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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玉点头道:“是的!虽然这二十年来你走足了运,处处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但是今天你想安然渡过四关,却是绝不可能之事。”   韦明远不信道:“他们真有如此厉害?”   胡子玉道:“这四人论修为造诣是比不上你,不过他们并不是正面与你相对,每个人都仗着一些邪术异物,你就是退去了,也没有人非议你。”   韦明远沉思了一下道:“胡老四,凭阁下刚才那番话,我十分高兴,也十分感激,不过我还是不能离去,终我一生,从未退缩过一次,从前我功力不深,独对六大剑侠,明知必死无疑,我也没有皱过眉头,现在怎可被这四个旁门左道的下流江湖人物吓退。”   胡子玉道:“君子不逞匹夫之勇。”   韦明远沉下脸道:“自反而不缩,虽千军万马,这怎么能说是匹夫之勇。”   胡子玉一叹道:“你定要执迷不悟,我也没辨法了,跟我走吧。”   说着领先走出厅门,韦明远默默跟在后面,走出后厅,迎面一派雪原,只有中间开着一条小径,远处虽有屋宇,却在里许之外。   胡子玉手指前方道:“那里就是文抄侯的幽冥路,通过幽冥路就是百兽岗,然后是千禽谷,最后是万叠园,上天保佑你能连闯四关,在泰山丈人峰,我再祝你顺利地击败天璇地玑上官兄弟……”   韦明远微笑道:“看来那时你还有打算。”   胡子玉道:“是的!我另外还觅得能人,不过他骄傲,非要等你打尽天下无敌手之际,他才肯出头对付你。”   韦明远冷笑一声道:“那你在天龙总坛下毒,半途向山主等人投书是何用意?”   胡子玉道:“那是给你一点警告,只要你今天能生离此地,不等你回程,我立可设法解除那些毒!”   韦明远默然一下道:“出乎尔,反乎尔,我相信你早先并不是如此计划的。”   胡子玉笑道:“不错,可是看了你方才的气度,我宁可用正大光明的手段打击你。”   韦明远道:“说要亲手杀我,可是你的计划仍不免因人成事。”   胡子玉神秘地一笑道:“一年后的事情很难说,到那时候你自然分晓,过去我或许说了许多空话,但是今后我发誓言出必行。”   韦明远不信地道:“我不怀疑你的改变,可是我不相信一年之后你会有那么大的进展?”   胡子玉一笑道:“我……”   刚说了一个“我”字,他立刻止口不语,韦明远被弄得莫名其妙,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胡子玉压低了声音道:“我自会有办法,我相信你,所以我能这么告诉你,可是我无法再说下去了。”   韦明远不解道:“为什么?”   胡子玉的声音放得更低,然后方道:“我已有了计划,但是不能宣布,阁下屡膺异遇,很少是靠着苦修……”   韦明远笑道:“我明白了,你大概是想动……”   胡子玉脸色突变,大声道:“住口!我相信你,所以对你直言无隐,你怎么……”   韦明远道:“此地除你之外,别无他人,你怕些什么?”   胡子玉道:“此地也许无人,但是一件事若是变成了语言就不能算是秘密,你一生中做过许多事,但是有哪一件你敢说是绝对秘密!”   韦明远想了一下不禁悚然,压低声音道:“老谋深算,我不得不佩服你,虽然我不齿你的计划,可是我仍衷心希望你成功。”   胡子玉低声道:“谢谢你,今生我能以你为仇,当是莫大之荣事……”   二人再不说话,在默默的行进中,这两个不共戴大的仇人竟有惺惺相借之意。   在一片黑暗的屋子前,胡子玉站定了身子道:“入门就是幽冥路,老夫只能伴送到此为止。”   韦明远望着那扇深闭的大门豪笑道:“我出身幽冥谷,闯过黄泉路,现在又要走幽冥路,看来这一生倒是与鬼有缘。”   胡子玉却正经地道:“你最好小心点,我虽然是四神帮中护法,这四人也由我负责拉拢,可是对他们此刻的能耐,我恐怕还不如你清楚,这里面的布置除了文抄侯外,谁都不清楚话语未毕,门中传出文抄侯阴阴的声音道:“胡老四,你假用我们名义的那笔账还没算,现在倒又吃里扒外了。”   胡子玉嘿嘿干笑道:“文老弟,胡某本不该在此时扯腿。可是我不得不告诉你,我现在正式辞去四神帮护法之职,麻烦你转告别人一声吧。”   说完又对韦明远道:“你多加小心了,但愿在丈人峰头,你我还有相逢之日。”   语毕返身在雪地上飘然而去,文抄候在门内急叫道:“胡老四!等一下……”   可是胡子玉已经听不见了,韦明远目送着他拐着一只铁脚,在雪地上飞跃而逝,不禁在神秘莫测中又带着一丝惆怅。   文抄侯在室内恨恨的骂了两声,又对韦明远道:“鬼门关内香烛已俱,幽冥路上慰鬼歌起,阁下还等什么?”   韦明远在惆怅中回味过来,豪声地一笑道:“重门深闭。在下虽有求死之心,却还没有心急得破门而入。”   文抄侯阴笑道:“这倒有理,阁下生非常人,死为异鬼,我理当遣鬼卒相迎!”   语音一落,那两扇门呀的一声,缓缓地打开了。   韦明远望过去,只见一片乌黑,惟觉阴冷之气扑人,他虽已至寒暑不侵的境界,却不禁隐隐感到寒意。   提神凝气,单手比在胸前,一步跨了进去,背后的门自动地闭了起来,将他关在无际的黑暗里。   韦明远心中了无怯意,提声朗吟道:“人道泉下黑,身历信不虚,愿得夜明珠,毫光烛九幽!   吟声方罢,身畔忽有一个枯涩的声音接着吟:“泉下苦无珠,磷火导君游……”   韦明远吃了一惊,忙朝发声之处看去,只见两具白骨,枯瘦的手中各持着一盏绿幽幽的烛炬,那炬身是用人的胚骨所制,顶上放出微弱的光芒。   这景象虽然有些怖人,韦明远却因从前已见过多次,丝毫不觉恐惧,笑道:“二位大概是引路的鬼使了?”   左边那具白骨将头点了一下,仍以前那种枯涩的声音道:“昔为青楼女,红烛呼庐娱行客!”右边的白骨接着道:“今作黄泉使,青磷火鬼引归人!”韦明远听罢微微一笑,带点怒意朝暗中道:“文抄侯!你不该命两个妓女来迎接我。”   文抄候没有回答,左边的那具白骨却接道:“娼妓并不可耻,市身市笑不市心,生前粉红,死后枯骨,贵为天子,富甲王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到头来还不是与我们一样!”   韦明远听了倒觉得颇为有理,遂一笑道:“如此倒是我失礼了,就烦二位带路吧!”   那两具白骨遂开始移动,在前慢慢走着,走路的姿势却是楚楚有姿,想来她们生前,确曾颠倒过不少章台王孙,走马纨裤,韦明远微有一点感慨,可是他并没有放弃戒意与惊觉,在微弱的光亮引导下,一步步地向前走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四周仍是一片黑暗,也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韦明远倒觉得有些不耐,出声又道:“还要走多久才到尽头?”   前面的一具白骨答道:“不晓得,泉下的路是很长的,也许永远不会有尽头。”   韦明远一皱眉头道:‘那我们就永远这样走下去吗?”   枯骨道:“不晓得,泉下是很寂寞的。”   虽是答非所问,却给了韦明远许多感触,回首往事,不禁唏嘘。   走着走着,忽然在黑暗中传来一种模糊的声音,韦明远倾耳听去,却又不甚清楚,忍不住又道:“这是什么声音?”   枯骨道:“心有所思则耳有所闻,这只有你自己才会明白。”   韦明远道:“我听不清楚,也不明白。”   枯骨道:“泉下惟心神相通之人,才能互相感应,你专心听去,自然会清楚明白。”   韦明远心不由主地凝神听去,果然略略有些明白了。这是一个女子的慢声低吟,声间倒是颇为熟悉,隐约可辨: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客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低离离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韦明远听罢心中暗忖道:“这是思妇怨诗,不知是在哪儿……”   正想之间,那声音又响,这次仿佛更近了一点。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见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地难为情!”   韦明远又忖道:“这声音颇为熟悉,这词意尤为缠绵,但不知是谁家女子……”   就在他一心去探索这个问题,竟忘了身在何处,此来是为了什么……   前面两具引路的枯骨亦不知何时隐去,可是此刻周围竟微微有些亮光,虽是暗昏昏不辨东西,却能看见前面的路。   因此韦明远仍在不断地向前走着。   那吟咏之声更清楚了,仿佛就在不远之处。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腕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与君相知之,多需殷殷夏雨雪,   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韦明远仍未想起这是谁的声音,可是已被那悱恻缠绵的词境所感动,一心只想找到那吟咏的女子,脚下的步子也快得多了。   “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声音仿佛就在身边。   那么轻柔,那么痴情,那么动人心弦。   韦明远忍不住偏头一望。   在微弱的光线中,他果然看到一女子。   不过这女子是以背对着人,所以只能看见窈窕素衣的背影,以及她披散在头上长长的头发。   这背影都是那么地熟,不过他想不起是谁。   走到离她五六尺之处,他停下来,不敢莽撞地过去,而心中又极想知道她是谁,停了一下,他只好轻轻地咳了一声。   女子并没有动,仍是凄楚地吟道: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系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发如霜……”   “十年生死……   千里孤坟!”   这两句话提醒了他,使他意识到这是泉下。   那么这女子应是一个死了的人,已经死了的人是谁呢?   由背影,由声音,他记起这是谁了。   一时万千情绪,都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大声叫道:“湄妹!”   女子回过身来,果然是萧湄。   她的脸依然是那样的娟秀。   她的一切依然那样的动人……   韦明远激动的道:“湄妹!十年生死两茫茫,想不到我还能看见你……”   萧湄的样子先是一阵惊诧,继而泪下如雨,颤着声音道:“明远!真的是你,我只道永远见不到你了……”   她伸开双手,期待着,期待着。   期待着投到韦明远的怀抱!   韦明远与她一样的激动,望着她的双手,毫无犹豫地扑了过去。   突然的身际又飘过一个声音。   “明远!希望你能安全地回来,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分道远,直到长风沙……否则,我只有追随你到泉下了。”   这声音太熟悉了,不待分辨,就能确定是杜素琼的声音。   这声音也唤起他的迷悯,立刻他意识到身在何处。   毫无犹豫地屈肘,吐掌!   “轰!”   一道红蒙蒙的光华直朝萧湄的身上涌去。   “轰!轰!轰!”   无数光华向四周涌去。   “太阳神抓”发出至刚无匹的威力。   四周的情势立刻改变了。   黑暗全消,断壁残垣中映进了白雪的光芒。   这铁青色使他悚然心惊,少林的涤尘大师就是死于这上面。   那是中人无救的腐尸阴毒。   韦明远深呼一口气,却禁不住心中猛烈的跳动,只有毫未之差,他就会与涤尘大师一般地死去。   文抄侯衣衫狼狈地站在不远之处,脸上是一片从容,却也掩不住惊奇与失望。   寂然良久,他才寒着嗓子道:“韦明远!算你命长,我简直难以相信你能及时醒觉……”   韦明远的脸上泛起怒色,沉声叫道:“文抄侯!你太卑鄙了,居然用这种恶毒的方法来对付我,要不是……”   说到这儿,他自己也怔住了。   连他自己也无法理解何以杜素琼的声音会在那时出现在耳际。   文抄侯瞪着他,希望他能说出那答案,可是韦明远只道:“要不是我命不该绝,我险些就中了你的毒计。”   文抄侯仍是盯着他道:“姓韦的!告诉我,你究竟用什么方法躲过我九阴迷神大法?”   韦明远沉吟了一下道:“我什么方法也没用,只是突然地警觉过来,如若你一定想知道,只能算是天意了,天意使你这种邪道毒计不逞。”   文抄侯摇首道:“我不信,先前那具行路的枯骨,已能将你的心志迷惑了一点,后来……”   韦明远点头道:“不错!你这种方法果然厉害,那两具枯骨的谈话的确使我失去了戒意,自然而然地进入你所布置的情境,只是后来我何以惊醒,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所以我说是天意,我从不说谎,这一点你该相信。”   文抄侯大喝一声,口中鲜血直吐,使他的脸色更为苍白,猛然地扑了过来,两只枯瘦的长臂,直朝他的面上抓去。   韦明远左手一格,右手由肘下翻出   “咚”   一掌印实在胸膛上,不过未用全力,只打得文抄侯跌倒在地上,口中鲜血不住地又往外吐。   韦明远走上去,屈指在他肋下一点,这一指并非杀他,却是替他止住了胸间翻腾的气血。   文抄侯咳了一阵,将口中的残血吐出,厉声道:“姓韦的!你为什么不杀我?”   韦明远凛然道:“以前我能放过你,现在自然也不杀你。”   文抄侯叫道:“你现在不杀我必有后悔之时,将来我必不饶你。”   韦明远朗然一笑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谈,不过我不会后悔,即使你将来杀死我,我也不会后悔今日放过你之举。”   文抄侯在地上爬起来,切齿道:“姓韦的,你不必故意市恩,有朝一日你落在我手中,我绝不会学你这种虚情假意的大方……”   韦明远仍是含笑道:“我不管你如何想法,不过我不杀你绝不是为了市思。”   文抄侯一怔道:“那为什么?”   韦明远庄然道:“我厌透了厮杀,从前我杀过许多人,除了白冲天及我的杀父仇人之外,没有一次出手是我本愿的,所以我能放手时,我尽量控制我自己。”   文抄侯呆了一下,一言不发,回头就走。   韦明远听任他离去,毫无一丝阻拦之意。   文抄侯走出十几步又回头说道:“假若你能闯过以后的三关,则一年之后丈人峰头,你会多一个敌手。”   韦明远点头道:“很好,只是我有一个要求。”   文抄侯道:“什么要求?”   韦明远庄容道:“那时我们若有缘再会,我希望彼此以真实功夫决胜负,别再指使那些冥中枯骨,扰得他们死后犹不得安宁。”   文抄侯略作思量才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韦明远朝他一拱手道:“谢谢你了,但愿后会有期。”   文抄侯头也不回,踏着地上的碎瓦走了。   直等他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韦明远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对眼前的残象略一寻视,才大踏步朝一条路前进。   第二关是百兽岗,对于兽神谷飞,他有着由衷的厌恶如仇,当然也最痛恨这种败类,曾经有两次的机会可以杀他,可是他都放弃了。   一个人在路上默默地前进是很快的,没有多久,他就爬上了一座岗。   这应该是百兽岗,可是却听不到兽群的咆哮。   而且也不见谷飞的踪影。   在岗上等了一下,仍是毫无声息,他有些不耐烦了,于是对着岗下为雪所覆盖的树林,提足了气,朗声道:“韦明远遵约来此。”   声若鸣钟,震得枝上的积雪不住下落,可是林中仍是悄悄没回音。   韦明远心中有些奇怪,遂顺着山径,向林中走去。   前行不远,只见地下一泓鲜血,触目殷红,血旁横着一对死狼尸。   狼尸俱是齐胸至尻,为人用利器剖开,肠腑流在地上,血腥刺鼻,可是那心脏还在跳动,可见为时不久。   很明显已有人先他而入,这人也是与谷飞作对的。   “这人是谁呢?可不可能是杜素琼等人去而复返……”   他心中揣摸着一切的可能,慢慢的再往前去……   韦明远的脚步略为踌躇了一下,接着又继续地前进。   沿途都充满着兽尸,有虎豹,有猩猿,不过最多的是狼。   这些猛兽的死法俱都一样,齐胸至尻,为利器所剖,而且都为时不久。   韦明远一面在诧异谷飞豢养之丰,一面也在诧异这下手的人的功力之深。   现在他已确定不是杜素琼等人所为,因为这种杀兽的手法利落,认部位之准确,同来五人中,无一能达此境界,甚至于连他自己也不一定辨得到。   一面心中狐疑,一面也有点替那些野兽们悲哀,它们的禀性虽然凶残,到底也是一条生命,只为了受躯于凶人,落得如此惨死,同时也隐隐觉得那下手之人心肠过于狠毒一点。   走着,走着,忽然一片短岗阻路,隐隐可闻人声。   韦明远立刻快步窜到大石之后藏起,谛耳细听,他原无意隐蔽自己,只是想先行知道一下对方是谁而已。   声音更为清楚了,那沙哑的喉咙,一听就知道是发自谷飞的,他语音中带着愤怒的腔调,悻悻地道:“台端也太不够意思了,我们过去虽然不太愉快,可是阁下既有意与天香结盟,咱们应该是同一阵线,台端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来捣乱……”   他的对方不说话,只是冷冷地哼一声。   由哼声以及谷飞的话,韦明远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暗暗地道:“我应该想到是这孽畜了,除了他,无人有此利器,刚才在前山他留下一包蝶须针,连面都不露就走了,待下子我定要好好地问问他……”   正想之际,谷飞又开口了。   “台端老不开口,到底是什么意思?”   话中虽有怒意,语气还是温和的,想来谷飞也是有点顾忌,不愿意把事情闹得太僵,韦明远听了,心中倒是另有一种滋味!   这人不问可知是韦纪湄,也是神骑旅的首领战隐。   这回他开口了,不过声音是冷冷的。   “问你自己?”   谷飞一怔道:“台端这话是什么意思?”   战隐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   这一笑令谷飞颇不受用,可是等了一下,谷飞仍是捺着性子道:“台端不是有意与大家合作,共谋天龙派吗?”   战隐冷冷地道:“不错!”   谷飞道:“那我们好容易将韦明远诱到此地,正要对付他,台端不但不合作,反而与我捣蛋,杀死我许多野兽是什么意思呢?”   战隐冷冰冰地道:“什么意思要问你自己。”   谷飞道:“我实在不明台端之意。”   战隐道:“你应该明白的。”   谷飞有点急了道:“我们别打哑谜了,请台端放明白说吧。”   战隐道:“我从不与缺乏诚意的人合作,尤其是与我作对之人。”   谷飞有点急了道:“我怎么没有诚意,又怎么与台端作对?”   战隐的声音突然一转为严峻,冷若寒冰,利如锋刃,高声道:“你把莫邪雌剑交还,再把徐副首领与那姓文的姑娘交出来,我就相信你有诚意。”   韦明远本来想现出身的,听见这话心中一动,又隐忍住没有动。   谷飞却似为人揭着疮疤,期期艾艾地道:“话从何说起……”   战隐冷笑一声道:“当然要从三个月前说起,本派徐刚副首领护送文姑娘经过此地,遇见了你,下文如何,不必我再说了吧!”   谷飞急得嗫嚅道:“这是什么话,台端一定是听人造谣了……”   战隐哼了一声道:“胡子玉不会造谣吧。”   谷飞大惊道:“怎么?是胡子玉告诉你的。”   战隐道:“胡子玉告诉了卓方,卓方又告诉我了。”   谷飞怒骂道:“背信贼子,无义匹夫……”   战隐一哼道:“这两句话该骂你自己才对。”   谷飞道:“这事或系讹传,我的确碰到他们过,但是……”   战隐道:“你别再狡赖,卓方看准你不足共事,所以把一切都告诉我,现在我劝你乖乖地把剑交还,再把人交出来。”   谷飞无可奈何,只得道:“剑确实在此,至于人我当时就放走了。”   战隐道:“他们并没有回到长白总坛,现在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我还是要你负责。”   谷飞犹在委曲求全道:“剑可以壁还,至于人……”   战隐怒声道:“人要你偿命。”   谷飞忍无可忍地道:“台端实在欺人太甚,要知道我是为了大计,并不是怕你。”   战隐微微一笑道:“那很好,你现在也有一柄利剑,我们较量一下。”   谷飞厉声道:“较量就较量,老夫一生中从未对人如此低声下气过……”   战隐冷笑道:“低声下气就够了,我要你尸横此地,像你那些宝贝野兽一样,开胸裂膛。”   谷飞厉声吼道:“狂妄匹夫,老夫今天非教训你一番不可。”   战隐呛嘟一声,撤出雄剑干将道:“我不反对,干将莫邪,雌雄剑未真正碰过头,这机会不容易!”   谷飞也拔出了腰间宝剑,一道寒芒,映雪生辉。   韦明远见他们立将动手,关心战局,忍不住在石后探出头来观看。   战隐仍是脸蒙黑纱,手执长剑,气度从容,峙如泰山。   谷飞则微微有些抖动,想是对战隐近日的进境,略有耳闻,心中确实没有多少必胜的把握。   二人面对而立,正要一触即发之际,远远忽地飘来两条人影。   谷飞见了心中大慰,忙叫道:“西门兄,祁兄,快点来!”   两条人影至跟前,果然是西门泰与祁三连,见了二人对峙之局,不由心中颇为感意外,忙夹身在中间,西门泰急道:“谷兄,韦明远已经突破了幽冥路,马上就要到这儿来了,你怎么又跟别人冲突起来了。”   谷飞脸色一变道:“暂时不管韦明远,先将这匹夫打发了再说。”   西门秦朝战隐望了一眼,迟疑地道:“这位想是战隐首领吧!”   战隐哼了一声,以示回答,西门泰又接道:“大家都是一家人,强敌将临,二位何苦在这时候闹意气。”   战隐鄙夷地看了二人一眼道:“我虽然答应与你们合作,都是互相利用,要说一家人,你们还不够资格,尤其是现在,你们合作都不够资格了。”   祁三连与西门泰都不禁有了怒意,祁三连不高兴地道:“战首领,大家俱是一帮之主,多少该客气点。”   战隐冷笑道:“四神帮是什么东西,你这种臭苗子也配称一帮之主,从前我让你们在此立足,是念在同属武林,现在你们既然背信忘义……”   西门泰沉声道:“我们何事背信忘义?”   战隐冷笑着不说话,谷飞却似怕将真相揭穿,忙岔嘴道:“西门兄不要跟他多说了,这匹夫如此狂妄,目中何尝有你我,还是让兄弟教训他一场吧。”   战隐一摇手笑道:“你一个人不够,还是三个人一起上吧。”   西门泰亦怒道:“混账匹夫,如此狂妄无礼,少时本座无论如何,也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战隐微笑道:“你不过仗着几头扁毛畜生作威作福,要论手上功夫,你谈都不要谈。”   西门泰勃然大怒,厉声道:“谷兄,第一场先让给我。”   谷飞乐得下台,立刻走过一边,装作开心地道:“西门兄要留心,他手中所用的是干将雄剑,锋利异常……”   西门泰点点头,掀开衣襟,在腰间解下一支长达数尺的彩色羽毛,迎风一挥,呼呼有声。   战隐微微一动道:“你就用这根鸟毛来对付我的长剑?”   西门泰傲然地道:“尽管你手中所执乃上古神剑,但是要想跟我换这根凤翎,我还不干呢。”   战隐心知他这根鸟羽必然大有妙用,却故作轻视地道:“所谓凤凰不过是古人胡诌,四灵中只有鸟龟是真货。”   西门泰轻哼了一声道:“龙鳞凤也许是胡扯,对牛弹琴与井底之蛙直截了当是事实,我们别抬嘴仗,还是在手底下见真章吧。”   战隐声音中含着怒意道:“现在你骂得痛快,等下我要你以两枚牙齿作代价!”   西门泰一言不发,手持羽毛一抖,斜斜地扫过来,战隐为了一试那雀羽的功效,立即一剑反撩了上去。   剑锋触及羽毛,不但毫无所损,反而在羽毛上产生一股柔力,将剑反弹来,二人稍沾即退,战隐哼一声道:“不错!当真还不易斫断。”   西门泰绷紧的脸上,此刻才有了笑意,傲然道:“那好处还多呢,你等着瞧吧。”   他手腕急抖,凤翎在空中呼呼急响,变为满大的影子置将下来,战隐手挥长剑,也舞起了一片剑幕,迎将上去。   双方用的都是快身法,一时但见剑光霍霍,翎霞灿灿。   战隐每一剑用的都是强劲,不住地把深沉的内劲藉搅隧传过去,可是他发现并没有占到便宜。   因为西门泰根本不需出力,那根神秘的凤翎竟有意想不到的妙用,不但将战隐的劲力消弭,而且还能反弹回来,若非他功力精纯,几乎要吃自己的亏。   而且风翎上彩锦般的色彩,一挥舞开来,仿佛像个万花筒似的,令人目眩头晕,根本看不清他的攻势。   经过二十几个回合,战隐渐渐己有不支的样子,喘息微闻。   韦明远在旁看得非常着急,可是不能出手帮忙,而且他发现战隐的剑招十分凌厉,并不比自己的伏魔剑法差多少,自己即使加上去也没有多大用处。   祁三连颇有喜色。   谷飞在旁不但显得很兴奋,而且对那根凤翎更是流露出一丝贪色。   战隐越来越不支了,西门泰高兴地道:“狂徒现在你知道厉害了。”   话声中横翎一挥,刚好在剑锋中切了进来,战隐避无可避,只好腾出另一只手,抓起剑鞘来一挡。   “嚓!”   一声如裂帛,如破竹,剑鞘被锋利的羽芒削为两截,不过已将来势撞歪,躲过了一招,西门泰哈哈大笑道:“狂徒,你尝到厉害了,这凤翎削铁如泥,并不比你的宝剑差。”   谷飞却大叫道:“好利器,西门兄,加点劲,把这狂徒活劈了。”   战隐的脸上有了汗,脸色却是十分平静。   这种平静使他的对手西门泰略觉心慌,可是一旁的韦明远却十分安慰。   他喃喃地低语道:“胜负生死都没关系,难得是临敌的气度,纪湄不愧是我的孩子……”   场中两个人仍是舍死忘生的决斗着,片时之后,西门泰又找到了一个空隙,在战隐的剑锋过后,羽尖反绕,又掷了进来,直指向战隐左胸。   这一招是无法避免的,谷飞立刻鼓掌叫好来。   韦明远一阵心痛,父子的天性使他几乎失却了镇定。   可是战隐的剑却在万不可能的情形下撤了回来,剑尖内翻,硬把羽尖封了回去,而且他剑把上长长的流苏巧妙的在西门泰面前一晃。   “嗒!”   一声轻响。   西门泰猛地撤身,嘴角流下鲜血。   战隐以剑拄地微笑道:“我这一招就叫‘对牛弹琴’只取你一颗门牙,绝对没多打。”   西门泰两眼圆睁,双唇紧闭,又狠又毒地瞪着,表情上是惊怒参半。   谷飞才叫了一声好,立刻又噤住了口。   祁三连也流露出难以相信的样子。   战隐的神色仍是那样镇定如恒,微笑着对西门泰道:“我劝阁下还是吐出来吧,打落门牙和血吞,这硬充好汉的滋味并不好受,何况阁下,还欠我一颗门牙。”   西门泰气极地猛吼一声,脚下一步步地移向战隐,凤翎举在胸前,手臂在微微地颤抖,眼中却几乎冒出了火。   显然他凝聚功力,想把战隐一举击死。   战隐依然拄剑呆立不动。   西门泰走到距他四步之处站定,手一抖,羽翎幻起一团锦绿,直罩过来。   战隐拔起地上的剑,振腕直刺进羽影,然后反手一绞,羽影抖散了,他的左手突钩双指,朝西门泰的眼睛挖去。   这一招用得险极,可也潇洒之极。   因为他虽在羽影中抢招,所攻的步位手法却美妙之极。   西门泰基于本能的将头朝后一仰,战隐的手势朝下一落,在他面门一晃,然后迅速退后。   西门泰吭了一声,双眼紧盯着他的手指。   大家也跟着望去,战隐的指间赫然正夹着一枚门牙。   他将门牙举起看了一下,然后丢在地上笑道:“这一招本来应该叫‘火中取栗’但是为了应景,就从权改作‘井中之蛙’吧。   西门泰气极无言,腮上的肌肉颤动了半天,才长叹一声道:“阁下好身手,我算服输了。”   战隐微笑道:“你骂我两句,我取你两颗门牙,大家算扯平,咱们再来过。”   西门泰掉了两颗门牙,讲话不关风,含糊吐词道:“不打了,我自承不如。”   战隐一收笑容道:“说输就输,哪有这种便宜事。”   西门泰怒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已经认输,阁下还想怎么样?”   战隐道:“不怎么样,你当知道,神骑旅的前身是马贼帮,我身为首领,自是贼性不改,俗语说得好:‘贼无空手……”   西门泰作色道:“阁下还有什么条件?”   战隐道:“拙荆专好搜集各种鸟羽,你手上的那根羽毛很新鲜,你我萍水相逢,此缘殊属不易,阁下何不将这根羽毛送给拙荆,为下次相见留些情分。”   西门泰闻言色变如土,额下汗珠直滴,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谷飞急叫道:“不行,这种重宝如何可以轻易与人。”   战隐朝他冷笑道:“阁下如果有兴趣,不妨也凑上一角。”   谷飞凶睛暴突,但是他看过战隐方才的剑法,自己万难取胜,空自急得青筋暴露。   战隐又朝西门泰道:“其实我向你明讨还是客气的,若出手抢夺,你连命都保不住……”   西门泰又长叹一声,缓缓的将手伸出。   谷飞又抽出剑上前急道:“西门兄别屈服,拼着我们三人齐上,也要替你保全这重宝。”   战隐突然挺剑虚空劈出一招冷笑道:“就是你们三人齐上,能躲过我这一招否?”   祁三连与西门泰三人看了他这一招后,个个脸上失色。   战隐这一剑端的奥妙无比,三人虽俱为一时高手之选,却也无法躲得这一招。   西门泰眼中流着泪哽咽着道:“你拿去吧?技不如人,夫复何言。”   缓缓地伸出手,战隐一把接了过去。   战隐接过羽毛,微笑着对西门泰道:“这东西还是交给我保管的好,若是在你手中,保不住别人觊觎,或许你会为了它,不明不白地做了屈死鬼也不一定。”   口中说着话,眼睛却膘着谷飞,口角的笑意突地变为十分阴沉。   谷飞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噤。   战隐将羽毛围在腰问道:“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谷飞一怔道:“此地原是我们的基业,你叫我们走到哪儿去?”   战隐道:“武林之中,谁不知道关外白山黑水都是神骑旅的辖区。”   谷飞道:“可是武林中也知道我们在此创立四神帮?”   战隐轻松地道:“哦!我近在飓尺,怎么倒没有听说过?”   谷飞急道:“你就耍赖,四神帮创立近三个月,你怎会不知?”   战隐冷冷道:“是吗!可是你们连个正式帖子都没有给我过,我虽然略有听闻,还知道是一批无聊的江湖人在闹着玩儿呢?”   祁三连沉声道:“台端难道绝得连个容身处都不给我们留一个吗?”   战隐哈哈大笑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阁下也说得太可怜了!”   西门泰放柔声音道:“难道连一个栖身之地,台端都不肯商借吗?”   战隐一抬头,冷冷地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西门泰想了一下,叹息道:“好吧!一切都依你,不过请你容个期限。”   战隐点点头道:“这倒可以商量,明天日出之前,跟你们离开此地。”   西门泰垂首无语,片刻才抬头毅然道:“今天阁下算是志得意满了,不过你记住,终有一天我会夺回凤翎,在此地重建四神帮。”   战隐毫不在意地微笑道:“可能有那么一天,因为那时我已死了。”   西门泰沉声道:“不错!不是你死了,就是我死了,只要我西门泰有一口气在,我会记得阁下今日之赐。”   战隐道:“壮哉!壮哉!三个人中就是你还有点人味,因此我给你一个保证,异日不论何时何地重逢,我绝不取你性命。”   西门泰无言,只是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回首径去。   祁三连也跟着走了,谷飞留在最后,想动而又不敢动。   战隐冷冷地膘着他道:“台端还有什么可恋战的?”   谷飞微感诧异,但立刻恢复了原状,回首拔腿飞奔。   战隐笑着道:“你慢慢地走好,今天我不找你讨剑,但是希望你能好好保管着,别给人家抢了。”   谷飞的脚步略顿一下,但立刻也急若丧家之犬,如飞而去。   战隐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但是他的笑声并没有维持很久。   因为山岗上缓缓地走下一人,布衣青衫,神态雍容,宛若玉树临风。他就是韦明远!   他的脸色上透着庄严,一派肃然。   战隐连忙闭上了嘴,失去了那份平静,连手脚都显得局促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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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情到深处情无限 爱至切时爱万能     无垠的雪原上一片银白,山是白的,树是白的,地是白的。   一片银装的素白中峙立着两个小黑点,那是两个人。   韦明远庄严地道:“我们在这儿谈话,有被人听去的可能吗?”   战隐朝四周用心地谛听了一下道:“不可能,十里周围没有一个人迹。”   韦明远点点头,然而换了一付比较温和的口气道:“那我们可以好好地谈一下了。”   战隐低声地道:“是的,爸爸,我们好久没有倾谈了。”   韦明远略顿一下道:“我们恐怕从来就没有好好地谈过,孩子!我承认过去对你未能尽过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   战隐略为激动地道:“爸爸!别这样说,您是个非常人,您的身上负了大多的责任……”   韦明远叹了一口气道:“我不够资格被称为非常人,我的一切都很平凡……”   战隐目中闪出光亮道:“可是您的作为,您的遭遇,都很不平凡……”   韦明远道:“问题就在这儿,一个平凡的人,有着非凡的负担,以至于碌碌终生,连子女的教育都忽略了……”   战隐惶恐地道:“爸爸,可是我做错了什么事?”   韦明远道:“你的一切作为令人无法找出错误,可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战隐不解地道:“爸爸!我不懂您的意思。”   韦明远稍作思索道:“我举个例子来说吧,就以今天的行为……”   战隐道:“今天的我做错什么了?”   韦明远道:“我不知道错在哪里,你处理得很好,没有杀一个人……”   战隐目光一闪道:“这些万恶之徒,本来百死不足以赎其行,尤其是那个谷飞……可是我不杀他们是有用意的……”   韦明远诧然地道:“哦!原来你还别有用意?”   战隐得意地道:“是的!我故意告诉谷飞说是卓方出卖了他,然后又放过他,也不向他收回宝剑,就是想他以后去对付卓方。”   韦明远道:“那你与天香教结盟也是别有用心了。”   战隐道:“当然了,我怎会帮着他们跟您作对呢,我看过天香教的姹女迷魂大阵,那阵有点厉害,所以想利用谷飞去牵制她一下。”   韦明远默然片刻方道:“以暴止暴,我也无法派你什么不是。可是你不该那样对付西门泰。”   战隐道:“您是说留他的那根凤翎。”   韦明远点点头,战隐笑道:“我原不知他身怀如此异宝,后来想到您没有什么趁手的利器……”   韦明远淡然一笑道:“原来你是为我而那样做。”   战隐掏出凤翎道:“是的,这根鸟羽比干将莫邪还要神效呢,您的矍铄精神,无双绝艺,再加上这根异宝,是再适合了没有了……”   说着将羽毛递过来,韦明远用手推开,正色地道:“你的一片孝心可感,可是我不会接受的。”   战隐一怔道:“爸爸,我是一片诚意………   韦明远点头道:“我晓得,可是我这一生,从未妄取一物,渴不饮盗泉之水,拈花玉手是何等宝物,可是我退还给碎心人时,毫无一丝不舍,更何况这强取来的东西。”   战隐红着脸讪讪地道:“那你用我的雄剑干将吧,这来源绝对清白的。”   韦明远还是摇头道:“我不要,我还是用那柄家传铁剑,那是你祖父传下来的,君子贵在不忘本,本立而道生……”   战隐惭愧地道:“爸爸,您太伟大了。”   韦明远庄容不改,声若金玉道:“不是伟大,这是做人的基本态度。”   战隐沉思片刻才道:“不过我留下西门泰的异宝,另有一种用意。”   韦明远道:“你的用意真多,你说说看。”   战隐道:“似这凶残之人,若是身怀利器,为祸更烈,我这是拔虎爪,去蜂刺,想减少他作恶的恁恃。”   韦明远不以为然地道:“在我看来,西门泰不算大恶之人。”   战隐道:“他也许不太坏,可是谷飞却坏透了,他初见西门泰出示异宝,就生了觊觎之心,即使我不拿,他也会想尽办法弄了去,这一来岂不是如虎添翼。”   韦明远摇头道:“这话是不错,可是谷飞若得此宝,也未必胜得过你。”   战隐道:“爸爸,您这就错了,谷飞已深得伏魔剑法之秘,若是再加上这根凤翎,我绝无胜他之把握。”   韦明远想了一下,觉得无话再叙,只好微叹道:“你的口才进步多了,我竟说不过你了。”   战隐一笑道:“爸爸,你太过奖,我自觉得还不如您甚远。”   韦明远淡淡笑道:“那倒不尽然,你现在功夫造诣以及在武林中的名望并不低于我。”   战隐由衷地道:“可是在风度修养以及在江湖人心目中的印象,您的地位绝无他人所能替代,我深以能为您的儿子而骄傲。”   韦明远停了良久才道:“我觉得对你没话说了,但愿你今后能好自为之。”   说完回头便待离开,战隐急叫道:“爸爸!”   韦明远止住脚步回头道:“你还有什么事?”   战隐一展手中凤翎道:“你真的不要这个?”   韦明远坚决地道:“不要,不过我倒是有几句话忠告你。”   战隐恭身道:“孩儿敬候训示。”   韦明远道:“这种稀世奇珍,必须居之以德,既然你已经留下了,当然也不能还人家,可是我希望你能好好地保有它,好好地用它。”   战隐仍是恭身道:“孩儿谨记此言,终身不忘。”   韦明远将手一挥道:“我言尽于此,现在我要走了,你杜姨姨还在等着我呢。”   战隐恭身弯腰道:“爸爸!我不送你了,您多保重!”   韦明远点点头,回身走去。   战隐在原地恭身而立目送,眼中微露出孺慕之情。   韦明远走出十几步,忽然想起一件事,止步回身道:“你说那梅姑的消息可是正确的?   战隐略有黯然之色道:“不错!他们平白地就失去了踪迹,我曾经多方派人搜索,迄无消息,不过我相信会找到他们的。”   韦明远也有点黯然道:“你多用点心吧,不管你跟念远好到怎样,她总是你名分上的妻子,我们对聂姑姑也该有个交代。”   战隐道:“爸爸放心好了,我跟念远都有个默契,绝不辜负梅姑。”   韦明远安慰地点点头道:“这我就放心了……你……”   他的嘴张着,下文却没有讲出来。   战隐越前一步道:“爸爸还有什么吩咐?”   韦明远顿了一下道:“你是否要将你的名字暂隐起?”   战隐歉然道:“现在为着很多原因,我无法公开表露身份,但是我想总有一天……”   韦明远接着道:“这一天要多久呢?”   战隐道:“不会太久,至迟在您泰山大会时……”   韦明远愕然道:“那是我的约会,与你什么相干?”   战隐微笑道:“虽然那是您与别人订的约会,可是天下武林,都将它视作一次论名之争,我既然侧身武林,当然也不能置身事外。”   韦明远道:“我可不要你帮忙。”   战隐笑道:“我不会跟您争名头的。”   韦明远正式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老实说,我并不作天下第一人之想,也不在乎什么名头,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别像我一样,弄得怨牵仇结,永无宁日,你懂我的意思吗?”   战隐垂手道:“我懂!那一天我只在旁边看着好了。”   韦明远想了一下,出声叹道:“其实我是多此一说,你现在仇家已经不少,想太太平平过日子是不可能的了!”   战隐道:“所以我也相趁那天的机会了断一下,图个一劳永逸之计。”   韦明远继续慨叹道:“一劳永逸,谈何容易,江湖是个大染缸,一旦跳进去便永远无法干净了,你祖父如此,我是如此,你也是如此,我们韦家注定是如此的。”   战隐兴奋地道:“江湖世家江湖行,江湖子弟江湖老,但愿我能不折您的令名。”   韦明远叹了一口气,突然道:“纪湄,我要求你一件事。”   战隐一怔道:“爸爸!有什么事您说好了。”   韦明远庄严地道:“你将来有儿,不让他再学武艺。”   战隐愕道:“为什么?韦家英风应该可以永存武林的。”   韦明远正式道:“不!你要听我的话,韦家的江湖只到你这一代为止,江湖人鲜有善终,要想起延续韦氏香火,舍此无他策。”   战隐想了一下点头道:“爸爸!您是对的,我答应您,不过我到现在并未成亲,更别谈儿子了。”   韦明远道:“那你跟念远……”   战隐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与念远是有名无实,您与杜姨姨是无名无实,我们两家注定是结不了亲的,这也许是天意吧。”   韦明远呆了一下,也是苦笑道:“天心渺渺,人事难测。”   战隐歇了一下道:“有些事情是人力无法强求,不过我总记着您的话。”   韦明远望了他一眼,无言回头而去。   战隐仍是望着父亲的身影,眼中已无孺慕之感,相反的是更多的尊敬与了解。   在最后的几句谈话中,父子俩的内心得到了一种默契,那是一种男性之间的默契,距离越拉越远,心灵却越来越近。   直到韦明远的身形消失了,他才从深思中觉醒,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他觉得对父亲的了解深了一层。   他也觉得自己真正长大了一点,大得不再是个孩子,而是韦明远的儿子,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了!   雪原中冒出一突突的黑烟,夹以冲天的火舌,四神帮开始撤离了,正在毁灭一切可以遗留的痕迹。   这个帮派的寿命比原野上的冰雪还短。   战隐仰天长啸了一声。   这啸声中有着得意,也有着一丝苍凉。   当韦明远神态安然地步上归途时,他心中却充满了焦的,因为归途上有人在等待着他。   这些人都是他忠心的追随者——慎修,公冶勤……   还有为他倾心的女郎——萧环。   更有他生死不渝的恋人——杜素琼。   所以当他潇洒的身形南抵山海关下时,立刻被一阵欢呼包围了。   杜素琼是第一个迎上的,忘情地拉住他道:“明远!天保佑你安然无恙,我们准备再等你一天,若是你再不来,我们就要回头了。”   韦明远激动地道:“你们回头做什么?若是我死了,就证明敌人很厉害,你们去了也报不了仇。”   杜素琼凄然地道:“我不是替你去报仇的,这些年来江湖飘泊,使我厌倦了怨怨相杀,过去为了替你报仇,我付出太大的代价,再也不做傻事了。”   韦明远微愕道:“不为报仇你回去做什么?”   杜素琼惨然一笑道:“若你的骸骨尚在,我去替你收回来,怀之以终;若你尸骨无存,我就请求那杀你之人,请他用同样的方法,将我与你化在一起。”   韦明远激动地道:“琼妹!你为我牺牲了太多了,何苦要这样呢?”   杜素琼泪落如雨,默然无语。   韦明远也觉得一阵激动,陪着她垂下眼泪。   公冶勤转过身子,偷偷以袖拭目。   慎修与澄空虽是身披道装,却也难禁飘然泪落。   人非土木,孰能不为真情所动。   只有萧环的神情奇特,枯涩地接道:“好了!师兄无恙归来应是喜事,怎么大家反而伤心起来了!”   韦明远首先惊觉,展颜一笑道:“真是的,我们都太傻了,完全不像个练武的人的样子。”   澄空一叹道:“韦帮主至情中人,才得杜山主如此心许,惟真情之有钟,才足以证明宅心之厚,惟赤子之心不混,才可以修无双之技艺,创不二之伟业。”   杜素琼也回味过来,讪讪地道:“社素琼一时失态,惹得道长见笑了。”   澄空庄容地道:“山主与韦帮主的一段情,武林尽人皆知,莫不寄于无限之尊敬,至性真情最动人,贫道皈依三清己有二十余年,自以为看破红尘,然而见到二位方才一番至情流露,我犹不免心情激动……”   萧环在旁幽幽地道:“真情能使金石裂,至性可致山河易,只有人心最难动。”   杜素琼望她一眼,目中流露出同情的歉色。   韦明远望她一眼,脸上浮起咎色,这女郎对他的一片心意,他非常明白,只是自己实在无法在感情中分出一点给她。   萧环将大家的眼泪说干了,自己却是泪痕阑干。   空气一时变为沉寂了,谁都无法说些什么?   良久,韦明远搭讪地道:“琼妹!说起至情至性,我倒该感谢你,要不是你的几句话,我几乎就毁在文抄侯的手中。”   大家都诧然地望着他,韦明远遂将经过的情形说了一遍。   讲到最后危急的开头,幸而有杜素琼的一番低语解救了他,而且还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其他人都不过惊异了一下,杜素琼却面色一变。   萧环急问道:“师兄!您听到真是这几句话,一字也没错?”   韦明远微感惊异地道:“不会错,这几句话给我的影响极深,所以我能一字不易地背出来。”   萧环凄然地苦笑道:“师兄!您与山主的感情实在已到惊天动地而位鬼神的境界了,我实在不该再痴心妄想地对您多作要求。”   韦明远奇怪地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因为此时杜素琼的脸上也现出了从所未有的激动。   萧环道:“您听见那番话的时候,我们正栖身在一所古庙中,大家担心您的安全,山主尤其显得神情不宁,对着长空说的就是那几句话,我在她身旁听得十分清楚,与您所复述的一字不易。”   韦明远也感奇异地道:“那所古庙在哪儿?”   萧环接道:“离四神帮总坛约有千里之遥,千里传音,连神仙亦无此能耐,这只好是心灵的感应了。”   慎修一叹道:“此事不可信,亦不容置疑,鬼神仙佛不足持,只能算是一种奇迹吧,不过我们得到了一个结论,只要情之所至,天下无不能之事……”   大家在默然中点头,萧环的脸上却扫尽阴霾,重新浮起希望。   一行人入关不久,江湖上已腾传着四神帮瓦解的消息。   许多武林中知名人士纷纷来拜会韦明远,向他打听那件事的始未。   韦明远只笑道摇头,他的答案很简单:“不知道,那是神骑旅首领的杰作,那时我不在场。”   那些敏感的江湖人又向他打听战隐的底细,因为这支新出的异军接二连三地做了许多轰动的大事。   韦明远也笑道摇头道:“不清楚!”   更有许多人好心地要韦明远注意,神骑旅的势力与声名日隆,有凌驾乎天龙派之上,战隐形将代替韦明远在武林的地位。   韦明远的态度更谦逊了,笑着辞谢道:“韦某从未自认在武林中有多大地位,天龙帮为维护武林正义而创,只要神骑旅与我们的目的相似,何必在乎谁的势力大小。”   这些人在韦明远处并未得到答案,又开始猜测韦明远与战隐交过手,虽不知胜利谁属,但在一般的看法中,似乎是战隐领先。   韦明远仍不作表示,萧环却有点愤想不平。   一天,当他们只有三人独处时,她忍不住道:“师兄!某些事您该澄清一下,若是由着人家渲染下去,与您的今名大有妨碍。”   韦明远淡淡笑道:“连我都不在乎这点虚名,你又何必耿耿于怀,江湖本是一个是非窝,不过日久总会水落石出的   萧环气道:“神骑旅自己该表示一下,这样像话吗?”   韦明远道:“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不过我们不该要求。”   萧环一嘟嘴道:“疏不间亲,我算是白替您操心。”   韦明远笑笑不语,杜素琼却按着她的肩膀道:“妮子!别傻气!假若你自认为是个大人,就别逞孩子气。”   萧环红着脸道:“我真不懂你们?”   杜素琼道:“有一天你经历过我们那么多的痛苦与遭遇,你就会懂了。”   萧环睁着眼睛,望着韦明远与杜素琼,发现他们脸上都浮着一层安详的笑态。突然灵光一闪道:“我明白你们的感觉了。”   杜素琼微笑道:“你说说看。”   萧环也恢复了平静道:“一围一畦一茅舍,一竿一桨一扁舟,把虚名料理抛身后,你们已经不在乎其他的事了。”   杜素琼微异道:“你悟解的太快,这是老年人的心境。”   萧环道:“鸦发朱颜,云发花容,你们何尝有老态?”   韦明远道:“衰老不一定形诸于外。”   萧环将眉头一仰道:“你们原意在田间添个村妇,舟前多个渔婆吗?”   杜素琼一笑道:“哪有这么年青的村妇渔婆的?”   萧环平静地道:“衰老不一定形诸于外,我相信已经懂得你们的生活了。”   韦明远一怔,杜素琼怜惜地摩着她的脸颊道:“你被磨得够苦了。”   萧环眼一眨,挤落一滴泪珠,凄声道:“相见煎人,此心已觉有千年,我够老了吗?”   杜素琼真心地道:“够了!我们若有那种生活,定会有你一份。”   韦明远轻轻一叹,萧环抓着杜素琼的手,感激得抽泣起来。   杜素琼的手塞进韦明远的掌握中,含笑道:“赠君明珠,心若妾心,朗比天上月,辉似云畔星……”   韦明远微一讶异,却接触到杜素琼的眸子,明澈的秋水中,有着智慧、慈和、圣洁与了解。   一霎间他也明白,遂握着萧环的纤掌,温和地一笑,道:“珠心即卿心,卿心即吾心,从此心不分,夜夜伴月星。”   萧环欣慰无比地收回一只手,目中闪着泪光,含笑凝睬道:“谢谢您!师兄,谢谢您,山主!”   杜素琼亦笑着将一只手交给韦明远,一只手握着萧环。   三个人,六只手相连着,一如他们生命不可分了。   这是一间逆旅的斗室,这是一座春天的小城。   和谐的气氛没有继续多久,它被急促的步声冲散了。   韦明远抬起头,发现公冶勤气咻咻地赶来了,连忙出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公冶勤双手连比,口中啊啊直叫,却讲不出一句话来。   韦明远急道:“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两个人呢?”   公冶勤仍是双手比划,呵呵叫个不停。   韦明远一看就知他被人制住了哑穴,但是解救的方法很简单嘛,不懂他何以自己不解开,当下站起来,伸手朝他拍去,意在替他解穴。   谁知公冶勤双脚一错却让开了,口中仍在乱叫。   韦明远不由急道:“你是被人制哑了?”   公冶勤点点头,韦明远又道:“那你为何不让我替你解开?’‘公冶勤连连摇头,有口难言,韦明远急得要命,萧环却道:“师兄别急,他一定是被一种独特的手法所制,不能以普通的方法去解的。”   公冶勤连连点头,表示她的话不错。   韦明远一皱眉头道:“真是邪门!怎么近来事情越来越多,你遇上什么人了?”   公冶勤比了半天,大家才勉强的知道是个男人,留有短须,身材很矮,可是再问下去,就没有结果了。   缠弄了良久,杜素琼突然道:“这样永远也问不出一个头绪,不如采用笔谈吧。”   韦明远以手击额道:“真是的,我早该想到这方法的……”   萧环连忙出去找店家借纸笔,可是走到门口,她又回来了。   大家不解地望着她,却见她将公冶勤扳转了身子。   大家再望过去,才发现他黑色的衣服上,连着一张纸条,上面有着字迹。   他进门时,大家都注意他的前面,萧环出门时,才发现他背后有字,想来公冶勤也不知道,否则他早指示出来了。   纸条上的字很简单,只写着:“点天府、神机二穴,可解其哑,若误他处,立有横故。”   韦明远轻吁一口气,如法施为。   果然公冶勤咳了两声,才开口道:“憋死我了!”   韦明远道:“快讲,怎么回事?”   公冶勤喘着气道:“启禀掌门人,我们遇上硬手了……”   韦明远急道:“你快说吧,遇上谁了?还有人呢?”   公冶勤道:“那人不认识,可是功夫高得出奇,才一个照面,就将左护法制住了,第二招制住澄空道长……”   杜素琼亦失去了凝重道:“那他们呢?死了……”   公冶勤摇头道:“没有,不过被吊在前面的大树上……”   韦明远怒道:“什么人如此欺人……”   公冶勤道:“不知道!他不过五十几岁,身材很短,差不多只到我肩头之下……”   韦明远沉声道:“别管他的身材了,这人现在在哪里?”   公台勤道:“我来时他尚在前面的树林中,左护法与澄空道长也被吊在那儿。”   韦明远一按桌子站起来道:“树林离此有多远?   公冶勤道:“大约十里左右……”   韦明远略一沉思道:“带我去。”   萧环忙道:“师兄!您别急,这人的功力高到绝顶,而且有意来找您的晦气,您何必忙在一时,先把经过问清楚,商量一下再去也来得及呀!”   韦明远摇摇头道:“我想到慎修师兄与澄空道长受那等侮辱,一刻也等不及,还要商量什么?有话在路上说便了……”   萧环手指着公冶勤的背后道:“单凭这一手功夫,您就未必办得到,何必愤急从事呢。”   韦明远一看,也不禁眉脸微皱,沉吟不语。   原来那张纸条子虽为纸质,却已与衣服连成一体熨帖之至。   杜素琼问道:“这张纸条是怎么贴上的?”   公冶勤想一下道:“我不清楚,不过我始终没有靠近他,不知他用什么方法贴上这条子……”   萧环道:“你还是把经过情形说一遍吧。”   公冶勤一瞥韦明远,见他并无反对之表示,仍略作整理,从头叙起。   因为连日赶路,所以今日公议休息,慎修等三人不愿挤在韦明远等中间,便结伴外出散心。   这小城既无古迹,只有附近的一片树林,古木森森,略有秀色,而且时值初春,枝头初绿,三人很自然地往此地而来。   测览了一下,三人齐集在一株老树之下,这株树半边己枯,只是枯干的丫枝上,萌出几点鹅黄的新芽。   澄空点头叹道:“这棵老树已不知经过几许寒暑,风雪剥落,霜冰侵蚀,虫蚁啮食,斧柯砍伐,这么多的灾难频仍,可是它的生机,迄未停歇!”   公冶勤也道:“道长说得很对,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大自然中,处处给我们立身处世的启示,端在看人能否领悟……”   三人正为这棵老树激发得豪气洋溢之际,慎修却微微一怔。   原来树的另一边,腐朽的树身上,被人刻了几个字。   三人趋前一看,脸色都不禁一动。   因为那几个字写的正是:“天龙门人,到此遭瘟!”   天龙派在关内,声誉如丽日中天,虽然韦明远约束甚严,绝无在同道之间逞势凌众,可是也不容人随便侮辱。   可是这刻字的人居心究竟何意?   再者这八字中,除那个用俗体字所写的天龙字外,其余都是楷书,笔劲苍劲不凡。   慎修皱着眉头道:“这是哪个无聊的江湖人,不敢到天龙谷去公开叫阵,却在此效小儿涂鸦,作这种幼稚的举动!”   公冶勤却神色凝重地道:“护法的想法错了,这刻字的人绝非是藉文字泄愤,恐怕是针对着我们而来的。”   慎修一怔道:“何以见得?”   公冶勤用手指着宇道:“单凭这刻字的手法,就非普通江湖人所能为。”   慎修先前没注意,澄空也未留心,经公冶勤一说,才注意起来。   这八字刻的颇为奇特,不是凹进去的,而是浮凸出来,若是讲以浮雕手法,则字旁树皮完整如故,了无削迹,竟生似在树皮上长出了八个字。   澄空失声道:“这字是怎么刻的?”   慎修凝重地道:“假若我猜得不错,这是一个功力极深之人,以内力聚于指尖,硬将树皮吸起来,不过作得如此无痕迹,倒是很不简单。”   公冶勤点点头道:“在下与护法所见一致,这人的功力恐不在掌门人之下。”   慎修想了一下道:“若是这字专为针对我们而留,则此人必在附近。”   公冶勤点点头,游目四顾,毫无所见,遂提神聚气发话道:“是哪位朋友,既然留字示意,何必吝于现身。”   语音落后,林中全无回音,慎修有点生气,遂也大声道:“朋友留字那么神气,为何效鼠辈龟缩不出。”   他的语气颇不友善,果然在语音结束后,树身中发出一个冷冷的口音,道:“是谁在那儿穷嚷瞎吼的,吵得老子不能睡觉。”   众人面面相觑,空自找了半天,不想人家却藏在树干中。   音落人现,在树干的穴孔中钻出一张黄瘦的面庞,先打了一个呵欠,然后又含着惺惺的睡意,慢吟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犬哮,黄梁梦醒后,起身捉跳蚤。”   慎修见他出言就有伤之意,不由得怒道:“朋友!你嘴里嚼什么蛆?”   那人一面在树孔中爬下来,一面笑道:“小道士,你真说对了,老子性好逐臭,却又喜欢睡懒觉,身上的臭气最易引野狗,一觉醒来,身畔常围着二三条野狗。”   说着爬了下来,却是个不满五尺的瘟老头子,一身穿着土里土气,实在看不出什么高明处,可是听他口中说话,明骂暗损,又不像省油的灯。   公冶勤比较沉着,平静地上前作一礼道:“朋友!对不起打扰你睡眠了。”   那人露出满口黄牙一笑道:“好说!好说!我也该起来了,是工作的时候。”   公冶勤微怔道:“朋友在哪一行得意?”   那人笑道:“我哪里算得上行业,只是师法古人所训,聊以度日。”   公冶勤见他说话不着边际,耐着性子再问道:“朋友!我是为了大家好,希望你不要打岔。”   那人一瞪眼道:“我看你还懂客气,所以才有问必答,怎么算打岔了?”   公冶勤见他有时装傻,有时词锋犀利,心知此人颇为难缠,乃再耐着性子道:“朋友既云师法古人所生,但不知作何解释?”   那人道:“古人说守株待兔,我就整天赖在树洞里睡觉,等兔子自己来送死?”   公冶勤再问道:“朋友等到了没有?”   那人哈哈笑道:“有,古人信不欺我,今天就有三头兔子上门。”   公冶勤才知道说了半天,又被他绕着圈子骂了一顿,不由得也泛起怒色。   