “在下也会用机谋,不是霸王匹夫之勇。”卓天威站在绝拳先前所站的位置冷冷地说:“你们是昨晚赶到苏州的,一早便自告奋勇来打头阵。你们知道在下的行踪,在下的活动并不瞒人,在下的消息是很灵通的,你们的狗屁勾当瞒不了我卓天威。” “二爷我和你拼了!”绝掌农烈将病昏了的绝拳推给绝指,抹掉脸上的鲜血厉叫,运双掌向卓天威逼近。 “你拼?凭什么?你那三记撼山掌,已耗掉了四五成精力,你该说你是来送死,谈不上拼!” “喝!”绝掌沉吼,一记推山填海双掌齐吐,几乎用上了全部精力发劲。 卓天威这次不再躲闪,右掌一拂,袭来的如山掌劲突然斜走、引出,砰一声大震,八尺外的厢壁轰然塌毁,被可怕的撼山掌力摧毁了。 卓天威以泰山压卵的声势贴身切入,拳发如千斤巨锤,掌发如开山巨斧。 “砰噗砰噗……”一阵暴响过处,拳掌着肉声可怕极了,快速绝伦的打击及体,劲道直撼内腑。 可怜的绝掌,成了卓天威练拳掌的肉靶,连接五六记,像是在同一瞬间着肉,头脸胸腹全挨了个结结实实,完全失去了自保的机会,双手绝望地封架,力道却又无法挡开攻来的拳掌,除了硬挺硬挨,别无他途。 “啊……”绝掌农烈像头挨了屠锤的牛,厉叫着砰然跌出丈外,全身的骨头像是崩散了一般。 这一阵形如狂风暴雨的凶狠快速打击,把扶住绝拳的绝指劳宫,惊得心向下一沉,浑身发冷。 绝掌倒了,绝指的手按上了剑把,居然放弃了成名绝学穿云指功,要用剑自保了。 “你拔剑,在下就拔刀。”卓天威拍拍手,似乎要拍掉手上所沾的人肉味:“刀出鞘,有敌无我,这是在下的动兵刃宗旨,你最好乖乖服输。” “你……”绝指劳官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有拔出剑的勇气。 “把你两个同伴带走,带到下面码头上船。”卓天威站在对方面前像座天神:“立即离开苏州,到镇江往杭州悉从尊便,走得越远越好。不许在苏州碍事。” “姓卓的,咱们山不转路转……” “完全对,日后你们再来找在下算帐,在下等着。下次,哼!在下可以保证,你们将没有今天这么幸运了,对那些心怀激忿,时时想纠众寻仇报复的人,最有效的办法是斩草除根,杀尽宰光。现在,会了帐陪了破损家俱,给我滚!” “你……” “你想嘴皮子逞能?打不掉你满口狗牙,在下算是栽了。”卓天威凶狠阴冷地向他逼过去。 鬼怕恶人蛇怕赶,守内三绝算是碰上了恶人。 “老三……咱……咱们走……”爬起来满嘴是血,眼眶发黑的绝掌含糊地叫。 卓天威是从厢门回座的,他不再跳窗回来。 月华仙子脸色发青,接他回座仍感到浑身发抖。 “不要怕,危险过去了。”卓天威挽她坐下柔声说:“这些家伙的武功相当不错。 但还奈何不了我,骚狐狸找来这些糊涂蛋、色迷心窍的货色,我会将他们一个个送走的,不走的干脆宰了。” “你……你怎么知道是灵狐请来的人?”似不信的问。 “就是知道,狐穴的附近,有我的朋友昼夜监视着她,她们的眼线是相当能干的。”卓天威笑笑说。, “你的朋友?傅大侠他们?” “与他们无关。” “天威,你的朋友是些……” “抱歉,现在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你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你在黑道闯了好些年,这道理体应该懂。现在,我们可以定下心来进食了!” “天威,你……你什么都替我安排好了?”她又感到眼前迷朦。 “傻姑娘,路是人走出来的,别人的安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靠自己。”卓天威亲妮的轻抚着她的肩膀微笑:“我并不替你安排些什么,而是必然的结果,一个互相关切的知心朋友,应该做的事。” “包括我的日后和安全?” “是的。” “天威,你……你为什么对……对我这么好?”她捧起卓天威的手掌,按在冷冷的粉颊上,声音低柔而颤抖,颈上有泪水,凉凉的。 “因为我把你看成知心的好朋友,谈得来的伴侣,月英,坚强些。” “我……我不值得你错爱,天威。”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你可别看轻你自己。” “哦!天盛……” “好像古人曾经说过一句缠绵排侧的话。” “是哪一句……” “情到深处无怨尤。”卓天威深情地凝注着那张苍白的、梨花带雨的面庞。 “砰……”她失手掉落了酒杯。 这句话所给予她的震撼,像一声春雷般强劲有力。 她感觉得出卓天威说这句话的心精,一个不轻于言诺、性格刚强的人,说出这句话是不容易,那代表一种信诺,一种保证,一种责任,一种庄严的宣告,与那些花言巧语的江湖风流浪子们,讨好姑娘的甜言蜜语是完全不同的。 这句话乍听起来,一点也不悦耳动人,也不缠绵更不悱侧。 但以心灵去体会这句话,以实现人生来进一步观察,那种境界委实会令人怦然心动,心跳不已。 人世间,一万对情侣和夫妇,真要达到这种无怨尤境界,恐怕找不出一双。 那些爱得要死要活,甚至为情而死的人们,距离这种境界仍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呢! “你……你这句……这句话,太……残忍了……”她掩面颤声说,如泣如诉,激动而又软弱。 她真的达到情感崩溃的边缘,达到迷乱的边缘。 但在江湖混迹多年,在冷暖人间浮沉了多年,理智告诉她,爱情并没有想像中的美好,生命才是最宝贵的。 她憧憬着爱情,但更爱她自己的生命,没有生命,爱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恩爱如夫妇,但俗语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更何况她与卓天威还不是夫妻呢! “月英,你……你是怎么了……”卓天威感到惶恐了,眼中有困惑:“我……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 她心中一震,察觉自己失态。 同时,她想到邻厢那一男一女。那女的,她虽不敢确定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如不是七幻狐就是灵狐。如果让她们发现了她现在的矛盾与激情,将有何种结果?她感到心中一寒,灵智倏清。 两头狐随时随地都可能在她身畔,随时随地都可能下毒手要她的命。 “你没说错什么,错的是我。”她强自镇静掩饰自己的恐惧和不安,含泪向卓天威嫣然羞笑:“你猜,傅夫人劝说灵狐任调人,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少?” “机会不会超过一成。”卓天威果然被她的话题引开了,男人在女人面前,大多数会成为被动者、傻子。 “这么少?” “一成可能已经估高了。”他苦笑;“骚狐狸的朋友,朋友的朋友、情夫、追求者……正陆续赶来,她肯善了?傅夫人在枉劳心力。” “我衷诚的祝福她,我希望她能成功。”她由衷地说,如果傅夫人成功了,她岂不重获生机了。” “你的希望会落空的,我敢保证。”卓天威的话说得十分肯定,似乎早已料到可能的结果。 卓天威的估计是有事实作根据的,并非他真的有未卜先知的神通。 傅夫人母女,正身陷绝境。 蛇有蛇路,鬼有鬼路,各有各的门路,各个各的神通,运用各有妙处。 卓天威有杭霸主的人暗中相助,更有三星盟的人密切合作,公门中人也乐于助他,所以他的消息十分灵通,目前已获得主动控制权。 长春谷主是白道的侠义英雄,消息来源几乎完全依赖官方人士,量天一尺张捕头可以供给正确的消息。 别小看了公门中人,固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黑道混混们神通广大,公门中人也并不如想像般稀松,黑道人物的动静,很难逃得过公门人的耳目。 傅夫人带了爱女凤鸣,公然到日熙废园投帖,要会晤灵狐富真真。帖投交到门子手中,已是午后未牌初。 咏春楼高广宏丽的外表,依然约略保有昔年的风范。 楼下的大厅虽然像具残破,仍具规模,更增几分阴森庄严的气氛,内部依稀可以看出昔年豪门深似海的遗痕。 偌大的厅堂,由于仅开了右厅门,前廊的排窗也用木板钉死了,光线幽暗,仅坐了主客双方四个人,更显得空旷阴森。 灵狐穿了一袭玉色道袍,脸部经过妆扮艳光四射。 她左首,是江湖上名号响亮的武林豪客,屠龙客樊文冲,一位年已五十左右的威猛英雄人物,亦邪亦正的怪杰。 “傅夫人能找得到贫道的藏身处,委实高明。”灵狐以女道士自称:“但不知贤母女前来此地,有何指教?” “老身不揣冒昧,特为富姑娘与卓天威的事而来。”傅夫人开门见山道出来意:“双方如果不及时解决,将有不少武林精英牵涉在内,恐非江湖之福。” “原来傅夫人与尊夫帮助官府,捕获了神手天君还嫌不够,仍想把真真仙姑牵人吗?”屠龙客沉声接口;“你们这样做,太过份了,岂有此理!” “樊爷这么说,有失公允。”傅夫人心平气和:“神手天君涉及镇江七尸八命奸杀洗劫血案,与他人无关。卓天威在南京失宝,并未报官,他并不希望与官府有任何牵连,他要用他自己的方法解决自己的困难。富姑娘,卓天威的要求,非常合理简单。” “如何合理简单?”灵狐微笑着问,笑容又妖又媚。 “姑娘与神手天君,还有一些朋友,盗走了他六十七件珍宝,他只要求讨回那座玉屏,其他六十六件不再过问,在情在理,他的要求太简单了。” “其他六十六件珍宝,他想追回势不可能,那都是值不了几个钱的平常物品,事隔经年,分得的人早已送掉卖光了,到何处去追?” “按江湖规矩,追不回来,可是要赔的呢!”傅夫人笑笑:“如果易地而处,富姑娘恐怕除了要求赔偿外,一定还有进一步的要求。” “追不追赔不赔,并非决定于江湖规矩,而是决定于某一方的实力条件。”灵狐毫不脸红的说:“同样的,是非黑白的论定,也是因人而异的,谁强谁就有理,成王败寇,古有名训。” “卓天威要求讨回玉屏……” “办不到。”灵狐断然拒绝。 “富姑娘……” “我再说一遍,办不到,傅夫人,你是否要我说第三遍。”灵狐的态度极为强硬,毫无商量余地,似乎吃定了卓天威。 “富姑娘没有商量余地了?” “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他要玉屏,我也要,可惜世间没有相同的两座玉屏,所以,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各凭实力决定玉屏的归属,谁强谁有理,不客气地说,凭他,还不配向我讨价还价。” “富姑娘……” “博夫人,没有什么好说的,一句话,他没有讨回玉屏的本钱,他已经是注定了要死的人,早晚我会埋葬了他的,这一天快了,而且来得比想像中更快。”灵狐的口气充满自信,赫然以胜利者自居了。 “富姑娘可想到,卓天威诉之于江湖公论呢?” “他配吗?他认识几个人?谁会听他的?哦!博夫人的意思,是长春谷傅家替他出头哩?”灵狐笑说。 “他不会要求敝谷出头。”傅夫人摇头:“他不希望任何人替他出面。如果他想倚仗外力,根本不需要藉江湖人出头。卓家是汉阳名门,领头出钱出力救灾的农绅,他只要往官府报案就够了,等到官府行文天下捉拿盗宝贼,这件事就简单多了。 傅夫人逐渐难以忍受:“富姑娘,不要以为江湖人神通广大,无法无天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一旦激怒了官府,不会有好结果的。官府可以容忍某一些不法勾当,可以开只眼闭只眼,但一旦到了容忍的极限,结果如何姑娘想必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想威胁我吗?”灵狐也怒火渐升。 “老身绝无此意。” “那你是什么意思?” “只是就事论事、陈明利害而已。”傅夫人语气渐冷:“以目前情势来说,如果卓天盛想要求官府过问,事情并不难。虽则他一年前失宝时不曾报案,目下神手天君的血案证物中,有一只翡翠灵龟,这件珍宝清单在南京的几家古玩店中,都可以找出人证物证,从灵龟上追出另一件盗宝案,官府求之不得。神手大君再英雄,他在三木之下不能不乖乖地招供?招供了之后,富姑娘,你的处境如何?” “他这种性格的人,是不会利用这种优势的。” “富姑娘,俗语说:狗急跳墙……” “贫道就没有见过跳墙的狗,我倒要看看他这只狗……” 傅风鸣勃然大怒,她不能忍受任何人所加于卓天威的侮辱。 “灵狐,你说话嘴巴放干净一点。”凤鸣倏然变色而起:“大家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应该有名人的风度,出口伤人是会自贬身价的……” “哟!小妹妹,你激动什么呢?”灵狐发出一阵阴笑:“你不觉得在座的人中,你无权也不配发言吗?你是名人吗?” “看来,富姑娘已经胜算在握,毫无商量的余地,老身是白来了!”傅夫人知道没有谈的必要了,站起告辞:“卓天威答应给老身三天的工夫来调停,老身只好据实回复了,这就告辞!” “你们要走?”灵狐冷笑。 “哦!富姑娘还有事见教?” “事倒是没有……” “那富姑娘的意思?” “你们不能走。”灵狐沉声说。 “为何?” “你们这一走,贫道的住处岂不暴露了。” “哦!老身明白姑娘的意思了。” “明白就好。” “老身是正大光明按规矩前来投帖拜会的……” “我灵狐从不理会江湖规矩。江湖规矩也不是我灵狐订的。”灵狐的脸上充满了不可一世的傲笑。 “你要强留老身吗?”傅夫人淡淡一笑:“富姑娘,老身如果出不了熙园,就会有人进来的。” “欢迎任何人进来,进来了就休想活着出去。只要能把你们母女留下,尊夫傅大侠投鼠忌器,他就不会不顾你们的死活,进来冒险的勇气。” “你将发现估计是错误的,老身要走了!” 屠龙客哼了一声,拍案而起。 “我不信有人能在我屠龙客面前,说来就来说去就去。”屠龙客怪眼中冷电四射,语气极为托大:“哼!你走给我看看!” “老身正在走。”傅夫人一面说,一面向厅外举步,右手已握住了剑鞘,剑把到达最容易拔出的正确位置。 傅凤鸣早就忍耐不住了,猛的飞起一脚,沉重的案卓向灵狐砸去,声势极雄。 屠龙客以护花使者自居,手急眼快,斜刺里大手一伸,数百斤重的案桌被他挡住捉牢,向下按落。 灵狐身形飞跃而起,跃过案桌,半空中撤剑出鞘,猛扑而下,剑发青虹入地,身剑合一攻击盛怒的凤鸣。 凤鸣拔剑在手,正要用万笏朝天向扑下的灵狐痛击,她恨透了这头狐。 “快退!”傅夫人急叫,电虹乍闪,一剑截出。 “挣!”这一剑与灵狐的剑接实,火星飞溅。 傅夫人早年行道江湖,绰号称凌云燕,号称武林了不起的女杰,功力比灵狐深厚得多,经验更是丰富,这一剑非同小可,看似随手挥拂,其实深获快狠准的剑道神髓,劲道也凌厉无匹。 灵狐下扑的身形,竟然被震得横飘丈外,落下时几乎摔倒。 “泼妇体走!”屠龙客怒吼,长剑风雷俱发,狂野地扑上抢救灵狐。 凤鸣已退近厅门,她依乃母的吩咐先撤。 傅夫人不接招,蓦地凌空倒翻腾,两空翻便已远出三丈外,再一翻便已跟上了爱女,轻功神乎其神,已到了不可思议境界。 傅夫人不但姿势美妙,而且远及四丈余。 屠龙客吃了一惊,脚下一慢。 厅门外的门廊下,出现四个相貌奇丑的老道,刀、剑、斧、锤四股兵刃,指向敞开的右厅门,等候里面的人冲出。 “女儿,退!”傅夫人急叫:“茅山七子,冲不得!” 凤鸣闻声止步,几乎冲上门口等着的兵刃。 “这边走!”傅夫人向右厢廊一指。 两个中年人刚在廊口出现,傅凤鸣疾射而至,情急拼命,她掏出了傅家的绝学,全力突围。 一刀一剑刚递出阻挡,她已连人带剑切入,一声娇叱,人剑浑如一体,电芒狂野地冲刺,分张,剑到人倒,她真拼命了。 她的后面,傅夫人连连击出三剑,把追来的灵狐富真真击退了两丈,立即暴退跟上了爱女。 连闯五关,击倒了四个人,母女俩同力协力,相互支援一进一迟,交叉攻击一沾即走,逐渐深入堂奥,进入重门叠户的大楼深处,已无法分辨东西南北。沿途现身截击的人,也一批比一批强悍高明,有时不得不避实去虚、转折而走。 刚冲入一条幽暗的走廊,对面出现一个黑袍人。 “这里交给我!”黑袍人怪笑:“哈哈哈哈……来得好,大胆!” 大袖一挥,罡风如涛,迎着挥剑夺路的凤鸣姑娘涌去,阴冷奇寒的袖风潜劲山涌。 “呃……”远在八尺外的凤鸣身形一顿,只感到前半身如中电殛,寒气直透内腑,怪异凶猛的暗劲把她震得连退三四步。 “好,给你一掌!”黑袍人高叫,一掌吐出。 掌出雷鸣,当然没有真雷那么震耳,而是一声接一声传出的隐隐殷雷,像从遥远的云天深入传下来的,与北人屠的大天雷掌所发的音响不同。 “女儿快躲!”后面阻挡灵狐、屠龙客与三名中年人的傅夫人狂叫。 凤鸣姑娘不用叫,已向下一栽,被袖风所伤,恰好不支栽倒,也恰好躲过掌力及体的大劫。 掌风挟带着殷殷雷声掠过她的背部上空,她仍然感到灼热的气流波及身躯,这种怪热来得太奇特了。 她全身发软,剑已无法握牢。 一寒一热两种性质迎异的怪功,按理不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但事实却发生了,袖风阴寒,掌风灼热,确是黑袍人分别发出的。 她知道对方是谁了,可惜知道得晚了些,一是走道幽暗看不清面目,二是突然碰头避无可避,双方出手太快,招一发已决定了生死存亡。 “女儿……”傅夫人尖叫,匆匆贴地飞射而至,左手一把抱住了爱女奋身急滚。 “砰!”傅夫人先踢倒一座小门,挟了爱女急窜而入,立即陷入沉沉黑暗中,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不可追入!”门外有人急叫。 傅夫人无暇思索为何有人阻止灵狐那些人追人的用意,窜出丈余,这才发现这里不是房间,而是一条黑暗的走道,如不掌灯,无法看到景况。慌不择路,她将爱女扛上肩,摸索着急走。 “快掌灯来!”外面有人呼叫。 她摸进两丈左右,突然惊叫一声,脚下的地方突向下沉,没有任何机会让她有所反应,快速地向下沉坠。 她踏中了翻板,最简单也最管用的机关。 如果她肩上没有爱女的负担,也许可以振臂提气上升,她的轻功宇内无双,向上翻飞脱险不难办到。 “卟通……”水声如雷,母女俩落水。 是水阱,大事去矣! 太黑了,傅夫人心中叫苦。 幸而她的水性不弱,手托住爱女,凭本能向前急游。 触及大砖筑成的坑壁,滑不留手,下面深不知底,滑壁又不能停留,真是到了绝地啦! 她不灰心,一步步沿壁摸索,这才发现是一座深入地面下约三丈余,坑面约两丈见方,下宽上窄的有口陷阶。 坑口仅宽五尺,内收的光滑巨砖坑壁,根本无法向上攀爬,恐怕连壁虎也爬不上去,因为坑壁潮湿,滑溜溜地,比涂了油相去不远,如何爬? 谢谢天!苍天保佑!被她摸到一段倒塌的坑壁,在水面之上约一尺左右,形成一处丈余长,深约五六尺的坡形塌方,应该可以停留。 她先用手拨平泥土,将爱女向上搁。不久,两人都在坑壁的塌口内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女儿……女儿……”她在爱女耳畔低呼。 “娘……格格格……”傅凤鸣的语声低得像是蚊鸣,而且牙齿不住的打战,像是冷得受不了。 “你感到怎么样了?” “我……我好冷……” “糟!那你是中了那恶贼的寒魄玄冰袖,而不是被他的阴雷掌所击中。” “是……是的,女……女儿不知道……是那……恶贼……格格格……好冷啊……… 娘…冷死我了……” “还能运气行功吗?” “不……不能,气……气散功消……” “糟!天啊,那你是支持不了多久了……天!那恶贼……” “能……支持多久?” “看情形,你并未被击实,但……”’ “在……在八尺外……被击中的……” “女儿……”傅夫人抱着她凄然低叫。 “能……能支持一个……时辰吗?” “女儿,都是娘大意……” “不!娘……是女儿自愿跟……跟来的,谁也没……料到大名鼎鼎……一群高手……名宿……会不顾身份……” “女儿,不要说了,保持元气。” “格格格……我好冷……” “娘用心法真气护脉术,可能让你支持久些。” “不必了……娘……格格格……留些元……元气……娘必须………必须设法…… 出困……” “那是不可能的。” “娘……请替女儿……带话给天威……” “女……” “告诉他……我……” “女儿……女儿……” “娘……我敬爱他……我……” “这时候提起他,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女儿。”傅夫人惨然说,紧抱着湿淋淋不住颤抖的爱女:“你与他无缘,他不要你敬,你要爱他就该让他知道。有时候,女孩子太矜持;会把所爱的人吓得不敢亲近你的。天啊……娘为什么要说这些?你……我两人……已经……已经……” “娘……女儿想……想起了他……” “又是他?” “他曾经教给我龟……龟息术。”傅凤鸣似乎精神旺了一些:“上次我们就…… 就用假死……度过难关……” “你曾经说过的。” “女儿如果能支持一个时辰,如果能……能假死……会不会多……多支持得久些……久些呢?” “哦!假死。”傅夫人精神一振:“对,假死。龟息术可以减轻生理机能至最低限度,应该可以支持很久……” 上面火光乍现,人声隐隐。 “你们还没沉下去吗?”是灵狐得意的声音。 水陷坑构造得很特殊,上窄下宽,水面深有三丈余,但不是漏斗形,而是凸字形,上面一丈是五尺直坑,所以上面的人,无法看得到坑底外壁的情形。 因此上面的人虽然用火把往下照,却看不到母女俩的藏身处,还以为她俩仍浮在水面,攀附坑壁苦撑呢! “骚狐狸,老身死不了。”傅夫人高声冷冷地说:“老身如果就这样死了,你岂不乐昏了头。” “傅夫人,不要嘴硬。”灵狐发出一阵妖媚的笑声:“你绰号称凌云燕,毕竟不是燕,你飞出来给我看看?我不信你真能飞。” “你也无奈我何?” “傅夫人,你支持不了多久的,力尽就会沉入坑底去,坑底水深两丈,足以淹死你们母女的。” “咱们走着瞧,会有人来救我母女的。” “嘻嘻;别做白日梦了,傅夫人,来的人谁也休想活命,你没忘了我请来的人是如何高明吧?我给你一次机会,傅夫人。” “你给我什么机会?” “你傅家与我合作,帮助我除去卓天威,我救你们上来,当然上来之前,你们要先受到药物的禁制。” “贱狐狸,你做梦!”凤鸣姑娘突然拼全力大叫:“总有一天,我会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哟!你还没死?”灵狐嘲弄地叫。 “我宁可死。” “嘻嘻!那你就死吧!其实,贫道根本就不需要你们,我保证可以利用你们的身份,亲自出马去要卓天威的命,你们安心地死吧!嘻嘻嘻!” “贱狐狸……我……我恨死你……”傅凤鸣狂叫着 “嘻嘻……你骂吧!” 火光熄灭,翻板重新盖上了。 “女儿,快运龟息术。”傅夫人急叫。 第二十六章 月华愧逃 卓天威越来越小心,他从不在东海老店进食,也不喝店中的茶水。店伙每次送来的茶水食物,他都表面上假装吃喝,其实涓滴不入喉。 晚膳时光,他陪月华仙子到虹桥旁的食店进膳。 月华仙子的神情,越来越显得反常,经常神经兮兮地心神不定,但这时却不顾天威的反对,叫来了两壶酒。 这是一间三流酒肆,店伙是一双老夫妇加上一位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厨柜就设在店门侧,食客们可以目击老夫妇整治食物,不怕有人弄鬼。 “我心里又烦又发慌,我要喝酒。”月华仙子亲自取来了两壶酒:“不要阻止我好吗?天威。” “这……不可以……”天威扳着脸拒绝。 “求求你嘛!天威,我答应你不喝醉。你知道吗?”她替卓天威斟酒,愁容尽消,眼神情意绵绵,笑容妩媚:“姑娘们若有了三分酒意,微醺之际,正是最美丽动人的时刻,你相信吗?” “胡说!” “天威……” “你怎么啦?”卓天威的眉头锁起来了。 “你放心,天威,你是个正人君子,我不会挑逗你的。”她一口喝干了一杯:“你们男人说,人生难得几回醉,完全是鬼话。两百文钱可以买一壶上好的竹叶青,想醉太简单了,牛饮三五壶。不醉才有鬼,只要身上有钱,一天醉一百回也非难事,是不是?” 天威一怔,从来没看过她疯言疯语,怎么今天反常了?这不是他所知道的月华仙子,却像个大胆轻浮的女人。 卓天威不喜欢这种情势。 “月英,你有什么心事放不开。”天威一把夺过酒壶:“酒不能解愁,也不能平息心潮的。你如果有什么心事不对我说,那是你自寻烦恼。月英,能告诉我吗?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了。” “告诉你有什么用呢?你也解决不了我心中的死结。”凌月英脸上有无奈的笑意,酒意已经上脸,粉颊酿红。 “月英你……” 月华仙子打断他的话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难,旁人无法代为解决的。比方说,我请求你赶快离开苏州,这是我的困难,而你却又不能离开,那是你的困难,双方能调和、能解决吗?” “月英,你听我说!”卓天威已经感到问题的严重性了,神色一正:“每个人活着,都有他的目标。当然,活下去本身也可以算是目标,问题是,人不能像猪一样在栏圈子里面生活。吃饱了就睡,睡足了就吃。我来苏州,甚至行走天下各地,目标就是找回我失去的家传至宝,不应该平白失去的家传至宝,我有权保护我自己的东西。 现在,我已经找到那些珍宝的下落,找到那些自以为可以任意宰割别人的天杀的坏胚,你要我立即放弃,月英,这公平吗?” “我如果不离开,我就会死,这难道就公平了?”月英藉酒壮胆,大声反驳:“你说你关心我,我的命就没有那些珍宝有价值?” “你如果要离开,我曾经答应你请长春谷主一家带你先走的” “他们?哼!他们自顾不暇,保护自己都大成问题,还敢奢亡保护我?” “你是说……” 他想起了傅凤鸣这位说话会刺伤他的自尊心的侠义名门小姑娘。傅夫人要求充任鲁仲连,能胜任吗? 如果骚狐狸不卖帐,傅家会有什么结果? 他对博凤鸣的好感并未消失,毕竟他们曾经同生死共过患难,想忘掉这些事是不可能,他关心傅家的安危,也是人之常情。 “你听到了些什么风声?”卓天威追问。 “我什么也没听到。”月英泰然否认,另找问题来武装自己,替自己找藉口:“天威,其实我也知道你的难处。以我的身份和地位来说,你可以情到深处无怨尤,但你并不能自主,你上有高堂,中有兄弟姐妹,下有侄儿女辈,他们对我的看法不可能与你相同,他们……” “不要说他们的看法是如何。”卓天威又被月华仙子引开了注意力:“感情方面是你我两人的事!” “但是,你不是个不孝不仁不义的人,你不可能违抗令亲的慈命,你……” “这就是我希望接你到湖广的原因,我娘是一位慈和善良的好母亲,你一定可以和我娘相处的很好。” “算了!这都是以后的事!”月英不愿再谈下去,她知道谈不出甚么结果来。 要她这种曾经在江湖称雄道霸的浪女,去讨好一个陌生的老太婆,那是十分不讨好,她难以胜任的事。 情到深处无怨尤,她能真的没有怨尤吗? 这句话不仅是缠绵排测,而且饱含辛酸和无奈,在现实人生中,那只是幻想中的天堂神仙境界而已。 这一顿晚膳,吃得尴尬之至。 返回东海老店,已经是掌灯时分。 这是客店最忙碌的时刻,人声吵杂,店内店外忙成一团,谁也懒得去理会旁人的事。 这两天,太湖蛟已经丢下店务,到湖中玩乐散心去了。 这位老江湖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精力和名望已不复当年,留在店中担风险逞英雄实非所宜,避入太湖快活眼不见为净,一定可以多活几年。 两人进入店堂,看不出任何岔眼事物。 忙碌的店堂中旅客与店伙进进出出,仅有一两位店伙经过时,客套地向他俩含笑点头算是打招呼。 “天威,如果有人在这种忙碌的地方,用霸道的暗器行刺我,你能及时保护我吗?”月英挽着天威臂膀往院里走,一面信口问着:“譬如说,有毒的飞刀、毒药镖、有毒的针形暗器、袖箭等等……” “一个做刺客的人,并不是真的亡命,他也要先注意自己的安全,不是随随便便就动手行刺的。”卓天威的警戒并未放松,他一直就留心附近的人:“除非是荆轲专诸等有大目标、准备杀身成仁的志士,或者负血海深仇、愿意舍身回报的义人,才会完全不顾性命行致命的一击。月英,你把那些江湖妖魔小丑估计得太伟大了,他们想行刺你,不会成功的,我的掌心中,挟有两把飞刀,随时随地可以发出,在三丈之内,我可以射中一只苍蝇,你信不信我的本事?” “我信。你曾经吓走了江湖飞刀之王无形刀江洋。”月英盯着他嫣然微笑:“听说你曾经教训了勾魂箭毕子器,那恶贼的袖箭,是江湖朋友闻名丧胆的催命符。” “有这么一回事。”卓天威说:“那期间,我杀人的兴趣不高。” “现在呢?” “最好不要有人向我下毒手,哼!” 月英打了一冷颤,只感到冷气起自丹田。 她从卓天盛的虎目之中,看到了浓浓的杀机,看到了凶险和不测,看得她心中发毛,酒意全消。 幸好已到了房外,不然她恐怕有点支持不住了,因为双腿发软,心虚和强烈的恐惧就有这种现象发生。 “好好休息。”卓天威拍拍她的掌背,温情地叮嘱:“不要胡思乱想。房中一定要上插。有动静要记得敲壁示警,我也会留心你房中的声息。” “天威……” “哦!梳洗毕,我会去找一壶茶来!” 月华仙子强自镇静的点点头。 随来的店伙,替他俩开了房门的锁。 “两位请放心。”店伙热心地说;“两位的茶水,掌柜的不敢大意,每次皆亲自经手监督,不会有人动手脚的。” “呵呵!小二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卓天威目送月英进房,等店伙用灯笼的火点亮油灯:“有些祸事是无法躲得掉的,贵东主躲到太湖去,也难保证贵店不出事,他是个又聪明却又笨的人。” 店伙讪讪一笑,出房陪卓天威进邻房。 “那些人不肯干休,卓爷。”店伙一面点灯,一面压低声音说:“多加小心,晚上门窗得闩牢。” “谢谢关照,小二哥。”他拍拍店伙的肩膀:“小心撑得万年船,我不会大意的,可曾发现不寻常的旅客?” “没有。” “那就好……” “他们不会笨得让人看出不寻常的形迹,一切还得卓爷自己当心。” “我会的。” 落店时光,是店队最忙的时刻,店伙和照料女旅客的老抠,忙着替旅客的送茶送水,忙得不可开交。 一位半百年纪的老妪,挑了一担洗用水,进入月英的客房。 水挑入内间,月英随后跟人。 “一切停当。”老妪将水往桶里倒,语音随着倒水的声音响着:“可有什么消息要转告吗?” “没有。”月华仙子仍然感到惊恐不安:“迄今为止,我不曾发现他与任何陌生的人接触过。” “你准备好了吗?” “我……” “误了事,你该知道后果。”老抠的语气充满威胁。 “你放心!”她一挺胸膛,事到头来不自由,她必须下定决心了:“如果有人误事,这人绝不会是我。” “那就好,祝大家顺利成功。”老妪挑了空桶往外间走去,伸手指指床下,这才出房走了。 折出走廊,劈面碰列一名店伙。 “咦!马四艘,你不是身体不舒服请了四天假吗?怎么又来上工了?”店伙颇感意外地问她。 “是啊!人老了,闪了腰浑身都感到不舒服。”老妪信口答:“可是想了想,还是来上工好些,有事忙反而不觉得不自在,静下来……哎哟!短命的,腰又痛了,看样子真得回家躺一躺了,人毕竟不能不服老呀!” 话未说完,已经离开店伙挑着水桶一瘸一瘸地走了。 店伙摇头,也嘀咕着离开。 卓天威的客房,也有店伙送来汤水,等店伙一走,他打开了近内间的唯一格子花窗,一手举着灯台,在窗前移动了几次。 离开窗户三五步,得一声轻响,一只鹅卵大纸团从窗外飞入。 他放好了灯,再回头去拾起纸团,关上窗上了窗闩。 在灯下打开纸团,看到三行小字—— “傅夫人母女未牌投帖进入日熙园,迄申牌末,仍不见出园,园中未闻格斗声传出,无法潜入侦察,知名不具。” 他知道,这是杭霸主的人传给他的消息,用不着具名,将字条揉成粉末,他坐在灯下沉思。 “不妙!”他悚然自语:“君子可以欺其方,傅夫人怎么斗得过这两头狡狐?进了日熙园,她们……真的不妙,我得去枫桥到她们的船上等消息,可能已太晚了!” 但是,他迟疑了。 这消息是不久之前传来的,目下已经是酋牌初,也许,申牌之后另有变化呢! 再说,如果真有意外发生,长春谷兰应付不了的话,自会前来找他商量的,这时不见傅家派人前来,大概不会有困难发生,他也许白担心了。 暂且放开心事,他进入内间洗漱沐浴。 想起了凌月英这天来的言行举止,他大感烦恼。 他知道凌月英心怀恐惧,对以往的上司七幻狐积威难忘、而且目下七幻狐已和灵狐结伙合作,心怀恐惧是正常反应。 “明天,我一定要把她托给傅家的人带离苏州,以免她的精神崩溃……”他一面洗一面暗想着。 打定了主意,他感到轻松多了。 换上了一袭青袍,没忘了把盛飞刀的皮护腰系在袍内,刚准备出房找店伙亲自沏茶,邻房的墙壁突然传来三声轻敲。 这是有所发现,有可疑警兆的信号。 他不假思索地启门出室,急步到了邻房,叩门三下。 房门开处,月英姑娘一袭罗衣,刚洗过的及腰秀发披肩,粉颊酡红酒意仍在,那双灵秀的明眸水汪汪,背着灯光,依然可以看出动人的面庞出奇的美艳,幽香阵阵自她的肉体散发出来。 她脸上没笑容,指指房门。 天威不假思索地入室,掩上门留心察看。 她指指插闩的方孔,再拿起麻绳吊着的插拴。 插拴是便于卡住门闩的木条,闭门上拴之后,加上插拴,门闩就卡死不能滑动了。 通常双闩的门,只须一根门有插拴使可以防险,外在的人用力撬门,也不可能把插拴撬断,除非破门而入。 插拴断了,断了一截卡死在插拴孔内。显然是有人故意弄断的,以便晚间切割门闩撬门用。 “有人故意弄折的,我去叫店伙赶快修理。”卓天威说:“他们真的要对你……” 蓦地,他僵住了。 月英站在他身前,几乎贴身而立,那红艳艳带了三分酒意的面庞,展现在她的眼下,那双水汪汪的明眸,妩媚的动人微笑,紧紧吸住了他的眼神。 罗衣半掩,酥胸半露幽香扑鼻。 灯光下、旅舍之中,孤男寡女,就是这么一回事。 “天威……”甜甜的、意绵绵的轻唤,发自那红艳艳的小樱口,明眸中焕发出异样的光芒,有渴求,有情欲,还有别的…… “月英,你……”他的剑眉攒在一起了,攒得好紧。 “天威……”她双臂一张,便扑到他怀中了。 双臂像蛇一样缠住了他的虎腰,烫热的面庞贴上了他壮实的胸膛,胴体火热紧贴在他身上,娇喘隐隐,用鼻音嗲嗲声说话极为悦耳动人:“抱紧我,不要让我孤独。 天威!哦!抱紧我……” 悦耳的诱人声音已经威力十足,再加上她技巧的扭动胴体,铁打的正常男人,此情此景也会融化掉。 卓天威只感到一阵激情,一阵冲动,一阵电击,一阵莫名的兴奋,有如山巨浪般淹没了他。 出乎本能地,又那么自然而然,他的双臂连胸带肩抱住了怀中诱人犯罪胴体,低下头,右颊贴上了秀发,双手的力道渐增,呼吸也在变。 “月英,不……不要……”他口中却说出抗拒性的低语,与身体的强烈反应完完全全相反的。 “天威,不……不要抛弃我……”月英呢喃着,抬起火热的面庞,火热的樱唇寻找他的嘴唇,水汪汪的明眸妩媚极了。 这瞬间,天威眼神一动。 他抽回右手,托住火热的面庞,脸上涌现像是沉醉的笑意,这种笑意可以令钟情的少女意乱情迷。 “月英,你这好美好美的小姑娘。”他的嘴巴也变得好甜了,用火热的目光,搜索眼前这张动了情欲的美丽动人面庞:“你知道,我好喜欢你。” “我……我知道,天威。”月英的一双手恢复了自由,也抬手轻抚他的脸痴迷的娇叹着说:“所以我愿委身于你。天威!亲我……” “男人多少有些弱点,风流就是弱点之一。”他转吻月英的双目:“一到苏州,我就到过璇宫画肪。” “这是不足怪的,天威。人不风流只为贫,你有钱财和人才,人生几何?再不风流等几何?天威……” 劈啪两声暴响,巨掌在那娇嫩火热的面颊抽了两记正反阴阳耳光。 “哎……”月英尖叫,踉跄急退。 她罗带已解的衣裙半张,酥胸半露,玉腿隐现,衣裙内什么都没穿,既没穿内衣,也没穿胸围子,也没穿长裤。 “不错,人不风流只为贫。”他一步步的跟进,脸上的笑意怪怪的:“忘了告诉你,我练的是童子功,刚好出关没多久,下一步是降龙伏虎、性命交修、阴阳既济之学。姑娘,你知道如果上了床,而我发现你不是我所要珍惜的人,结果会如何?你所冒的风险未免太大了,是吗?” “你……你你……”月英嗓音变了。 “你还要不要上床?”他笑问。 “你……你要……” “采补,姑娘。” “不……”月英尖叫,猛扑而上。 他冷冷一笑,双手一分,崩开抓来的玉手,切入中宫,耳光声再起,然后是一阵裂帛声,月英成了个赤裸裸的美人。 “哎……哎哟……”月英晕头转向地尖声大叫着,双手戟指乱点,罡风锐啸中踉跄往后直退。 卓天威不闪不避,左手轻拂,指劲应掌自消。 “躺到床上去!”他沉叱。 “我给你拼了!”月英厉叫,指掌齐施,全力进击。 天威双手上拂下拨,双脚未离原地分毫,双盘手布下了攻不破切不入的绵密防卫网,将攻来的泼辣狠招—一化解。 卓天威乘隙不时攻出一两掌,毫不留情的在那惊心动魄的酥胸玉乳上,来上一记不轻不重的一击,不容许对方贴身切入,攻击要害部位。 “呼!”赤裸的胴体突然飞起,被重重地摔翻在床上。玉体横陈,妙相毕露。 “哎……饶我……”月英惨叫,像是瘫痪了。 “我不会饶你。”他站在床口说,笑得邪邪的 “天威……” “我要你精力衰竭,贼去楼空,一辈子得靠药物支撑,以作为淫毒者戒。” “天威……” “到现在你还叫我天威?你配吗?” “你” “我已经说过,你再也骗不了我了。” “你……你你……”月英赤身露体缩成一团,拼命的问床后挤,拉过一角的被子裹住胴体。 “我知道你是谁了!”天威眼中的杀气逐渐消失。 “我……我我……” “你是七幻狐黎玉香。” “你……” “你如果是灵狐,就不会怕羞。”天威退至桌旁坐下:“有关你的事,我曾经有所耳闻过,据说你并不是个坏女人。果然不错,你现在的情景,已经说明你还知道羞耻,而灵狐富真真即使在大街上把她剥光,她也毫不脸红,起来穿衣裙,衣柜内有凌姑娘的衣着。” “我……我不信你知道我不是凌月英。” “那就把凌月英叫出来就明白了。”他将一只茶杯往床下一丢:“你还不给我爬出来?还等什么?” 凌月英从床底爬出来,不住发抖。 两个凌月英,面庞相貌完全一样。 “月英,好来好去,我不会和你计较。”他柔声说:“但是,话得讲在前面,下次见面时,你如果向我下毒手,我不会饶你。” “我……我不会再见你了……”月英惨然地说:“灵狐不会放过我的,她一定会杀死我。” “不会的,她没有机会了,你还未得及远走高飞,或者找地方躲躲。” “这……” “你走吧!晚上藏身容易些c” “好,我走,我欠你许多许多……” “算了!毕竟我曾经喜欢过你。” 凌月英扭头瞥了正在狼狈穿衣的七幻狐一眼,银牙一咬,飞奔出房而去。 “你不能走。”卓天威拦住了双颊红肿的七幻狐。 “要杀我,你杀好了!”七幻狐黯然说。 “杀不杀你,决定在你。” “你……” “灵狐在外面接应?” “她……” “不许说谎。” “预定灯一熄她就进来,灯不熄表示计划失败,她便不再进来了。”七幻狐不得不吐实了:“她胁迫店中的仆妇马四嫂请假,扮了马四嫂负责策应,这时恐怕已经走了,她知道真才实学拼不过你。” “你们什么时候离开日熙园的?” “咦!你……知道日熙园?” “当然知道。” “灵狐并不灵!”七幻狐叹息:“她低估了你,难怪一而再失败。” “你说,何时离开日熙园?” “一早就离开的,我一直就在你们身畔活动,昼间在寒山居酒楼,守内三绝在你的邻厢,我和陈三少庄主在另一面。” “哦……那你不知道长春谷傅夫人的事了?” “不知道。” “你可以走了。仍是一句老话:下次不要向我动手动脚,可别忘了,届时,你再引起我的风流毛病,可就有你好受的……” “啐!你……” “你请吧!” 七幻狐向房门走,在门口缓缓转身。 “请告诉我,你是怎么发觉我不是凌月英的?”七幻狐不解的问:“我对易容术有绝对有信心。” “你以为我是傻瓜吗?我会告诉你?”他笑笑:“不过,我可以透露一点,那就是你就是那扮娼妇劫持我的人,也就是那天扮胡姑娘的人。” “你……” “我有惊人的记忆力,你身上有某一处连你自己恐怕也忽略了的特征。哈哈!不能多说了,说多了会泄漏天机,日后我还得提防着你呢!” 七幻狐转身便走,突然吃惊地向侧一闪。 门外站着裴萱姑娘,仍是书生打扮。 “凌姑娘!”裴萱冷冷地打招呼。 “她不是凌姑娘,是七幻狐黎玉香。”天威说。 “什么?她?”裴姑娘显然不相信。 “她可以在瞬息间连幻七次。” 七幻狐夺门而走,溜之大吉。 “卓大哥。你让她走?”裴萱讶然叫。 “她已不足为害。”天威出室带上房门:“裴姑娘,是不是令堂今姐有了意外? 到我房中再说。” “是的,卓大哥。”裴萱跟他入室:“午后……” “去日熙园找灵狐,一去不回。” “咦!你……你知道?” “不久之前才知道的,你爹呢?” “爹要我来请你商量。” “这就走,在枫桥?”天威将袍袂掖在衣带上,佩上刀往外走。 “是的,爹心急如焚……” “我要用我的方法办事。”天威喃喃地说。 救人如救火,必须分秒必争。 从阊门到枫桥镇,再绕到对门外的黄天荡,路程相当远;苏州的城周就有四十五里。 晨雾渐消,天亮了。 日熙园的那位老门子是很勤快的,一早便开启园门打扫门外的落叶,不慌不忙,从容不迫。 薄薄的晨雾并不怎么妨碍视界,可以看清三五十步内的景物。 正扫完门右几株大树下的落叶,便突然发现园门口站着三个人,这三个人是如何接近的,委实令这位门子大感吃惊。 “咦!你们……”老门子惊讶地轻呼,拖着扫把向园门走,眼中有强烈的警戒神色和惊恐。 “我们是来拜会真真仙姑的。”长春谷主从袖中取出大红拜帕扬了扬:“三个人,傅华、卓天威和裴萱,相烦……” “这里没有叫真真仙姑的人。”老门子一口回绝,拒收拜帖。 “老人家既然不肯受帖,那么,咱们自己进去。”卓天威大声说,声传数里之外:“你闪开。” “你们不能乱闯私宅。”老门子挡在门外,张开双手阻挡。 “能的,老人家!”卓天威狞笑:“赶快奔向府城报官,还来得及。附近的厢长保正胆小如鼠,不会出面弹压的。” “你们……” “闪开!” 老门子双手一合,潜劲山涌,来一记出其不意的钟鼓齐鸣,拳似万斤巨锤,掌如千钧铁板,两种劲道一合,击中脑袋可不是好玩的。 卓天威更快,抬双手左右一分,有如电光一闪,双手奇准地扣住了对方的小臂,化去汇合的可怕劲道,十指如钩神力骤发,向下一按。 老门子大吃一惊,感到双臂如被大铁钳所钳住,连肩膀都发麻,凶猛的下按劲道无可抗拒,糟了!想收招缩手已力不从心。 “喝!”老门子下挫挺牢马步,奋全力抽手。 “去你娘的!”天威骂人了,骂人代表他怒火上升,骂声中左腿上提、前挑。 这一脚有点像高探马,也像魁星踢斗,也像窝心腿,总之,三不像,似乎就是这么随随便便腿提脚挑。 由于提腿收膝,所以挑的部位相当高,高得刚好挑在神阈穴上,这穴在脐当中,挨重了立可致命,小肠会震烂成一团,也可能寸断。 “啊……”老门子马步一虚,下半身后飞,双手却未能脱出。 天威右膝下挫,双手向下一按,将老门子的双手紧压在地上。老门子伏下了,作绝望的挣扎。 “骚狐狸在不在?”天威笑吟吟地问。 “你……哎……” “你不说不要紧,反正要被毁的双手不是我的。” “哎……在……在在……” “这才对。老人家,接不接拜帖。” “我……我不能接,送进去也会退出来。” “哦!骚狐狸不见客?” “是……是的。” “那么,咱们只好自己进去哩!” “自……自己过去,祸……祸福自行负……责。”老门子依然嘴硬。 “灭杀的!昨天傅夫人母女前来投帖拜会,你们还不是计算了她们。” “这……这……” 卟一声响,老门子的脑门挨了劈掌,身躯猛震两下,便寂然不动了。 “全园静悄悄,似乎空洞无人。”长春谷生一面向里走,一面凛然地说:“贤侄,情势不对。” “他们早有准备,已经知道我们会来。”