慎修已变色道:“这家伙根本不可理谕,你跟他好言相向,反而自取其辱……”   那人怪目一翻道:“换了你这语气,我更没有好的说。”   慎修沉声道:“你叫什么名子?”   那人道:“我既住在树中,就叫做木中客吧。”   慎修哼了一声道:“你这份长相,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干脆叫木客还适当些。”   木中客大笑道:“不错!不错!名字只是代表一个人而已,怎么样子叫都行,你既叫我木客,可知山兢木客,见者无幸。”   慎修道:“那树上的字,可是你写的?”   木中客道:“不错!信手涂鸦,不成样子,你别见笑。”   慎修怒道:“你跟我们有何仇怨,写那些字是何用意?”   木中客大笑道:“原来你们是那一派的,哈哈……”   慎修大怒道:“天龙是堂堂正派,你有何可笑的?”   木中客仍是大笑道:“我识字不多,光会写不会识,谢谢你告诉我这两个字是天龙。”   笑着手指又指到那八个字上,大家自然地又看了一眼,脸色不由又变了。   三人这才明白他原来何以要将龙字写成俗体,原来又是隐含了一个嘲谑。   木中客笑声不断,含糊地道:“天龙啊天龙!现在我才知道这两个字念做天龙。”   慎修虽惊于他指上的功夫,却也忍不下这种侮辱,单掌比在胸前怒道:“阁下如此辱人,贫道只好得罪了。”   木中客对他的掌势理也不理,仍是大笑不止地道:“江湖上盛传天龙派如何了得,今日亲得一见,却原来是一群草包。”   慎修忍无可忍,大喝一声:“无礼狂徒,打!”   “打”字离口,掌风己直涌而上。   木中客全不在意,一任掌风击在身上,他却伸手一抓,擒住慎修的脉门,轻轻一带一送,将慎修高大的身躯直抛上去,刚好挂在一株树枝之上。   其余二人见慎修一招受制,不由大惊失色。   木中客却仰天大笑,对着慎修道:“你叫我木中客,现在就暂时做一下木上佳客,慢慢地享受一番枝梢和风,叶底琼露,也不在你我相识一场。”   慎修腰间的丝绦挂在树上,人又被点了穴道,只愤急得眼中火光直冒,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澄空静思片刻,突然挥动手中时刻不离的巨钟,猛击了过去,口中还骂道:“混账东西,你欺人太甚!”   木中客依然不放在心上,不过这次没有硬受,身形一闪,迅速无比地抢在他身后,屈指一点,然后又将他抛了上去,笑骂道:“你这牛鼻子也不是好东西,跟他作伴去吧。”   呼地一声,刚好挂在另一条枯枝,不过因为他手中巨钟的分量太重,枯枝摇摇欲折。   木中客微笑道:“看不出你还很重,断下来摔断脖子事小,拉折了树干,岂不毁了我的栖身之处,来,把手中的宝贝给我吧。”   说着纵身一点,轻而易举地接下他手中的巨钟,摔在地下。   公冶勤见他俱在一招之内,折服二人,心知自己这点功力,拼也无用,干脆不作动手的打算,坦然地道:“阁下准备把我怎么办?”   木中客一笑道:“你还老实,因此我也不为难你,你走吧。”   公冶勤摇摇头道:“我们三个人一起来,我独自一人怎可离去?”   木中客笑道:“你要是讲义气可是自己倒霉,你又救不了他们。”   公冶勤道:“是的,因此你把我也吊上去吧。”   木中客笑道:“不行,蜗居太窄,上面已无余地,你下回请早吧。”   公冶勤抬头朝上望了一下,果然可堪挂人的粗枝已经没有,只得道:“既是如此,我便暂时告退,你若等在此地不走,我立刻带人来,向你要回这一场过节。”   木中客笑道:“好!好!你再去找个厉害点的,别像这两个那么稀松。”   公冶勤技不如人,只好回头就走,才奔得五六步,突觉背后一阵劲风袭体,刚想骂他背信,口中已说不出话来。   心知已被点了穴道,忙伸手自行解救。   木中客哈哈大笑道:“我这手法与普通不同,你最好别自找苦吃,还是快搬人去吧,我敢担保你哑不了。”   公冶勤无计可施,只好哑着喉咙跑了。   公冶勤的话说完,兀自足立当场,两眼发直。   其他人也听得惊异不止,愕然无言可说。   韦明远的眉头几乎都拧成一条,徐徐地道:“他在你背后,就是用的这张纸条点了你的穴道……”   公冶勤点头道:“在下也是这么想,现在掌门人作何打算?”   韦明远毅然地道:“纵使我功力不如,也不能听任该修师兄与澄空道长落入那狂徒手中,更不能让天龙帮受人如此侮辱,走!找他去。”   萧环担心地道:“此人掷纸击穴,而能与布帛合成一体,却一点都不伤人体,这种功夫简直是匪夷所思,师兄现在身掌天龙帮,您要是受点侮辱,又与慎修师兄不同了。”   韦明远听着薄怒道:“大家都是一条命,我不会比人尊贵幽!”   萧环一阵默然,韦明远从未如此疾言厉色地对待过她,无怪她要难堪了,杜素琼微微一笑道:“明远!环妹妹是为你好。”   韦明远轻轻一叹道:“我何尝不知,但是我希望爱我者视我若常人。”   萧环收起脸上的怨色,展颜一笑道:“师兄!我错了,咱们走吧。”   韦明远无语轻叹,回头率先走了,公冶勤连忙追上去,抢去前面领路。   杜素琼一扯萧环的衣襟道:“妮子,别发呆了,咱们走吧。”   萧环被拖着走了几步,忽地摇摇头道:“山主,我实在不配挤身在你们中间,我对他那种伟大的胸襟抱负,认识得不够清楚。”   杜素琼微笑地牵着她的手道:“你哪里是不够明白,只是因为爱便你有所顾恤耳。”   萧环轻声道:“是的!我实在是怕,怕他要受到有生第一次的失败。”   杜素琼望着她道:“你是如此关怀他的胜负吗?”   萧环道:“不!我只关怀他的生死。”   杜素琼微喟一声,道:“你到底年轻,只要爱过,有过,你的心便无限地充实了,他的生死并不足影响!”   萧环亦目注她道:“山主!你可以这么说,因为你们曾深切地爱过,但是我不同,我接受得太少,不得不希望他安全地活着。”   杜素琼微微一笑道:“一池清水只要放过一匙糖,这池水便是糖水,那淡淡的甜味只有心灵感受到,你若缺乏那种心灵,你便是爱得不够深切。”   萧环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感激地说道:“山主!我终于明白了,虽然我幼承佛学,灵性上仍比不上您,现在我明白念远为何会那么聪慧,实在她得您的遗传大多。”   提起了杜念远,杜素琼倒不觉轻轻一叹道:“我一生最大的错事,不是误嫁任共弃,而是生了这孩子。”   萧环道:“她现在混得很出色。”   杜素琼苦笑道:“是的!不过将来她必会自食其果。”   萧环道:“我一向认为您不关心这件事,现在我才知道您懂得她最深。”   杜素琼道:“我一向知道她最深,并不因为她是我的女儿。”   萧环默然不语,二人的脚步却始终不徐不疾地跟在韦明远之后。   十里并不是一个很长的距离,在这些武林异人的脚下,不消片刻便到了。   枯树上,慎修与澄空吊在那儿,随风微荡。   木中客却倚着澄空的大钟在打吨。   韦明远一见这情形,心中十分愤怒,沉声对公冶勤道:“你把他们放下来。”   公冶勤望了假寐中的木中客一眼,然后一跃身,向慎修飞去。   那枯树离地约有三丈高低,这点高度并不能难住公冶勤,可是他的手在离慎修一尺之遥,仿佛力已用尽,飘飘然坠了下来。   一连试了两次,俱未成功,木中客在地上恍若未觉。   公冶勤脸上泛起愧色,朝韦明远道:“不知怎地,我今天好像不大对劲。”   韦明远的脸上露出真正的怒意,无言地一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试,然后对地上的木中客道:“阁下不必再装模作样了!”   木中客一翻身,蒙眈地又睡去,口中喃喃地道:“我倦欲眠君且去……”   韦明远忍无可忍,厉声道:“韦某从不先出手,可是阁下若再如此,韦某可要破例了!”   木中客仍不答理,用手在脸上轻轻一拍,喃喃道:“去!去!春天就会有苍蝇,扰人清梦最缺德,再不去就要你的命!”   韦明远抬起手,掌心已是一片血红,太阳神抓形将发出,忽然杜素琼过去一扯他的衣服,道:“明远,别慌。”   韦明远一顿手,掌力止住未发,诧异地望着。   杜素琼浅浅一笑,妙目中传出一股柔光,似乎劝他不要心急。   就在这时,枯树上的枝条忽地自动断下,慎修与澄空飘然而坠。   公冶勤与韦明远立刻各接一个,安放在地上。   木中客也睡不住了,一骨碌爬起来,眨着惊诧的眼光,瞪着韦明远。   韦明远本来也觉得奇怪,但他一眼瞥见萧环闭目而立,状加入定,心知必是她施展梵音心功之故,遂了然地一笑。   木中客哼了一下道:“太阳神,果然名不虚传!”   韦明远不愿掠人之美,刚想开口,萧环已睁目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有办法缚人,我们就有办法放人。”   木中客轻轻一点头道:“你们放得人也没有用,因为你们解不了他们的穴道。”   萧环注目着他道:“这种手法当真只有你一个人独擅?”   木中客笑道:“当然!方才那哑穴若不是我预告解法,只怕他早被你们整死了。”   萧环目光始终不移,冷冷地道:“只怕未必。”   木中客微怒道:“那你就解解看。”   萧环继续盯住他道:“我要是解了怎么办?”   她的口气十分坚决有把握,倒使木中客猜疑起来。   杜素琼与韦明远知道萧环又在以那种特殊的功夫套取答案,所以都站在一旁静静地观望。   木中客停了半晌,始终摸不透这少女的底细。   萧环却忽地一笑,面有得色道:“我就解给你看吧,也不要你提条件了,不过你以后该记住,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不要一味自尊自大。”   说着袅袅地走至二人身畔,纤掌一阵推拍,没有多久,慎修与澄空果然一阵手足伸动,立起身来,只是神情很是委靡。   木中客大惊失色,厉声道:“妖女!你怎么会懂得这手法的?”   萧环一笑道:“世上绝无不传之秘,你既会,焉知我不能?”   木中客结了一下才道:“好!你既有那么大的能耐,就再接我三招试试。”   萧环毫不犹豫地道:“接就接,你那夺天拔地三招并非什么绝世神功。”   木中客本来已经将手伸了出来,闻言又是一怔,惊疑地道:“你怎么知道那三招的?”   萧环轻笑一声,避不作答。   木中客沉吟了一会,毅然地道:“就算你也懂那三招,我依然要比一下。”   萧环略有怯意,但仍勇敢地站着。   杜素琼推了韦明远一下,韦明远会意,跨前两步道:“师妹!你下来,以后由我应付。”   萧环迟了一下,脚步没有移动。韦明远沉声道:“师妹!你听到我的话吗?”   杜素琼柔声地道:“小妹妹!回来吧,争强斗胜是男人的事,别忘了一池清水一匙糖。”   萧环立即柔顺地退了下来,木中客怒声对韦明远道:“我跟她比试,凭什么要你来强出头?”   韦明远淡淡地道:“阁下何必要对一个女孩子逞狠。”   杜素琼在后面笑着道:“是呀!你这么一个腋脏老头子,居然有脸和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比掌,你不怕人家呕心吗?”   木中客气为之结,憋得连话都讲不出来了。   慎修这时刚刚恢复了一点,见状心中大快道:“阁下先前词锋何等犀利,吐句诙谐,怎么现在一言不发了?”   木中客脸泛怒容,刚想开口骂几句,韦明远突地往容回头道:“师兄!请恕小涕出言无状,我们名门正派,只求在功夫上论胜负,何必在口舌上逞高低呢?”   慎修脸上一红,闭口不语。   木中客也红着脸,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改容道:“韦明远,阁下不愧为一代掌门风度。”   韦明远淡淡一笑,继续道:“多承谬赞,台端身手不凡,只不知与敝派有何怨嫌?”   木中客道:“素昧平生,无怨无嫌。”   韦明远道:“那台端树间留宇,枝上缚人,不知是何用意?”   木中客狂笑道:“没有用意,我喜欢这么做。”   韦明远大义凛然道:“无缘无故,台端如此行为,实嫌过分了一点。”   木中客又笑了几声道:“一定要问缘故,那就算冲着你吧。”   韦明远道:“在下与台端从未谋面,这理由太不充分。”   木中客道:“久闻你自恃功力无敌,目无余子,是以我有点不服气。”   韦明远朗声道:“且不管传闻之言,单以台端今日对我的印象,你扪心自问,韦某可是那种人?”   木中客在他湛然的目光中,不禁有些畏缩,嗫嚅地道:“你也许不是那种人,但我还要找你较量一下。”   韦明远轻轻一笑道:“较技观摩,本是极为有意义的事。台端若以札而来,韦某不但竭诚相纳,而且不可况倾盖论交。可是现在……”   木中客怒道:“韦明远你别处处以为自己了不起,处处以名门正派自许,要知道当年武林,几乎无人不视你若蛇蝎。”   韦明远坦然地接下道:“韦某当年饱受陷害,不改素志,日久自然水落石出,由此可见世上自有公道。”   木中客激怒地道:“你别对我说教,我宁可以你为仇,也不愿得你为友。”   韦明远微愕道:“为什么?”   木中客大笑道:“以你为敌,我可以恣意所为,得你为友,我便得时时顾全身份。”   韦明远怒道:“台端之活简直强词夺理。”   木中客冷哼一声道:“这道理至于明显,就以你师兄而言,想当初他在玄真宫何等自在,而现在却要时时受你的抉制。”   韦明远倒觉得默然了,木中客之言显然亦颇为有道理,给他这一说,韦明远倒有点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了。   不过他的怀疑并未太久,因为慎修立刻怒声道:“放屁!你简直是一团歪理,我心折师弟为人,衷心拥戴他作掌门,虽然行动上受到拘束,可是这种拘束乃是造就一个顶天立地大丈夫的规范……”   木中客阴笑道:“抱歉!我没有那么大的志向,也没有那么贱的骨头。”   韦明远发觉这人的确卑劣之极,也不禁勃然怒道:“我因阁下一身绝艺得之不易,所以才苦口婆心地好言相劝,你一定执迷不悟,我也没办法了。”木中客笑道:“既然知道我有一身绝艺,你又何必自讨苦吃。”   韦明远朗然道:“不必再在口舌上争是非了,我们手下见真章吧。”   木中客大笑道:“好!今天你这天下第一高手可要砸招牌工。   韦明远仍是神定气闲问道:“我从未自认高明,杀了我,你也不见得就成为天下第一!”   木中客狂笑道:“只要挫败了你,纵不得天下第一也甘心,因为你太出名了,人怕出名猪怕肥,”这是你自寻的,可怨不得我特地找你麻烦。”   韦明远骤觉一阵震动,木中客最后的几句话,深深地扰乱了他,这些年来,他嫉恶如仇,处处但顾无愧于天,却正是烦恼之由。   杜素琼在旁瞧得很清楚,也了解他的感觉,急忙呼道:“明远!事没有十全十美的,利弊相生,只有一个多寡厚薄的比较,你平常很潇洒,怎么会一下子想不开了呢。”   韦明远经她一点,智珠明朗,诚意正心,举掌作势,神态峙如泰岳。   木中客却阴侧侧地一笑,轻握一掌击来,所取的部位十分诡异。   韦明远毫不犹豫,掌心外吐,劲力风涌而出,浑身磅磷,不可一世。   两掌相触,轰地一响,各退了一步,并未见出高低。   木中客脸色略变一下,开始移动,身子游走,韦明远则始终抱定原式,目注对方,不管对方是虚接实打,他却以全力迎上。   慎修见状颇为惊奇道:“这家伙早先对我们简直是从容之至,怎么遇见了掌门人,反而不能发挥,以我的估计,他的功力,应在掌门人之上……”   杜素琼看了一下,心中略定,遂回答道:“明远在功力上也许要弱一点,招式上也不够灵活,可是他强于气上。”   慎修道:“我不太懂师妹的话。”   杜素琼道:“明远每次出斗,都有着一个堂堂正正的目标,所以胸中有一股正气在支持他,使他转弱为强。”   慎修憬然道:“我明白了,我们先前所以一招即为敌乘,完全是因为含怒出手,胸中之气不足,自然要吃亏了。”   澄空亦点头道:“这就是所谓的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故上乘武功,首重养气。”   杜素琼笑道:“道长之言不错,不过有些人的气不赖培养,自然禀赋,这种人在朝为忠臣,在野为烈士,在武林中,则为真正的英雄豪杰。”   萧环跟着激动地道:“师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公冶勤恭敬地道:“不错!掌门人生具这种气质,所以屡膺异数,斗无不胜,攻无不克。”   他们这些话的声音都说得很大,场中决斗的两个人自然都听见了。   韦明远无所动,木中客的额际却流下了汗水,这是一种焦虑的表示。   蓦而他将牙一咬,举掌猛推。   一股乌黑的掌风如涛涌至。   韦明远亦大喝一声,反掌化太阳神抓迎上。   红光与黑气相遇,应该是天崩地裂的一击。   可是出乎意外的是半点声息也没发出,一红一黑,只在空中相抵着,谁也不能超过谁去。   二人的脚都在颤抖,显见他们都用上了全力。   大家都流下了汗,头上冒道白气,这是一场耗力的战斗。   四周观战之人也紧张得张开了嘴,目不转瞬地望着场上。   红光退了一点,大家的心一颤,可是它又反退了回去。   黑气的势头似乎越来越猛,颜色也越来越深,但是始终迈不过红光去。   萧环禁不住出声道:“这要拼到什么时候?”   杜素琼仍是平静地道:“大概要有一会吧,不过明远会胜的。”   萧环道:“为什么?”   杜素琼庄严地道:“这还是气的问题,明远所恃的是正气,弥久不竭,木中客所恃的是戾气,终于会有衰竭之时!”   木中客闻言心神一颤,黑气自然地淡了一点,可是红光并未趁机进逼。   又过了片刻,木中客长叹了一声,收掌后退,喘着气道:“韦明远,我算佩服你,你内力并不如我,可是你正如他们所说,占了气胜的光,今天不比了,半年后泰山上见。”   韦明远的掌心半天才回复了白色,平静地道:“不错,阁下是在太阳神抓下惟一没吃亏的人,半年后再见吧,丈人峰顶,韦某希望能与你再决一次胜负。”   木中客在怀中掏出一包东西,丢在地上,扬长而去。   萧环走过去,拾起那包东西,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全是白色的粉未,另有一张方单写着:   “化水服下,可解热毒,天龙总坛百余生命,暂予寄存,异日当经刀斧取之。”   杜素琼惊呼道:“原来这家伙就是胡子玉口中所说的隐名人。”   在大家的惊愕中,韦明远的嘴角忽然流下一缕鲜血!跟着他的身子慢慢向地上倒去。   萧环眼尖,将药未朝杜素琼手中一塞,抢上去抱着他,急叫道:“师兄!您怎么啦?……”   韦明远微弱地道:“他是比我强,只要多一刻功夫,我就支持不住了。”   -----------------------------------------------   旧雨楼 扫描,bbmm,limonkey OCR,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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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生死情天地 童言无忌时     韦明远与木中客一场惊天动地的争斗之后,在表面上,太阳神虽未露败迹,可是当木中客悻然离去后,韦明远却因用力过度而受了内伤!   这几乎是一件令人难以相信的事,近十年来,太阳神韦明远的名头响遍武林,多少人为了想一举成名,千方百计地要求一搏,可是他们都失败了。   现在终于有一个足与他相匹敌的人物出现了。   萧环仍是呆呆地扶住韦明远,双眉紧蹩,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事。   慎修默然地在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到韦明远的面前低声道:“这是掌门人得自峨嵋的‘大还丹’,只剩下一颗了……”   韦明远苦笑着摇头拒绝道:“我不过一时内腑振荡,将息三日就会好的,何必还要糟蹋一颗灵药呢?”   慎修着急地道:“泰狱丈人峰之约,已迫在眉睫,天龙派整个荣辱,系于掌门人,此药之功不仅在疗伤,且能增无固本   韦明远仍是摇头道:“功力应该得自勤修,乞灵于药物实非吾之所愿。”   慎修没办法,只得将眼光转向杜素琼,希望她能帮忙劝说。   杜素琼察状知意,螓首微摆道:“这事我不想置口,明远的做法是一个练武人应具的胸怀,师兄的要求则顾念着师门的声望,两者实难衡量论轻重。”   韦明远闻言稍稍一怔,脸上浮起为难之色。   萧环插口道:“我是希望师兄能服下那颗药的,我不为别的,丈人峰头之约,定必惊险万状,我只望师兄能安然无恙地生离该地。”   杜素琼轻轻一笑道:“那只是我们女人的私心的企盼,比较起来更微不足道。”   韦明远悚然动容道:“琼妹!谢谢你的开导,我的想法太迂,也太自私,我应该想到我的生命已非我一人所有,不能再处处任性行事了。”   说完打开纸包,将药丸吞了下去,立刻坐地将息,徐待药力化开。   周围之人立刻散开,庄重地替他护法。   萧环移至杜素琼身畔低声地笑道:“山主!还是您行,旁敲侧击,比什么都有力量,无怪乎昔日东方朔会名传千古,太史公若生在今日,也会将您收入滑稽列传的。”   杜素琼轻轻地打了她一下道:“小妮子,怎么拿那老滑头跟我相比……”   歇了一会又微叹道:“男人有时既不可以情动,又不可以理屈,我只好采用这方法了,严格说来,我实在不愿他如此,这一生中,他注定了要为别人而活,永远没有自己的生活了。”   萧环默然片刻才道:“山主!您不希望他有这样的成就吗?”   杜素琼喟然轻叹道:“所以,有时我甚至希望我们从来没学过武艺,世上有许多凡夫庸妇,他们什么都不懂,然而却可以幸福地度过一生。”   萧环笑道:“毁智绝圣,剖斗折衡,山主也变成老子的忠实的信徒了。”   正说之间,澄空走了过来,笑着开口道:“二位怎么提到我们的教主了。”   萧环笑着道:“杜山主有意出家,想做女道士呢。”   澄空微异道:“我们虽然身披道装,实际上心在江湖,根本不配作修道人,山主身膺异遇,伟业昭炳,怎么会想到出家呢?”   杜素琼浅浅一笑道:“我们不过信口谈谈天而已,道长别信那小妮子胡说……”   说着眼光一掠澄空的神色,突然道:“道长的本意当不是专为讨论玄学的吧。”   澄空脸色微微一动,最后钦佩地道:“山主察微知著,贫道只是另外有点事想请教。”   杜素琼微笑道:“道长所问必是关于丈人峰顶之约。”   澄空诧声道:“不错,山主真厉害,一眼即将贫道心中之事,完全看穿……”   杜素琼仍是淡笑道:“道长想知道些什么?”   澄空道:“这事在江湖上虽小有所闻,然都不够详尽!贫道颇想知道一点来龙去脉。”   杜素琼轻轻一叹道:“此事起因于数年前,胡子玉不知从何处勾得天漩地玑上官宇宙兄弟,劫持了小女念远,目的是要激使明远出头。”   澄空道:“韦大侠一定去了,而且也胜了他们。”   杜素琼点头道:“那次是胜了,可是下次胜负就很难预料。”   澄空不信地道:“上官兄弟难道在这短短几年之中,有甚巨大的进展不成,既便如此,韦大侠现在之功力,一日千里……”   杜素琼叹道:“上官兄弟不可怕,但是这次丈人峰顶对手并不仅限他们,凡是与明远有点过节的人,都会在那一日齐集该地,而且还有许多从未露面的武林人物,为了争名,恐怕也会不期而出……”   澄空惊道:“如此说来,这岂不又是一场武林大会。”   杜素琼道:“名义上虽是解决明远私人的恩怨,实际上就是一场武林论技的盛会,能挫败太阳神的人,很自然的便可跃登天下第一之宝座。”   澄空叹道:“武林中沉寂太久,大家静极思动,也是人性之常。”   杜素琼随着叹了一声没有说话,澄空想了一下道:“对手大多,韦大侠一人应敌,实在大单薄了一点。”   杜素琼摇头作无奈之状道:“他的这批对手,无一非江湖知名之士,我们虽想帮忙也插不上手。”   澄空亦随之沉重地道:“山主说得不错,贫道纵有助拳之心,然自量所能,最多阻遏舍妹……”   萧环突然插口道:“我有句话道长别见气,天香教主近膺异遇,恐怕道长遏不了……”   澄空淡淡地一笑道:“姑娘说得也许不错,但是邪不胜正,云凤若是仗着她的邪门功夫作逞,贫道手中木钟,足可警痴戒迷。”   萧环道:“天香教之力实不可轻视,道长能有此把握,可说是天龙之幸。”   澄空异道:“听姑娘之意,好似另有对付其他人之策。”   萧环道:“我算什么?不过师兄到时定会有人相助。”   杜素琼异道:“你信得过神骑……你信得过他们。”   萧环微笑道:“他们别有用心,我只得信一半。”   杜素琼急问道:“另一半是谁?”   萧环道:“当然是师兄生死同命的人。”   杜素琼微惑道:“你是指你自己。”   萧环始是一笑,继而幽然一叹道:“我有那福气就好了,此人除山主外,谁也不敢当此美誉。”   杜素琼脸上微微一红道:“妮子又在胡说了,梵净山那点功夫算得了什么?”   萧环正容道:“梵净山艺业誉挟海内,当年西子湖畔,笛硕青城三老,至今武林人说起,犹自谈虎色变。”   杜素琼脸上一红,异容道:“话是不错,只可惜玉笛已断,天魔引遽作广陵散……”   萧环浅笑道:“朱兰姐姐领四个人赴大内去干什么?”   杜素琼脸色也是一变,半晌才笑道:“小妮子真厉害,连这么隐秘的事都瞒不过你……   可是我仅听说在大内库中,有一枝九孔玉笛,兰妹是否得手还不得而知。”   萧环道:“好教山主放心,朱姐姐己得手了。”   杜素琼顿现激动之态道:“真的,你听谁说的?”   萧环道:“千里传佳音,不是神仙,便是精灵!”   杜素琼想了一下,恍然叫道:“是小玉,那扁毛畜生,它在哪里?”   萧环道:“小玉虽是一只鹦鹉,却比人还精,这是一个极大秘密,它也懂得不宜轻泄,昨天我在店中,偶尔被它碰上了。”   杜素琼急问道:“它怎么说的?”   萧环道:“它找了我们三天了,好不容易才碰上我,几句话交代清楚,它立刻就走了。”   杜素琼恨声道:“鬼东西,连我都不见一下。”   萧环道:“这倒不能怪它,谁不知道梵净山有灵禽,千里传信必有急事,我们身畔又是侦骑四伏,这种消息泄露不得,它在见我时,都是用煤灰染黑了身子,要是见了您,那化装都失效了。”   杜素琼略一思索道:“鬼东西,亏它有这份鬼心眼,既是如此我得赶快回去一趟。”   萧环道:“东西有着落了,您还急什么?”   杜素琼道:“天魔引不是普通的曲子可比,我需要练习一番。”   萧环默然片刻道:“您不等师兄醒来了。”   杜素琼掠了正在打坐的韦明远一眼道:“不了!有你照顾着,我很放心,再说我也应该让你们有时间单独聚聚!”   萧环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杜素琼长叹一声道:“什么意思也没有,这次大会很可能是他生命的终结点,你若不多撷取一点可堪回忆的事,日后的漫长的岁月,将何以遣……”   萧环激动一阵,最后才低声道:“谢谢您,山主!”   杜素琼凄然地一笑,转身向澄空与慎修告别。   慎修神容肃穆地道:“杜师妹,我们什么时候再会?”   杜素琼想了一下道:“余日不多,大概要等到泰山大会的日子了。”   慎修一躬身道:“愚兄敬代天龙派向师妹致无上之谢意。”   杜素琼还了一礼道:“不敢当!小妹不过因人成事,我的一切都是为了明远,他既然做了天龙派掌门少不得我只有尽一点心。”   说完就在大家的注目中,她俏丽的身子恍若一支离弦的急箭,电射而去。   一直等她的身形整个地消失了,众人才深吁了一口气,而适在此时,地下的韦明远突然地一跃而起,高声豪壮地道:“生钦!死钦!庄子覆盆而歌,人生不过须臾。””   “聚乎!散乎!欢情薄如云烟,直是春梦过处!”   吟声豪壮,词意苍凉,众人俱为之动容不已。   慎修恭敬地道:“掌门可完全恢复了?”   韦明远微笑道:“‘大还丹’不愧为疗伤圣药,我服下不久,即感通体舒泰,精神大振、相信功力已经又进了一层。”   萧环失声道:“那我们的谈话,师兄都听见了?”   韦明远点头道:“听见了,谢谢你们对我的关切。”   萧环继续道:“杜山主离去的时候呢?”   韦明远道:“我也知道,爱我者情深,令我十分感动!”   萧环幽幽地道:“山主为您费尽心力,您怎么忍心到连告别的话都不说一句。”   韦明远大笑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多一次话别,多一层惆怅,傻丫头,有些地方你实在还是学得太少。”   萧环红着脸,低下头,默不作声。   韦明远又振声道:“我们快走吧,路上耽搁得太久了,总坛的人还等着我们的解药呢。”   一语惊醒大家,慎修连忙道:“正是!他们都中了毒,日子久了,恐怕对身子不无妨害,我倒是有点不放心这解药。”   韦明远笑道:“这倒不必担心,胡子玉不会骗人,他说那毒性不会发作,绝非欺人之语,木中客送来解药,也不会错。”   慎修忽以微带钦佩的口吻道:“施毒固然不光明,如约送来的解药,这两个人倒不失为磊落之士。”   韦明远大笑道:“他们所仇者为我一人,杀死其他人毫无用处,胡子玉不是笨人,何至于做出那种笨事。”   慎修不解道:“那他们此举有何用意呢?”   韦明远道:“先声夺人,所以馁我之志。”   慎修摇头道:“江湖风险大多,掌门人!看来我要求你出组天龙派,实在是累了你。”   韦明远轻笑着摇头道:“那倒不完全对,最大的原因是我练成了这身武艺,我若是平凡的人,便不会有烦恼,此身既人江湖,到哪儿也免不了麻烦。”   慎修低头玩味那些话后,深思片刻,突然道:“启禀掌门,属下有个不情之请。”   韦明远见他说得很庄重,遂也正容道:“师兄有话们说无妨。”   慎修道:“泰山会后,属下想辞去帮务。”   韦明远道:“师兄是想回玄真宫去?”   慎修摇摇头道:“不!玄真宫也不是真正的清静地,属下一想找个深山古洞,专注经卷,不谈武事,忽忽以终此生。”   韦明远又道:“师兄带来的那些人呢?”   慎修道:“掌门人若有用他们之处。他们一定肯舍死相随,否则随掌门人的意见处理,或者将他们遣返玄真宫亦无不可。”   韦明远略一思索,也正容道:“师兄此意大佳,依小弟之言,你不如此刻就走,夜长梦多,未来之事甚难预料,到时候恐怕不能由你自主了。”   慎修摇头道:“不!做事当求有始有终,我一定要等泰山会后,再定去留。”   韦明远微笑道:“悉听师兄自便。”   大家又是一阵默然,一行人遂在公治勤的前导下,默默地去向归程。   银虹轻照!夜色深重!   这是天龙派最前哨的行馆,他们已渐近结束归程。   一路上萧环变得更温柔了,默默地照料着韦明远,侍奉他的饮食起居,一似柔婉的妻子对待他的丈夫。   此刻她正端着一杯热茶,送进韦明远的房中。   韦明远对着烛光在沉思,她不敢前去打扰,只好捧着茶杯,静静地站地他背后。   也不知过了多久,韦明远方才回过头来,望见了她,立刻微带歉意地说道:“师妹!你进来很久了吧!”   萧环浅浅一笑道:“没有多久,看见你在想心事,不敢惊动你!”   韦明远淡笑道:“那真太对不起了。”   谈笑中将茶接了过来,浅浅地呷了一口。   萧环又笑道:“对灯默默坐,悠悠思远人!”   韦明远点头道:“不错!我是在想着她。”   萧环微微有点幽怨地道:“山主真好福气……”   韦明远抬起头道:“你以为我在想琼妹?不,这次你错了。”   萧环略感意外地道:“在你心中还有另外值得怀念的人?”   韦明远道:“怎会没有,刚才我在想着兰妹。”   萧环脸色又是一动道:“你想她些什么?”   韦明远低低地道:“我想想觉得对不起她,虽然在名义上她是我的妻子,可是在我们结婚后的那些岁月中,不是为着我的生死操心,就是为着儿女劳神,从未享受过一点生活。”   萧环道:“一个女人所要求的就是这些,有将操心与劳神当作生活最大的享受,兰姐姐实在是最幸福的女人!”   韦明远低声道:“话虽不错,可是心中仍觉不安,因为我并没有像爱一个妻子那样爱她,尤其是在感情上。”   萧环道:“兰姐姐在嫁您之前,就明白这一点了,她心中并无所怨,能得您这样一个男人为夫,实在是最可值得满足之事。”   韦明远见她说这番话时,声中已含哽咽,忙道:“师妹,你又有什么感触了?”   萧环含着泪道:“只要让我有兰姐姐一半的幸福,我死也瞑目了。”   韦明远一呆道:“师妹!我很感激你的情意,可是我……”   萧环道:“我很清楚您的处境,可是我要的不是感激。”   韦明远略一迟疑道:“那你要什么?”   萧环低思有顷,抬头一拭珠泪道:“我只要您爱我一次,使我感到此身已有所属。”   韦明远作难地说道:“师妹!我很抱嫌,外貌上我服过‘驻颜丹’,看不出衰老,在我内心中已趋向中年,我的爱中已无激情。”   萧环毅然地道:“不为爱,就为需要也行。”   韦明远摇头道:“我没有需要。”   萧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想了半天才道:“师兄!有的时候我很难相信您也是血肉之躯,天龙创帮之日,碎心人污蔑您的名誉,您知道我是怎么为您洗刷的?”   韦明远痛苦地道:“我知道,你不惜以清白之躯示人……”   萧环冷笑道:“您知道就好,现在我求您也看一次,您不会认为这身体曾为人见过而不齿吧!”   说着就开始解除自己的衣衫,韦明远连忙阻止道:“不!师妹!别这样!我已经见过了……”   萧环的手并未停止,口中却道:“那时您为我疗伤,不能算数,今夜我是特地为了给你看!”   韦明远见她声音中有着一股斩钉截铁的毅力,不觉为之折服,怔怔地道:“师妹,别……”   萧环不理他,继续动作着,直至将一身衣衫褪尽,露出晶莹的胴体,泰然地站在他的面前,以一种沉毅的声音道:“几年前我是您的师侄,以此身对天下群雄,是为证实您的清白,今日我是您的师妹,以此身对您,是否沾污了您的清白。”   韦明远默然无语,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却讲不出一句话来。   萧环站在那儿,珠泪直滴,忽而感到一阵心痛如绞,惨叫道:“师兄!您一生中许多作为并不完全是圣人,可是站在人的立场上,谁也无法给您派上不是,可是今天对我您却偏要做成圣贤,我成全您吧。”   说着她举起手指,朝自己的心窝点去。   韦明远见状大惊,连忙欺身上前,格开她的手,萧环的神思己乱,轻嗯了一声,身子已软倒下去。   韦明远连忙又伸臂接住。   那轻软的身躯像火一般的滚热,一股处子的芳香,幽幽传出,使得韦明远的内心起了一阵激烈的振荡。   萧环睁开了无力的星眸,突然伸出手来,一掌劈熄了桌上的灯火。   黑!室中一片黑!   一段时间过去后,只听韦明远低沉的嗓音道:“师妹!只此一次,我们再也不能这样做了。”   t了   长白山的积雪开始融化了,变成了大量的水,涌向河流!   春至边关外,绿上枯树头。   战隐与乔妫俩人分骑着一头骏马,踏向一条偏僻的山径。在他们前面,则是身躯伟岸的龙强。   神骑旅的主要人物一起出动了,却不带一个跟随,那他们所进行的,必是一桩十分隐秘的活动。   战隐在马上微微有些激动,脸色却仍能保持着平静。   乔妫一无异状。   龙强的鞍前挂着那柄雄剑干将,不住地从皮口袋中,一口口地灌酒。   走了半天,战隐出声道:“怎么还没有到。”   龙强在马上欠身道:“没有,还有半天马程呢?”   战隐皱着眉道:“别光顾着喝酒,马下加快。”   龙强答应一声,脚跟一踢马腹,那匹马立刻翻开四蹄,扬起点点潮湿的春泥,向后面二人抛去。   战隐眉头一皱地一拂手,那些泥点立刻飞了开去,亦紧紧迫马追上。   乔妫的马最好,不用人摧,自动地与他走成平排,微微地道:“你迫不及待了?”   战隐尴尬地道:“你别这样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了解,我承认我有点性急,但是绝不为了那些,你不要多心。”   乔妫笑道:“混账话,我从不吃醋,否则根本不告诉你。”   战隐道:“这就是了,你又何必那样说呢!”   乔妫道:“可是你猴急的样子令我不顺眼。”   战隐叹了一口气,道:“我们相处不是一天了,你知道我的性子,从小我就性急,我只想快点见他们,跟她把话讲清楚。”   乔妫道:“你要跟她讲什么。”   战隐道:“老实告诉她,我们以前的事办错了,请她……”   乔妫突地脸一沉道:“你要是真想那样做,我也永远地不跟你见面。”   战隐急了道:“可是你知道一开始我就没有愿意过。”   乔妫轻叹道:“真是痴心女子负心汉,人家千里迢迢地赶来,为你受尽苦楚,却换得你如此相待,你也太欺负我们女人了。”   战隐急道:“那你要我怎么样呢。”   乔妫道:“好好地对待她,我都不嫌她,你干吗嫌她呢。”   战隐道:“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乔妫作色道:“你真觉得委屈了,不妨一个人跟她讲,我要走了。”   战隐急道:“你上哪儿去?”   乔妫道:“随便哪儿,只要离你远远的。”   战隐道:“泰山大会迫在眉睫,你怎可抽身不管!”   乔妫冷笑道:“反正你现在神功已就,矩业有成,不需要我了。   战隐的口气软了道:“你知道我是少不了你的,一切都听你吧。”   乔妫转颜道:“这才对了,我不愿落个不能容人的话柄,再者名义上她究竟是正大光明的……”   战隐道:“那是爸爸做的主,我并不愿意。”   乔妫一瞪眼道:“那时你不是为了我,现在更不需要为我。”   战隐欲言又止,眼中有迷烟的神色,乔妫瞧在眼中,目中隐隐闪过一阵恨意,尖刻地道:“怎么!我又刺着你的隐痛了。”   战隐诚恳地道:“那是我年青幼稚想法,我自己早就忘了,请你不要时时再提起来行吗?”   乔妫的脸色又迅速地变了一下,然后微笑道:“我不提了,但愿你心口如一。”   战隐不作声,三人默默地赶路。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龙强勒住马道:“到了!”   战隐也勒住马向前一看道:“你敢确定不会错吗?”   龙强喘着气道:“关外任何地方都难不住我,这儿的确是帽儿峰。”   战隐用手一指道:“我知道这儿叫帽儿峰,我的意思是你敢确定他们在这儿吗?”   龙强道:“那是巡逻队的报告,虽然他们不认识文姑娘,可是绝不会看错徐兄。”   乔妫微笑道:“我们真是失眼了,自夸侦骑百密,却不知帽儿峰上,还隐着高人。”   龙强咎然地道:“属下测查不力,愿夫人惩罚。”   乔妫用手一挥道:“这倒不怪你,实在这家伙太会匿迹了,现在你带着马匹,留在底下吧,上面的事由我们自己去办。”   龙强答应一声,解下宝剑道:“夫人请将此剑带去?”   乔妫微笑道:“做什么?”   龙强道:“也许会有争斗之事,夫人也好防身。”   乔妫笑道:“首领新得利器凤翎,比宝剑好多了,你还是自己留下吧,春天野兽都解眠了,你才需要宝剑防身。”   龙强笑道:“属下一双拳头足可挡得住野熊猛虎。”   乔妫怒道:“你也许保得性命,但是野兽一多,你怎么还能分神照顾马匹,丢了马匹,你要我们走路回去。”   龙强见她发了怒,不敢违拗,恭身道:“属下遵命就是,夫人请不要生气。”   乔妫转颜一笑道:“不是我要生气,凡事不可太自负,徐刚就是一个好例子,空有一身本事,结果吃了雪狼亏。”   龙强恭身再道:“属下知道,首领与夫人下山时,马匹若有一条损伤,属下愿以性命作赔。”   乔妫道:“那不必,只要尽了力,再有闪失,就是非你之罪,你还得留下这条命,多多保重,我们借重之处仍多。”   龙强感激地道:“属下恨不能肝脑涂地,以报效首领及夫人。”   乔妫轻柔地道:“谢谢你了,你山下等着,假若我们一天还没下来……”   龙强道:“首领与夫人什么时候下来,属下等到什么时候。”   乔妫摇头道:“别傻了,我们一天还不能下来,那就是遭受不测……”   龙强不信地道:“有此可能吗?”   乔妫道:“事能预料,对与一个不相识的人,我一点把握都没有!”   龙强激动地道:“属下必起动全旅兄弟荡平此山,亦为首领夫人雪仇。”   乔妫笑着道:“我们都不行,你们怎么能行?”   龙强呆了一下又道:“凡事就怕有恒心,属下抱定宗旨,经年累月,不择任何手段,终有成功之日。”   乔妫点点头道:“不错!你跟我学得不少了。”   龙强脸上刚浮起一点得色,但立刻又被乔妫的话压下去。   乔妫道:“不过这样子太笨了,我告诉你一个方法吧。”   龙强倾耳注听,乔妫又道:“我们若有不测,你立刻寻上山来,好言相向,对方一定看你不上眼,不会难为你的,你乞得我们的尸体带回总坛,就是你尽了一番心了。”   龙强哽咽地道:“属下怎么替二位报仇呢?”   乔妫道:“你在我身畔可以搜得紫府秘籍的珍抄本,那是我摘其中最精纯之处,详加注释,你拿着找一个僻静的所在,苦练十年八载,必可替我们报仇。”   龙强含泪而听,半晌忽然道:“真要是夫人此行如此危险,属下情愿跟前去,一起死吧。”   乔妫的目中一阵泪光闪烁,用手拍着他宽壮的肩膀道:“龙强!听我的!不要孩子气了,我的计划几时有过错的,你一起去死了,我们岂非大家都要冤埋地下,永远无法伸雪了。”   龙强跪倒在地下,心中激动之极,果真像孩子般大哭起来。   乔妫抚着他的肩膀,继续柔声地道:“龙强!别哭了,我也不过是这样计划罢了,哪里会死了呢,你这一哭,倒像是在替我们送终了。”   龙强立刻又抹干了眼泪,恭声道:“属下敬遵夫人所嘱,祝首领与夫人立刻凯归。”   乔妫含笑将他拉了起来道:“这才对,你多费心了,我们去了。”   龙强站起身子,恭然而立。   战隐冷冷微微颔首,领先上了山,乔妫也跟着袅袅而去,只留下龙强一人,手牵三匹马,仍在忠心地目送着。   翻过一道小峰,战隐停了下来,等待乔妫追上,然后皱着眉头道:“你用柔情笼络人,可是你自己最缺乏感情,只有龙强那种傻瓜才会被你骗得死心塌地。”   乔妫笑道:“这也是权术之道,你看着不舒服?”   战隐一耸肩说道:“我若是跟他去争风吃醋也太没志气了,不过我觉得柔情管人,绝非长久之计,总有一天他会因失望而离弃你的。”   乔妫笑道:“可能吗?我有把握永远地控制他呢,只要再进一步就够了。”   战隐一愕道:“你真还打算假以颜色吗?那就太不值得了。””   乔妫笑着打他一下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收服了天香双仙,就是准备使她们下嫁龙强与徐刚,谁知道徐刚会出问题的……”   战隐释然笑道:“战隐释匈奴之计也,真亏你想得出。”   乔妫笑着道:“这么美的两个女孩子,你舍得吗?”   战隐用手轻拧她的双颊笑道:“你再胡说,我就撕破你的这张贫嘴。”   乔妫大笑起来,滚倒在他的怀中,战隐忍不住紧紧地拥抱住她,二人都隔合在四周的春色中了。   良久乔妫才轻轻推开战隐,用手掠理乱发道:“够了,我们还是快点上山吧。”   战隐笑着道:“你真厉害,别说龙强那批人了,连我都为你意乱情迷了,方才那混人口中虽然说的是我俩人,其实全心都在你身上。”   乔妫正容道:“别开玩笑,还是打点起精神应付等一下的局面要紧。”   战隐不信道:“这儿真隐居着绝代高手吗?”   乔妫道:“据理而测,大概不会错。”   战隐颇感兴趣道:“所据何理?”   乔妫道:“徐刚与梅姑娘都是心气高傲的人,受了谷飞的凌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从此永绝人间,一条是苦练绝技雪耻。”   战隐道:“有道理!下文又当如何?”   乔妫用手比着分析道:“他们二人所知有限,为了练绝技,不得不另投明师不可。”   战隐道:“明师难求,他们不屑求我们,便当入关找我父亲。”   乔妫冷笑道:“你别大自吹了,天下高人不见得仅府上韦氏一家,再说梅姑娘有脸回去吗?”   战隐不说话了,乔妫乃又道:“他们既在此现身,便见未走绝路,剩下来只有另一条明路了。”   战隐点头道:“高明!但是我们来找他们,未怀恶意,不见得非起冲突不可,你怎么跟龙强说得那样严重呢?”   乔妫笑道:“天下诸武者未有不好名,你在关外名头够响了,现在找上门去,人家肯善罢于休吗?看看你父亲便是一个例子。”   战隐想了一下道:“这倒不尽然,他若有意也早该来找我们了。”   乔妫变容道:“就算他忍得住,你忍得住吗?”   战隐想了片刻才道:“原来你是要我来跟人家较量的。”   乔妫脸现异容道:“不错!你父亲不去说他,我不许天下再有人强于你。”   战隐默然片刻才道:“何苦呢!我父亲从不主动找人争胜……”   乔妫忽地改为鄙夷的语气道:“你凭什么比你父亲,他的英雄气质是天生就的,就是一点都不会武功,也能受人尊敬,你只能打着你父亲的招牌充幌子!”   战隐被她激得勃然大怒道:“你别看不起我,今天我拼着血溅此山,也要表现给你看看。”   乔妫改容为笑,抚着他的脸道:“这才像个男子,虎虎面有生气。”   战隐将她的手一摔,自顾向前走去,乔妫反而笑了,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二人走了一阵,入山渐深,忽而在一座峰后,传出一声震天长吼。   那吼声恍若平空的一声焦雷,直震得四谷皆动。   战隐闻声一怔,本能地挡在乔妫的身前,虽然乔妫并无一丝惧色。   紧接着吼声之后,峰上出现一截小山似的身躯,巨头小耳,大口中一排利齿,颗颗足有拳头大小,眼中凶光毕露。   战隐见了微有怯意,低声地道:“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这样大。”   乔妫望着怪兽,毫不经心地道:“这是熊!又称人熊。”   战隐奇道:“人熊产于西南,怎会在长白山出现?”   乔妫道:“不是天然便为人工,反正它已在这儿了,别追究它的来历,快想法子对付。”   战隐在怀中抽出凤翎道:“这东西皮毛很厚,恐怕一击不易生效。”   乔妫点点头道:“不错!你那根羽毛虽坚,可是与它的身躯相较,就像一根针,一根针能刺死人吗?”   战隐观察了一下道:“一根针能刺瞎眼睛。”   乔妫道:“也只有一试了!你要小心点。”   她方才虽然极力相激,然而临到危险关头,却不禁流露出关切之情。   战隐雄心大发道:“卞庄子刺虎,流传千古,今日韦纪湄刺人熊可要比他难多了,你自己多注意点,最好隐到峰后去。”   说着后腕一抖,凤翎变成笔直的一条,大踏步向人熊走去。   人熊的下半身尚在石后,但就以前面双爪,每个足有牛角大小,见战隐不避反进,益发狂怒,又大吼一声,全身上了山峰。   战隐走到离它二丈之处。人熊一只前掌打下,已可够及,战隐却毫无慌态,身形偏拔,在它掌旁纵起,凤翎笔直对准右眼刺!   人熊一击不中,反见敌人窜上来,已知不妙,身躯虽笨,举动却不慢,水缸似的大头一抬,躲开了眼睛,战隐的凤翎,不偏不倚,恰好刺中它又软又湿的鼻子。   “噗嗤”一声,齐根而入,战隐的人也吊在上面。   人熊吃痛,张口痛嗥,猜猜的红舌,就向他身上卷去,腥气逼人!   战隐双腿一拳,蹬住它的上唇,猛一使力,躯体反弹出去,带着凤翎,飘至五六丈外落下。   乔妫担着一腔心事,见状才略为安心,忙趋至他身旁问道:“你没有受伤吧!”   战隐摇摇头道:“没有,不过这东西也不容易伤它。”   正说之间,两边黑影又至,却是人熊的两只前肢,又合抱过去。   战隐连忙拉着乔妫,低头一窜,在掌缝中穿出去,匿身至一块巨石之后。   人熊在石顶弯下腰来,虎视眈眈朝内望着,一面还伸出一只前掌撩进来,战隐信手反翎,又倒削上去!   “夺”!   凤翎削中厚甲,激起一溜火花,各无所伤。   熊掌是缩回去,可是战隐的手也被震得生疼!可见这东西的力量大极了!   乔妫见战隐皱着眉头,忙问道:“你怎么样了?”   战隐甩甩手苦笑道:“没办法,这家伙蛮劲太大,震得手腕都疼。”   乔妫蹙眉不语,战隐却豪气顿发道:“我不信学艺十余载,却被一头野兽给困了。”   乔妫却接道:“它被你凤翎,也打得有点怕了,你看它现在踞着石顶,采取守势!不敢再冒昧进攻了。”   战隐抬头往上一看,果然人熊一掌踞石,另一掌虚空作势,灯笼似的双目炯炯一眨不眨地瞪住他们,上下两排睫毛,根根有筷子粗细。   越看越觉丑恶,忍不住心头火起,便想跃出,乔妫一把拉住,埋怨道:“你这人怎么还不如畜生有耐性,它那一掌虚空,正是以逸待劳之势,只要你一离开这巨石隐蔽,它就兜头给你一下。”   战隐苦笑道:“畜生还会用战术,真是天下奇闻了,它那一掌有多重?”   乔妫道:“熊能生裂虎豹,那是指小的而言,像这种家伙,一掌足有万钩之力。”   战隐倔强地道:“万钧之力!我若运起真气,勉强还承得住,拼着挨它一下,我也要刺瞎它一只眼睛!”   乔妫急忙拦道:“它瞎了一只眼,你挨上一下,至少要减却一半功力,我们就都是个死数!”   战隐道:“它未必打得中我!”   乔妫却道:“你也未必能刺得中它,你看那排睫毛,游动非常灵活,其坚硬程度也绝不在凤翎之下,因此即使你能侥幸地躲过它的一击,也还是无法伤了它的眼睛,然后更甚的是你激怒了它……”   战隐动心地问道:“它会怎样?”   乔妫淡淡地含着笑意道:“它会击碎这块巨石,把我活埋进去。”   战隐怀凝地道:“它有这么大的力量?”   乔妫道:“盛怒的猛兽最可怕,我相信它会的。”   战隐嗒然若丧,长叹无语。   乔妫望了他一眼微笑道:“现在有一个办法可以脱离困境。”   战隐脸上一喜,乔妫却促狭地不说了,战隐忙催道:“你别呕人,快说是什么办法?”   乔妫眼皮低垂道:“它虽是一头庞然粗物,却颇有灵性,定是为人所豢养,我们一味在此枯守,等到它的主人来了,其围自解。”   战隐摇头道:“不行!这方法太费时,而且也太丢人,我不干。”   乔妫笑着道:“那是呕你的,你干我还不干呢,脱困之计,惟冒险一道,你听,少时我窜出去,尽量出其不意,而且力求其远,它一定会跟着追击,然后你从它后股中迫进,用凤翎取它……”   战隐追问道:“取它哪里?”   乔妫红着脸啐道:“你真笨,它全身坚硬如铁,只有胯下最软,可以受利器之伤,而且又是致命的所在,定可一击而收效。”   战隐兴奋地道:“不错,那东西像两个西瓜,管保一下子就瓜熟蒂落。”   乔妫红着脸啐道:“呸!你什么粗话都讲得出……”   战隐却高兴地道:“绝!真绝,幸亏它是个公的,要是母的,你就没咒念了。”   乔妫恨得拧了他一把道:“生死关头你还要下流。”   战隐被她拧了一把,脸上一收嘻态,凝重起来。   乔妫异道:“怎么!一下子又变成道学先生了。”   战隐道:“不妥,它被去势之后,一定负痛猛冲,你在前面太危险了!”   乔妫心头感到很甜蜜,脸上故意装出恼意道:“去你的,你只管自己好了,我有把握躲得开!”   战隐摇头道:“我体力比你足,还是由我在前面诱敌好了!”   乔妫气得伸手给了他一巴掌,怒骂道:“你简直混账。”   这一掌并不重,可也热辣辣地不好受,战隐抚着脸颊,先是莫名其妙,继而才想起这工作她的确做不得,遂放下手,讪讪道:“你别生气,我提议时确实没有想到,我是为你好。”   乔妫嫣然一笑,柔媚地道:“我知道!所以我也没有真心打你,否则不敲落你两颗大牙才怪。”   战隐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地道:“舍此而外,别无良策,你自己多小心吧。”   乔妫深情万般地瞧他一眼,突然娇躯一弹,蓝青的衣衫似一朵绿云直飘出去,不!不像云!云不可能有这么快,只能说是一只绿色的燕子。   那么矫捷,那么轻巧,直向对面的峰上落去。   人熊果然怒吼一声,巨大的身形如一只黑鹰,跟着压将上去,千钧一发之际,战隐也发动了!   凤翎横胸,在巨柱似的两股间滚了进去。   突然一声急喊:“大呆子!跳高。”   声音很稚嫩,一听自知发自孩童。   那人熊闻声应变,居然迅速异常,后腿在地上一加力,人立即腾空而起。   战隐在它的腹下穿出,那一招自然也落空了。   乔妫在对面峰头立定身躯,战隐也跟着窜到,人熊却留在半途,怒吼一声折退回去。   战隐与乔妫停身回头惊视,却见人熊身后石峰上,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相貌很清秀,透着一脸的顽皮相,先朝他俩一笑,然后朝人熊喝道:“大呆子,叫你不许伤人,你又犯规了,我非告诉爷爷,好好饿你一顿不可,还不快滚回去。”   那人熊仿佛很听女孩子的话,低吼一声,蹒跚地隐没在峰后去了。   那女孩子等人熊走远了,才朝二人做个鬼脸道:“你们运气真好,要不是我到得巧,你们非被大呆子杀掉不可。”   战隐气得没有说话,乔妫却一笑道:“小妹妹,你到得真巧,谢谢你救了我们。”   那女孩子自己说了俏皮话,以为很得意,不想乔妫反而恭维她起来,倒弄得小脸发红,十分不好意思。   乔妫笑着道:“小妹妹!你真能干,那么大的人熊,居然会怕你。”   那小女孩又受了一句恭维,这次却是真正的恭维,心中一高兴,口中的促狭话又出来了,笑着道:“你也不错,那么大的汉子也怕你,连打他都不敢还手。”   战隐被气得满脸通红,要不是对方是个孩子,他一定会发作了。   乔妫却笑着若无其事地道:“原来你早就在旁边了,等着看我们耍狗熊呢。”   女孩子脸上一红,仿佛被人抓了把柄,期期艾艾地道:“我是来了有一会儿,本来想让大呆子吓着你们玩儿的,它真要杀你们时,我一定会阻止的。”   乔妫一笑道:“那可不是玩儿,这人熊凶得很,万一收不起,我们岂不要倒霉了。”   女孩子听了这句话,却又憋不住叫道:“你胡说!你们本事大着呢,我要是不叫,大呆子就被你们杀死了。”   乔妫仍是笑着道:“你终于自己招了,我还以为你要赖到底的。”   女孩子更窘了,红着脸说道:“我老早就看到你们,本来我只想叫大呆子把你们吓回去算了,因为,爷爷不喜欢人到这儿来,可是你们刺了它一剑,我有点生气,才想到要它给你们吃点苦头,谁知道差点……”   乔妫笑道:“谁知道差点害死了它是不是!小妹妹,你那一声叫得真是时候,再迟一步,大呆子收势不住,就要没命了。”   女孩点点头,红着眼睛道:“是的!这一来我就要难受死了,因为你们杀死了它,是为了自卫,罪魁祸首却是我,是我叫它这么做的……”   这女孩诚实天真,举动虽是促狭,本心甚是良善,战隐的怒意全消去了,代之是一片怜爱,柔声地道:“小妹妹,好在我们没有杀死它,你也不必难受了,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道:“我叫黄英!我爷爷叫黄石公!”   乔妫笑道:“黄石公是汉朝的仙人,你爷爷也是仙人了!”   黄英摇头道:“不!我爷爷不是仙人,不过他本事大得很,大呆子、小呆子都是他收服的。”   战隐一怔道:“小呆子是谁?”   黄英得意地道:“小呆子是一只猴子,不过爷爷说它是猿,它虽然小,可是凶得很,连大呆子也怕它,可是它也怕我跟爷爷。”   乔妫脸色一动道:“我们想见你爷爷……”   黄英面有难色道:“不行!爷爷不肯随便见人。”   乔妫道:“我们有两个朋友,听说留在这儿,我们来找人黄英拍手跳起来道:“是不是文姑姑跟徐伯伯?”   战隐道:“不错,所以我们一定见你爷爷。”   黄英仍是作难道:“他们跟我爷爷学本事,爷爷从来不见外人,对文姑姑跟徐伯伯算是特别,我怕他老人家还是不会见你们的。”   乔妫道:“我们是文姑姑的朋友也不行?”   黄英道:“不行!爷爷的脾气很大,你们还是不要去见他吧,文姑姑跟徐伯伯在这儿很好,你们回去吧,等一下我告诉他们好了。”   战隐还想再作请求,乔妫却道:“那就算了,我有点东西交给文姑姑,请你转交吧。”   黄英伸手道:“这倒可以,你把东西交给我。”   乔妫向怀中取物,黄英趋近身来,乔妫的手掏出来时握成拳状,黄英以为东西很小,跨前一步伸手来取,乔妫却探手去扣她的脉门。   黄英惊道:“你做什么。”   说着小手一翻,已将乔妫的手甩开,动作迅速熟练,乔妫冷哼一声,改抓为点,直取她玉枕穴,去势歹毒。   黄英一缩颈,脚下顺势一腿撩阴,变招亦快到极顶!   乔妫柳眉倒竖,骄指向她的腿胚上敲下去,分量甚沉重!   黄英缩不及了,一下敲个正着,嘤咛尖呼,捧着腿坐倒在地。   乔妫一言不发,伸手又点了她的玉枕穴。   这下子黄英无法躲避,双手一伸,疼得在地上直掉眼泪,可是她还是强口骂道:“你这贼女人,暗袭偷招,算什么本事!”   乔妫冷笑道:“第一招我是偷袭的,可是你立刻破解还招,因此我不算暗招取胜!”   黄英语结哭叫道:“你大欺小,不要脸!”   乔妫脸色乍变,飞起一脚,将她踢了一个翻身,脚尖刚好触在哑穴上,黄英叫不出来了,而且脸面扑在地上,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战隐一直在旁观看,这时才不以为然道:“你干吗要这样对付一个孩子?”   乔妫平静地道:“你不是来生事的吗,打了小的,才有老的出头。”   战隐微微色变,沉声道:“这不是我希望的方式。”   乔妫平淡地道:“这也不是我的真正的意思。”   战隐一怔道:“你是什么意思呢?”   乔妫道:“这孩子首先纵野兽加害我们,然后又辱骂你,这两点俱无可恕,理当惩戒。”   战隐为之一顿道:“我们怎可与孩童一般见识?”   乔妫尖刻地道:“孩子杀了人就不算犯罪吗?神骑旅自成立,几曾受过一点凌辱,这孩子既对你我不敬,理应受苦!”   战隐将她翻了过来,见她脸上又是泪又是沙土,有几处还擦破了皮,隐隐有些血迹,很是不忍地道:“她已吃过苦了,解了她吧。”   说着伸手要替她解穴,乔妫厉声道:“你只要一伸手,从此咱们就是路人。”   战隐手一停,柔声道:“你又何必专门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乔妫冷冷地道:“我没有那么好的兴趣跟她生气,我问你,神骑旅之有今日是谁的功劳。”   