天威全神留意四周的动静:“日熙园的故主有位子侄,曾经与灵狐有过一段情,灵狐曾在此地住过一段时日,所以熟悉园内的情势,她要利用天时地利人和,等我和她决战。” “贤侄打算……” “上次我和凤鸣陷身宋家,吃尽了苦头。这些大户人家,多多少少建了一些防险的机关埋伏,咱们不能上当,和他们在里面捉迷藏。” “哦!你的意思……” “等会儿就知道了,届时大叔最好站远些。”天威凶狠地说。 他腰间系了一只青布包袱,鼓鼓地,不知里面盛了些什么玩意。这时,他正慢慢地把包袱解下来。 “卓大哥,你这包袱内是什么?”裴萱姑娘好奇地问:“刚才有人在岔路口将这包袱交给你,那人是谁?” “北人屠,他蒙了脸,所以你不知道他。” “三星盟的?” “不错。”他将包袱提在眼前晃了晃:“偷来的,呵呵!可不要告诉你爹。”他指指定在前面的长春谷主,声音放低:“你爹是侠义英雄,不能让他知道。” “偷来的?” “是啊!” “你……” “我也会偷,当然是指使别人去偷。” “在哪儿偷?” “卫城武备库。” “老天!偷武备库。” “是啊!我调查过,卫城共有四十门炮,二十门红衣大将军,二十门子母炮。” 他眉飞色舞的说:“苏州六座城门,城上共有大小火炮七十二座。卫城武备库平时储有火药十二万斤,偷一二十斤不会有人发觉的,当然需要罗大使开只眼闭只眼。” “哎哟!火药……” “小声些。”他指指不远处巍峨的咏春楼:“那座巨大的怪物,里面千门万户,如果撞进去,活着出来的机会有多少成?姑娘,不会超过半成,甚至没有半成,用人来拆,两年时光够不够?我想大概够了。用火药,一刹那,轰!快得很。” “老天!娘和姐在里面……” “小笨虫!”他拍拍姑娘的粉颊怪笑:“要轰垮这栋大楼,二十斤火药够吗?只要轰垮一角,里面的人就会屁滚尿流滚出来了。要是你,你还敢躲在里面吗?” “哦!大哥,你早就准备了?”姑娘宽心地笑了。 “自从知道骚狐狸躲在这里,我就准备了,她有狐洞躲,我就有本事掘她的穴。” 卓天威说。 三个人站在楼前的宽大东院里,院子里荒草遍地,古木森森。 死一般的静,似乎真的没人。 “昔日的琼楼玉宇,现今是城狐社鼠的窝巢。”卓天威的语声大得像打雷:“里面躲着的一大群胆小鬼,卑贱得把自己看成狐鼠见不得人,真是可怜。” “里面当真有大群狐鼠?”裴萱姑娘也会作怪,穿了男装,娇滴滴的俏甜嗓音却没带半丝男人味:“大哥,你怎样才能把狐鼠赶出来加以扑杀?” “容易得很,哈哈哈哈……” 天威仰天狂笑,声震屋瓦;“看我的,小萱,你和你爹先等在这里,准备刀斧网罗,等我把狐鼠赶出来,就可以把他们剥皮剐肉任宰任割了,好,准备啦!” “好的,大哥小心。” “哈哈哈哈……赶宰一群狐鼠,还用得着小心?作未免太瞧得起他们了。”他大踏步往楼下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倒了……” 廊下四根大住,已经漆剥字落。 两丈后的三座宏大楼门,也斑斑驳驳画退钉锈。 两根大柱,绑上了十斤火药,搬来几块数百斤大石压实,用少折子点燃火绳,他撒腿便跑。 包袱里,还有十斤火药。 奔回原处,已远距大楼七八十步,三个人分别躲在三株合抱大的树干之后,躲得稳稳当当地c “楼倒了!楼倒了……”他的大叫声,十里外也可以听得到。 火光耀目生花,接着是两声轰隆爆震,天摇地动,草木簌簌而动,整座大楼发出怪响,烟硝弥漫,木石飞抛,声势之雄,无与伦比。 两根大柱轰然倒塌,楼廊随之塌落。 楼高三层,中有裳檐,所以从远处望去,像是五层的高楼。 四周有廊,斑剥的朱栏雕花绘彩,前廊倒塌,上层二楼的前廊也随之下塌,两座前檐裳檐首先崩倒。 天崩地裂,惊心动魄。 “啊……”二楼传出惨号声,有人遭了殃。 久久,崩塌声渐止,不时仍有碎瓦破板往下掉。 “哈哈哈哈……”天威仰天征笑:“再来几下,这座狐穴窝就差不多了。” 第一个从烟硝中冲出的人,是一个挟了开山斧的老道:茅山七子之一。 卓天威眼都红了,他认出这把斧,那天山塘诱伏的七个蒙面怪人中的一个,七种兵器中就有这把开山斧。 他丢掉包袱,拔刀,发出一声兽性的怒啸,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向老道狂野地扑去。 脸无人色的老道看到他了,从震惊中醒来,忘了大楼崩塌的恐怖,扬斧接斗。 刀光似电,刀气压体。 老道的真才实学真不错,双手运斧发出巨吼,宽阔的斧头向上升,硬架临头的刀光,不但护住了身前要害,而且要在崩开单刀时乘隙进击回敬。 疾落的刀光突然骤变,斧一架落空。 “大鬼神愁”天威的吼声震耳欲聋,刀光飞旋及体。 每一变皆是十二刀,所以称为御神十二刀。 这是说,不攻则已,招发即绵绵不绝,挨刀的人绝不止挨一刀了事,全在他是否要将对方置之死地而发动,可任意控制落刀的部位。 反正对方空门一开,刹那间便决定了生死,十二刀便会从这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锲人,行无情的切割。 如果情势不许可,当然不需攻十二刀,一刀便解决了,运用之妙,在乎一心。 “啊……”老道厉号,斧头扔出两丈外,身躯向前一冲,刹住脚步再向上一挺,然后砰然倒地,摔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胸腹共中了七刀,肌裂肉开,但皆不曾深入内腑,每一刀皆不致命。 天威一把抓住老道的发髻,拖死狗似的拖回原处。 “捉一个算一个。”他收刀咬牙地说:“多一个便多了一分谈判的本钱。小萱,你看住他。” 不远处,长春谷主正面对着两个中年人,三支剑正展开猛烈的缠斗。 “速战速决,不能讲仁义!”天威抢到怒叫:“交给我!杀!” “铮!”刀震开一把剑,顺势反拂,卟一声响,刀背击中那位中年人的右胯,胯骨应刀破裂,肌肉绽开,右腿立即失去控制,砰然掷剑倒地。 长春谷主此时已别无选择,一剑贵入了另一名中年人的右肩井,再加上一脚将人踹倒在地。 刚将两个受伤的人拖回交与裴萱姑娘看管,逃出大楼的人已纷纷涌到。 十八个男女,其中没有灵狐。 女的有三位,全是徐娘半老的中年女人,面庞毫不出色,不知其中是否有灵狐在内?灵狐的幻形术,据说比七幻狐还要高明。 第二十七章 刀光剑影 十八个男女狼狈万分,咏春楼虽然不曾倒塌,但里面藏身的人已被吓得心胆俱寒,没有人再敢在内逗留。 “乘乱截杀!”卓天威断然向长春谷主父女急急地说:“必须各各击破,快!” 不管长春谷主父女肯是不肯,他已狂风似的冲向右首的一批人。他不做侠义英雄没有什么仁义好讲,双方已是生死相见的仇敌。求胜是唯一保护自己的良策,要等对方列阵群起而攻,不啻自掘坟墓。 “杀!泣魂无殛!”他怒吼如雷。身刀合一撞入狼狈的人群,人刀浑如一体,刀过处血雨纷飞。 这一群共有四男一女。一照面便倒了一双,刀光如电,八方飞旋、席卷、突入、回旋、崩裂……” “铮铮……”两支剑寸断崩散,刀光流泻而入。 “啊……”最后一个人倒了。 为了搜积谈判的本钱,他伤人而不杀人,五男女皆受了重伤,倒下便挣扎难起。 另一面,长春谷主父女,已陷入六位男女的重围,父女俩仅可自保,因为事实上裴萱姑娘还不能独当一面,反而成了长春谷主的累赘。 “霸王卓到!天荡地决!”天威到了,疯虎似的贯围而入,首先一刀砍翻了一个从裴萱姑娘背后递刀的中年人,再二刀又解决了另一个。 等从楼西逃出来的六男一女赶到时,这里的六男女已经两死四重伤,无能为力了。 “小萱,你先把他们拖在一起。”卓天威向裴萱姑娘叫着:“我来对付他们这七个主脑人物。” “大哥,大哥……你的刀……好可怕。”裴萱姑娘吓住了,天威那杀气腾腾的神情,也极为吓人,具有无穷的震撼力。 “我还没有大开杀戒呢!”卓天威咬牙说:“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他们要我死,就得付出相同的代价。” 他的话,是说给奔来的七男女听的。 七男女到了,一个个毛骨悚然。 “不想要我死的人,站到左边去。”他用刀向前一指,左手也指向对方的右面,脸上杀气腾腾:“谁要杀我,他们便要冒被我杀的风险。刀出鞘,有敌无我,我霸王卓不会和你们讲仁义道德,这儿只有生与死两个字。我霸王卓没有招惹任何人,我只要求取回我的珍宝。 你们,既然不讲理,甘为妖女的色欲所迷,不择手段要我霸王卓的命,很好,我霸王卓也有权杀死你们。” 中年女人瞥了半垮的咏春楼一眼,目光再扫列在树下的两具尸体和十二个呻吟惨号的伤者。 共有二十一个人,已损失了三分之二。 “卓天威,你……你看你做的好事。”中年女人惨然说,象痛苦呻吟:“为了一些无用的珍宝,你……你……” “闭上你的臭嘴,贱女人!”卓天威粗野地怒吼:“瞎了你的狗眼,昧了你的贼良心,你说,这些结果是谁造成的?不说出来,我砍你一千八百刀。” 他扬刀向前逼近,虎目中似要喷出火来。 那位黑袍人冷哼了一声,举步迎上,腰带上插着一把精巧的尖嘴雷锤,一双大袖徐徐拂动。 “小辈,你也够狂了!”黑袍人厉声说。 不远处的裴萱姑娘,丢下最后一具尸体,抬头向这边张望。 “大哥,小心他,他是雷神惠极。”裴萱姑娘变色叫着。 “原来是三邪神之一。”卓天威冷笑:“我以为你是西天的活佛,灵霄殿的玉皇大帝呢!姓惠的,不要在我霸王卓面前倚老卖老,我不吃你那一套,你算什么东西? 一个性好渔色,喜欢跟在狐狸尾巴后闻骚狐味的老色鬼,你神气什么?” 他的话尖酸刻薄,极尽嘲弄挖苦能事。 对付不讲理的人,他口中不留情。 雷神惠极气得几乎气炸了肺,咬牙切齿猛地一袖抖出,阴风乍起,寒劲如潮,行出其不意的突袭,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真不是东西,邪神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突击偷袭似乎理所当然,出手不理会常规。 卓天威揍人的手段,也喜欢不按常规。 寒魄玄冰袖,一种阴极的霸道铁袖功,阴劲一发,天威的身形一晃即投。 雷神惠极本能地再次追击,钉住闪动的人影连攻四袖之多,三丈内阴风呼啸,六个男女纷纷后退,以免被阴寒的袖劲所伤。 五袖无功,天威的刀尖下垂,钉牢对方的身左闪动,有如附骨之蛆,快得令人目眩,不管雷神的身形转动得如何快捷,也未能将他摆脱,双袖交叉攻击如何猛烈,也无法将他迫离身左。 “我明白了!这是一种极阴的阴功。”卓天威一面闪动一面说:“阴极则阳生,你这老不死一定还有阳生的绝学,劲道必定更为凶猛可怕……来了……” 雷声殷殷,阴雷掌终于发出了。 在瞬息之间连发了十二掌之多,如山掌影似的已笼罩住卓天威的身影,限制他左冲右突的闪挪。 可是,卓天威的身形作小幅度的闪动,单刀护体作小角度的挥拂,可怕的灼热掌劲连续向外反震逃散,毛发无伤,热流以更快的速度飘散。 “你已耗掉了五成真力,老色鬼。”天威闪动着豪壮地叫:“我等你拔雷锤,以便痛宰你这老畜生。” 又攻了劳而无功的四掌,雷神已额上大汗往下流,呼吸也粗重了。 雷锤刚离腰带,刀光已突然光临。 “沉雷破魄!”天威的沉叱真有沉雷的威力。 比流光逸电似乎更快的刀光,无情地快速切入,御神十二刀在这刹那间,闪动了七次,可怖的七刀刀刀着肉。 最后,一刀斩下了雷神的右小臂。 刀光流泻而退,退出丈外。 “啊……”雷神左手扣住了右小臂的断口,满手全是血。胸、背、右肋,共有六条刀口肌肉裂开,成了个血人,黑袍成了湿袍,在原地痛苦地摇晃,脚下,断了的右手仍死抓握住没有机会使用的雷锤。 “我看,我能叫出哪些人的名号。”卓天威到了六男女的面前丈余处,手中刀仍在滴着血:“屠龙客樊文冲、大力鬼王侯成功、七子三生的一生淮上狂生石生华、茅山七子的一子,另一位老兄,在下就没听说过了。” “你……”卓天威的刀转向中年女人一指:“你是不是灵狐富真真?回复你的本来面目,反正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砰一声响,雷神终于痛倒在地。 六男女打一冷战,刚才的激斗把众人镇住了。 屠龙客与雷神交情不薄,关切地抢出救援好友。 “不许救助他!”卓天威冷冷地说。 “你……” “他是在下的俘虏。” “你不讲武林道义阻止老夫救人?”屠龙客沉声问。 “呸!老狗,你们曾经和我卓天威讲武林道义吗?天杀的,你还有脸讲这种话? 呸!混蛋!你!” “你……”屠龙客差怒交加。 “你再踏出半步让我看看?” 屠龙客一咬牙,一步踏出。 刀光一闪,血光崩现。 “哎……”屠龙客骇极飞退,但已晚了一刹那,右上臂裂了一条血缝,长有半尺以上血痕。 “今天不屠光你们,日后将有逞英雄的人不断来找我卓天威送死,所以我废了你们而不杀,让你们那些狗朋友来找我。我霸王卓不信邪,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杀掉千儿八百,我看还有谁再敢来送死。你们这些混帐狗东西没有一个是正常的、讲理的、明辨是非的畜生!宰尽屠光你们,虽则天下不至于比现在太平,至少不会更坏。”他举起血迹斑斑的刀,咬牙切齿厉叫:“不还在下玉屏,我要你们所有的人肝脑涂地,叫灵狐出来,看她要命还是要玉屏,我不相信她真不要命!” “灵狐昨天晚上到东海老店找你,至今尚未返回。”中年女人流着冷汗说,脸无人色的颤抖。 “你不是?” “我,九幽娘王菊姑。” “昨天来投帖拜会的博夫人母女何在?” “不知道,你得等灵狐回来才清楚。” “你在玩弄什么诡计?” “没有诡计,我们确是不知道。” “你推得一干二净?” “事实如此。”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要杀要剐悉从尊便!”九幽娘解剑往他脚前一丢。 其他的人,也解兵刃丢下。 卓天威冷哼了一声,向后退。 “小萱。”他向裴萱姑娘叫。 “大哥,小妹在。”裴萱大声答。 “楼后有许多房舍。” “是啊!” “也许灵狐躲在里面。” “可能的。” “小妹,快和你爹到后面搜。” “是的,大哥!”裴萱姑娘知道卓天威的用意,要将长春谷生打发走:“爹,咱们去搜搜看……” 长春谷主是侠义名宿,留在此地,岂能让卓天威对付弃兵刃认栽的人。 长春谷主叹口气,不得不走。 “不要深入穷搜,小心了!”天威叮嘱。 “谢谢你的关心,大哥!”裴萱姑娘感情地轻呼。 长春谷主父女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房舍深处。 “现在,没有侠义英雄在场主持正义了!”单天威虎目中杀机益浓:“我讨厌假仁假义,不重伤,不擒二毛,已成为历史的笑柄。你仍捡起兵刃,为保命而斗。还来得及,我不会仁慈地让你们活着离开。放英雄些,诸位,不要伸长脖子懦弱地挨刀。” 六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他到了在地上呻吟的雷神身旁,一脚踏住雷神的小腹,冷哼一声。 “你说,傅夫人母女目下在何处?”他的刀举起来了,虎目中冷电四射:“这是你最后的活命机会。” “老夫……生不如死,你…… “你不要活?” “老夫宁……宁可死。 “好,在下成全你。” 刀光下落,咔一声砍断了雷神的脖子,脑袋滚了两滚。 六男女惊得血液快凝住了,精神快崩溃啦! 他到了用左手按住右臂创口的屠龙客面前,屠龙客已悚然向后退。 “你大概也宁可死。”他的刀伸出了:“大概也要我成全你。不要怕,我的刀开了锋,很锋利,一下子就了结,不痛的。” 大力鬼王和茅山的一子,突然一跃三丈余,全力狂奔逃命。 卓天成哼了一声,左手一挥。 两个家伙单足点地,正要再次跃出,电芒已贯入背心,只露出飞刀柄。 “砰!”两个家伙摔冲出两丈外。 “少了两个。”他冷酷地说,刀尖点上了屠龙客的心口:“斩光杀绝,绝不留情。” “我……我说……”屠龙客虚脱地叫,浑身在发抖,双膝似要向下挫,似乎支撑不住沉重的身躯。 “我在听。” “在……在楼下的……水陷坑。” “你带路呢?抑或在下拖你走?” “我带路。” “你们也知道?”他刀向九幽娘三个惊怖欲绝的人一指。 “我……我不知在……在何处?”九幽娘快要崩溃了,语不成声。 “你们三个人,是今天大屠杀的见证。”他一字一吐:“理在我这一方,我不怕任何人歪曲事实颠倒黑白。那些甘心为骚狐狸裙下之臣的人,愿为骚狐狸效死,叫他们来好了。你们,走!” 日熙园大屠杀,震撼着江湖,大快人心。 但也有不少人,认为卓天威太狠了! 霸王卓的声威,以难以令人相信的速度轰传天下。 他们在不远处的一座农舍中安顿,奄奄一息的凤鸣姑娘需要及时抢救。 卓天威是唯一阳刚纯阳之体,长春谷生已不适宜抢救寒毒将入侵心脉的人。 龟息术保住了姑娘一缕芳魂,保住了心脉,由卓天威以精纯的纯阳内功,缓缓地替姑娘打通奇经百脉,徐徐将寒毒驱出体外,花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工夫,硬将凤鸣姑娘从鬼门关内拉回阳世。 农舍的小客厅中,长春谷主春风满面,傅夫人愁容尽消,夫妇俩正在接待北人屠,三人品茶小叙。 “七幻狐已经返盟。”北人屠欣然说:“这得感谢卓老弟的宽宏大量,其实,七幻狐也是被灵狐所迫,不得不接受妖狐的驱策。” “贾七姑还恨卓哥儿吗?”长春谷主笑问。在救了乃妻和爱女之后,顺便救出在地牢等死的无情贾七姑。 “老太婆感慨万端,她要在下向卓老弟致上无穷谢意。”北人屠不自禁地叹息一声:“人真是不可思议,一样米养百样人。卓老弟钟情月华仙子,月华仙子本来也对卓老弟一往情深,但在灵狐以死相胁下,月华仙子选择了贪生怕死的道路。而老太婆恨卓老弟最深,但到生死关头,宁可选择死,也不愿共谋卓老弟,真是令人难解。” “各人对生死的看法,感受不同。无情贾七姑其实也是性情中人,她对卓哥儿固然有敌对的仇恨,但毕竟没有手下弟兄被灵狐屠杀的仇恨来得深切,她已经料定自己必死,所以宁死不肯合作。凌姑娘不同,她是个爱惜自己生命,把自己生命看得比任何事都重要的人,她认为除去了卓哥儿,灵狐便不会杀她,所以她选择了合作。哦! 凌姑娘目下……” “她走了,她无颜重返本盟。” “骚狐狸可有消息?” “在下正是为此而来的。”北人屠说:“杭霸主的眼线潜伏在城内,本盟的人则散布在城郊。破晓时分,无敌金刀那动静一组人,发现几个可疑男女乘轿出城,出城远走白公提,在白公提登上一艘大乌篷,北航无锡。有人认出那几个人当中,有缥渺山庄的陈三少庄主在内,所以……” “哦!她们逃走了?” “是的。” “糟!以后追踪不易了。”长春谷主跺脚叫。 “放心啦!跟下去的人多着呢!杭霸主的人要北返,本盟也要过江,杭霸主势欲得陈三少庄主而甘心,绝不会甘休的。傅老,你们跟在后面来,沿途自会有人与诸位取得联系,骚狐狸上不了天入不了地的。” “好?糜兄,一切多谢啦!” “傅老客气,同仇敌忾,应该的。卓老弟这次在日熙园大发神威,那些江湖枭雄与可恨的妖魔鬼怪死伤惨重,江湖朋友莫不额手称庆。这些狗东西仗着声威武功,在各地大摇大摆往来,本盟的地盘内,经常得准备大批金银供这些人打抽丰、勒索敲诈,稍不如意,就行凶打打杀杀,吃定了地方人士。这次卓老弟干得真漂亮,三星盟的弟兄,对他可说敬若神明,所有的人,都希望为他尽力。” “糜兄,拜托拜托,请不要把他拖下水。”长春谷主大笑:“呵呵!那孩子杀孽之重,惊世骇俗,要是和你们混在一起,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变故。” “傅老,你可别看错人了,卓老弟不是江湖人,他根本就不适江湖。像这种爱恨分明,死抓住义理不放的人,怎么能在江湖中混?三句话他就会把事情弄僵,他只配充任打手,没有纵横捭阖的折冲长才。我们要的是能屈能伸,能做大丈夫,也能当鼻涕虫的人物。呵呵!在下不能再等了,请代向卓老弟致意,告辞了!” “糜兄好走。”长春谷主夫妇欣然送客。 “贤夫妇请留步!”北人屠抱拳一礼,大踏步走了。 内室中,裴萱姑娘在一旁张罗,不时替正在运功推拿,浑身大汗的卓天威轻柔地擦掉头脸、双手的汗水。 床上的凤鸣已百脉回春,闭上风目作深长的呼吸,忍受推揉拍打的痛楚,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最后,卓天威替姑娘盖好被子,呼出一口长气。 “休养三两天,你就可以复原了。”他整衣而起,拉了裴萱往外走:“让你姐姐好好睡一觉,暂时不要惊动她,替她准备一些肉汤,不许她吃固体的食物,虽则她觉得自己可以吃得下十只鸡。” “大哥,谢谢你!”裴萱由衷地说:“姐真幸运,大难不死,将有后福。” “为了我的事,她九死一生,我感到很抱歉。”他向外面走:“幸而她没发生什么三长两短,再晚半个时辰,任何人也无能为力了。” 出到前厅,长春谷夫妇刚送走北人屠折回。 “贤侄,北人屠刚走,有消息奉告。”长春谷主挽住了他:“凤鸣怎么样了?” “寒毒离体,小萱姑娘知道怎么照料。”他取过自己的护腰和刀:“大叔,北人屠他怎么说?” “有关灵狐的消息……” 船靠上了高桥镇码头,已经是申牌正末之间。 大名鼎鼎的无敌金刀柏彪,居然化装成一位水夫,带了一名同伴,往船上一跳,拉开舱门往里钻。 “柏前辈辛苦了!”躲在舱内的卓天威行礼道劳:“诸位大概早就到了此地?” “何止是早就到了此地,在下是从常州往回赶的。”无敌金刀盘膝坐下吹胡子瞪眼睛:“混帐王八蛋!咱们上当了!” “怎么说?” “那艘船到了常州,停泊一个时辰后再往北航,咱们的人,这才发现船上的人全都换了面孔。” “哎哟!这……” “这是说,骚狐狸那群狗男女,已在中途用金蝉脱壳计溜掉了!” “会不会在场州换人的?” “不可能。” “哦!