战隐见她说得很严重,遂也正经地道:“当然是你的力量。”   乔妫冷笑道:“我不敢居功,这完全是阁下的本身的作为,但是最重要的是靠着铁的纪律,与首领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   战隐一呆道:“即使如此,也是你辛苦经营筹划之功。”   乔妫寒声道:“幸亏你还了解这一点,我辛辛苦苦,造成你的无比尊严,只要有谁敢对你不敬,我诛无赦,男子汉大丈夫,你却忽然怀起妇人之仁,为了一个孩子,你要我的千辛万苦毁于一旦?”   战隐无可奈何地一叹道:“随你吧!不过你总不会认真得想杀她?”   乔妫脸色稍转平和道:“现在我尚无此意,那要看她的大人作何表示?”   战隐松了一口气,轻吁道:“谁知道她爷爷什么时候会来?”   乔妫脸色转为平静道:“那人熊回去了,谷内必定有所发现,因此你放心,不消一刻功夫,那黄石公一定会到,你最好多留点神,这女孩已经不简单,她爷爷更不好惹,即使是她讲的小呆子,恐怕也够你我受的!”   战隐轻哼一声道:“人尚可说,兽何足论?”   乔妫说道:“那一定是披发金猱,动作如风,毛发如革,皮坚如铁,百兽见之避易,我不愿过甚其词,少时你自有机会领教了!”   战隐忽而含笑道:“你不用故意激我,反正我战志已经够旺,今天的冤家是做定了。”   乔妫叹了一声道:“傻子,我在提醒你注意,哪里是激你,我对任何人用心机,却从未对你用过,你这样说法不叫人寒心吗?”   战隐又是一呆,看见峰头远远的来了一批人影。   慢慢走近,才看出是一个老人,一个少女,一个壮汉,一头猴形的异兽。   少女正是梅姑,壮汉是徐刚,老人虽不识,定然是黄石公无疑,尤其是那头异兽,人立金毛,长臂过膝,十分狰狞。   文梅呆了一下,徐刚则十分惶恐地一抱拳道:“参见首领。夫人!”   乔妫微微一笑道:“很好,你自称属下,大概还未忘本!”   徐刚惶恐地道:“属下从未敢忘此身为神骑旅一份子。”   梅姑见了地下的黄英,尖叫一声,便过去抱她。   战隐与乔妫俱未阻止,黄石公却大声喝道:“放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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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拳击山河动 掌震鬼神惊     那老儿的一声暴喝,倒使梅姑发怔了。呆呆地抱着黄英,不知如何是好。   老人的脸色依然很难看,声音却平和了一点,沉沉地道:“你把她放下来。”   梅姑惶恐地道:“老爷子,她受了伤,脸都擦破了。”   黄石公轻叹一声,面上浮起怜惜之容道:“我知道,不过你还是将她放在地下好。”   梅姑莫名其妙,仍是手足无措地站着,因为黄石公对这个孙女儿极是疼爱,今日不知何故变为不关心起来……   乔妫微笑道:“大妹子!你还是放她下来好,她被点了穴,只有维持原来的样子躺着才舒服一点,你抱着她反而令她痛苦。”   梅姑这才明白,连忙将黄英放下,同时还怜惜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迹血污,一面轻声地道:“傻孩子,你怎么不开口说呢。”   乔妫轻笑道:“这孩子娇生惯养,要是能出声的话,恐怕早就喊得不可开交了。”   梅姑一望手中的黄英,才知道她还被点了哑穴,伸手就想替她拍解。   乔妫平静地道:“大妹子,你不懂那手法最好不要胡来,免得解救不成,倒弄得她终生不能说话,那可是反害了她。”   梅姑略一审视,发现她所述不假,不由皱起眉头,以微带幽怨的口吻道:“这是谁那么狠心,对一个孩子下那种毒手。”   说着朝战隐望了一眼,在她的想法中,只有他会有那份功力。   战隐一无表示,乔妫却冷冷一笑道:“大妹子!是我。”   梅姑脸上一惊,不知如何是好,黄石公沉着脸道:“小孙顽劣,多承夫人管教,不过……”   乔妫立刻插嘴道:“岂敢!岂敢!这孩子很聪明,就是缺少教养。”   黄石公的脸上涨成酱色,呼着气道:“不知小孙何处得罪了夫人?   乔用道:“她纵兽伤人。”   黄石公寒着喉咙道:“以二位之能,谅也不至于为一头蠢兽所伤吧。”   乔妫微笑道:“那是自然,因此,这一点倒不算她的错,最大的过是她出言冒犯了神骑旅的首领,犯了大不敬罪!”   黄石公怒道:“小孙久疏管教,此事容或有之,但是童言无忌,以二位之身份,谅不至于与孩童一般见识吧。”   乔妫冷冷地道:“首领宽宏大量,自不会同她计较,但是首领的威严不可不维持,自然只好由我代劳了。”   黄石公脸上又青了一阵,但还是忍住道:“老朽代劣孙赔罪,请夫人高抬贵手如何?”   乔妫轻轻一笑道:“既是老丈出头讲情,我也不为已甚,再罚地躺一个时辰就算了。”   黄石公的脸上真正地泛起了怒色,大声道:“老朽已经处处让步,夫人如此相逼,实在太过分了一点。”   乔妫亦将脸色一寒,又道:“神骑旅近在咫尺,老丈居然熟视无睹,收容我旅中之人,目下哪有我们……”   梅姑急声道:“姐姐!是我自动要黄老爷子收容的。”   乔妫斜了她一眼道:“你不是帮中人,我说的不是你。”   徐刚急忙上前道:“夫人命令属下保护文姑娘,是以属下不敢擅离。”   乔妫对他微微一笑道:“你未离职守,我并没有怪你。”   黄石公气极而笑道:“如此说来,老夫将他们收留下来,反倒做错了。”   乔妫冷哼一声道:“老丈既有传授他们功夫之能,这种做法自不算错,只不过传诸江湖,对神骑旅的名誉到底不大好听。”   梅姑歉疚地道:“老爷子!我们反而连累了您。”   黄石公一摆手道:“没什么,此举早在我意料中,你们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   乔妫突地失声笑道:“老丈知事甚明,只是尚有不到之处,神骑旅耳目遍及关外,白山黑水之间,几曾有我不到的地方。”   黄石公一怔道:“这么说来,他们是你故意遣来的了。”   乔妫点头笑道:“不错,老丈自以为隐秘,其实岂能瞒得过我们的耳目,老实说,她们遇见谷飞受制,一切都是我预先安排好的。”   黄石公为之一怔道:“你怎知我一定会收留他们。”   乔妫笑道:“以心度心而已,老丈自恃役兽之能,当然不愿意谷飞擅此道,不过老丈对于谷飞尚不屑一搏,所以收留他们,想借他们以挫之。”   黄石公为之一怔道:“夫人的确高明,只是夫人故弄玄虚,不知是何用意?”   乔妫道:“以为今日寻事之由,神骑旅从不出无名之师。”   此言一出,不但黄石公、梅姑、徐刚感到意外,连战隐都微微一移身子,表示他心中之激动。   黄石公想了一下又道:“夫人要找老夫麻烦,大可利用其他理由,何必要费这么大的事呢?”   乔妫笑道:“此点说来也许不大光荣,但是我仍不惜一谈,早先首领虽得紫府真本,但是神功未就,并无必胜老丈之把握,所以我故意安排下一条缓兵之计,宽以时日,使首领得从容练功……”   黄石公脸色大变,轻叹一声,半晌才道:“老夫携小孙秘居此谷,与世无争,夫人怎地不肯放过我们。”   乔妫目视他有顷,片刻之后才道:“老丈这是违心之论了,神骑旅初创建之际,老丈不屑一顾,及至敝旅声誉日隆之后,老丈又因为虚实莫测,未敢轻视,其实在老丈心中,并未放弃争雄之念……”   黄石公至此才真正地发出一声长叹。   乔妫又道:“其实老丈若早日采取行动,敝旅绝对不堪一击,老丈未能及时施宜,是受自大之愚,三月前老丈若有所行动,尚有一半胜望,老丈又坐失良机,乃至养痈贻患,今日老丈悔之已晚矣。”   黄石公脸上一阵抽搐,十分难看,半晌才一跺足,只踏得山石乱飞。   乔妫看得微微一笑又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今日我们若不前来,老丈也不会久保缄默,不出半载,老丈也会找我们的,老丈承认我的话吗?”   黄石公默然片刻,才轻轻一叹道:“老朽自负一世,今日才遇见真正高人,功夫高低,老朽尚未认识,但在料事知人,老朽深许夫人为天下第一。”   此时梅姑与徐刚脸上皆浮起一阵失望之色。   乔妫笑对梅姑道:“大妹子!世道人心都是这会子事儿,你想该明白些。”   梅姑掩脸暗泣,十分伤心,乔妫又笑道:“整日长相思,千里晤檀郎,今天好不容易会了面,你怎么毫无表示呢?”   战隐又动了一下,梅站却哭着走至一旁,心中千头万绪,百味俱集,竟不知如何是好。   徐刚摇了摇头,也是感触万端。   黄石公看了二人之状,苦笑道:“夫人真厉害,老朽数月工夫,在他们二人心中树立的一点好感,竟被你三言两语摧毁无遗。”   乔妫冷静地一笑道:“老丈损失犹不只此,令孙女不能言,耳能听,从今之后,对你这祖父尊敬之心,恐怕也要大打折扣。”   黄石公勃然怒道:“夫人锦绣才华,固然令人钦佩,但是专以这等毁人为乐,恐怕上干天和,也不会有好结果吧。”   乔妫轻笑道:“我不在乎,不过老丈自己也要负责任,物必虫生而后腐,假若老丈真是具有避世高隐的胸怀,别说我们不敢前来轻犯,就是来了,我说尽三车好话,也动不了老丈一丝高风亮节。”   黄石公狠狠地盯了她一眼道:“你毁得我够了,现在说你的来意吧。”   乔妫道:“事理颇明,老丈放不过我们,神骑旅也不容许另有武林高人插足,今日之势,已难并立!”   黄石公忽而朗笑,接道:“容忍你们到现在,的确是我的失策,但是我不信你们今天真能收拾得了我。”   战隐突然跨前数步道:“不是猛龙不过江,我们既然来了,当然就有把握。”   黄石公瞪视他一眼,口角露出一丝鄙夷的笑容,道:“阁下不过娶了好老婆,要是光凭阁下这份人才,老朽永远也不会将你列为对手,你发招吧。”   战隐被他骂得脸上一红,羞惭之心顿发,厉声叫道:“老匹夫!你别太狂了,本座今天就给你点厉害尝尝。”   说完振腕就是一拳直攻中盘,黄石公轻轻一笑道:“这种功夫资格只够跟小呆子过招。”   宽大的袍袖一拂,遥隔尺许,已将他的拳风顿住。   然后回头对那头金猱道:“小呆子!你来会会这位大首领。”   战隐城府很深,表面上含愤出手,守际上只用了三成功力,目的仅在试探,所以被黄石公一招拂开,望之好似吃了一点亏,却将黄石公骄敌之心引起。   那头金猱闻唤之后,立刻纵身而出,站在战隐之前,伸臂掳腿,一派猴急的样子。   黄石公见状又讥讽地道:“小呆子,你别紧张,人家是方今一代名家,你要慢慢领教才对。”   金猱闻言果然又收起猴急之状,拱起毛手,对战隐作了一揖,然后一足独立,取了一个童子拜佛的姿势!   战隐平静的脸上毫无表情,慢慢地收手,说道:“台端说得不错,本座乃一派之尊,岂可与兽类相争雄。”   说完退后了两步,黄石公一言不发,嘴角仍是含着冷笑。   金猱的姿式不变,依然在等人出斗,场面上现得很沉默。   乔妫等了一下道:“龙强没有来,只好由我出手了。”   语气十分冷峻,徐刚在一旁受不住,闪身而出拦住她道:“夫人请准属下接这一场。”   乔妫冷冷地瞥他一眼道:“你方便吗?”   徐刚脸上一红,硬着头皮道:“属下与黄老爷子虽有授技之德,却无师徒之分,此身仍在帮中,当然要为帮中效力,夫人千金之躯,怎可轻易与兽类交手。”   乔妫突然改为和婉,轻声道:“徐刚!我还是可以信赖的,谢谢你了。”   徐刚虽然脸上红红的有些惭意,但立刻被发自内心的忠诚掩盖了,毅然地踏步向前,乔妫将他拉住以极低的声音问道:“你知道它的底细,有把握吗?”   徐刚红着脸低声道:“属下跟它过招,此物皮坚肉厚,动作如风,属下毫无一点把握,惟期满腔热血,上报夫人。”   乔妫点点头,在他耳畔低声地说了几句,徐刚也点了点头,站至金猱之前。   黄石公见状冷笑道:“徐刚,你我尚有数月相处的情谊,我不忍见你血溅此地,你明知道小呆子的能耐,勉强出什么头呢?”   徐刚顿了一下道:“在下身不由主,请老爷子原谅。”   黄石公哼了一下,不作一声。   徐刚劈出一掌直击金猱的腹部,金猱裂嘴一笑,动都不动,让他的掌打实。   “波!”   金毛一阵飘拂,金猱毫无所伤,它的长臂却朝徐刚的门面抓来。   徐刚一低头躲开,人影倒窜出去,金猱不肯放松,吱的叫了一声,探爪紧迫而至,果真迅速异常。   说交手也许不算妥当,徐刚的每一招攻过去,金猱都是硬受的,因为它一身坚逾精钢,对那些打击根本不在意。   反之徐刚叫苦了,他庞大的身躯却要时时闪避它的利爪,那三尺余长的长臂,加上爪指足有四尺多,又快又急,抓空在地上时,常带起不少碎石,直把个徐刚累得浑身是汗,喘息不已。   打了三十几招,徐刚已无攻击能力,在金黄的爪影中,处处受制,不过小呆子好似给他留了一分余地,所以他还能支持下去。   梅姑已忘记了哭泣,紧张地在一旁观看着。   战隐与乔妫一无表情,好似对战局全不关心。   黄石公却有了怒意,大声喝道:“小呆子!不许徇私,杀了这不知进退的匹夫。”   金猱闻喝之后,底下长腿突探一下子就将徐刚绊倒下来,然后长臂直抓门面,意在挖出他的眼珠子。   梅姑尖叫一声,双手掩目,不忍卒睹。   黄石公面含笑意,颇为兴奋。   突然咬的一声尖叫,金猱的长爪在离徐刚眼前寸许之际,金黄的身躯忽然前冲,凌空飞了丈许,叭咯一响,倒地不动!   黄石公吃了一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更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徐刚在地上一跃而起,对乔妫一躬身道:“夫人见闻渊博,属下幸不辱使命!”   黄石公厉声叫道:“徐刚!你用什么鬼计,暗算小呆子。”   徐刚尚未答话,乔妫已抢着说道:“你放心,它没有死,只不过受了伤,这等天生异兽,杀了太可惜。”   黄石公怪叫道:“我不信那匹夫会伤得了它?”   乔妫冷笑道:“老丈别以为这披发金猱了不起,天下没有十全十美之事,当然也不会有至坚至强之物,攻其刚不能及处,自然一击成效。”   黄石公怀疑地道:“夫人知道它的弱点何在?”   乔妫冷笑不语,徐刚开口道:“夫人适才告诉我,必须乘它疏于防备之际,攻它的肛门,是以我故意跌倒,它乘胜进击,长尾荡开,我就势踢了一脚……””   黄石公脸色嗒然若丧,一言不发。快步走到金猱身畔,仔细地翻动它的身体,满脸俱是怜惜之容,喃喃地道:“小呆子!我太大意了,你吃苦了吧……”   金猱在地上痛苦地摇摇头,眼中却流下了泪水。   乔妫却突地走到黄英的身畔,伸手将她的穴道一起拍开,然后道:“你看见了,你爷爷对那头猴子比关心你多了!”   黄英疲弱地坐在地下,大大的眼睛里流下了泪水,紧咬着嘴唇不作声。   黄石公闻声回过身来,对乔妫沉声道:“夫人真厉害,一个机会都不会错过。”   乔妫亦沉声回答他道:“不错!任何一点可以利用的时机,聪明人都不应放过,而且我要杀一个人时,就彻底地毁定了他。”   黄石公为她犀利的语词挫得一顿,片刻才道:“你是个绝顶的聪明人,也是个无双的毒妇。”   战隐横身而出,怒声道:“不许你骂我的妻子。”   乔妫轻轻一笑,梅姑神色一惨。   黄石公望着乔妫苦笑一下道:“阁下实在是天下最幸福的人,这一朵最毒的花可以毒死任何人,却一心一意地点缀你的生命……”   战隐怒意更甚,厉声叫道:“你再胡说,我立刻就使你尸横就地,你赶快认错。”   黄石公想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我错了,受那朵毒花毒性最深的就是你!”   战隐忍无可忍,骈指点向他的前胸,这次用上八分力气,黄石公依然用袍袖一拂,这次可不像第一回那么轻松了。   战隐的指风虽被拂开,可是黄石公的身子却被带开两步。   一声刺耳的裂帛声后,他的手上只剩下了半截袖管。   黄石公微一怔神,然后才大声吼道:“高明,高明,原来阁下还藏了私。”   战隐不答话,埋首又是一招攻进。   这一招手法绝速,分击他五处大穴,黄石公猛一旋身,滑开了数尺,战隐如影随形,也跟了进去。   两个人的动作都在乎一个快字,快若闪电,疾若光影。   梅姑与徐刚的眼都花了,他们只能分辨出两个人影是谁,那是因为战隐着黑衣,黄石公穿黄袍,否则连谁是谁都看不出来。   梅姑的神情很奇特,奇特到难以刻画。   徐刚则是一派钦服与惊惧,因为他发现首领的功夫更精纯了。   乔妫则漠然地凝视着,脸上仿佛一无表情,不过若是有人在旁敏锐地观察的话,可在她的目光中看出一丝焦灼与不安。   这证明了场中二人的功力与招式都在伯仲间。   约摸经过一盅茶的时间,拼斗的两人交手已近五百招。   这是个不了之局,战隐用尽了紫府秘籍上一切怪异招式,却发现黄石公卒能化解掉,不过他不是挡掉或闪掉,往往在战隐攻出一招之后,黄石公必有一着同归于尽的狠招反攻。   战隐不想那样做,只有返招自救,这样他每一式都要化两式的时间,也要多费一倍精神。   又过了一阵,战隐有些不耐烦了,蓦而清叱一声,双掌连拍接连攻出九掌,这九掌望去似以同一姿势拍出,然而因为他的身形在急转,所以攻出的部位就不相同了。   黄石公初时一怔,力接六掌以后,他好似已有回攻之策,挨至战隐第九掌则,嘴角露出一丝狞笑,蓦地反点一指。   战隐反手一推,发觉指劲虚空,毫无力量,指骨应手而折。   可是黄石公的另一手已于同时点向他的腰际。   这两招由于动作很大,使每一个人都看清楚了。   腰间致命大穴,战隐已必无幸理。   梅姑惊叫道:“纪湄……”   她的叫声太迟了,战隐吭得一声,双手下垂。   黄石公狞笑一声,翻掌又击得他的天灵,这次连乔妫都惊叫起来了。   突然,仿佛有奇迹似的,战隐垂下的双手举了起来,合掌朝外一分,结结实实地印上了他胸膛。   黄石公大吼一声,身躯倒撞出去,口中血如泉喷。   梅姑飞身扑前,本来她是出去接战隐的,却捧住了黄石公的身躯。   乔妫一飘身到了战隐的身边急问道:“你的腰怎么样了?”   战隐神态安然,用手抚了一下被点之处,摇摇头道:“有点痛,大概半寸之内,已无完肤!”   乔妫不放心,立刻低头看去,见他的衣衫已被指劲透穿,被点之处,肌肤化作乌黑,这一片向完全死了,不觉咦了一声,面有惊容。   战隐微微一笑道:“你大惊小怪些什么,难道忘了第七十页第六行了!”   乔妫惊呼道:“你……你将移穴大法练成了?”   战隐含笑道:“是的!爸爸早年给我的根基扎得很稳,练到上个月,我就觉得还可以更进一层,不过没把握,方才给这老头子一逼,我不自然地运用出来。”   乔妫轻轻地一按心口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害我自担心了一阵。”   战隐促狭地一笑,反过头去看梅姑怀中的黄石公,只见他脸如淡金,血色染满了颔下的白髯,紧闭双目,戾气不减。   乔妫也趋过来道:“他怎么样?”   战隐点点头道:“他确实不错,尤其是那些招式,处处占先机!”   乔妫道:“他每一招都是拼命的招式……”   战隐摇头道:“不然!非身经不会了解,他每一招虽在拼命,假若我存了同归于尽之心,势必上其大当,他的手臂在招式用老之际,总会突然加长两寸,所以迫得每次都要返身自保,才能挡过……”   乔妫道:“难怪我看见有几招他只取你的不重要部位,你也慎重其事的躲开了,我还以为你仓促间使不出紫府护体真气呢!”   战隐微笑道:“我何至于那么差劲,梅姑,他死了吗?”   梅姑翻了一下黄石公的眼皮道:“没有!不过内脏易位,受伤很重。”   乔妫脸色一动道:“我对紫府秘籍估计太高,却不知世上还有更强的招式,看来你得注意些。”   说着脸转向战隐,目光中掠过一阵寒意。   战隐踌躇未决,梅姑已明白那意思急道:“姐姐!你要杀他?他现在已经没有抵抗能力了。”   乔妫微笑道:“我没有那意思,不过你这样扶住他不行的,他的气血凝结,极易瘫痪,应该赶快替他推拿一下。”   梅姑颇知医理,一听这话不错,立刻将黄石公放在地上,伸手替他在胸前慢慢地推动,才推四五下,黄石公蓦而将眼睛一张,喝道:“毒妇,你好狠的心。”   冲口又是一口鲜血,喷得梅姑一身,原来他的内脏受重击,仅有一丝相连,梅姑一阵推拿,全部都碎断了。   鲜红的血印在月白的衫子上,显得分外地刺眼。   梅姑愕然住手,只见黄石公已经气若游丝,不由得惊叫道:“老爷子,您怎么?”   黄石公微弱地睁开眼睛,低声地道:“我不中了,方才你是好心,替我搓揉,却不知反而将我的内脏加速破碎……不过在临死前,我有几句话要告诉你,你宅心善良,胸无城府,最好远离那毒妇,否则迟早你会受她害的……”   乔妫冷笑道:“老杀手,你自己才是毒蛇,临死却咬人一口!”   黄石公翻白眼珠膘了她一眼道:“善泳者死于水,你现在尽管得意,但是将来总会自食其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劝你还是为自己打算一下……”   乔妫还没有开口,黄石公的眼已经闭上,口中鲜血直涌,气息也微弱了……   梅姑伏尸痛哭失声,抽噎着道:“老爷子!是我杀了您……”   乔妫在旁冷笑不止,突然一边的黄英走了过来,拉着梅姑的膀道:“文姑姑,别怨自己了,杀死我爷爷的是那个女人不是你,她明知道我爷爷的伤势,却叫你替他搓揉……”   梅姑抬起眼睛望着乔妫道:“姐姐!是这样吗。”   乔妫不理她,却望黄英一望,冷冷地道:“小妹妹,你爷爷死了你都不难受?也不想报仇?”   黄英勇敢地回瞪她一眼,语气变得冷冰冰地道:“爷爷死在他自己的名心之下,我用不着替他报仇,也不想替他报仇,可是你今天欺负了我,我会永远记住的。”   这女孩子年龄虽有十一二岁,可是她由天真转为冷漠的态度却令乔妫感到心中一寒,冷笑着道:“你想怎么样呢!”   黄英一昂脖子,坚决地道:“我有一日总会叫你吃尽苦楚而死。”   乔妫脸色一变道:“你认为你有那个机会吗?”   黄英倔强地道:“有的,我把这件事当作我今后一生的目的,除非你不……”   乔妫脸上透出塞意,目中隐着杀机,缓缓地举起手道:“你想得不错,我不会让你有今后了。”   黄英傲然而立,毫不畏惧,徐刚想要上前阻止,可是没有动。   梅姑将身子挡在黄英前面,带泪急声道:“姊姊!您不会对这孩子的话认真吧。”   乔妫冷冷地道:“会的!这孩子像我小时候一样,所以令我担心。”   梅姑望她举起手,将黄英拉得更近一点,哀求道:“姐姐,您饶了她吧。她只是个小孩子,我敢担保她那些话是一时气愤。”   黄英突然在她怀中一挣而出道:“文姑姑!你不要替我求她,我不会改变心意的。”   乔妫冷冷一笑道:“大妹子!你看如何,你总不会要我睡不安宁吧。”   梅姑面对着两个极端的人,急得没了主张,转向战隐哀求道:“纪湄!我求你说句话吧,请姊姊饶了那孩子。”   战隐刚想开口,乔妫回头对他道:“你杀了她爷爷,虽然她说不报仇,你信得过吗,斩草不除根,想想你父亲的一生。就是最好的教训。”   战隐脸色一动,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道:“随你的意思吧,你的见解比我远。”   梅姑愤然叫道:“纪湄!原来你是这种人。”   战隐淡淡一笑道:“不错!很令你失望吧。也许从前我不是这样的,可是近来的遭遇,使我对江湖的事情有了警惕,尤其是我爸爸的事使我得到教训。”   梅姑愤怒地道:“韦伯伯一生恕人,尽管仇人遍天下,却没有人害得了他。”   战隐微微一笑道:“我不能比我父亲,他一生中有许多异遇,也有许多的女人倾心相爱,在危难帮助他,我没有他的运气,因此不得不慎重,而且我也不想像他一样,时时在人家的暗算中生活,所以我主张先发制人。”   梅姑粉脸变色道:“纪湄!你变了,变得不像韦伯伯的儿子,你估辱了他的英名。”   战隐脸上微微泛起了怒意,沉声道:“我叫韦纪湄,是神骑旅的首领,并不只想做太阳神的儿子就满足了。”   乔妫赞许地望了他一眼,徐刚则满脸俱是惊疑之态,现在他才明白首领的真正的身份,但是又实在难以相信。   战隐又冷冷地道:“我们的亲事原是爸爸做的主,我不想负你,因为我们究竟有过一段交谊,假若你所希望的是一个像我爸爸的人,你必须再费心另去找一个!”   梅姑脸上涌起一阵绝望,颤着声道:“我不要找了,我对男人灰透了心,远姐姐!你连我一起杀了吧。”   战隐垂下了头不语,乔妫却淡淡地道:“我不会杀你,虽然我知道你此来的目的,名义上找纪湄,骨子里却是为监视我们,假若你对于我的话,比萧环的话更想听得进一点,我们之间就会愉快得多,可是我仍不会杀你的,杜念远愿意落任何恶名,却不会做一个醋娘子。”   梅姑突地一收凄容,凛然道:“环师姑叫我来感化你们,我承认我失败了,我败在你手中,因为你安排得我始终无法与纪湄接近,否则他受你的毒绝不会如此之深。黄老爷子说得不错,你是个毒妇,天下最毒妇人心,这句话是为你而设的。”   乔妫浅浅一笑对战隐道:“纪湄!你承认这句话吗?”   战隐抬头望她一眼,没有回答。   梅姑痛心地移了两步,依然靠近了黄英,含泪道:“我中了你的鬼计,替你作了刽子手,断送了黄老爷子的生命……”   乔妫忽地尖声大笑道:“这句话倒是不错,不过你的想法还不够透彻,当你投身此地之时,你已注定了这老头子死运,不!当你离开那座庄北上之时,你已经成为我的工具,若不亏你们勒住了黄石公,说不定这老头儿一冲动,那就坏了我的大事了。”   梅姑切齿骂道:“你是毒妇。”   乔妫笑道:“我不反对这称呼!不过黄老头子也不是好人,他要在武林得了志,所作所为,也许比我们更不堪。那时他必成为你最敬仰的韦伯伯的死敌,而我们呢,至少还顾念着一点亲情,不会对付天龙帮的。”   梅姑一阵愕然,泪落如雨,生意全灰,哭着道:“你将我与这个孩子一起杀死吧。”   乔妫摇头道:“我说过我不杀你,却不会放过她。”   梅姑抱住黄英道:“不杀我别想杀她。”   乔妫比着手势冷笑道:“你那点本事还不够说这种话,那怕你们合成一体,我也有办法将她分出来。”   梅姑厉声道:“只要你杀了她,我就立刻自裁,你还是脱不了责任。”   乔妫略一停顿,望着战隐,他漠然全无表情。   乔妫蹙着眉头道:“你的意见怎么样?”   战隐摇头道:“我没有意见。”   乔妫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必须表示意见。”   战隐想了一下才低声道:“杀吧!反正我们已尽心,她一定要想不开,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乔妫笑了一下,移步走近二人。   梅姑双目圆睁,毫无抗拒地等待她出手。   徐刚叫道:“夫人……”   乔妫停步回身道:“你有什么事?”   徐刚嗫嚅地道“一个孩子究竟难成大事。”   乔妫道:“现在是孩子,将来不会是孩子了。”   徐刚道:“她祖父几十年苦研,犹不能敌首领旦夕之功,夫人又何惧乎一孩童?”   乔妫忽发异声道:“你是北五省绿林总飘把子出身,应该知道江胡上的事,一着之疏,终身之患,你明白这意思吗?”   徐刚低声道:“属下明白!”   乔妫又道:“那你还要我放过这女孩子吗?”   徐刚痛苦了一阵,才低声道:“属下身在帮中,应该为首领及夫人着想,夫人请动手吧。”   乔妫道:“假若我请你代劳呢?”   徐刚颤着声音道:“属下在理不敢推辞。”   乔妫尖刻地道:“可是你心中并不愿意。”   徐刚恳挚地道:“不错!可是属下身受夫人知遇之恩,杀身莫报,绝无选择余地。”   乔妫用手一挥道:“好!你执行吧!要干净利落。”   徐刚沉着脸,慢步上前,徐徐地举起手掌。   黄英望着他凄楚一笑道:“徐伯伯!若是真论打起来的话,你不一定杀得了我。”   徐刚点头道:“可能!不过我奉命行事,一定要完成任务。”   黄英哀叹一声道:“我逃得过你逃不过别人,还不如死在你手里算了。”   徐刚噙着泪珠,一掌对准她的顶门拍去,确是用足了全力,因为他实在不愿意再使她受痛苦折磨了。   黄英闭目受死,果然全无抗拒之意。   徐刚的掌刚要拍实下去,突有另一股巨力将他的手掌撞歪出去。   徐刚猛然惊视,发现乔妫站在他身边,诧然道:“夫人,您是做什么?”   乔妫轻轻一叹道:“我实在不想迫你做不愿意的事。”   徐刚低声道:“夫人要自己动手?”   乔妫摇头道:“不!看在你们份上,我想放过她算了。”   徐刚大出所料,有点不相信地道:“真的?”   乔妫微微作色道:“我几时对你讲过假话。”   徐刚心中大受感动,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乔妫又道:“神骑旅中只有你与龙强可寄重任,我为了大局,绝不愿你们心中感到一丝别扭。”   徐刚感激莫铭,徐徐地道:“夫人不在乎日后的麻烦吗?”   乔妫慨然道:“不在乎!”   徐刚屈下一膝,恭声道:“属下今后惟肝脑涂地,才得以报夫人。”   乔妫扶了他起来道:“人之相知贵在心,我们大家都放在心中好了。”   徐刚站了起未,沉声对黄英道:“英姑娘!今天我在夫人前为你留下这条性命,日后你要是对夫人有所冒犯,我必定拼了命保护她,那时候我可不能对你容情了。”   黄英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梅姑瞅了战隐一眼,牵起黄英的手道:“我们走吧,离开这地方。”   黄英默默地过去抱起地下的金猱,乔妫冷冷地道:“其实你可以不必离开,我既然放过你,就不会食言。”   黄英也冷冷地道:“不!我还是离开,这地方我住烦了。”   乔妫哼了一声道:“你还是不放心吧,其实我真要留难,那你怕是天涯海角,你也躲不了。”   黄英回头道:“现在我年纪小,处处都不如你,可是我相信将来一定会赶上你。”   乔妫冷笑道:“那倒不错!我一直希望有个较智的对手,我衷心希望你成功。”   梅姑走到黄英身边道:“我跟你一起。”   黄英点点着,梅姑又道:“小呆子可以带着,大呆子怎么办呢?”   黄英嘴角一撇道:“杀了它,那东西可恨极了。”   梅姑一怔,黄英忽而又笑道:“我们不能带着它,留在这儿没有人管辖,不如杀了好。”   梅姑回头对乔妫道:“你肯收留它吗?你们参加泰山大会时,谷飞若是使着野兽逞能时,还可以用得着它。”   乔妫摇头道:“我不需要。”   梅姑无可奈何地对黄英道:“那么大的猛兽,杀之殊为不易,”   乔妫道:“我们可以代劳,第一次我没杀死它,心中始终还感到遗憾。”   黄英却冷冷地道:“不必了,祖父已经教了我制它之法,他认为兽性难测,随时随地都可能发作,所以预先在它身上施了毒药,我只需要加以引发就是。”   说着转身朝谷内走去,梅站也跟在她后面去了。   望着她们一长一短的背影消失,徐刚忽然道:“夫人,我突然觉得这个女孩很可怕。”   乔妫道:“不错,她由天真转为阴沉只是片刻之间……”   待利道:“这女孩子长大之后,可能会做出许多可怕的事。”   乔妫道:“有这种可能!她受的刺激深,不过咎不在我们,这责任该由他负的。”   说着用手指了地下黄石公的尸身一下,徐刚道:“是的!她的父母早死,与祖父相依为命,突然发现黄石公对她的关切竟不如一头野兽时,她自然大感失望,转而对一切都怀恨了。”   乔妫微笑道:“你可是后悔方才的决定了?”   徐刚点头道:“夫人知人着照,属下先前为她请命,只觉得她是一个茬弱的孤女,与属下又有一段情谊……”   战隐道:“现在补救还不算晚。”   徐刚应声道:“属下愿意再去一次。”   战隐笑着道:“不必了!此地虽无外人,我们说话却不可背信,而且有文姑娘伴着她,多少会给她一点良好的影响。”   乔妫看了他一眼道:“梅姑本质是温柔的,不过刚强起来,会出乎你意料之外,由她在谷飞那儿受了点侮辱,就立誓报复上看来,你对她的了解实在不够。”   战隐一怔道:“你倒是清楚她。”   乔妫大笑道:“我看人从不会错,要不然我也不会安排她走这条雪路了,龙强在这儿熟悉极了,我为什么不派他护送。”   说着见两个男人脸上都不大自然,迅速压住笑声,对徐刚道:“你是觉得被愚弄了。”   徐刚正颜道:“不!属下深佩服夫人安排预料之神奇,只是属下无能。”   乔妫道:“那倒不尽然,你稳住黄石公,使首领能从容练就神功,除此心腹隐患,算起来有功无过!”   战隐深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一切都是为了我,只是……”   乔妫冷笑道:“只是把梅姑气跑了对不对,那是你自己说话太决绝,并不是我的本意。”   战隐微叹道:“你别多心了,对于梅姑,我一向都只有道义上的责任,趁着错误没有太深以前,大家解决了也正好,而且这是她自己绝我,爸爸也不能怪我。”   乔妫正要开口,忽然瞥见徐刚脸上的惊容又起,忙道:“徐刚!你知道我们是谁了。”   徐刚惊容道:“属下不久以前才知道的。”   战隐褪下人皮面具,露出俊秀的面目道:“你发现我只是一个年青人时,心中很是失望吧?”   徐刚肃然地道:“不!首领雄才大略,英俊超人,属下尊敬之心,有增无减。”   战隐见他的确出乎真心,才微笑着戴上面具寒着声音道:“目前我还不想揭露身份。”   徐刚听得身上一打寒襟,恭身道:“属下从现在起自己也忘了这件事,若有违反,愿受重裁。”   乔妫柔声道:“那倒不需要,你记在心里就是了,龙强还在山下等着呢,你先去通知他一下,叫他把马匹准备好,我们就下来。”   徐刚应了一声,立刻作礼告退先行。   乔妫望着他的背影,得意地一笑,战隐道:“你又将他收服了。”   乔妫道:“这还是为你,有这两个死土,胜于百万雄兵。”   战隐微笑了一下,开始用风翎在地上挖坑,准备埋葬黄石公的尸体。   乔妫皱眉道:“一个死老头子,你对他那么尽心做什么?”   战隐笑着道:“虽然他骂了好几句,人死不记仇,何况他实在是我所遇最强的对手,这样也算是表示一点敬意。”   乔妫不说话了,战隐将坑掘好,拖进黄石公,一面用脚将碎土踢进去,一面又道:“你真沉住气,这件事一直在瞒着我。”   乔妫正容道:“先不告诉你是怕分你的心,后来不告诉你是为壮你的志,老实说我始终没把握你会赢他,这次也是硬着头皮来的。”   战隐一笑道:“我也没使你失望吧?”   乔妫也是一笑道:“别吹了,你也不过靠着巧计奏功,真要讲招式你还是输的。”   战隐涎着脸笑道:“这都是夫人熏陶之功了,常跟你在一起,多多少少总也学会了一点。”   乔妫呸了一声,用手指着谷后道:“谁是你的夫人?你的夫人在后面!你们口头上算是分了手,但名分俱在,她随时都可以回来的。”   话刚说完,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惨厉的哀啸,那是人熊濒死前的呼吼,两个人都不禁为之一惊。   离泰山之会只有一个月的期限了,天下武林都掀起一阵大骚动。   少林寺的练技场上,掌门长老涤境大师正面色肃穆地指挥着一个大阵式。   参加演阵的都是一些年届古稀的老僧,由年龄及所表示的功力上,证明他们都是寺中的一代好手。   这些人在寺中的身份何等超然,可是此刻在场中,他们更表现出恢宏的气度,长袈裟的衣角飘拂,拳掌交错,却不闻半点声息。   涤境在旁默默地督促着,直等到一个时辰过去,他才一举手中绿玉如意权杖,阵式立即停止,十六个老僧各自站在方位上,分毫不差。   涤境枯瘦的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然后才以低沉的声音道:“师弟们辛苦了!”   十六老僧一齐躬身合十,由为首一个代答道:“多谢掌门,这是弟子们分内的之事!”   涤境用手一摸颔下的长须点头道:“难得师弟们如此齐心,一月后的泰山丈人峰大会,本派虽未与人订约,然而这是一次武林正邪之争,本派自难袖手,何况……”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也有些哽咽,瘦脸上浮起愤容,宏壮地道:“何况还有涤尘师兄的深仇待雪,少林虽不愿介入武林是非纷争,不过百年来的令誉亦不容遭受一丝凌辱。”   那为首的老僧立即躬身道:“弟子们理会得,请掌门人不必悬心。”   涤境点点头,绿玉权杖又轻轻一挥道:“今天到此为止吧,四象阵法已经够纯熟了,只是达摩七大武功尚未能至透彻之境。”这时在一旁等候的轮值弟子才敢过来,躬身通报道:   “启禀掌门,峨嵋掌门人明心师太在大殿中求见!”   涤境微讶地道:“她来了多久了?”   那弟子恭敬地道:   “有一会儿了,现由知客师伯陪坐奉茶。”   涤境点头道:“我这就去,吩咐厨下准备客斋。”   那弟子答应一声,行礼退去,涤境却一径向前殿而去。   明心见他进来,连忙起立合十道:“掌门人久违了。”   涤境也合十答礼道:“师太客气,老袖未能恭迎,殊为失礼。”   大家寒暄几句,重新坐下,早先陪侍的知客僧侣己肃声退去。   明心开口道:“听说掌门人方才在督演功阵,看来这次贵派是不愿置身事外了。”   涤境道:“不错!少林因涤尘师兄惨死文抄侯之手,无法再保持中立,贵派呢?”   明心默然片刻才道:“峨嵋身受韦大侠之德,于理无法坐视,再者为清门户,也不得不出头一搏。”   涤境知道她说的是谷飞,不禁轻叹道:“江湖恩怨,本来不关我们出家人的事,但是人事牵变,我们还是被卷进去了。”   明心道:“贫尼却不作如是观,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次泰山之约,虽是韦大侠一人自身恩怨,但是方今邪道人物,几乎全部都在其中,我们本着仗义锄好的武林精神,理应尽一分力。”   涤境点头笑道:“还是师太想得透彻。”   明心谦逊地一笑道:“大师过奖了。”   两位佛门高人在相视一笑中,心意中得到一种默契,是他们这次卷入江湖是非,于情于理,都是当然之事。   在天龙谷总坛中。   韦明远在出乎意料的心情下,接进了朱兰。   虽然她是梵净山的人,却又因为是掌门夫人,所以其他人在略事问候外,纷纷都告退了,只留下他们二人在室中。   韦明远含笑道:“兰妹!你跑一趟大内够辛苦了,那枝玉笛能用吗?”   朱兰芳容略见瘦削,笑着摇头道:“我不太清楚,山主回山后,立刻到后山去勤练了,大魔引的威力至巨,因此我们没有人敢去打扰她,不过想来总不会有问题吧。”   韦明远笑道:“为了我一个人,将大家都累着了。”   朱兰淡然一笑,没有做声。韦明远等了一下又问道:“小兰跟小如都还好吧?”   朱兰笑道:“你还记得她们,我始终感到她们不像是你的孩子。”   韦明远歉然地道:“我也许不回说是个好父亲,不过我并没有忘记过她们。”   朱兰道:“什么时候?”   韦明远道:“在我一人独处的时候,我常会想起你,想起她们,那时我实在讨厌这江湖生涯,也特别怀念起家来。”   朱兰奇怪地道:“你也会有那种想法?”   韦明远道:“怎会没有?我也是一个人,半生足迹遍及天下,游历过一切美好的胜境,却遗漏了一个最好的去处。”   韦明远轻轻一叹道:“家!温暖的、宁静的家,年年跃马长安市、客舍似家家似寄,我仿佛从未尝过那美好的滋味。”   朱兰轻轻一笑,又微微地一叹道:“明远!你实在太忙了,不过这也怨不得你,但愿我这次来能给你满足一点缺憾。”   韦明远诧异地望着她,朱兰淡笑着又道:“我这次把孩子都带出来了,在离此不远的地方,我赁下了一所田庄,希望你在行期之前,能抽出几天时间,跟孩子聚聚。”   韦明远激动地叫道:“兰妹!你设想得真周到。”   朱兰徐徐一叹道:“也许我这种做法很不吉利,仿佛你这一去就不能回来似的,不过我们既然做了你这天下第一奇人的家属,不得不随时准备接受那一大的来临,因此我不得不挑了你最忙的时候来,因为我不知道以后是否还有机会。”   韦明远呆了一下,才握着她的手道:“谢谢你,兰妹!我想明天就跟你去,在那儿盘桓五日,然后就打点启程赴约,就是这一回我真的遭遇不测,我也不会有遗憾的了。”   朱兰抽回了手,禁不住腮边泪落如雨,韦明远将她揽了过来。   静静的室中洋溢着一片凄凉的温柔。   窗外飘出一个轻微的叹息,韦明远闻声推窗望去时,遥遥地看见萧环孤独的背影,像一头孤独的哀雁,一下子就消失在屋角。   泰山之会近了。   韦明远率着天龙帮众在前一晚抵达丈人峰下。   只是广阔的丈人峰上,遍悬着无数小红灯。   怵目惊心的红灯是他江湖生涯的开始,而今夜的红灯,却在暗暗地启示着他江湖生涯的结束。   韦明远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皱眉问旁边道:“这地方是谁布置的?”   慎修笑道:“不清楚,据属下所知,掌门人所约的对头,现在俱未到达。”   峰顶蹄声急飞,窜来一条黑影,到得临近,才发现他是神骑旅的副首领龙强。   韦明远一愕道:“你们倒来得很早!”   龙强飞身下马,打了一拱道:“敝上大概要明日黎明始可到达,在下奉夫人之命,先期来此布置会场,算是敝派对韦大侠的一番敬意。”   韦明远用手一指周围的红灯道:“这些也是令首领夫人授意的?”   龙强道:“是的!夫人再三关照,此物决不可少,不过她另外也吩咐过一句话。”   龙强道:“夫人说假若韦大侠不喜欢,就立刻撤除。”   韦明远想了一下道:“不必了,这样很好,请代为致意贵上夫妇,说我很感激他们。”   龙强笑着道:“得为韦大侠稍尽力,乃敝派莫大之幸,现在山顶尚有些工程未了,大侠请暂缓上山,再晚等一切妥善了,当来恭迎大侠。”   韦明远微笑道:“这回我虽是主人,却让你们偏劳了。”   龙强谦谢了几句,才又回身上马,疾驰而去。   慎修道:“念远那孩子倒是很细心。”   韦明远没有再说话,却望着满山红灯,静静的想心事。   夜色深沉,那点点红光闪烁,将韦明远的心神又牵到很多年前,一阵风来,挟着几点沁凉的山雨,韦明远忽而长叹一声道:“江湖夜雨十年灯,到明天就是我五十岁了,二十岁幽灵谷习艺,匆匆三十载,就是三个十年,每十年都是一个漫长的阶段…”   叹声中,远处人影移动,早有帮中的前哨在报道:“少林与峨嵋二位掌门率领门中的弟子到了。”   韦明远收起满腹的感触,趋前相迎道:“韦某一人私斗,怎敢劳动二位掌门人佛驾?”   涤境微笑道:“韦大侠泰狱荡邪之举,已为武林盛事,整个江湖都轰动了,我们即为武林一脉,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一次盛会。”   韦明远见涤境身后的一排老僧,个个肩负一条精钢禅杖。   明心所率的中年女尼,每人手持一柄长剑,由智能押后,不由微愕道:“贵二派从未如此隆重过……”   明心浅笑道:“我们很冒昧地想借大侠的盛会中解决一些本派恩怨,所以才武装携械而至,大侠不会见怪吧。”   韦明远刚想开口,涤境已横抱绿玉权杖正容道:“敝派涤尘师兄之死不容不究,峨嵋欲一清门中叛徒谷飞,大侠站在江湖道义上,当不至拒我等于千里之外。”   韦明远只得一抱拳道:“在下深谢二位相助盛情!不过少时除了文抄候及谷飞之外,希望二位不必为了韦某,另树新敌。”   涤境一手作礼道:“这是当然,老袖敬谢大侠赏脸。”   明心望了满山红灯一眼道:“现在可以上去吗?”   韦明远微微一笑道:“在下虽是主人,此刻却与诸位一样,上不得山。”   涤境惊道:“这是为何?”   韦明远道:“神骑旅抢了布置会场的差使,此刻布置未妥。”   明心哦了一声道:“那我们就陪大侠在此等候一下。”   在默默的等候中,山下陆续上来了不少人。   天香教主吴云风与副教主卓方带着一批女弟子站得远远的。   天竺神僧法印跟巧匠东方未明结伴。   四神帮只有禽神西门泰与蛊神祁三连出头,其余兽神谷飞与冥狱神文抄侯大约躲了起来。   天璇地玑上官兄弟带着神情痴呆的上官珏。   胡子玉与木中客来得最迟。   他们都好似得到了神骑旅的通知,在峰下等候着。   一群各负怨仇的人见了面,大家都很凝重,默不作声。   韦明远微有不耐地低声道:“这两个孽畜弄些什么花样,教我们在这儿等着。”   慎修知道他是骂韦纪湄与杜念远,当然无法接嘴。   一阵轻乐,入耳悦人,立刻吸引了大家注意。   韦明远放眼望去,却见来的是杜素琼,身坐彩色宫辇,由八名官装女子手执纱灯前导,肩上停着鹦鹉小白,前面是赵大肩抗巨斧开路。   韦明远笑着上前道:“琼妹!你好大的排场。”   杜素琼下了辇车笑道:“我也是一山之主,总不能太寒酸。”   天际现出一丝鱼肚白色时,突然满山红灯大放光明,战隐与乔妫身后跟着天香双仙,再后就是龙强与徐刚,神态从容,缓步踱下了峰顶。   杜素琼站在韦明远身畔,轻轻用时一触他的手臂道:“这两个宝贝很有人相了。”   韦明远轻哼一声,没有说话。战隐用手向四下一拱道:“在下一念多事,劳各位久候了。”   然后与乔妫齐出向前,朝韦明远与杜素琼作了一礼道:“掌门人请!山主请!”   四下一阵轻微骚动,那是因为战隐对韦明远与杜素琼过分的礼遇。   木中客最是不服,大声叫道:“凭什么他们该先走。”   战隐用手一拦,不悦地道:“事有主宾,序分先后,你急什么?”   木中客骤觉一股绝大的劲力传来,将他逼退了一步,不由怔住了。   韦明远也是一惊,但立刻恢复了从容,与杜素琼并肩走上了山岗。   战隐朝木中客冷笑一声道:“阁下若不服气,等下子有机会较量,现在当着天下群雄,你最好顾全些身份。”   木中客脸上一红,放下了手,他的确是想回击一下的。   战隐又开始将众人—一顺序让上了山峰,虽然次序上有些先后,可是这些人多半在神骑旅中吃过些苦头,所以谁都没表示过意见。   韦明远进峰顶平台之际,不觉眼前一亮,暗想难怪要花这么多的时间,这布置的确太费事了一点。   正中是一方高有半丈的大擂台,上面铺的全是虎皮,明炬照耀下,斑斓生辉。   四围全是席次,酒肴俱备,每桌都有一名艳丽侍婢在招呼,桌席空处摆着许多名花,盛开怒放,花团锦簇。   杜素琼浅笑低声道:“你儿子很会替你充场面。”   韦明远却摇头叹息了一声,脸上反见落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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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不到黄河不死心     寅时三刻。   泰山丈人峰顶的济济群雄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韦明远在座位上站了起来,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每个人都极感兴趣地望着他……   另有一部份人却开始有些不安,这些人都是与韦明远订有约会的,他们虽然极力想与韦明远展开一搏,却又怕韦明远一开始就找上自己!   太阳神爽朗朝四周一揖,然后从容地道:“各位朋友,今日之会原是在下与上官先生昆仲所订之约,后来承几位朋友抬爱,将所有的过节移至今日解决,韦某虽然很感激各位看得起,却也有一份歉疚,因为韦某只有一个人,而天下欲杀我甘心者不胜枚举,韦某纵有成全各位之心,也怕免不了要使一些人失望了……”   他的活至此略顿,那些与他作对的人也俱面面相觑。   韦明远说的是实话,今日在场的人,与他结嫌者多至十几个,孰先孰后,的确难决定,所以大家都没有作声。   战隐亦在主位上站起来道:“在下倒有一个办法,不知帮主可肯赏脸赐用否?”   韦明远淡笑道:“首领但说无妨。”   战隐举目向四下一扫道:“三十年来武林,固然是英才辈出,但得如韦大侠者,尚无第二人,所以今日之会,与其说是解决私怨,不如说是争名恰当些,因此在下提议……”   他的话还没说完,韦明远己举手阻止道:“多谢首领美意,韦某不敢承认,掠美天下,亦无意争名,或许对韦某约战的朋友中,是有一部份如首领所云,但韦某所望解决者,仅为一己之私怨。”   战隐双手一摊,作着无可奈何的样子道:“那只有随帮主的意思了,不过帮主的对手这么多,将何适何从?”   韦明远漠然道:“在下正为此事难决。”   东方未明起立道:“兄弟有个提议,我们不妨以抽笺决定次序。”   韦明远笑道:“这个方法倒不妨一行。”   杜素琼立刻反对道:“不行!你又不是铜浇铁铸的,血肉之躯要轮流应付这么多的人,就是不战死,也会累死的。”   韦明远毫不在意地道:“这些朋友的目的都在取我性命,因此不论我死在谁手上,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所以我觉得抽笺不失为佳策。”   胡子玉在座上突然起立道:“帮主这话就错了,有的人固然是为名而图一搏,但也有不少是真为怨仇而来的,且不论目的何在,我们这批人目的都想亲手解决,绝不假手他人。”   韦明远微愕地道:“以你之见又待如何呢?”   胡子玉含笑道:“今天帮主人单势孤,老夫之意,是将这取决之权,交与帮主,由帮主自己决定选择谁为对手。”   四座一阵寂然,韦明远笑着道:“这个方法似乎偏向韦某一点,但韦某既然以一对众,只得受了。”   胡子玉含笑地走出座位,脸上毫无表情地道:“帮主如果不反对老夫的意见,在老夫的心念中,帮主第一个找的人必定是我。”   韦明远放声大笑道:“胡老四!你说得一点也不错,你我恩凌仇结近三十年,时间最为久,怨嫌也最深,假若一定要我选择对象,这第一的确非君莫属。”   胡子玉亦大笑道:“老夫深觉荣幸,帮主请开始吧。”   说完身形一飘,已轻轻地落在擂台之上。   韦明远犹在迟疑,杜素琼已趋至身畔低声道:“此人不除,永无宁日,你放过他很多次,教训也受够了,这次该作决定了。”   韦明远沉思了一下,也飘身上了擂台。   大龙诸人与杜素琼因为这一仗韦明远可以稳操胜券,所以都放心坐下观看。   胡子玉站在韦明远对面朝指大笑道:“小子!三十年前在幽灵谷口,我就有杀你之意,谁知你的命也真长,居然能拖得这么久,令我的心愿,直到今天才得一偿。”   韦明远闻言一愕道:“你有胜我的把握吗?”   胡子玉摇头道:“没有,而且我自知是个必败之局。”   韦明远不解地道:“那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胡子玉用手朝四下一指道:“这四周之人,每个人都对你存必杀之心,因此我认为你今天死定了,而且这些人所以会对你仇视如此之深,无一非老夫牵引布置,是以我虽不能亲手杀死你,无论你死在谁人手中,都与老夫亲自下手无异。”   语毕不禁哈哈长笑,韦明远倒被他笑得有点毛骨悚然,仔细一想他的话,竟是一点不错,默然片刻,才庄容道:“胡老四!我到现在才真正地佩服你,少时动手时,我一定给你留点余地。”   胡子玉摇头道:“谢谢!我不要宽容。”   韦明远正容道:“我不是对你宽容,而是想给你留一口气,亲眼目睹我身死,免得你死不瞑目。”   胡子玉反而愕然了,停了一下才道:“这倒要谢谢你了,不过老夫答应你,在你咽气后,老夫立刻自绝。”   韦明远不答话,只是平静地道:“行!咱们开始吧。”   胡子玉从怀中掏出铁扇,迎风展开,豪壮地笑道:“老夫仗着此扇成名,今日这最后一搏,还是由它来结束吧。”   韦明远亦在腰间抽出铁剑,肃容道:“韦某敬以家传铁剑奉陪。”   二人对作一礼,胡子玉抢先出手,扇叶出击,向他的肩头拍下来。   韦明远回手掣剑,迎着他的扇面上刺去,叮然一声,火光直冒。   胡子玉退后一步,韦明远也感到腕上一震,不由高兴地叫道:“胡老四!你的功力长进得大多了。”   胡子玉亦将扇叶一合大笑道:“老夫除了心计之外,其他并非一无可取。”   语毕又是一招递到,这次用的是刺点的功夫,韦明远也不敢怠慢,全神贯注地用剑封出去,这次双方都没有动,但闻金铁交鸣之声刺耳。   台下围观之人也不禁一齐动容,本来他们对胡子玉的评价并不高,认为他在武功上不堪一提,现在才觉得先前的估计都错误了。   聂无双坐在慎修之旁低声道:“想不到老狐狸功力竟精进如斯,幸亏是帮主,若是换了你我恐怕还要吃瘪在他手中呢!”慎修也点点头道:“人怕专心,业精于勤,他为一腔仇念所驱,用尽心机不得其逞,所以回头来在艺业上下功夫了,倒是我们近年来荒疏得多了。”   聂无双点头不语,脸上流出同意的神色。   这时台上二人交手已近十余合了。   胡子玉扇多险招,式式新奇,手中益见稳练,反是韦明远守多攻少,颇为吃力,打得台下人莫名其妙起来,   乔妫在战隐的耳畔低声道:“你爸爸怎么了,他得自峨嵋的精招很多,为什么不用呢?”   战隐目注台上,全神贯注,口中却肃然地低声答道:“这是我们家传招式,爸爸大概是不愿意用祖传的铁剑,使用别家招式。”   乔妫轻哼一声道:“胡子玉的扇法得自白冲天的日月宝录,光凭韦家剑法抵得了吗?”   战隐道:“在我手中是抵得过的,不知道爸爸如何?”   乔妫笑道:“别以为你能强过你老子,你比他差远了。”   战隐没作声,仍是目注台上,口中却喃喃地轻语道:“不!这招该反击回去的,怎么采守势呢……对!月弄花影!唉!怎么反用铁锁沉江,这不是把空隙露给人家了吗。胡子玉也傻,他怎么不抢攻?在……”   他轻声批评时,乔妫一直微笑不语。   又过了一下,他默不作声了。   乔妫笑着轻轻地碰他的肩膀道:“你怎么不响了?”   战隐轻叹道:“爸爸在家传剑法的造诣上比我高明多了,他那招式用得比我透彻。”   乔妫嗤笑地道:“所以你该警惕一下,虽然你一步登天,学了紫府秘籍上高深的功夫,在基础上你还是太差,甚至连胡子玉都不如。”   战隐微带愧意地道:“不错,的确不如胡子玉,若是换了我上去,无论在哪一边,我都早败了,念远!韦氏剑法你都知道的,你的感觉如何?”   乔妫低笑道:“败的是你爸爸,受伤的是胡子玉。”   战隐回头惊道:“你怎么晓得的?”   乔妫轻轻一笑道:“徒言无益,你看着就知道了。”   战隐将信将疑再度注视台上,这时两人交手已至五十几回合了。   胡子玉越打越好,扇凤猎猎中,或拍或点,着着精奇,韦明远固守不动,每以平凡招式化开,而且总留下一分可以反攻的余地。   四周看的人既不觉好,也说不出不好,心中并无激动,却也舍不得不看。   第六十招上,胡子玉出声叫道:“韦明远!你真不错,当年韦丹要是有你这份造诣,胡某这条腿就断得心甘情愿,再也不会想到从你身上报复了。”   韦明远肃然道:“当年你懂得我父亲多少?你若不是得到白冲天遗下的功籍,你能支持到现在?”   胡子玉大笑道:“别为你那死鬼老子脸上贴金了,铁剑飞环震中州真要将剑术练得如你此刻精纯,也不会死在雪山海双凶的手中了!”   韦明远被他说得脸上一红,手中略疏,胡子玉的扇影乘隙而进,平敲至他的腰间,韦明远的长剑远递,抽招不及,形将为他击中。胡子玉狞声大笑道:“韦丹一剑断腿之仇,今天算是雪……”   只讲到“雪”字上,韦明远倏地转身道:“不见得!”   身形只缩了一下,已将扇锋闪过,长剑带回来,利锋反扫胡子玉的背后,变招闪招,用得天衣无缝。   战隐在座上不禁高声喝彩道:“好!‘流云过峡’继以‘曲溪回峰’,韦氏剑法至于绝顶矣。”   韦明远闻声一笑,胡子玉却将铁扇突展,背在身后,待剑锋触上时,猛力朝外一拔,长剑荡开时,他突地矮身,左腿横扫出去,直荡韦明远的胫骨。   韦明远脸色一变,长剑自然地抽回来,剑尖反卷,倒挑出去,在胡子玉的铁脚尚未扫实以前,韦明远的身子已跨了开去。   胡子玉一腿扫空,立刻哼了一声,手中铁扇拍地落下来,腰间血流如注。   四周之人一见分出胜负,不由吁出一口长气,在他们的意料中,这阵打斗应该早就结束了,却想不到拖得如此久,更想不到以韦明远天纵之才,胜一胡于玉要费这么大的气力。   峨嵋的明心师太轻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韦明远的脸却十分难看,“叮!”的一声,将手中长剑弹为两截。   战隐在座上亦是一声长叹,心中颇不好受。   乔妫在旁轻声道:“我说的如何?”   战隐哼了一声,然后沮丧地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害得爸爸自断铁剑。”   乔妫道:“艺有所专精,固守成规只会吃亏,你爸爸就是一个例子,这证明一套不成熟的功夫是应该淘汰了,因为习之徒费人力。”   战隐低头不语,台下其余的人对韦明远断剑之举深感诧异,不住地窃窃私语。   胡子玉腰间血流如注,可是他却变得十分兴奋,高声大笑道:“韦明远!我终于把你韦家剑法击败了,韦丹!韦丹,你墓碑上那铁剑两字可以剥掉了,老夫断腿之恨,也算雪消了。”   韦明远神色不愉地道:“胡老四,韦某已自断长剑,你可不许再辱及先父。”   胡子玉已经流血过多,脸色十分苍白,可是他仍软弱地问道:“可以!那件事不提了,你最后伤我的那一剑是谁家的功夫?”   韦明远沉着声道:“是峨嵋派的‘降魔十八剑’之一。”   胡子玉哼声道:“曾经你太阳神赫赫的声名,居然也会剽窃别家的功夫。”   韦明远沉着脸不说话,台下多人这才明白他胜招后弹断铁剑的原故,敢情他是在情急之余,使出别家的招式了。   有些人嗡嗡不绝,好似在讨论这件事的得当与否。   峨嵋掌门明心师太立刻在坐位上站起来朗声道:“降魔剑式虽创自本派李英琼祖师,但是失踪多年,后来由韦大侠寻得,李祖师遗命指定仅传与发现之人,韦大侠心照日月,将之赐还本门,因此降魔剑式只能称是韦大侠的绝技,本派拜受其赐,铭感无限。”   韦明远皱着眉头对明心一揖道:“掌门人何必多此一举呢?韦某已经自断铁剑认输了。”   明心正容道:“不然,降魔剑招,本属大侠所有,敝派受惠良多,何敢秘此微事,辱及大侠令名。”   韦明远不安地道:“些许微名值几何,可是如此一来,贵派势必要将……”   明心坦然道:“敝派早先诸多顾虑,已是自欺欺人之举,今日纵不为大侠之事,只要谷飞一出面这些丑闻迟早会泄漏出来,立足武林,当事事坦陈,尤其是吾辈既以正门自许,更不应为着一些虚名,作掩耳盗铃之举。”   韦明远肃然一拱道:“师太松风水月心胸,韦某钦折无限!”   明心合十还礼道:“大侠不必客气,此刻谷飞尚未露面,然贫尼料他一定会来,少时还盼大快能让一场,由敝派先行清理门户。”   韦明远点点头道:“此事大于一切,韦某不敢占先,定遵掌门人之命。”   明心道谢着坐下,胡子玉却在地上哼声道:“韦明远!你真厉害,这次又没扳倒你。”   韦明远朗然道:“凡事无愧于心,天下就没有可屈服的事,顾此耿耿在,阴险不能贼。   你应该多研究一下文山浩歌,在养气上下点功夫。”   胡子玉低头不语,撕开衣襟,费力地为自己裹伤。   木中客不耐烦地在底下叫道:“老胡!你快下来吧,把场子让给别人。”   胡子玉摇头道:“不!我不下来,我要留在这儿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韦明远不作任何表示,木中客怒声道:“那你滚到一边去,看我来遂你的心愿。”   说着便要上台,韦明远微笑道:“阁下虽然急于成名露脸,可是还不到你。”   木中客怒道:“混账!你可是怕死?”   韦明远哈哈大笑道:“韦某今日既然站在这台上,可像是怕死的样子?”   木中客叫道:“那你为什么不敢跟我一决?”   韦明远坦然道:“韦某结怨之人甚多,他们的条件比你优,最后韦某若是命长,定然少不了与阁下一搏,此刻你还要等一下。”   木中客不甘地道:“你的命要是留不到那么久呢?”   韦明远笑道:“那阁下只怕要失望了,好在我们并无深仇大恨,阁下志在扬名,即便我死了,你依然可以找杀死我的人较量。”   木中客傲怒狂笑道:“除了你之外,我还没想到其他可堪匹敌之人。””   这口气太大了,立刻就触怒了四周之人,大家涌起一片不满声。   木中客愤然四顾,似乎想找个人出出气,战隐突然在座中站了出来道:“你少发横,方才韦大快在提出方法时,你不表示意见,现在又想扰乱场子,现在你先坐回去好好地喝酒看热闹吧。”   木中客与战隐对过一掌,那时已试出深浅,现在看他一派冷冰冰的样子,不由在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果真默默地退了回去。   此时胡子玉已爬至一边,战隐朝台上的韦明远抱拳道:“帮主可要休息一下,由别人凑凑热闹!”   韦明远微笑道:“不必了!今天的人都是冲我来的。”   战隐笑道:“话是不错,可是还有些朋友是冲着别人来的,他们的事也很重要。”   韦明远愕然道:“谁?什么事?”   战隐用手一指西座道:“那边少林的大师在等着与文故盟主一决,要报涤尘大师的仇呢。”   文抄候并未随众登山,此刻却踞坐在一张座头前,战隐指着他时,他愤然地站起来,怒骂道:“小子!你别不干不净,揭掉你那层皮,你还不配对我这样说话。”   战隐由乔妫那儿,已经知道文抄侯在长白山庄上所闹的事,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过他,遂故意地一笑道:“对不起!在下一时失口,叫错了一个字,文前盟主!这该好了吧。   阁下进来时,少林的大师专心注意台上,没有看见,在下可不敢担慢客之罪。”   说完又故意嘿嘿一阵干笑。   少林寺的僧人们果然一个个都变色起立,文抄侯傲然不在意。   韦明远在台上感到颇为难堪,涤境长老已合十作礼道:“帮主能否也赐敝派一个薄面?”   此话中之意,是暗指着韦明远先前曾答应峨嵋先与谷飞清理门户之事,韦明远当然不能厚此薄彼,遂拱手道:“大师不必客气!请!”   说完跳下台来,涤境合十谢了一声,率着身后四个老僧上了擂台。   战隐又对文抄侯道:“文前盟主!阁下不会临阵脱逃吧。”   文抄侯大笑道:“我连韦明远尚且不惧,何惧乎少林寺几个秃驴。”   少林寺的老僧们个个修为有素,闻言毫不动怒,只是在台上凝立不语,涤境也淡淡一笑道:“敝派自知技艺浅,不足入文施主高明法眼,只是为了敝师兄蒙施主超度,不得不烦请文施主一会。”   文抄侯傲然离座,慢慢地朝台上走来,口中还鄙夷地道:“杀了一个老和尚,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其实他岁数那么大,我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   涤境依然心平气和地道:“死生有命,本是怨不得文施主,只是敞派属武林一脉,敝师兄无故身遭涅盘,老衲等不得不表示一下。”   文抄侯做笑道:“很好!十几年一场架没打成,被杜山主劝开了,我到今天还耿耿于怀,既是有这机会,我们补证早年的一段旧缘吧。”   话声中身子己飘上了擂台,涤境身后四个老僧立刻各抢一方,将他围在中间。   文抄侯环顾一眼,了无惧声地笑道:“堂堂名门正派,讲究群殴的吗?”   涤境淡淡地道:“少林此来不为争名,乃是替师兄了断过节,幸遇文施主如此高手,只得以寺中精英相待。”   文抄侯哈哈大笑道:“幸会!幸会!文某很荣幸贵派看得起,只是我怕你们也追随师兄去了,倒是麻烦事,此地只备棺材,却未曾替各位高僧备下莲花缸。”   战隐在台下接口笑道:“文前盟主不必担心,在下未备莲花缸,因为无此必要。”   文抄侯笑着反间道:“阁下对少林技业如此信任?”   战隐笑道:“少林绝艺天下闻,文前盟主也许不惧,不过此地另有一人,可以使你抱头鼠窜,吓得不敢伤人。”   说着用手又指着韦明远的早先的座位附近。   聂无双的脸上笼着一片秋霜,文抄侯自己也吓怔了。   诡异莫测的神骑旅又要出一套噱头,使台上台下都陷入一片寂静。   韦明远此刻还停在台下不远的地方,战隐走过去赌笑道:“帮主先回座休息一下吧,这儿有好戏连场呢。”   韦明远疑云满腹,睹得近台四下无人,低声问:“你在捣什么鬼?”   战隐低低地道:“爸爸!您别急,今天要对付的人太多,您何苦打车轮战呢?厉害的对手都在后面,您歇歇不会错。”   韦明远道:“这意思我明白,不过你不该鼓动少林的人出场,他们对文抄侯会吃亏。”   战隐道:“爸爸不要担心,少林本身的达摩七式不弱,再加上聂姨姨绝不会吃亏的。”   韦明远更糊涂了道:“你的岳母怎么会与少林联手,她与文抄候有什么怨仇?”   战隐神秘地笑道:“那仇可深着呢,聂姨姨婆家也姓文,一会儿您就明白了。”   说着二人已走近桌边,聂无双仍是满脸寒霜地站在那儿,见战隐过来了,立刻厉声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梅姑怎么了?”   战隐赔笑道:“梅姑的事等一下再谈,您先解决这问题再说。”   聂无双脸上微有一丝红色道:“你怎么认识他的?”   战隐道:“梅姑见过他,所以我才知道……”   聂无双脸上又红了一点道:“这孩子什么事都混说。”   战隐道:“您别急,那件事算不了什么,另外还有更重要的事呢。”   聂无双脸上一阵骤变,急声问道:“什么事?”   战隐摸出一张小字条递过道:“您看了就知道。”   聂无双急速地打开纸条,见上面写几行小字道:“有巨蟹色为淡青,青上有菊花纹,名日菊花青,性奇寒,惟味奇佳,食后切忌房事,犯之者必死,症若伤寒,名医难察……”   聂无双看后脸色大变,颤着声音道:“真有这回事?”   战隐一耸肩膀道:“我怎么知道呢?只有您自己才清楚。”   聂无双脸上先是一红,继而变为异常惨厉,双手一按桌面,脚在地上一点,立刻就飞上了台。   韦明远等人犹在鼓中,战隐却含笑回到座上去了。   台上文抄侯脸色忽青忽白,几个老僧也莫名其妙,台下其他人更糊涂了。   涤境见聂无双登了台,脸上又是那等神气,不觉微异地道:“夫人有何见教,敝派无意劳动夫人助拳……”   聂无双勉强控制着自己,稍一敛袄道:“大师请恕妾身无状,妾身有极重大之事要问清楚。”   涤境犹在狐疑,文抄侯却慑懦地道:“无双……嫂嫂,想不到我们会在这儿重逢……”   聂无双满脸厉容大叫道:“住口!贼子!亏你还有脸叫我嫂嫂。”   文抄侯红着脸道:“小弟自知昔年冒犯嫂嫂,故而飘泊天涯,至今不然一身,然而心中无时不在………   聂无双大叫道:“不许说。”   文抄侯怅惆地道:“嫂嫂还为那件事恨我么?”   聂无双惨声道:“那件事我早就忘了……”   文抄侯微有喜色道:“那么嫂嫂是原谅我了。”   聂无双的眼中含着泪水,咬牙切齿,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文抄侯却兴奋地道:“只要嫂嫂原谅我,我立刻摆脱江湖生涯,我们再回到家园去,清静地生活,而且……而且我发誓终生像个兄弟般的尊敬您……”   聂无双气极大声道:“别在做梦了,那件事可以原谅你,然而另一件事却不能原谅你。”   文抄侯奇道:“我还有什么错!就是那一件事已经逼得我天涯飘落,抱憾终生。”   聂无双忍无可忍,劈面啐了他一口骂道:“你还要装糊涂,狠心的狗贼,我真恨不得一口咬死你……”   文抄侯莫名其妙地道:“嫂嫂!到底是什么事?你要这样恨我。”   聂无双气极了,劈手将字条掷在他面前道:“你还要装蒜,自己看看清楚。”   文抄侯在地上抬起纸条,看了一遍,失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   聂无双流着眼泪道:“你还要狡赖……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哥哥待你何等友爱,父母早死,他把你像自己儿子一样地抚育成人,你居然对他下这种毒手。”   文抄侯抢天大呼道:“天地良心,我对哥哥尊敬之极,哪里会生害他之心,他在生之日,我心中对你纵然有千万般爱慕,却压制住不敢表露,他死时我比谁都伤心,即使是后来对你透露过我的心念,也是哥哥在临终前嘱咐他怕你年青,难挨那日后寂寞的岁月……”   聂无双愤急叫道:“放狗屁!螃蟹是你捉的,你哥哥是怎么死的?司马昭之心,人所共鉴,你还敢狡赖……你简直不是人。”   文抄侯的眼中也流着泪叫道:“嫂嫂!随你怎么骂吧。反正我绝对没有杀死哥哥,螃蟹是我捉来的,可是我绝对不知道其中有毒,而且哥哥以前也吃过。”   聂无双厉声道:“那时我们并未成婚……你该记得那字条的后两句……”   文抄侯呆了片刻,才含着眼泪道:“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绝对没有那种存心……”   聂无双道:“你能唆使任共弃杀祖,怎么你不会杀兄,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文抄侯默然无言,台下的人也都静静听着,谁都想不到在这台上会翻出这样的一段公案,虽然细节还不明白,可是大致都算是懂了。   所有的眼光都不屑地望着文抄侯,令他十分难受。   因为聂无双的话提到任共弃,杜素琼脸色微微一动。   乔妫也是一动,目中闪过一瞬间的厉芒。   韦明远则感慨的叹了一声。   文抄侯停了片刻,才含泪长叹道:“今日我大概跳下黄河也洗不清了。”   聂无双厉声道:“你自己做的事,想赖都赖不掉。”   文抄侯黯然道:“嫂嫂想把我怎么样?”   聂无双切齿恨道:“我要把你粉身碎骨,一报我杀夫之仇,也做你杀兄之罪……”   涤境在旁立刻道:“阿弥陀佛!夫人固然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是文施主已先与敝派有约。”   聂无双望着他道:“大师难道忍心要我抱恨终身。”   涤境犹在考虑,文抄候突然道:“嫂嫂!你对我误会已深,我已不想再多作辩白,你要取我的性命,我也不抵抗,可是请你先让我跟这个秃驴把问题解决。”   聂无双怒极不语,手腕抬处,一股漾檬白气涌出,月魄神掌的功力提到十成。   文抄侯脸色一变,晃肩抽身避过,少林的几个老僧怕他逃去,慌忙在前面将他的去路封住。   文抄侯睁目厉呼道:“贼秃!你们死在眼前,还敢如此发横。”   手刚抬起来,背后又是劲风迫体,逼得他撤招退开,回头皱眉道:“嫂嫂!你别急,等一下我一定将命交给你……”   聂无双厉声道:“不行!狗贼!我一刻都容你不得。”   话声中左掌猛扫,迅速之至,文抄侯不敢还手,身形飘开两步,刚将掌劲滑过,聂无双突地一声冷笑道:“这次看你往哪儿躲?”   身躯如影随形而至,迎在他面前,兜胸又是一掌。   文抄侯脚下未定,掌势来得甚疾,万难躲开,急得他大叫道:“打不得。”   聂无双充耳不闻,掌势结结实实地印了上去。   “砰!”   声响之后,文抄侯被击得口吐鲜血,身躯直朝台边撞去,把守在那儿的一个老憎应手在他背上补一掌,将他又打了回来,踉跄数步,倒在地下。   聂无双站在那儿瞪着他,眼中怒火炽热,仿佛嫌这一掌打得还不够重。   文抄侯在地上翻动了一下,声调微弱地道:“无双……嫂嫂,我一命不足惜,可是你不该动手的,我一身俱是尸毒,中人无救,否则我绝不躲避……早让你打上了……”   聂无双微微一愕,举起手来一望,齐腕处已变得乌黑。   文抄侯又微弱地说道:“嫂嫂!我心脉已碎,死无所撼,可是害你赔上一命,令我死不瞑目,不过……在我们都没有死前,“我要告诉你一句话,我没有存心害死哥哥,即使那蟹是哥哥真的死因,我也不知道……”   说到这儿,他又满口鲜血直喷,身躯先还在抖动,没有多久就静止了。   聂无双也没有站多久,慢慢地向下滑去,等到她整个躺在地上时,那双右手已化成黑水了。   站在台边打过文抄侯一掌的老僧,咕咚一声摔下台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多大工夫,台上的聂无双与文抄侯,台下的那名老僧,都变成了一滩黑水与三具白骨。   涤境在台上整个怔住了,口中喃喃直念佛号。   韦明远与杜素琼连忙赶上台来,却也只能望着白骨垂泪兴叹。   战隐也上了台,低声地道:   “这毒水有感染性,掌门人与山主注意不要挨上了。”   韦明远怒声道:“瞧你做的好事。”   战隐微感意外地道:“我告诉她这件事完全是好意,怎么会想到文抄侯毒得如此厉害,更怎么会想到发生这样后果呢!”   韦明远一时无语,望着聂无双的尸骨一拜,哽声道:“聂师妹,虽然你是为着报复杀夫之仇,可是害你死于非命,却是我的罪过,我若不多事将你拉进天龙派,你怎会落如此下场。”   杜素琼一握他的袖子道:“明远!你该想开些。聂夫人求仁得仁,死得其所,她总算报了杀夫之仇,而且也为世间除一大害,若不是她,今日少林派岂非要吃大亏了。”   涤镜立刻肃容合十道:“山主之言不虚,今日若非聂夫人,敝寺不但报不了涤师兄之仇,恐怕老衲与另外三位师弟,也将化为白骨黑水了,聂夫人恩同海深,老衲回寺之后,一定召集全寺弟子为她诵经超度,使她的亡魂安息。”   战隐接口道:“她的英灵已经得到安息了,此台有待清洗,列位还是请回座吧。”   韦明远含着眼泪,与杜素琼伤感地回到座上。   涤镜却率着三个老僧,对聂无双遗骨拜了一拜,才口喃佛号离去。   乔妫已命神骑旅中执事人员将棺木抬到台上,先以木棒扛起尸骨安放妥当,然后才抬着山泉,将木板的血水冲去。   台下四座之人,一个个屏息观着,没有敢抽一口大气。   泰山大会刚开始,即已惊人之事层出,再下去不知有多少凶险呢。两具新棺被妥置在台下,令人有怵目惊心之感,有许多人开始对放置在四处的空棺,微微感到不妥起来,山顶的空气很新,可是人们的呼吸却是沉重的。   一切都妥当后,战隐站在台上道:“韦大侠下一场挑谁?”   韦明远感到很为难,与他作对的一些人立刻紧张起来,尤其法印、东方未明、西门泰等几个人。   锦衣盛装的杜素琼袅袅地站了起来微含笑容道:“首领!我有资格出场吗?”   韦明远一愕,战隐已恭敬地道:“敝派只管布置会场,其余之事不敢多专。”   韦明远急道:“这是我的事,琼妹!你又何必要介入呢?”   杜素琼含笑道:“我也有点重要事待清理呢,这些事你亦有分,然以我出面为佳。”   韦明远问道:“琼妹要找谁?”   杜素琼道:“天香教的。”   韦明远不响了,杜素琼轻轻的纵到台上,朗声朝东北角上道:“梵净山杜素琼有请吴教主一会。”   吴云凤在座上站了起来,面有难色,卓方道:“上去吧,必要时我会带人支援你的。”   吴云凤低低地道:“你可一定要来啊,光凭功夫我恐怕比不过她。”   卓方道:“一定的!你放心好了,没有了你,姹女迷魂就失去主宰,我们的计划就成了泡影,不但我不愿意,连神骑旅也不见得肯答应。”   吴云凤这才飘身上了擂台。   这两个女子相对而立,虽是年龄相仿,可是杜素琼驻容有术,依然绝代容光,将徐娘半老的吴云风比得黯然无光。   杜素琼等她站定了,才雍容地道:“教主,我们都是故人了,相信你对我的用意很清楚。”   吴云凤恨声道:“不错!不过我绝不会解散天香教的。”   杜素琼泰然地道:“不解散也行,我不想多事,你改个名称就行,我虽然此刻身属梵净山,可是我先师天香娘子的名讳实在不容你冒犯。”   吴云凤嘿嘿冷笑道:“谈何容易,天香二字又不是陈艺华一个人专用的,以她那种二三其德的品行,也不配使用那两个字。”   慎修在台下按捺不住,愤然地站起来,另一边的碎心人却呵呵大笑。   慎修在台下指着骂道:“周正!你还笑得出来,你把我的父母都害苦了,就算我母亲对你不好,可是她并无对不起你的事,一切都只能怪你父亲,现在你听见我母亲受了侮辱,居然还有心肠笑,你简直不是人。”   碎心人笑声依旧,然已变为十分刺耳,刻薄地道:“我当然要笑,有人骂陈艺华我就开心,天香娘子,这名字何等高雅,她实在不配,天香教中尽是荡妇淫娃,那才配她,她要不忙,我一定把这姓吴的赶走,让她荣膺教主大位。”   他的话很难听,两边都骂到了,卓方与吴云凤脸上一变,隐忍住没开口,慎修却怒叫道:“老杀才,等一下我一定敲碎你满口狗牙,使你好说些人话。”   碎心人狞笑道:“好呀!儿子骂老子,儿子打老子,这才是你们侠义道的作风。”   慎修怒骂道:“老混账!谁是你的儿子?”   碎心人指着他笑道:“你!无论如何,在名分上你是我的儿子,不管事实如何,你叫过我爸爸。”   慎修忍无可忍,几乎要冲过去,却被韦明远拉住,轻声功道:“师兄!忍耐一下,事情总会解决的,你跟他吵不出名目来。”   碎心人还要开口,战隐已阻止道:“有事情在台上解决,阁下是想扰乱场子,我第一个就对付你。”   碎心人本来就狐独,他与姬子洛、陈艺华的往事大家都很清楚,对他固然很同情,可是他此刻的表现却很令人反感。因之有不少人对他发出嘘声,而且战隐的威严也镇慑住他,使他噤住了口,悻悻地坐了下去。”   大家的注意力又回到台上。   杜素琼神光湛然地道:“既然你不肯改名宇,为了替师门一尽心力,我只好要得罪了。”   吴云凤哈然地拔出腰间长剑道:“来吧!我们间本来就是死对头,三十多年前不是我二哥拦着,我早宰了你,不是韦明远来得巧,我也宰了你,总算你命长,居然混到梵净山去了。”   提起往事,杜素琼也不禁浮起怒意,慢慢地解下玉笛道:“当年杀死你大哥的并不是我,可是你却像疯狗似的乱咬人,二十多年前的旧账,我也该向你算一算。”   她手上的玉笛发出耀眼的光芒,使许多人俱为之一震,管双城一曲毙青城三老的往事,立刻又浮现在大家心中,尤其东方未明,不自主地摸摸身边鲁班斧,心中涌上怯意,当年在无意中毁去了梵净山的至宝,想不到她居然又找到了一枝,但不知这一枝是否与被毁的那一枝一样具有神效。   吴云凤盯着杜素琼手中的玉笛,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杜素琼将笛子轻轻一挥道:“你别怕!我还不屑以笛曲来对付你。”   吴云凤色厉内荏地叫道:“我才不在乎呢。梵净山的笛曲神功早随那枝玉笛葬送在洞庭湖畔了,不知道你在哪儿弄了这么一枝假货来唬人。”   杜素琼微笑道:“真假不劳操心,你若在台上能躲过性命,总还有机会知道的。”   吴云凤狠狠地一剑刺过来,剑芒直拂前胸,杜素琼信手一点,轻点道:“阔别二十多年,你只学会了许多不要脸的勾当,在真功夫上,你毫无长进?”   吴云凤的手心微微发麻,心中暗惊杜素琼内力惊人,将牙一咬,剑尖化为数点寒芒,又朝她身上罩去。   杜素琼轻啸一声,笛影翻飞,只闻得叮叮一阵清响,不但将剑势化开,反而攻回数招。   吴云凤抽剑转身,躲过笛招,返身再攻上去。   社素琼讲她剑招没进境是故意激她发怒的,实际上吴云风的剑势十分狠厉,所用的招式也比先前诡异多了,只不过杜素琼深得管双城的遗籍真传,进境较她为高而已。   二人在台上打得十分热闹,金铁交触声时闻,约摸二十几台之后,双方都使开了手,只见光影不见人了。   座中的观众也都十分出神,峨嵋的明心与涤境座位相邻,因为他们都是佛门弟子,神骑旅为他们准备的是素宴,为了上菜方便,故而安排在一起,看了片刻,明心不禁点头道:   “梵净山的技业果真不凡,这一枝玉笛由杜山主使来,竟成一片五幕了。”   涤境亦道:“老衲亦有同感,当年任共弃仗着梵净山的技业,独闯武当,如入无人之境,斯时他的功夫,比之今日杜素琼相云甚远,即使吴云凤,我们也自承不如。”   明心微笑不语,涤境又道:“老袖忘记贵派新得降魔剑招,在剑法上大有精进……”   明心连忙道:“大师太客气了,降魔剑是韦大侠赐还的,虽是本派功夫,但因限于资赋,无法得其精髓,倒是贵派达摩七式,名传遐迩,方才无缘一睹,深感为憾。”   涤境叹道:“师太过讲了,达摩七式虽为本寺不传之秘,但是论威力,并不一定能胜过那台上的吴云凤,是以老衲才作那等说法。”   明心道:“吴云凤艺出点苍,以搏云快剑著称,可是她使的招式很怪,仿佛不是中原路数?”   涤境叹道:“不错!吴云风在西域不但习得素女心法,而且也将那边的剑术学来了,只可惜诡异有余浑厚不足……”   明心笑道:“大师已经看出缺点了,可是方才不如之说,是大师的谦词。”   涤境微红着脸道:“贫袖不是谦虚,达摩七式对付她也许略胜一筹,但此式至少由三人同时施为方足竟其全力,以众胜寡,总非正道。”   明心知道他讲的是实话,倒觉无词以对,回目注视台上,杜素琼与吴云凤已经换了四十多招,打得有声有色。   涤境也看着台上,低声道:“目前虽是平手,但不出十招,杜山主必可获胜。”   明心点头道:“大师见解透辟,贫尼亦有此感,”   话刚说完,两个人的脸上都不禁一红。   原来台上突地飞起一溜白光,正是杜素琼的玉笛被击脱了,只有一招便定了胜负,而且负的是杜素琼。   台下一阵惊呼,杜素琼一直占上风,怎么会落败呢?   心急的人都站了起来,只有韦明远、战隐、乔妫等少数的几人安坐不动。   吴云风也是莫名其妙,方才杜素琼奇招迭出,迫得她手忙脚乱,用尽平生力气,硬封了出去,想不到会把她的玉笛磕飞了”   略呆了一呆,她觉得良机不可失,忍住虎口上的麻痛,挺剑作长鲸破浪,又朝杜素琼的心窝刺下去。   杜素琼连躲都不躲,坦然挺胸受剑,然而就在剑尖离胸尺许之际,吴云凤突地身躯一矮,扑地跪了下来,手中的长剑跟着低垂,刺进杜素琼脚前的地板中。   旁观之人先是一怔,继而轰雷似的叫出一声好来。   原来杜素琼脱手的玉笛,并不向外飞落,空中一掉头,仿佛是有灵性似的,又倒转回来,点中吴云凤腿弯的穴道,使她跪了下来。   杜素琼却脸含微笑地伸手一招,将玉笛虚空抓回掌中。   吴云凤跪在地上又愧又怒,可是腿不听话,就是站不起来。   杜素琼伸着玉笛笑道:“吴云凤,凭你那点技业,还敢跟我放肆。”   吴云风怒叫道:“杜素琼,贱婢!你只会仗暗算伤人……”   杜素琼一晒道:“这是虚空传劲的上乘功夫你自己不懂,还有脸说是暗算,我是不愿意伤你,否则你身后许多大穴,任何一处都可要你的命。”   吴云凤愧怒交加,厉声道:“贱婢!你别假慈悲,你还不如杀了我痛快些。”   杜素琼正色道:“我不想杀你,我露这一手功夫,是警告你知难而退……”   吴云凤大叫道:“你别做梦,杀了我也不会解散天香教,更不会改名字,而且以后我还要做得更绝些,凡是我帮中弟子,一律都称为天香娘子,大开方便之门,使天下人都可以在消魂之余,对你那死鬼师父怀念不已。”   杜素琼脸色一变,怒声道:“你这样执迷不悟,我只有杀你一途了。”   吴云凤将头一挺,一脸倔强不驯之色,杜素琼等了片刻,缓缓地举起玉笛。   最急的是卓方了,他一直希望联盟的神骑旅会出头调解一下,可是战隐与乔妫都视若不见,吴云凤已危在顷刻,他只好抖手打出一颗冰魄神砂。   那一点乌光直扑杜素琼的门面,杜素琼信手挥笛,将它挡了开去。   卓方一声呼啸,带着身后六个女子,同时飞上了台。   谢一凤首先解了吴云凤的穴道,将她扶了起来。   杜素琼冷冷地望着卓方道:“你想干什么?”   卓方望了一下战隐那边,战隐不作表示,乔妫却点点头。   卓方得到了支持,立刻安了心,抗声说道:“山主神功不凡,在下钦佩之至,不过敝派教主此时却死不得。”   杜素琼冷静地道:“我不想杀她,是她自己找死。”   卓方道:“若是以武功论,敝教主是败了,不过天香教不认输。”   杜素琼淡淡一笑道:“你们还有什么宝贝都使出来吧,我总要令你们口服心服。”   卓方傲然一笑道:“山主大客气了,敝教尚有一个不成气候的小阵,请求一较。”   杜素琼无可无不可地道:“可以!你们使出来吧。”   卓方道:“这个阵由我们八人同时施为。”   杜素琼笑道:“人多并没有用,你再多加几个也未尝不可。”   卓方微笑道:“多谢山主大方,我们有八个人足够了。”   说完回头对吴云风问道:“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吴云凤狠狠点头道:“可以,你着手准奋吧。”   卓方一摆手,天香四凤立刻各找方位站好,吴云凤与另两个女子却在中间成了鼎角之势,卓方则退至一旁。   底下的人又提起精神,想看看他们摆出什么厉害大阵。   战隐突然在座上站起来发话道:“这是姹女迷魂大阵,厉害非凡,各位朋友若是自觉抵不住,最好现在服一颗醒神九,以免受了波及。”   各席上承侍的女婢立刻送上许多黄色的小丸,战隐与乔妫首先二人示范在口中吞了一颗。   卓方则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不知他为什么在紧要关头泄底拆台。   战隐对他一笑道:“我们约好的事你们别忘了,我的目的与你的不同,现在在这泰山顶上的,都是当代精英,他们若有不测,我的事便没有意义了。”   卓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脸上现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韦明远却莫名其妙地问战隐道:“战首领可以把话解释得详细一点吗?”   战隐笑道:“这有何不可,我与天香教联盟时约好的,天香教志在毁灭天龙派,神骑旅却想在中原多交一些朋友,姹女迷魂大阵的威力我尝试过,当真不好受,所以我给各位朋友先打个招呼……”   韦明远哈哈大笑道:“战朋友为何不说天香教志在杀我韦某人,神骑旅却望成为武林至尊,所以阁下今日才市恩于众。”   战隐顿了一顿,才勉强地笑道:“帮主之言不错,就是不太好听,人有大志总不可厚非吧。”   韦明远哼了一声,战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卓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十分难看。   众人见战隐说得很严重,纷纷取药放在口中,一个个愁眉苦脸,怪样百出。   皆因这药苦到极点,而且入口即化,想吐都来不及,到得腹中,更是烦心欲呕。   木中客也吃了一颗,不禁怒叫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战隐笑道:“苦参、莲苗、黄莲、犀胆,……俱是世上最苦之物,而且其性极凉。”   木中客怒道:“你给我们吃这种苦东西干什么?”   战隐道:“凉者静心,苦者禁欲,等一下你就知道好处了。”   木中客怒呸了一声,其他人自是不敢做声了。   药丸送到韦明远桌上,慎修吃了一颗,同时低声对韦明远道:“他的话很有道理,掌门人也吃一颗吧。”   韦明远摇摇头朗声道:“今日若是别人的约会,我绝不逞强,但是天香教练阵之目的在我,我觉得应该给他们一个可以克制我的机会。”   这句话正大光明,卓方的脸上在猪肝色中透出一丝敬意,作了一揖道:“阁下如此心胸,在下虽不幸为敌,乃有荣焉。”   韦明远淡淡一笑。   卓方已下令开始发动阵势了,杜素琼倒是不敢怠慢,将玉笛横在胸前准备内心一起异兆之时,立刻吹奏笛曲以抗。   天香四凤各自在身边取出一件乐器来,吴云凤则木然不动,她对面的两个女子亦是一动都不动,脸上的表情尤为呆板。   谢一凤手持碣鼓,轻轻地点了两下,次凤的檀板跟着敲起来,三凤的胡茄声悠悠,细凤的月琴,铮铮悦耳,偌大的擂台上立刻响起一片乐声。   这些乐曲都很平淡无奇,不过听起来比较动人而已,慢慢地乐声开始引人了。   吴云凤一抖手,脱下身上的长衫,里面只是薄薄的一层纱罗,隐约可见肌骨,她的面貌仅是中姿,可是身段极美,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   韦明远淡淡地一皱眉头,深觉无谓,杜素琼却不讳道:“说了半天,原来是这些不堪入目的把戏。”   吴云凤不理她,在台上美妙地走动身子,双手作很多柔和的挥动,忽而她动颜一笑,这一笑将她的苍老之态尽掩去,使她变为十分年青。   她身上的轻纱随着舞姿飘起,忽隐忽现地露出一些肌骨,这些肌骨俱是女子身上最美妙动人之处,只是为时甚短,刚给人一个印象时,立刻就被薄纱飘回掩住,透着薄纱,朦胧地给人无限回味。   杜素琼自己虽是女子,却也不禁对她的身段发出一种由衷的欣赏心情,因为爱美原是人类的天性,所以薄纱往复之际,她与台上许多男子一样,希望能多看一点,不过吴云风给所有人的印象都不是狠殒的,甚至于还有些壮严的成分。   舞姿随着乐曲的抑扬而起伏,将所有人的心情也引得跟着紧张,松驰。   渐渐的,乐曲加速了,舞姿也变快,轻纱飞扬不已,令人目不暇接,她的每一个姿态都是异常优美。   杜素琼只觉得这些美好的印象来得太快,快得无法体会,只是一个连一个地接受下来,可是每一个印象又深留脑中,驱之不去,翻腾不已。   舞到紧凑处,她突然一振腕,身上的轻纱一起飞去,露出一身洁白的肌肤,可是大家都没有看清楚,因为她移动得太快   每一个人都希望她能停下来,停下来让人看清楚一点。   乐音顿歇,舞姿乍住。   吴云凤在一个非常美妙的姿势上停住了,众人一声轻呼。   这形像太美了,她骨肉均匀的身材上仿佛散着一片光,一片神圣的光。   然后,像曳过长空的流星,刚给人一个耀目的光明,立刻就隐去。   台上整个失去了她的踪影,她突然地消失了。   大家都很失望,她微微颤动的乳房,修长洁白的玉腿,以及一切一切动人的美感,还停留在众人的脑海里。   轻微的乐声又起,台上响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笑声中使人眼睛陡然一亮。   那两个呆立不动的女子忽而用手在脸上一抹,面容整个地变了。   她们原来蒙着人皮的面具,所以表情很呆板,这一揭开之后,使人立刻发出一声唉呀。   吴云风给人的印象已经够美了,可是这两个女子比她美上千百倍,美得没有词语可以形容……   她们轻轻地伸个懒腰,仿佛是沉睡初醒,然后徐伸玉指。开解衣衫的罗带。   大家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这两个容颜美绝的女子,不知在罗衫下的身躯,会美到什么程度。   罗衫渐渐解开,每个人的鼻子中都嗅到一阵醉人的气息,那是处子的芬芳。   罗衣尽褪,妙相毕陈,两个女子将手臂张开,作一个将要投怀送抱的姿态。   大部分人都张开了手臂,准备迎接她们……   那两个女子真的扑过来了,虽然只有两个人,可是在每一个人的臂中,都有软玉温香的两个玉体。   耳畔一直有着银铃似的笑语,手触处有不尽温柔,是铁石人也该溶化了。   可是神骑旅分给大家的一颗药丸害死人,那苦涩的滋味一直在心头翻涌,使人空自躁急,却无法进一步享受怀中的温柔   这中间惟有韦明远一人是例外的,他依然正襟危坐,无数的色相都无法摇动他。   在他的感觉中,两个女孩子也在他怀中,不过却勾不动他的心而已。   杜素琼跌坐在台上,两目紧闭,努力在抑制心中如潮的冲动,起初她也像其他人一般地激动,突然有缕细音传进她的耳鼓,娘!一切都是幻境,您不要自乱方寸!   这声音很细,可也很清楚,那是杜念远的声音,适时地提起她的警觉。   明知是幻境,却驱不走身前热烘烘的感觉,即使闭上眼睛,仍可以看见那两个美丽绝伦的少女,嗅到那种动人的芬芳。   她想吹笛子,可是手却软得提不起来,只是凭着心头一点灵明在在抗拒着。   乐声再起时,两个女子更活动了,一会贴颊呢吟,颊上立刻一片火烫,一会纤手轻搔,那手仿佛能透过衣衫,传来那种令人心痒的感觉……   韦明远也显得有些动容了,因为那四只纤纤玉手,好似摸通过每一个地方,尤其是一些特别敏感的地方他觉得要阻止这四只手很困难……   杜素琼的两颊火赤,透出一股嫣红,抗拒的力量已减至薄弱的程度。   “咚!”   一声钟鸣,这是警迷的黄钟大吕。   “咚!咚!咚!”   钟声不断地响着。   每个人怀中的少女都失去了踪影,他们虽醒觉过来,却都已如醉如痴。   钟声响了十几下,功力较深的人才恢复过来,向台上望去。   台上的景色已变了,杜素琼已挥着玉笛起立,脸上一阵愧色。   天香四凤与那两个裸女却软在一旁。   一个相貌清瘦的道人,手持一具巨钟,脸有忧色地站在一旁。   吴云风仍是全身赤裸,仗剑怒眉而立。   卓方神色惶然,手中还扣着一把冰魄神砂。   杜素琼对道人感激地一福道:“道长警钟鸣得正是时候,再迟一步,我就敌不住了。”   道人却面有忧色不语,眼睛紧盯着吴云凤。   吴云凤凝视片刻,才厉声大叫道:“是你!”   道人黯然道:“不错!是我,十年生死两茫茫,我都想不到与你如此相见。”   吴云凤厉叫道:“你简直是天下最大的混账,把我在西域一扔十年,现在却在我形将得手的时候,你跑出来捣蛋,你……我恨不得杀了你。”   说完就是一剑恨恨地刺来,道人用手中的巨钟一挡,黯然地道:“妹妹!你冷静点,先把衣服穿好再说。”   吴云凤披散着头发,形状已如疯狂,手中的长剑不住乱砍,口中哭叫道:“杀死你!杀死你!你根本不是我哥哥,你不姓吴,你是天下最该杀的人……”   道人一面用钟挡住她的攻势,一面急叫道:“妹妹……你慢一点,听我说……”   吴云凤根本不理会,剑越砍越凶,也越杀越狠,道人没办法,只好奋起神力,“当!”   地一声,将她的长剑荡开来,直朝台下落去。   吴云凤空着手,仍是要找他拼命,道人忍无可忍,腾开左手,“拍!”他给了她一个嘴巴!打得她坐在地上……   卓方过去将她扶起来,诧声问道:“这人是你的哥哥?”   吴云凤嘴角流着血,咬牙切齿地道:“不!我只有一个哥哥,他被萧泪杀死了。这臭道士虽然也姓吴,可是他是个禽兽……”   道人凄然一叹道:“妹妹!纵然你不认我是你哥哥,可是我却无法不承认你是我妹妹。”   吴云凤跳着脚道:“放屁!你是我哥哥,为什么处处要帮着外人,二十几年前我要杀这贱婢,是你挡着我,二十几年后又坏我大事,你是什么狗屁兄长。”   道人摇头叹道:“凤妹!你还是那样不讲理,二十几年前我拦着你,是因为杜山主有着身孕,我们不该乘人之危,至于今天我破坏你的姹女迷魂大阵,是为了不愿见你这样倒行逆施下去,我们吴家向有侠誉,却被你一个人败尽了……”   吴云凤继续叫骂道:“放屁!什么侠誉,弃兄仇于不顾,倒过来去帮助仇人……”   道人也现出了怒意,沉声道:“我顾全手足之情,所以才对你那样客气,你假若再蛮不讲理,我立刻杀死你,免得你再败坏门楣。”   吴云凤冷笑道:“你说得真好听,你真要有手足之情,就该想想大哥是怎么死的……’”   道人沉着脸道:“你别跟我讲这些了,你变得今天这副样子,当真是为了兄仇吗,大哥死在萧循手上。与韦大侠、杜山主全无关系,你根本是为了……”   吴云凤跳起来道:“我为了什么?”   道人肃容道:“为了你一己的私情,你爱韦大侠,可是人家根本瞧不起你,因爱成恨,你不惜屈身匪人,组织邪教,以泄一己和愤,我已经出了家,本可以不管你,可是你这种丑态,实在替祖上丢脸,我不得不管你。”   吴云凤被道人揭穿了心中的隐密,立刻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不语。   道人也望她一眼道:“今天我放过了你,我相信韦大侠与杜山主看在我的份上,也会放过你,假若你估恶不梭,异日相逢,我再也不会对你姑息了。”   他声容虽厉,暗中却弃满了感情,言词之间,也在韦明远与杜素琼前面,替她留下了退步,这种关切的情谊,使四周之人十分感动,连杜素琼与韦明远都不例外。   道人再望了她一眼,才慢慢地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吴云风突然抬起了头,望着他的背影叫道:“二哥!等一下。”   道人立刻停步回身,激动地道:“妹妹!你肯听我的话了。”   吴云凤咬着嘴唇点点头,道人兴奋地道:“那你立刻脱离这些人,我们回家乡去,永远地摆脱江湖生涯。”   吴云风低声道:“我……我要穿上衣服。”   道人笑着点点头,眼中泪光直闪,不过那是高兴的眼泪,面前的吴云风又变为他宠爱喜悦,聪明淘气的小妹妹了。   吴云凤低头在地上拾起衣服,慢慢地披在身上。   卓方在旁十分惊奇难堪,却又无可奈何。   突然吴云凤将手一扬,十数点乌光飞洒而出,一齐罩向道人身上。   道人碎不及防,而且也无可防处,只嗯了一声,乌光全部透体而入,两手一阵乱比,将手中的巨钟丢了过来。吴云风轻轻一闪,巨钟砸在地上两个裸体艳女身上,血花溅处,立刻香消玉殒。   道人扑地身倒,吴云风却厉声笑道:“哈……我这一辈子都不受人管,你不过是我不识账的哥哥,居然敢管起我来了,这就是你多管闲事的下场……哈……”   笑声有如夜袅厉呜,令人毛骨悚然。   杜素琼怒叱一声,玉笛化作一缕白光,电扫而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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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除恶务尽 杀人须彻     杜素琼对吴云凤的辣手毒心恨到了极点,所以一出手就使出了梵净山的精招,玉笛夹着一片寒光直扫向她的背后。   吴云凤忽感劲风迫体,急忙向旁一闪,终是慢了一步,笛尖摇处,恰恰击在她的肩胛上,脚下一阵踉跄,整条左臂痛彻骨髓。   这一切的变化都快得出人意料之外,等大家略一定神,吴云凤已手抚肩膀蹲了下去,卓方又连忙赶过去扶她。   吴云凤的整个肩骨都碎了,痛得直哼,卓方抬起头来高声道:“以杜山主这等身份,如何也会做出暗袭的行径……”   杜素琼手按玉笛,神态肃然地道:“对付这种禽兽不如的畜生,我无须顾到江湖道义。”   吴云凤咬着牙齿站了起来,目光瞪住社素琼,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慢慢地移动脚步朝杜素琼走去。   卓方在后轻轻地拉她的衣服,低声道:“教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吴云凤用那只好手将卓方一推,厉声道:“你走开,今天我跟这泼妇拼定了!”   杜素琼泰然持笛而立,对她的走近毫不在意,吴云凤走到杜素琼前五六步处站定,脸上带着狞容道:“杜素琼!泼妇!你打得好。”   杜素琼冷冷地道:“当然好!我还嫌打得不够呢。”   吴云风突然扑了上去,高叫道:“那你再打一下。”   她扑势异常猛烈,使人根本没有考虑躲避的时间,杜素琼横笛平扫,在她的腰间又擂了一下,再度将她打在地下。   卓方睹状急叫道:“杜山主!她手中没有武器。”   杜素琼冷哼一声道:“这种人不配跟我公平交手。”   吴云凤坐在地上口角鲜血直流,可见杜素琼的那一笛打得很重,可是这个变态的女人已经横了心,不顾一切地大叫道:“姓杜的,泼妇,贱人,你有种就一笛打死我。”   杜素琼神色凛然地走前儿步,再度举起笛朝她头上敲下去。   韦明远在位子上站了起来叫道:“琼妹!不可以……”   可是他叫得太迟了,“夺”的一声,血花四溅,吴云凤的脑袋被敲得粉碎,杜素琼毫不考虑地补上一脚,将她的尸体踢下了台。   卓方变色惊叫道:“山主!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杜素琼凛然道:“我没有不敢做的事,你要是不服气可以替她报仇。”   卓方想不到杜素琼会摆出这副态度,怔了一下才迟疑地道:“在下自知技艺不足与山主相抗。”   杜素琼冷笑一声道:“那你快走开,我还懒得收拾你。”   卓方忍着气,过去将两个软瘫的女子扶起,慢慢地朝台边走去。   杜素琼忽又按笛叫道:“且慢!”   卓方果然应声止步回头道:“在下已经认输了,山主还有何指教?”   杜素琼寒着喉咙道:“你是天香教的副教主,该作个交代再走。”   卓方黯然地道:“吴教主已经死了,天香教当然也不存在了。”   杜素琼目光紧盯着他道:“可是吴云凤全部的功夫你都学去了,我怎知你不会死灰复燃?”   卓方苦笑了一下道:“山主这种想法可太侮辱我了,老实说我以前在东海作海盗,虽然不足以震惊天下,但闹海金龙还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只因为一念之差,结识了胡子玉,才弄得今日这步田地,我与吴云凤合作,是因为没有其他人可堪共事,经过今日之会后,我已灰心江湖无意争强斗胜了。”   杜素琼这时脸色才缓和一点,微微一笑道:“我要知道的就是这些,难得阁下能突然彻悟,你走吧。”   卓方扶着两个女子走下台去,杜素琼亦飘身回到座头上。   韦明远接着她,默然无语,杜素琼见状知意,含笑道:“明远!我知道你对我的做法不满意。”   韦明远点头道:“是的!你太狠了一点,吴云凤纵有取死之道,你却不该那样杀她。”   杜素琼笑道:“除恶务尽,你之所以有今日那么多的麻烦,完全是你那菩萨心肠惹来的。”   韦明远没有话可以回答,可是在心中依然不同意,杜素琼却不去理他,自己斟了一杯酒举起饮尽,然后才笑道:“你不说我也明白,你心中一定认为我之所以杀死吴云凤,是想报复以前她对我的种种,其实那回事我并不恨她,相反的我还感激她,要不是她逼我那一下,我怎么享受这么丰富的生命。”   韦明远知道她是指自己替她接生之事,忆及前情,心中不禁一动,口中却道:“那你为什么要杀死她呢?”   杜素琼正色道:“为你,这些人心心念念都是在对付你,你自己不忍下手,我只好代劳了,除掉一个少一个。”   韦明远长叹一声,正想迈步到台上去,忽然另一角传来一声惨叫。   连忙抬头一看,只见卓方手抚心口,指间有鲜血涔涔滴出,谷飞却突然出现,按剑站在一旁,口角带着冷笑。   卓方道:“你……你干什么?”   谷飞狞笑道:“老夫为人向来眶毗必报,你为了讨好神骑旅出卖我一次,这是你的报应。”   卓方在痛苦中泛起狐疑,张口想说什么,可是他的体力已经不支,晃了一晃,砰地倒在地上。   其他人都莫名其妙,韦明远心中却十分明白,这是战隐以前伏下的一条以毒攻毒的妙计,想不到谷飞却乘他在战败之后,打了一次落水狗,不由得皱起眉,将眼睛望着战隐,颇有责怪之意。   战隐却若尤其事地走了过去,冷冷地道:“今日之会不禁打斗,你却不该台下伤人,本座执法有责,必须对你稍加惩罚!”   谷飞怒声道:“他正要离开,以后上哪儿找他?”   战隐身形突地一闪,迅速无比的冲上前去,拍地一声,打了他一个嘴巴,然后又飘身退后微笑道:“那我不管,法不能不行,一个耳光只能算是一点象征,剑本来是我的,所以我收回了,最后我再告诉你一句话,卓方并没有出卖你,那些情报都是神骑旅在四神帮中的细作转告的。”   谷飞莫名其妙地挨了一下,虽是不太重,脸上却火辣辣的十分难受,同时手中也空了,那柄千方百计得来的长剑,不知怎地又回到战隐的手中,大庭广众之间,他如何受得了这种侮辱,厉声大吼道:“战小子!上台去!老夫今日与你势不两立。   战隐微微一笑道:“我并不怕你,不过我没兴趣杀你,峨嵋的朋友等你好久了,你能在那一场上留下性命,本座决不令你失望。”   说完面含微笑地扭转身子对另一边道:“贵派不是要清理门户吗?现在正是时候。”   他面对的方向,正是峨嵋的座次,明心合十道:“谢谢首领!”语毕将手一挥,身畔的七名女尼立刻飞身上了擂台。   战隐笑向谷飞道:“阁下还等什么?今日之会,好戏多着呢,阁下别耽误时间。”   谷飞狠狠地望了他一眼道:“你现在别神气,等一下有你受的。”   战隐两眉一耸,根本不答理他,转身要回到座上,可是他立刻就呆住了。   因为不知何时,他身后多出一个女子,满脸的秋霜,冷冷地道:“把剑还给他。”   战隐诧然无语,韦明远这边席上却全体都站了起来,因为这突然出现的女子,正是上次与他决裂而去的文梅姑。   战隐结结地道:“梅姑!你……这是做什么?”   梅姑脸上一无表情冷冰地道:“剑在我手上丢掉的,我曾经发誓要自己夺回来!因此不劳你费神。”   战隐怔了一下才道:“好吧!不过他马上要敌峨嵋了,剑还给他之后,岂不是增加了人家麻烦。”   梅姑冷笑道:“我自有办法,不要你管,你不要以为有一个贤内助,凡事都打好了如意算盘,要知天下的事未必尽如理想。”   战隐无可奈何地将剑又掷到谷飞脚前。   梅姑冷冷地对谷飞道:“老杀才!把剑拾起来,在你上台之前,若能保有它,我就立时自刎。”   战隐急道:“梅姑!你何必赌这口气……”   梅姑寒着脸道:“你走开,这里没有你的事,最好先去跟贤内助商量一下,我还有事找你们呢?”   战隐满腹狐疑地离去,心中却充满了惊奇,因为以他此刻的功力,梅姑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谷飞迟疑了一下,弯腰拾起莫邪剑,哈哈大笑道:“真是时衰弄人,老夫不信还会在这你这女娃手上,要再丢一次人。”   梅姑冷冷地道:“老杀才,你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不过我绝不杀你,你上台去吧,中途小心点。”   谷飞见她说得很镇定,心中微悸,怔了一下,才故作泰然地向擂台走去。   他走过梅姑身前时,梅姑冷望着他,动也不动一下,静静地放他走过,谷飞不觉在心中暗犯估慑,其他人却替梅姑捏着一把汗。   谷飞已经走到台下了,梅姑仍无动作,谷飞冷冷一笑,猛然提身向上飞拔,迅速无比,其他人都发出一声惊呼!   谷飞的脚才近台缘,忽地前面迎来一道白影,一个生脆的嗓音喝道:“下去。”   喝声中一股奇强的阴劲送来,连考虑的余地都没有,他已被那股阴劲推下去,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四周哗然一声惊呼,没有一个人看清梅姑是何时移动身躯印,可是此刻她已悄生生地站在谷飞的身畔,冷冷地道:“‘一年前你侮辱我,逼我吃你的剩食,现在我摔你一跤抵过,你夺了我的剑,我也夺了回来,我们两下算清了,你上台吧,我不耽误你了。”   谷飞怔怔地站在那儿,脸上青黄不定,几乎无地自容,手中依然握着一柄长剑,不过已不是那柄无坚不摧的神剑了。   梅姑在什么时候换去他的剑呢?她的功力何以突然猛进至此呢?   这几乎是每一个人心中的疑问,却没有人知道答案。   梅姑袅袅地走到战隐座边,对徐刚拜了一下道:“徐大哥!我答应把剑还给你的,现在请你收回。”   徐刚肃然地双手接过宝剑,讷讷地道:“姑娘!你……”   梅姑淡淡一笑道:“我没怎么样,谢谢你过去对我的照顾,你是个血性汉子!将来会有好报应的。”   徐刚讷然莫知所云,梅姑笑了一下,转身就走了。   战隐的脸色十分离奇,只有乔妫仍是端然不动,望着梅姑的背影微笑道:“精彩!精彩,我终于有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了   战隐惊道:“你说什么?”   乔妫浅笑道:“没什么,你耐心等吧,一会儿会有许多令人意料不到的事儿呢。”   战隐还想说话,乔妫已按着他的手,脸泛异容道:“湄!你对我的爱够深吗?”   战隐不知她何以突然提到这个问题,但是他深知乔妫的每一个举动都有深意的,所以并不考虑地道:“这还用说吗,天高海深,不足与伦。”   乔妫笑道:“这我就放心了,你应该想到我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你,对于有些事情,你就会谅解我了。”   战隐激动地道:“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你的。”   乔妫拿起他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此时梅姑已走到韦明远的桌边,杜素琼拉住她的胳膊道:“孩子!你简直不得了,太让人惊奇了,只可惜……”   梅姑冷冷地摔开她的手,自顾坐下道:“我知道!我来迟了一步,没有挽救得娘跟叔叔的生命,不过我会把真相告诉他们的灵魂使她们安息。”   她说话时毫无戚容,韦明远不禁诧道:“孩子!你怎么了?什么真相?”   梅姑平静地道:“此时言之徒乱人意,等一下您会知道的!看谷飞上台了,不是猛龙不过江,他今天作了充分准备来的,幸亏峨嵋先出头,否则……”   韦明远此刻对她简直莫测高深,忍不住又想问,杜素琼却将他拉住了道:“明远!别问了,你等着看不是一样吗?”   韦明远坐了下来,低声对杜素琼道:“我简直不明白。”   杜素琼道:“应该明白,谷飞不是傻瓜,他没有充分的把握今天绝不会来的,而且等到现在才突然出现,必然是有所布署……”   韦明远道:“他连吃两次大亏……”   杜素琼道:“这正是他的厉害处,不到性命关头,他绝不会使出绝着。”   韦明远还想开口,谷飞已持剑跳上了擂台,与峨嵋的女尼正面相对,此刻他已扫除了那些狼狈样子,徐徐地道:“你们真是何苦,夹在今天凑热闹。”   那七个女尼由智能带头,排成一个人字形,手握长剑,肃然而立,并不答话。   明心却如一头灰鹤似的飘身上台,站在智能的左侧,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尼为着本门声誉,不得不得罪施主了。”   谷飞冷笑道:“你既叫我施主,已经不承认我是峨嵋的人,何必还要找找麻烦呢?”   明心道:“举天之下,皆知施主出身本门,施主之作为,使人神所共愤……”   谷飞摇手道:“别费话了,你一定以为得到了降魔剑式,可以将我执之以法,那可打错了主意,倒是我实在不愿同门相残,所以再给你们一个机会下台。”   明心漠然道:“施主若真有同门之义,使该自动随贫尼回山,在祖师神像前自请裁处。”   谷飞怒道:“我好话说过了,今天要是在台上峨嵋的元气伤尽,此后门户衰微,那可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明心仍是漠然地道:“施主既是不愿接受门规制裁,贫尼只好放肆了。”   语毕将手一挥,身后的那些女厄立刻又分成两列,一列站在她的身后,一列却由智能率领,绕至谷飞身后。   谷飞哈哈大笑道:“好吧!我要你后悔都来不及。”   明心抽出背后的长剑道:“贫尼禀天心行事,绝不会后悔。”   谷飞将长剑一摆,刺向明心,口中还笑道:“你别嘴硬,不久你就知道了。”   明心将长剑朝外一封,抵住他的攻势,其余七人齐喝一声,七柄长剑交错攻上,各取一处大穴,一时剑光暴盛,声势浩壮。   谷飞冷冷一笑,收剑迅速绕身一挥,将七柄长剑的攻势一齐化开,反腕还各攻回一招。   峨嵋的剑阵系以降魔剑式为主,谷飞所用的也是降魔剑式,而且火候上比她们还深,所以他的攻势,将八人都逼退了一步。   明心吟了一声佛号,然后庄容道:“佛心荡魔!”   八柄长剑齐化一式,正是降魔剑诀中属于左手的十八招之一,这是十八招无一非精奇绝学,八剑齐施,尤其凌厉无匹。   谷飞以“佛光普照”一式化开,已经有些吃力,八个人并不放松,剑光涌处,杀着绵绵不绝而至。   谷飞以一抵八,渐有捉襟见肋之状,他对于降魔剑招式虽熟,可是要分心兼顾八方,当然要吃亏的,如是交手了近十招,他已险状百出。   韦明远在台下看了一阵道:“谷飞的降魔剑招式虽是得自智圆的间接传授,在造诣上比其他的人高明多了,峨嵋若不靠着人多,一定制不了他、”   杜素琼道:“别紧张!他现在已经濒临险境,马上就要杀着了。”   韦明远道:“不可能吧,我觉得他手力已乏,还有杀着,早该施出来了。”   杜素琼微微一笑,台上智能以一招“古佛入定”,直刺谷飞后腰,其余七剑也是以同样招式分刺他其他部位。   谷飞挺身一拔,长剑再撩,刚刚挡开,智能剑招忽变,改刺为削,“嗖!”的一声,剑锋割开了他的后背衣衫,连带画了几分许深的一道口子,血迹盎然。   谷飞怒喝道:“你们如此不知进退,别怪我狠心了。”   说完长剑突然圈起一道光辉,唰!唰!唰!接连劈出三剑。   这三剑很是猛厉,八个人被他逼退了一步,但立刻再围上去。   韦明远摇头道:“困兽犹斗,这三招虽可济得片时之围,但是他剩余的精力又耗去二成,到最后势必成强弩之末……”   一言未毕,谷飞突地须眉俱张,腾开另一只空手,指着智能喝道:“你最可恨!杀!”   喊声之后,智能果然手上一顿,长剑呛然落地,齐胸至背,穿了径有两寸的一个大洞,惨呼一声,倒地不起。   这是一个突未的变化,谁都无法相信谷飞的一指有这么大的力量。   明心脸上浮起一阵戚容,口中清叱道:“施主太辣手了。”   谷飞狰容笑道:“我早警告过你了,这是你不听话的报应,杀!杀!杀!”   一声连喝,三手连指,接着又是三名女尼像智能一样地死去。   淇余四人愕然莫知所以,手上剑停了,站在那儿发怔,谷飞却似杀得性起,狂笑声中,又喝了三个字,另三名女尼也倒了下来,台上仅剩下明心一个人,呆立片刻,突地将长剑掷下,戚然道:“你连贫尼也一并超度了吧。”   谷飞在举手投足之间,连杀了七人,心中得意之极,明心却斗志全消,跪在狼藉的尸体旁边,喃喃地直念佛经。   谷飞笑了一阵,才指着明心厉声大笑道:“我早就警告过你,你偏不理,现在你也想死,哪有这么容易,我一定要你活下去,永远为你的错误忏悔。”   明心跪在地上,口念佛号如故,台下四周,亦被谷飞的指上功技震住了,一点声息也没有。   韦明远皱眉低声道:“点指穿胸,这是什么功夫?”   杜素琼望了谷飞一眼道:“你的搜魂指有这么厉害吗?”   韦明远摇头道:“没有!搜魂指固然能洞金穿石,却必须接触到物体表面,我虽然练至能虚空发出,也全仗一股神气,最多能及两尺,再远就无效力了,他离人半丈远近,就可以发指伤人,最后那三指,更是离着丈许……”   杜素琼再问道:“你发指之际,需要先提气吗?”   韦明远道:“当然了!此功最耗精神,非在心气平和之际,不能发出,而且必须事前凝神聚气,集全身功力于一点。”   杜素琼道:“这就是了,他在久战之后,贸然发指,而且动作十分随便,信手一比……   这其中颇值得研究。”   韦明远讶声道:“你怀疑他不是真功夫?”   杜素琼点头道:“谷飞论功力并不如你,此事已可确定,极本不需怀疑。”   韦明远不解地道:“那他是用什么手法杀人的?”   杜素琼略加思索,片刻才摇头道:“就是这一点费解,不过我敢断定他不是仗着指上的功夫。”   韦明远亦陷入沉思,谷飞在台上已扬扬得意地发话道:“韦明远!战小子!你们可是怕了,上来呀,我一个个地收拾你们。”   韦明远愤然起立,便待上台,杜素琼忧急地拉住他道:“真相未明,你怎么可以冒险前去呢?”   韦明远庄容道:“我就是想去试一下,而且他叫下阵来了,我不去也不行。”   杜素琼听他的声调很坚决,只得放开了手,韦明远飘身上台时,恰好战隐自另一边赶到,二人同时落在台上,韦明远膘了他一眼道:“你来干什么?”   战隐淡淡一笑道:“他叫阵时也提到了我了,所以我不能后。”   韦明远脸色略沉道:“你要跟我争?”   战隐一躬身,恭敬地道:“在下怎敢与掌门人争先,但是谷飞既然也叫到我了,我们何不由他来挑选。”   谷飞闻言大笑道:“闻名天下两位高人,居然等着我来挑选对手,老夫颇感受宠若惊……”   战隐在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你若是还要卖弄嘴皮,留神我再给你一耳光。”   谷飞被他一骂,想起先前所受的耻辱,不禁气结于胸,大声叫道:“混账小子!我就挑你。”   战隐歉然向韦明远一笑道:“掌门人只委屈你等候一下了。”   韦明远脸上一动,不禁脱口道:“你有把握对付得下来吗?”   言中满是关切之情,战隐颇为感动,诚恳地道:“我不知道,但是我会小心的。”   韦明远默然地退至台下,却不肯离去,就站在不远处观看。   战隐目光一扫台上满地尸体道:“这儿似乎要清理一下。”   谷飞冷笑道:“清不清都是一样,反正不多久你就要横身其上的。”   战隐大笑道:“那就更应该清一下了,本座与她峨嵋派不同,因此也不想跟她们死在一起,师太,麻烦你移一移法体,在下好命人前来清理现场。”   