柏前辈……” “常州不仅有我们的人,还有三星盟不少精明的高手眼线,没有人能在那地调包而不被发觉的。” “那么,他们是在无锡到常州这段河面脱壳的了。”卓天威有点焦灼不安。 “当然有此可能。老朽赶回来的用意,是希望找出一些线索。” “回头找?” “已经派人了。老弟,你看这里,这里是运河分道码头,右面的运河从江阴来,他们乘坐的乌篷平常得很,事先准备同型相似的船只,双方乘乱泊靠,不难扰乱眼线的耳目。他们是昨晚黄昏时光在此泊靠的,正是大小船只进出最忙碌的时光。” “相前辈猜想他们向江阴走了?” “很难说,有进一步追查的必要。” “也许他们已经就陆地走了。” “有此可能,老弟且先到常州,在场州等候消息,老朽在沿河广布眼线进一步追查,有消息当以最快速度传往常州。” “也好,晚辈认为,连夜驶往常州,不必在此过夜了!” “也好,老朽该走了。” “晚辈也立即起航。” 这段运河夜航的船只甚多,顺流北上速度甚快,三支长桨破水急驶,沿途超越不少客货船。 四位舟子都是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汉,掌后桨的正是浪里鳅潘小秋。 这位小泼皮颇重义气,拼命昼夜兼程并不仅是为了钱,精神力量乃是出于他对卓天威的英雄崇拜。 船远出两三里外;月朗星稀,前后不见船影。 卓天威出现在后艄,坐在浪里鳅的后面,手中有用油绸包妥的包裹,刀和皮护腰也另加防水油绸扎好。 “潘兄,在场州码头等我。”他说:“到南门外的码头,如果有人套口风,就说我进城打听消息去了。” “你留在高桥镇?到常州还有八十里呢!”浪里锹颇感意外。 “对!留在高桥镇打听消息、,我走了!”说完,他悄然潜入水中。 他并非留在高桥镇,而是另有打算。 杭霸主和三星盟的人,对这一带地面并不熟悉,苏、常二州与镇江,皆是吴中一龙的地盘,控制江湖行业的,全是吴中一龙的弟兄,当然不会吃里扒外与仇敌合作,因此杭霸主与三星盟派出的人,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安线布网,眼线有所失误并非奇事。 相反的,灵狐却可以获得神手天君的爪牙全力相助。 神手天君栽在卓天威手中,那些爪牙们当然敌视卓天威,有这些地头蛇掩护,不难摆脱追踪的外地人。 灵狐之所以能悄然离开苏州,也就是神手天君那些爪牙们的杰作。 卓天威越来越精明了,经验也逐渐累积丰富。 灵狐不会不知道有人跟踪,也必定派会派人反跟踪,严防意外。 卓天威决定分两步进行:其一、设法找出反跟踪的人;其二、查出神手天君在各地的爪牙。 他心中明白,骚狐狸狡猾机警,不容易追上,最稳当的办法,就是找到狐穴,在狐穴才能捕获这头艳狐。 所以,他要从神手天君的爪牙口中,找出狐穴的位置来。 他在水中漂浮,等候后面的船只。 夜航的船皆挂有桅灯,这段河面用不着风帆。 第一艘船驶过他的身旁,是一艘中型的双桅货船。这种船像老牛破车,虽有六支大桨,但船大吨重,根本就不是用来追踪的好工具。 片刻,货舱刚离开不足一里,后面跟来一艘小乌篷。 他心中一动,计准船的航路,加快急游。这段河面宽仅十一二丈,下航的船只规定靠石岸行驶,航路不会相差三五丈之遥,看桅灯的动向,便可知道航路的正确路线,差错有限得很。 小乌篷冉冉而至,三支长桨运转如飞,速度甚快。 三位操浆的舟子,怎会想到水中有人等候?即使看到了,也以为是无用的漂流物。 这种小乌篷有三人操舟,舟子皆可看到两舷的动静。 尤其是后舱的操桨人,船不设舵,后桨兼舵控制航向,可以看到全船的景况,有人攀住船舷,不可能不被发现。 操后浆的人,竟然没发现船尾多了一个人。 卓天威的水性,好得不能再好,他的左手扣住船只,身躯放松,任由船只拖带。 后舱宽不足八尺,两端尾翼挑伸,他的手板在后艄的正中央,前面尺余,操浆的人双脚前后分立。 假使操桨的人低头向脚下瞧,就可以看到他的手了,扭头回望,也可以看到卓天威漂浮的身形。 他已作好周详准备,对方如果发现了他,就乘机登船,目前并不急。 不久,黑暗的篷舱内,传出清晰的人声:“老九,追上了没有?” “快了,就在前面不足一里。”操尾桨的人回答,从桅灯判断距离,行家的误差有限。 “不要跟得太近。”舱内的人说。 “放心啦!不会出差错的,就算被他们发现,超到前面去便了,绝不会引起他们的疑心的。” “老九,话不是这么说,越到前面去,正好犯上了追过头的大忌,你说的是外行话跟踪怎能不跟在后面的?”舱内的人指出老九的错误。 “好啦好啦!我会保持距离以策安全的。”老九无意再争论:“盛二哥,你认识那个小狗吗?” “废话,二哥我要是不认识,怎么会被派来跟踪?小狗在府城招摇,认识他的人多着,何止是我。你在无锡干活,所以没有机会看到他,小狗一直就躲在舱内不露脸,明天你们一定可以看到他的,到常州地不可能不出来亮相。” “我倒要好好看清他到底是何人物,是不是有三头六臂的何方神圣。”老九似乎有不服气的意思。 “少废话了,追上了没有?” “就在前面三五十步。” “慢下来,保持同样速度。别打扰我,我要好好睡一觉。” “这小狗可累惨咱们了。”老九大发牢骚:“以为他会在高桥过夜,没想到却停了片刻就启航,咱们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老九大吃一惊,本能地扭头回顾。 后脖被一只大手如住了,指尖扣入气管的两则软弱部位。 论经脉,这地方有胃经和大肠经。 论要害,劲一发就会扣裂气喉。 “不要怕。”制脖喉的人温和地说:“不反抗,就不会有人去见阎王,继续划,你死不了,不然……” “你……你是……” “呵呵!你们刚才所说的小狗是谁?” “是……是……” “不许撒谎,是前面那艘乌篷船的人吗?” “是……是的。” “谁?” “霸……霸王卓……” “呵呵!那就是区区在下。”卓天成放了老九,往右尾舱一坐,抖落了衣裤上的一些水滴。 先前在舱中发令的盛二爷,本来已经钻出后舱面,手中有一把分水钩,但投鼠忌器,不敢冲上前抢救老九。 这时一听卓天威承认是霸王卓,只感到心胆俱寒,骇然一震,便待往水里跳。 “盛二哥,你如果认为快得过我霸王卓的飞刀,你就往水里跳好了。”卓天威大声说:“你在赌命,老兄,千万不要赌,十赌九输,而你却输定了,你再苦练一百年,也快不过我的飞刀。你给我乖乖坐下,咱们好好聊聊,对你们有好处,霸王卓不是赶尽杀绝的凶神恶煞,你们犯不看赌命。” 砰一声丢下钩,盛二哥绝望地坐倒。 老九手上一钩。 “老九,别打如意算盘。”卓天威泰然地说:“你只要一提脚,就可以把我弄下河去,对不对?” “我……我我……”老九语不成声,手上一紧。 “你幸好没提脚。”卓天威坐得安安稳稳:“我敢坐在这种容易掉下去的危险地方,就不怕你把我踢下河。” “你……你不是霸王,你是个鬼!”盛二哥沮丧地说:“吸血的鬼,你把咱们统统吃定了。” “呵呵!好说好说,在下又得了一个绰号,吸血鬼。”卓天威大笑起来:“不要怕,其实鬼是相当可爱的,只要你不违抗,一定可以太平无事。喂!盛二哥,你替谁干活,在哪儿得意呀!” “在……在曹三老爷家帮闲。” “难怪!你们的消息送到何处呀?” “送……送……” “我已经感觉出你不想活了,因为你正在打歪主意胡说!” “我……我不敢……”盛二完全崩溃了:“送……送到府城南门运河码头的平安船具行去。” “船具行会将消息转给灵狐?” “是的。” “可能吗?盛二哥,你要我相信?” “我如果说假话,天打雷劈。”盛二情急罚起咒来:“船具行的主事人伊六爷,是北门外九里村谷家的亲戚,谷家的血掌谷大爷是曹三老爷的好朋友,听说谷大爷可以和灵狐直接联络。” “难怪,你很能干嘛!你一定不是帮闲,该是亲信,对不对?” “我……” “算了,我不管你们的事,老九,用劲些,追上前面的船。” “霸王爷……”盛二绝望地叫。 “你慌什么呢?我霸王卓再没出息,也不会为难你这种小人物。我要把你们交给前面船上的人看管,你们必须慢一天到达常州府城。” 常州府城北门外九里地,地名九里村。 这里是古代驻兵的地方,垒土为五城。目前城已淹没,是一座有两百余户人家的村落,距城九里,所以叫九里村。 村西是一处土被,有一条小径往西通向奔牛镇。 村西端是最富有的一座三进大院,就是谷大爷谷承光的大宅。 在江湖朋友口中,血掌谷承光可是颇有名气的爷字号人物,虽则口碑不见佳,但也不怎么坏。 在九里村,谷大爷是第一首富,他的话没有人敢不听,谷家的子侄,也是本村的太上皇。 这两天,谷家大院门禁森严。好在村民通常不敢也不愿走近谷家,出村西的人,也宁可绕村外而过,不敢经过谷家的大院门,所以谷家有何变故,村民从不过问,也从来不敢打听,甚至连谷家两字也不愿提及。 破晓时分,一位挟了一只长包裹,青袍飘飘,有如游学书生,相貌堂堂的年轻人,施施然从村中心的街道,走向街末端的谷家大院。 难怪村民不敢走这条村西路,院门右侧院墙下,开了一个狗洞,外面一有脚步声,就会钻出五六头巨型大黄狗,张牙舞爪狂吠,甚至会扑上来咬噬,当然不咬自己人,院外的人保证遭殃。 距大院还有三二十步,村屋已尽。 接着是谷家有墙檐的,高有丈二的院墙,比村屋的屋脊还要高,真可以称为山墙,气魄极为雄伟,小偷鼠窃望而兴叹。 进入院墙范围,狗洞中便有狗钻出,接着吠声一起,接二连三钻出六头大黄狗,像是发现了狐狸,狂乱地向昂然接近的书生冲来,狂吠声震耳欲聋。 虚挠的大院门没见有人影,按理应该有人出来制止群犬肆虐的,至少也应出来看看来人是谁,这岂不是有意纵犬伤人吗? 这群孽畜一点也不耽误时间,人多势强,犬多气壮,免去了示威与吓阻的举动,毫不客气地直扑上咬噬,声势惊人。 书生并没有被吓住惊呆,更没转身逃命,掌心中暗藏了一把指头大的碎瓦粒,手掌一张大拇指顶住了第一颗碎瓦,淡淡一笑,拇指疾弹,立即顶住了第二颗…… 说难真准,碎瓦楔入第一颗巨犬的咽喉。 第二头的鼻梁也嵌入一颗…… 一阵暴乱,一阵狂吠,一阵厉号……六头巨犬散了一地,倒在地上不住的挣扎、抽搐、哀哀号叫。 书生昂然从尚未断气的犬尸中通过,走向二十步外的大院门。 犬吠有异,片刻即止,这才惊动了院内的人。 当书生接近院门时,门廊上才出现一个门子打扮的壮汉,急急地抢下石阶,惊怒地死瞪着昂然走近的书生。 第二名大汉抢出,然后是第三名,手中有一根油光闪亮的齐眉棍,气势汹汹的拦在前头像要吃人。 “站住!”壮汉喝阻迎面而来的书生:“你把我们家的守门大怎么样了?” “杀死了!”书生皮笑肉不笑的答。 “什么?你……” “不单是狗,人也是一样。”书生笑得更邪更阴森:“凡是妄想要伤害我的,我会毫不迟疑,毫无怜悯地格杀。你们也想要伤害我吗?我一定杀死你们,像杀死那些咬我的狗一样杀光……” “反了,你……你……”持齐眉棍的大汉怒吼,从侧方冲上抡棍便劈:“打死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 书生手一抄,扣住了迎头劈落的棍,手一抖,大汉狂叫了一声,虎口裂开,摔跌出丈余外。 “你说过你要打死我。”书生单手举棍向要爬起的大汉走去:“所以我也要你死。” “卟”一声响,另一名大汉肩侧挨了一根,原来这位仁兄想救应同伴,斜刺里冲上来出拳攻击。 “哎哟……”大汉狂叫着急退。 齐眉棍下搭,敲在刚挺起上身的大汉右膝上。 “哎……救命啊……”大汉又倒了,摔倒在地抱膝鬼叫连天。 门子这才发觉碰上了瘟神,向敞开的院门狂奔,奔上门廊突然失足摔倒,脑袋直滑抵高高的门限下方,被赶上的书生用棍抵住背心,动弹不得。 “饶命啊……”门子叫饶了。 三道电芒从门内破空飞到,控制了三路一闪即至。 齐眉棍向上一提,三枚透风缥射得真准,全部都射入齐眉根,钉牢在坚硬的木棍上直行排列,中间的间隔一尺半,似乎分毫不差。 “好准的镖术。”书生踏入院内,举着钉着镖的齐眉根,向对面站在照壁图案下的一位年轻人说。 年轻人手中有一把连鞘单刀,左手还扣了三枚透风镖,却消失继续发镖的勇气,目瞪口呆像个傻子。 “咦!你在变戏法?”年轻人傻呼呼地问。 “你是说……”书生不直接回答。 “妖术?” “真的?” “你是……” “过路的,上门讨公道。” “讨公道?什么公道?” “一、纵犬伤人;二、行凶杀人;三、谋杀未遂。老兄,三罪俱发,你这一家人的祸事大了!” “呸!胡说八道。” “胡说?人证物证俱在,赖不掉的。” 书生扬了扬有三枚镖的齐眉棍:“你单独犯了第三罪,这就是物证,你本身就是现行犯人证。哼!叫宅主人出面说话,官了私了,你自己说好了!” “你……” “在我个人来说,喜欢私了,以牙还牙,一报还一报,立即了断绝不拖泥带水,一了百了。官了嘛!麻烦得很,官司拖上三年两载平常得很,碰上贪赃枉法的贪官大人,官司稳输不赢,说不定还得反坐,一肚子冤屈难伸,死不瞑目。所以,我喜欢私了,你的意思怎么样呢?” “你是存心打上门来的。”年轻人目光落在门口狼狈痛苦的三个人身上,冒火地叫:“你到底是什么人?该死的!你……” “我说过,我是过路的,路经尊府的门外村路,命不该死。所以,必须登门讨公道。你老兄一见面,不问情由便是三枚透风夺命镖……” “再给你三枚……” 声出镖已先发,相距近丈绝难躲闪。 “得得得”三声脆响,三枚透风镖又钉牢在棍上了。 “杀人可恕,情理难容,天杀的狗东西……”书生破口大骂,前冲。 年轻人大骇,扭头撒腿便跑。 “你走得了?”书生扬根尾随紧逼,追入前院,追上大门的宽广门廊。 中门是大开的,不等年轻人逃入,门内已涌出大群操刀挺枪的大汉,原来宅内已经知道外面出了意外。 书生单手挥动着齐眉棍,大喝一声,狂风似的抢人人丛,棍起处狂叫声大作,天矫如龙左荡有决,有如虎人羊群,受伤挨棍的人向两侧飞跌抛掷,排众而入。 他盯牢了年轻人,追入大门,追入中院,追向对面宏大的正厅。 这时,四面八方的呐喊声大作,大厅、两厢皆有持刀枪的人涌出,呐喊声雷动。 他已深入大院,登堂入室。 如果他没有霸王之勇,镇不住这几十个剽悍的人,他的情势处境恶劣得不堪想象,不管是官了或私了,将是唯一的结局:死路一条。 “你走得了?”他沉喝,一闪即至,一棍敲在年轻人右膝侧方,年轻人应棍摔倒在前阶下。 “来得好!杀!”他舌绽春雷怒吼,单手运棍有如天神当关,远在丈外的人一击便倒,指东打西八方追逐。 片刻间,便摆平了二十余条大汉。 厅涌出另一群有身份的人,急抢下阶。 第二十八章 行追踪术 “住手!退!”有人沉喝。 剩下的三十余名打手,悚然向四面退。 书生站在鬼叫连天散爬在地的人丛中,冷然举棍游目四顾,最后目光落在排列在阶前的一群人身上。 “不打完再说吗?”他用嘲弄性的口吻问。 站在中间的那位爷高大健壮,一表人才,留了八字胡,穿团花罩袍,怒容满面。 “大胆狂徒,你打上门来了!”这人愤怒地说。 “好!你是个不问情由便给人定罪的货色。”书生倒拖着棍向前缓缓接近:“天下各地无法无天的恶霸土豪多得很,多你一个不足为奇,你这种人如不杀光死绝,天下永远是不会太平的。” “可恶你……” “你给我竖起耳朵听清了,先不要亮你的大嗓门鬼叫连天。你不是一个肯让别人讲理的人,你的武力就是你小小地方王朝的主宰。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打了再说,谁强谁有理。你不打,我可要动手了。” “毙了他!”这人指着书生厉吼,快要失去理智,激怒得快疯了。 左右抢出两个门神似的大汉,一个扬起浑铁霸王鞭逼近,一个挥舞着八角流星锤在外围绕走,锤链破风声一阵紧似一阵,一近一远开始游走,要制造机会行猛烈的攻击,一前一后配合得恰到好处。 书生左手抓住长包裹,右手支棍昂然屹立如山,任由对方绕走、试探、引诱,双脚挺立如岳峙渊停,甚至连眼皮也没眨动一下,冷冷地盯视着那位为首的人,似乎不知道有两个人在身边准备攻击。 终于,忍耐不住的一方开始攻击了,流星锤迎面飞到,上盘的胸口正是锤攻的大好目标处。 霸王鞭在他身后,如山力道骤发,千钧力道拦腰便扫,挨上了人会断成两截。 前后夹攻,兵刃几乎同时到达。 这瞬间,书生来一记不可思议的走险身法鱼龙反跃,胸腹几乎帖着锤头上升,成弧形后翻。 下面,霸王鞭也随之落空,斜滑而过。 半空中,齐眉棍跟着身形翻动,啪一声挑中锤头,锤以更快三倍的速度向天空疾飞。 棍随身形翻落,咔一声敲中一鞭落空那人的右肩,骨裂肉向外挤。 书生飞腾落地。 这些变化,似乎在同一刹那完成,快得令人目眩,但见人影乍合。攻招、人影翻腾、棍也翻了一匝,如此而已。 “哎……”使流星锤的人身躯一震一抖,接着倒翻而起,仰面便倒。 阶前排列着共有九人,在惊叫声中,慌乱地左右一分,惶乱地走避。 “当!”流星锤从半天空里飞砸而下,重重地砸在第二级石阶上,火星与碎石飞溅,尺厚的长石出现断裂的痕迹。 使用流星锤的人苦头吃大了,锤飞上半天,套在腕上的护套坚固难断,一绷之下,手臂被拉长拉松,身形再被震起拉动,被锤头拉倒了,右臂算是废定了。 石阶是太湖的花石,坚硬美观。 从前建造皇宫的所谓花石纲,就是设在鼋头绪采石的官府机关,太湖石不但可以做假山,也可以作基石。 流星锤大仅如拳,竟然把尺厚的阶石击断,未免骇人听闻。 那位使霸王鞭的人,已丢掉鞭倒在地上,左手掩住骨碎的右肩,痛苦地叫号、呻吟。 “现在,该我主动出手了。”书生大声说,齐眉棍向前一指:“下令围攻吧!在下来者不拒,多多益善,杀一个,人间便少一分祸害。” “阁下,不要欺人大甚!”为首的人变色大叫。 “你这狗娘养的贱王八!”书生破口粗野地骂:“你竟敢味着良心说我欺人大甚? 太爷我路经贵地,经过你这丧宅的大门口,甚至还没有到达门口,先是群狗争噬,接着就打手围攻,然后,那个混帐东西用六枚透风镖夺命,最后是近百人一拥而上。天杀的贼胚!说不出合理的理由来,太爷要把你这里变成屠场,斩尽杀光你们这些横行乡里的狗东西,九里村今后即使不比现在好,至少也不会比以前坏。” “阁下,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这人气软了:“就算我的人……” “不是你的人又是谁的?” “在下道歉……” “道歉就罢了?” “那你的意思……” “如果太爷没有两下子,岂不被你们打杀或活埋了?” “这……在下……在下向尊驾陪不是,有话好说……” “晤!这还差不多。”书生将棍向远处一丢。 立即有四个人向前迈步,手中的刀剑举起了。 “退!”为首的人惶然急叫。 “你是个经验丰富的聪明人。”书生怪笑道:“那四个蠢材就只配供人使唤,以为太爷丢掉棍,他们就可操刀宰割太爷了。”他举起手中的长包裹:“这里面才是真正的杀人家伙,要命的无常,你算是走了狗运,免去了一场可怖的大屠杀。” 所有的人皆毛骨悚然,开始有人奔出抢救受伤的人。 “在下知错!”那为首的人沮丧的抱拳为礼:“在下谷承光,本宅的主人,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卓天威,霸王卓。这名号对阁下来说,一定会引起一阵不小的汹涛。”卓天威向前接近。 所有的人,皆脸上变了色。 “你……你你……”血掌谷承光大骇。 “你大概已经知道卓某为何能找得到你这里了,昨晚码头平安船具行的确出了一场不小的意外。” “请……请至客厅……” “不必了,在下只向阁下请教一件事。如果阁下不打算说,再用血掌送卓夫威去见阎王尚未为晚。” “谷某认了。”谷承光绝望他说。 “灵狐那群人在何处?” “我不知道……” “什么?” “不错,谷某的确与真真仙姑有交情,但与她有交情并不犯死罪。” “晤!有理!” “前天,在下接到信息,要在下留意阁下的过境情形,人、事。时、地都要弄清,消息送到奔牛镇元妙观。之外,我就不知道了。” “你要我相信吗?” “卓兄,我没有为真真仙姑送命的必要。”血掌谷承光痛苦地说“不错,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不否认和灵狐曾有床上的一段情,但她并不是牡丹花,我也没兴趣做鬼。以我谷承光来说,一方之豪,家大业大,粮食满仓,金银满窖,我要什么就有什么,我弄上床的千娇百媚美女数不胜数。只要我愿意,买百十个绝色美女来堆屏风轻而易举,江南花花世界,懂得风情、床上功夫炉火纯青。爱、娇、媚、骚门门皆精的绝色美女多得很,玩弄之后既不伤阴骘,也不丧德,何乐而不为,我会为了她而甘愿送掉老命吗?” “晤!有道理。” “所以,我只答应来人,将消息打听清楚之后,派人送到奔牛镇元妙观,算是略尽心意了,其他恕难应命。” “她要求了其他?” “对,要我召集朋友,把你埋葬掉。” “你很聪明。” “当然,有钱有势的人都聪明。所以,我把所有的人都关在家里,严禁外出。老天爷!到头来你这霸王仍然打上门来,你看你把我的人打得多惨!” “你还算幸运的,总算不用办丧事。我手下有分寸,你一个人也没死。” “老天爷……” “呵呵!得罪得罪,抱歉抱歉!”卓天威怪笑:“你也不必叫天叫屈,算起来你是罪有应得。我霸王卓不是不讲理的人,事先曾经打听过你的为人,你的狗和人攻击我就是最好的事实证明,谷老兄,今后你如果继续横行乡里,再奴役你的乡亲,我敢打包票,你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而且下场必定很像。” “谢谢你的忠告,卓兄!”谷承光长叹一声:“看了你的神勇,我知道,我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会闭门思过。” “那就好。”卓天威向外走:“在下这就赶往奔牛镇元妙观。” “走陆路要快得多,卓兄。”谷承光热切地说。 “不,在下的船在府城,乘船也慢不了多少,呵呵!免送。” 乌篷船驶离码头,驶向三十里外的奔牛镇。 码头的北端,另一艘乌篷舟子正在解缆,便被一名大汉一把抓住了。 另一名大汉跳上船,逼住了另一名舟子。 “不用开船了,老兄。”