明心跪在那儿一动都不动,战隐再说了一遍,她还是那样子,乔妫却带着十几名女侍上了擂台,对战隐道:“你说干喉咙也没有用,明心师太已经圆寂了。”   战隐抬目一望,果然明心已然僵如佛像,鼻息俱无,不禁轻轻地道:“真是没出息,武林人死在擂台上,却不是死于敌手,这算什么呢?有自戕的勇气,为什么不再尽力一拼呢?”   韦明远在台下怒声道:“明心师太乃一派之宗,本为清理门户而来,遭此全军皆覆之惨变,她乃引咎自戕,你怎可对一位武林宗师如此不敬,妄加批评。”   战隐低头不语,乔妫望着他笑了一下,指挥跟来的女侍将八具尸体一齐抬到台下,然后才对谷飞冷冷地道:“阁下真好手法,不过我己替你备好一口棺木,阁下若是省事的,干脆自己躺进去,还可以落个全身,否则恐将死无葬身之地。”   谷飞微微一怔道:“夫人安知死者不是尊夫?”   乔妫浅笑道:“我对拙夫知之甚详,你那指力绝对伤不了他。”   谷飞初是一动,继而脸现喜色道:“夫人太相信尊夫了,老朽倒未敢妄自菲薄。”   乔妫笑着退到台下,一径回座去了。   战隐见一切收拾齐了,才背着双手道:“阁下可以开始了。”   谷飞道:“你拔剑吧。”   战隐微笑道:“阁下剑道实不足取,狠是狠在你的指头上,何必还多此一举呢?”   谷飞勃然大怒,挺剑就刺了过来,战隐哈哈一笑,迎着来剑平伸两指敲在剑叶上,将那柄长剑齐柄敲断。   谷飞突然色变,一指猛伸,厉声道:“小子!给你厉害瞧瞧,杀。”   战隐身形猛然一转,迅速无比地解下腰间凤翎,在空中抖了一下,一片金辉闪后,只听见“吱!”的一声厉叫,接着血雨横飞,落下两截拳头大的东西。   谷飞脸色如土地站在一旁,愕然不知所云。   战隐含笑地捡起那两截物件,略一省视,又掷回地下,对谷飞一竖拇指道:“阁下不愧号称兽神,居然连这种远古穷荒的异兽,也被你搜罗到了。”   战隐用手一挥,龙强肩了一具红漆棺材上台,放下打开道:“阁下身材较长,此棺材乃夫人下令特制,专为阁下准备,棺中用安息香熏过,只要躺进去,合上盖子,半个时辰之后。自然魂归太虚。”   谷飞哈哈一笑道:“夫人设想真周到,老夫的死时、死地、死法,她都在事先安排好了,老夫深谢关顾之情……”   说完自动走到棺中坐下,然后向战隐道:“今日老夫自甘就死,但是在盖棺之前,老夫尚有一个要求?”   战隐道:“你说吧!只要是能力所及,敝人无不答允!”   谷飞闭目道:“老夫平生大仇,为阁下及韦明远,此生报仇无望,死后盼二位能将我的棺木抬下此台。”   战隐微笑道:“我可以答应你,韦大侠仍天龙掌门,地位至尊……”   韦明远飞身上台慨然道:“韦某并不比别人尊贵,我也可以答应你。”   谷飞满足地一笑道:“老夫自知此生犯恶甚多,本不应善终,今日得如此归宿,足可告慰生平。”   说完闭目含笑地躺了下去,龙强毫不犹疑地举起棺盖阎上,然后纵身畔取出预先带来的铁钉,一支支地在四角插好。   这一幕生葬活人的动人把戏,到此算是完全结束。   韦明远见状殊为不忍,可是谷飞实在是个该杀的人,他也不能讲什么,默然片刻,才对战隐道:“我们遂了他最后的心愿,替他把棺材抬下去吧。”   战隐拉住他的衣服,轻轻地道:“爸爸!等一下。”   韦明远奇道:“干什么!他总不能停枢于此。”   战隐还没开口答话,那具棺材突然轰的一声,爆了开来。   谷飞的四肢都炸断了,就剩中间一截躯体,仍在痛苦的扭动,片刻才叫出来道:“好!   你们真狠……”   韦明远亦悖然色变,怒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战隐含笑过去,在谷飞的胸前掏出另一只隐形鼠的尸身道:“谷飞一生从未做过一件光明正大之事,因此也很难令人相信他肯从容就死,这隐形鼠力足洞穿木石,我们在抬棺之时,他若猝然发难,我们只有步峨嵋诸人的后尘了,所以给了他一具火棺……”   韦明远不禁摇头大急道:“江湖人心诡诈,实在可怕……”   战隐微有一丝得色地道:“所以身在江湖,不能一味寻仁求义。”   韦明远将脸一沉道:“你来教我怎样行走江湖了。”   战隐立刻低下了头,轻轻地道:“孩儿不敢。”   韦明远正色道:“江湖之所以奸风日长,就是因为大家都在勾心斗角,若每个人都以仁义行事,浩浩江湖就是朗朗乾坤。”   战隐低声道:“您以仁义待人,人不以仁义对您,如谷飞之流,最后岂不是自己吃亏。”   韦明远慨然道:“近二十年来,我遇见的人,尽是像谷飞这样的,然而以胸中赤诚对之,迄今并未受到陷害。”   战隐语为之塞,韦明远等了一下,颜色略霁道:“不过这也难以怪你,你的天下是在心机中创出来的,你成功得太快,一心只计权势,因此你也无法领略我的心境……那炸药是预先准奋好的?”   战隐道:“不!材料是现成的,直等他施用隐形鼠时,念远才决定装配布置。”   韦明远一怔道:“那你的一切举措都是她临时预算的?”   战隐道:“是的,而且事情的预料也完全如她所料。”   韦明远一叹道:“这孩子太厉害。”   此时谷飞只剩下呼气的份,可是那一对凶眼仍瞪得大大的,眼中充满仇意。   战隐又对他高声道:“谷飞!拙荆方才曾劝你自己束手就毙,否则就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神骑旅中人言出必行,你仗着隐形鼠,妄图抵抗,违背了她的话,你怎想得善终,这不但是给你的警告,也是给天下企图与我们作对者的警告。”   这番话说得音调铿锵,只是含义太以霸道,韦明远听得一皱眉头,战隐连忙对他道:   “爸爸!不是我故说大话,这是为了省麻烦,您瞧不是有人被吓跑了吗?”   韦明远抬头望去,只见天竺神僧法印与巧匠东方未明打座上悄悄地站起来,正拟向出口处退去,遂把冒到嘴边的话缩了回去。   那二人走到谷口,忽然又站住脚步,交头接耳,窃窃私议。   韦明远淡淡地一笑,不去注意他们,回头对战隐道:“把台上收拾一下吧,现在轮到我找正主儿了。”   战隐用目光一示龙强,龙强立刻招呼人将谷飞支离破碎的尸体抬走了。   韦明远在台上一抱拳道:“在下有请璇玑先生上官昆仲一会。”   上官宇在座上站起来回了他一拱道:“我们的事不急,台端还有不少过节待了,敝兄弟还可以等一下。”   韦明远微感意外道:“今日之会,原以贤昆仲为主。”   上官字仍是推辞道:“敝兄弟与台端不过是意气用事,另外还有些朋友却是生死之约,事有轻重缓急,敝兄弟不敢掠人之美。”   韦明远无可奈何,将眼望着台下,却不知找谁是好。   禽神西门泰与蛊神祁三连坐在那儿,不作任何表示,法印与东方未明已走掉了。碎心人寒着脸端坐在一边,木中客却站了起来道:“既然上官先生兄弟不敢上台,只好由我来了。”   此人吐句狂傲十分可厌,上官兄弟一笑不理,神情抑郁的上官珏却站了起来怒道:   “喂!矮冬瓜!你讲话客气点,什么叫不敢?”   木中客挤着眼睛斜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道:“畏首缩尾,贪生怕死……”   上官珏眉毛一挑,怒声道:“矮冬瓜!你在说谁?”   木中客轻蔑地笑道:“当然是说那些自己不敢出头,却支使儿子出来充好汉的鼠辈。”   上官珏双手一按桌面,整个人像一支急箭似地的射到台上,然后向木中客一点手,朗朗地道:“矮冬瓜!你上来,小爷教训你一下,让你知道以后说话要小心些。”   他上台的身法异常轻灵,倒使大家都感到惊异不止,尤其是在他身旁的韦明远,上官兄弟在三年前功夫并不怎么出色,这上官珏更不用说了,可是今日单凭上官珏上台时所露的一手,已足够挤身于名家之列。   木中客也怔了一下,马上又发出一阵大笑道:“小子!滚下来吧,凭你也配和老夫叫阵,要是你爸爸或是你伯伯敢用这种态度说话,我立刻就要他们好看。”   上官珏冷笑道:“矮冬瓜!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到底敢不敢上来?”   木中客脸色一怔,觉得十分难堪,这句话本来是他讲上官兄弟的,现在反由一个后生对他提出来了,欲待上去吧,这场架实在打得不值得,要说不上去,众目睽睽之下,这个脸实在丢不起。   一面在思索,脚却慢慢地朝台边移近。   韦明远与木中客曾经对过一阵,知道他的功力比诸自己,有过之而无及,倒不禁有些替上官珏担心,忙对台下的上官宇招呼道:“上官兄!今日本来是我们的事,何必让小一辈夹在中间横生枝节。”   上官宇这才慢慢站了起来,朝韦明远一拱手笑道:“本来敝兄弟心中,只有韦大侠一人可称对手,而且敝兄弟也深信韦大侠必能顺利地应付至最后一场,故而想暂时躲个懒,让韦大侠先行处理一些本身的恩怨,不想那仓夫出言无状,愚兄弟年纪大了,火气消除,可以视若无睹,听若无闻,舍侄血气方刚,难免忍受不住,韦大侠不妨由着他去,设若他胜得一两招,也好让那些狂妄无知的仓夫知道敝兄弟并非贪生怕死之徒,设若他败了,年青人受挫折也是好的。”   这番话说得轻松之至,韦明远倒觉得无话可说,另一旁的木中客却被他一连几个仓夫,骂得心头火起,厉声高叫道:“混账!鼠辈!你要是有种的就自己上台去,别叫小孩子替你送死。”   上官宇轻轻一笑道:“老夫不想与无知匹夫一般见识。”   台上的上官珏做声道:“矮冬瓜,你别吹牛,真到你胜了小爷时,我伯父绝不会令你失望,现在你还不够资格向他叫阵。”   木中客气为之结,轻摇身子,已直拔上了擂台,而在他上擂台的同时,空中呼哨一声,一道黑影也飘然来到台上,落地之后,大家才看清是一个面目黑黑的少年人,形相十分丑恶!背后两臂上各绑着一枝羽毛制成的长翼!   木中客微微一怔道:“奇儿!你怎么也来了?”   那少年嘻着怪脸道:“师父!这是您的大日子,我怎么舍得不来看热闹呢?”   木中客微叹一口气,声音变得十分慈和地道:“孩子!你太胡闹了,你以为今天这热闹随便看得的吗?”   这时四下人中,仅有公冶勤一人认识此青年就是年前寄柬之人。   上官珏也微觉意外,冷冷地一拱手道:“兄台贵姓大名?”   那青年慢慢地卸下翼翅,道:“在下名叫辛奇,冲着我背上的翼翅,你还可以叫我翼人。”   上官珏淡淡一笑道:“辛兄有何指教?”   辛奇仍是漠然地道:“你找我师父叫阵,我师父那等身份,怎可与你对手,可是不出来又不行,所以只好由我来奉陪了。”   木中客急道:“不!奇儿!你不行!”   辛奇微笑道:“师父!还没有开始,您怎么知道我不行呢?您教我这么多年的功夫,却从不不让我正正式式地与人打一场。”   木可客还想开口,韦明远已经接着道:“这样很好,木兄上台动手,在身份上也不太说得过去,还是让他们年青人互相切磋一下吧。”   说着自己首先下了台,木中客无可奈何,只得对辛奇道:“孩子!你小心点,千万不可逞强,发现不是对手时,马上就停手下台,名誉固然重要,但生命才是最宝贵的东西。”   这家伙言语行动都十分惹人讨厌,惟独对他的徒儿的一番情意,倒是十分真挚。令人很是感动。   辛奇却倒不在乎地道:“我知道了,师父!您放心好了。”   木中客又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才慢慢地下了台。   台上两个年青人已各自摆开架势,准备发动了!   上官珏双手捧在胸前,微微一笑道:“辛兄先请吧!”   辛奇傲然地一探手,招式也怪异,五指箕张,直抓面门,上官珏双手朝外一分,将辛奇格出一步,然后又微笑道:“辛兄不愧为翼人之称,连招式都是学的母鸡探爪!”   辛奇脸上一红,怒声道:“你不要大卖狂,等一下有你受的。”   说完又是一式攻到,这次是五指齐合,朝他的胸前猛击过来,上官珏伸手推了出去,指掌将触之际,他忽而脸上一动,撤掌改切辛奇的脉门,辛奇将手一放,改啄掌反迎上去,“啪!”一声过后,双方各退一步。   上官珏微笑道:“这一招还不错,虽是小鸡啄米,还有些劲道!”   辛奇沉着脸道:“算你聪明,那一招你要是硬接下来,包你掌心多添一个大洞!”   上官珏大笑道:“未必见得,不过我懒得跟你比蛮劲,还有什么高招,请放过来吧。”   辛奇双手一摊道:“不!我已经攻了两招,现在轮到你出手了。”   上官珏傲笑道:“我是存心让你三招,在此你还有一招可攻,等一下我出手时,你还招的机会就不多了。”   辛奇的黑脸上涌起一阵怒意,脚下移前两步,脚尖巧妙点向他的右腰,上官珏含笑地向旁一闪,辛奇的另一脚以更快的速度划了出去,攻势绝佳。   上官珏脸色微变,连忙伸手一格,虽然挡住了他的脚尖,自己却步法踉跄,倒退了五六步才拿桩站好。   辛奇点头道:“现在你知道了吧,我这鸯鸳双飞本是连招,假若我七腿连踢,你现在已经在台下了,不过因为你讲过要等我三招后才还手的,我不得不给你一个机会。”   上官珏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站在那儿不说话。   此时韦明远已经回到座上,见状叹了口气,杜素琼略异道:“你叹什么气?”   韦明远低声道:“这辛奇虽是木中客的弟子,宅心倒很忠厚,可惜跟着木中客学坏了,他的那些招式都是诡异奇诈,容易使人的心情也跟着受影响………   杜素琼又道:“你看这两个人的胜利谁属?”   韦明远凝神道:“上官珏出手磅礴,不失名家气度,只是口头太刻薄,难望大成,辛奇的经验太少,招式虽精也没有用……”   杜素琼道:“我是让你预测胜负,不是在叫你评度人品。”   韦明远正容道:“品技先品德,论武当论人。”   杜素琼笑着道:“就算品德论人吧,这两个人孰高孰低?”   韦明远叹了一声道:“输的是上官珏,倒霉的是辛奇。”   杜素琼诧然道:“这是什么话?”   韦明远目注台上,再也不开口了,杜素琼得不到答案,也将注意力移到台上。   此时上官珏已屈肘作势,蓦而一掌推出,掌风夹胸而至,辛奇脚下微错,双手交叉,各划一道半弧,将掌风完全化开,然后又点出一指,取他的天庭穴窝,化招攻招,俱是绝佳。   上官珏低头避指,捣出一拳,硬将辛奇逼开,然后哼了一声道:“好招式,辛兄看样子胸中还有不少丘壑。”   辛奇沉着脸道:“我们是手中较技,不是口中比武,台端为什么不少说几句。”   上官珏脸上一红,闷声攻出一拳,这一拳打得部位很奇。既不是正面,也不取侧面,反弯过胳臂,拳风取辛奇的臀部。   辛奇倒不觉怔了,弄不清他这一拳的真正意向何在,直等拳风临体,他才朝旁边一挪,木中客因为关心战状,就在台下不远处站着观看,见状连忙大叫道:“躲不得!注意他另一只手。”   果然上官珏的脸上带着诡笑,左手圈成弓状,凌厉无比地一掌切来,迎着辛奇让过来的身躯,恰是正着。   辛奇得木中客一叫,提高警觉可是动势已成,变换不易,百忙中双臂朝下猛挥,他平素身着翼翅,自然而然地养成拔飞的习惯,这一挥虽无羽翅相助,仍是将身子拔起丈余,脱出掌风之外。   上官珏一招成空,不由向木中客怒视道:“矮冬瓜!你要不要脸。”   木中客见辛奇居然能安然无损地脱出危境,心中十分高兴,对上官珏的奚落毫不在意,哈哈一笑道:“生死事大,我临时提醒他一声算不了什么。”   上官珏怒哼一声,双掌如风,迅速无比地向辛奇功去,这一连串的招式虽快,可是辛奇已经体会出双臂能凌空的妙诀,从容挥舞,身形或高或低,在掌形中穿出,十分伶俐,间而反攻出几招,更是巧妙绝伦。   木中客高兴地大笑道:“奇儿!我一直不许你把羽翅的分量减轻,就是要你养成雄浑的臂力,现在你知道它的好处了吧!”   辛奇感激地瞥了木中客一眼,手下一招百鸟朝凤,又将上官珏格出数尺,他攻招虽少,却隐隐已占着上风。   上官宇兄弟坐在原位上,动都不动,仿佛对他们子侄的生死漠不关心!   韦明远略觉愕异,杜素琼轻轻地道:“你的评语恐怕要不灵了。”   韦明远皱着眉头不作声,另一边座上的乔妫却轻叹了一口气,战隐听见了道:“这姓上官的不行了,我去替他解个围吧。”   乔奶瞅他一眼道:“关你什么事呢?”   战隐微笑道:“无论如何他是第一个向你表示感情的男人,就为着这一点我也不能让他遭受意外。”   乔妫微笑道:“你倒是很大方,说得一点醋意都没有。”   战隐笑道:“得卿如此心许,我不该吃醋了,刚才听你叹声,可见你也有点不忍心,所以我想为他出点力。”   乔妫收了笑容,平静地道:“你还是老实地坐着吧。你何时发现过我有不忍心的事,告诉你,那一口气有一半是给那丑鬼叹的,他第一次与人对敌就遇上了扎手货,另一半是给你们韦家叹的。”   战隐奇道:“韦家有什么可叹的?”   乔妫道:“只怕你们韦家不败英名要砸在今天这个台上,我太疏忽了,天下高手都注意遍了,偏偏漏了这一家。”   战隐怔道:“你是说上官宇宙兄弟。”   乔妫道:“是的!三年前我看错了他们,三年后我想漏了他们。”   战隐不相信道:“我看他们不怎么样……”   乔妫用手一比道:“你别打扰我,让我好好想一下,现在动脑筋还不算太迟。”   战隐不敢再说话,把注意力再回到台上。   上官珏已经有不支之态,汗水直滴,掌风虽厉,却似力不从心之状,辛奇则好似使顺了,奇招迭出,沉猛威武,在诡异中另有一股勇杰之气。   木中客在台下眉色飞舞,神情激扬地大叫道:“孩子!加劲些,这小子完了。”   辛奇受了鼓动,猛然一招,在掌影隙处递进去,上官珏回掌硬切,辛奇五指突张,反手刁住他的脉门,上官珏面色如土,喘息不止,身子仍在振动。   辛奇指上一加力,上官珏立刻不抵抗了,辛奇瞪着眼道:“你服输了吗?”   上官珏将头一昂,呸地一声,吐了一口唾沫。   辛奇偏头让过了,黑脸上泛起怒色沉声道:“你在作死。”   上官珏傲然不理,木中客在台上叫道:“奇儿!一掌劈了他,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辛奇举起手来,欲击又止,上官珏却大声骂道:“矮冬瓜,你是天下最大的混账。”   辛奇怒道:“你再骂我师父,我就不饶你。”   上官珏怒容不改,仍是大骂道:“我偏要骂,你师父是矮冬瓜,你是黑乌鸦。”   木中客怒道:“奇儿!这小子满口脏言,你还对他那么客气做什么?”   上官珏哼了一声,反手又撩了辛奇一个嘴已,辛奇将头偏开,只让指尖在颊上刮过,虽然不疼,却将他的怒气激了起来,手掌切切实实的对他的脑袋砍下去,口中还道:“混账!   你简直不知死活。”   “噗!”的一声,血花四溅,四周一起惊立,韦明远大呼道:“不可!胜负已定,何必还要流血相见。”   可是喊声已返,地上已经倒下一个尸体!   令人惊异的是倒下的不是上官珏,而是辛奇,他的手仍刁住上官珏的脉门,不过膀子离了身体,肋下也穿了一个大洞,鲜血直流。   上官珏此时脸上已无疲容,光华焕发,残忍地将李奇的手指—一拗折,然后将那段残肢掷在辛奇的尸身上冷笑道:“你以为控制住我的脉门就可以制服我了,可怜你至死还是个糊涂鬼。”   木中客此时才弄清了眼前的情景,舍身上台抚着辛奇的尸体痛哭道:“可怜的奇儿啊!   你第一次与人对手就遭到如此下场,孩子!我白疼你二十年了………   上官珏冷冷地道:“矮冬瓜!你别哭了,是你自己害死他的。”   木中客瞪口大呼道:“胡说!你这凶手,等一下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替我奇儿报仇!”   上官珏冷冷一笑道:“我不反对跟你比划两手,但是说到报仇,你得把自己碎尸千段,因为你自己才是杀死他的凶手。”   木中客厉吼道:“你胡说,明明是你杀死他的……”   上官珏笑道:“不错,事由我作,孽由你造。本来我的功夫可以稳胜你那宝贝徒弟,可是我故意露出破绽,敞开脉门由他扣住,你那徒弟宅心忠厚,并无杀我之意,投桃报李,我也不想取他性命,可是你却叫他杀我,为他自己铺下一条死路。”   木中客略感意外,呐呐地道:“你一派胡言……”   上官珏又笑了一下,继续得意地道:“所以我乘他要动手杀我之际,运起浩气神功,将他的手臂震断,至于肋下那个洞,是我不小心用肘骨撞出来的,因为我那浩气神功,一发即不可收,我总算得找个地方用掉他,你那徒弟既称翼人,只剩下一只手,活着也飞不起来了,不如死了干脆……”   木中客脸色变了许多,忽地站起来,阴沉沉地道:“好!很好!老夫也见识一下浩气神功的威势。”   上官珏双手一摊,神色e如地道:“请便!反正我是一定奉陪。”   木中客闻言阴哼一声,慢慢地运起气来,骨骷一阵格格地响,渐渐地他的脸、他的手,都罩上了一层青色。   上官珏看着心中有些怯意,可是不能退下,只得把眼望着他的父亲与伯父,上官宇宙兄弟也凝重起来了,不住地咬着耳说话。   上官宇好似在劝上官宙,然后上官宙却频频摇头,喃喃低语中只隐约可闻一二句:   “……不行!大哥,什么都可以听你的,这件事不行,我虽然仅有这一个儿子,却不能叫他这样做……”   上官宇皱眉头道:“弟弟,家风固然要紧,香火尤其重要。”   上官宙仍是摇头道:“不!他自己退下来了,我不会怪他,我们却不能叫他这样做。”   这些断续的谈论传到台上,使得上官珏心中更是凌乱,他知道怕父想要他不战而退,父亲不答应,那么这木中客绝非自己所能敌……   生与死,耻辱与荣誉,都在他的脑中交战着,想了半天,他突然傲声地叫道:“矮冬瓜,你怎么还不开始呢?”   说完了立刻又抬头去看父亲,上官宇的眼中有着泪光,脸色却十分安慰,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了,心中立刻大定。   木中客却动也不动,脸上的青色更浓,徐徐地道:“我要你多活一下,然后我叫你领受到死亡是多大的痛苦。”   说着缓缓地举起手,那股青色己透体而出,指前居然有两寸长的青色薄雾,上官珏刚提起的雄心,不禁又蒙上了一丝怯意。   这段时间仿佛过得很沉重,使得大家都有迫得不能透气的感觉,只有乔妫在与战隐不断耳语,战隐在连连点头。   木中客等手指前的青气涨到有四寸多长时,慢慢的跨出一步,此刻他的全身却被罩在一片青雾中,上官珏不自然地退了一步,因为木中客的形相太可怕了……   一边在前进,一边在后退,慢慢地快接近台缘,上官珏决心不再退后,双手互握,额上青筋暴现,仿佛也在运足功力,作决定性的一搏。   这是性命之搏,不是像先前游戏似的打斗,只需一招便可分出生死了……   正在双方要触发之际,战隐突地飘身上台,插在二人中间,木中客大叫道:“你走开,这时候你上来做什么?”   战隐微笑道:“本派是负责清理场地的,台中尸体未收,你们怎么可以又开始呢?”   木中客怒叫道:“滚开!假若我死了,你把我跟奇儿一块收拾。”   战隐平静地道:“那不行!假若这位上官兄弟死了呢?”   木中客大叫道:“我就要他伏尸在奇儿的身前,用他的血来祭奇儿。”   战隐笑道:“办不到!本派负责要将阵亡者的遗体交给他们的亲属或关系人,你这一来岂不是要搅混了……”   木中客的功力已聚至十成,形将迸体而出,急声大叫道:“你滚不滚!谁要你负责清场的,谁稀罕你多事。”   战隐冷冷地道:“混账!普天之下,也没有人敢对我这样说话,你以为仗着这点乙木真气便可以吓倒我了。”   “乙木真气”四字仿佛具有绝大的效力,木中客脚下一顿,青气微敛,心疑地道:“你怎么知道这种功夫的?”   战隐大笑道:“天下我鲜有不知之事,阁下还是等一下吧,等我把令徒收抬好了,立刻替你准备另一口棺材,我念阁下这身功夫练成不易,一定替你选口上等佳材。”   木中客不信地道:“你认为我敌不过这小子?”   战隐笑道“不!上官老弟大概是不行,不过你是对我。”   木中客一怔道:“我现在不是对你,我要那小子替我奇儿偿命。”   战隐摇摇头道:“来不及了,你不该侮辱我,阁下应该打听一下,对神骑旅首领不敬者该得何种惩罚,龙强!你来告诉他。”   龙强早已肩一口棺木等在台下,闻言立刻跳上台,将棺木放下肃声道:“有人敢对首领不敬者,立予处死。”   木中客怒叫道:“你故意帮那小子,想代他一死。”   这时上官珏也走到战隐身边道:“首领!这是我跟矮冬瓜之间的事,首领何不由我们自己解决。”   战隐含笑扶着他的肩膀道:“兄弟!你何必还要逞强呢,方才你已经中了他的乙木真气的无形波浪,现在立刻下去调息还有生机,时间一久就不行了。”   上官珏本来是好好的,给战隐一说,果然觉得浑身不舒服,呆了一下,只感觉到通体难过,内脏翻腾不宁,战隐轻轻地放开手道:“老弟快去吧!这一场由我接替好了。”   上官珏步伐踉跄,连站在那我都十分困难,战隐又道:“龙强!地下由别人收拾,你把上官少侠送下去。”   龙强答应着过来抱起上官珏,木中客满脸惊疑地正要开口,战隐又对着他道:“阁下别急,等地下令徒遗体收拾好了。我自然会陪你几招的。”   木中客的口张了一半,又合了起来,台下又上来一个大汉,蹲下去托起辛奇的尸体,放进棺中,上官宇宙兄弟却忙着接过上官珏,细心地察看他的伤势。   木中客伺机慢慢地挨近战隐低声地道:“你捣什么鬼,我那乙木真气并不能伤人于无形………   战隐也低声地道:“你这人真笨,我是为了你好,你那徒弟死得太惨,所以我替你报了仇,那小子已经被我暗中点了五阴脉,此时命如游丝,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木中客惊异地压低嗓子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战隐道:“我实在很爱惜你的功夫,可是你人缘太坏,刚才你若是公开地把那小子杀死,难保那两个老家伙不找你拼命,我想你不易挡过。”   木中客愤然低声道:“我不在乎,只要替奇儿报了仇,我什么都不乎……”   战隐轻哼道:“你怎么这样没出息,别忘了你是到这儿来争雄的。”   木中客道:“这跟你的作为有何关系呢?”   战隐道:“我看上你了,只要我们联手,天下不足惧矣。”   木中客微微心动道:“那韦明远呢?”   战隐道:“我都安排好了,本来今日之会,我算定是无一幸者,连你也包括在内,是拙荆觉得你还不错,许你同图天下,否则你已经接过我一掌。知道我足有胜你的把握……”   木中客尚在迟疑,战隐又低声说道:“你别仗着乙木真气以为天下无敌,可是我已经练就了丙火神功,刚好是你克星,不信你瞧瞧我的手掌。”   木中客一看他的掌心,只见掌心一块铜钱大小的朱砂血红斑印,脸色大是难看。   战隐低声道:“你还不信,你的乙木真气还只有八成火候,所以青气外泄,我却已经到藏璞归元的境界,你要是再强项是自讨苦吃。”   木中客呆了一下才低声道:“现在又该怎么办呢?”   战隐低声道:“我都安排好了,让他们先火拼去,一会儿我自会收拾的,现在我们不妨打一场,神骑旅威望不容受挫,只好委屈一点了。”   木中客苦笑道:“要是真打,我也处在败境,当然只有认输了。”   战隐微微一笑,此时场中已收拾干净,战隐走至一边,放高声音道:“现在该我们了。”   木中客也装腔作势道:“来吧!老夫都准奋好了。”   这二人方才还低声细谈,突然翻脸成仇,台下之人都莫名其妙,不知二人斗些什么玄虚,可是台上二人已拳打脚踢地打了起来,由于二人都是高手,倒是十分热闹。   战隐举手投足之间,绝招绵绵如潮而出,劲力雄厚,木中客心中倒真是佩服,交手近四十合,战隐低声道:“下一招我要攻你左肩,你轻轻地挨一下,就乘机下台吧。”   木中客眨一下眼表示同意,战隐长臂突伸,两手抓他的双眼,木中客骇然一躲,战隐翻手拍上他的肩头,木中客想躲。不及了,由于事先打过招呼,所以他也不去思躲避之策,安心运功及肩,准备硬挨一掌。   战隐的手轻触敌肩,忽地反了下来,略地一声,结结实实地印在木中客的后心,将他朝台下飞击下去。   木中客但觉身受重击,哇地大叫,口中鲜血直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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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异峰迭起后 节外又生枝     “砰!啪!”   这是木中客矮胖身子跌在石地上的声音,四周之人立刻发出一声高呼,第一是因为木中客的确不得人缘,再者战隐打他的手法,简直妙到极点!   本中客在地上痛苦地翻了过来,瞪着凶睛怒叫道:“姓战的!你好毒的手段……”   “嚓!”   血光一阵冲天,木中客那颗肥丑的头颅滚出半丈来远,满口厉牙兀自在地上乱啮乱咬,表示他死得很不甘心。   龙强收剑回鞘,将木中客的无头尸体又踢了一脚,厉声道:“任何人若对敝首领有一丝不敬,就以此为戒!”   战隐在台上飞掌击人,龙强在台下抽剑断首,望之虽似巧合,却配合得天衣无缝,可是战隐在台上还恻然地道:“龙强!你做得太过分了,这人实在是一条好汉!”   龙强恭身道:“冒犯首领者,杀无赦,这是首领自订的规章,属下不过奉例行事而已。”   战隐叹息一声道:“也罢,事已做了,当然不能怪你,好好地收殓他吧。”   龙强答应着去了,台下四周都被噤得鸦雀无声。   杜素琼微微有些兴奋地道:“好!这下子可好了,我最担心就是这家伙,想不到居然这么轻松地解决了!”   韦明远轻叹一声道:“现在我可觉得最可担心的是自己的儿子。”   杜素琼微怔了一下,默然无言,一旁的文梅姑始终是面寒如冰,一无表情。   斜躺在台侧,形将就死的胡子玉突地轻叹一声,这一声虽是弱,却使战隐心中一动,连忙走过去,附在他的耳侧道:“你叹什么气?”   胡子玉微微地道:“请回告夫人,说老夫以灯尽油枯之生命,尚能眼见此一无双之杰作,突感无限快慰……”   战隐脸色微微一变道:“你居然都明白了。”   胡子玉微作苦笑道:“老夫或许想不出这等绝妙之奇策,看则看得透。”   战隐压低声音道:“你若是聪明点,我还准你多活一下,让你多欣赏一些你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否则我立刻就叫你……”   胡子玉立刻道:“老夫懂得效金人三缄其口。”   战隐看他的腹前涔涔犹在滴血,不禁微异地道:“我真不明白,你现在血都快流干了,生命绝不会超过两个时辰,你为什么还要强忍着痛苦活下去。”   胡子玉无力地翻动一下眼皮道:“这两个时辰或许是老夫生命最快慰的时光。”   战隐道:“这是什么意思?”   胡子玉含着诡笑不答,战隐伸出一指道:“你不说我可要下手了。”   胡子玉又叹了声道:“我只能告诉你一部分,老夫在未来之际,也安排好一项杰作,我之所以忍死须臾,就是想眼见它的实现。”   战隐口刚一动,胡子玉立刻又道:“我再也没有话可说了,你一定要杀死我,我也只好认命了,阁下为什么不把这个问题回告尊夫人,让她去猜猜看呢。”   战隐的手指几次欲点又止,最后还是站了起来,飘身下了擂台,飞快地赶回自己座上。   此刻天已近午,因为是山顶上,故而任凭丽日当空,仍有寒意飕飕,韦明远站了起来,目光一扫四下,只见棺木累累,已经排了十几具,不由一阵茫然,想了一下才道:“请首领一谈。”   战隐立刻站起来道:“掌门人有何吩咐!”   韦明远道:“时已近午,我想暂时休息一会,请贵派再赐一饭如何?”   战隐答应道:“敝旅早就准备好了,悉听掌门人指示。”   韦明远点头道:“多多打扰。”   语毕返身就座,战隐一挥手,那许多侍女立刻又开始忙碌起来,神骑旅果然是准备得异常周到,顷刻之间,热腾腾的菜肴,一道道地端上来。   杜素琼拢着韦明远低声皱眉头道:“快些解决算了,你干吗又要拖延一下呢?”   韦明远用手一指几具棺木道:“才一个上午,就死了十几条命,我是想利用这一饭之暇,给某人多点思考的时间,端望他们不要再把这有益之生命,作无谓的浪费。”   杜素琼也用手一指道:“任你一片佛心,怎奈魔障难除。”   她指的是法印与东方未明,他们本来已有离去之意,现在又回了头,在座上恣意吃喝,神情十分镇定。   韦明远长叹一声,闷闷的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杜素琼也坐了下来,忽有所感地道:“萧师妹上哪儿去了?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她倒不来了”。”   韦明远端着饭碗道:“我也不晓得,不过她必有深意,大概又准备在我最危急的关头,她才突然地出现,为我解围。”   杜素琼笑着道:“难怪你这么放心,原来是有恃而无恐。”   对面的梅姑本来是在用筷子一颗颗地挑着饭粒,此时突然放下来道:“她这次不会来解围了,不过她一定会来的,但愿她来时,你们……”   韦明与杜素琼同时止筷不动,望着她道:“我们怎么样?”   文梅姑继续挑着饭粒,慢慢放进口中,歇了半天才道:“但愿你们还认识她。”   韦明远急道:“你见过她了?她怎么了?我们为什么不认识她?”   一连三个问题都问得很急,可是梅姑却都摇摇头,不予作答,韦明远等了半天,见她仍无开口之意,不禁一叹道:“你们这些孩子,越来越怪了。”   梅姑低头不语,杜素琼也问道:“孩子!你这一阵到底哪儿去了?刚才你见了纪湄,好像也没有说什么话,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梅姑将筷子一摔,突然起立道:“别提纪湄了,我跟他的婚约已经双方同意解除了。”   韦明远倏然变色,一把拉住她道:“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梅姑把手摔开冷冷地道:“韦伯伯!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不要你管。”   韦明远沉声道:“胡说!婚约是我跟你母亲替你们订的,你们怎么可以随便解除,你们太胡闹了。”   梅姑寒着脸道:“韦伯伯!订婚的是我们,我们当然有权利解除。”   韦明远怒声道:“一定是纪湄对不起你,我问他去。”   梅姑将他拦住道:“是我自己跟他决绝的,您不要去问他,您也别问原因,因为您是我母亲的师兄和掌门人,我还当您是个长辈,您再要逼我,我连您都要不认了。”   韦明远没有想到一向温驯的梅姑,会变得如此杰傲,长叹一声道:“好吧!我不管你们的事,由着你们去胡闹吧!”   梅姑低头坐到一边,眼角膘到战隐的座上,只见乔妫正握着战隐的手在娓娓细语,神情十分亲呢,不禁悲从中来,泪流如雨。   其实她只要听见战隐与乔妫的谈话,她也许不会如此伤心,却会大吃一惊,因为他们谈话中揭示了一项绝大的秘密。   乔妫拈着一块手帕,沾了点水,在擦着战隐的掌心,含着笑容道:“怎么样!想不到我的胭脂会有这么大的作用吧!”   战隐笑道:“真行!那矮冬瓜吓坏了,以为我真会丙火神功呢,幸亏你想到这条空城计,否则那老家伙的乙木真气还真有点难对付!此人一除,天下大事定矣。”   乔妫一敛笑容道:“矮冬瓜不足惧,可怕的是那两个老家伙,虽然你制住了上官珏,他们要是一狠心,依然很伤脑筋,还有胡子玉所闹的鬼也不太好对付……。…”   战隐微忧道:“你还没有猜到他的玄虚啊?”   乔妫道:“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未卜前知!”   战隐想了一下道:“会不会是老狐狸故意那样说的,也像你一样的摆个空城计。”   乔妫笑道:“你能想到这一点证明你大有进步,不过你刚好猜错了,老狐狸忍着痛苦延长生命不会只为着开玩笑,普天之下,只有这家伙会要我担一半的心……”   战隐愕然道:“真会有那么严重吗?”   乔妫睹状又是一笑道:“别害怕,以前我没有输过,今天我也不会输,等一下我自己上台去跟他谈谈,说不定能套出来。”   战隐急道:“你要上台?那怎么成,你准备找谁?”   乔妫笑道:“放心吧!我自有最佳敌手,而且不要我主动,人家会找我的,只是希望你到时候你全力支持我。”   战隐慨然道:“当然了我不支持你还支持谁?”   乔妫有意地一笑道:“假若那人是你父亲呢?”   战隐惊道:“你要跟爸爸作对?”   乔妫转着眼珠笑道:“我当然不会跟他作对,可是他若看我的作为不满意,而存心要整治我呢?”   战隐为难了半天才低声道:“我希望不会有这一天,但真要碰上这种情形,只要你不先去侵犯他,我绝对站在你这一边。”   乔妫续逼着道:“即使是断绝父子之情也在所不惜?”   战隐痛苦地道:“即使是断绝父子之情也在所不惜!”   乔妫感动地偎在他怀中欢声道:“谢谢你!纪湄,你对我太好了,没有辜负我的一片心血。”   战隐揽着她也激动地道:“念远!别这么说,我的一切都是你造就的,我们之间的感情,已逾父子兄弟了……不过我总是希望别跟爸爸冲突起来。”   乔妫点着头道:“好的!我尽量避免跟他冲突,你爸爸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到时候不妨动之以情,然后再喻之以理。”   战隐奇道:“若是情理俱足,何必要怕爸爸呢?”   乔妨道:“我持着的一片歪理。”   战隐又苦着脸道:“那就糟了,爸爸是个方正的人,歪理不大讲得通吧。”   乔妫道:“不要紧,你爸爸是个常人,或许他会承认我这歪理的。”   战隐苦笑道:“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现在连我都被你搅得糊涂了。”   乔妫大笑道:“糊涂一点好,聪明反而多烦恼,除非大知大觉,否则反而糟了,你看那位女郎,就是半知半觉,所以才愁眉不展,泪透鲛绢。”   她边说边指一旁的梅姑,战隐望了一眼,心中微感歉然,低头不语。   梅姑恰恰也望这边,见到乔妫的神态,柳眉一竖,飞身上了擂台,乔妫将战隐一握道:   “来了。”   战隐吃了一惊,失声道:“原来是她。”   梅始在台上已叫道:“有请首领夫人一晤。”   乔妫袅袅地站了起来,莲步轻移,然后如一片高枝的秋叶,慢慢地被风飘起,又慢慢地降落在台上。   这是轻功中最上乘的柳絮身法,乔妫演得不愧炉火纯青,身形刚落,四下叫好之声,轰如雷动。   韦明远愕然惊道:“这两个孩子!自己人怎么动起手来了?”   杜素琼一把将他拖得坐下道:“别去管它,这其中大有文章呢?”   乔妫盈盈一笑道:“妹妹!你有什么见教吗?”   梅姑恨声道:“别叫我妹妹!我们之间没有关系。”   乔妫依然笑道:“君子绝交,不出恶言,何况我们旧情尚在呢,妹妹到底有什么事呢?”   梅姑咬着牙齿道:“我要揭开你的真面目,同时还要清偿一段血海深仇。”   乔妫淡淡一笑道:“老姐姐的面目倒不怕揭开,因为我早已恶名在外,蛇蝎美人恐怕还是比较动听一点的名字,还有人管我叫女罗刹呢。”   梅始对着她这种泰然自若的神情,倒不禁为之一顿,片刻才道:“你别对我用笑脸攻势,叔叔早就警告过我说你是口蜜腹剑,我真后悔没听他的话,上了你许多的大当。”   乔妫蔼然道:“妹妹,你别这么说,姐姐一直对你仁至义尽……”   梅姑大叫道:“你胡说!你仁至义尽,为什么要借刀杀人,害死我叔叔与我母亲?”   乔妫故意地呀了一声道:“这是从何说起,谁都知道你母亲与叔叔是在此火拼死的。”   梅姑流着眼泪道:“这都是你的摆布。”   乔妫怫然道:“这是从何说起呢?”   梅姑道:“我索性揭穿了说吧,你说你看过一段笔记,说是菊花青蟹上有毒,食后……”   说到这儿她的脸上红了,底下实在无法出口,只得怒声道:“这事情确实吗?”   乔妫淡淡地道:“尽信书不如无书,事情若非亲身试验,绝难判断它的正确,只好姑妄言之!”   梅姑为之一怔,觉得乔妫实在太厉害,轻描淡写几句话,居然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半晌之后,她才叫道:“你别狡赖,这明明是子虚乌有之事,你却告诉我母亲,使她误会父亲是被叔叔害死的,她才会与叔叔同归于尽的。”   乔妫神色一正道:“你怎么知道是子虚乌有呢?”   梅姑颜色惨厉道:“我为了证实起见,特别跑到菊花青蟹的产地去捉了几只,然后再不惜自污清白,乔装青楼酒妓,找一个男人试验。”   乔妫也不觉一怔,失声道:“妹妹!你也太傻了,何必要自己去试验呢?”   梅姑脸上是血泪斑斑,指着台下的战隐道:“我恨透了他,为了恨他我什么都不惜一为。”   战隐在台下面十分难受,韦明远与杜素琼也只好垂首无语。   乔妫却又恢复了平静问道:“你试验的结果如何呢?”   梅姑哭声道:“那个混账男人死了。”   乔妫道:“这不都结了吗?菊花青蟹确实有毒。”   梅姑呸了一声道:“他活了三天还没死,是我杀死了他的。”   乔妫微微哦了一声道:“那就是书上写错了,这著书的人才是真的该死。”   梅姑用眼盯了她半天才道:“那该死之人是你,不是你这一段假笔记,我母亲与叔叔何至于同室操戈,死于非命,你还想狡赖?”   乔妫哼哼浅笑了两声道:“如此说来你自己比我更是该死了,你既知菊花青蟹无毒便该早些赶来……”   梅姑面现厉容道:“你说得正好,不过我还不会发现你的阴谋呢,我来得不算迟,可是却被你派人在谷外故意耽误了我一阵,使我赶来时,母亲与叔叔都双双死于非命了。”   乔妫毫不在乎地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派的人呢?”   梅姑道:“那人是神骑旅中的,我一到之后,他立刻拦着我,说是徐大哥有事找我,我跟他瞎转了半天,没找到徐大哥,那人再把我领来时,娘已经……”   说到这儿她因为过度悲愤,以至于泣不成声,这一番说得四下之人一起动容,片刻之间台上已添了好几个人,一边是韦明远与杜素琼,另一边是战隐。   韦明远沉声道:“念远!她的话是真的吗?”   杜念远想了一下,点头道:“不错!连菊花青蟹有毒之说,也是我杜撰的。”   台上请人脸色又是一阵惊变,杜素琼也沉着脸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乔妫得意地道:“道理至明,我是为了大家的好。”   梅姑哭声道:“放屁!害死我娘与叔叔,还说为大家好。”   乔妫望着她,脸上忽而涌起一片庄容,厉声道:“你再信口骂人,那木中客就是榜样。”   韦明远脸上也浮起怒容,跨前一步,战隐急叫道:“念远!你快说呀?你把理由说出来。”   乔妫凛然看着韦明远道:“韦伯伯!你是个明白人,在话没有讲清楚前,你最好先把态度改变一下。”   韦明远居然为她的目光所慑,略一寻思,脸色立转平和,缓缓道:“不错!我是太急躁了一点,你说明理由,只要你的理由充足,我立刻为刚才的态度道歉,否则的话……”   说到这儿,他的语调又变为严肃,朗声道:“我一定会置你于死地,以告聂夫人在天之灵。”   乔妫望着他毫无惧然地道:“我一切的作为完全是为了您。”   韦明远一凛道:“为我?”   乔妫点头道:“不错!大家试想聂夫人是怎么死的,少林的涤尘大师,又是怎么死的?   他们都是死于尸毒。”   韦明远道:“这跟你我有什么关系呢?”   乔妫道:“大有关系,文抄侯与您已势成水火不能两立,这次来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要杀死您,这次他用心更是险毒,在自己的全身都布满尸毒,交手之际,只要挨上一点,立刻就会尸骨无存,设若不是我设下此计,那么先遭害的少林的各位大师,其次就是您韦伯伯,这些话可不是我故意惊人听闻   众人俱是一怔,乔妫得意又道:“由于梅姑告诉我聂夫人与文抄候的一般故事后,使我想到要想让文抄侯甘心就戳,只有聂夫人可以办到,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众人又怔住了。   这一段短时间的唇枪舌剑,居然比先前所有的激烈打斗更要动人,因此四下将近百余位武林高手,每一个人都屏息静气,不敢放过台上一点声音。   因为这一段谈话,或隐或现之间,揭开了震荡武林的一个大谜——神骑旅神密首领——   幽灵骑士夫妇的身世。   对韦氏家世较为熟悉的人,都已猜出所谓战隐,便是韦明远与萧湄所生的孩子韦纪湄,那位令人谈之色变的夫人,是自幼即以聪慧闻世的杜念远。   有人在窃窃私语,声音也低得刚好给对方听见。   至于台中所谈的那个问题。更揭示出杜念远另一次惊心动魄的智慧表现。   韦明远默然半晌,他觉得实在难以启齿,半晌才道:“念远!我感激你对我安排,可是你不能拿聂夫人作为牺牲品的。”   乔妫平静地道:“您可以替自己这么说,可是您也可以替少林那位大师如此说吗?”   韦明远不作声了,少林掌门涤境却不能再保持缄默了,合十起立道:“阿弥陀佛,敝派深感夫人盛德,可是敞派实在无权令聂夫人代为丧生。”   梅姑哭叫道:“是啊!凭什么我娘该作牺牲。”   乔妫怒喝道:“你简直混账。因为文抄侯该杀,所以你娘才该死,这仅是站在你们文家的立场而言,文抄侯作恶多端,该你们文家的人来负责。”   梅姑语为之结,半响才又叫道:“为什么不是我,你偏偏要选我娘呢?”   乔妫道:“因为你不够资格,文抄候只肯为你娘死……”   梅姑真的哑口无言了,乔妫又侃侃地道:“至于我选聂夫人,还有许多理由,第一因为她是天龙派中的人,她一死可以拯救掌门人,为了忠于门户她该死,文抄候害人无数,为了免天下苍生于涂炭,她也该死,死一人可全数端,聂夫人可谓死得其所,我这种做法有人认为不当吗?”   四周又是一片默然,梅姑狂号一声晕绝在地上,韦明远悯惜地将她抱起来,皱眉对乔妫道:“念远!我实在无法派你的错处,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的狠呢,把一个冰晶玉洁的孩子,逼得断送清白……”   乔妨味味冷笑道:“那是她自己感情不坚,在纪湄那儿受了刺激,自己以为那样便是对纪循的报复,其实那是最傻不过的事。”   韦明远微愠道:“她受到什么刺激,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事了”   乔妫冷笑道:“那要问她自己了,她自己绝情去的时候,徐刚在旁边,您可以问他,徐刚不会说假话的,我们欺负过她没有,纪湄并无负她之意,我更没有不容她之事,徐刚!你告诉韦帮主吧。”   入云流星徐刚只好在台上将他们在四神帮受困于雪狼阵后的情形说一遍,直说到梅姑绝情而去为止,这汉子的确是据实而言,可事实上只能证明乔妫对黄氏祖孙狠一点之外,并无相迫梅姑之处,韦明远只得又是一阵默然。   杜素琼始终是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直到徐刚说完了,她才淡淡地道:“念远!你可以将身份表明了吗?”   乔妫将脸上的面具摘下,露出艳若春花的容貌,立刻引起四周一阵嗡然赞声。   杜素琼熟思片刻道:“你还认为我是你的母亲吗?”   乔妫淡笑道:“当然!您永远都是我的母亲,乔妫的身份已经随着这张面具消失,今后我是杜念远,是您的女儿,是梵净山的下一任山主。”   杜素琼轻轻一叹道:“现在我以梵净山主的身份说,当众宣布将你逐出梵净山的门墙。”   杜念远毫不激动地道:“我可以问原因吗?”   杜素琼淡笑道:“当然司以,第一,梵净山是个平静修真的地方,你心计太深,那里不适合你;第二,你名气太大,梵净山是个小地方,容不下你。”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这倒不算什么,娘!你还承认我是你的女儿吗?”   杜素琼笑了一下道:“你既然是我生的,我不承认也没有用。”   杜念远脸容微变地道:“您好像不太愿意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吧?”   杜素琼正色道:“不错!我是后悔生了你,更后悔没有从小杀了你。”   杜念远继续恢复了笑容道:“我还可以知道原因吗?”   杜素琼道:“当然还是可以的,其实你很聪明,自己都晓得了,何必要我说呢?”   杜念远道:“我自然知道的,你不妨说给大家听,再者我想知道您了解我多少。”   杜素琼缓缓地道:“知女莫若母,我完全了解你,别的不用说了,我举一个例子来吧,就拿你对梅姑的种种措施,没有一件,不是别具深意,你处处表示关怀她,实际上你处处都在排斥她,雪中引路,你明知道徐刚关外路径不熟,偏要派他送梅姑上路,神骑旅耳目遍天下,谷飞遁人关外,你岂会不知,却故意令他受辱,你明知她心地良善,故意坚持要杀黄英,存心在逼她绝了纪湄,你神通广大,何种手段不能杀文抄侯,你却用聂夫人作了武器,因为她死了,就没有人能逼纪湄与梅姑重修旧好了,可是你还不够,又故意使人透露菊花青蟹的讯息,使梅姑丧失贞操,再也无法去嫁纪湄了,这些才是你心中真正的动机,念远!我说得对吗?”   杜念远先是呆了一下,继而仰天长笑,笑了半天,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她还是无法遏止,又过了半天,她才收住笑声,含着眼泪道:“对!娘!你说得对极了,我真高兴你是这样懂得我。”   可是这番话却将韦明远听得脸色大变,愕然无语。   杜念远等了一下又道:“娘!这样做错了吗?”   杜素琼望了她半天:才轻叹一声道:“女子为了保护所爱的完整,往往不择手段,我不能说你错了。”   杜念远高兴地道:“谢谢你!娘!你更懂得我了!”   杜素琼冷冷地道:“可是我也不能说你对,爱有多种,独占不是最好的一种,孩子!你为什么不能试试宽容呢?为什么不试试并享呢?”   杜念远缓缓地道:“不行!我跟您不同,我的爱不容分割,我们爱的对象也不同,纪湄比不上韦伯伯,他不够资格接受更多的爱。”   杜素琼默然片刻道:“或许你是对的,孩子!我没有话说。”   说完她首先飘然地下了台回到座位上,杜念远又对韦明远道:“韦伯伯!您对我作何批评。”   韦明远想了半天才道:“你娘对你已够了解,我不懂得女人,无法对你置评。”   杜念远又接着道:“那您对纪湄有什么话交代呢?”   韦明远沉思片刻道:“他是你一手造成的,我也无法说什么。”   战隐觉得很不是味道,讪讪地道:“爸爸!我……”   韦明远肃穆道:“孩子!你把面具摘下来。”   战隐顺从地摘下面具,露出一幅星眉朗目的俊情面庞,四周又是一声惊叹,想不到这位叱咤一时的风云人物,居然如此年青。   韦明远望了片刻,才感慨地道:“纪湄!孩子!这是最后一次叫你,今后你叫韦纪湄也好,叫战隐也好,记住!你是神骑旅的首领,我是天龙派的掌门,我们可以为敌,也可以为友,不过不再有其他的关系了。”   韦纪湄道:“爸爸!您不要我了。”   韦明远长叹一声道:“其实你早已不属于我了。”   说完他将手中的梅姑放下,意兴萧索地回到座上,与杜素琼相对无语。   这又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虽无武场,却更刺激人心。   梅姑已经清醒过来,呆呆地站着,杜素琼的一番话她都听清楚了,可是她心中千头万绪,不知如何是好。   杜念远等了一下,轻轻地对韦纪循道:“下去吧!台上还有别的事呢。”   韦纪湄默然转身,正想与杜念远一同离去,梅姑突然叫道:“杜念远!你站住!”   杜念远回头止步道:“你还想为你母亲报仇吗?”   梅姑道:“不!纵然你所有的正当理由都透过私心所操纵,却有一句话是对的。”   杜念远微异道:“哪一句?”   梅姑庄容地道:“文家的事该由文家来清理,我叔叔不肖,我娘该出来收拾他,因此她死不冤枉,我为另一件事要跟你决斗。”   杜念远微笑道:“那大概就是指你失去贞操了?”   梅姑咬着牙齿道:“不错!现在我发现那个被我杀死的男人也是你派去的,你设想得真密,我的任何行动都没有逃过你的眼睛。”   杜念远笑道:“你一切都说得对,就是最后一句错了,有十天时间我不知你的下落,我只知你被一个蒙面人神奇地带走了,这十天你大概有不少异遇。”   梅姑冷哼道:“不错!这是我的秘密,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上哪儿去了?我遇到了谁,可是就凭我那十天的遇合,足够取你的性命。”   杜念远大笑道:“没有人能对我守住秘密,不需一天我就能打听出来。”   梅姑冷笑道:“你不会有一天的时间,马上我就要你在剑上授首。”   杜念远沉吟不语,梅姑又追迫道:“你到底敢不敢应战?”   杜念远突然脱掉身上的大氅,高声朗笑道:“我这一生从未打算与人兵刃相对,对你倒准奋破例一次。”   韦纪湄急忙道:“念远!你不行。”   杜念远瞟了他一眼,心中十分安慰,微笑道:“纪湄!你这一句话流露出亲疏厚薄了,我很感激你,不过这一次请你走开,我一定要在这里跟她对一次!”   韦纪湄忧声道:“这次你要失败的,她不是从前了,上午对谷飞的身法你又不是没看见。”   梅始的眼中充满了泪水,厉声道:“姓韦的!你要是不放心就两个人一起上吧,我被你们俩害得够苦了,真恨不得一剑劈了你们一双。”   韦纪湄呆了一下,忽地将心一横道:“行!我就让你趁心如意。”   杜念远感极泪下,凄声道:“纪湄!别傻!神骑旅首领夫妇联手对付一个女子,这像什么话?你下去。”   韦纪湄倔强地道:“我不下去。”   杜念远叹了一口气道:“那你就在旁边掠阵吧,无论如何我不准你上前帮忙,否则我就自刎在你面前,以前虽然我给你不少帮助,最主要的是你还像个英雄,怎么那么泄气呢?”   韦纪湄没有办法,只得郁郁地站在一旁,梅姑却气得直淌眼泪。   台下座中的韦明远长叹一声,杜素琼低低地道:“你是否对他失望了?”   韦明远摇摇头道:“不!我反而钦佩他,这些地方他比我有人性。”   杜素琼叹道:“纪湄本来对念远毫无兴趣,不想这三年来,他们的感情这样的深,只是苦了梅姑,你当年硬要结这婚姻实在是件大错误。”   韦明远叹了一声,默默无语。   台上的杜念远已高声叫道:“龙强,徐刚!把你们的剑拿上来!”   二人恭身上台献剑,龙强低声道:“夫人!多保重!”   徐刚的雌剑莫邪献给梅姑时却一语不发,梅姑凄声道:“徐大哥!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是最亲近的人了,你难道连一句话都不给我吗叩徐刚低声道:“我曾效忠于夫人永不二志,今天是对着姑娘,若是别人,我拼着一死,也会代夫人出手的,请姑娘原谅我。”   梅姑凄然挥泪道:“徐大哥!你是条血性汉子,我不会怪你的。”   杜念远手执干将先对韦纪湄道:“纪湄假若我有不测,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今天我本来还有许多计划的,现在只好听天由命吧!龙强!徐刚!”   二人连忙恭身应道:“属下听候吩咐!”   杜念远轻轻地一叹道:“该说的我平常都说过了,你们多用点心辅助首领,今天你们知道他的身份,也看到他的真面目了,他实在太年青。”   龙强、徐刚都不禁硬咽道:“属下愿为首领肝脑涂地,以效死命。”   杜念远轻轻地道:“你们下去吧!我衷心感激你们。”   两个大汉肃然地一躬身,应命退至台下,却是舍不得走远。   梅姑将长剑在手中一挥厉声笑道:“杜念远!我真佩服你,你似乎从来没有失败过,一切都是那么成功,连一个徐大哥,我都争不过你,可是我替你悲哀,在你饱尝成功滋味之际,一切突然放弃,你可觉得留恋吗?”   杜念远淡淡一笑道:“生固足恋,死亦无悲,我有过,我享受过,当我瞑目归去时,我的生命之舟,是载得满满的,反倒是你,就是你能活千年万载,你也是痛苦的,因为你一无所有。”   梅姑惨声大笑道:“谁说我一无所有,我有的是痛苦和被摧残的经验,有的是恨,那都是你赐予的。”   杜念远倒不觉为之一怔,等了片刻才轻轻地,说道:“那我倒很抱歉,错在你不该跟我爱上同一个男人。”   梅姑大叫道:“你不要得意,人不会顺心一辈子,即使你每一件事都强过我,今天你可要失败了,你会在我的剑下颤抖乞命……”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你近日虽然大有进境,但要胜过我是不太容易,也许你可以杀死我,但是我若一死,你会发现活着更难过……”   梅姑近于疯狂地叫道:“你胡说!”   杜念远又笑了一下,平静地道:“我一点都不胡说,杀了我之后,他会视你如仇,使你永无宁日……”   梅姑哭叫道:“别说了!再说我也不会中止杀你之心,拿好你的剑,上来吧。”   杜念远神态从容地将剑横在手中,徐徐地道:“我多少总算是你姐姐,我不会先出手攻你的。”   梅姑恶狠狠地叫道;。“让你作圣人吧,我先攻你。”   语毕劈面刺出一剑,她心情虽是杂乱无绪,出剑的手腕却很平稳,杜念远沉着地将那一剑格开,心头微微一震,因为她发现梅姑的手劲竟是出乎意外的强。   梅姑的脸上笼着秋霜,现在她的心情已经镇定了下来,全部的意志集中在剑上,每一招发出时,都带着嘶嘶的剑风,剑尖似一条毒蛇似的,处处在找杜念远的空隙攻将进去。   杜念远的长剑不断地划着圆弧,由弧上散发出一股柔韧的弹性,将梅姑凌厉的攻势一一化解开去。   梅姑见状冷冷一笑道:“你现在是神骑旅的首领夫人。神骑旅新得紫府秘籍,你在剑上的造诣应该很深呀,怎么尽用梵净山的招式来搪塞呢?”   杜念远平静地一笑道:“梵净山的技业是我最先学的功夫,用来对付你,正表示我对你的情谊不断,紫府秘籍的功夫我只用以对敌。”   梅姑寒着喉咙道:“你别虚情假意了,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说完手中的剑一变,劈出三剑,用的都是从未见过的招式,前两剑荡开了杜念远的的剑幕,一剑迅速无比的刺向她的心窝。   杜念远脸色一变,身形猛扭,以极为巧妙的步法脱开了剑光的缠绕,梅姑兴奋地高声大笑道:“我终逼出你的其他功夫了,既然已不是梵净山的功夫,你我的情义已绝,你不必再避让,我也不客气了。”   语毕剑风突盛,使出一路怪异的剑法,若风雨骤至,雷霆乍惊,将杜念远整个地罩在里面。   