大汉狞笑:“霸王卓的船不到奔牛镇。” “咦!你……你胡说些什么?”舟子讶然问,暗中聚气运功。 “你老兄知道我说些什么。”大汉向岸上一位小书僮打扮的清秀小伙子一指:“他从九里村跟来的,你们分两批人传信,另一批两个人,已经乘船到对岸去了,当然咱们也有人跟去啦!” “我……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那我就明白的告诉你好了,坐下啦反正你是走不了的,是不是?” “岸上,另一名大汉把解缆的舟子挟上船来了。 “他们如果不听话,打断他们的狗腿。”小书僮说,挥挥手:“辛苦啦!我得走了。” “呵呵!放心啦!这几位仁兄插翅难飞,附近的人多着呢!让他们跑也跑不了,好走。”大汉信心十足地说,挥手示意相送。 “那……那是谁?”舟子乖乖坐下惑然问。 “长春谷主傅大侠的女公子。”大汉坐下说:“你们的消息说,傅大侠一家,正随官差乘大船在后面,押解犯人和护送证人赴镇江,无暇分身,霸王卓只有一个人,像被饵所引的鱼,盲目地随饵追踪吞饵,对不对?” “这……” “霸王卓对血掌谷承光贯主人的话,只相信一半。” “你是说……” “奔牛镇元妙观确是接受信息的地方,但只是几处接消息处所中的一处而已,最重要的漏洞,是你们为何不从陆路赶赴奔牛镇?可知元妙观不但不重要,而且是布饵的好地方。呵呵!主人十分希望霸王卓从陆路飞赴,对不对?” “鬼话!” “真的是鬼话?呵呵!过河的那一组人,将信息送到何处?” “不知道,在下也不知道还有一组人。”舟子仍然不承认任何事。 “你说不说无所谓,反正另一批人会把事情弄清楚的,而在下这里的人嘛,只负责把你们几个人看死看牢,不至于走漏消息,便大功告成了。其实,你们知道的事有限得很,犯不着逼惨你们,喂!”船上有酒有菜吗?咱们………哈哈!别走啦!” 舟子出其不意往船外跳,想跳水逃走,却被大汉抓住一条腿拖倒,凶狠地四劈掌重击,把舟子打昏了。 “我来对付这位仁兄。”另一位大汉也三两下把另一舟子打昏,将人往舱内拖。 谷家自从卓天威出门之后,先后派出了四组人,每组两个,各走各路。 第一组是跟踪卓天威的,因为心中害怕,所以只敢远远地跟踪,跟远了便不可能看到沿途的变化,不可能将目标始终控制在视线内。 因此出了南村,跟踪的人根本就不知道,真正的霸王卓在何处,不知道目标在村子里已经换了人。 第二组和第三组,才是正式的传信人。 在码头,被两大汉制住的第三组,他们奉命跟着卓天威的船走,然后抢先一步将信息传到元妙观。 第二组两个人,上了一艘代步小艇,划到河对面去了。 河的对岸,有一条官道直通金坛县(属镇江府),从苏杭往茅山进香的人,大多是走这一条路。 第四组并未远走,但走的却是西行的小径,也是到奔牛镇的小径。 远出两三里,这两位仁兄便折人向南岔出的小道。 这一带田野已尽,竹木丛生。 急行里余,领先的大汉发出一声鹰鸣,再埋头急走,不时的回头张望,看是否有人跟了来。 径右一丛修竹旁,突然闪出一个青衣人。 “附近没有陌生人。”青衣人说:“有何消息?” “卓小狗神通广大,竟然找来了。”大汉苦笑:“好惨,咱们轻重伤足有四十人。” “哦!这小狗怎会找来的?可能吗?”青衣人脸色大变:“没弄错?” “但愿弄错了,可惜没弄错!” “怎样了?” “敝主人不得不吐实。” “谷大爷招出奔牛镇元妙现的事了?” “家主人抱歉,万分抱歉。”大汉不住打拱作揖:“那是迫不得已的事,家主人实……实在………” “那小狗呢?” “回府城上船,赶赴奔牛镇,家主人已遵嘱派出三组人,不久可望有消息传回。” “好吧!怪你们主人不得,贯主人已经尽了力。”青农人淡淡一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换了我,我也会不顾一切保全自己。” “家主人非常抱歉……” “好说好说。”青施人脸上毫无焦急的神色,也没有怨恨,反有喜色:“请上复贵主人,贵主人已情至义尽,日后好见面,一切多谢。” “诸位请……多包涵!” “好说好说。咱们必须立即赶往奔牛镇,及早绸缪,两位可以回去了。” “好的,祝诸位顺风,告辞。” “不送了!” 目送两人去远,青衣人钻入竹丛,进入一处野林,分枝拨草急走,不久便出现在一座茅屋前。 “怎样了?”茅屋前迎门而立的一个佩剑人问。 “小狗居然找到谷家,好可怕!”青衣人苦笑:“难道说,这小狗他真有未卜先知的神通?” “到底怎样了?” “他找到谷家,把谷家打惨了,伤了四十个人,谷大爷招了供,但仍然够情义,依计派出人手办事,暗地派人通风报信。” “小狗呢?” “刚走不久。” “哦!……” “回城乘船赶赴奔牛镇元妙观。” “且慢!” “怎么啦?” “你说地返回府城?” “是呀!他是乘船来的,回去乘船……” “你不感到奇怪?” “郁二爷,有什么好怪的?” “小狗紧迫追踪,志在必得,势将分秒必争。”郁二爷一面说,一面游目四顾。 “对呀!” “这里到奔牛镇,脚程放快些,两个时辰足够矣!如果是乘快船,要多久?”郁二爷的手按上了剑鞘,眼中有警戒的神情:“更加上返回府城的九里路,你说,前后该需要多少时辰?” “哎哟!一个时辰也不够……” “你们这些笨猪……”郁二爷一面骂人,一面转身一脚踢开柴门向里叫:“赶快准备兵刃,准备走……” 三丈外的一株大树下,踱出刀已插在腰带上,撩起袍袂,背着手,神定气闲的霸王卓天威。 “你们已经很不错了,形容为笨猪实在过份。”卓天威背着手微笑,一面说一面走近他们:“从你们这种周详布置,足以将老江湖耍得团团转,追到奔牛镇元妙观,无疑的一定会找到骚狐狸已逃往镇江的线索,到了镇江,也一定可以找到灵狐已潜赴南京或扬州的踪迹。 呵呵,就这样越迫越远,久旷时日,在万里江山奔波,好苦哦! 郁二爷,你说我该怎么办?” 屋内出来了三男一女, 三位男的皆在四十上下,剽悍魁伟气概不凡,分别握了三种兵刃,剑、天王伞、雷凿雷锤。 女的则满脸横肉,眼神冷厉,粗衣布裙,发髻已现灰色,左手握了径尺的盾镜,右手有一根九合金丝三尺板带,金、银、晶,紫……七色彩芒耀目。 共有六个人,实力空前雄厚。 “哦!听说过你们这些人物。”卓无威沉静地说,不住打量着他们。 “守内争雄,威震天下。”那位握剑的人,用生硬的嗓音叫,叫声怪怪的,最后一个字尾音拉得长长的。 “风雨雷电四大天君,在地为魔在天为神。”女人接着也用怪怪的嗓音念出歪句,似乎舌头太太太厚了…… 这是四大天君在碰上对手时,按例念出的歪句,代表了他们四人的声威,也等于是亮他们的名号。 在江湖道上,如果不知道这四大天君,便知这人一定是初出道的井底之蛙,不知死活的楞头三。 “哦!对,四大天君,幸会幸会!”卓天威的眼中有了戒意,可知他已将这几个列为劲敌。 “我快活一剑郁隆,阁下可有耳闻?”郁二爷的情绪稳定下来了,至少目下还能沉得住气。 青衣大汉大概不是什么高人名士,瑟缩在一旁发怔。 “在下也幸会啦,见了你老兄,不见得会快活起来,你的剑很快很利,但砍在脖子上绝不怎么快活。”天威的情绪也放松了:“诸位,在下要见灵狐。” “哼!”握剑的风天君哼声很刺耳。这位天君的剑,在江湖也以快闻名,名符其实的出剑如风,不相信的人一定倒楣。 “不要哼!在下非见她不可,她总不能不断以千百种化身,在卓某身边鬼鬼祟祟明攻暗袭,不肯与卓某面对面平心静气谈谈,对不对?” “咱们和你谈也是一样。”快活一剑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你最好明时势识利害,离开灵狐远一点,不要再谈什么珍宝的事,咱们都是富姑娘的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在道义上应该替她分忧,替她解决烦恼和困难。” “为朋友就可以不问是非黑白吗?” “一点也不错。这世间是非很多,各人的看法和标准各有不同,比方说,水可以淹死人,但有些人却不以为然,泡上三天两夜也俺不死,甚至想死也沉不下去。你说新鲜的鱼才好吃,但有些人却把烂鱼看成天下美味。” “好,高论!高论!”卓天威鼓掌喝彩。 “所以……” “所以,没有什么好说的,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你明白就好。” “对!我卓天威明白。” “那么,你愿意远远地离开富姑娘吗?” “不愿意。” “那……” “善财难舍啊!郁二爷,我那些珍宝……” “不要去想那些珍宝了,小兄弟。”快活一剑用慈悲的感情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把天下千万件奇珍异宝都给你,而你却没有命享受,要回来有什么用呢!是不是?所以该放手时须放手。” “呵呵!郁二爷,这些话有道理,你该向灵狐去说的,你为什么不尽朋友之义向她去说呢?” “可恶!说了半天,你小子依然不上道,冥顽不灵,不知死活!”快活一剑冒火了。 “你说的话不算数的,因为你不是灵狐。郁二爷,我非见她不可。” “你去死吧!”快活一剑拔剑:“四位天君,咱们一起上,碎裂了他!” “哦?你们要一起上?也好,免得多费手脚,我卓天威决定懒得和你们玩命,直接送你们去见阎王,岂不省事多了。” “你还说大话?” “不是大话,是事实!” “你用什么送我们去见阎王?” “飞刀,郁二爷。”卓天威的双手从背后移出,自然地下垂在身侧:“要杀掉一个人,最好用最省事、最安全、最省力、最快速的方法和手段去杀。我的飞刀,正合乎这些标准。 来吧!我等着你们呢!” “该死的东西敢说大话。”雷天君忍无可忍,咒骂着向侧疾闪,雷锤一场,左手的雷凿却突然化虹而出,但光芒一闪,快得令人肉眼难辨。 可是,虚晃的雷锤却收不回来了,一道白虹即没,没人左肋失去形影。 “呃……”雷天君举着雷锤,刹不住闪势,随雷锤继续侧冲,冲出三丈外。 快速绝伦的天雷凿,从卓天威的右侧一惊而过,而卓天威的身影,立即移回原处,也就是雷凿的飞行路线上。 这令人难觉的短距离闪挪,旁观的人难以发觉,却以为雷銮已经透体而过,或者所击中的仅是没有实体的虚影。 “砰!”雷天君摔倒在三四丈外,开始扭动,叫不出声来。 “他没有救了!”卓天盛泰然地说:“刀入心室,柳叶刀奇准地穿透第六肋缝,锋尖楔人心室,要是不信,诸位可以去检查,包打保票。” “你要偿命……”风天君大叫,挺剑冲进。 雨天君的铁伞向前一伸,蓬然张开。 可是,白虹已先一刹那及体。 “天啊……”冲出八尺的风天君上身一挺,举剑狂叫声如狼号,脚下大乱,晃了两晃向前一栽。 左胸心室上方,露出一寸刀柄。 “砰!”雨天君倒在已弹张的铁伞内,咽喉中了一刀。 “你慢了一步!”卓天威向快活一剑招招手:“还来得及跟上他们,郁二爷,你也一起来!” 电天君这个老丑女人十分机警聪明,她丢掉了镜盾,丢掉了七彩九合金丝板带,张开双手,像个待决之囚,站在原地发抖。 快活一封魂飞魄散,整个人崩溃了,失手掉剑的双手掩面,浑身颤抖。 “你……你这魔……魔鬼……”快活一剑软绵绵地掩着脸问下一挫,叫声嘶哑刺耳:“天啊……饶我……” 整个人趴伏成一团,可怕地颤抖。 青衣大汉的胆都快吓破了,跪在地上不住磕头,不住叫饶命。 “郁二爷,你愿意招供吗?卓天威冷冷地问。 “我……我招……” “灵狐在何处藏匿?” “在……在茅山。” “茅山?茅山大得很呢!在茅山什么地方?” “我……我不知道,只……只知道她在天下各地建了四……四座藏珍楼……茅山那座,是她最好的一座。她……她从来不将人……带去参观……的,谁……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 “你知道在何处吗?”天威向电天君问。 “灵狐连情夫都不带去藏珍楼,会带老身吗?”电天君颤抖着说。 有道理,无可反驳。 “你呢?说!”卓天威用靴尖挑挑青衣人的肩膀。 “我……我连茅……茅山都……都没去过。”青衣人急叫: “我是曹三老爷的随从,连曹三老……老爷也不知在何处……” “你们下一步要到何处去传消息?” “的确是奔牛镇……元妙观。” 卓天威沉思片刻,剑眉深锁。 问不出其他的事了,逼死这些家伙也是杜然。 “回府城再说!”这是他的结论。 各方面的消息综合加以研究,就可以找出正确的消息来。灵狐在茅山有藏珍楼的消息,须另想办法证实。 “我会比你们早到达元妙观。”他说,大踏步扬长而去。 “我发誓,我一定要杀死你……”电天君冲他远去的背影厉叫。 他飞掠而走,要赶返府城,耳中听到电天君的凄厉叫声,起初并未在意,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掠出百步外,蓦地,他站住了。 “哎呀!她的嗓音……”他惊呼,突然扭头一跃三四丈,去势如电射星飞。 “糟!”他在距茅屋五六大外脱口叫。 电天君失了踪,镜盾和七彩板带仍在地上。 快活一剑郁二爷死了,青衣大汉也死了,保持原姿势不变,后脑挨了重击,头骨开了个洞。 “是她!这骚狐狸?”他大叫:“我好愚蠢!骚狐狸,你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 南码头的常州客栈是颇有名气的,通常接待过往的达官贵人,房舍清雅,设备齐全。上午不是落店时光,店中显得相当清静。 二进东院的上房,有座设有假山盆景的小院子,一座供旅客会客的小花厅。 小花厅中,卓天威与扮成书憧的傅凤鸣正在品茶。 “那两个人过了河,进入一家裁缝店,不久便过河返回九里村。”姑娘低声说:“不久裁缝店出来一位中年妇人,一位相貌平庸的少妇,分别提了针线篮,走上了出街西的西行官道。” “到金坛?茅山就在金坛!”卓天威的虎目放光:“快活一剑的消息已经可以证实是确实的了。” “爹已经跟下去了,无敌金刀和北人屠也分别就道,大哥,我们在这儿等呢?抑或是也跟上去?” “我不能去。” “为什么?” “骚狐狸还在府城。” “这……” “我留在这儿吸引她,她就无法分身,我们跟踪的人希望就更大了,等查出她藏珍楼的所在地,我一动身,她便会赶回去保护她的宝藏了。” “她敢来找你吗?” “敢的,她太自信了!” “你可得小心啊!大哥。” “我会加倍小心的,我不急,我倒要看看她的道行有多高?” “大哥,我总觉得,防不胜防的滋味真不好受。”姑娘苦笑:“这鬼女人的幻形术,也的确神乎其神令人折服,迄今为止,你我还不曾见过她的真面目,即使她出现站在我们的身旁,我们也不知道是她。” “所以我一定要找出她的狐穴来,才能逼她面对面了断呀!等浪里鳅的船返回,我们乘船游运河好不好?” “你还有心情游运河?”姑娘不胜诧异。 “让骚狐狸以为我对奔牛镇元妙观有兴趣,并不完全相信她的藏珍楼在茅山,让她暗笑我是大傻瓜,岂不让她乐昏头。”卓无威信心十足地说:“杭霸主的人,正在虚张声势,找混混们查出茅山藏珍楼的下落。我和你乘船往奔牛镇,骚狐狸不乐昏头才是怪事,这表示我的注意力仍在奔牛镇,骚狐狸正希望我把注意力放在元妙观。” “对,大哥,你的思路越来越成熟了,好在金坛方面的消息,三两天之内不见得会有结果,在店里坐等反而会引起骚狐狸的疑心,不如到处走走吸引她的注意来得有利。走啊!大哥。” “浪里鳅的船还没回来呢?” “我要换衣……”姑娘迟疑的说,脸上红云绽起。 “换衣?” “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是女扮男装,烦都烦死了!”凤鸣姑娘噘起了小嘴,有点扭怩地说。 “呵呵!我觉得你扮男装还不错呢!” “丑死了!” “呵呵……” “所以你一直就不把我当……当……” “别傻,凤鸣,在我心目中……” “在你的心目中,我是一个讨厌的女人。”姑娘不胜幽怨,眼眶红了:“避之唯恐不及。” “凤鸣你……” “我知道,在宋家的藏金窟里,我……” “不要说了。”卓天威的脸沉下来。 “天威。”姑娘捉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年轻,不懂事,有感慨就随口而出,你这样就不能原谅我吗?我要是有心怀疑你对那百万金珠动心,我会下十八层地狱……” “哦!凤鸣我……” “天威,我……我不是有意的,天威……”她哭了,将卓天威的手抬起按在自己冰凉的粉颊上。 “不要哭,凤鸣,请不要怪我多心。”卓天威柔声说:“你是个侠义名门的千金,我是个不择手段迫索失宝的莽汉,我心里本来就不好受,你那么一说,我好难过。财宝在我心目中,根本就不算什么,要不是那玉屏是家祖遗留下来的心血结晶,我也不会拼着性命去追寻的。” “哦!天威,责备我吧……” “我们不要再自责了,好吗?”卓天威轻擦着她的泪水,声音出奇的温柔:“你我之间有时吵吵嘴斗斗气,也怪好玩的,是不是?” “还好玩呢!”她羞涩地含泪笑了,白了天威一眼:“我还敢给你吵?无意中说了两句感慨的话,你就不理我了,你知道我哭了几次,真想……” “呵呵!又来了,你就哭给我看吧!” “坏人……你欺负我……我不和你说了!”凤鸣姑娘起身便走,娇唤着:“不管,我要换衣裙!” 当她重新出厅时,天威愣住了;。 “你真是我的小妹妹。”他愣愣地说:“我想,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穿女装,好清新秀丽的小姑娘!” 谁要把一个黄毛丫头(未开脸的闺女)形容为什么美如天仙啦!艳丽如花啦!娇艳动人啦等等。这家伙如果不是没安好心,至少也是神经不正常,语无伦次的白痴。 没出嫁的闺女,脸上的汗毛是绝对不可夹除的,当然对施脂粉化装大有妨碍;有教养的人家根本就不许闺女浓装艳抹。 凤鸣姑娘的娇靥,就是天然国色,娇不起来,也艳不起来。 她穿得朴素,黛绿衫裙并不抢眼,抢眼的是她如云秀发、巧手梳成的三丫髻,绾了三只珠花环,衬得灵秀的五官显得更为出色。 她往前俏立,喜悦地嫣然一笑,给人的印象是清新、活泼。灵秀、俏巧,甚至还有点俏皮慧黠。 比起月华仙子那种成熟的明媚,艳光四射的女人来,她另有一种吸引人的魅力,散发出醉人的少女芳香。 “谢谢你的称赞。”她红云上颊,明亮的钻石明眸中有喜悦的神情:“站在你身边,你会令我生色的,天威。” “哈哈!不,应该说相互辉映。”天威向她伸出手:“你这样打扮,不能佩剑了,那会破坏你清新美丽的气质和形像。走!我们到码头去等。” 两个依偎着出店,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同时,也吸引了有心人的注意。 第二十九章 情深似海 半个时辰后,一双外表平凡的中年夫妇,携了一位十七八岁侍女打扮的女郎,像是住在店中的旅客,泰然自若地经过这一列上房。 两面都是客房,每座上房的布局都各有特点,因此走道是曲曲折折的,光线并不弱,有天光从各处窗户透入。 走道静悄悄,旅客稀少。 他们早有周详的准备,经过卓天威的客房时,夫妇俩继续向前走,侍女在后面立即用百灵钥开启门上的半月形门锁,手法相当熟练。 后面的走道转角处,突然出现一个修长的身影。 “不要再搬弄什么玄虚了。”修长的身影说:“偷入房中放置机关药物等等老把戏,已经过时啦!” 三人吃了一惊,中年旅客立即转身回冲。 “你们最好赶快走,不要兴起杀人灭口的歹毒念头。”修长身材的人举手伸出一具喷筒说:“冲上来,阁下,九龙攒心针要不了你的命,我独行客黄独行算是栽了!” 中年旅客骇然止步,死盯着那具前有九星针目的紫金喷筒倒抽冷气。 “你……你阁下真是独行客黄独行?”中年旅客硬着头皮问。 “如假包换。”独行客冷笑:“你们的化装易容术的确很不错,但咱们也不坏,至少这两天你们就无法掌握卓老弟的正确行踪,他的化身真不少,对不对?” “你阁下在江湖独来独往,为何与卓小辈联手?” “独行客同样有几个朋友。与你一样,独行客也会为朋友两肋插刀,告诉你,天孛星与在下交情不薄。” “三星盟替卓小辈……” “不错。” “你想怎样?” “你们三位丢下兵刃暗器,在下带你们到别处亲近亲近,咱们会按江湖的规矩客气地相待。” “哼!凭你……” “不是凭我,附近最少也潜伏有十个人,暗中保护卓老弟的安全,他们奉命非必要时不必出面,一律以暗器对付前来捣鬼的人。” 独行客说完,弹指发声三响。 前前后后甚至空的房间内与暗影处,陆续传出弹指声,显然每一处发声角落,都有人潜伏着。 “擒捉活口,这是咱们的目的。”独行客又说话了:“阁下,不要等到被暗器弄得半死不活再被捉,可不是什么快活的事。” “你……” “阁下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了!” “在下认栽!”中年旅客绝望他说。 卓天威与凤鸣姑娘游河返店,已是入暮时分。他俩跑了一趟奔牛镇元妙观,那儿除了一个老香火道人留驻之外,八名修真的法师老道,已在他俩步抵前逃得一干二净,果然留下了灵狐已赴镇江的消息。 老香火道人的口供语气不详,不是老道们的共谋,所知有限,而且都是假消息。 玩了一天,姑娘特别开心,她与卓天威的误会已经冰释,她的情意已有所寄托,开心自在意料之中。 男女之间,亲近是情感培养的重要依据,鱼雁往返,两地相思,绝无相处在一起来得热切和交融。 梳洗更衣毕,两人重出小花厅。 落店时光,旅客进进出出热闹得很,小花厅之中已有不少旅客在品茶聊天,两人也占了一处角落,低声商量。 “到会稽酒楼晚膳。”天威说:“但我在考虑要不要更改,我不愿意让你冒险。” “冒险?”姑娘眼中有狐疑:“天威,你是说……” “已经安排好了的,让骚狐狸的重要爪牙有机会接近。”他加以解释:“我们弄到几个人,杭霸主也不幸亏损了一位弟兄,消息尚未完全,尚缺少一些重要脉络贯连。 让对方大胆近身,才能弄得到重要的人物,因此从会稽酒楼到回程的一段时地内,我们没有任何人加以掩护。” “我不怕!”姑娘勇敢地说:“天不会平空掉下好事来,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的,我会特别小心。也能冷静应付恶劣的情势。天威,你要是不让我参与,我会很伤心的,除非你觉得我不配和你共享喜悦、悲伤和荣耀。” 她说得那么认真,那么坦率,神情是庄严的,任何艰辛、苦难。凶险,也不能令她却步动摇。” “我们都小心。”他心情一定,也感到心潮一阵汹涌,一阵抨然。 他想起了些什么……哦!月华仙子! 这是多么不同的感受啊!两颗相吸的心,与两颗相离的心,所引发的共鸣和意境差异太大,可是以感觉出来的。 感情的共鸣并不是什么玄之又玄的、不可捉摸的东西。 月华仙子要求他的是逃避,而他不能逃避。 凤鸣要求他的是参与,参与才能心意合一,力量合一,精神与力量结合成一体,可以共同面对苦难凶险的挑战。 月华仙子明艳照人的形影,在他心海中稍一涌现,随即隐退。消失。 “天威,你在想什么?”姑娘默默含情的注视着他,其中含有关切的情意。 “我愿……”他紧握住姑娘的小手,语气充满感情:“一生一世,我要与你我共享安祥、荣耀、快乐与忧愁,任何事也无法取代,凤鸣……” “还有来生来世……”凤鸣姑娘含泪而笑:“不仅是同安乐,还要共患难,天威……哦!天威……” 含情默默的眼波,情意绵绵的凝视。 两颗心在抨然跳动,两双手握住了现在与未来。 同一期间,河对岸本城的名仕绅万五爷的竹林山房。 万五爷万鸿,是本城颇有名望的仕绅,他已经逝世五年的父亲万鹏,曾经在淮安府做过一任河工,官不大,六品,比知府大人小一两阶,但河工是天下三大肥缺之一,保证任官三年两载之后,便可成为百万富豪。 当然,也有一些清官,任职十年八年仍然两袖清风,但这种清官,比凤毛麟角更稀更少的。 万五爷是现成的百万富豪,藉乃父余荫,也自然而然地成为官宦世家子弟,虽则他年仅三十出头,但已经是爷字号的名人仕绅,身份与家世让他一辈子可以稳稳地跻身于上流社会阶层。 万五爷是会稽酒楼的长期主顾,即使没有实客,也会经常上酒楼饱口福,随身带了两位身手高明的保留张三李四,以对付那些天生对富豪有反感的穷泼们。 那时,仕绅们的特权,是颇为令人测目的,国法保障他们的社会地位和特权。 有些人咒骂那些仕绅勾通官府,其实有失公允,事实上官府本来就有保障他们的特权责任。 要成为一个什绅,必须上代或本身有功名,不是平平常常可以获得的。 一个有千万财产的商人,只能称为富豪而不能称为仕绅,社会地位比仕绅相差十万八千里远。 这就是为何有人拼命让子弟读书当官的原因。 如果老天爷保佑,祖上的灯笼挂得高,有幸得中皇榜,大门口树立旗杆,门额有了进士第的匾额……好,已经平步登天,登上仕绅阶级啦!鸡犬升天,至少家中的叔伯兄弟子便不必再经常被派徭役劳动服务。 甚至祖坟坏了,可以向县太爷请求派十几个倒霉鬼来修理,连三餐饭也要那些人自己带,不用花一文钱。 万五爷就是仕绅,谁冒犯了他,叫保缥打一顿算是走了狗运。 要被送往衙门办一个侮辱官绅的罪名,可就倒了八辈子霉啦!坐一年半载班房,出劳役,弄不好还得劳役过度枉送性命呢! 这种事情平常得很,常州府不是没发生过,百姓小民见了仕绅,最好避远些,则平安大吉。 就有人不怕仕绅,不怕保镖。 竹林山房其实没有山,只有近河岸的一座小小土堆,和堆得高高的两座太湖石假山,当然可以称之为山房啦! 山房内有五六个男女奴仆,三五个打手两位保镖。这里只是万五爷避暑的别业,他的宅第在府城们,没将妻妄带出来,有妻妄在就不方便出游了。 几个人占据了竹林山房,四周的竹林内布下了伏桩,清雅的客厅中,坐着五个人:万五爷、张三李四两保镖、一位英伟的佩剑年轻人、一位徐娘半老的佩剑女人。 万五爷好可怜,吓得缩抖成一团,跌坐在大环椅内脸无人色,平时的气焰与尊严一扫而空。 两位保镖也好不了多少,头青脸肿大概吃足了苦头,瑟缩在椅内不住发抖。 “告诉我,在酒楼你经常会碰上些什么人?”佩剑女人的语气倒还温和:“说说他们的特征、习惯,以免见面露出马脚误了大事,说,我在听……” 所问的话颇令万五爷和两保镖困惑,满脸狐疑,都是些琐碎的事,到底这群侵入的暴客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天终于黑了,竹林山房的主人,终于带了四位气色不太好的保镖打手乘船过了河,登上码头西首大名鼎鼎的会稽酒楼二楼雅座。 万五爷不需预先订座,楼上近街的窗口那两桌,就是他常坐的地方。他来了,店伙会赶快把占座的食客请走,这是万五爷的特座。 天黑后不久,有人无意中经过竹林的大门外,发现里面灯火全无,静悄悄无声无息,颇感诧异。 平时,这里是到处张挂灯笼、相当醒目的地方。 没有人敢闯进去看究竟,真要进去,必定发现里面已经没有一个活人,十余具尸体全堆在后面的秘室里,共中有面孔肌肉惊恐扭曲的万五爷。 楼上食客众多,两座门面连在一起的食厅,足可设置二十副座头,灯光明亮,即将客满。 这里的设备、情调,比苏州的寒山居差远了,但却是城外码头区最好的一家,雅座常满,杯中酒不空。 卓天威是预先请店伙来订座的,所订的座与万五爷的一桌相邻。 卓天威陪姑娘到达时,万五爷这两桌已干了一壶酒。万五爷独自占了一桌,另一桌是两位保镖两位打手。 两位店伙跟来张罗,奉巾奉茶招待周到。点了几味菜,姑娘善解人意,替天威叫了一壶酒,男人上酒楼,不喝酒岂不扫兴。 姑娘一现身,便引起全楼食客的注意。 尤其是万五爷,目光一直就往这一面瞟。 万五爷不但年轻,三十出头说年轻并不错,而且相貌堂堂,稍嫌单薄的身材仍然健康,真有点齿白唇红的花花公子气概。 “小七。”万五爷向在旁伺候的店伙计叫,指指天威这一桌:“那一双金童玉女,怎么从来没见过?” “回五爷的话。”店伙微笑着替五爷斟酒:“是本店的贵客,第一次光顾本店,是常州客栈的伙计前来订座的,一定是该店旅客。” 这一面说话,吸引了天威和姑娘的注意。 万五爷人才气概都不错,说的话也中听,金童玉女四个字,令姑娘心中甜甜地,哪一位青春少女不喜欢高级人士的称赞? “那位爷是本府的名仕绅万五爷。”在旁的一名店伙向卓天威低声说:“知府大人与五爷过世的老爹沾了些故,脾气时好时坏,客官包涵些!” “孙九,你在说什么?”万五爷突然向这位店伙问。 “没……没说什么,五爷……”店伙欠身陪笑:“小的在向这位公子爷解说本店的菜单酒……” “不是编排五爷我的不是?” “小的天胆也不敢……” “那就好。”万五爷转向天威笑笑:“这位公子和贵女伴,可否赏光让在下作东? 请移玉体于在下就坐。” 万五爷向桌对面的座位伸手让客,但卓天威却安坐不动,双方僵住了。 保镖张三立即离座,三两步便到了卓天威身侧,双手抱肘而立,虎目炯炯地狠盯着卓天威。 以武力促驾,倒令卓天成感觉很新鲜。 梯口出现三位体面的绅士,及时解除了窘境。 “哦!五爷也在?”领先那位留了三绝须的中年绅士含笑打招呼:“前天我和苏知院在天安寺尘外楼设斋,你接了帕子却没去,真不够意思。” 三位绅士都到了桌旁,少不了客套一番。 “宣三爷,你不是不知道。”万五爷撇撇嘴:“我最讨厌楚郎中那家伙,而你请的客人中有他,我能去吗?你才不够意思呢!坐!喝两杯算我陪不是。” “恕难奉陪。”宣三爷向右方不远处的空食桌一指:“迎春桥周经历和吴司务出城来,正好乘机会聚一聚。五爷,你也过来吧?” “喝!宣三爷,你可真会挑我的对头……” “哟,你算了吧!五爷。”宣三爷一面离去一面说:“人家周经历其实也没得罪你,何必计较无聊的闲言闲语?说开不就没怨恨了?” 此情此景,旁观的人都明白这些地方仕绅们,经常在酒楼有应酬,不以为怪。 “呵呵!公子爷不赏光,多没面子?就我桌子没有客人。”万五爷向卓天威笑说:“敝姓万,名鸿,草率翼展,大概本地的人,大多认识区区。尊驾英气勃勃,人如临风玉树,贵女伴有若仙露明珠,是否嫌在下鄙俗不堪?也许在下真的高攀了!” 那一面有名仕绅殷殷邀客,这一面有保镖汹汹促驾,天威与姑娘不想出事,以免破坏了胃口。 同时,他俩已放下钓饵,闹将起来,大鱼就不会上钓啦! 好在有人同桌,废话必多,反而利于暗杀行刺的人接近,并不影响原定擒捉重要人物大计的进行。 “好说好说,五爷言重!”天威移动,“恭敬不如从命,在下与敝女伴打扰五爷了。” “多谢赏光。”万五爷欣然说。 两人移桌,分宾主就坐,店伙们立即清桌。撤除所有的餐具食物,重整杯盘。 “在下卓天威。”大威懒得文绉绉通名道字:“这位是敝女伴傅凤鸣姑娘,途经贵地,落店常州客栈,一两天内即将远赴南京游览。” 万五爷再次正式自我介绍一番,并引见两保镖和两打手。 “南京,大地方,去年在下曾经在那儿访友十日,遍游金陵诸名胜,相当惬意。” 万五爷是相当健谈的:“两位途经敝地,大概不曾游览敝地诸名胜吧?” “匆匆过境,委实无暇往游。” “来去匆匆,两位未免太忙了,对敝地的名胜,失之交臂未免可惜。”万五爷示意店伙替客人斟酒,这时酒菜已经送上来了:“常州的确没有苏州镇江的名胜多,但人杰地灵,也有些地方值得一游。比方说,东南郊夏城镇的昆陵宫故址,主要的宫阁曾加以修饰,十六离宫有一半曾经重建,颇值一游。远走些,到太湖马积山内阁湾游吴王避暑宫,我在那儿有别业……” “五爷说这些,委实是令人羡慕。”卓天威打断了万五爷的话,虎目炯炯的吸住对方的眼神:“可惜的是,在下与傅姑娘行程早已排定,不便更改,五爷的盛情,在下只好心领了!” “不要紧,只要日后两位过境时枉顾蜗居,届时再陪两位畅游敝地名胜尚未为晚。 来!相见也是有缘,敬卓公子一杯,傅姑娘请随意,我这里先干为敬。”干杯、亮杯:“欢迎两位佳客光临敝地。” 卓天威也干杯、照杯。 “萍水相逢,蒙五爷以知己相待,在下深感荣幸。”天威放下杯,让店伙斟酒:“五爷是府城名人,不知对金坛方面的人与事,是否熟悉?” 两人一面吃喝一面谈话,姑娘则不断留心四周的动静,对任何经过桌旁的人,皆全神贯注,不放过对方的任何举动,举手投足皆令她提高警觉。食客甚多,往来的人当然不少,她真够辛苦的。 “金坛地属镇江府。”万五爷吃了一口菜,放下筷子:“不太熟。卓公子,请问有何责干?” “希望能找到一些知名人士,熟悉茅山地区的人士。” “卓公子要去茅山?” “是的,金坛也许有人熟悉茅山的名楼胜阁,知道一些禁区异域。 “哦!原来如此。卓公子,你听我说,我熟悉茅山各处的名胜……”万五爷的心中一动,本能地转首向卓天威示意。 卓天威半举着酒杯,专注地倾听万五爷叙述茅山胜地,眼神显得呆滞,显得有点愣头愣脑的。 “天威!”姑娘吃惊地叫。 这瞬间,突变倏生。 万五爷手一动,掀翻了食桌,食桌轰向卓天威猛砸。 同一瞬间,两保镖两打手两剑两刀同时出鞘,身形飞起,迅雷似的飞扑卓天威。 卓天威的身形随桌斜旋,一声沉叱,刀出鞘电虹分张,人与刀浑成一体,刹那间挥出十二刀,是大鬼神愁,刀光所经处,血雨纷飞。 漫天刀光中,飞出另一道银色光华。 万五爷的巨爪,抓问姑娘的脑门,银色光华一闪即至,没入万五爷的右肩并。 姑娘的反应相当敏捷,但仍比万五爷慢了一刹那,五指将接触脑门,她知道要糟,但本能地飞脚便踢,要拼个同归于尽。 巨爪搭上了头顶,但毫无力道。 砰一声暴震,万五爷的右胯被姑娘一脚踢中,摔倒在壁根下挣命,右肩井一把柳叶刀深入内腔,铁打的汉子也支撑不住。 姑娘惊魂初定,向后疾退的身形未止,心神一松,强敌却乘虚而入,鼻中嗅到一种奇香,右臂已被人从后面擒住扭转,脊心穴也一震之下,被制住了,对方用的是软字诀手法,浑身一软,失去活动能力。 “我被那妖艳的女人擒住了!”姑娘绝望地想。 全楼大乱,鸡飞狗走。 这些变化,发生得快,结束也快,像是在同一瞬间发生,也在同一瞬间结束。 四个胸裂手断的人,躺在自己的血泊中叫号,是两保镖和两打手。 右肩井穴有飞刀、右胯骨碎裂的万五爷,爬起来又重新跌倒,逐渐力竭。 艳丽的女人本来扑向卓天威,却被可怖的快速刀光吓了一大跳,转而求其次,顺手牵羊乘隙拽住了猝不及防的凤鸣姑娘,急向窗下退走。 “不要接近,除非你要这小丫头死。”女人向挺刀逼来的卓天威发出威胁性的话:“站住!” “果然是你!”卓天威呼出一口长气:“扮万五爷的人有结喉,我早该想到,你会把易容术和役神大法传给他人的,却愚蠢得在这蠢货身上,寻找你的痕迹。更没料到你居然胆大得以艳姬的形态出现,在下又栽了一次。 “不错,你又栽了一次。”艳姬得意地笑:“这期间,你我勾心斗角各展奇谋,彼此有胜有负,势均力敌。这一次,你栽到家了,因为你爱上了傅家的女儿,爱是要付出代价的,丢刀!” “你……” “你敢不丢?”艳女揪住姑娘的鼻尖向上拉。 “当!”卓天威丢掉刀。 “你走不了的。”卓天威冷笑:“带傅姑娘逃走,你胜任吗?” “你不敢追,也追不了。”艳女更得意了:“因为你喝了两杯酒,酒中有软骨散,不久你就要躺下了,我在等你躺下,再大摇大摆地走。” “哦!你这大杀的妖妇!”卓天威又骂人了。 “我就是灵狐。” “你……你就是这副鬼样子?” “当然不是我本来的面目。” “你等我躺下,你这五位爪牙,也将流血馨尽而死。”卓天威用心理战反击。 “他们?他们算什么呢?”灵狐格格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们是甘心情愿的,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他们得到了我的爱情和胴体,这就是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格格格……” “你好毒,好贱……”卓天威双膝向下一挫,但重新又挺住了:“这些可怜虫,真是……真是……” “真是活该,是不是?嘻嘻!倒也!倒!” 卓天威向下挫倒。 “天威……”姑娘尖叫,叫声凄厉、绝望。 灵狐将姑娘往肩上一搁,转身向大窗飞跃,窗外是大街,距地面高仅丈四五。 楼中的人走避一空,楼下的食厅也鬼影惧无,但街上却围上了无数议论纷纷看热闹的人群。 远处,厢长甲首与公人,正慌慌张张向此地赶。 这瞬间,飞刀化虹而至。 骚狐狸命不该绝,卓天威也不愿要她的命。 由于肩上有人,脚上的劲道难免会有差错,因此跃起时收腿慢了一刹那,飞刀没击中藏弯,却贵人右小腿。 “呢……”灵狐惊呼,感到右腿一麻,身形急坠,百忙中丢掉肩上的人,伸手急急抓向窗口。 卓天威扑来,干钧一发中接住了被掷向窗口的姑娘,无暇对付灵狐了。 灵狐果然了得,双手抓住了窗台,手上用了劲,一拉一扳,身形疾射而出,一闪不见,向下快速地飘落,落在叫喊暴乱的人丛中,急急窜走了。 “脊心,软手法。”姑娘急叫。 拍活了姑娘的穴道,拾刀归鞘。 “我带活口,走!”卓天威急叫,将半昏迷的假万五爷扛上了肩头:“由后窗走,快呀!” 卓天威肩上有一个人,但他的轻功比灵狐强多了。 他俩一离开,公人们刚好涌上楼。 这件怪案轰动常州,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四个受重伤的人,人人指认确凿,确是万五爷的保缥张三李四,两打手郑矮王长。 但在竹林山旁的秘室中,起出的十余具尸体内不但有这四个人,也有万五爷在内。 当然最后有经验的揭开了易容之谜。 这四个假冒他人身份的仁兄,结局是秋后上了法场。 码头西郊里外,岸旁泊了一艘船,船的主事人是拔山举鼎许福,三星盟的重要人物,卓天威和傅姑娘带着俘虏,就是乘他们的船,迅速脱离码头区的。 岸上,一座无人居住的茅棚中,杭霸主的人也到了,为首的人是无敌金刀柏彪。 棚外点了两盏灯笼,假万五爷躺在短草地上,飞刀已经起出,而且上了药裹了伤。 三星盟的人坐在临河一面,对面是杭霸主的人。 卓天威正在用香油除去俘虏的伪装。 傅姑娘也算是行家,她知道什么地方可能有假。 不久,俘虏现出了庐山真面目。 第一个跳起来咒骂的人,是无敌金刀柏彪。 “是你这狗娘养的陈三少庄主!”无敌金刀像是踩中了毒蛇般暴跳而起:“苍天有眼,果然把你弄到手了,你也有今天……” “不错,就是他!”卓天威与姑娘退至一旁:“难怪我对这双眼的眼神似曾相识,起初以为他是骚狐狸,所以想试试他的道行,直到最后一刻,才发现是不折不扣的男人,不是骚狐狸。” “卓老弟,请把他交给我,我求你!”无敌金刀咬牙切齿,向卓天威恳求。 “卓老弟,应该交给柏老哥。”拔山举鼎许福慷慨执言:“这畜生把柏老哥的人杀得好惨,恨比天高。本盟不和柏老哥争这个人。” “可是……口供……”卓天威心中作难。 “不要将我交给他们!”陈三少庄主狂叫:“你……你……卓天威,你不能不顾江湖的道义……” “很抱歉!”卓天威抢着说:“你并没有和我卓大威按江湖道义了断,不能怨我不顾江湖道义。江湖道义可不能任由你滥用。” “我……我用口供交换。” “我不要你的口供,因为我和柏前辈以江湖道义论交的。柏前辈,人是你的了。” 卓天威冷冷地说。 “不……不要……”陈三少庄主狂叫:“傅姑娘……你是……” “我?我什么都不是。”傅凤鸣笑了笑说:“我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小姑娘,卓天威的女伴,不要把我扯在你们的血海仇恨中,这儿没有我的事,卓天威的决定,也就是我傅凤鸣的决定。” 无敌金刀站在一旁,屹立像一座山。 “你这个怕死鬼!”无敌金刀沉声说:“你的人死光了,而你却一个人逃命,那时我就知道你是个胆小鬼,我鄙视你。” “解开我的穴道,给我一把剑。”陈三少庄主厉叫着:“看看陈某是不是如你所说的胆小鬼!” “呸!我可怜你!” “我要剑。” “你已经不配用剑了!” “柏彪,要杀要剐,悉从尊便!” “我先要口供。” “我什么都不会招。” “真的?” “不错……” “你少嘴硬,你还不配说这种话。我已经把你看扁了,要不了三两下子,你连缥渺山庄祖宗十八代的狗屁事,都会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吐出来。” “你……” 无敌金刀一脚将陈三少庄主踢昏,示意手下的人将人带走。 “卓它弟请放心!”无敌金刀柏彪转向卓天威说:“这种懦夫的怕死鬼,取口供是很容易的。” “但愿如此!”卓天感表现得很慷慨。 “错不了,卓老弟,人都有弱点,都有内心所恐惧的事物,只要找出他的弱点,就可以完全控制他了。这畜生怕死,怕死也就是他的弱点之一,老弟,包在我身上,他一定会把骚狐狸的茅山藏珍楼所在地,巨细无遗地挖出来,请等好消息,暂且告辞,谢谢老弟厚赐。” 无敌金刀揩弟兄带着俘虏走了,卓天威与姑娘也登上拔山举鼎的船。 三星盟的人,已将他俩的行李从常州客栈取来,客店已不能逗留,万五爷的事已由官府侦办,稍慢离店便脱不了身。 因此,卓天威和傅凤鸣暂时住在拔山举鼎的船上,他自己的轻舟,自有三星盟的人照顾浪里鳅。 船泊在一处僻静的河湾,三星盟只留下三位船夫留守,其他的人由拔山举鼎带走了,要混入府城全力侦查右小腿挨了一飞刀的灵狐。 月华如水,岸上虫声卿卿,夜景相当美。 舟子们都睡了,两人却精神抖擞不想安歇,并坐在舱面观赏运河的夜景,河上的桅灯往来不绝。 “天威,我真的看到你喝了两杯酒。”姑娘偎在他的肩膀下:“怎么回事?” “傻丫头,忘了在宋家石室喝茶的事了?你也看到我喝茶,是不是?” “哦!原来如此……不对,食厅灯光明亮,大家又坐得那么近,你不可能……” “呵呵!天下间很少有不可能的事。”他说:“当那家伙目光盯在酒壶上时,我就起了疑心。我也曾经是汉阳府有身份地位的人,一位仕绅也许会注意美酒注杯,但绝不会注意店伙手中的酒壶,可知那酒壶必定有需要他注意的地方,所以,我提高警觉,那家伙的破绽也就越来越多。你知道,我的内功玄元大真力是纯阳真火,双手逼干一小杯酒,这会有什么困难吗?” “坏人!坏人!”姑娘的粉拳在他的胸前轻柔地锤打:“事先一点也不透露,那鬼女人说你喝的酒有软骨散,可把我的魂都吓飞了,我要你赔……” “要是透露玄机,就拆穿把戏啦!原谅我。”他抱住姑娘:“亲你一下,灵魂就会回来了!” “嗯……”姑娘缩成了一团,粉颊上的一亲,可把她亲得浑身起了燥热的变化,浑身都软了。 茅山,在金坛县西六十余里。这是一座南京附近,充满神话的名山胜境,道家的第八洞天,三峰皆有宫观,道侣总数近五百。 那时,天下乱象已显,华阳镇东街头是登山大道,道旁立了一块巨碑,横额三大字刻的是:大明律。下面的是:不许妇女上山进香。可是,已经没有人再出面执法了,妇女们仍然不顾禁令上山进香。 茅山是山区的总称,仅大茅山三峰,也占地周围三十余里。其他山岭连跨三县,往南逦下,地旷人稀。 这些山岭并非仅生长茅草的秃山,茅山的山名与茅草风牛马不相及,山虽不高,却林深草茂,数十座甚至百座小山岭,连本地土著也弄不清来龙去脉,外来的陌生人,闯进山区可就麻烦大了,想找地方食宿真不是易事,甚至迷失在内分不清方向。 如果事先得不到消息,在这连绵数百里的山区中,寻找一座罕为人知的无名藏珍楼,真不知浪费多少时日,能否找到大的问题。 从中茅峰相邻的伏龙山麓,向东伸展一条山径,经过一度曾经开过金矿的雷半山,绕山北沿柳谷泉北伸,东面,是衔珠山。 柳谷泉不是泉,而是一条小河,土名叫柳开河,所经处林森草茂,禽兽成群,见人不惊,因为这一带人烟稀少,没有田地,没有村落,没有山民……山径已经不易分辨,行走的人太少太少了。 三座小山中有一处小峡谷,柳谷泉流水一线贯通其间。 有水,就适于生活居住。峡谷底部山坡的茂林丛中,三十余年前建了一座占地百十亩的花园别墅,中间有一座以巨木垒成,形态奇古的旭光楼,据十二里外的丹泉村村民说:那是句容县莫员外的柳谷园避暑别墅。 茅山距句容县有五十里,谁知道莫员外是哪一方的神圣? 有些山民一辈子也没到过县城,莫员外这个人,在村民们的。心目中只是一个有钱人的形影而已。 丹泉村只有二十余户人家,平时罕见外客。