台下围观的诸人中,最惊奇是韦明远与慎修,因为梅姑所使的剑招,极似天龙路数,然而比他们二人所知更为深奥!   台上旁观的韦纪湄最是焦急,大声地叫道:“念远!用紫玉剑法!你不能送死……”   杜念远轻叹了一声,手腕紧处,剑上涌出一道匹练似的紫芒,将梅姑凌厉的攻势都化开去,而且还反攻了七八招。   梅姑仍是有条不紊地攻击着,口角噙着一个诡异莫测的微笑,瞟了韦纪湄一眼,突地一咬牙,长剑中挥出万点银芒。   叮当声中,杜念远的雄剑被击落离手,右肩上也划了一道长口子,鲜血汪然。   梅姑住手不攻,剑尖比着杜念远的胸口,厉声在大笑道:“紫府秘籍为武林之宝,却不是天下无敌的功夫,你认输了吧。”   杜念远平静地抚着臂创道:“你学得好剑,天龙子大概把他的研究都教给你了。”   梅姑微觉一愕道:“你怎知我遇上外祖父了?”   杜念远仍是平淡地道:“不是天龙子,谁也破不了紫玉剑法,他是要你解天龙派危难,你用来对付我,当真用得其所。”   梅姑将剑尖朝前一送,锋刃刺进前心分许,立刻又有鲜血流出,狞声又道:“尽管你料事如神,也救不了你的命,事情的确如你所言,不过外祖父也没有禁止我杀你,他说你是一条毒龙。”   杜念远微笑道:“他说得不错,不过若没我这条毒龙,今天有十个天龙帮也瓦解了,劫难未已,我死不打紧,剩下来的担子可完全要你挑了。”   梅姑厉笑道:“你别危言耸听,我当然负得起责任。”   杜念远心头的鲜血不住地下流,可是她的身子仍站得笔直,安详地道:“天龙子将责任交给你算是瞎了眼睛,江湖上波诡云谲,岂是你一手剑法所能对付得了的,说到其他方面你实在差得太远了……我也懒得去费那些心思了,你把剑再朝前刺深点吧。”   梅姑的手微微起了一丝颤抖,只要稍用点力,就可以结束这个深恶痛绝的女子,可是她就没有这一点勇气。   杜念远眼皮一抬又道:“你别犹豫,你的手在抖,将我的创口又加大了一点,虽然我能忍得住,可是我不愿意在死前多增加痛苦。”   她这种视死如归的镇定,梅姑的勇气更消蚀,不由自主地将剑柄缩后一点,杜念远反倒移前一点,使剑尖又比准心口,平静地道:“生死不过弹指事,你快动手吧!我们这一场结束了,还有许多事待决呢,你看见新来的老头儿吗,那是雪山四浩中的商琴,雨花台上失踪后,他大概又练得好什么绝技了,你再看看上官兄弟,他们好整以暇地坐着,这些人都是天龙派的对头,不过这与我都没关系了,他们都是你的责任。”   梅姑回头一望,果然谷口慢慢地度来一个老者,神情冷漠,正是四皓之商琴。   韦纪湄在旁看得大是不耐,厉声叫道:“你快动手吧,杀了念远再跟我对一场。”   梅姑暗哑地道:“你真那么恨我吗?”   韦纪湄大声道:“当然!本来我对你还有一点歉疚之心,现在我只有恨意了,今后有生之日,我与你势不两立。”   梅姑呆了一下,突地将牙一咬,剑光一涌,血光直冒。   四周之人都一齐敬立起来,韦纪湄更是愕莫知所云。   因为梅姑的长剑并未刺死杜念远,却反插进自己的胸窝,血顺着剑锋滴出来,她强忍住痛楚凄苦着声音道:“纪湄!你好狠心,千万种柔情对你,却换得你如此相待,曾祖父说得对,我不是狠心的人,所以我只好成全你们了……”   韦纪湄歉然地低下头,无言可答。   梅姑又转向杜念远道:“你算厉害,我实在斗不过你,因为我无法面对着仇恨活下去,今天的责任也太大,我负担不了,为了纪湄,你多费点心吧。”   杜念远无所动心,只是淡淡地道:“你这样做是聪明的,只要我在,纪湄不会受到一点损害,只要纪湄在,天龙派也不会受到损害,这是一派相连的,天龙子选你来解困实在是错误的,你不是那种能成事的人,你放心地去吧,这儿的事全交给我了。”   梅姑略顿一下,颤着声音叫道:“徐大哥!将剑接好。”   叫声中掣腕拔出长剑,掷向台下,徐刚木然地将剑接住,梅姑的胸前血如泉涌,人也跟着慢慢地倒了下来。   韦明远飞身上了台,一把托着梅始的身躯,她已经香玉殒了。不禁摇头叹息,杜念运用手掩着心口的创处,朝台下叫道:“龙强!抬口好棺木来,把文姑娘收殓起来。”   韦明远默然无语将梅姑放下,又想了半天,才对杜念远道:“梅姑实在太傻,应该杀了你的,她这一死毫无价值。”   杜念远眼皮做抬道:“韦伯伯!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韦明远道:“她傻得相信你每一句话,所以才甘心就死。”   杜念远轻笑一声道:“她死是有条件的,我必须替天龙帮铲除强敌……”   韦明远冷冷地道:“天龙帮的事情我自会处理,用不着你来操心,更用不到她以一死来相换,事实上,也只有她这种实心的孩子才会相信你……”   杜念远止住笑声,脸色微异道:“韦伯伯!您怎么说这种话呢?过去的一段时间内我替天龙帮尽了多少力。”   韦明远庄容道:“你别说得好听了,你也许是替我们减了不少麻烦,可是你的目的在表现神骑旅的势力,今日之会是我出头邀约的,可是从开始到现在,都是神骑旅在操纵一切,换句话说,都是你在指挥一切,连我,连纪湄,连所有与会的人,都成了你扬名的工具,念远!你做得太过分了。”   杜念远微觉一怔道:“韦伯伯!您在同我们争名?”   韦明远淡淡一笑道:“我名心已淡,怎会与你争名呢?我只是不愿意再受你愚弄。”   韦纪湄急忙道:“爸爸!您怎么跟我们分彼此了?”   韦明远叹了一下道:“别再叫我爸爸!刚才我已经说过,我们父子的关系已绝,你是神骑旅的首领,不是我的儿子。”   韦纪湄愕然无语,韦明远又是一叹道:“纪湄!你也别太在意,你现在虽是名扬四海,却不是你自己挣来的,谁不知道你的一切都是念远造就的,你只是一个野心的女孩子的工具而已。”   杜念远眉头一挑道:“韦伯伯!您不可以这样说,我爱纪湄,我的一切都是为着他……”   韦明远一笑道:“这话倒是不假,可是你更爱权势与名声,过去不管了,从现在起,你们不许再管台上的事,否则我就先处置你们。”   韦纪湄还在犹豫,杜念远却拉着他对韦明远道:“韦伯伯!我们听您的命令,对此地的事不再过问,不过有些事也许会出您意料之外,不相信您等着瞧吧。”   韦明远稍觉意外,杜念远与韦纪湄都下了台,龙强带四个女侍,将梅姑的尸体收敛入棺,抬着也下了台。   韦明远站在台上向四下道:“是哪一位上台赐教。”   台下一阵寂然,没有一个人有所动作,韦明远再问一声,台下寂然如故,使韦明远觉得很难堪,站了一会儿韦明远再道:“既是各位都吝与赐教,韦某只得提名请教了,上官先生,贤昆仲是哪位……”   上官宙站起来道:“在下只与贵派护法有约。”   慎修立刻在座上起立抗声道:“不错!三年前我们那一场还没有打完。”   韦明远一皱眉头,方才看过上官珏的身手,有子如此,其父更不弱,慎修真要上台胜负已可预料。   上官宙轻松地道:“掌门人若肯暂让,在下愿与慎修道长一会。”   人家已经把话点明了,韦明远无可奈何,只得下了台,让出地方,慎修飞身上了擂台,那边的上官宙却好整以暇地慢慢迈向台边。   韦明远心中十分焦急,正在无可奈何之际,忽然旁边人影一闪,韦纪湄已来至身边轻声地道:“爸爸!上官兄弟已练成大虚神功,慎修师伯恐怕走不了一招。”   韦明远沉声道:“不要你多管,即使他死在台上,也是个练武人正当的下场。”   韦纪湄轻声道:“话不能这样说,姬师祖仅剩下他一支根苗,若是师伯有个失闪,您的居心何以为安?而且对姬师祖的盛誉亦大有妨碍……”   韦明远心中大是作难,口中却不知如何说话,韦纪湄趁机又道:“爸爸!还是由我出头吧。保证不会使您难堪。”   韦明远还没来得及表示,韦纪湄已迎着上官宙道:“喂!老家伙!你等会儿再上去。”   上官宙正要上台,被韦纪湄一声叫住,略感诧异,两只眼直翻。   韦纪湄又道:“我方才己答应过家父不再管台上的事,因此只好在台下跟你了断一些过节。”   上官宙奇道:“我与阁下素昧平生,不知有何过节。”   韦纪湄怒道:“你真会装糊涂了,三年前你们曾经将我妻子强留过一段日子。”   上官宙失笑道:“原来是这会事,那时杜姑娘并非成为令正,而且她在璇玑谷中备受优待,并未受到一点委屈。”   韦纪湄哼了一声道:“可是今天杜姑娘已经成为我的妻子,提起前事我不能无动于衷。”   上官宙哦了一声道:“原来是阁下要替令正来向我们算账的?”   韦纪湄笑了一下道:“实不相瞒,我已经算过账了,现在是通知你一声。”   上官宙奇道:“你算过什么账?”   韦纪湄大笑道:“方才令郎未中什么乙木真气的毒,他之所以受伤,乃是我点了他的五阴绝脉,以至于全身血脉泛青,好似中了木毒一般。”   上官宙勃然色变,怒声叫道:“小子!你手段毒辣。”   韦纪湄笑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神骑旅行事一向如此,阁下是否有意思找我报仇?”   上官宙怒叫道:“上台去!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韦纪湄摇头道:“家父有命,我不得上台。”   上官宙举起手掌道:“那在台下也是一样。”   语毕掌风突袭,韦纪湄抽掌相迎,刚好两不吃亏地接了一招,然后再比掌于胸,诡恻地笑道:“老家伙!我并不怕你,不过我们打起来,非一时半刻所能解决的,那时令郎血脉已僵,回生乏术,可怪不得我。”   上官宙闻言一呆,怔怔地不知如何是好。   韦纪湄又笑道:“我见你年岁已高,不忍叫你老年失子,不妨把五阴绝脉的解法告诉你,你现在尽速带着他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用掌心在他的三焦之上,以三味真火不断地灌输过去,大约有七十二个时辰,便可以痊愈,儿子是你的,要不要都在你手。”   上官宙闻言立刻回到座上,与上官宇商量片刻,末后才挟起上官珏,向韦纪湄狠狠地叫道:“小子!你等着,总有你好看的。”   韦纪湄笑着道:“你们怎么走了,今天这个会你们是主角,多少总要作个交代。”   上官宙厉声道:“今天我们认输,日后不用你们费心,我自会找到你们的。”   上官兄弟低头视了上官珏一眼,居然忍气吞声,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韦纪湄等他们走远了,才大声地对韦明远笑道:“爸爸!不是我存心要跟您过不去,实在是为了那两个老家伙,我要是不说,时间耽搁一久,那小子可是死定了。”   韦明远长叹一声,觉得什么话都无法讲。   韦纪湄又低声道:“好了!最强的对手己去,剩下的全是一些脓包,您可以一一解决了。”   韦明远呆了片刻,突然大踏步地回到座上,对慎修高声逍:“师兄!下来吧,我们回去了。”   慎修愕然道:“事情还没有解决呢,掌门人怎么要走呢?”   韦明远沉声道:“天龙盛誉,今日一败涂地,我们不走还等什么?”   慎修奇道:“我们并没有败呀。”   韦明远苦笑道:“除了我对胡子玉的一场外,哪一场是我们自己胜的?走吧!再不走还要丢大人呢,只怪我自己生得好儿子。”   慎修不敢违背,颓丧地下了台,韦纪湄神色惶然地赶过来道:“爸爸!您不要误会……”   韦明远将手一挥,叹息一声道:“别多说了!我毫不怪你,你跟我一样地坐在鼓中。”   韦纪湄还待分说,韦明远已转头向四下朗声道:“列位倘有未了之事,韦某定在天龙谷候教,今日请恕韦某不再奉陪了。”   说完慎修招呼手下的人准备离去、杜素琼站起来对韦纪湄道:“念远虽是我女儿,我仍劝你离开她,跟她在一起,你不会有好结果的。”   韦纪湄还在发呆,杜素琼叹息了一声,追随在韦明远的身后去了。   天龙帮的人在谷口会齐了,梵净山的人也推着官辇过来等候杜素琼上车,四下的群雄亦纷纷起立,喧腾一时的泰山盛会,眼看即将虎头蛇尾以终。   那最后来的商琴突地撮口作了一声长啸。   啸声过后,谷外突然涌出一大片黄衣的锦装武士。   这些人来得那么突然,以致于使每一个人为之一怔、连杜念远都觉得意外,不知道这批人的来历如何?   商琴等那批人将谷口尽行封闭之后,才朗声道:“列位请慢行一步,老夫有几句话交代!”   大家的眼光都注视着商琴,他得意地飘身上了台,居高临下而后才得意地道:“列位也许不知道这批朋友的来路吧?”   少林掌门涤境念了一声佛号,然后掀眉道:“贫衲假若没有认错,这些英雄是方今大内的宫庭武士。”   商琴大声道:“大师说得不错!这些都是大内护卫,老夫现在的身份是内庭供奉,且容老夫介绍护卫领班傅大人。”   商琴语声方毕,四下一阵嗡然,嘈杂声中,一个白面无须的高身材汉子也上了台,举手向四周一拱道:“兄弟傅一飞问候。”   韦明远排众而出走至台前宏声道:“这儿是我们江湖人聚会,与官府毫无干涉,台端到此何为?”   傅一飞微笑道:“韦大侠问得好,兄弟正想解释。”   韦明远庄容肃立,两眼注定他,傅一飞笑道:“兄弟此来有两件任务,第一是:官内丢失了一枝玉笛,那是主上心爱之物,兄弟职责在身,当然要负责找回。……。”   杜素琼泰然道:“那是我借用了,你冲着我来好了。”   傅一飞笑笑道:“这倒是小事,兄弟另外有一件事,就是诸位公然开帮立派,聚众械斗,危扰地方治安……”   韦纪湄抗声道:“江湖人寻仇结怨是家常便饭,我们自己解决得了,不劳官府费心。”   傅—飞笑道:“阁下说得好轻松,官府保民有责怎能孰视无睹。”   韦纪湄双目一瞪道:“官府之意思怎样?”   傅一飞道:“很简单!请各位解散帮派。”   韦纪湄冷笑道:“设若我们不接受呢?”   傅一飞立刻将脸一寒道:“那只有强迫执行了。”   韦纪湄向后一望,见封闭谷口的不过四五十人,不禁掀眉大笑道:“在这儿的有百余名英雄,无不是享誉宇内的高手,就凭阁下的一番大话,以及这几十个护卫老爷,就想令大家都俯耳听命吗?”   傅一飞冷冷地道:“在大内当差吃粮,大概总不会是酒囊饭袋,台端不相信,何不试试着。”   韦纪湄还要说话,杜念远已跟着过来,微笑道:“领班大人似乎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吧。”   傅一飞微微一怔,商琴在他耳畔低声说了两句,他才含笑道:“原来是名闻天下的神骑旅首领夫人,夫人才华盖世,风姿绝代,博某闻名久矣,但不知夫人方才之言何指?”   杜念远笑道:“追还玉笛倒是真的,解散帮会之说,恐怕是领班大人自己的意思吧。”   傅一飞微愕道:“夫人此言有什么根据?”   杜念远用手一指商琴道:“这家伙在一起,便是最好的根据。”   商琴怒道:“夫人说话客气点。”   杜念远格格娇笑道:“我已经算是客气了,要不然我就大骂一场,你是最卑鄙的一个人,雨花台之会失败了,你的兄弟或死或散,你自己要负全责,你不知反省一下,闭门思过,反而恬不知耻,投身官府,现在假公济私,实际上还是在动紫府秘藉的脑筋。”   商琴被骂得满脸飞红。做声不得。   傅一飞却十分钦佩地道:“夫人之才智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杜念远笑道:“领班大人可能也是为着紫府秘籍吧?”   傅一飞讪然道:“夫人见微知著,在下倒是无法不承认了。”   杜念远突然一正脸色道:“既是如此,这仅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何必要将大家都牵在里面呢?”   傅—飞道:“既然夫人已经明白了,自是不便再开罪其他朋友。”   说着将手一挥,那列黄衣大汉立即让开一条路,意在让一些不相干的人退出、这傅一飞与商琴对于江湖人习性俱都不甚了解,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宁折不弯的倔脾气,是以他命令下达多时,谷中之人,竟无一人向外移动。   傅一飞将眼一瞪,怒声道:“各位是怎么回事?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不走,等下要走恐怕也没有这么容易了。”   这句话立刻触犯了众怒,不满之意彼起此落,只有躺卧在台侧的胡子玉,此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杜念远听得心中一动,朗声对他道:“老狐狸!这就是你所谓安排下的绝招。”   胡子玉闭目无语,杜念远不禁冷笑一声,轻蔑地道:“老狐狸!你是越混越得意了,铁扇赛诸葛在江湖上多少还算个字号人物,你怎么高飞到六扇门中去了,那可真替江湖人挣面子。”   胡子玉低下头来,愧极无语,傅一飞不解道:“六扇门有什么不好?”   杜念远冷笑道:“江湖人若投身六扇门,便是众所公齿的败类。”   这一骂连商琴都受不了,怒声道:“妖女!你太目中无人了。”   一言甫毕,台下飞也似的拔起一道青影,笔直地射向商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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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他生未卜此生休     傅一飞傲然而立,对那道扑来的青光看都不看一眼!商琴却一伸手中的长琴,迎面将青光格开,落地之后,才看出那人是入云流星徐刚,瞪着怒目道:“首领夫人岂容你信口侮蔑。”   商琴冷冷地道:“想不到一个强盗婆子,也有那么大的威风。”   徐刚愤怒已极,一摆手中的莫邪雌剑,便想再攻上去,杜念远温婉将他拦住,轻轻地说道:“算了吧!这时候别争这些了。”   徐刚急道:“可是……夫人,他辱骂您。”   杜念远低垂着眼睑道:“那也只好由他骂。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过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交待。”   徐刚只得按捺住怒气,走到杜念远身畔,杜念远在他的耳畔,低声吩咐,徐刚脸色凝重地频频点头。   商琴瞧在眼中,心内暗暗生疑,口角却含着冷笑道:“妖妇!你别想再动阴谋了,谷中己被封死,你们派在各处的桩卡也全部给挑掉了,今天你是插翅难飞。”   杜念远这时已嘱咐完毕,徐刚领命退去,杜念远才微笑对商琴道:“也许你以为已经布置得很周密,可是我向来都是先铺好退路才行动的,我相信我的某些布置,你连想都想不到。”   商琴微微一怔,开始不安地与傅一飞商量,傅一飞用眼睛扫了杜念远一下,微有不信之状,杜念远毫不慌忙地微笑道:“傅领班!既然阁下志在紫府秘籍,这仅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何必将其他人都拖在里面呢。”   傅一飞怒道:“我已经下令放行了,他们不肯走怨得谁呢!”   杜念远轻笑道:“这些江湖朋友并不吃粮吃差,如何肯由你呼来呼去,还是让我交代几句吧。”   傅—飞道:“你最好能将他们劝走,我也不愿意事情闹得很复杂。”   杜念远轻轻一笑,然后放高声问四周道:“泰山大会既已结束,各位还是请吧,至于敝派与六扇门的过节,不属江湖范畴,各位也犯不着在里面淌浊水,也许有些朋友顾念江湖道义,想助敝派一臂之力,这一点愚夫妇非常感激,但是我已经作了一番安排,各位留在此地不但帮不上忙,反而妨碍了我的计划,假若不慎将各位也波及在内,敝派真的感到对不起朋友。”   这番话一出,果然有许多人开始向外撤退了,这些人也许并不在乎黄衣的宫廷卫士阻拦,可真有点怕杜念远的安排,因为这女子的心计实在太深了。   人一批批的离开了,最后走的是少林寺的僧侣,由涤境带头向杜念远合十道:“夫人当真不须贫僧等效力?”   杜念远回了一万福,笑道:“不用了。大师等寺庙俱在中原,与官府结嫌殊非佳策。”   涤境庄容道:“义之所趋,虽断头流血,玉石皆焚,亦在所不惜。”   杜念远笑道:“大师盛情可感,但敝旅已有应付之策,无须劳动法驾了。”   涤境见杜念远拒意甚坚,只得合十率众径去。   傅一飞等大家走得差不多了,忽然省见韦明远站在一旁,不禁冷哼一声道:“韦大侠是有意留下替今郎撑场面了。”   韦明远淡淡地道:“在下适才已经当众宣布过,与神骑旅首领已无父子关系……”   傅一飞接着问道:“那大侠是站在哪一边呢?”   韦明远道:“我哪一边都不是。”   傅一飞冷冷地道:“那大侠可以离去,就是杜山主,只要肯将玉笛留下,兄弟同样不会留难。”   韦明远的脸上微微浮起一层怒色,温道:“在下虽不愿多事,却也无法受人呼来喝去。”   杜素琼更是剔着柳眉道:“就是你让我带着玉笛离开,我也未必肯从命,更逞论留下玉笛了,你们真要有本事,就不该任我将玉笛自宫中携走。”   傅一飞也怒道:“杜素琼!你别以为梵净山那点艺业了不起,老实说一句,因为大内从未发生过事故,我们疏于防奋,才让你得了手。”   杜素琼冷笑道:“那你就使出手段拿回去。”   傅一飞怒声道:“好!先把你的问题解决。”   语毕举手一招,立刻有两个锦衣武士过来,傅一飞手指杜素琼沉声道:“限你们在二十招内,将这个女人擒下。”   两名武士应诺一声,立刻仗剑朝杜素琼走来,杜素琼轻呼一声道:“这两个脓包还配向我递招!赵大!你给我打他们回去。”   赵大立刻拽着铁斧跳上台来,他沉重的身躯,将木台压得微微颤动,傅一飞毫无表情地与商琴走过一边,杜素琼与韦明远亦走至另一边,杜念远却一拉韦纪湄的衣衫,二人下了台,与龙强会合在一起,喁喁仍商。   商琴皱着眉头对傅一飞道:“我们应该速战速决的,这小妖妇鬼计多端,时间一拖,只怕又要多费许多力气,说不定我们还要吃亏。”   傅一飞却放心地微微笑道:“不要紧,我不相信凭她一个女子能有多大作为,我之所以不立刻动手,就是想先有表示一下实力,要他们知道大内卫士的厉害。”   商琴轻叹一声道:“傅兄别看不起这女子,最近江湖上云腾波翻,都是她一人的杰作,多少好手在她的算计中毁了,这女子的心计比武场还可怕。”   傅—飞笑道:“商老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其实上次雨花台之战时,是贤昆仲自乱章法,否则你们两兄弟联手,天下何坚不可攻。”   商琴被提起旧事,想到兄弟离散死亡,俱是杜念远一手造成时,不禁恨从中来,怒声道:“所以我今天非杀了这小妖女不可。”   傅一飞拍着他的肩膀笑着安慰他道:“商老放心好了,只要逼出他们的紫府秘籍,兄弟也不会留下活口,以贻后患。”   他们在低声相语之际,台上的赵大已举起铁斧大喝一声道:“吠!你们这两个狗杂种!   看斧!”   一招“力劈华山”齐头砸下,那两名武士双双举剑,交叉架住,火星冒中,脚下却退了三步。   虽然他们吃了一点小亏,却将旁观的韦明远看得一怔,赵大的铁斧柄粗若海碗,重有数百斤,加上他的一身蛮力,这一招何下数千斤,这二人居然能凭短短的钢剑架住,手下的确了得,无怪乎傅一飞会狂成那副样子。   赵大却咧着大嘴笑叫道:“好!狗杂种,还真有两手,你们再接老子这一招。”   语华又是一斧横扫,拦腰击至,这次二人都具有戒心,不敢硬接了,两人低腰避过时,右边一人就势挺剑,削向赵大的胫骨。   这一招在险下取敌,用得异常巧妙,谁知赵大连看都不看,兜手回斧,“拨草寻蛇”,仍是追取另外一人。   那名武士刚刚直起腰来,趋避不及,只得咬牙挺剑再封,这次因为单独一人,敌不住他的天生神力,当的一声,连人带剑,一起被扫下台去。   挺剑削腿的那一个,长剑不偏不倚刚好削在赵大的腿肚上,赵大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他腿上坚韧的弹性将剑反弹回去,只把他的裤管削破了。   赵大性发起来!怒声吼道:“好小子!你赔老子的裤子。”丢开铁斧,张开五指,直向那人的腰口抓去,那人一剑没能伤着赵大,正在发怔,被赵大抓个正着,连腰提起半空。   赵大又叫道:“混账!你小子真可恶。”   举起碗大的拳头,结结实实的擂在那人背上,“咚!”的一声,那人口中鲜血直喷,顿时死去。   赵大还待擂第二下,发现他已没气了,竟索性把尸体朝台下一丢,骂道:“没用的东西。”   台下被铁棍扫下的那一个也躺在地上,脸如淡金,受伤很重。   傅一飞想不到这莽大汉如此厉害,沉着喉咙道:“混账!你居然敢杀死宫廷卫士,罪该诛杀九族。”   赵大哈哈大笑道:“你老子孤根一条,没有九族可杀。”   傅一飞怒道:“那你就该碎尸千段。”   赵大狂笑依然道:“这倒是可能,不过你得派几个像样点的上来,像刚才那种脓包,一千个也是白搭,我老子对杀人并没有兴趣。”   傅一飞沉着脸又叫道:“李正!你来对付他。”   一个身披金甲的武士,手持金瓜锤跳上了台。   商琴在旁道:“这家伙皮坚肉厚,恐怕还需要你我自己出手。”   傅一飞怒笑道:“杀鸡焉用牛刀,这是仗着横练功夫,铁布衫避刃不避棒,李正用的重家伙,恰好可以克住他。”   商琴闭口不语,一旁的杜素琼却不经意地笑了笑。   赵大看见李正的金瓜锤也有西瓜大小,大合心意,抬起铁斧笑道:“好小子!你还有点人像,老子等会儿留你一条命。”   李正抡锤猛击,赵大挺着铁斧迎上去,“当!”又是一声巨响。   这下子旗鼓相当,双方都没动,可是那声巨响却令四下之人,俱因而一震。赵大豪声大笑道:“痛快!痛快!小子!你是老子第一个中意的对手。”   李正仍是不还口,巨锤如电,又照他前胸击至,赵大举斧格开,二人一来一往,在台上厮杀开来。   这二人俱以力见长,武器又是重家伙,打来十分热闹,叮当之声,不绝于耳,而且他们的脚下也不时移动,十几丈的平台似乎还不大够施展,台旁观战的傅一飞及另一边的韦明远与杜素琼,都需时时的让出位置,因此虽是两个人在打,却有六个人在移动。   杜念远与韦纪湄此刻似乎已经商定对策,开始注目观战,韦纪湄不禁动容道:“看来赵大似乎进步了,他的这些招式都是化俗成雅,虽然是最普通路数,居然能用得恰到好处。”   杜念远轻轻地道:“天下的招式俱都是大同小异,紫府秘籍上并无精招,不过是将一些招术的手法变得精奥一点,使其充分发挥而已,赵大的天资并不笨,在武功上尤其有他的独到之处,今天就他一人,已经够他们瞧的。”   韦纪湄想了一下问道:“如此说来,他们也不怎么样?你干吗要那么紧张呢?”   杜念远轻轻一叹道:“你真是死不知死,商琴何等厉害,看来仍居于傅一飞之下属,这人若出手时,只怕你未必接得下来。”   韦纪湄蹩额道:“那你的方法有效吗?”   杜念远轻轻地道:“胜败在未知之数,不过这是我们惟一的机会,这事情来得太突然,我自以为算计万无一失,谁知仍有无法逆料之事发生……”   韦纪湄不再出声了,可是脸上罩上一层寒霜,显见得事情颇为严重。   龙强这时已离开他们,与徐刚站在一块,脸色也是异常沉重。   台上的二人已近五十合,仍在不分胜负之间,李正的招式很诡异,但是赵大仍能从容化解,而且用的俱是普通的招式。   傅一飞感到不耐烦,厉声道:“李正!再过十合你不解决,那值殿将军就永远也别想了。”   李正闻言一咬牙,蓦地一锤击向赵大股部,赵大回斧格住道:“小子!别听那混蛋胡说,值殿将军有什么意思,还不是替皇帝当看门狗,你不如随老子到梵净山看门去,整天有酒喝,何等逍遥自在……”   李正沉着脸,将金瓜锤抽回,另外腾出一只手抓赵大的斧刃,赵大急叫道:“喂!那口子快得很,你小子不要命了。”可是李正的手指已极为迅速地按下去,刚好贴紧刃口,赵大又叫道:“小子!只要朝回一拖,你的手指就要了账了。”李正猛地将手一抬,居然将铁斧抬高了尺许,另一手的巨锤迅速敲向赵大的前胸;赵大想不到他居然会如此进招,连忙放开铁斧,空出手来捧住他的铁锤头。   李正哼声冷笑,双手齐放,对赵大的肋下插进去,原来他用的虚招,趁赵大的双手捧锤之际,弃锤进击,招式险毒之至。   赵大怒叫道:“小子!你不是好人。”   举锤过顶,朝他头上砸了下来,二人正面相对,距离又近,看来俱都无法躲开。   李正在忙中将头一偏,手势未变,巨锤下落,正好敲在他的肩头上。   “噗!”这是锤敲中肩头,肩骨粉碎。   “格!格!……”   这是指骨折断声,李正的双手全插在赵大的穴道上,可是这莽人一身皮肉仿佛铜浇铁铸,丝毫不受损伤。   李正痛叫一声,当场坐在地下,赵大的双手仍捧住他的金瓜锤叫道:“小子!你真不要脸,要不是老子爱惜你一表人才,定然一锤打碎你的脑袋。”   李正痛得直哼,傅一飞却变色道:“笨牛!你究竟练的什么功夫?连插穴的重手法都伤不了你。”   赵大高声大笑道:“老子练的童子功,生平不近女色,全身根本就没有穴道,你从何插起。”   坐在地下的李正忽然如疯了一般,猛地挺身朝赵大的胯下撞去,势头极凶,杜素琼连忙同声招呼道:“赵大!注意!”   赵大在慌忙中单掌劈下,匍的一声,连李正头上的钢盔都击凹了,整个陷入脑中,手脚伸了几伸,即告死去。   傅一飞怒声道:“好!又是一条命!莽牛!你记住了。”   赵大急声道:“是他自己找死的,怎么能怨我。”   傅一飞愤极长笑:“当然不怨你,等下你也别怨我。”   语声中脚步慢慢朝赵大移动,他眼中精光暴涨,神态极是怖人,连赵大那等勇猛的汉子也不禁退了一步。   商琴也跨前一步道:“傅兄何必亲自出手,交给老朽吧。”   傅—飞回头道:“这莽牛练的混元气功,想不到梵净山还有能人。”   商琴晒然一笑道:“老朽知道,混元气功再强,总强不过一阳指法。”   傅—飞冷笑道:“那就由商老代劳吧。这家伙连伤我们三名好手,商老可别让他死得太痛快。”   商琴点头道:“老朽理会得,少时我要他尝尝万蚁钻心的痛苦。”   赵大怒叫道:“老杀手!你别吹牛,老子全身连刀都斫不进,看你那蚂蚁如何钻法。”   商琴阴恻恻地一笑道:“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他脚步乍移,杜素琼已飘然而出。拦在前面道:“台端以雪山四皓的身份,居然对敝山的下人出手,敝山实在受宠若惊。”   商琴抬头冷笑道:“山主想代劳他接一场吗?”   杜素琼手按玉笛道:“不错。”   商琴长笑如袅,嘎声道:“山主倒真会体惜下人,这一场由你接下也是一样。”   赵大在背后道:“山主!您别管,我不信这老杀手真能把我怎么样?”   杜素琼回头怒叱道:“你下去!打了三个脓包,你自以为了不起吗?”   赵大不敢回嘴,怏怏地抬起斧头,跳下台去。韦明远正要举步,杜素琼已正容道:“明远!你别过来,今天我是以梵净山主身份应战,你代替不了。”   韦明远脸有忧色,止步不动。商琴微笑道:“山主!我们这一场如何比法?”   杜素琼抽出玉笛朗然道:“阁下以琴功,梵净山则用笛来对付你的琴音。”   商琴微微一怔,片刻之后才笑道:“好!好!久仰天魔引乃无敌神音,老夫这一张无弦琴倒是不敢妄自菲薄,看看能否与山主一较上下。”   杜素琼比笛于口,傅一飞也不禁略有悸色,杜素琼见状微笑道:“台端不要紧张,我的笛曲已经略有修改,可以专对一人而发,台端大可放心站台上欣赏。”   傅一飞脸色略一红,怒声道:“区区一曲笛子,我相信还受得了的,山主不妨连我也算在里面。”   杜素琼脸泛异容道:“很好!台端这份勇气,实在值得钦佩。”   傅一飞怒声道:“别废话了,你快开始吧!”   杜素琼横笛于口,嘤然发出一声清音,非常清脆悦耳,台上几个人毫无感觉,横卧台侧的胡子玉却大叫一声,翻身滚落台下,七窍流血,腹腑破裂,死状奇惨。   韦明远惊问道:“琼妹!你是做什么?”   杜素琼放下玉笛道:“三十年我辗转江湖,从无宁日,全是这老狐狸一手造成,今天这批人也是他勾来的,我不愿意叫他趁心如意,他所以忍死须臾,就是想看我们伏死于此呢。”   韦明远默然无语,望着台下胡子玉的尸体,不禁侧然。   商琴想了一下,突地含笑道:“听山主口气,好像我们的这场比赛已经有了胜负。”   杜素琼神色湛然地道:“天魔引为至杀神曲,你们绝非其敌。”   商琴夷然地一笑道:“那山主何必要先杀胡子玉呢?”   杜素琼顿了一顿才道:“言这无益,我们还是快点开始吧。”   说完举目望了韦明远一眼,然后引笛向口,笛声袅袅地传来。韦明远只觉得那曲调十分美妙,再看杜素琼的神态庄严,反之商琴与傅一飞却十分紧张,遂放下心来,安详地在一旁欣赏。   商琴手抚木琴,在琴身上不住地扫动,虽然上面并无琴弦,可是仍弹得煞有介事。   傅一飞起初还在默默地抵抗,未后似若不敌,抽出腰间的长剑,用手指弹着剑身,不住地发出龙吟之声。   韦明远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们,心中在奇怪他们何以如此紧张。   杜念远与韦纪湄在台下静静地听着,忽地杜念远轻叹一声,眸子中隐含泪珠,韦纪湄诧然地问道:“念远!你怎么了?”   杜念远轻轻地道:“娘大概是完了……”   韦纪湄不解地道:“她不是很好吗?倒是另外的两个家伙不大支持得住。”   杜念远苦笑一下道:“你懂什么?我曾经看过天魔引上的曲谱……”   韦纪湄道:“那我们快上去,而且趁此机会将那两个家伙解决算了。”   杜念远晒道:“在那三种声音中的交抗下,你别想靠进半步。”   韦纪湄急道:“那我们就坐视你母亲失败不成。”   杜念远吁道:“人到不得己时,只得先顾及自己了,而且我们也帮不上忙,幸好经过母亲这一来,耗掉他们一半的功力,等下子我们省事多了。”   韦纪湄愕然无语,台上的交战仿佛进入激烈的关头,商琴的双手如飞跳动,额上青筋突现,汗落如雨。   傅一飞的长剑弹得铮铮不已,剑尖乱颤,划出一片光弧。   突然声音中断了。   四野变为异常的静寂。   杜素琼软弱地站了起来,轻轻地道:“明远!过来抱着我。”   韦明远不解何故,但是他在杜素琼的声音中听出一阵从所未有过的凄凉,立刻走过去,毫无避忌地将她拥入怀里。   杜素琼柔声道:“天魔引太耗心力了,必需一个全无心肝的人,才能发挥它的全力,我心中充满了对你的感情,再加上生过念远,元气已伤……”   韦明远觉得她的声音愈来愈弱,不觉惊叫道:“别管这些了,琼妹,你觉得怎么样了?”   杜素琼用一只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低声道:“我很好,此生未证鸳鸯,来生愿共衾帐,那时我愿意做你最忠心的妻子。明远!谢谢你这一辈子对我的思情,和天下第一奇男子倾心相爱,我这一生太满足了。你多保重吧,我先走了……”   韦明远只觉她的声息愈来愈微弱,同时勾在脖子上的手也渐渐地松了劲,等他连连叫着琼妹时,杜素琼已经无法回答他了。   韦明远失神落魄地抱着杜素琼的躯体,站在台中央,简直无法相信这眼前的变故。   她肌肤犹温,香泽犹存,雪肌花貌一点也没有改变,可是“她的生命己从躯壳中溜走,她的灵魂已在另一个世界里等待,等待他去共渡天长地久的岁月。   傅一飞与商琴疲倦地挥抹额上的汗珠,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禁大为吃惊。   商琴首先问道:“杜山主怎么了?”   韦明远呆了半晌,才凄楚地回答道:“死了!天魔引太耗费精力了,她未能终曲……”   商琴尊敬地道:“天魔引确为无敌神曲,杜山主若能终曲,我们必难生免……”   韦明远泪流满面,托着杜素琼的尸身道:“二位若是有意寻我一搏,也请稍加等待,我要替她找个安静的地方………   傅一飞恭敬地道:“韦大侠请吧,傅某本来就无意与大侠争雄,没有地方比梵净山更安静的了,韦大侠何不将山主送到那儿去。”   韦明远对杜素琼抱得更紧了一点,喃喃自语道:“是的!那的确是个安静的地方……”   说着慢慢踱向台边,忽然站住脚步,抽下社素琼的玉笛。   傅一飞见状知意,立刻恭声道:“这枝玉笛留给山主殉葬吧,天魔引成广陵曲,此笛不应留人间,傅某回宫之时,自有办法交代,同时请代傅某向杜山主致无上敬意。”   韦明远暗哑地道:“多谢傅兄了!”   凄然地飘身下台,将杜素琼的躯体放进她坐来的宫辇里,然后他自己也坐在旁边,那四个推辇少女含着泪推动宫辇,辘辘地开始前进。   赵大整个地呆了,双目圆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慎修上去拖着他,默默地跟在宫辇后面,齐朝山谷口外而去。   韦纪湄含着眼泪要赶上去,杜念远一把拉住他道:“你干什么?这儿还有很多事呢?”   韦纪湄回头道:“你母亲死了,你怎么不难过呢?’”   枕念远道:“我伤心过了,在我跟你讲话的时候,我已为她掉过两滴泪。”   韦纪湄抽了一口气道:“只有两滴眼泪?”   杜念远道:“这已经够了,她既未为我生,也未为我死,一滴眼泪当作抚育恩情,另一滴眼泪还是惋惜着天下从此失去一个高手。”   韦纪湄不禁默然,杜念远又道:“现在只剩下我们了,你还是振作一下,准备应付眼前的变故吧。”   韦纪湄又顿了一下,才抬头对台上道:“现在二位作何打算?”   商琴与博一飞对望一眼,才由傅一飞接口道:“很简单,要你们交出紫府秘籍。”   韦纪湄冷冷地一笑道:“这倒不算难事,问题是你们凭什么来取?”   傅一飞手指四周的锦衣武士道:“凭这重重包围,以及我手中的一柄长剑。”   韦纪湄朝四周一望,微笑道:“酒囊饭袋。”   傅一飞亦冷笑道:“这些酒囊饭袋可以在片刻之间,解决你们留在谷外的几十个伏卡。”   杜念远轻轻一笑道:“神骑旅在两年之内,崛起江湖,并无侥幸之事,谷外的伏卡是我们遴选最弱的一批,放在那儿就是为了准备像你们这种人出现时,以驱敌志,假若你以为已经将我们完全控制了,那可是打错了主意。”   傅一飞微笑道:“难道你还有特别的安排吗?”   杜念远也微笑道:“信不信由你,不过我可以略微显示一点给你看。”   说完妙目四下一扫道:“你们安在右边山谷的三个人最为惹厌,我先收拾给你看。”   撮口一阵轻啸过后,杜念远手指一过的三个武士一声不响,扑地倒下。   傅一飞脸色急变,飞身过去寻视,那三人的太阳穴中各有一个小黑点,显见得是中了暗器而死,可是他星目四顾,却始终找不到发射暗器之人的藏身处。   傅一飞回来时,神色变得难看,厉声道:“你倒底安排下了什么毒计?”   杜念远笑道:“这个恕难奉告,你若不相信,我可以让你这批带来的人,每一个都伏尸此谷。”   这句话说得很响,四面却可听得很清楚,果然使得四周围守的武士起了一阵骚动,死亡究竟是一种有力的威胁,尤其是那样不明不白的死法。   傅一飞突然转为阴沉地道:“纵然你能将我所有的部属都杀死,也无法扭转你的命运,因你的伏卡暗算不到我,只要我一个人活着,你们就难逃死数。”   杜念远微笑地道:“你要不要试试?”   说时纤指轻点,傅一飞立刻精神紧张地跃开数步,待他将身子立定后,杜念远哈哈大笑起来,他才知道上了当。   商琴尖声道:“这妖女鬼计多端,傅兄千万不要自馁战志,而且事情利在速决,拖延定致愤事。”   傅一飞点点头,阴森森地道:“我再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假若你再不献出紫府秘籍,我立时发令围剿,由我与商供奉对付你们夫妇……”   杜念远也尖声道:“你只要敢动一下,那三个人就是榜样?”   傅一飞的手已经举了起来,可是感于杜念远的威胁,迟疑未敢发令。   杜念远又尖刻地道:“我们还有两位副首领,这峰顶的侍女个个也不弱,四处更还有无数神出鬼没的伏兵,一定要拼起来,我们并不怕,就算你能侥幸免于死,看你有何面目回去交差,再者一将攻成万骨枯,这些人一定会把性命来作为你增功加禄的工具吗?”   傅一飞想了一下,突然冷笑道:“你不必危言耸听了,我算定你是黔驴技拙,在这儿故张声势。”   杜念远毫无表情地道:“我已经把话说在前面,听不听是你的事。”   傅一飞始终摸不透她的态度是真是假,举棋不定。   商琴在旁催促道:“傅兄不必犹豫了,纵然她的话是真的,我们也要一试,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些人平日受朝廷供养,就是拼了性命,也是应该之事。”   杜念远冷冷地笑道:“你说得倒好听,这些人固然该为朝廷效死,却没有义务替你们拼命,而你们今天的目的却在得到紫府秘籍,那只是你们二人的利益。”   傅一飞这才真正领略到她的口才了,短短的几句话,已将自己这边人的军心士气破坏无遗,再容她说下去,不知要吃多大的亏,毫不考虑地将手一挥,这是攻击的命令。   可是出乎他意外的是并无一人行动,那些武士个个站在原位。   傅一飞大感窘迫,朝四周怒叫道:“你们都要造反了,胆敢抗命。”   四周并无应声。杜念远尖笑道:“为将之道,讲究身先士卒,你怎能先支使人家拼命。”   傅一飞沉下脸来道:“好!我先拿你做个榜样吧!”   抬腕掣剑,目中凶光暴露,韦纪湄见状知道他已经被激怒,而斗下去,杜念远必不是对手,连忙飘身向前道:“别对女人家发狠,我来接你这一场吧。”   傅一飞怒声道:“谁来都是一样,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活命。”   叫声中长剑径刺,韦纪湄抽出凤翎封了出去,二人互换一招,双方都没有动,韦纪湄心中却是一惊,杜念远的估计没有错,这姓傅的当真不好对付。   他手中所使的凤翎本来具有反弹之功的,可是傅一飞连手腕却没有晃动,足见此人功力之深。   其实傅一飞暗中也颇为吃惊,他领袖宫内群英,目中并无敌手,多少次武林争雄,他也不是毫无风闻,然而他也无意出头,因为他实在瞧不起江湖人。   神骑旅首领名头大大了,商琴虽然说过一些虚实,可是商琴口中并没有说到如何厉害,他也未放在心上。   今天第一次遇上了杜素琼,他领略到江湖人并非如他想像中那么差劲,不过杜素琼所仗的并不全是武功,韦纪湄的第一剑令他加深戒意,当然他不知道这是凤翎的作用,掣回长剑时,他的态度变为凝重了,连商琴都浮起了疑色,想不到韦纪湄何以较雨花台之战时进步如许之深。   傅一飞接连地攻出数剑,俱为韦纪湄的凤翎封住,凤翎上柔韧的弹性使他的手腕受震很重,可是他在表面上并无表露,一心一意地在招式上求胜。   商琴目睹他们交换了七八招,突然对杜念远道:“我们别闲着,也凑个热闹吧。”   他看准了韦纪湄一时不会落败,所以想趁机找较弱的杜念远动手,利用她的危境来分散韦纪湄的注意力。   杜念远轻轻一笑道:“我从不跟臭男人动手。”   商琴阴笑道:“我们现在不是比武,你不愿意也不行。”   杜念远一个口哨,龙强与徐刚双双仗剑过来,社念远指着商琴道:“这个臭老头子想找我打架,你们去对付他。”   龙强恭身道:“属下遵命!”   商琴冷笑道:“你们俩不够资格。”   龙强笑了一下道:“阁下方才说过,此刻不是比武,由不得你挑选对手。”   商琴为之语结,呆了片刻才道:“那我先收拾你们也是一样。”   说着手中木琴挟着一股强风击来,龙强挺剑接住,“砰!”一声,干将的利刃削掉一块木片,徐刚毫不放松地劈过一剑,锋取后盘,商琴扭腰躲过时徐刚剑锋一带,又削去他一片琴木。   商琴又是痛惜,又是惊怒,想不到这不起眼的两个人也会进境到如此之深,他的木琴系青铜木所制,坚逾精钢,珍如性命,由于一个粗心受了损毁,如何不令他恨入骨髓,怒喝一声道:“好!两个匹夫,居然敢毁我宝器。”   琴风又至,凌厉无匹,龙强与徐刚仍是从容地迎架,他们锋利的剑气居然能刺透琴风,硬挤进去。   商琴又是一怔,不敢再以木琴去攫剑锋,招式不待用实,即已抽了回去,改以侧面回击。   龙强与徐刚好似看透了他这个弱点,剑锋不取人而取琴,招招俱在硬削,这一来商琴所吃的亏就大了,几乎是在处处躲避,防剑又防琴,立刻落入下风。   不过龙、徐二人并不轻松,商琴的内劲充沛,琴前的劲风轻易攻不进去,幸而徐刚在黄石公那儿得了不少进益,龙强在韦纪湄处也受了许多好处,再加上干将莫邪的锋利,才勉力可以刺破琴风,若以他们先前的成就,也许不用几招长剑就要出手了。   杜念远轻松地负手在旁观看,其实心中也很紧张,目前的局势并不能维持太久,尤其是韦纪湄对傅一飞。   约摸了半盅茶的时间,商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朝四周高叫道:“你们还等什么,快上去擒住那个女子,真要等我与博大人得手后,回京去给他们定罪不成。”   这句话分量颇重,谷口立刻有四名武士排众而出,向杜念远立身而来。   杜念远厉声叫道:“你们敢动一下,立刻就是死数。”   那四人脚下略顿,马上又继续开始前进。   杜念远干指着前面二人道:“你们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躺下!”   二人略一迟疑,果然应声躺下,另外的两个人脸色一变,齐腰寻视时,发现他们的死状与前三人如出一辙,俱是太阳穴上一个小黑孔,似为极细的暗器钻人而致命。   杜念远又厉声道:“滚回去,否则我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那二人脚步踌躇,不知如何是好。傅一飞与韦纪湄交手已有数十招,忽地劈出一剑,极为狠厉,韦纪湄引翎去挡时,傅一飞却收剑急速抽身,掠至二人身畔道:“过去!我掩护你们。”   二人受了指命,脚下立刻又向前推进,杜念远脸上略见惊恐,这次并未出声喝阻,可是那二人才走了几步,又告双双倒地死去。   傅一飞脸色一动,斜里掠身朝一块山石后猛扑。   原来他的耳目特别聪异,隐隐听见有破空之声,所以循着发声的方向追索。   杜念远尖喝道:“家华,文华,快退到我这儿来。”   她的喊声太慢了,剑光翻处,血花翻飞,嘤然一声惨呼,其声显然是出自女子。   接着从石后站起一个情影,正是天香双仙之一的祝家华,这两个女子被杜念远易装勾引叛师之后,一直就留在神骑旅中效力,泰山大会刚开始时,她们曾现过一面,后来就不见了,原来是被派埋伏在此处。   站起来的是祝家华,那么祝文华定是香消玉殒了,她的手中持着一小小的匣子,满脸是惊怨之色。   傅一飞抽身上前,还想给她一剑,可是当他接触到她充满恐惧的眼光时,反而止住了。   天香双仙艳名早着,吴云凤仗之蛊惑了多少武林好手,傅一飞是个男人,自然无法不为她容貌所吸引,顿了一下才道:“我倒不知道神骑旅中还有着这等绝色美妹。”   祝家华惊恐始定,见了傅一飞的神色,她随吴云风多年,对男人的性情十分熟悉,知道傅一飞绝不会再杀她了,立刻幽幽地哭了起来,悲切地道:“你真狠心,一下子就杀了我的姊姊。”   傅一飞道:“你们伤了我七个部属。”   祝家华哭着道:“我们是奉命行事的。”   傅一飞杀气全消,放温和了声音道:“我的部属何尝不是奉命行事……算了,我不杀你!你快离开这儿吧。”   祝家华袅娜地向杜念远走去。傅一飞全无拦阻之意,等她走出十几步,忽而出声喊阻道:“喂!你站住,把手里的东西给我。”   祝家华应声站住,却未将匣子交出,双目看住了杜念远,杜念远略作思索道:“给他吧,他能放你活命已是不容易之事。”   傅一飞走前数步。在祝家华的手中取过小匣,双目仍注定她的脸庞道:“以你这副容貌,处身江湖实在太可惜,等会儿此间事了,你若肯随我回宫,保你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杜念远嘿嘿冷笑道:“你所谓的荣华富贵,也不过华服珍馐而已,她在江湖上同样可以享受到这些,可是她若进宫,只不过是侍奉一个独夫,一旦年老色衰,就深闭冷宫,饱受寂寞岁月,怎及在江湖上逍遥自在。”   傅一飞呆了一呆,竟无法答对她犀利的词锋,一任祝家华袅娜地走过去。   杜素琼接着祝家华,揽着她的肩膀,道:“你们真傻,我知道骗不过他的耳目,所以才没有发令攻击,谁知你们还是沉不住气,白送了你姊姊的一条命。”   祝家华泣声道:“我们怕夫人吃亏,所以等不及就出手了。”   杜念远轻轻一叹道:“你们的忠心可感,可是我今天恐怕无法保护你了,好在你不必担心,他们不会伤害你的,因为你可能是他们飞黄腾达的资本。”   祝家华急急道:“不!我绝对不会到宫中去,他要是用强力胁迫,我会不顾一切地跟他们拼命,尤其是他杀死了我的姊姊……”   杜念远微笑道:“拼命太傻了,我教你一个方法,他要是强迫你入宫,将你献给皇上,你不妨答应下来,然后再杀了那个皇帝,那时候你连姊姊的仇都报了。”   傅一飞听了这番话,惊得冷汗直流,半晌才道:“夫人真厉害,傅某算是服了。”   说着打开手中的匣子,看见其中只是一些机簧与无数黑色的细钉,把玩片刻才诧然地道:“就是这东西能连伤我七名高手?”   杜念远冷冷地道:“你别看不起它,这小针经过我的特制,发时力可透甲,声音极微,上附剧毒,见血封喉。”   傅一飞夷然地将机匣掷地道:“再厉害也难不倒我,你所谓的满谷伏兵,原来仅是两个女子与一筒暗器,还有什么新鲜花样没有?”   杜念远轻笑道:“当然有了,不过我先不说出来,等你慢慢地自己领略!我再警告你一遍。别想利用人多群殴,否则……”   傅一飞瞪着眼睛道:“否则怎么样?”   杜念远神色一凛道:“否则我令你全军覆没。”   傅一飞将头一昂,坚决地道:“我不信!你有手段,使出来好了。”   杜念远一声不响,韦纪湄突地欺身上前道:“别废话了,我们的架还没打完。”   傅一飞呛然将剑归鞘道:“兵器上的招式大家都领教过了,我们换个方法。”   韦纪湄平静地道:“悉听尊便。”   傅一飞骄指飞点韦纪湄的将台穴,韦纪湄转身滑肩避过,反手挥出一掌,拍向他的后心。   傅一飞迅速无比地回过身来,啪地与他对了一掌,韦纪湄脚下跟随退出数步,脸上泛起红色。   傅一飞大笑道:“原来阁下离了兵器,就差劲多了。”   韦纪湄咬着牙,再度挥掌攻上,手法十分怪异,傅一飞试出深浅,处处要找他对掌,可是韦纪湄掌式或虚或实,始终不让他如愿。   傅一飞空负深厚的功力,不但发挥不出,经常还被韦纪湄的攻势弄得手忙脚乱,还幸韦纪湄不敢与他对掌,勉强扯成个平手,这一来可就吃力多了。   另一边的龙强。徐刚双战商琴,始终未曾歇过手,二人的攻势各为其敌,却又配合得很好。   商琴的木琴又被削掉了几片,突地将心一横,厉声叫道:“匹夫欺人太甚,老夫拼了这张琴,也要你们好看!”   叫声中攻势突厉,拦腰一琴平扫,锐利无匹,龙强迎着来势,一剑削过去,咕然一声。   那具木琴被剑锋劈为两片,可是龙强的长剑也把握不住,凌空飞出寻丈,坠落在地。   商琴将剩余的半截木琴改向徐刚的剑上敲去,徐刚本来是手扶剑身的,怕被他的巨力将剑敲断,连忙反过手腕,劲势击达,琴身已至。   “呛!笃。”两声脆响。   木琴变为数段坠地,徐刚的长剑也脱了手。   三个人都空了手,商琴已满脸厉容叫道:“匹夫!纳命吧。”   掌心提起,慢慢地向前移步。   龙强毫无惧色地道:“老杀才!你的琴已毁了,无弦琴音也弹不出来了,还狠个什么劲。干脆你自杀算了,免得老子动手。”   商琴一言不发,满头白发根根竖起,形状甚是怖人。   龙强不自主地退了一步,忽地握拳直捣商琴的前心,商琴对他那一拳毫不在意,掌心反按向他的后心。   “咚!”一拳打实了。   “砰!”一掌也印实了。   龙强巨大的身子平飞出去,倒地不动。   商琴的衣襟都被打破了,胸前嵌着几片碎瓷,满脸俱是杀气,改步向徐刚走去,掌心仍是提得高高的。   杜念远满脸关心地走向龙强身畔,急声问道:“龙强你怎么了?”   龙强勉强地点点头,费力地吐出几个字道:“夫人!请多保重!属下幸不辱命……”   口中的鲜血喷了杜念远一身。   商琴在一步步的前逼,徐刚则一步步地后退,二人始终保持一段距离,相持约有十几步之后,商琴忽然脸色大变,改步向杜一念远奔去,口中怒喝道:“妖女!你好狠……”   才跑出几步,他就倒了下来,身子慢慢地萎缩,没有多久,地下只剩了一堆白骨!   这一切的变故都在顷刻之间发生,使得傅一飞与韦纪湄都停止了战斗,各自走到一边。   傅一飞走到商琴的遗骸之前,审视良久,始终弄不清他的死因何在,可是他又不敢用手去拨弄。   杜念远凄楚地道:“为着这么一个瘟老头子,牺牲我一个最得力的助手,这代价实在太大了,龙强!你死得太不值得了!”   韦纪湄侧然动容,长叹无语。   傅一飞忘神地大叫道:“妖女!你究竟用什么方法害死商供奉的?”   杜念远转过脸,戚容全收,更以一副厉态道:“你早来一步,赶上泰山大会时,便明白了。”   傅一飞道:“我不明白才问你,他中了什么毒?”   杜念远道:“尸毒,天龙帮的聂无双护法,四神帮的冥岳神文抄侯便是因此双双伏尸,化骨台上。”   傅一飞变容道:“尸毒有这么厉害?”   杜念远冷冷地道:“你不是全看见了。”   傅一飞有顷又问道:“你是怎么令他中毒的?”   杜念远得意地一笑道:“文抄侯与聂夫人化为黑水时,我想到这毒素大堪利用,所以收集了几小瓶,每个人都藏了一瓶备用,刚才龙强拼着中他一掌,也反击了一掌,借机将握在拳中的小瓶击出,尸毒就染在他身上了。”   傅一飞木然半晌才对韦纪湄道:“你是否也想用同样的方法对我?”   韦纪湄道:“不错!你武功虽高,我仍有机会跟你对换一招,我未必会伤命!你却是必死无疑,这一堆白骨就是贪得之戒。”   傅一飞骤觉一阵凉意自脚底升起,半晌无语。   杜念远又尖刻地道:“你还想要紫府秘籍吗?你功夫很深,再得到上面精奇奥妙的招数,保证可以成为天下无二之高手。”   傅一飞脸色灰白,过了片时才恨恨地道:“你不用高兴,错过今天你总有不防备的时候。我定然有办法可以制服你们,得到紫府秘籍。”   杜念远冷笑道:“你不怕尸毒了吗?”   傅一飞傲然道:“大内有的是名医,我只须请他们悉心研究,不难找到克治尸毒之方,那时你们就无法威胁我了。”   韦纪湄也冷笑道:“那时我利用暇时,将紫府秘籍上几种奥秘的神功练成,不必仗着尸毒,一样可以对付你了。”   傅一飞傲然地哼了一声道:“来日方长,我们有机会印证的,我不信凭你们一个小小的帮会,可以与皇宫官府作对。”   杜念远看出傅一飞已有退意,刻薄地道:“那么傅大人今日是有意高抬贵手了。”   傅一飞沉下脸道:“今天放过你们,不过七名侍卫,一名内廷供奉,这八条生命的账,全记在神骑旅头上,你们等着瞧。”   杜念远亦沉下脸道:“本来我们只是傲啸江湖,傅大人若是一定要惊动官府的话,官逼民变,这责任可是你傅大人自己担负。”   傅一飞冷冷地道:“傅某再不肖,还不至于用那手段对付你们。”   杜念远轻轻一笑道:“那就太领情了,傅大人概是急于返宫述职,我们也不再强留了,但愿傅大人一路顺风,直上青云。”   傅一飞本来已转身走出了几步,突地转身厉容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念远淡淡地道:“没有意思,这是民妇衷心的祝辞。”   傅一飞满腹狐疑地转身,行动十分注意,直到他走近谷口,仍是无人暗算,他才放心召集剩余的武士。   杜念远遥遥地望着他们,突然嘴角掀起一个狞厉的微笑,抬手入怀,扯出一方红绞迎空挥舞,高声叫道:“合围!放箭!”   傅一飞听见叫声,连忙返身防备,他的卫士也都训练有素,聚成个圆圈,正面向外,武器出鞘。   这是防御冷箭暗算的阵法,合成一圈时,每人只须顾到面前的一点范围就够了,这些人武功俱很好,任何长弓强弩,与正面都无法伤到他们。   韦纪湄也是一怔,不知道杜念远弄什么鬼,因为在谷口他们并无箭手的布置,再者对付这些身披重甲的武士,乱箭并无多大效果。   可是杜念远的脸上,始终飘浮着险恻的笑容,红绫猛地朝下一挥,这是一个发动的信号。   傅一飞和他的武士们都紧张起来,每个人都虎视眈眈地看着正前方,防备着将要射来的乱箭。   可是杜念远的红绫挥动后,半天都没有声息。   傅一飞等得不耐烦,高声叫道:“妖女,你捣的什么鬼……”   一语未毕,谷口忽然轰天动地一阵暴响,接着山石翻飞,四谷皆动,接着烈焰腾空,谷口已在一片火海中。   韦纪湄怔住了,急声问道:“念远,这是怎么回事?”   杜念远不逞多说,立即弯腰拾起龙强的长剑,急道:“大家快去,看见没死的就补上一剑,绝不容一个身还。”   大家还来不及多问,她已抢先奔着去了,韦纪湄只得跟着前去,徐刚拾起长剑,与祝家华跟着过来。   杜念远此刻已如一头疯虎,在熊熊的火海中,寻着那些断肢受伤的人追杀,惨叫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   徐刚只是默默的执行命令,祝家华则到处找寻傅一飞,终于在一个石坑中被她找到了。   他断去一腿,焦头烂额,已不是先前那副凌人模样。   祝家华举起剑就要刺下去,杜念远已赶过来拦住道:“等一下,我要他多受些痛苦。”   傅一飞睁着眼皮枯焦的凶睛,厉声道:“毒妇,你是天下最毒的毒蛇。”   杜念远狞声道:“龙强、祝文华加上另外五十四个伏卡,这五十六条人命,我岂能轻易放过你,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在官言官,杀人便须偿命。”   傅一飞一时为之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杜念远又满脸秋霜,在他的两条胳臂上,各砍了一剑道:“尤其是龙强,我倚之为左右手,你坏我左右手,我砍你的左右手,这是以牙还牙,一报还一报。”   傅一飞痛得全身不住颤动,哀声叫道:“你杀了我吧。”   杜念远止手不动。傅一飞又痛骂道:“毒蛇,娼妇,妖女……”   他为求速死,几乎用尽一切恶毒的言词可是杜念远却全然不加理会,好整以暇地慢慢道:“你不要激我,我不会这么快杀你的,我向来不会不教而诛,临死之前,要你死得明明白白。”   傅一飞瞪定她,杜念远又慢慢地道:“首先我告诉这火药的装置,这是我布下最后的一着棋,本来不是对付你们的,刚好给你们遇上了……”   韦纪湄在旁插口道:“你原意是对付谁的?”   杜念远抬眼道:“那个人没来,我现在也不必说,幸亏他没有来,否则我还不知道如何处理呢,这事不谈,现在我再说下去。”   