本来,茅山的山泉大部分水带朱色,据说是陶景弘在茅山炼丹,飞升之后留下的丹沙镇山,所以来皆赤色,喝了可以益寿延年。这座丹泉村的十几座水泉,水的确是略带朱色的,所以称为丹泉村,一座小得不能再小的村。 这天,村民发现村口出现了一双衣著华丽的年轻男女,两人后面跟着两名健仆,挑着箱笼行李。 贵客光临,村正罗老头亲自接待贵宾。 是来游山的卓公子和女伴傅姑娘。 两位健仆化名:张三李四。 卓公子出手大方,花三十两银子作膳食费,二十两银子借住一座有三间房的茅屋,暂住三天,要在丹泉村休息,三天后仅要到大茅峰进香。 他们是中午到达的,未牌时分,便安顿停当,村南最清洁的一座农舍,便是他们休息的地方。 一双爱侣一点也不浪费时间,安顿完便手挽手登山游玩,远走十二里,攀上峡谷东面的岭肩,居高临下,仔细观察下面丛林中的柳谷园,相度园中间的旭光楼形势,兴来时发出一声震天长啸,表示他们来了,霸王卓来了!讨债的人来了。 中牌初正之间,两人手挽手,亲昵地谈谈说说,取道返回丹泉村。 距村还有两三里,前面跑旁的一株古树下,席地坐着三位男女,都是年近半百的人,村夫打扮毫不起眼,只有那位老村妇,一双有神的眼睛黑白分明,与她的外貌不相称,那是一双年轻人的眼睛。 “过来坐地。”为首的村夫说,一双粗眉连成一字的特征,脸上有坦然的笑意。 “在下听候诸位的高见。”卓天威首先坐下,将插在腰带上的刀挪好。 凤鸣姑娘在三尺外坐下,脸上绽放着甜甜的微笑。她佩了剑,坐下时剑鞘伸在前面,相当危险,因为拔剑不易,出鞘距离不够。 “在下姓浦,浦建。”村夫自报名号,接着引见同伴:“这位是杨陵,老大娘夫家姓丘,不妨称她丘大嫂。两位是……” “卓天威,绰号叫霸王,霸王卓。”卓天成神色泰然:“这位是在下的爱侣,傅凤鸣傅姑娘,浦老兄,那边草丛的朋友,可否请出来大家谈谈。” “哦!也好。”浦建举手一挥:“道宏仙长,人家已经练了天眼通天耳通,不出来是不行的。” 草声籁籁,出来一位年近古稀,相貌阴森狰狞的佩剑老道。 “浦老兄别弄错了。”卓天威纠正对方的话:“天眼通天耳通,属于禅门六识。 很抱歉在下对禅门绝艺欠学,欠学。” 老道在斜对面落座,鹰目冷电四射。 “小辈,你还不肯放弃吗?”老道用刺耳的嗓音问。 “对,我永远不会放弃!”卓天威说得坚决有力,他的决心不容对方有所怀疑。 “死了也不放弃吗?” “对,死了也不放弃,不过,在下不会比你先死,因为你已经活得太久了,活腻了。而且,你的年纪比在下大了两三倍,先死的绝不会是区区在下。”卓天威毫不客气,语刺如刀般。 “小辈,你……”老道被激怒了。 “别生气激动,小心一口气接不上。”卓天威狂态毕露,冷冷地道:“你如果想受人尊敬,首先你必须尊重别人,老道,我不吃你那一套。” “老弟,不要太过份了!”浦建也有点沉不住气了。 “在下绝不过份,你心里明白。” “你太大胆大狂了!” “理直气壮,应该如是。” “老弟,不要激怒我们。”浦建左右一指:“在这种情形下,咱们两面一合,贴身相搏,你估计咱们以四比二,能有多少搏杀你的机会?” “你们连半成的机会都没有,甚至毫无机会。”天威傲然地说:“如果在下没有制胜的把握,会坐下来让你们宰割?” “要试吗?”浦建跃然欲动。 “悉从尊便,不过,你们最好不要轻试,一个人只能死一次,我卓天威不动手则已,动则有我无敌,我会毫不留情地杀死要杀我的人,你们必须记住:你要杀我,必须冒被我所杀的风险,绝无例外。” “贫道却是不信。”老道说,坐处在天威左前方,猛地一掌疾吐。 啪一声暴震,罡风激射,劲气袭人,老道像皮球般翻滚而出,被天威一掌硬接,震得滚跌两丈外。 位于右前方的三个人身形已半起,但突然僵住了。 卓天威的刀,已不知何时出了鞘,刀尖斜指,指向三个想扑来的三个男女,脸上杀机怒涌,虎目炯炯,冷静得像吃饱了的猛虎凝视着几头老羊。 “刀出鞘,有我无敌!”他一字一吐,铿锵有力。 老道挣扎着站起,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转身迈出抖索的腿,踉跄走了。 三男女坐稳了,脸色发白。 “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吗?”天威收刀问。 “你察看过柳谷园?”浦建沮丧地说。 “不错。” “看出什么没有?” “八卦八门金锁阵,一把火就够了。”卓天威冷笑:“我这人楞头楞脑,懒得花工夫和你们玩这把戏,告诉你,这玩意儿,我在五岁时就玩透彻了。” “用火攻……算什么?” “在下不是来和你们玩儿戏的,而是玩命,命不好玩,人只能活一次,把命玩丢了就拾不回来啦!所以,我一定要求胜。在日熙园,灵狐知道我玩过什么把戏,比玩火更霸道,我玩炸药。” “你……” “火药我已经带来了。” “你胜了,算你狠!” “好说好说。” “灵狐要和你当面谈判。” “她早该和我当面谈判了。” “撤除金锁阵,你敢到旭光楼和她谈吗?” “这……” “天威,我不答应。”姑娘尖叫:“骚狐狸如果有诚意,她必须出来谈。而且,她非出来谈不可,她已经没有将人招去的价码。” “你不去,她宁可把玉屏打碎。”浦建提出威胁。 天威默默的注视三个人,久久,久久。 “你敢去吗?”浦建忍不住追问。 “我去。”卓天威斩钉截铁地说,伸手拍拍姑娘的手臂,示意要地冷静。 “好,有种。” “何时?” “明日午正。” “在下准时到达。” “欢迎光临,告辞!” “好走。 等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外,姑娘扭头默然注视着卓夫威,眼神越来越变得凄楚,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显然她在极力忍耐,不让泪水滚下来。 “我一定要跟你去。”最后她终于说话了,泪水也终于忍不住挂下脸颊。扑籁籁跌碎在胸襟上,语气一反常例,出奇地坚决。 “不是我不让你去,不是我不遵守诺言,不让你分担我的快乐和忧愁,也不是我自大自私,逞匹夫之勇以表现英雄气概。”卓天威将她颤抖的娇躯挽入怀中,温柔地替她擦泪,语气更是温柔得像绵绵情话。 第三十章 毁穴毙狐 “天威……”她哭泣,哭得激动而伤心。 “因为你去了,失败的机会一定会多一倍,甚至三倍,那妖妇一而再失败得很惨,她不会甘心,很可能会有宁为玉碎的打算。假使她耍碎了玉屏,最后失败的就是我了。” “可是天威……” “我并不把玉屏看得比我的生命重要。”天威轻抚着泪水不绝的粉颊,温情地在双颊亲了亲:“玉屏代表了一个男子汉的决心与勇气和人生的一个目标。假使我不用全心力去争取它、获得它、拥有它,那么,世间的一切就没有什么意义了。生命是可贵的,但支持生命的精神力量更为重要,但没有精神和意志,猪也是有生命的。” “凤鸣,你希望和一具行尸走肉在一起过一生吗?行尸走肉是有生命的。” “哦!天威……”姑娘酸楚地哭倒在他怀中。 “傻丫头,你不能笨头笨脑地死板板去爱一个人。”天威的腔调变了,变得风趣轻松,这才是他本来面目:一个在生死关头仍能把握冷静情绪的勇者。 “你……你说……”姑娘被激怒了。 “你听我说,你为何要紧跟着我,默默地一起去共患难跳火坑,而不设法离开我去帮助我获取胜利的机契,你说你笨不笨?” “你……你是说……” “你的轻功身法是一流的。” “比起你来当然是差得远。” “你会龟息术,能吃苦耐劳。” “你比我还要清楚我有那哪能耐。” “妖妇的金锁阵,绝不会聪明得真的撤除掉。这些日子斗智斗力,我多少摸清她一些性格,她将会慢慢拖延,拖得越久对她越有利,她要拖得我心浮气躁以暴露弱点,而我,需要的是速战速决,越快解决越妙。所以,她认为我的外援进不来,她该已查出我已辞谢了杭霸主与三星盟的协助,我不能仗两大群黑道群豪来欺负她一个弱女子。 那旭光楼是十分坚牢的,小偷可以挖通一扇墙,但绝难挖通那种合抱粗的垒木,因此妖妇认为外援绝不可能撼动她的金城汤池。如果你能每隔片刻,炸毁她一处墙角,墙角是垒木墙的弱点。” “对!对啊!” “那当然对,只要炸三两次,妖妇就会像热锅上的蚂蚁,而我却要她拖下去,拖延反而对我有利啦!” “可是,我怎能进去?” “所以就要借重你的吃苦耐劳好德性哩!四更天,我带你过去。” “那八门金锁阵……” “那是小孩玩意,如果要破阵,片刻间,我就可以走遍休伤生杜景死惊开,如入无人之境。你带了干粮和水,潜伏在旭光楼的死角所在,等我进去了之后,约一刻时辰,你就可以爆炸第一声了,药包我替你先埋好,带火折子和一根大香,近的用火折子点火绳,远的用大香点药引,每隔两百数,来一次轰隆,你说妙不妙?” “天威,你是天才!”姑娘狂喜的、主动地亲他。 “夸奖!夸奖!你要潜伏七至八个时辰,吃得消吗?”天威说:“里面有百十个人,幸而大部分皆躲在八门中枢像呆瓜般,等候外面的人闯阵,但仍有一些人巡视,所以必须躲得稳稳的,很苦的。” “更苦的时光我都经历过了,天威。” “可是,我心疼啊!”天威的腔调怪怪的,突然在她迷人的小樱唇上亲了一吻。 “坏人……坏……”她激情地、娇羞地叫。可是,却突然抱紧了卓天威,娇喘吁吁的回亲,比卓天威更坏。
同一期间,南面的雷平山小径。 小径南抵二茅峰的二茅宫。峰侧另有一座积金峰,峰下的元符宫名气并不比茅山三宫为低。 后来的满清康熙大帝,所赐的御书“第八洞天”匾额,就挂在元符宫上,宫东面有茅山五洞的南洞,当然,名气最大的,该数大茅峰的华阳宫。 一群老道走近了雷平山,浩浩荡荡一大群,走在前面的八位皆穿了大红道施,有两位是正一道官服。 足有四五十名之多,佩的剑大小不一,轻重不同,型式各异,有几位居然是桃木剑。 老道,是普遍性的总称。茅山的老道,外界对他们的称呼各有不同,法师、巫师、羽士、黄冠、端公……反正想怎么叫悉从尊便。 放尊敬些,称他们一声仙师,会把他们乐得十万八千毛孔一孔一舒畅;骂他们一声妖道会把他们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事实上,茅山的确出了不少妖道,替灵狐卖命的茅山七子,春药和堕胎药都是第一流的。 茅山七子并不是三茅峰各宫观的老道,而是小茅峰北面的良常山青灵观的法师。 正一道官带了大群道侣出动,其严重性是可想而知的。 小径折问处,路旁的小坡上,突然出现了三个彪形大汉,所佩的刀相当唬人,又宽又沉重,刀鞘金芒耀目。 老道们看到了陌生人,脚下一慢,接近至十步外,八名首要老道继续往前接近,其他老道止步,后面的老道侧向前靠拢。 “施主们,哪一位是霸王卓?”为首穿正一道官袍的花甲年纪老道止步问,眼中有警戒愤怒之色。 “这里没有霸王卓。”佩金背刀的人嗓门大得很:“我,断魂狂刀杭天豪,霸王卓名叫天威,天豪与天威不是兄弟,而是互相敬重的仇敌。” “贫道……” “我听说过你们,华阳三真人、元符官五使君。”杭霸主的气魄比卓天威强多了:“我是大江下游的黑道霸主,南京是我的肉食地盘。你这里,也算是我活动的后院。” “狂徒大胆!”道官冒火了:“贫道华阳宫太一,你们来做什么?” “来阻止你们前往柳谷园替灵狐送死。” “什么?”太一真人大怒,手扶上了剑柄。 “你不必暴躁,听我说。灵狐是贼,她盗了霸王卓六十七件奇珍,价值连城,纠合无数高手名宿明枪暗箭齐施,被霸王卓杀得落花流水逃回来了,你们如果偏袒灵狐,霸王卓会毫不迟疑的屠光你们……” “贫道先擒下你……”太一真人拔剑。 “且慢,你,道术玄功或许比在下高明,你们足以把咱们三个人化骨扬灰,但你们必须考虑后果,三天之内,这里将有上千江湖各式各样人物活动,我那些人全是天下一等的坏蛋,什么坏事都可以做出来,杀人放火焚城屠村,乃是家常便饭,你最好是相信。”杭霸主向北面半里外的小山顶一指,那儿站着长春谷主一家人:“还有,那位是白道名宿长春谷主傅华,他是来主持公道的,只要他登高一呼,有多少白道英雄来找你们,恐怕就无法计算了。你们看着办吧!” “你们是来为霸王卓助拳的?”太一真人色厉内茬,显然有点下不了台。 “正相反,他赶咱们走。”杭霸主感到好没面子:“不过,咱们敬佩他是条够朋友、讲义气的汉子,他不愿意把咱们拖下水,不希望咱们在自己的地盘上,做出不可收拾的严重惨案。霸王卓是无敌的金刚,盖世的霸王,你们百十人前往找他,老天爷,我几乎已经看到尸横满地的惨象了,到现在似乎还嗅到苏州大屠杀的血腥味。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在数难逃,在下已尽了救你们的心力;你们要去送死,谁也挽救不了你们,要去你们就去吧!在下祝你们幸运,你们真需要加倍的幸运,走!” 三人说走便走,昂然向北越野而去。 老道们聚集首脑商议片刻,最后打道回山,没有人愿意舍命去救一个盗宝者,想去也不敢去。 柳谷园断了外援。
柳谷园静悄悄,没有任何人畜活动的形影,用静如死水四字来形容,绝不为过。 午正的钟声,突然从旭光楼的顶楼传出,六记钟声未落,卓天威的劲装挎刀身影,已跨入敞开的正厅门。 “砰!”巨大的千金闸式的铁叶门从上面沉落,厅门闭死了,似乎大地摇摇。 梯上的门楼前,千娇百媚的灵狐,穿一袭月白色宽道袍,倚在雕栏上仪态万千,风情万种地向下面微笑,笑容动人极了。 她这种装扮,曾经毁灭了石鼓村宋家,现在,她要毁灭霸王卓,霸王与灵狐,算是第一次碰头。 “上来呀!卓公子,楼下没有埋伏,楼上有。”她甜甜的悦耳嗓音像在唱歌,妩媚地伸玉手轻掠披肩的如云秀发,那神情极为动人。 “美人相召,勾魄摄魂,霸王卓如奉圣旨,色授魂予迈步上妆楼……”他也在唱,流里流气一派流氓相,举步登梯:“哦!不对不对,一不是妆楼,该称藏珍楼。” 灵狐轻轻摇头,眼神极为复杂。 “狐仙请了!”他狂傲不改,怪腔怪调抱拳施礼:“久闻仙号,如雷贯耳,今日幸睹芳颜,足慰平生。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芳驾果然风华绝代,艳绝尘寰,不愧称武林四大美人之首,在下幸甚!幸甚!” “哦!我的天!”灵狐荡笑,高耸的双峰颤动,魅力无穷,俏巧地挽住了他的手膀,胴体几乎全倚在他身上了,阵阵醉人的幽香猛往他鼻子钻。 “天?这里也许什么都可以看到,就是看不见天!”卓天威一语双关,这里没窗户,当然看不见天。 “不要装疯扮傻,假作不解风情。”灵狐香喷喷温润的丰满胴体往他怀里挤,纤纤玉指点在他鼻尖上:“我的意思是,你的嘴好甜,好会灌迷汤,要是我早知道你这么洒脱风趣可爱,哪会发生如许风波?” 她挽了天威的手膀,倚偎着踏入楼门。转了几处弯,眼前一亮,不但有天光,而且宝光耀目生花,珠光宝气令人目眩。 这里不是会客室,也不是闺房,而是珍宝陈列室兼寝宫。楼板遍铺粉红色毡毯,一切矮型而图案美丽精巧的案、几、柜座……皆镶珠嵌玉,巧夺天工,铺设的褥、垫、枕、龛、套等等,非绮即罗有绸有缎。 室是多角型的,所开设的铁格窗采光的角度很巧妙,需要耀目光芒的珍宝则光线充足,需要朦胧之美的珍宝则光线柔和朦胧。 上上下下作为陈列珍宝的厨、柜、架、框、案、桌……形状不一,高低不同,有挂有悬,有倚有镶……从任何角度,皆可看到各种形态的精妙陈设用具,而这些用具虽精美与色泽五花八门,但绝不掩去珍宝的颜色,反而将珍宝衬托得更瑰丽,更为夺目。 “我以为不是妆楼,结果仍然是妆楼。”他的腔调依然未变,可是神色变了。 他的确被这金碧辉煌、瑰丽夺目、珠光宝气的情景所震撼,被这些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珍饰、珠玉、古玩……所惊慑。 妆楼,是女性香闺的代名词,香闺是不能接待男宾的,他发现,没列出他的玉屏。 异香扑鼻,五彩缤纷。 灵狐击掌三下。 一屏绣帷款款而动,鱼贯出来了四位年轻貌美的绝色侍女,身上仅穿了胸围子,外技拖地蝉纱的半裸健美女郎,那情景真可以令男人百脉贲张,神魂飘荡。 金盏、玉盘、宜兴了、蜀二山细窑所产的紫砂茶具,色泽居然配合得华而不俗。 “请坐。”灵狐叫客就茶案的织锦蒲团落坐,她自己以俏巧的。妙曼的、诱人的姿势,在一侧坐下。 “佳宾请用茶。”四待女笑盈盈地奉茶,姿态动人,举动轻盈如舞,一举手一投足,皆具有无穷诱惑力。 “谢谢。”他泰然就侍女方如跪奉至嘴的手中喝了一杯清香扑鼻的茶。 “我这里怎样?”灵狐偎近他问。 “叹为观止矣!”他说。 “是不是俗不可耐?” “不!你是天下第一的鉴赏家。” “不骗人?” “由衷之赞。” “我好高兴,你不再油嘴滑舌了。”灵抓笑得好开心。 “用不着了,因为我即将谈上正题。” “卓公子,我们不能先做朋友……” “不可能的,富姑娘,哦!我没看见到我的玉屏?” “你不觉得,陈列在我这儿玉屏更为生色吗?” “我的想法不一样。” “你一定要那座玉屏。”灵狐举手绕室环指:“你可以任选六十七件珍宝,甚至一百件都行。” “非常抱歉,我一件也不能取。你这里每一件珍宝,都有一定的盛具和陈列的方位光度,少一件便是一个缺陷,我可不做破坏此地气氛的罪人。姑娘,我只要我的玉屏,不取非份之宝。”他坚决地说。 “你留在这里,不但玉屏是你的,我也是你的。”灵狐开始使用媚功,迷人的语调在他的肩上传入他耳中,火热的胴体整个倚在他身上,美丽的面庞呈现在他面前,蛇一样的玉臂缠住他的肩头:“天威,人生几何?你不觉得这样的神仙生活,值得你享受、爱惜吗?” “富姑娘,这话对我来说,是一种侮辱。” “你言不由衷,天威,这里是一个无瑕的、无匹的,天下第一美人……” 玉袍半褪,完美的酥胸首先半现。 “富姑娘,能听得进老实话吗?”他淡淡一笑,目光正视看展露眼前的完美胴体:“你很美很美,是天下第一的、无匹的,但不是无瑕的。” “你……” “你替我想想看,富姑娘,你这些奇珍异宝的来路都有问题,绝不是从天上白白掉下来的,我敢说,将有一半是用你这勾魂摄魄的美丽胴体换来的,你这可爱的胴体……”他干脆剥除灵狐的玉袍,玉体横陈:“当我想到这具美丽的胴体,曾经被无数人快活过,曾经在无数的人面前展露过……富姑娘,你能想像得出我心里的感受吗? 你能想像……” “不要说了!”灵狐突然站起,赤裸裸地站得笔直:“你这种自大自私的凡夫俗子的观念……” “不要和我谈观念!”他也跳了起来,虎目炯炯逼视着对方:“不错,我是个凡夫俗子,难免自太自私,也知耻知辱。我有母亲姐妹,日后也将有妻有女,你现在站在我面前,我不但有毛骨悚然的感觉,而且感到恶心。姑娘,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但存应该有分寸,至少,我的俗望不大,我只要我的玉屏,还给飞,我走。你的欲望,最好不要与我的欲望冲突,我不会管你的闲事,你无权以你的观念和看法来伤害我,你说,你还不还?” “我喜爱的东西,绝不会再放弃,我发现我在苏州,犯了一次严重的错误。” “你……” “我应该先看看你,再派人对付你,可是,我却先派人对付你……” “胡说,最先对付我的人是三星盟……” “我不是指这件事,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先看看你,就一定会喜欢你,你……” “胡说八道!” “我们不要再作无谓的争吵,亡羊补牢,尚未为晚。”灵狐拾起玉袍披上,这比赤裸裸暴露更具挑逗性,神色又变,变得更诱人更神秘:“我承认你很了不起,是一个真正的风尘铁汉,在女人眼中,铁汉并不可爱,只会令女人害怕,但只要稍加诱导,那就是十全十美了,现在,我要将全部心力,全部的爱用在你身上,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十全十美的男人。首先,对我该温柔时你就要温柔,要温柔地,情意绵绵地抱住……” “可是,首先我想到的是,曾经有许多男人这样抱过你,呵呵……”他大笑。 “咦!你……”灵狐脸色骤变。 “不要奇怪,你的役神大法道行很深,但在我面前,却又太浅了,不要再给我来这套,我已经领教过好几次了,认输吧!姑娘。” “你……” “把玉屏还给我。” “我……” “我不要你,我不喜欢你这种女人。改天你再看上另一个,我犯不着去打破他的头,还我玉屏来……” “不还不还不还……”灵狐技穷尖叫,蓦地玉拳粉腿齐飞,一阵怪响,卓天威从头到脚最少也挨了三二十记致命重击。 他左手搭住插在腰间的刀,右手护住双目,屹立如山,双脚丝纹不动,任由对方拳打掌劈,指点脚踢,即不闪躲也不反击。 “你像在打情骂俏。”他等灵狐住手,这才放下右手用嘲弄的口吻说:“可惜,你说的我是个铁汉,一个不解风情的铁汉,一个把花当菜,把一轮皓月当大饼的蠢汉,把一个裸女当大白羊的呆瓜。” “你……你是个白痴!”灵狐发狂般尖叫。 “白痴不会向你讨回玉屏,快把玉屏还来!” “不还不还,一千个不还,除非连我一起要……” “我不要你,要玉屏,你还不还?”他向前迈进。 灵狐大叫一声,四个半裸女突然飞扑而上,各从胸围子下方,各抽出一把尖细锋利,晶芒四射的尺二匕首,以四象阵式发起猛烈攻击。 胸围子上端仅掩住下半乳房,下面像肚兜般掩住下体,暗藏一柄尺二匕首绰有余裕,在男人昏淘淘色迷迷的时候,突然拔出猛然来一记,男人不死才怪。 卓天威灵活地闪动,仅用右手应敌,刁、拨、挽、带、送挥运如电,四个半裸女阵势大乱,左颠右扑跌跌撞撞乱成一团,好几次几乎误伤了同伴,身躯被卓天威的手触及,就会身不由己被拨得晕头转向。 “快把玉屏还给找。”卓天威一面闪动一面叫。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灵狐厉叫,从褥里拔出一把剑加入:“你非留下不可,你这白痴!” “哎……”一名侍女尖叫,被拔得直挺地向灵狐冲去。 “砰!”另一名侍女摔出两丈外,撞破了一只陈列汉玉的独脚圆几。 “啪!”灵狐避过侍女,却挨了卓天威一耳光。 “玉屏在何处?”他又将一名侍女拖倒问。 “旭光楼已经闭死,你永远出不去了!”灵狐连攻五剑、一面快攻一面说。 “真的?” “你必须相信!” “你的时辰已经不多了!”他开始游走。 “你说什么?”灵狐停住无望的攻击,大声问。 “我说你的时辰不多了!”卓天威拍昏了最后一名侍女,逼近灵狐沉静地说。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宁可玉碎吗?” “不错,除非你肯留下。” “不可能。” “我答应你,我不再找其他男人!” “你找一万个也与我无关。” “你这……” “白痴!对不对?哦!你这些藏珍,一定价值连城,天下无双。” “当然。 “就以陈设的器具来说,也是无价之宝。” “你是个识货的行家。” “夸奖夸奖!这些都是你花了无穷的心血,和无法数计的代价所换来的,每一件都是你心爱的。” “不错,如果你要,也是你的。” “我没兴趣。富姑娘,把这些珍宝毁掉,未免太可惜了,真是罪过。” “你毁我的,我就砸碎你的玉屏,我是当真的。”灵狐绷着脸说。 “我无意毁掉这些珍宝,可惜难免会被毁掉,你碎不碎我的玉屏我不在乎,因为我要杀掉你,这座旭光楼也会化为灰烬。” “你少作白日梦,旭光楼坚牢如铜墙铁壁,你杀不了我,也无法放火,火只能毁了一些家具,除了我这间藏珍室,出门一步便是死所,机关遍布,处处陷姘,楼下,就是一座九宫大阵。” “哟!你说得好像吃定我了?” “那是当然。” “我是死定了?” “不,我不要你死,我要你留下,我要你喜欢我!” “皮厚,说来说去还是这几句。好吧!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打算有效呢?抑或是我的办法管用?呵呵!咱们坐下来等结果揭晓。” 他果然坐下了,坐在织锦蒲团上,笑容满面。 灵狐一怔,剑向他一指。 “你在弄什么玄虚?”灵狐满腹狐疑,不安地问。 “没有玄虚,在等呀!” “等什么?” “我进来已经有一刻时辰了吧?” “差不多。” “快了。 “快什么?”灵狐更惊疑了,对一个突然举动反常的强敌,她惊疑该是正常的反应。 “等大楼倒塌。”卓天威一面说,一面取茶壶倒茶。 “什么?等大楼倒塌?嘻嘻……”灵狐笑得花枝乱抖,笑得玉袍滑开,妙态毕陈:“你没睡着吧?” “哪能睡?我在喝茶呢!” “要不,你就是妙想天开……不,妙想楼塌,我这座旭光……” “旭光楼很坚牢,固苦金汤,但会倒的,天下没有永远不倒的楼。晤!快了…… 快要倒了……” “啐!你……哎……” “轰隆……” 蓦地天动地摇,室中家俱跳荡,砰砰嘭嘭一阵暴响,几、柜、橱……东倒西歪,挂着的美丽宫灯猛烈地摇晃。 灵狐猝不及防,被震倒跌出丈外,剑也丢了,惊得魂飞魄散。 “一、二、三……”卓天威安坐不动,大声叫数。 灵狐狼狈地爬起,两名清醒的侍女也爬起来了,惊得花容失色,不知所措。 “你……你……”灵狐尖叫,抬起剑要冲上拼命。 “我在玩炸咏春楼的老把戏,二十五、二十六……” “你在数什么?” “叫数,数到二百,第二次,轰隆!然后,两百后,又轰隆……呵呵!轰隆几次,大概就差不多了。哈!应该是三十七,三十八 楼下各处花橱房中,人群惊煌地奔窜,怪叫声此起彼落,狂乱地向旭光楼奔来,但谁也不敢接近,烟尘滚滚,硝石硫火味令人欲呕。 “仙姑,快出来……”有人狂叫。 “我给你拼了!”灵狐狂叫,挺剑疯狂冲刺。 卓天威飞跃而起,远出两丈外,急袭无功。 铮一声金鸣,钢刀出鞘。 “你已经不可理喻。”天威的眼中杀机怒涌:“就让你与我的玉屏一起碎吧!” “轰隆……” 第二次巨震更猛烈,更惊心动魄。大乱中,灵狐一声尖号,发疯似的冲入一幅彩帷,蓦尔失踪。 幕帷后是一座隐秘的小门,卓天威不假思索地冲入,原来是一条窄窄的滑梯,直达楼底,下面幽暗,已失去灵狐的踪迹。 他急滑而下,将近地面,猛地伸刀飞跃而起,味喳一声,刀扎入墙壁半尺左右,劲道惊人。 他先贴上墙消去冲势,悬挂在刀下,距地约有八尺左右,等到冲势一顿,即拔刀飘然而下,脚飘落墙根,落势轻如飘絮。 用刀一探,果然发现滑梯下方是极为灵敏的翻板,下面深不可测。 灵狐告诉他,楼下是九宫大阵,他哪有工夫在阵中摸索?先出去再说,不能让灵狐就这样逃掉。 他事先已仔细留意入楼后,所估计的方向和位置,这时正用得着冷静的头脑,和精确的判断力,摸索片刻,当第三声爆炸响起时,他恰好到达第一次炸毁的墙脚,墙脚果如所料,炸开了近丈的缺口,巨木凌乱,缝隙足以供一个人钻出。 旭光楼的格局不是矩方形的,而是多矩形变化多端的建筑,而且占地极广,炸毁三五处墙角,所造成的损害不算严重。 况且严格说,他从苏州武备库弄来的火药,是抛射药而不是炸药,爆炸的威力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可怕,数量有限,还不足以摧毁如此坚固的大楼。但所收到的震慑效果,却大得难以估计。 百余名守阵的大汉,逃掉了三分之二。这些聪明的人固然是被连续爆炸的恐怖威力所惊吓,也因知道大势已去,不愿在此等死,所以乘机逃命去了,剩下的人,都是灵狐忠心耿耿的死党。 凤鸣姑娘的心,已经随心爱的人飞入旭光楼去了,她已潜伏了将近八个时辰,狼狈的情景不可言喻,焦躁的情绪,也可想而知。 卓天感于预定期限不见现身,她心急如焚,一连引爆了三处墙角,仍不见无威现身,她真急了,恰好有三名大汉,正从她潜伏的假山石旁冲过,看到了地面火药洒成的药粉。 “不要跑!”发现的大汉向同伴惊叫:“看,这是什么?” 姑娘丢掉大香,拔剑飞跃而去。 “有好细!”一名大汉狂叫,发现了她。 刷的一剑,她砍倒第一名大汉,反手又是一剑,划开了另一名大汉的左肋。 发现她的大汉到了,刀劈华山兜头就是一刀。 “铮!”她推剑急架,立还颜色,灵蛇吐信乘势递剑,点向大汉的胸口。 大汉的刀法相当扎实,而且颇为机警灵活,知道厉害,不接招急退闪避,一面狂叫呼救。 姑娘的剑术出类拔草,身法更是神奥迅速,可是,碰上不接把八方游斗的高手,真是英雌无用武之地的感觉,再神奥的剑术,也奈何不了不接斗的人,因此追逐了片刻。她便大感焦躁,沉不住气了,忘了再管制引爆的正事,最后一包火药失去效用。 她正打算全力扑杀那位大汉,右方地面突然出现一个洞孔。玉施仅用一根丝带系住,酥胸半露玉腿映掩的灵狐,从洞中飞跃而上,剑芒映目。 “是你这小泼贱!”灵狐厉叫,挥剑狂攻,拼命了; “铮铮铮……”两人各不相让,硬碰硬剑剑接实,火星飞溅,棋逢敌手,缠上了。 “不要脸!该死的,你……”姑娘不认识灵狐,一面抢攻一面咒骂。灵狐真该骂的,激斗中袍袂飞扬,那情景妙不可言,而一旁却有一个呆鸟似的大汉张口结舌发呆,难怪姑娘羞怒交加。 “我要连你也毁了。”灵狐怨毒地叫:“我绝不让你死得痛快,是你误了我的大事。” 叫声中,剑上突发异芒,剑气进发,挥出的剑突然幻化无数虚影,排山倒海似的疾射而出。 姑娘大吃一惊,怎么会突然出现无数的剑同时攻来?正要全力封架,耳听熟悉的焦灼叫声入耳。 “丢剑反跃滚转……”是卓天威的叫声。 叫声传到,银虹也破空而至,可能银虹与声音,两者的速度是相等的。 她的直觉反应是听从天威的指示,也是出于对无威的信赖,剑向涌来的剑山掷出,借掷力倒射丈外,几乎像是贴地反飞,背面一触地面,右滚翻三匝,远出丈外。 她的剑,在剑山前崩散,化为百十段碎屑,火星像一丛流星雨,回头暴散,呼啸有声像鱼网般罩下。 “铮!铮铮……”银虹接二连三飞到,一触剑山便—一震飞。 是柳叶飞刀,剑山能将剑震碎,却无法震毁飞刀,仅能将飞刀震飞而已。 姑娘挺身跃起,惊出一身冷汗,那百十段碎剑,像是百十把刀片,均匀地贯入她反飞落点的地面上,地面像是成了蜂巢,只可看到贯入的洞孔,散布面足有五尺方圆。 她发觉背部凉凉的,肌肤有点发麻,伸手一模,摸到三条横切的斜裂缝。好险,是滚转的刹那间,被碎剑片划破的,幸而衣破而未伤肌肤。 她感到心惧之余,全身无力,身子一软,恰好被抢到的天威及时扶住了。 “你……你怎么了?”天威惶急地叫。 “妖……妖妇她……”她发现自己喉间发紧,嗓音全变了。 “妖妇用元神御剑向你行致命一击?” “她……她……” “她逃掉了,哼!她走不了的。你不要紧吧?晤!好危险,背衣裂了,侥天之幸。” “哦!她是……” “灵狐富真真。” “老天!她……” “她的玄功火候不够,也幸而我的飞刀阻了她一阻,你也用了全力脱身,好险,你退在一旁歇息,我来对付这几个家伙。” 涌来二十余个人,到得最快的是昨天拦路的三男女,和另两名老道,四个青抱中年人。 九个人速度相差不远,来势如星跳丸掷,声势汹汹,一个个愤怒如狂,九支剑电芒耀目,后面,十余名大汉身手都够高明,有刀有剑,蜂涌而至。 看来势,对方已怒极拼命,倚众群殴,要以泰山压卵之势将两人压碎。 “铮!”卓天威拔刀,刀发龙吟,反映着日光,光华四射耀目生花。 刀向前一指,他的脸色变了,杀气腾腾,虎目中冷电如利刃般可透入肺腑,凛凛刀气阵阵外迸,似乎炎阳已失去热力,盛暑期间突然冷流四涌,寒气森森。 “冲上来……”他沉声怒叫。 第一个骇然在三丈外止步的人是浦建,第二个人是丘大娘。 九个人—一停步,成半弧形列阵,九支剑遥伸指向卓天威,先前愤怒的神色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惊骇、气沮、恐惧、不安。 随后奔到的十余名大汉,也—一悚然止步,向两翼徐徐移动,形成三面布围。 没有人敢领先冲上来,气氛渐紧,紧得几乎令人端不过气来,无形的杀气和压力,把每个人的心都震慑得跳得比平时快一倍。 肌肉的收缩,令血脉并不因心跳加速而流动加快,反而减慢减弱,因而感到寒气袭人,汗水都成了冷汗。 绝大多数的人,对可怕的凶险,都会有这种现象发生,严重时心中会发虚,毛发耸立,皮肤收缩,掌心冒冷汗,战傈发寒颤。 这时,也就是决定英雄和懦夫的重要时刻。 英雄,会鼓起勇气前进;懦夫,就会逃跑,或者瘫软下来,精神崩溃。 总算不错,没人逃跑。 鸦雀无声,静得可怕。 终于,有人移动了,是凤鸣姑娘,她慢慢地抬起脚旁一把剑,一具尸体旁边落的剑,这具尸体是她杀的。 对面,也有人移动了,四个青袍人中的一个,手中的剑隐现鱼鳞纹,俗称龙纹剑,有直纹的叫松纹剑。 有纹的剑,通常可列为宝剑一类利刃,钢炼得特别硬,平时磨起来相当费力。这种剑如果缺了口,就成了废剑了,所以使用这种剑的人,如非必要,不须用硬封硬接。 “这狂小辈就是霸王卓?”青袍人向身右的丘大嫂问,说话中气充沛,字字远传。 “是的。”丘大嫂点点头:“桂兄弟,不要小看他。” “哼!我不信他真有霸王之勇。” “九华炼气士道宏仙长,被他一掌震得倒翻了两匝。” “我要用剑斗斗地。”桂兄弟不服气的向前迈步,龙纹剑开始发出隐隐龙吟。 卓天威屹立如山,刀尖逐渐下降。 刀剑锋尖遥指,逐渐接近,两丈、一丈…… 绝顶高手相持,绝无空门可找,唯一的手段,是集中全力以超人的速度强攻,很可能一击判生死。 “电剑桂元冲。”桂兄弟亮名号了。 “霸王卓天威。” 剑气进发,电虹破空疾射。生死相搏,没有主客之分,谁能一剑把对方杀死,谁就是赢家。 电剑桂元冲抢攻,攻剑势果真快速如电,只见剑光一动,便已从中切入及体,名不虚传。 刀更快,剧烈地闪动两次,第三次传出一声暴露,剑光从左侧逸出丈外。 刀光如影附形,第三次剧闪。 剑光已无法收,更无法发,刀光太快大玄了,似乎是剑光闪掠的,利器破风的厉啸谅心动魄,剧烈闪动的刀光令人望之心底生寒。 刀光倏止,卓天威幻动的身形重现,举刀斜立,保持刀收势的最后姿势,像是突然幻现、顿止。 电剑桂元冲再冲了丈余,突然止步上身一挺,几乎摔倒,最后艰难地转过身来,指出的剑不住颤动。 右肩背胛骨裂了一条缝,胛骨也裂了,鲜血速地染湿了青袍,身躯开始因剧痛而抽搐,脸色灰败。 “我……我电剑桂元冲—……一招失手……”电剑本来中气十足的嗓音完全走了样:“丘大嫂……不要枉送性命……咂……” 另一青袍人一闪即至,挟住了往下倒的电剑桂元冲,桂元冲仍死死地抓住剑,痛得浑身痉挛。 卓天威收了势,踱回原地。 “谁肯将在下的玉屏收藏处相告?”他抱刀沉声问。 没有人作声,二十余双怪眼死瞪着他。 “没有人肯说吗?那你们就上吧!”他的刀徐徐伸出。 没有人敢上,但所有的人又开始发颤了。 “那么,诸位准备。”他迈步欺近,杀气腾腾:“我要屠光你们。” 天威杀气的培养,不是一朝一夕便可立就的。同时,本身的条件更为重要,站出来三分不像人,畏畏缩缩,双目无神,连老鼠都吓不跑,哪来的杀气?没杀过一些人,声威也无从建立,霸王卓,就具有这些条件。 先声夺魄,他的声威已经震慑得这些人心中恐慌。他站在那儿,冷静阴森,杀气腾腾,眼中的冷电与刀上的寒光委实令人望之生寒。 动时杀气涌涨,有如一头猛然扑击的老虎,胆气不够的人,真会被他吓得手脚发软、胆裂魂飞。 他动了,刀光似电射向人丛。 丘大嫂和浦建首当其冲,被煞气所震慑,骇然震惊中两面一分,不敢接斗,飞跃三丈。 本来位于两人外侧的两个人都是老道,更是心胆惧寒,扭身向外急滚。 一声怒啸,天威折向猛扑依然后退的杨陵。 “铮!”来不及走避的杨陵拼命了,一剑封出。 剑溅出火星,突然翻腾着飞上半天,杨陵则虎口裂开,被震得摔飞丈外,落地仍在翻滚不停。 刀光与啸声令这些高手们失声,身形未稳的丘大嫂问扑来的卓天威狂叫挫倒。 刀光下落,势如雷霆。 “我走……”丘大嫂尖叫,剑丢掉了。 “住手!卓天威。”灵狐的尖叫声同时传到。 人影重视,刀光一敛。 丘大嫂蜷缩成团,惊饰地抱头颤抖着。 卓天威站在一旁,刀压在丘大嫂的左肩颈旁,虎目含威,扭头向到了三丈外的灵狐冷然注视,来的还是两个人,两位侍女,手上各捧着一只檀木雕花木匣。 灵狐仍穿着那袭胴体半露的玉色道袍,走动问玉腿隐现,手中换了一把青钢剑,凤目中煞气慑人心魄。 “我要和你赌命,卓天威。”灵狐的语气不再甜俏:“我,和你的玉屏。” 两个传女将两只檀木匣并放在地下,拔出单刀站好位置,然后跪下右腿,双手握刀置于肩前,刀尖向上直立。只要她们的刀一下,即使普通的女人,也可以砍破木匣,至少也可毁坏一扇玉屏。 每只木匣内,盛了四扇玉屏,玉屏上有毫刻,卓家历代祖先的治家祖言。为了拯救乡里数千数万生命,他可以卖去传家之宝,被人盗走怎能甘心? 卓天威认得自己的东西,只感到心潮一阵汹涌,难以自己。 为了这座八扇温凉玉屏,不知死伤了多少人,有许许多多的人更间接的为玉屏而死,他的刀下有许多人倒下。难怪有人说,奇珍异宝,皆是不祥之物,惟有福者居之。 他瞥了刀下的丘大嫂一眼,有点侧然心动。 “好自为之。”他说,刀离开丘大嫂的身躯,转身向灵狐行去。 “不要和我赌命,富姑娘。”他的语气柔和了许多:“人的命只有一条,不能赌的。人活着,已经够艰难了,为了活命,不惜运用各种手段……” “不要向我传道解惑。”灵狐乖张地喝阻:“姓卓的,由不了你。” “富姑娘…” “你非赌不可。” “不要赌命。 “我坚持!”灵狐已认定自已是占了上风,毫不让步的说:“你不赌,结果是完全一样的。” “这……好吧!你说说看!” “你我全力相搏,生死决斗,我死,我的侍女便毁了玉屏。” “那……”他楞住了,这是那门子赌法。 “你不杀死我,玉就可以不碎。” “我不杀死你,我现在就可以不杀死你。” “你不决斗,就无权收回玉屏。”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是你最后的手段:用玉碎来威胁我。”他语气转厉:“这一来决斗时我就不能杀死你,你却可以毫无顾忌地杀我,所以你不会输。” “对,我人在玉就在。” “哼!我却没有赢的机会,注定了输家。” “不然,你可以认输。” “认输了,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有玉屏了,好美的想法,好精的如意算盘。” “至少,玉屏不会碎毁。” “那么,在下苏州之行是白去了,茅山迫宝是白来了,过去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了!” “对,你根本就不该追回玉屏,玉屏至宝有德者居之,你看了我的藏珍楼,你知道我配拥有它。”灵狐脸不红的说。 “你的阴谋诡计不会得逞的。” “是否得逞,今天必须决定,你要玉碎呢?抑或是瓦全?你已经没有别条路可走,你只要离开我柳谷园,甚至只要你离开我的视线,我就下令毁屏,所以你非决斗不可,在场的人都是见证。” 这简直是天下最可笑的赌命怪招,最不公平的决斗,这对卓无威来说,他不论输赢皆将一无所得。 欺人大甚,泥菩萨也难以忍受,骚狐狸的意图是极为明显的,要把握优势,公然占有那座玉屏。 卓夫威心中不住思量对策,也心中恨极。 “你接受决斗吗?”灵狐不容许他多想,厉声催促。 略一估量情势,他心中一动,脑海中电芒一闪。 “我不会白白将玉屏让你公然占有。”卓天威沉声说:“而且已别无选择。好,我接受决斗。” “你在弄什么玄虚?”轮到灵狐大感意外了:“决斗对你有何好处,你应该大方些送出一份人情……” “你做梦,必要时,在下宁可选择玉碎。”他举刀待发:“我即使不杀死你,也会把你拖得精疲力竭,成为半死人……杀!” 他也不容许灵狐多想,以免灵狐看出他的心意。 刀光电发,风吼雷鸣,他发起雷霆万钧的猛攻,霍霍刀光罩住了妖媚动人的半裸美人。 灵狐也用上了平生所学,剑起处阴风乍起,青虹有如电母发出的万干金蛇,无畏地锲人压来的剑山中。 “沉雷裂魄……”天威的怒吼像是天雷狂震。 刀光疾变,闪动的速度剧增三倍。 灵狐也用上了霸道的剑术,剑芒陡涨,冲刺、交错、挑削、挡拦……大概对天威的猛攻路数已摸清不少,发挥了轻灵而又辛辣的剑术神髓。 可怖的刀光连发八霹雷,在剑虹的几微空隙中一而再切入,在灵狐的胸腹及两肋附近闪动,快得令人无法看清。 但灵狐支撑下来了,有惊无险,而且剑锋着着威胁天威的胸腹要害,可知她下过苦功,找到应付天威的御神十二刀要决了。 可是,第八刀!压力倍增,速度倍增。 “铮铮铮……”刀剑终于狂野地接触。 灵狐快速地飞退,接招、飞退…… “大鬼神愁……”天威厉吼再起。 “铮铮!” “哎……”灵狐突然从漫天彻地的刀光中斜飞而起,玉色道饱飘落五六幅碎帛,右腿外测有鲜血溢出。 在外围旁观的人,看到她大半裸露动人的胴体斜飞而起。 “砍……”灵狐在急飘中狂叫,这时,她已被卓天威有计划地逼至两侍女的正前方约四丈左右。 卓天威正好夹在中间,前面两丈是灵狐,后面两丈是两侍女。 两把飞刀从他的左手向后飞去,快得肉眼难辨。 叫声传到,两侍女钢刀齐下。 天威后空翻腾身而起,刀临侍女上空。 两传女刀势已发,飞刀也同时贯入胸口,但刀劲不可能在这电刀石火的刹那间消失,势必砍破木匣,必定可以破坏一两扇玉屏,无可挽救。 人影一闪即至,是在灵狐斜飞而起时掠来的。 长春谷主傅家的家传绝学,流光遁影,世无其匹。 是傅凤鸣姑娘。她与卓天威心意相通,当天威将灵狐逼出威胁玉屏的范围外时,她便知道天威要情急走险了。 因此,她不顾一切用上了平生所学,在三丈外疾掠而出。 “卟卟!”她将两侍女撞倒,三个人跌成一团。 已中飞刀的两待女的钢刀山因而被撞偏,锋缘擦木匣而过,木匣跌翻滚转,危机间不容发,她与天威的飞刀是同时到达的。 天威随即飘落,一声长啸,身形再次腾空而起,前空翻重回原处上空。 灵狐发疯似的冲来,半途撞上了。 刀与剑行雷霆一击,接触快逾电光石火,刀挥出剑虹吐,宛苦电耀霞击。 “铮!”火星飞溅,剑化为三段飞走一了。 灵狐飞跌丈外,连滚两匝一跃而起。 刀光电旋而至,势若雷霆。 “天威……”灵狐疯狂地尖叫,但已晚了一步,刀光一闪。无情地划过她的咽喉,叫声立止。 天威身形重现,现身在丈外,抱刀而立,冷然注视着鲜血染红赤裸酥胸的灵狐,他的外袍已被汗水湿透了。 灵狐踉跄而立,晃了两晃站稳了。 咽喉已裂,发不出声音,鲜血一阵阵有节拍地从创口涌出,双眼睁得大大地,张口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蓦地,她苍白但嫩滑的面庞,突然开始变化,皱纹渐现,头发也变色。 片刻,她变了,裸露在外的酥胸、大腿、皮肤……也渐渐变色。起皱,高挺的乳房开始松弛、下垂…… 二十名高手屏住了呼吸,惊骇地目击灵狐这种不可思议的变化,张日结舌,目瞪口呆,一个个毛骨悚然,如见鬼魅。 “卟!”灵狐终于仰面倒下。 “噢……”丘大嫂那些人惊呼出声。 卓天威收了刀,脱下湿淋淋的外衣,上前盖住灵狐的尸体。 长春谷主一家人,出现在众人的后方。 “你们还不走。”长春谷主高叫:“你们已尽了力,不要再枉送性命,卓天威有权这么做,诸位心中该明白谁是谁非。” “我们要收殓她。”丘大嫂说:“富姑娘待我们不薄,我们不能亏待她。” “我留下来料理她的后事。”卓天威说:“她楼上有无数珍宝,必须给她陪葬,为了那些东西,她花了一生心血,双手沾满了血腥,就让她带走吧!” “她……她这是……怎么一回事……”浦建指指覆盖着的灵狐尸体说:“她…… 她怎么变得……” “她已经是年过古稀的老太婆。”无威说:“她练成了玄门梦寐以求的长青秘术,如果她活到一百岁,才开始衰老,没活到一百岁,她永远是一个青春尤物,她需要元精保持她的活力,所以她才会成为荡妇,她死了,元神精血全部消失,神形俱灭,只留下加速衰老的臭皮囊。你们人多,为她掘一座好坟墓吧!” 凤鸣姑娘抱着两只木匣,偎近他身旁,默默地将木匣递给他。 “谢谢你,凤鸣。”他感到喉间发干发紧,声调大变:“我已经准备玉碎的。凤鸣,你知道你冒了多大风险吗?” “我知道,天威,我不希望玉碎,所以……” “那两把飞刀……天啊!我没想列你会扑上来,假……假使……”他另一只颤抖的手,紧紧将姑娘抱住,好似怕姑娘要飞走。 “我……我有责任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