说着又对傅一飞道:“我埋药在此,引线却牵到山峰下,点燃需要一段时间,所以我故布疑阵放箭,叫你们等在此地……”   傅一飞没有反应,气息微弱,形将断气,韦纪湄见状不忍,夺过杜念远手中的长剑说道:“快点结果他算了,将死之人,何必让他多受苦呢?”   杜念远扫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倒是很善心,要知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酷,你现在不忍见他痛苦,若是他离此间转回大内,只怕你将来所受的痛苦,较此还胜百倍。”   韦纪湄不信地道:“他能把我怎么样?”   杜念远冷哼道:“大内高手如云,他亲见你得自紫府秘籍的精招后,谋求之心更切,这一去必定想尽方法将你擒住,那时严刑逼迫,叫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韦纪湄摇颈道:“严刑自不能免,擒我恐怕不太容易。”   杜念远冷笑道:“别吹牛了,今天若不是我搜藏了几瓶尸毒,你就很难逃得过,就是你躲过今日,他也一定动用势力,首先使神骑旅瓦解冰消,然后动员高手,使你走投无路。”   韦纪湄道:“他不是说过绝不动用官方之力吗?”   杜念远冷冷道:“这种人鼠目豺声,内心好险无比,你信得过他?”   傅一飞的眼睛突然又睁开来,嘴唇一阵张合,似想要说什么,但是他灯尽油枯的生命已经到了终点。   仅是说出了一句话:“天下……最毒……妇人心……”   双目紧闭,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暮霞的照耀中,韦纪湄与杜念远率着一行人离开了丈人峰头,每个人都脸色重重的,仿佛怀着无限心事。   韦纪湄回顾劫火烽烟的残余战场,不禁长叹道:“我们是最后离开的,回顾这一天简直有如梦幻,短短的一天中,这儿发生了多少事情啊?”   杜念远也跟着一叹道:“也出现多少想不到的人啊,古人登泰山而小天下,我登了一趟泰山,反而觉得天下太大了。”   韦纪湄接着道:“你的傲性是该收一点了。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多少你该知道警惕一点,今天就是一个教训!”   杜念远撇嘴轻笑道:“任他翻云覆雨手,仍为断魂谷中尸。”   韦纪湄摇头道:“其实我们还是失败的,我们多少人出来,现在剩得几个人回去,神骑旅从未如今日之惨。”   杜念远斜掠他一眼道:“能够活着回去便是强者,你为什么不想那些摆在谷中的棺木,那些才是真正的失败者。”   韦纪湄俯首无语,杜念远扯着他道:“快走吧!待办的事情还多着呢。”   韦纪湄一皱眉道:“还有什么事?”   杜念远用手在他的掌心轻轻地写了两个字,韦纪湄脸色一动,沉思半晌才压低了嗓子问道:“你有消息吗?”   杜念远眉色一掀道:“我算他们不会超出泰安县境,好在已经有人跟着他们了,我相信一会儿就有确实下落的!”   韦纪湄吟道:“必须那么做吗?我觉得他们并不值得顾虑。”   杜念远作色道:“你爸爸放过一个胡子玉,落得今天的下场,连我母亲的一条命,都是白赔在里面的。”   韦纪湄见她生气了,连忙赔笑道:“我听你的就是了,何必要那么顶真呢……还有忘了告诉我一件事,那火药你是何时埋置的?”   杜念远叹了一口气道:“这是我授意龙强在很早就办好了,这件事我做得很秘密,连你都没告诉,就是怕有所泄漏,想不到意外地派上了用处,若不是仗着这些布置,那傅一飞已变成我们的附骨之疽,将来我们永无宁日,只是可惜了龙强,再要找他这样得力的人太难了。”   韦纪湄道:“徐刚不行吗?”   杜念远道:“徐刚的忠心与武功都不弱,就是心地太实,可堪重用,但不能以重寄,因为他本人有他自己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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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生难偕白首 死愿共连理     韦纪湄道:“龙强一死,你不方便多了。”   杜念远若有深思地道:“现在有几个人曾堪一用,不过我怕你不同意,那些人都是你父亲的对头,而且野心甚大!”   韦纪湄惊道:“你说的是谁?”   杜念远微笑道:“巧匠东方未明,禽神西门泰,盘神祁三连。”   韦纪湄摇头道:“这些人肯为你用吗?太难了……”   杜念远剔着蛾眉道:“他们现在己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名门正派不见容,为着利害关系,他们会肯的,问题在乎你……”   韦纪湄道:“我无所谓,爸爸也跟我脱离关系了,真要能将他们网罗过来,我还可以压制他们,不许向爸爸寻仇,我怕的是引狼入室,反召无穷之患。”   杜念远哼了一声道:“我自有控制之道,只要你同意,我可以保证在短时间内,将他们都找了来。因为我们目前正需要人手。”   韦纪湄奇道:“强敌皆除,我们还有什么顾虑。”   杜念远冷笑道:“杀了傅一飞,就是跟整个大内结了嫌,日后麻烦多着呢,你以为从此高枕无忧了吗?”   韦纪湄默然片刻道:“你还没有说出那火药是为谁而设置的?”   杜念远神秘地道:“这人现在没有宣布的必要了,你不必管这件事吧。”   韦纪湄笑了一下,他知道杜念远的脾气,她要是不肯说,再问也没有用,举手打个信号,开始朝山下而去。   泰山之麓,属泰安县境,在城外的一所破庙中,两个老人正守定了一个年青人,脸色异常地沉重。   那年青人脸色蜡黄,气息微弱,两个老人正在为他推穴疗伤,这是件很吃力的工作,二人的须发之上,汗珠直滴。   过了许久,年青人的脸上才微现血色,脉搏也转弱为强,身子开始起了一阵痛苦的扭动。   手按他三焦的那个老人,深深地吁出一口气低声道:“好了!总算将他的命捡回来了。”   年青人睁开眼睛,先朝四周望了一下,张口欲言。   老人连忙摆手止住他道:“珏儿!你大伤初愈,切忌开口说话,现在立刻使用培元心功,使体力尽快恢复,我跟你父亲都要休息一下,这地方不可久留。”   青年感激地望了一眼,依言闭目用功,两个老人也欣慰他对望一眼,各自挤出一丝苦笑……   突然在他们身后有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们说得不错!此地不可久留。”   老人回头惊望此人,不禁脸色如土。   来人飘洒地股步过来,俊秀的脸上浮着杀意道:“恭喜二位,看来上官兄的伤势已经无碍了。”   老人失声地惊叫道:“你……你来干什么?”   来人诡异地一点头,冷冷地道:“在下行事向来有始有终,虽然将救治的方法告诉了二位,但还是不放心,想自己来看看。”   老人脸上的肌肉不住颤动,却是无法开口。   读者一定想到这两个老人是上宫宇宙兄弟,那年青人是上官珏,而后来的人正是韦纪湄上宫宇喘息半晌,才讷讷地道:“泰山大会的结果怎样了?”   韦纪湄冷冷地道:“泰山大会没有结果,但也可以说有着惊人的结果。”   上官宇奇道:“这是怎么事?”   韦纪湄冷笑道:“你不必想利用问话拖延时间,等一下我自然会告诉你们的,不过目前我想先替二位效点微力。”   说着一手猛伸,点向上官宇的精促穴,上官宇本能地用手上格。但是韦纪湄的手臂有如铁铸,依然是伸了过来。   上官宇吭了一声,双手下垂,韦纪湄反手对上官宙如法炮制,将两个老人轻而易举地制倒了。   上官宇挣扎片刻,才废然长叹,放弃了努力道:“阁下真不愧手辣心毒,居然用这种手法对付我们……”   韦纪湄一笑道:“这只能怪二位的功力太惊人,我若不是利用你们替令侄疗伤来消耗功力,很难对付你们。”   上官宇一叹道:“这定是那女子的锦囊妙计吧,我侮不该早年一掌没劈死她,红颜祸水……”   韦纪湄微笑道:“拙荆对昔年之事,亦颇梗介于怀,不过今日如此相待,倒不是为了报复,二位不可误会。”   上官宇叹道:“我知道,你绝不会容一个比你更强的人存在的。”   韦纪湄笑道:“你们不一定比我强,不过你们存在一天,对我就是一重威胁,现在我可以答复问题了,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   上官宇闭目一叹道:“没有了!知道愈多,愈是烦恼,希望阁下不要让我们暴尸异乡,将我们的骸骨送回璇玑谷,就感激不尽了。”   韦纪湄笑道:“这点在下一定遵命,三位请放心吧。”   语毕掌风一扫,破庙中又添了三条怨魂。   一杯黄土,一座新坟!   几片疏叶,几点残红。   这已是晚春了,春风吹开了桃花,吹绿了柳叶,可吹不开韦明远深锁的心房。   从泰山之会回来后,他老得多了,虽然在容貌上,靠着驻颜丹掩去了岁月的痕迹。   可是在心情上,他的确已步入了老境。   他的青春,欢乐,爱,梦,都随着杜素琼长埋于地下了。   夕阳中,他的影子变为异常落寞,手抚着墓前的石碑,欲言无语,惟有泪阑干,洒在那青石的碑头。   碑有六尺宽,只在_已边与左边楼了字,上面刻着四个大字:“百劫鸳冢”!   左边则是几行小字。   “百劫未证合欢梦,徒留人间带恨身,莫忘临终殷勤语,西行路上滞归舟;泉下何处堪偕隐,与卿同续再生缘。”   右边是空白的,碑后也磨得异带平滑,只题了一个跋名。   “百劫鸳鸯记”   墓修茸得很大,右边还安着一个位置,显然他已经为自己安排好了归宿之处,只是在等待着那一天……   慢慢地吐出一口气,然后低低地自语道:“琼妹!我一切都安排好了,若不是俗事未了,我早追随着你来了,可是你也太忍心了……   “生前你慨施你的热情,死后却吝惜你的梦影,整整的一个多月了,你从未进入我的梦中过……   “悠悠生死两茫茫,你感到寂寞吗?很遗憾的你竟先我而去,否则这些后事由你的生花妙笔来安排,一定会比较生动多了……   “其实我也太痴了一点,山盟海誓,不渝深情,都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只需你知我知,何必还要在人间留下痕迹呢……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琼妹!假若你没有忘记我,假若你听得见我的呼唤,请你今夜一定来到我的梦里……”   夕阳已经落下山岗,余辉映着满天红霞,韦明远才落寞地叹息一声,凄楚地回过身来准备离去。   突然他的眼睛落在一个女子的身上,这女子穿着一身缟素,寂然不动,仿佛是化石似的站在不远处。   韦明远呆了片刻才出声招呼道:“兰妹你来了多久了?”   朱兰悠悠地轻叹道:“有一阵了,看见你正在伤感,我不敢惊动您……”   韦明远漠然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朱兰伸手轻掠长发道:“慎修师兄来辞行;他要带着人回玄真宫去了。”   韦明远哦了一声道:“事情都办妥了?”   朱兰道:“办妥了,天龙总坛已经拆除,人员也大部遣散了,慎修师兄听说您在这儿,他也不愿前未打扰,托我代为致意一下,此刻大概已经走了。”   韦明远点点头,没有作声,朱兰却又问道:“您当真壮志全灰,无意江湖了?”   韦明远坚强地道:“是的!三十年江湖生涯,我的确是尝够了,尤其是最后的几年更为不堪,根本就不该组织天龙派的……”   朱兰不作声。韦明远歉声道:“兰妹!我让你太失望了吧?”   朱兰苦笑了一下道:“不!我很钦佩您的勇气,急流抽身,在天龙派声势正盛的时候,蓦然放弃,的确是需要绝大智慧……”   韦明远也苦笑一下道:“快别夸奖我了,其实我是个最笨的人,否则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了,你作何打算?”   朱兰道:“我也打算将梵净山遣散了,念远不会来继任山主,我更没有兴趣,今后我带着孩子同几个不愿走的人株守此地,耕织以终。”   韦明远长叹一声,歉疚地道:“兰妹!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没有替你作安排。”   说时手指冢碑,用意甚明。   朱兰凄婉地摇头笑道:“不用客气,您跟山主的感情可昭日月,我不敢妄想在那儿分一席地,得为君妇二十年,于愿已足。”   韦明远仍是歉然地望着她,不发一语。朱兰又道:“您跟山主的碑记我实在不敢动笔,刚才我已经托公冶勤代致念远,这篇文章只有她来做才能尽意。”   韦明远一悟道:“公冶勤到那儿去干吗?”   朱兰道:“他跟毛文锡都投到那边去了,神骑旅现在是气吞山河,势耀日月,多少人都归于网罗之下……”   韦明远一怔道:“我好久不问外面的事了,他们收罗了谁了?”   朱兰道:“东方未明,西门泰,祁三连,还有很多江湖知名之士。”   韦明远怒道:“胡闹!这些穷凶极恶之徒,收之何为?”   朱兰微笑道:“您想不到吧,这些人都是心甘情愿地加入的,而且甘心屈居僚属,准备大大地干上一番。”   韦明远怒道:“还要怎么样大干,除非他们想当皇帝。”   未兰道:“那倒不至于,不过他们跟大内作对是对的,泰山上一举而歼四十几名宫廷卫士,无一幸者……”   韦明远怒道:“狠!太狠了。”   朱兰微笑道:“这倒不能怪他们,那天的情形您是知道的,他们若不反抗,只有束手就缚,而且那场祸还是我们惹的。”   韦明远皱眉道:“这是怎么说?”   朱兰道:“盗玉笛的是我,勾他们来的是胡子玉与商琴,这几个人都是冲着您来的,您抽身一走,把担子留下给他们……”   韦明远摇头道:“不是那会事,傅一飞亲自将玉笛交我带走,商琴第一次下雪山,就是为了紫府秘籍,傅一飞也是为着那件事?”   朱兰道:“胡子玉可是您的责任,若不是山主出手,您还要放他活着呢。其实您的一生,俱是受他之累,他要是不死,您这几个月也不见得会这么轻松。”   韦明远垂首无语,朱兰说得一点都不错。胡子玉死了,那些视他为仇的人都销声匿迹了,自己这一生的确是胡子玉在那儿掀风作浪,可是追究责任,那还该自己的父亲韦丹来负才对。   静默良久,朱兰才柔声道:“天黑了,您也回去歇息吧。”   韦明远摇头道:“不!你先走吧,我还要在这儿等一下。”   朱兰望了他一眼,又望望杜素琼的坟墓,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走了,韦明远站在那儿,不禁又陷入沉思。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露水将他的衣衫都打湿了,可是仍然没有离去的意思。历历往事,尽在他的脑中萦回。   突然他听见刺耳的冷笑,然后看见一个瘦长的人影站在坟前,举起手中的长剑要去斫墓碑。   韦明远身形猛掠,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那人蓦地回身,韦明远倒不禁呆了一呆。   原来这人却是沉寂已久的任共奔。   他显得更苍老了,暗淡的月光,他苍白的脸色,斑白的须发尤其表现得狰狞怖人。   任共弃用手抚着墓碑,仰天一阵厉笑,然后才对韦明远冷冷地道:“百劫鸳冢!看来你们生未同裳,死欲同穴。”   韦明远点头道:“不错!我确有这个意思。”   任共弃尖声道:“别忘了,她还是我的妻子,那旁边的空位还轮不到你。”   韦明远怒声道:“胡说!她活着的时候,始终没有承认过你是她的丈夫,你们的关系在她接任梵净山主的时候就告终了。”   任共弃狞笑一声道:“不错!她的确不肯承认我,可是她也无法否认,我们同过裳帐,生过孩子,她无法不做我的妻子。”   韦明远不禁为之语结,任共弃说的也是事实,无可否认的事实,纵然这事实被一切人都否定了。   讷然半晌,韦明远才问道:“你想干什么?”   任共弃道:“毁了这方碑,由我另立一块。”   韦明远心中充满了怒意,口中仍平静地问道:“你想怎样立法?”   任共弃想了一下道:“很简单!任氏夫妇之墓?”   韦明远一愕道:“任氏夫妇?”   任共弃惨笑一下道:“不错!我现在生意全失,只想一死了之。”   韦明远又问道:“你想跟她葬在一起?”   任共弃点头道:“不错!我们生前聚首在一起的日子太少了,死后埋骨一茔,我好永远地伴着她,不再分离了。”   韦明远怒道:“不行!你死在哪儿都可以,就是不能跟她葬在一起。”   任共弃阴沉地道:“你生前霸占了她那么多年还不够么?”   韦明远厉声道:“放屁!我们本来是好好的一双壁人,就是为了你,才弄得抱憾终身,你折磨得她还不够,还想来扰乱她死后安息。”   任共弃惨声笑道:“折磨?我跟她谁受的折磨多?”   韦明远又是一怔。任共弃已用带哭的声调再道:“这几十年来,你们在一起悠游林泉,双栖双飞,可曾想到过我是怎么过活的,我是靠什么过活的……”   韦明远听他的声调简直是在哀号,倒不禁生出一丝怜悯之感,可是他也没有话可以回答任共弃。   任共弃见韦明远不作声,嘶哑着喉咙又道:“我来告诉你吧,我四处流浪,隐遁穷边,几乎是夜夜无眠,瞪着眼睛望天明,我为的什么?就是为了对她的这一点感情……”   韦明远不禁恻然地道:“这只能怪你爱错了人,她心中从未对你发生过爱情。”   任共弃冷笑一声道:“当然了,她的爱情被你一个人占尽了,可是你又如何呢?你还有着数不尽的女人,萧湄,我妹妹,朱兰,甚至于萧湄的徒弟都被你占上了,你是个色中之魔,你哪里配享受她的爱情?”   韦明远怒声喝道:“住口!你懂得什么?”   任共弃冷笑道:“我也许不懂,可是我一生之中,只爱着素琼一个人,纵然她那样冷落我,我也不会对别的女人动心。”   韦明远只觉得脸上一阵臊红,半晌才道:“我无须向你解释,我与琼妹之间的感情惟天可鉴,这种事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更无法体会。”   任共弃尖叫道:“我不要明白,我只要跟我的妻子合葬在一起!”   韦明远沉声道:“不行!她没有你这个丈夫,你也不能算是她的丈夫。”   任共弃叫道:“你算她的丈夫吗?你配跟她在一起吗?”   韦明远正容道:“在形式上不是,在心灵上我们早就结合了,你若是真心爱她,你就该尊重她,不要去扰闹她的灵魂了。”   任共弃脸上充满了痛苦叫道:“韦明远!你已经得到她的心了,难道连一堆尸骨都不肯留给我吗?你享尽了乐趣,连痛苦都不肯分一点给我吗?”   韦明远也伤感地道:“你说对了,乐趣可以分享,可以割让,惟独痛苦才是专有的,不容人分割去一丝一毫。”   任共弃不明白他的话,瞪着眼睛不作声。   韦明远叹息一声又道:“假若琼妹跟你在一起时有乐趣,证明她对你还有爱情,你自然可以享受她死亡的痛苦,我绝不与你争……”   任共弃脸色变得更难看了。韦明远不理他继续道:“可是她对你全无意思,她连恨都不会有过,她心中没有你的影子,虽然她会委身于你,那是一种交换条件,要你替我报仇,我幸免于死,她不再须要报仇了,交换的意义也失去了,因为你,我们无法结合,她弄得抱恨终身,你再要去冒犯她的骸骨,又是何苦呢?”   任共弃目瞪口呆,半句话也说不上来,良久之后,他忽然一改态度,以一种哀恳的声音道:“韦明远!我承认你的话对,可是我求求你,反正人死了,就没有知觉了,你让我跟她合葬吧。”   韦明远沉下脸道:“我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你怎么还要如此纠缠不清?”   任共弃噗地跪下道:“我从不向人屈膝,可是我愿意如此求你,对于素琼的爱,我无法从你那儿夺过来,我为她痛苦一辈子,只想与她共葬一穴,这个微卑的要求,请你答应了我吧。”   韦明远摇头道:“不行!我可答应你任何事,就是这件事不行,琼妹在我心中不仅是一个恋人,更是一尊神,我不容你冒读她。”   任共弃站起身来,厉容满脸,狠声吼道:“韦明远!你简直不是人,你毫无半点心肝。”   韦明远全无怒意,仍是庄重地道:“你怎么骂都行,琼妹在临死时,与我共期来生,这事虽然渺不可期,我依然不怀疑,合葬是她的要求,也是我们共同的希望,生前我们受了命运的播弄,死后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把我们分开了。”   任共弃咬着牙齿道:“我死也要达成这个愿望,你现在不答应可别后悔?”   韦明远一怔道:“你想怎地?”   任共弃阴沉地道:“你总有不在这里的时候,那时候我打开坟墓,将她的尸骨移到别处,然后我再生殉在她之侧。”   韦明远怒道:“你敢!”   任共弃狞笑道:“狗急跳墙,到了我这程度,还有什么不敢的事?”   韦明远凛然举起手掌,掌心一片血红,太阳神抓已提起了十成劲道,准备将他一举击毙。   这或许并不是一件正当的行为,可是为了杜素琼,他已没有任何的考虑了,也没有顾忌了。   任共弃却机警地一闪,避至社素琼的坟前大笑道:“姓韦的!你发掌吧。久闻你的太阳神抓己至熔石化岩的火候,你不妨打我一下,我绝不反抗。”   韦明远怕伤及杜素琼的坟墓,迟疑不敢动手。   任共弃又厉声笑道:“你不必顾虑。你一掌能把我碎尸万段在此地,我就达到与素琼并骨的目的了,姓韦的!你动手吧。”   韦明远闻言心中一凛,背上寒气直冒,立刻把太阳神功散去,心中大感作难,沉吟不决。   因为任共弃并非弱者,除了太阳神抓外,其他的功夫并不一定能治得了他,想了片刻,他忽然由指上褪去指环。   任共弃见状惊道:“你想用两相钢环?”   韦明远沉声道:“为了保护琼妹的安宁,我任何事都敢作。”   任共弃将背紧贴坟墓道:“只要你一抬手,我立刻就拼命由这里挤进去,这墓建造虽坚,不一定能抗受我全力一顶。”   韦明远只得又止手不发,额上汗水直流。   二人正在僵持不下之际,墓后忽地有人大笑道:“两个男人,争一个死女人,有趣!有趣。”   二人俱都一惊,笑声过后,墓后走过一个白须老头,长衫飘拂,拿拈花玉手,却是阴魂不散似的碎心人。   这是最惹人厌的老头子,他的身世虽可怜,可是为人太差,处处不结人缘,贻人恶感。   任共弃首先别过脸去,厉声叫道:“老混蛋!你来干什?”   碎心人嘿嘿笑道:“来欣赏你们为死人争风呀。当真精彩之至,我说笨蛋呀!你也太没出息,为着一个女人,也犯着跪下来吗?天下女人都是祸水,我劝你还要想开些吧。”   任共弃怒道:“放屁!你给我滚开些。”   碎心人毫无怒意,哈哈大笑道:“你别对我发狠,我们俱是一样被女子欺凌得不堪的人,同病相怜,老实说今天我本是另有所为而来的,既然遇上你们这挡子事,我倒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任共弃一怔道:“你要怎么帮助法?”   碎心人笑道:“既然你刻骨相思,对一具死人骨如此重视,我可以替你击开坟墓,让你一了心愿。”   说着举起拈花玉手,便朝墓后的另一端抓上去。   任共弃脸色急变,飞跃向前,凌厉无匹的一掌攻向碎心人的腰间,口中还厉声叫道:   “滚开!你的脏手不许触她的坟墓。”   碎心人的拈花玉手只敲下一块浮土,任共弃掌势己到,迫得他闪身避开,诧异地回头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任共弃沉着脸道:“我的事不要你多管。”   碎心人阴笑道:“我偏要管,实告诉你我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把杜素琼挫骨扬灰,才消得我心头之恨。”   任共弃一愕道:“她与你何怨?”   碎心人继继怪笑道:“虽然她与我无怨无仇,她不该是陈艺华的徒弟,姬子洛!陈艺华!任何一个与他们有关的人,我都不能放过。”   任共弃怒叫道:“天香娘子的坟地在天龙谷,你为什么不去刨她的尸,却来此处扰及我妻子的遗体。”   碎心人哈哈大笑道:“你的妻子?这句话也只有你才说得出口,方才我已经听了半天,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你一人作如此想。”   任共弃怒吼一声,掌势微错,又朝他身上攻去!   碎心人这次没有躲避,拈花玉手一扬,迎着他的肩头抓过去,任共弃掌未攻实,抓势已到,劲风贬体如刺。   他知道拈花玉手的厉害,连忙沉肩矮身,可是碎心人的抓势是顺着他的肩头抓来的,跟着向下一压。   “嘶!噗!”   裂帛声,碎骨声。任共弃斜里窜开,肩头衣衫尽碎,血流如注,红盈半体,一只手完了。   碎心人裂嘴长笑道:“你知道厉害了吧,老夫念在同仇敌忾,所以对你三分客气,你竟丧心病狂起来,这可是自找苦吃。”   任共弃站在不远处,双目中厉芒暴射,肩头的痛苦使他的脸都扭曲了,可是他仍毫无退意。   碎心人扬着拈花玉手道:“滋味如何,你还有一只手,不妨再试一下。”   任共弃一言不发,脚下慢慢地移近,碎心人好整以暇地持手伫待,两个人都以凶残着世,谁也不会被谁吓倒。   任共弃走到离他身前三尺处立定,剩下的一只右手缓缓举起,然后迅速无比地点向他的胸前。   他这种正面进扑,完全是与敌偕亡的拼命打法,碎心人倒不敢硬拼,晃肩躲开之际,拈花玉手又撩了一下。   这次是在任共弃的腰间掠过,立刻也划开一道血槽。   韦明远见状不忍,正待拔步向前,任共弃已厉呼道:“姓韦的,你要是上前一步,我连你也算是一份。   韦明远愕然步道:“我是帮助你的。”   任共弃冷笑道:“我跟你作了一辈子的冤家,还会接受你的帮助?”   韦明远吃吃地道:“可是他有拈花五手,你一定是吃亏的。”   任共弃历声道:“那你更该守在一边养养精神,难道你真想让这老疯狗把素琼的坟给刨了,要她死后再出一次丑。”   韦明远心中一动,止步不前。   碎心人已大声怪笑道:“两个对头冤家,现在又联成一气了,女人的魅力真是了不起啊,可歌哉,女人,可颂哉,爱情!”   任共弃仍是一步步地朝他逼过去,到了相当距离后,又是一招攻上,这次直接地点他的喉结,其势在必毁敌。   碎心人猛然后退之间,不想任共弃选了一个最好的方向,他才退了两三步,背后己贴上了坟垢,再无余地了。   任共弃原势不变,单手仍取喉间,碎心人百忙之中,奇招顿出,撩起拈花玉手,迎着他的头上抓去。   拈花玉手长约二尺,碎心人就占了这点光,双方的势力却锐不可挡,任共弃手尚未收,拈花玉手已临头。   “噗!”   血花四溅,任共弃的脑袋被击得粉碎。   可是碎心人也掷下了拈花玉手,双手掩目,痛呼狂号!   韦明远看得很清楚,任共弃在拈花玉手临头之际,突然张口一喷,这人擅长阴毒掌功,莫不会又施了什么诡计?   一面想一面走过去,先伸手点了碎心人的穴道,碎心人双手掩住了脸目。全无知觉,应指而倒。   韦明远先扳开他的双手,倒忍不住吃了一惊。   原来碎心人的两个眼眶中满是鲜血,血流中各嵌着白白一点,将眼球挤得粉碎,难怪他要呼跳如狂了。   再伸手替他将两个白点取下,却是一对门牙,想来定是任共弃自知无望,忍痛用舌尖将门牙顶下两颗。   双方都在紧张关头,距离又近,碎心人事前无备,当然无法躲避了,一盲一死,徒增人无限感慨。   叹息片刻,他才站起来,先将门牙塞回任共弃的口中,然后再回过身来,伸手拍开碎心人的穴道。   碎心人悠悠醒转,立刻被目眶中的剧痛刺激得呻吟不已,双手在空中抓了半天,才厉声大叫道:“韦明远!你在哪里?”   韦明远在旁应声道:“我就在你身边。”   碎心人叫道:“我的眼睛怎么了?”   韦明远恻然低声道:“瞎了。”   碎心人一下子跳起来,循声就朝韦明远扑去,凶恶异常,韦明远侧身躲过,碎心人叭哟一声摔在地上。他慢慢地用手撑起身子,悲声大呼道:“韦明远!你好毒的心肠,竟趁我不备的时候……”   韦明远微怒道:“胡说!你的眼睛分明是任共弃刺瞎的。”   碎心人摇头大声叫道:“胡说!任共弃在被杀的时候只有一只手,那只手是要点我的喉穴,不是抓我的眼睛……”   韦明远摇摇头,轻叹一声道:“他在临死前,忍痛抵落了两颗门牙,吐出来打中你的眼睛,你双手掩住眼眶的时候,我站得很远……”   碎心人呆了一下,回忆刚才情景,开始相信韦明远的活了,不过他还有些疑惑,低低地道:“我并不想杀他,他为什么要找我拼命呢?他对你的恨比我深切得多,为什么他不找你拼命呢?”   韦明远想了一下才道:“你不该想毁坏琼妹的坟墓,她对琼妹的爱远甚于对我的恨,这几十年来,他的确是够苦的了……”   碎心人也呆了片刻,韦明远再道:“整个世界上的一切纷扰,无非爱恨二字为由,以你而论吧,你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泄恨,可是实际上你还是在爱着我的师娘……”   碎心人倔强地抬头道:“不!我恨她!”   韦明远淡淡地一笑道:“恨并不比爱更强烈,你也不必否认,因为琼妹是师娘的弟子,你连她的尸骨都不肯放过,可是师娘的墓地在天龙谷中,你为什么不去毁了它呢?连我师父也埋在旁边,你为什么不把他们一起毁了呢?”   韦明远低头叹息道:“天龙帮解散了,那一切自然留之无益。”   碎心人漠然片刻,忽然低低地道:“你说得不错,我原有毁坏一切的心志,可是走到天龙谷时,看见慎修在他们的墓前拜别,那儿一切都毁了……”   碎心人又道:“我知道!我等他走了之后,在墓前徘徊良久就是下不了手,最后我只献了一把花走了。”   韦明远奇道:“那是为什么?“   碎心人苍凉地道:“那就是你说的爱,我对艺华始终未能忘怀,我不在乎摧毁任何事物,任何人,可是就是无法对她下手!”   韦明远微温道:“你怎么想到要毁琼妹的墓呢?”   碎心人道:“这是恨,除了她之外,任何与她有关的人我都恨。”   韦明远道:“你的爱恨太不正常了。”   碎心人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摸索向前走去。   韦明远拦住他道:“你到哪儿去?”   碎心人道:“茫茫天涯!总有个去处。”   韦明远道:“到玄真宫去吧,你父亲还在那儿。”   碎心人顿了一顿,缓缓摇头道:“不必!爱恨终须有个结束,我的爱恨都结束了,此后一身如寄,任何地方都可以栖身了。”   说完又惨声长吟道:“我有神珠一颗,久被微尘关锁,今朝微尘光生,照破河山万朵,走了!走了!我已迷失太久了。”   韦明远如痴如呆,被他的几句话勾起万般思绪,直等碎心人的身形走出很远,他忽然发现遗在地下的拈花玉手。   连忙拾起来追上前叫道:“喂!这是你的,你把它带走吧。”   碎心人接了过来,抚摸良久,突地猛对地上掷去。   拈花玉手的质地甚坚,将石地打出一个大洞,本身却丝毫无损,碎心人已大步飞奔,豪笑连连道:“拈花玉手,玉手拈花,伊人不知何处,玉手徒留怅惆!毁了吧!还我一心无牵无挂。”   韦明远再次将抽花玉手抬起时,碎心人已走得无影无踪,他怅然良久,心中依旧在玩味他的话。   碎心人的双目盲了,可是他心里的眼睛却开朗了,他已摆脱了尘世的一切烦扰,而自己呢……   废然地返转身来就用拈花玉手挖了一个大坑,将任共弃的尸骨埋好,站在前面默默地祷告道:“任兄!抱歉我无法将你与琼妹埋在一起,那是违背她的心愿,可是你就在临近,月白风清之夕,歌声仍可相闻。”   完后,他又转至杜素琼的坟前低念道:“昨日话温柔,今日怀离愁,昨日秋水明眸,今日骨销魂收,昨日红烛映罗帐,今日黄土埋白骨,琼妹!你先安心地休息一阵!不须太久,我也会来了……”   然后他的身形恍如一只夜鹤,冲天拔起,不是去向梵净山的庄屋,折由另一个方向走了。   另一边神骑旅长白总坛,此刻充满了一片紧张,也充满了一片兴盛的气象,广厦连天,高手云集。   天龙派解散后,江湖上只有这一个帮派气焰万丈,使得每一个人都为之侧目,因为它太强了。   少林自泰山会后,杜门不问世事。   峨嵋整个地式微了,神尼天心虽然继任了掌门,她却将所有门人弟子的武功都废去了,连自己本身在内。   峨嵋山下少人行,山上只闻经呗声。   七大门派名存实亡,一些江湖人莫不以侧身神骑旅为荣,可是神骑旅挑剔甚严,列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普天之下,黑白道,水陆寨,莫不受神骑旅的节制。   于是长白山中有聚积如山的财富。   龙强的遗缺由公冶勤递补了,因为只有这条汉子不是为着荣利,他是为龙强的死而加入神骑旅。   龙强死于商琴,商琴也死了,按理这仇恨应该是消除了,可是商琴任职大内供奉,这事情井不会了结。   公冶勤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他觉得有义务替龙强担起未来的一切,直到大内不再寻事为止。   他比龙强更干练,因为他承受了父亲三绝先生公冶拙一切学问与谋略!所以杜念远将整个重任都交他调度。   东方未明有了神骑旅的雄厚人力财力为基础,他可以发挥所长,充分地表现他巧匠的才智。   西门泰驯禽,身任七禽堂主。   祁三连治蛊,身任神蛊堂主。   这些人听着韦纪湄的指挥,可是杜念远才是神骑旅的灵魂,她超人的才华,镇服了这些强凶巨寇。   神骑旅不仅是武功卓绝,还有着这些旁门技俩为翼,益加使江湖人人自危,不敢樱逆其锋。   徐刚身任副首领,可是他的任务却是保护杜念远,终日佩雌雄双剑干将莫邪不离左右。   毛文锡委任外堂堂主,地位不高,权倾天下,他又踌躇满志,因为除了帮中一些主脑之外,谁都要向他低头。   幸好杜念远律法极严,神骑旅除了气势凌人外,并没有强取豪夺的行为,一般人只要不拂逆他们的意志,还不会受到无辜的欺凌。   事实上神骑旅也无须强取,关外的财源本丰,关内的路也任他们走,五湖十八山,每季有例行的进献。   可是神骑旅也有一个隐忧,那就是傅一飞与四十余名内廷卫士全部丧生丈人峰头,这件事的余波无穷。   宫廷的技业另成一派,与江湖不在一流。他们的功夫世袭家传,历来已久,源远流长。   这一天,议事堂上的烛光闪亮,大家都聚在一起,听取总其事的公冶勤副首领报告一件重大的消息。   韦纪湄留上了胡子,使他更为威严了。   杜念远坐在他旁边,神光照人,徐刚与祝家华分立两侧一个风华绝代,一个勇猛如天神。   公冶勤站了起来,先轻咳一声,才低沉地道:“刚才接到急报,京师已有三起人物出动,全部取道关外,这三起人物全由一个妙龄少女指挥……”   西门泰首先发话道:“一个女子有什么了不起。”   杜念远轻哼了一声,西门泰立刻改容道:“当然像夫人这般天纵之资,又当别论。”   杜念远微笑道:“西门堂主太客气了,天既能生我也可能生其他的人,也许比我更强,我们不妨听公冶勤副首领继续报告。”   西门泰赦然无语,公冶勤又继续道:“这个少女由四名老者簇护,行踪十分隐秘,刚一出关,我们的追踪人员立被发觉,刺杀在分舵之内,也失去了他们的讯息,直到现在尚无其他发现,不过由行程上计算,他们可能已经到达此处。”   众人俱为之一惊,神骑旅沿途关卡耳目如蚁,却挡不住来人,而且连踪影都摸不清楚,这批来人可真不简单。   杜念远沉吟片刻道:“你如何处置这件事的?”   公冶勤道:“属下想到这批人都身怀绝技,所以下令各处关卡停止活动,仅将总坛的各种消息枢纽全部发动。”   杜念远微笑道:“很好!不过用处不大。”   公冶勤点头道:“属下知道,宫内能人辈出,这些机关削器是瞒不过他们的,不过属下另作了一些布置。”   说着起身走至杜念远身前,低谓数句。   杜念远笑着道:“不错!你到底家学渊源,令我省心多了。”   公冶勤恭身退后,其余人不禁微露羡色。   杜念远等了一下才宣布道:“来人可能已经深入了,各位最好准备一下,现在各位都可以回去,祁堂主请少待,我还有点事情。”   各人应声而退,只有祁三连一人留着,公冶勤也留下没有走,杜念远召集他们过来,附耳密仪。   二人不住频频地点头,半晌才告辞退出。   韦纪湄一直端坐不动,直到厅中只剩下两个人时,他才皱着眉头,深深地叹了一口长气。   杜念远奇道:“你叹什么气?”   韦纪湄哼了一声道:“讲起来我还是首领,可是每件事我跟别人一样,处处都蒙在鼓中,甚至于公冶勤还比我多知道一点。”   杜念远大笑道:“你是跟我吃醋了?”   韦纪湄红着脸道:“我跟你吃什么醋,我只是不愿意做木头人。”   杜念远脸色放得十分温和,柔声地道:“纪湄!我知道你不高兴,可是这件事关系很大,我不想瞒你,可是这一次我们要慎重,应付一个不当……”   韦纪湄作急道:“难道我会把机密泄露出去?”   杜念远温柔地抚着他的手背道:“那当然不会,可是你知道详情时你的举止行动就会无形受到约束,一个不小心,就会误了大事。”   韦纪湄掀眉欲谓,到底还是没开口,杜念远又温笑道:“别孩子气,相信我,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韦纪湄长叹一声,无语起立,举步向厅外走去。杜念远笑道:“你到哪儿去?”   韦纪湄道:“我很烦,想随便走走。”   杜念远笑道:“要不要叫家华去陪你。”   韦纪湄愤然作色,杜念远连忙又赔笑道:“纪湄!别生气,我是开玩笑的。我知道你对我很忠诚,不会对别的女子有兴趣,可是家华实在很美,我真舍不得把她给别人。”   韦纪湄气呼呼地道:“舍不得你就自己留着她,她原是因为你才来的,要不然就随便配给哪一个,可千万别照顾我。”   说完气冲冲地走了,杜念远望着他的背影,脸上掠过一个欣慰的笑容,然后像是自语地低声道:“真是个可爱的傻瓜,纪湄!为了报答你三番深情,我发誓要给你创下一番更为轰烈的事业。”   可是韦纪湄听不见了,这时他已走出很远了。   韦纪湄信步走到广场上,四围都是幢幢的人影,来往追巡,可见神骑旅的警卫异常森严。   那些负责警卫的帮众见他来到临近时,都弯腰向他行礼,韦纪湄淡淡地点了一下头,已离开他们远去。   穿过广场,就是一片森林,韦纪湄穿林而入,目光到处,不仅微微一怔,将注意力集中一株断树上。   杜念远为了保护总坛的安全,曾经在林中布置了许多埋伏,那些机关的总钮便是这株大树。   可是这株树断了,断的部分甚巧,刚好发动机关的枢钮上,使得一切布置都失去效用了。   这证明来人已经深入了,而且的确非常高明。   于是他走近去,弯腰去省视那树的断桩,发现这是被人用利器削断的,由于断面很平整,更证明了是一削而致。   韦纪湄不禁用手摸了一下腰间的凤翎,这颗树粗径两尺,除了莫邪干将那等神器外,只有凤翎可以如此……   心中还在沉吟,忽然在暗空中传来一股细微的声息。   韦纪湄的耳目甚敏,听出这是暗器掠空的声音,信手一捞,已将那袭来的暗器接在手中,分量颇为沉重。   他再一打量手中的暗器,发觉那仅是一枚女子簪发的玉钗,两头俱是翡翠,中间用黄金镶接,价值不菲。   韦纪湄冷笑一声,向着暗器发来的方向道:“是哪位朋友?”   林中静俏悄地毫无回音,韦纪湄极目前视,不觉微微地笑了一下,因为他发现五丈远近处有一点异状。   他的眼睛夜间也辨色极佳,茫茫夜色中,幢幢树影间,他清楚地辨出了一个银色的影子在轻微地移动。   “朋友再不露面,我可要得罪了!”   他再叫了一遍,那银色的影子仍无回音,韦纪湄毫无考虑一抖手,将接来的那枚玉钗打过去。   “噗!”   微声过后,玉钗是击中了,可是那银色的影子一无动静,韦纪湄心中犯着狐疑掠身前去察看究竟。   看清目前的情景后,他不禁大为丧气,原来那只是一件银色的披风,包在一段树干上,玉钗也赫然插在正中。   他伸手抓起披风,一股暗香袭人,可是这披风的主人(她应该是个女子)却连影子都找不到。   韦纪湄虽然被人愚弄了一阵,然而心中绝不暴躁,平心静气地站在那儿,用他最灵敏的第六感觉去搜索敌踪。   略微过了一下,他突地一抖手,发掌朝丈许开外的一株大树击去,用的是一种阴柔的功劲。   掌透树身,那株大树只摇了二下,笔直的断折下来。   树身颇重,断树插入土中,并未倒下。   树后一声轻叹,一个纤巧无比的身影朝后急射出去,韦纪湄亦是冷笑一声,径直蹑在那道身影后追去。   一个急逃,一个急追,双方的动作都很快,可是韦纪湄的心中却有些焦灼,因为他已用上全力,仍未将人追及。   这前面的身形分明是个女子,也是那件银色披风的主人,这女子居然能逃过他的追踪,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心中在想着,脚下可加上了劲,展开紫府秘籍的特殊身法,在错综复杂的密林中,竟如一枝急箭穿行。   前面那女子也加快了脚步,不过总比他略逊一筹,经过长时间的追逐后,二人间的距离已拉近了不少。   韦纪湄已可看清前面的那人的样子了,她穿着银灰色的小祆裤,秀丽的长发在脑后,身材虽短小,却别有动人处。   又追了一阵子,那女子似乎知道逃不过了,蓦地收脚回身,伸手径点韦纪湄的前胸,招势颇为狠毒。   韦纪湄一错身躲过指风,伸手反扣住她的脉门。   那女子用另一只手又朝韦纪湄的腰上点去,韦纪湄根本不理,指间一加力,那女子痛呼一声,手才点到一半,即告无力垂下,被握住的那只手,却在韦纪湄的掌中拼命地挣扎,韦纪循再用一点力,那女子哭喊道:“放开我!你就会欺负女孩子。”   虽在夜色中,韦纪湄仍可看到她姣好的面貌,以及因痛楚而流出的眼泪,不自觉将掌心松开了。   那女子夺回手去,一边揉着被握的部位,一边怒骂道:“你这个人真野蛮。”   韦纪湄不禁为之一怔,微笑道:“你侵入我的林地,破坏了我的布置,发暗器偷袭我,方才还暗算我,怎么还要说我野蛮。”   那女子恨恨地道:“我没有伤到你,你却把我抓痛了,自然是你野蛮。”   韦纪湄微笑道:“那么你侵入林地,破坏机关呢?”   那女子瞪着眼睛道:“率土之渍,莫非王土,怎么能说是你的林地呢?你在林中私设机关;才是犯了王法呢!”   韦纪湄哈哈大笑道:“在神骑旅的辖地中,没有王法二字。”   那女子哼了一声道:“你说得真狂,难怪敢藐视法纪,杀死朝廷重臣。”   韦纪湄止住笑声道:“你是说傅一飞?他也算得朝廷重臣?”   那女子道:“是的!傅大人宫廷侍卫领班,职封三品。”   韦纪湄冷冷地道:“他倚势凌人,觊觎紫府秘籍,死有应得。”   那女子尖利地道:“你杀了他就犯罪。”   韦纪湄做笑道:“神骑旅不怕犯罪,因为没有人敢来加罪!”   那女子也傲然道:“你别神气,治你们罪的人来了。”   韦纪湄瞥了她一眼道:“就凭你,还差得太远。”   那女子又羞又急道:“我也许不如你,可是比你强的人多得很。”   韦纪湄毫不在意地道:“在哪里?”   那女子道:“在离此不远的地方,不过你不能去。”   韦纪湄含笑反问道:“为什么?”   女子道:“公主带了宫门四杰,驻驾长白山顶,你还不够资格。”   韦纪湄轻笑道:“假若我是神骑旅的首领呢?”   女子一惊道:“那自然行了,公主正要找你呢,不过……你真是首领吗?”   韦纪湄笑道:“这还假得了,韦某深感无限荣幸,一介江湖末流,居然能劳动公主金枝玉叶之体……”   女子却像是不信地道:“想不到你如此年青,据说神骑旅的首领是个中年人。”   韦纪湄大笑道:“宫中的消息太不灵通了,泰山大会上我已揭露了庐山真面目,宫中怎么还只记住从前的样子。”   女子低低地道:“宫中原来是由傅大人负责搜集江湖动态的,傅大人在泰山之会上身死,连他的侍卫都一个不剩,宫中对外面的事情自然会隔膜了。”   韦纪湄冷笑道:“你们来找神骑旅倒没有摸错了地方。”   女子呆了一下才道:“那我就不清楚了,你既是首领,敢不敢跟我去见公主?”   韦纪湄傲然地道:“我倒不是怕去,而是不愿意去,她当她的公主,我做我的首领,风马牛不相关,凭什么我要去见她。”   女子冷笑道:“别吹了,你不敢去是真的,别看你赢得了我。到了我们公主面前,你连一只小蚂蚁都不如。”   韦纪湄有些气愤地道:“给你这么一说,我倒想去会会她了,她在哪里?”   女子用手一指道:“在山顶的帐篷里。”   韦纪湄哼了声道:“走!我倒要看看她是一个怎样三头六臂的人物。”   女子转身在前面引路,韦纪湄一声不响地跟在她后面,直向山上走去,可是他的心中已提高了戒意。   本来他们这一阵追逐,已渐接近山峰,走了一阵后,入眼一片雪光,离山巅愈来愈近了。   原来长白山高接云表,虽在六月暑天,山顶积雪亘古不消,严寒冻人,长白之名,即因此而得。   走了片刻,那女子忽地回身道:“我看还是算了吧,你一定斗不过公主的,年纪青青的,何必把命不当命呢?你还是快点逃走算了。”   韦纪湄仰天长笑道:“我堂堂六尺之躯,难道还怕一个女子不成?”   女子气道:“她不是普通女子,她是公主,多少位极一品的大员,见了她都要跪下叩头呢,你又算得了什么?”   韦纪湄仍大笑道:“他们吃了官家的饭,自然要做叩头虫,韦某虽一介平民,却吃的是自己的饭,不需要对她屈膝。”   女子嘟着嘴道:“我说的是好话,你爱听不听。”   韦纪湄止住笑声,改为微笑道:“盛意心领,姑娘!你叫什么名宇?”   女子顿了一顿道:“我叫素月!”   韦纪湄轻笑道:“好!其名不俗,素心可拟天上月,只可惜你全身富贵气息大重,热衷荣利,白白地辜负了这个好名字。”   素月并不为他的调侃而难堪,反而惊奇地道:“你的文才也不错?”   韦纪湄笑道:“好说,好说,江湖人并不完全都是草包。”   素月长叹一声,默默地在前引路;再也不开口了。   渐近山顶之时,寒意更为迫人,韦纪湄却像全无感觉似地;抖擞精神前进。云光映射中,他看见了一座非常精巧的皮帐篷。素月用手一比道:“到了!就在这儿。”   韦纪湄微带讥讽地道:“到底是富贵帝王家,连这等冰天雪地之中,还忘不了享受,这座小帐篷不知要多少民脂民膏呢。”   素月气哼一声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通报一声。”   韦纪湄微笑道:“劳驾你告诉公主,她要不自己出来迎接,我是不会去见她的,我也是一帮之主,论身份不在她之下。”   素月盯了他一眼,径自向帐篷去了,韦纪湄却放眼向四下打量,忽地抬头望见有一头雪鹰在高空飞掠。   韦纪湄心中一动,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凌空掷去,那样东西发出一种奇特而低微的掠空声。   雪鹰一揭翅子,在空中将那样东西抓住,然后笔直地向山下飞去,其势迅速无比,顷刻即已遁失。   韦纪湄却心中大定,跨开大步,直向帐篷走去,走到离帐篷丈余远近之处,突然帐篷一掀,出来一个丽人。   这丽人约摸二十上下年纪,仪态万方,尤其在皑皑白雪的映照下。更别有一种风情,使韦纪湄几乎看得呆了。   他见过许多绝色女子,如杜念远,如文梅姑,如祝氏姊民除了念远之外,他心中从未有其他女子的印象。   可是眼前这女子几乎令他怦然心动,虽是一言未发,他已有了一种很难抗拒的感觉。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首领请进!”   韦纪湄不自禁地拱了一下手道:“多谢公主!”   女子微笑道:“首领太客气了,江湖之中,哪有公主这种称谓,贱名宇文瑶,首领不妨直呼贱名好了。”   韦纪湄讷讷地道:“宇文……”   宇文瑶浅笑道:“首领如觉得不方便,不妨再加上小姐两个字,虽然从前没有人这样叫我,但是我倒很喜欢尝尝做小姐的滋味。   韦纪湄如释重负地叫了一声:“宇文小姐。”   宇文瑶己笑盈盈地一手掀帘道:“风雪之中,寒意迫人,首领也许不在乎,我倒有些吃不消,首领如不嫌蜗居太窄,敬请入内如何?”   韦纪湄想到在素月口中那等尊贵的公主会如此平易谦恭,局促地一拱手,便擦过她的身前进入帐里。   这帐篷在外表看来,因为与巨大的雪峰相较,所以显得很小,其实内里甚为宽敞,至少也有四丈见方。   帐中陈设异常精致,黄色的地毡,黄色的丝涤流苏,而且有一股醉人的甜香。   所谓宫门四杰一个不在,只有那个素月以一种特殊的眼光看着他,宇文瑶拉开一张椅子请他坐下,一面招呼道:“素月!倒茶来。”   素月在火炉中倾两杯香茗过来,放在他们面前。   宇文瑶捧了一杯茶含笑道:“素月一定讲过许多不礼貌的话,以至于引起首领的误会,其实首领侠驾光临,勿须招呼,我也会来迎接的。”   韦纪湄感到很不好意思,讪讪地道:“那是在下一时无状,请公主恕罪。”   宇文瑶眉毛微蹩道:“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以公主的身份来接待首领的。”   韦纪湄又立刻改口道:“是的!小姐!”   宇文瑶才转笑道:“深夜劳动首领,很感到不安,只是……”   韦纪湄立刻接口道:“公……小姐若是说到傅大人的事,在下深感歉疚。”   宇文瑶臻首微摇道:“不!那是小事情。傅一飞在引见那个姓商的老头儿时,我便觉得其人可厌了,他们死了一点都不可惜。”   韦纪湄大感诧异道:“那小姐离宫远出是为了什么?”   宇文瑶浅笑道:“我在宫里耽久了实在太闷,所以想出来散散心,再者听说有首领这样一位高人,也想识荆一下。”   韦纪湄大感意外,讷讷地谦谢道:“不敢当!不敢当。”   宇文瑶又笑着道:“再还有一点小事想麻烦首领。”   韦纪湄忙道:“小姐但说不妨。”   字文瑶笑着用手去掠发边青丝,露出一截赛霜雪的皓腕,韦纪湄心中又是一动,忙捺下心神,静听她说道:“其实这一件极小的事,就是因为傅一飞死了,其他一些与他同事的人,不免狐死兔悲,这批人平时虽是受我统治的,但是群情激愤,我倒不能太压制他们……”   未待她说完,韦纪湄已愤然色变道:“小姐可是指的宫门四杰,那四个与小姐同行的老者。”   宇文瑶一笑道:“原来我们的行踪早落在首领的监视中。”   韦纪湄有些气愤道:“小姐在途中还杀死了我的几名属下,何必装着不知情。”   宇文瑶笑道:“那是黄麟他们沉不住气,其实我并不主张伤人。”   韦纪湄问道:“黄麟是谁?”   宇文瑶道:“就是首领方才所说的宫门四杰之一。”   韦纪湄沉下了脸道:“他们想怎样?”   宇文瑶微笑道:“不单是宫门四杰,另外一些内廷供奉也对首领不无芥蒂,四十余人无一生还,他们都认为首领太狠了一点”   韦纪湄手按桌面怒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韦某虽杀了傅一飞等四十余人,可是我也有几十名弟兄丧生在丈人峰头,这笔账算谁的?”   宇文瑶将手轻摇道:“别急呀,我不是说过他们都归我统治吗,我自然可以压制他们,不致对首领无礼的。”   韦纪湄又是一愕,沉思片刻才道:“小姐如此盛情相待,必是对在下有所要求吧?”   宇文瑶点头笑道:“首领到底是明白人,我要求很简单,首领如此年青有为,宫中现在正感人手缺乏……”   韦纪湄不待她说完,连忙岔口道:“多谢小姐厚爱,韦某生性疏淡,不耐宫中生活……”   宇文瑶娇笑道:“你这人真心急,我还没说完呢。我父王命我统御大内武士,并给我一项特权,许我终身自主,在其中择一才貌相当者下嫁,宫中虽然好手如云,人物却劣鄙不堪……”   韦纪湄更感到意外了,讷讷地道:“在下更无攀龙附凤的意愿。”   宇文瑶笑道:“我说的是下嫁,不是招驸马。我的丈夫不须要遵守宫中的繁文褥节,而我的一切也都交给他……”   韦纪湄想了一下才道:“小姐辱加青睐,在下深感荣幸,只是在下已然婚配……”   宇文瑶微感意外道:“令正很美吗?”   韦纪湄怔道:“小姐怎么想到这二层上面来了。”   宇文瑶道:“令正若非有沉鱼落雁之容,怎会得首领如此心折。”   韦纪湄正容道:“拙荆虽然比不上小姐这般容貌,可是我们情深如海,而且我的一切都是她造就的,于情于理……”   宇文瑶微笑带失望地道:“首领若是答应我的请求,照样有一番事业可为?”   书纪湄朗朗一笑道:“在下受一个女子栽培已经够惭愧的了,实在没有心情再受您一番恩惠,小姐隆情,在下只有铭感于心……”   他以为宇文瑶一定会变颜相向,所以暗中早作了准备,谁知宇文瑶毫无动静,只是轻轻一叹道:“姻缘之事,最难勉强,首领如此守义不阿,益增我倾折之情,但愿有日能改变心意。”   她说话时语气虽甚平静,但隐隐有股失望之态流露,星眸泪光闪闪,一股楚楚动人之态,流露无遗。   韦纪湄看得心中不住蠕动,只怕自己再耽下去,会控制不了自己而答应了她,呆得一呆,连忙起立道:“打扰小姐太久,在下想告辞了。”   宇文瑶痴痴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韦纪湄又拱了一下手,匆匆掀开门帘,正想跨出去,忽然他的脚顿住了,脸上也现出讶色。   帐外一字排开四个老人,个个神情威武,着紫色长袍,每个人的腰间部挎着一柄长剑,虎视眈眈地望着他。   长白山顶的气候确很冷,冷得空气仿佛冻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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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雪地困龙男 岂容相轻侮     韦纪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四个老人,见他们的年纪都在六十上下,目中神光毕露,个个都是绝顶的高手。   可是他的心中并无怯意,傲然一笑道:“列位大概是宫门四杰了?”   居中那个长脸老者轻咳一声道:“不敢,宫门四杰是同僚们的抬爱,其实我们不过是略诸技艺,勉强算是个武林人物而已。”   韦纪湄冷笑一声道:“列位身居显贵,可真替武林人物扬眉吐气!”   那老者毫不为他的讥讽所动,微微一笑道:“至少我们还算是凭着所知所学,博个正途出身,像首领这般寇人以生,才真的辜负了一身功夫。”   韦纪湄脸色一变道:“神骑旅律下甚严,从来没有盗掠的行为……”   老者笑道:“可是神骑旅并无侠誉。”   韦纪湄冷哼一声道:“原来列位是为着教训我来的。”   老者敛起笑容绷着脸道:“教训你是客气,老实说,我们是来抓你归案的。”   韦纪湄故作不解地道:“在下身犯何罪?”   老者沉声道:“你纠众立帮,图谋不轨,杀害傅领班,商供奉以及四十余名侍卫,罪大滔天,即是粉身碎骨,亦不足弥补。”   韦纪湄哈哈大笑道:“在下身在江湖,奉行的是江湖规矩,与列位大人的解释略有出人,他们杀了我五十几个弟兄,一命抵一命还不足数。”   老者脸泛怒色道:“那首领不妨拿我们凑足数。”   韦纪湄脸色一沉道:“全凑上也不够,因为你们在出关路上,又添了新账,是谁在神骑旅分舵中行凶,杀死我四名下属弟兄的?”   老者眉毛一挑道:“老夫黄麟。”   韦纪湄盯着他道:“你身列官宦就可以随便杀人吗?”   黄麟冷笑道:“他们暗中跟踪公主,犯了不敬罪理当处死以惩。”   韦纪湄也冷笑道:“你到江湖中去打听一下,神骑旅也有个规距,谁要是冒犯了首领,犯的也是不敬之罪,于理也当处死。”   黄麟怒道:“你简直无法无天。”   韦纪湄冷冷地道:“别在口上逞能了,我们道不同不相以为谋,你们要治我的罪,我还要治你们的罪呢,可是谁也不会甘心伏罪的。”   黄麟沉着地道:“那么首领是有意在手头上一见高下了。”   韦纪湄大笑道:“说了半天你都是官腔十足,只有这一句还像人话。”   黄麟慢条斯理地道:“很好!我也想见识一下江湖朋友的手段,看看能连毙大内四十余人是一种什么高明功夫。”   韦纪湄微笑道:“这一点我又要说宫中与江湖上太隔膜了,傅一飞与大部分的宫廷侍卫都是死于拙荆预伏的炸药上,讲到真才实学,我那时还胜不了傅一飞。”   黄麟的脸上浮起一层鄙色道:“那可太令人失望了,傅一飞在宫中只是个二流人物。”   韦纪湄轻轻一笑道:“我也想到这一层,傅一飞心心念念想谋取紫府秘籍不是没有原因的,可是你们太迟了,这几个月的耽误,使我有机会再练紫府秘籍上一些不易入手的神功。”   黄林挥手打听他的活头道:“凭你刚才的那番话,老夫还不屑出手对付你,淳于老弟,你去领教一下首领的高招吧,看他在短短的几个月中有了多少长进。”   在他身旁的一个方脸老者应声跨前一步,态度极为悠闲,仿佛对韦纪湄根本瞧不入眼。。   韦纪湄轻轻一笑道:“阁下大概是官门四杰中最差劲的一个。”   这个淳于的老者脸上微微一红道:“不错!宫门四杰的排行是麟龙凤雏,在下名叫淳于雏,虽然名列最末,却比你这响马头子高明多了。”   韦纪湄大笑道:“杀鸡屠凤,剽龙斩麟,今天宫门四杰可能要改称为宫门四鬼,阁下名列最末,却是第一个向鬼门关报到的人……”   淳于雏勃然大怒,蓦地一掌击至,口中怒喝道:“小辈你找死。”   韦纪湄伸掌硬接了一下,人被震退了五六步,宫门四杰果然名不虚传,比傅一飞高明多了。   淳于雏一掌占先,做声大笑道:“江湖中盛传神骑旅首领如何了得,看来也平常得很。”   韦纪湄诡异地一笑道:“给你看些不平常的地方。”   话声中,一拳径击面门,人也跟着欺近,淳于雏信手挥掌,向他的拳上推去,劲力勇猛绝伦。   韦纪湄的脸上含着冷笑,淳于雏脸色一变,因为他发觉韦纪湄的拳上毫无一点抗力,顺着他的掌势退后。   而韦纪湄却拾起一只脚,膝盖撞上他的小腹,触肉无声,淳于雏伤身于一阵颤动,整个人都软瘫了下去。   黄麟发觉有异,赶忙过来看时,淳于雏已经倒在地上,口歪眼斜,气息毫无,就在这一瞬间死于非命。   黄麟眺目大呼道:“小辈!你用的是什么邪法?”   韦纪湄微微一笑道:“就算是邪法吧,不过在紫府秘籍上有个名称,这叫做虚无神功,发时无声无息,中人必死必伤。”   黄麟脸上一沉,举手作了个暗号,他身旁的另两个老者都呛然地拔出长剑,分指着韦纪湄的左右。   韦纪湄傲然道:“牛刀小试,杀鸡太过轻易,二位大概是龙凤吧,但不知尊姓如何称呼,能够见示一下吗?”   左边一个红脸老者怒声道:“拼就拼了,还罗噱个什么劲。”   韦纪湄笑道:“在下有个习惯,轻易不对庸手出招,而且够资格我出手一搏的,一定先问清姓名,好在生死簿上登记。”   红脸老者道:“老夫名蓝龙,另外一位是诸葛凤,阁下最好记清楚,免得向阴世报到时,还找不到冤主。”   韦纪湄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小本子,口中念念有词,先望了一下地上的淳于雏的尸体道:“我先写上淳于雏,再写诸葛凤,慢着!你那蓝字是红蓝之蓝,还是兰花之兰,我必须登记得十分清楚。”   红面老者十分暴怒地道:“红蓝之蓝,你这么罗嗦干吗?”   韦纪湄好整以暇地在小册子上写了一阵,然后才合上纸册,慢慢地放入怀中,从容地含笑道:“你们简直是名不符实,你满脸通红,叫红龙才对,至于他,满脸乌黑,一点不像凤凰,应被叫做乌鸦。”   蓝龙愤怒地抖着剑身道:“小辈!别废话了,拔出你的兵器来受死。”   韦纪湄从容地在腰间解下凤翎,握在手中道:“我的兵器一出,不见血不回,这一来你们死得更快了!”   蓝龙与诸葛凤都被他这种态度逼怒了,双双怒吼一声长剑分左右两边,夹攻而至,嘶嘶的搅锁迫人。   韦纪湄的凤翎一圈一弹,先将蓝龙的剑锋挡开,心中暗暗吃惊,因为他虽然仗着凤翎有化力反弹之效,可是手腕上所受的压力也异常之大,这是他有生以来所遇到最强劲的对手,而且还要以一敌三。   表面不动声色,巧妙地躲开诸葛凤的夹攻,回腕劈出一招,翎尖直取蓝龙,蓝龙余怒未息,依然沉着脸接招。   在翎锋将要触面之际,蓝龙突然发健M砍凤翎的中段,他是存心仗着深厚的内力,想将韦纪湄的凤翎砍断。   韦纪湄轻轻一笑,凤翎整个倒卷回来,将他的长剑整个锁住,长长的翎茎在剑身上缠了五六道。   蓝龙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对方的兵器上有这些古怪,等了一会儿,他回过味来,便开始尽力地拔剑。   韦纪湄非常促狭,身连手,手握翎,整个的重量都在握翎的手上,蓝龙只将他的身子牵动,却抽不出剑去。   这一来益发暴怒如雷,握着长搅舜命挥舞起来,韦纪湄却像是黏附在他剑上似的,随着他的剑势起舞。   一旁的诸葛风看见有机可乘,刷地一剑砍过去,韦纪湄人在空中,不知怎地突然松开凤翎倒飞出去。   “噶”一声暴响之后,诸葛凤的长剑落空,却正好砍在蓝龙的剑上,二人实力相当,两柄剑断成四截。   韦纪湄哈哈大笑道:“二位大人怎么自相残杀起来了。”   蓝龙的红脸已气成铁青色,将手中半截残剑朝韦纪湄的前心掷过去,剑势很慢,可是他的肌肉却不住颤动着……   显见得这是孤注一掷的拼法。   那柄残剑仿佛有人操纵似的,缓缓在空中飘浮着过来,韦纪湄表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更吃惊了。   这是仗气驭剑的功夫啊,宫门四杰当真不简单。   剑身来至两尺远近时,韦纪湄才伸出凤翎,迅速无比地搭在剑后的握柄上,向后面推去。   蓝龙见状双手虚空向前一推,劲道又藉剑身绵绵传来,韦纪湄感到压力很重,重得他无法力推。   手腕轻轻地一抖,望去虽是轻描淡写的一挥,实际已用上了十二成力,将剑势略略拨偏,擦着身体平飞出去。   蓝龙一心在跟他比内劲,想不到他会促狭的,重心骤失,身子无法维持平衡,一个狗吃屎向前栽去。   韦纪湄似乎早算到这一着了,另一手轻轻拍出去,掌劲刚好将他的身子又扶直起来,然后挪揄地笑道:“不敢当,在下年纪太轻,受不得这等大礼。”   蓝龙愧怒交加,大吼一声,举掌朝自己的顶门拍下。   掌未拍实,一条人影急飘而至,啪的一声,将他的掌势引歪了,蓝龙抬头看,黄麟脸含温色地站在身边。   蓝龙瞪目大呼道:“大哥!你干吗救我?”   黄麟轻叹一声道:“二弟!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是想不开。”   蓝龙气呼呼地道:“正因为一大把年纪,在这后生小子的手里受了如此折辱,有何面目再偷生于人世,更有什么脸回宫。”   黄麟轻叹道:“二弟!你就是这火爆性子吃亏,论实力你确实强过那小子,可是你一来就受了他的激动,弄得自乱章法。”   蓝龙瞪着眼莫知所云,黄麟又转身对韦纪湄道:“台端功夫确然不错,可是心智尤其超人一等。”   韦纪湄淡淡一笑道:“对匹夫较智不较力。”   蓝龙怒极又待出动,却被黄麟一把拖住道:“二弟!你这样冲动又会上他当的。”   蓝龙脸色由青转白,脚下却留住不动了。   黄鳞又对韦纪湄道:“但不知老夫在台端心中落何等地位。”   韦纪湄沉着地问道:“你也想打一场?”   黄麟点头道:“宫门四杰向来都是四位一体的,我四弟承蒙超度,二弟三弟也拜受教训,老夫岂能置身事外。”   韦纪湄微笑道:“你们是宫中有头有脸的大老爷,怎么也学会了江湖下流的无赖行径,居然用起车轮战来了。”   黄麟平静地道:“任凭你舌吐莲花,说得天花乱坠,我们这一场也打定了。”   韦纪湄掀眉道:“你想斗智还是斗力?”   黄鳞淡淡一笑道:“都可以!只看台端拿我当什么人看待?”   韦纪湄沉吟未语,心中暗自盘算,他发觉面前这老家伙才是最难缠的人物,因为他不冲动。   方才趁淳于雏不备之际,突然发挥虚无神功伤之,这方法可一而不可再,因为虚无神功并不是最厉害的功夫。   对蓝龙与诸葛凤可以利用他们的愤怒,使他们神智昏乱,然后轻易取之,这方法也失效了。   在最近的几个月中,他虽然又练成几种奇特的功夫,但是以宫门四杰的实力来看,这些功夫都不一定有效。   这一刹那间,他感到十分为难,举棋不定……   黄麟不耐久等,又出声催促了,说道:“台端想好了没有?老夫正恭侯赐诲。”   韦纪湄将心一横,决定拼着自己所学与他出手一搏,虽然取胜的机会轻微,可是那是惟一的生机。   而且他怀中还藏着一瓶尸毒,那是上次对傅一飞时省下未用的,必要时至少可以落个同归于尽。   想到这儿,他徐徐伸手入怀,掏出那个小瓶子,先走到淳于雏的尸体旁边,打开瓶盖,倾下一滴黑水。   黄麟大感诧异,厉声叫道:“你这是做什么?”   韦纪湄诡恻地一笑道:“你等着看下去就会明白了。”   黄麟等三人都望着地下的尸体,只见在瞬息之间,那尸体已起了变化,周身的血肉,渐渐化为黑水消失。   黑水流在白色的雪地上,显得特别刺目。   黄麟厉声大叫道:“贼子!你弄的什么诡计?”   韦纪湄徐徐地合上瓶盖道:“我这瓶中所藏的尸毒,乃世间第一剧毒,一滴化骨,绝无解救之策,我要你先看清楚。”   黄鳞怒声道:“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吧。”   韦纪湄冷冷地道:“少时拼斗之际,总该有个胜负,万一我落败了,就以这瓶尸毒奉敬,我先说出来,叫你死而无怨。”   黄鳞微微一怔道:“你用什么方法将毒施放到我身上呢?”   韦纪湄微笑道:“紫府秘籍中尽多精奇的招式,虽然我的功力未必能伤得了你,可是跟你互换一招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黄麟哼了一声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得一死吗?”   韦纪湄仰天长笑道:“我们走江湖的人,时时在准备死亡的降临,可是我绝不白死,多少要找个人陪葬,以免亏了本。”   黄麟趁他大笑发话之际,猛然欺身发掌前攻,韦纪湄应变异常迅速,连瓶带掌向他的手上迎去。   黄麟面色一变,不敢硬接,倏地收招退后。   韦纪湄又得意地大笑起来!黄麟怒声道:“你不要得意,老夫就是拼将一死,亦不会放过你。”   韦纪湄微笑道:“阁下最好还是三思而行,蝼蚁尚且贪生,尤其是你现在身享荣华,妻富子显,拼上这条老命很划不来。”   黄麟的心理略受一点威胁,几次举掌待发,又忍了下来,韦纪湄见计已生效,又加重语气道:“人在人情在,我看你这种脾气,在官中必是很不得人望,一旦你死后,你的妻子家小,难免不会受到欺凌。”   黄麟连连受到刺激,情绪在外表上很稳定,内心却微微有些波动,而且也深深地觉得韦纪湄的厉害。   他的话很有道理,宫门四杰艺高气做,平时很少假人辞色,因此的确得罪了许多人,傅一飞就是一个例子。   他假借追还玉笛为名,实际上是想得到紫府秘籍,把功夫练深一点,好来挫败他们……   沉思半晌,黄麟才慢慢地踱前一步,沉着脸道:“似你这般凶残之徒,实难久留人世,老夫今日摒弃一切厉害关系,也要置你于死地……”   话声中手掌缓缓地举起,两口直视韦纪湄而来。   韦纪湄不敢怠慢,右手的两指间夹着瓷瓶,脸色庄重地准备承受他的一击,然后报以颜色。   黄麟追前一步,韦纪湄退后一步,可是双方所挟之势,并歹因进退而有所稍懈。韦纪湄在退至六七步时,突然立定脚”步,瞪目厉声叫道:“老匹夫!你别太相信自己了,我挨你一招,未必见得会死,可是我只要挨到你身上,你就是个死数。”   黄麟脸色沉重地道:“老夫已别无选择余地,这是宫庭武功与江湖技艺的决定之机,老夫设若一招失手,今后天下,任凭你去逍遥。”   韦纪湄脸含冷笑道:“你的主意不算太正确,若是我在你手下能幸进不死,今后的罪可有你受的,我一定要屠尽你的后人……”   黄麟惨笑道:“我绝不担心这个问题,我若不幸失手,宫中另有找你之人,那人必不容你的凶谋得逞。”   韦纪湄晒然指着蓝龙及诸葛凤道:“你是指着他们而言,我要杀他们易如反掌。”   黄麟沉声道:“不是!你只要杀死我,就算整个地打垮了宫门四杰。”   韦纪湄眼珠一转笑道:“那你所指之人,一定是宇文瑶小姐了。”   黄所脸色一变进:“你怎敢直呼公主之名。”   韦纪湄笑道:“当她的面我也是这样叫她,假若你指望的人是她,你可更想错了主意,我若能脱过你手,她更不成问题。”   黄麟脸色大动地叫道:“你胡说!”   韦纪湄笑道:“我一点也不胡说,只要我一点头,立刻就可以取你的地位而代之,那时我身掌大内武士的总管,你们都在铲除之列,我一个也不会放松。”   黄麟怒叫道:“放屁!公主乃金枝玉叶之体,岂会听命于一个江湖狂徒。”   韦纪湄含笑道:“你别忘了公主还待字闺中,我只要答应娶她,你们都成了我的下属。   那时候生杀之权,都操在我手中。”   黄麟忍无可忍,一指径取韦纪湄的胸前要穴,远隔数尺,韦纪湄即感劲风眨体,闪身避开笑道:“你不相信就算了,我从帐篷中出来,公主对我无意,岂会任我自由离去,狡兔死,走狗烹,我等着看你们的下场,要知道最难测者妇人心,我现在只要一点头,你们的性命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黄鳞再次以指进击,韦纪湄又躲开了,冷冷地道:“你再要不知进退,我就要整你了,我也不须跟你拼命,只要招呼一声,下去就是你自己的好看。”   黄麟却似疯了一般,不理韦纪湄的言语,单指如风,不住地点向他的穴道,他好似已经知道韦纪湄之言非虚,每一下都是狠招,意要先置韦纪湄于死地。   韦纪湄连躲几招,已有力不从心的感觉,这时宇文瑶已掀帘出外,冷眼旁观,毫不表示意见。   由于黄鳞的攻势太狠,韦纪湄同归于尽的招式都用不上,可是他知自己握有一着必胜之策。   只要他向宇文瑶招呼一下,这场拼斗就解决了,他对女子太了解了,宇文瑶在逼他就范,这些走狗都是可以牺牲的。   忽而雪地上排开一列人影,杜念远率着一批人出现了。   韦纪湄心上一定,杜念远出现令他有恃而无恐,躲开了黄麟勇猛的攻招,他已闪身在杜念远的后面。   黄麟在疯狂追击,一接触到杜念远那冷漠的眼光,身不由主地住了手,呆呆地凝视着她。   杜念远轻盈地踏前一步道:“拙夫容让再三,阁下应该可以歇手了。”   黄鳞一愕道:“你是谁?”   杜念远浅笑道:“我是神骑旅首领夫人。”   黄鳞翻着眼珠,滚滚不定,杜念远又笑道:“我来了有一会儿,拙夫连拼两场,阁下一定要拼命的话,这一场不妨冲着我来好了。”   韦纪湄在后面急叫道:“念远!你不行,这老家伙很厉害。”   杜念远回头微笑道:“不要紧!我向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由于杜念远这种肯定的声调,倒使黄鳞不敢造次。   他翻着眼睛,看了杜念远半晌才道:“久闻夫人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可是对于夫人的真实功夫,江湖上倒是甚少传闻。”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宫中的消息倒还不算太闭塞,你说得一点不错,我真实功夫的确不太行,可是今天敢出来对你,你该多考虑一下。”   黄麟一怔道:“难道你在拳脚之间,还能施什么技巧?”   杜念远笑道:“信不信由你,不过你知道我是不打没把握的架的……”   说时纤掌微微抬起,黄麟却似十分害怕,连忙闪过一边。   杜念远一掌击在雪地上,扬起大蓬雪花,然后大笑道:“你的胆子真小,连这种掌力都不敢接。”   黄麟察看她的掌势,觉得实无奇处,若以功力火候论,更是不值一笑了,可是他依然担心。   他担心的是杜念远的态度,这女子阴名久着,应该不是不知利害之辈,难道真敢和自己一比功力吗……   他还在考虑的时候,杜念远的手又击起来了,这次屈指成钩状,脸卜依然含着那种不可捉摸的笑意道:“掌既不敢接,你无妨接这一指看看。”   纤指轻弹,指风如刃,由于她脸上那种从容不迫的神态,使得黄鳞仍然不敢轻樱其锋,又是侧身避开。   杜念远哈哈长笑,满脸俱是不齿之态道:“你简直替大内丢人,这等畏首缩尾,怎配在宫中身居要职,领袖群伦,身居其位……”   黄鳞城府再深,也受不了这种激辱,怒喝一声道:“泼妇!你欺人太甚。”   话声中一掌径劈,杜念远意态从容地伸掌去接,韦纪湄大惊失色,连忙高声阻止,叫道:“念远!不行!这老儿厉害得紧……”   叫声方落,为时已晚,杜念远已着着实实地接了一掌,可是这结果却大出韦纪湄的意料之外。   杜念远安然无恙,相反的是黄麟反被逼退了一步。   韦纪湄失声惊叫道:“念远!你……你是怎么了?”   杜念远收掌微笑道:“你对我太缺乏信心。”   韦纪湄从未对她失去信心,可是做梦也想不到杜念远的功力会精深如此,居然能将黄麟挫败。   黄麟则整个地呆了,猜不透面前的这个女子究竟是何路数,除了宇文瑶外,论功力他从不作第三人想,可是……   沉吟片刻,黄麟又举起手来,凝聚功力,准备致命的一搏,杜念远微笑地翻着手掌道:   “老匹夫!下一招可没有这么轻松了,至少我要你报废一条胳臂,不信你尽管上来试试。”   黄麟初是一惊,继而大笑道:“只要你有本事,别说一条胳臂,就是这条老命,你也不妨拿去,老夫不信你能够功夺造化。”   语毕缓缓一掌推出,由于他手臂在不住地颤动,可见他的确是拼出了全力,韦纪湄的一颗心立刻又提到喉咙口。   杜念远对他的掌力全不在意,黄鳞的双掌已推近到她身前尺许之遥,居然连衣袂俱未飘起半点。   杜念远面色一寒,厉声叫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纤掌迅速地扬起,又迅速地落下,“克!”的一声,居然将黄麟的一条右臂,生生地卸了下来。   黄麟步下踉跄数步,扑地跌坐在地,蓝龙与诸葛凤本来是诧然旁观的,见状毫不考虑地双双跃步而出。   诸葛凤扑奔黄麟,将他扶了起来,急声道:“大哥!您怎么了?”   蓝龙却兜胸一掌,直取杜念远。   杜念远在卸下黄麟的胳膊后,即已飘然来到韦纪湄的身畔,此时突又迅速无比地躲到他身后去了。   掌势已到,韦纪湄被迫代接了一招,虽将蓝龙的攻势挡住,本身被震得心跳手颤。   杜念远在身后叫道:“纪湄!别跟他硬拼,用绵石拳收拾他。”   蓝龙的第二招攻势又到,韦纪湄无暇思索,左掌迎着来势,往后一收,蓝龙只觉得掌力落在一个柔软的虚体上,找不到着劲之处。也收不住身势,自然地向前倾去,韦纪湄的另一手却出拳如锤,猛击出去。   “咚!”   蓝龙的身子平飞出去,总算他功力深厚,未受重伤,可是已感到肺腑翻动,极为难受。   杜念远笑道:“如何!紫府秘籍的功夫虽杂,却各有其用途,这老家伙练的刚劲,只有如此对付他最妥。”   韦纪湄心中颇为折服,紫府功诀虽是多半由他练习,在了解与因势制宜上,仍是不如杜念远甚多。   蓝龙凶猛的攻势被遏阻之后,那股拼命的勇气已失去了不少,只是呆在一边,不再抢攻。   韦纪湄想了想,回头对杜念远道:“你收拾那个最厉害的老家伙,都不过是举手之劳,为什么不连这个惹厌的老匹夫一起收拾了呢?”   他说时手指蓝龙,杜念远微微一笑,不予置答。   这时黄麟已出诸葛凤扶了起来,目睹这种情景不禁勃然大怒,伸着那只好留,将诸葛凤一推叫道:“三弟!你走开!我非要跟那汲妇拼一下。”   诸葛凤连忙上前拉住他道:“大哥!不行!您的胳臂………”   由于他用的力太猛,黄麟不由主地向他怀中倒去,挣扎半天才拿势站稳,举起手来,尚未发招,忽而放下手来,以怪异的声音问诸葛凤道:“三弟!你刚才拉我时用了多少力气?”   诸葛凤呆了一下才道:“不晓得,我只是情急一拖……”   黄麟脸色大变地一掌击下,只激起淡淡的一层灰雾,好像不甚相信,接着又发了一掌。   这一掌的力道更差,地下连动都没有动。   黄麟大吼一声,口中鲜血猛射而出,厉叫道:“泼妇!你对我用了什么诡计?”   杜念远动都未动,黄鳞猛扑向前,却被她吃喝一声,打到数尺开外,躺在地下,这次是入云流星徐刚出手。   杜念远斜瞥了他一下道:“徐刚!你算饶了他一命,若是由我自己出手,这一下不敲开他的脑袋有鬼,这老杀才居然敢骂我。”   徐刚惶恐地一躬身道:“只要夫人下令,属下立刻可以取他的首级。”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算了!这样子由他活着比死还痛苦。”   黄鳞在地下痛哭出声道:“泼妇!你散去我的一身功力,还不如杀了我的好……”   众人俱被这情景惊呆了,只有韦纪湄微现了然之状。   黄鳞在地下痛苦地爬起来,一指猛戳自己的胸口,诸葛凤连忙阻止他,急声叫着道:   “大哥!您这是何苦?”   黄麟招势未减,触到胸口时,人只动了一下,丝毫未受指害,他的另一条胳臂只被杜念远劈碎了骨骼,未伤皮肉。   可是他此刻的脸色却比断臂时更为惨白,哀叫道:“没妇!你好狠的心,弄得我求死都不能……”   杜念远失声喝道:“老匹夫!你再骂我一句,我叫你再痛苦上一倍。”   蓝龙见状大怒,作势又待攻出,杜念远寒着脸对他道:“你敢上!地下那老匹夫就是前车之鉴。”   蓝龙居然被她慑住。不敢动一下。   空气陷入一种难堪的沉寂中。   良久之后,宇文瑶慢步漠然地道:“素月!你拍他的巨阕穴!”   素月应声而上,走到黄麟身畔,伸手轻轻一拍,黄麟哇地一声,又喷一口鲜血,立刻气绝不动。   蓝龙与诸葛凤见状大惊,刚一移动身子,宇文瑶喝道:“站住!你们胆子越来越大了。”   二人俱废然却步,宇文瑶却由怀中掏出一方白绫,在黄麟一旁抹下一丝鲜血,放在眼前仔细察看。   杜念远脸色微微一动,却未作任何表示。   宇文瑶察看半晌,方始将白绫弃下轻叹道:“夫人果然名不虚传,这青胞蛊下得高明之至。”   杜念远仍无表示,蛊神祁三连却为之一震,显然宇文瑶己经辨认出来了,韦纪湄更为之震惊了。   杜念远轻轻一笑道:“你倒是很博学。”   宇文瑶也淡笑道:“我自幼在宫中接受一切教育,今日以双十之年,领辖宫中所有武士侍卫,并不因为我是公主的原故。”   杜念远笑道:“佩服!佩服!我倒愿意跟你斗一斗。”   宇文瑶轻笑道:“我不怕你,此时我若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黄鳞是被你的先声所夺,让你先攻了两招,所以才上了当。”   杜念远笑道:“换你也是一样。”   宇文瑶道:“换了我你就没机会了,第一招我就不会容情。”   杜念远大笑道:“你还是没机会,我敢在这儿现身,绝不会只作一项准备,因人而施,对你我就不会使用这种方法了。”   宇文瑶微笑道:“我们要试一试?”   杜念远也淡淡地道:“悉听尊便。”   宇文瑶袅袅地移步向前,杜念远端立不动,四外之人却被她们之间的紧张局势,逼迫得连大气都不敢透,而且谁都不敢预测那后果。   宇文瑶走了几步,忽而停止身形道:“算了吧,我不愿意用这种方式跟你比。”   杜念远轻吁一口气道:“我也不愿意,因为也许你为平生最佳对手,这是最笨的比赛法,我们似乎可以多交手几回合。”   紧张的局势和缓下来了,四周的人也透了一口气,每一人都感到失望,也感到同样的满足。   大家希望知道她们之间孰强孰弱。   大家都知希望这两个女子中有一个失败,当然双方希望对象不同,可是大家又怕自己失败。   宇文瑶想了一下道:“你还有多少绝招可以使的?”   杜念远道:“很难说!你在宫中有着良师传授,我博览群书也略有心得,在学识与见闻上我们是相等的。”   宇文瑶冷笑道:“在武功上你不堪一击。”   杜念远也冷笑道:“在心智上我胜你良多,因此我的条件并不比你差。”   宇文瑶微微一笑道:“这也许是对的,不过我绝不承认,我发誓必在心智上要胜过你,而且要赢得你口服心眼。”   杜念远谈笑道:“很好!我随时在等待着,不过你先发动攻势,我却坐以待毙,多少是吃了一点亏。””   宇文瑶浅笑道:“这倒不错,我绝不要占这点便宜,今后我在发动攻势时,事前通知你好了,如此一来就公平了。”   杜念远兴奋地道:“行!就是这么办,我很高兴能遇上你这个对手。”   宇文瑶不再说话,只是举手对素月一挥。   素月在怀中掏出一个小银角,鸣鸣地吹了起来。   杜念远笑着不作声,韦纪湄倒又糊涂起来了。   素月将银角连吹三长声,每一长声间都有片刻的间歇,那响亮的号角声在谷中回荡,历久不歇。   三声既罢,四谷一无回音。   字文摇淡淡地道:“算了吧!那两批人大概都回不来了。”   杜念远谈笑道:“不错!侵入前山的六个人都闯入了百禽阵,大概是喂了敝旅西门堂主的灵禽,其他的四个人则被导入迷阵了。”   宇文瑶不信地道:“我宫中的人对阵图涉猎甚精,你的迷阵可能难不住他们。”   杜念远道:“迷阵当然不行,可是迷阵是设在树海之中,你既然学富五车,当知长白山树海中有些什么?”   宇文瑶淡淡地道:“十年落叶成烂沼,你大概是用这困住他们的吧。”   杜念远大笑道:“不错!落叶化水,聚水成沼,其质甚于弱水,其浮不载鹅毛,你属下的高手都成了沼底冤魂了。”   宇文瑶想说什么,未后还是忍住了,只道:“看来我这一次是输了一着。”   杜念远谈笑道:“下一次你还是输定了。”   宇文瑶忽而脸色一寒道:“你别太得意,这一阵我并未认输,而且我还放过了一次赢的机会,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杜念远诧然道:“我不知你赢在哪里?”   宇文瑶哼了一声道:“尽管你能不露声色,可是你的属下却沉不住气,方才我只要一出手,你必是个死数。我就是不愿意那样杀了你。”   杜念远回头望了西门泰与祁三连一眼,两个人羞惭地低下了头,只有公冶勤木然毫无表情,杜念远微微一笑道:“俗子不足以与大事,幸亏我对每一个人都只交代了一件事,副首领!你告诉她吧。”   公冶勤抬起头来,仍是木然无表情地道:“夫人虽然只向祁堂主要了一项青虺蛊,但是我与巧匠未明先生合力设计了一种暗器红线盒,就藏在夫人袖中。”   宇文瑶蔑笑道:“红线盒能挡我一击吗?”   公冶勤道:“不能!可是红线盒能在公主掌初发之时致公主于死命,这红线盒暗藏无数毒针……”   宇文瑶立即插口道:“那毒针能伤得了我?”   公冶勤道:“公主何妨试发一掌?”   宇文瑶眼角一斜素月立刻发出一掌,公冶勤亦适时将手抬了起来,素月眉头一皱,掌力才吐出一半即止。   她雪白的掌心并插着五枚细针,入肉分许。   素月脸色大变,公冶勤淡淡一笑道:“姑娘别紧张,这针上是无毒的,毒针在夫人的袖口中,敝人这一盒不过是供参观的样品。”   宇文瑶拔下针来一看,目光凝视公冶勤道:“这针是你发明的?”   公冶勤轻轻一点头道:“不错!针身的螺纹专为回转气流而设,遇力则逆行,劲力愈强其势愈速,这道理是先父发现的。”   宇文瑶追着问道:“令尊为何不自行打造呢?有此一针,可横行天下。”   公冶勤道:“先父纵然发现这个道理,然不遇东方先生这等巧匠,亦无法打造,这螺纹深浅一点也错不得。”   宇文瑶微微一笑,一掌却拍向公冶勤前胸。   公冶勤眉头一皱,胸前衣衫微凹了一下,骤然有阵凉风泛体,身不由主地打了一个冷哗!   杜念远急问道:“副首领!你感到怎么样?”   公冶勤摇摇头,宇文瑶笑道:“我这一掌并未用力,算是报答你针上无毒。你们肯示出红线盒,我也告诉你一声,这叫无影掌。一发即至。”   杜念远微笑道:“掌发针至!两败俱伤!我们只是个平手。”   宇文瑶笑道:“我深居大内。遍览群书,还没有毒药能伤得了我?”   杜念远亦笑道:“难得遇见行家,我这张配方倒要请教一下。”   说着含笑地从袖口中摸出一张纸条递过去。   宇文瑶接了过来,略一省视,不禁轻轻一叹,又注视了一下手中的素针,才微带钦意地道:“高明!高明!你值得骄傲,搜罗的这些人也值得骄傲。我这趟出来倒是不虚此行。”   杜念远微笑道:“富倾天下,贵为帝裔,未必就足以傲视宇内,沧海遗珠,亦足以警戒你们不得固步自封。”   宇文瑶轻轻地笑道:“领教!领教!今天的事就算到此结束了,不出三个月,我必定再度前来候教,那时却望你好好准备。”   杜念远笑了一下,宇文瑶已经挥手下令,准备开拔。   韦纪湄这时才有机会开口,指着帐篷道:“这座行官小姐不必拆走,三个月后再度莅临时,依然可以居住,敝旅一定派人妥为照顾。”   宇文瑶望着他笑道:“这个无须首领费心,帝王之家,衣着不乏,用过的东西我不会再要了,倒是首领本身要多珍重一点。”   韦纪湄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宇文瑶响起银铃似的笑声道:“三月后以君作注,请尊夫人将你看牢些,最好拴在裤带上,否则我就把你拐跑掉。”   韦纪湄想不到她贵为公主,居然会不顾尊严地开起这种玩笑,一时弄得面红耳赤,无言可答。   宇文瑶却带着那一连串的笑声,携着素月领头飞驰而去,蓝龙与诸葛凤望了地下两具尸首一眼,紧追着也走了。   韦纪湄还在发呆。   公冶勤这时才对杜念远道:“恭喜夫人!这一仗又是大获全胜。”   杜念远望着宇文瑶远去的背影摇头道:“不!我真有点怕这个女人,她胜负成败不形于色,心机不在我之下,神骑旅真要丢了首领,跟斗就栽到家了。”   韦纪湄的脸色在微红中泛出怒意,杜念远轻轻叹道:“纪湄!别生气,我不是拿你开胃,这次我真怕会把你给丢了。”   这是杜念远从来没有过的表情和语气。   大家都不禁呆了。   时届深秋,芦花翻白燕子飞。关外又开始为风沙所笼罩了,万里青沙的高粱田全收割了,一望无垠的平原上,留给人的是一片凄凉的感觉。   一个孤独的中年人,两鬓星白,骑在一头骏马上向前飞驰,把蹄印洒在无垠的平原上。   当他远远望见那终年长白的山头时,不禁微微地舒了口气,可是立刻又为一种情景而诧异了。   他勒住马匹,静静地思索片刻,然后自言自语地道:“这是神骑旅的辖地呀,怎么会没有人招呼我呢,难道已没有人认识我了,我才离开江湖半年呀。”   顿了一下,他又慨然地叹了一口气道:“江湖真是个无情的地方,我闯荡江湖半生,也曾轰动过天下,可是才半年,江湖人都忘记我了……”   感慨中他继续策马前进,片刻之后,忽又失笑自语道:“我真是自寻烦恼,既然已经绝意江湖,还去计较做什么?前段日子还在希望人家忘记我呢?办完了这最后的一件事,我就可以安心去求归宿了。”   马蹄得得地轻敲山径的时候,他又发现事态有异了。   这儿已近神骑旅的总坛,怎么还是不见半个人影。   “山上有什么变故吗?我一路行来并未有所听闻呀。”   惊诧中他极力地策马,上坡应该是很费力的,可是由于他的坐骑神骏,速度依然很快。   偌大的总坛仍是空荡荡的,可是他的蹄声却激动四周的山谷。行到总坛的巨厅前面,里面才匆匆地出来一人。   中年人飘身下马,那里面出来的人却怒声道:“我们已经宣布解散了,你又回来做什么?”   中年人初是一怔,继而怒声道:“公冶勤!你这是什么话?”   那里面出来的人,正是神骑旅的副首领公冶勤,他仔细地打量一下这中年人,不禁惊叫道:“掌门人!”   中年人微微摆手道:“我已离开江湖,你可以不必如此称呼。”   公冶勤恭敬地道:“是……韦大侠。”   原来这中年人却是曾经叱咤一时的太阳神韦明远。   公冶勤又打量了他一下才摇头道:“韦大侠!真的是您,半年来您怎么变了那么多。”   韦明远诧然道:“我有多大改变,居然使得你认不出了。”   公冶勤迟迟地道:“大侠的一头黑发都变成斑白了,脸上也添上了皱纹。”   韦明远愕了一下道:“真是这样?半年多我没有看自己了。想不到会苍老成这个样子,难怪一路上没有人认识我。”   公冶勤仍是不甚相信地道:“大侠曾服驻颜丹,应该永保英颜才对。”   韦明远浩然叹道:“纵有不死灵药,难活此心如灰,我的心已死了,所以驻颜丹也失去了功效,这就是我苍老的原因。”   公冶勤随之一叹道:“大侠与杜山主的一段感情,足可以动摇天地,坠落星辰,忧思催人老,想不到会如此厉害。”   韦明远触耳伤心,不愿意再谈下去,连忙问道:“这里是怎么回事?”   公冶勤脸色一暗,低低地道:“解散了,朱楼瓦砾,不过瞬息间事,真是太快了。”   韦明远惊道:“解散了?为什么要解散,纪湄呢?”   公冶勤支吾半晌,才黯然地道:“死了。”   “死了?”   韦明远几乎要跳了起来,但是过了片刻,他又镇定了下来,慢慢地消去了激动,轻轻地道:“死了也好,我这桩心事算了了。”   这次轮到公冶勤吃惊了,望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韦明远轻轻一叹道:“在泰山会上,我已经宣布他不是我的儿子了,这次来看看他,正为了我一桩未了的心事,他死了就算了。”   公冶勤惊疑地道:“大侠之言,实在令人费解。”   韦明远叹道:“我虽然已不再承认他是儿子,可是他始终令我悬心……”   公冶勤道:“父子乃人类天性,无怪大侠不能忘怀。”   韦明远摇头道:“不!我不是这意思,因为对他的行为,我至少有一部分责任,这次就是要告诉他好自为之,多行不义者必无善果,谁知道他已经遭报了。”   公冶勤不以为然地辩道:“首领所作所为,并无违义之处。”   韦明远庄容道:“那是念远找理由,事实上神骑旅的一切行为,哪一件是对的?就是他们作的义举,也有着一个邪恶的动机。”   公冶勤想了一下道:“大侠不计亲,再下十分钦佩,只是……”   韦明远苦笑道:“你必是认为我亲情太淡薄了一点,其实对他的死,我是难过的,可是我仍觉得他该死。”   公冶勤默然无语,片刻之后,韦明远又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公冶勤低声道:“不知道。”   “不知道?这是怎么说呢?”   公冶勤又道:“首领死因不明,可是凶手定是大内宫中之人,尤其是那个名叫宇文瑶的公主嫌疑最大。”   韦明远道:“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公冶勤乃详细地说明道:“在泰山丈人峰头,神骑旅用火药炸死了傅一飞与大内四十余名卫士,这是结怨之始。”   韦明远叹道:“一下子四十余条人命,这似乎大狠了一点。”   公冶勤道:“神骑旅先被杀了五十几个弟兄,大侠是知道的。”   韦明远道:“以杀易杀,这是暴行……”   公台勤道:“不过那时首领及首领夫人是为了自卫,傅一飞志在紫府秘籍,首领就是献出了秘籍,也未必能保住性命。”   韦明远无辞可对,只得道:“你继续说下去吧,我们不要争理了。”   公冶勤乃又道:“三个月前大内派三批高手出关,渗入总坛,被夫人设计消灭了两批,只有宇文瑶与宫门四杰跟首领对了面。”   韦明远又忍不住岔嘴道:“宫内技艺如何?”   公冶勤道:“高不可测,首领力杀淳于雏,夫人计除黄麟,四杰去二,夫人用心智挫败宇文瑶。此女尤其了得,若论功力,神骑旅无人与匹敌。”   韦明远奇道:“宇文瑶如此了得,何以甘心认败?”   公冶勤道:“宇文瑶看上了首领,情愿下嫁首领,首领拒绝了,宇文瑶扬言三个月后重来,志在获得首领。”   韦明远一叹道:“又是风月牵缠,韦家人怎么永远都跳不出这个圈子。”   公冶勤有点想笑,可是不敢笑出来。   韦明远又道:“三月为期,不就是最近吗?”   公冶勤道:“是的!夫人想尽办法,始终未能躲过此厄,三天前外堂堂主毛文锡猝然暴毙,过一天是西门泰,再后是祁三连,今天早上在密室中发现首领无疾而终,死因不明。”   韦明远恻然低头,半晌才缓缓道:“他成于紫府秘籍,死时还是肇因于此。是以重宝功籍,得之并非福缘,反是祸胎。”   公冶勤憬然不语,韦明远又问道:“那么念远呢?”   公冶勤忽发异容道:“夫人的态度很奇怪,她见了首领尸身之后,并无伤感的表示,看了片刻,突然发了一掌……”   韦明远惊叫道:“干什么?”   公台勤道:“她将首领的尸身击得粉碎,冷笑几声,吩咐我立刻解散神骑旅,然后就带着徐刚走了,不知到哪里去了。”   韦明远愕然道:“这孩子怎样怪到这种程度?”   公冶勤摇头道:“不知道!夫人是非常人,常有非常的行止。”   韦明远想了一下,泪水不禁潜然而下,慢慢地移动身子向后走去。公冶勤忍不住跟在后面道:“大侠不想替首领报仇了吗?”   韦明远回头含泪苦笑道:“不了!纪湄手下杀过无数的人,他们该找谁报仇去?江湖上怨怨相报,永无已时,我不应存此想。”   公冶勤又道:“大侠难道连他的坟墓都不想见了吗?”   韦明远黯然地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公冶勤几次欲语又止,倒是韦明远又问他道:   “神骑旅解散了,你作何打算呢。”   公冶勤凄苦地叹道:“我连参加两个最盛大的帮派,天龙派与神骑旅,我眼看着它在日丽中天时,阕然消亡,雄心顿尽,对江湖也灰心透顶,今后只想守在此地,陪着首领的英灵。”   韦明远点点头道:“也好!江湖是个伤心的地方,也该倦鸟知还了,纪湄的坟墓有你照顾,他会在泉下感谢你的。再见了。”   公冶勤作了一礼,韦明远点点头,回身上了马,缓缓地向前走着,望着他微沟的背影,想到一生光辉的岁月,公冶勤不禁替他掉下了眼泪。   忽然他又想起了一件事,高声叫道:“韦大侠!请等一下。”   韦明远回过身来道:“你还有什么事?”   公冶勤抽出一卷书道:“这是夫人临走时交给我的,要我送到梵净山去,大侠一定会到那儿去的,请您带去吧!”   韦明远展开一看,只见卷首题着:“痴人冢!”   三个大字之后,是洋洋洒洒的一番血泪情史,正是叙述他与杜素琼的全部遭遇,韦明远一边流泪,一面念着,直到最后的两句:“地老天荒!从此人间情常在;海枯石烂,而今冢中魂相依!”   忍不住掩卷唏嘘,策马急驰而去!   夜色深罩在梵净山,韦明远将身子藏在黑暗里,望着一间小楼的窗子发怔,雨丝菲菲,淋湿了他的衣裳。   窗纸上有灯光映着三个影子,他知道那是朱兰在替两个孩子上夜课,琅琅的书声隐约可闻。   韦明远用手擦了一下眼泪,低低地轻语道:“兰妹!孩子们,我不来看你们了,因为见了你们的面,我会更加深了自己的内疚,我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请你们原谅我的自私吧。琼妹已经等待我太久了,你们是最后一桩心事,我只想远远地望一下你们的影子,我就安心地去了……”是的,朱兰,另俩孩子,是他唯一的心事了,上次在杜素琼的墓旁,他已替自己安排好了归宿。   剩下的只是一些心愿未了。   他首先到玄真官中,见过了慎修,以及一些随他创天龙派的伙伴,红尘历一劫,他们的道心更坚定了。   他把碎心人的事情告诉了老道士,老道士没表示意见。他又把文抄侯、聂无双、文梅姑的骸骨送回他们的故里安葬,本来想也许可以碰见祖师天龙子的。   可是天龙子如闲云野鹤,他也就算了。   到家乡拜过祖坟,天龙谷也就是他早年投师学艺的幽灵谷,拜辞过天龙大侠姬于络与天香娘子的双栖冢,归还拈花玉手,默祷一番,接着就到关外去,原意想告诫韦纪湄一番的,不想反得了他的死讯,他难过了一阵,觉得反而心安了。   在途间他又到洞庭之滨,默吊一阵萧媚,把纪湄的死讯告诉她,虽然她听不见,但纪湄总是她的孩子。   他又吊过湘儿的坟,姑苏城中寒山寺畔再听一次凄凉的钟声,他又告诉了纪湄的死讯,因为她爱过这孩子。   同时在寒山寺中,他意外地发现了天竺神僧法印,法印已虔心礼佛,无意向他争雄了,这件事令他十分欣慰,虽然是无足轻重的怨嫌,总算又了一桩,他愿意在瞑瞑归去时,心中的悬念愈少愈好。   一切恩怨都已清了,除了萧环。   可是他找不到她,也不想找到她,即将结束的余生,不须多惹情波了……   窗上的人影渐渐地模糊,想是朱兰将灯芯拨小了。   接着他听见朱兰的声音道:“孩子们睡吧。”   韦明远禁不住又轻轻自语道:“睡吧!孩子们睡吧!兰妹!我也要睡了,我太疲倦了,这一觉我要睡到永生,再也不起来。”   说完他轻轻地移动身子,直向杜素琼的坟墓而去。   夜间夹着闪电,使他在闪光中将墓碑都看得很清楚,望着那空着的墓穴,他安慰地笑了一下。   “琼妹!我来了,马上就要跟你在一起了。”   走到碑前,他准备做最后的一件事,把杜念远替他们作的那篇传记亲自刻上去。   一个电闪过来,怔住了。   空白的地方忽然有了字迹,也是刻上去的。   是谁在这儿留字呢?他简直无暇思考,急着想看那字迹。   借着晴空中一点微光,他慢慢地读着。   心跳了,跳得很厉害,这字迹太熟悉了。   是杜素琼的。   明远:   感君痴情作伴,振指留字时,内心激动,几不成书。   妾未死,妾不死,君亦不必死矣。   天魔引耗力过度,妾仅一时虚脱而已,约计泰山会后四十余日,妾又悠悠复生,此四十余日中,四肢皆冰,惟胸头一点余温而已,不意竟能不死。   妾未死实与死无异,复生之日,两鬓皆霜,皱纹满面,已不复昔日之素琼矣。九天梅虽能驻颜,却不足抗天魔引之巨大损耗,昔日梵净山主管双成即为前例。   妾无庸人女貌印生命之思想,知君亦必不以妾貌衰而见弃,然自度白发英颜,实非其匹。   委本意再度自寻了断,又恐君一念情痴,不改身殉之念,乃忍死须臾。   嗣后深山古洞中为妾容身之地,所伴着惟一枝玉笛,一腔爱君之情。   君虽届中年,英姿依然,兰妹虽逾不惑,风韵不减。环师妹初度而立,尤其青春,君未来岁月似锦,望为妾珍重此生,妾所愿也。   妾今生得知己如君,实为无上之幸,今后山居岁月,当终日馨香为君祷也。   若体妾爱君之意,盼勿存觅妾之念,即便陌路相逢,恐君亦难识妾矣。   珍重!明远,谨记妾言。   字迹到这儿没有了,韦明远一掌推开墓穴,果然发觉人去棺空。   “哈……琼妹!你真傻!你没有死,你老了,可是你不知道我也老了,丑了。天意要我们在一起,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我也要把你找到……”   豪雨!巨雷!都掩不住他的笑声。   他魁梧的身材不一会就消失在夜雨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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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深杯引满 青史几番春梦     华灯初上,这是帝都最热闹的时分。   “长安市上多酒家,长安女子貌如花。”这两句话说得一点都不错,每当夕阳西下,夜幕深垂,沉寂庄严的长安立刻就活泼起来了。五陵少年,王孙公子,都开始了他们千金市笑的欢乐生涯。   “天外天”是一座别具盛名的酒楼,除了气派大之外,烹调精美固然是一个原因,最重要还是这儿的侑酒歌伎特别艳美。因此“天外天”一到傍晚时分,总是座无虚席。“天外天”最精美的席位是在三楼。花厅虽然宽敞,可是寻常百姓休想分得一席之地,因为上面的席位永远是被一批达官贵人与显宦子弟们定去了。   因此,运气好一点的人,可以在二楼占着一副座头,分享着一点由三楼传来的清歌妙乐,再下的人只好向隅了。   今夜又是客满,可是三楼上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一些比较熟的客人忍不住感到奇怪,纷纷地向店伙们探问究竟,那些店伙则神秘地笑笑不作回答。   长安通达镖局的总镖头通臂灵猿马云程正好假二楼宴请两个重要的顾客,连问了四五个人都没有得到回答,不禁有点发火了,因为马总镖头多少在长安市上还算得了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他沉下脸一把抓住上菜的堂倌作色道:“混账!马大爷几时少过你们的酒菜银子,我要订楼上的座位你们说没空,没空为什么楼上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   那堂倌被握住手腕,疼得直咧嘴,苦着脸哀求道:“马爷!楼上今儿实在是没空。别说您,连谢御史跟鲁翰林早三天就定下三楼的花厅了,今天都让了出来。”   马云程也微微一怔道:“到底是什么人有那么大的架势,连这两个老家伙都惹不起,总不成是万岁爷自己要来吧?”   堂倌赔着笑脸道:“马爷开玩笑了,万岁爷怎么会上这儿来呢?”   马云程道:“这就是了,这两个老家伙除了万岁爷谁都不怕,今天怎会心甘情愿地让出场子呢?”   谢御史与鲁翰林都是简在帝心、红极一时的大员,连丞相阁老都要让他们三分,今夜居然肯甘心避让,无怪马云程会感到特别惊奇了,可是那名堂倌仍是吞吞吐吐地说不出名目来。   马云程看见他的两个客人也都十分有兴趣地注视着他,不禁又有点下不了台,沉着声音道:“姓马的也许比不上他们做官的,可是问问总不犯法吧。”   堂倌见马云程生气了,再者腕子也被握得十分疼痛,只得咬着牙,朝四边望了一下才低声道:“马爷!您别气,实在是小店得到过关照不许声张,这个主儿虽不是皇上,可比皇上还让人惹不起,您是明白人,不用小的多说了吧。”   马云程面色,一变道:“难道是……”   堂馆忙慌张地道:“您知道就得了,可千万不能嚷嚷!”   马云程立刻哄声松手,那堂倌抽回腕子,不住地揉着。马云程想了一下,才摇头低声道:“真想不到,他怎么敢上这儿来呢?”   堂倌压低嗓子道:“这是第三回了,还不是为着蝴蝶红吗?现在时间还没到,他应酬过那一位,大概也就快来了。”   马云程用手一挥道:“你去吧!别多说了。”   声音已变得十分慎重,堂倌打了一个躬退走,这时坐在马云程旁边的一位少年锦杉公子忍不住相询道:“马兄!你问了半天,到底说的是谁呢?”   马云程脸色端庄地低声道:“黄公子!你们做生意的不了解京师的情形,这件事不必多问,一会儿你们就可以看见两个京师极品人物。”   那个被称为黄公子的年轻人却不死心地道:“是怎么样的人物?”   马云程微笑道:“一位是京师第一名花蝴蝶红,论色论艺,相信你们两位一见就舍不得移开眼睛。”   黄姓少年淡淡地道:“原来只是略具姿色的歌伎。”   马云程微笑道:“岂仅略具姿色,简直就是天仙化人。”   黄姓少年笑道:“当真有如此绝色佳人,我们倒要领教一番,也不枉这次的长安之行。   泉哥!你说是不是?”   他未后是对着另一个少年人说的,这个少年身形比姓黄的魁伟得多,脸上也带着一股英气,闻言缓缓一笑。   马云程笑着道:“黄公子与庄公子这等英俊年少,想必早已成家立室,不然倒可以去找蝴蝶红谈谈,这妮子颇为不俗。”   姓庄的脸上一红,姓黄的笑道:“我们做珠宝生意的,整天在珠宝堆中打转,倒是没想到成家这回事,等一下见了蝴蝶红,一定要……”   马云程连忙拦阻道:“二位要结识蝴蝶红,千万别在今天!”   黄姓少年道:“为什么?她不是一个歌伎吗?”   马云程道:“蝴蝶红虽是歌伎,却是不比寻常,她来京师一年、艳名大噪,可绝不乱来,而且学识很好,诗词歌赋,件件精通,二位谈吐文雅,她也许不会拒绝,寻常俗客她还懒得应酬呢!”   黄姓少年道:“这不就结了吗,她既不讨厌我们,何妨……”   马云程摆手道:“不行!今天约她的这位主儿我们惹不起。”   黄姓少年问道:“为什么?他会吃人,会杀人?”   马云程道:“他不吃人,也不杀人,反正我们惹不起是真的。方才兄弟提起另一位绝顶人物,就是他。”   黄姓少年再问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马云程摆手道:“这个兄弟不敢多说,二位也不必多问,等一会他来时,二位可以偷偷地看一下,可千万不能莽撞!”   他的态度声调都极具谨慎,姓庄的没表示,姓黄的却撇着嘴巴冷笑连连,然后才以讥讽的口吻道:“兄弟只道马总镖头是京师第一位英雄了,想不到……”   马云程红着脸,呐呐地道:“二位不清楚,这……咳,我不必多说,二位若在京师多耽一阵,自然会懂得兄弟的话。”   正说之间,座间一阵骚动,一阵环佩叮当,大家眼睛都不禁为之一亮,阵阵香风袭人。   一个千娇百媚的绝色女子,大概二十五六年纪,手捧琵琶,带着一种醉人的笑容,袅袅地走上三楼。   庄姓少年微微一瞥,不作任何表示,黄姓少年却盯着她,一直到她的背影整个地消失了,才扭转头。   马云程见了他的形相,不禁得意地笑道:“兄弟说得不错吧,这女子可够得上称为尤物?”   黄姓少年拊掌大笑道:“尤物,果然是尤物。泉哥!明天我们去找她好不好?”   庄姓少年谈笑道:“要去你去吧,我没兴趣!我的心……”   黄姓少年脸上一红,连忙道:“你的心就在珠宝上。这么几颗猫儿眼,不过是几十万两银子,要是在乱世,一个大钱都不值。”   马云程急忙道:“黄公子,别嚷!京师人物复杂,财帛动人心!”   黄姓少年笑道:“交给你马总镖头保了,我们还怕什么?”   马云程摆下脸色道:“黄公子!我不否认这是一笔大买卖,可是兄弟声明过保的是暗镖,你这一声张开来,兄弟可不敢负责了!”   黄姓少年毫不在乎地道:“怎么?您马总镖头还怕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士?”   马云程正着脸色道:“这儿到齐鲁地界,兄弟还能卖个交情,再过去兄弟就不敢负责了,江湖并不是兄弟一个人的天下。”   黄姓少年大方地一笑道:“丢了就算了,这点银子我们还损失得起!出了事绝不要您马总镖头赔偿,这该可以了!”   遇上这种顾客,马云程也是毫无办法,这时他们的谈话已引起许多人的注意,大家都窃窃私语着。   马云程尴尬地提起壶来劝酒,刚斟到庄姓少年面前,四座忽然静了下来,好似发生了什么重大之事。   楼上来了四五个锦衣汉子,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略蓄短须,神气十足,相貌英俊。   四座的人都站了起来,连马云程都放下了酒壶肃立,只有黄姓少年与庄姓少年稳坐不动。   那男子微微点头,脸上含着一层淡淡的笑容,向四周扫视了一遍,当他扫到黄、庄两个座上时,目光稍微一顿。   黄姓少年脸色变了一下,可是那男子提起脚步,率着一群人上楼去了,众人也继续落座。   从这男子现身上楼之后,四周的嘈杂声也静了下来。   马云程低声道:“刚才二位应该站起来的,好在他也没有怎么样……”   黄姓少年骤然色变道:“凭什么?大家都是来喝酒的。他比别人尊贵些?”   马云程急得变色道:“公子低声些好不好?他是驸马。”   黄姓少年一愕道:“驸马?这倒怪了。”   马云程怔道:“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姓少年脸色已转平和道:“没什么。驸马也没什么了不起,他怎么敢公然到酒楼召伎情酒!难道不怕御史劾他行为不检?”   由于这次声音很低,马云程虽因话题太棘手,仍是耐着性子,压低了嗓门,偷偷地道:   “哪个御史敢参他,他手掌生杀大权……”   黄姓少年奇道:“他的权这么大?这倒是不简单!他是哪位公卿的子弟?”   马云程脸色一变道:“我不知道,知道了也不敢说,公子是生意人,看好别打听这种事,幸亏是遇见兄弟,换了别人……”   黄姓少年脸色也变了,正要发作讲话,庄姓少年已压着他的手,眼中作了个暗示,道:   “马总镖头说得对,咱们生意人何必多管闲事。”   黄姓少年按捺了下来,马云程吁了一口气,他怕再说下去惹麻烦,干脆变转了话题。   在举杯邀饮之际,庄姓少年递了一个询问的眼色,黄姓少年作了个肯定的眼色,庄姓少年又作了个疑问的眼色。   马云程看在眼中,倒觉得十分狐疑。   这时楼上已调丝弄竹,响起管弦之声。   四座连窃窃的低语都没有了,大家都在倾听着。   马云程压低了嗓子道:“蝴蝶红要唱歌了,二位不妨仔细地听一下,她的歌声美极了,的确够得上是余音绕梁……”   两个少年都驻杯倾听,楼上果然传出一阵歌声:   “日日深杯引满,   朝望小圃花开,   自歌自舞自开怀。   且喜无挂无碍!   青史几番春梦,   红尘多少奇才!   不需计较与安排,   领取而今现在。”   歌声甜美悦耳,歌意高旷远达,楼上的人都听呆了,不敢呼出一口气,只有楼上有人用响亮的喉咙笑道:“哈……好一个青史几番春梦,红尘多少奇才,红红,你就是一个难得的奇才,我敬你一杯!”   然后是蝴蝶红娇滴滴的声音道:“妾身怎么敢当呢?这不是折杀妾身了吗……”   接着是一番笑滤声,大概是那个男子硬灌了女的一杯酒,黄姓少年冷冷地哼了一声道:   “青史几番浑梦,红尘多少杀才!”   这句话说得很低,可是马云程已经吓黄了脸色。   不想楼上的那个男子大笑道:“红红,有人改你的歌词呢!你以为如何?”   蝴蝶红娇笑道:“妾身以为改得很好。往事如春梦,人生难得一个浑字,是男人多负心,确实该杀他几个。”   男子豪笑道:“说得好,也骂得好。你再唱一曲吧。这次唱个好的,免得又惹人家骂了,这儿的知音很多呢。”   蝴蝶红遵命又开始投弦起引,黄姓少年脸色却动了一下,他想不到轻轻的一句话,竟会被楼上听去。   那男的不简单!   蝴蝶红也不简单!   琵琶弹了一个过门,蝴蝶红的歌声又起了:   “当年白山黑水,   曾说海誓山盟。   君去杳如黄鹤,   而今音信无凭。   忆否冰雪为证,   共许白头深情。   君何忍作相绝,   十载悠悠此心……”   歌声在一声怨叹中结束,充满了凄恻之情。   男子也轻轻一叹道:“红红,这一曲为何哀怨之深?”   蝴蝶红凄楚地道:“妾身想起一个负心的男子,不自而然地流露出心中的怨情,请驸马爷别见怪!妾身……”   那男子笑道:“红红,不要紧张,不是我怪你,像你这样的女子,居然会有人负心相待,那个人简直该杀!”   蝴蝶红嘤嘤地啜泣起来,那男子在温言劝慰,楼下的人都屏息相待,黄姓少年突然起立道:“这女子太可怜了,我得劝劝她去!”   说完离座向楼上走去,马云程急忙想去拖他,可是那少年身形很是滑溜,居然没有被他抓住!   马云程脸色如土的站在楼梯口发呆,身旁忽而掠过一人,正是那庄姓少年,回头向马云程笑道:“我这个把弟年青不懂事,我去关照他一下!”   两个人居然一先一后都上了三楼。   花厅门口有一个锦衫大汉,按剑怒叫道:“下去!这是什么地方,也容得你们胡闯!”   黄姓少年傲然地道:“这是酒楼,大家都来得的地方!”   那大汉怒泛颜色,正准备发作,厅内已有人发话道:“刘标!别发横,让人家进来!”   那大汉悻然让开一边,两个少年一先一后地进入花厅。   这儿的陈设更华丽,画栏雕梁,承尘上悬着几盏宫纱裱糊的方灯,将厅中照得光亮异常。   灯下摆着一桌盛筵,盘皿俱是烂银所制,灿然生辉。   黄姓少年很不礼貌地道:“喝!好气派!”   那个男子在座上起立,毫不为忤地笑道:“二位别客气了,二位腰缠万贯,身挟奇珍,这点东西在二位的眼中算得了什么,来,请坐!”   他的声音仪态,别具一种慑人的气质,两个少年都不禁被他震住了,呆呆地出不了声。   蝴蝶红袅袅地起来替他们安排杯着,男子笑指着黄姓少年,以半带幽默的口吻对蝴蝶红道:“这位公子大概对你很注意,让他坐在你身边吧。”   蝴蝶红低着头,顺从地安下座位,两个人坐下了。   黄姓少年含有深意地微笑道:“您真厉害,居然把我们的底细都摸清楚了。”   那男子含笑道:“那倒不敢当!不过我的眼睛还算识人,一来就看出二位不凡,至于其他的事是别人告诉我的。”   黄姓少年一怔道:“您看出我们是谁吗?”   男子微笑道:“没有。虽然我的工作是防止宵小不法之徒在京师胡闹,但是二位不像是坏人,因此没有注意。”   黄姓少年哦了一声道:“防止宵小之徒是九门提督的责任,想不到驸马爷居然会降尊屈贵,来管起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   他的态度很坏,口气尤其不礼貌,席中其他人都有了不愉之色,只有那男子仍是温和地点头道:“没办法,我也是王命在身,不得不耳!二位贵姓?”   黄姓少年盯了他一眼道:“我姓黄,黄白的黄,单名一个英字,英雄的英。我是关外长白山的人氏,驸马爷知道这地方吗?”   他说时声色俱厉,双目圆睁,这时连蝴蝶红都紧盯着那男子,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动静。   谁知那男子微微地摇摇头道:“不太清楚!我只听说那儿终年积雪,可惜我一直住在宫中,希望有一天能到那儿去见识一下。”   黄英脸泛疑色,蝴蝶红则又是一声失望的轻叹。   那男子也将目光移向庄姓少年,庄姓少年自我介绍道:“我叫庄泉,与黄……贤弟是世交,现在合伙做买卖。”   男子点点头道:“原来是黄兄与庄兄,我真羡慕二位,年青有为,又有机会四处游历,我真恨自己被这些俗务困住了!”   黄英忍不住道:“首领……”   说了这两个字,他立刻就顿住了,等待反应。   那男子微笑道:“在宫中我是禁卫军与待卫的首领,二位身不在职,不必如此称呼!也不须称我驸马,我姓韩。”   黄英惊疑地道:“韩?”   男子笑道:“不错!韩,韩信的韩,我叫韩芝佑,托大一点,二位不妨叫我一声韩兄吧,我很高兴能认识二位,尤其是黄兄。”   黄英将韩芝佑三个字念了两遍,忽然变色道:“你为什么高兴认识我?”   韩芝佑微笑指着蝴蝶红道:“那是为了她。”   大家都为之一怔,用眼睛盯着他。   韩芝佑又笑着道:“红红是个很好的女子,我很赏识她,可是我又无法多接近她,本着爱人之衷,我希望她有个好归宿。京师虽大,英才难求,好容易今日得遇黄兄,更难得黄兄对红红如此心折,我决心把她交给黄兄,希望黄兄念在我们惜花志同,好好地爱护他!”   黄英为之一愕。   蝴蝶红泣然涕下。   韩芝佑自己则有点落寞的感觉。   空气陷入一阵难堪的沉寂。   良久之后,韩芝佑长叹一声,击桌长吟道:   “客里逢佳人,小聚恣欢游。   几度消魂时节,不觉斜玉钩。   漫拨朱弦玉柱,轻击红牙檀板,难过离人愁。   萧索朱楼外,响彻一天秋。   闻归雁,碧云收,琼楼幽。   应念孤裳夜寒,此后梦难求。   湖海波涛经惯,事业功名白头。   此恨付东流。   但愿人长好,   重泛双溪舟。”   声调苍凉,庄泉不禁动容鼓掌道:“韩兄这一阕水调歌头,音节劲古,竟不在白石青莲之下,词意缠绵,尤在易安三变之上!”   韩芝佑微微一叹道:“红红!你我相识一场,今天我替你找了这么一个归宿,总算尽了我一点心意,也算是对得起你了!”   蝴蝶红垂泪不语,黄英想了一下道:“韩兄抬爱盛情,在下感激不尽,可是在下才二十岁……”   韩芝佑微笑道:“她二十五,正可以像个大姊姊似的照顾你。”   蝴蝶红擦了一下眼泪道:“韩爷!您不要我,就把我随便送给别人,像我们这种落涵残花,本来是无所谓,可是……”   韩芝佑诚恳地阻止她道:“红红,你别想歪了,我不是不要你,而是不能要你,我又不愿意你如此以终,所以才将你托付给黄兄弟。”   蝴蝶红顿了一下道:“妾身怎么配得上黄相公?”   韩芝佑大笑道:“配得上!配得上!”   话声中突然双手分向左右拍去,一取蝴蝶红,一取黄英,取的是同一穴位,而且认穴奇准。   二人都没有防备,猝然应变,蝴蝶红纤手轻刁,将他的手封住了;黄英则举手反拍,硬挡住了一下。   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韩芝佑收掌大笑道:“红红稳健,黄兄弟则勇,你们正好是一对,我对自己的眼光很有信心,绝不会替你们乱作撮合!”   黄英沉着脸没出声,庄泉刚要开口,韩芝佑笑道:“庄兄不要心急,你英华内敛,一时不易求匹,不过你放心好了,包在我身上给你找个如意佳人!”   庄泉脸色轻轻一动,不是为韩芝佑的许诺而动心,却是对他敏锐的眼力而表示一种钦佩。   韩芝佑又微笑地对蝴蝶红道:“红红!你的琵琶实在迷人,以后也许没有机会听了。莫辞更坐弹一曲,聊记数度相识情!”   蝴蝶红凝睬不语,搭上扳指又铮铮从从地弹了起来,这次奏的是碧海青天的古调,音调特别凄楚。   韩芝佑皱着眉头听完,才将面前的残酒一干而尽,推座起立向蝴蝶红一拱手,惆怅地道:“好曲子!媳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红红,我会永远怀念你的,谢谢你给了我一段愉快的时光。”   说完又对黄英与庄泉拱手道:“二位若是不急,何妨在京师多盘桓些日子!兄弟与二位十分投契,很想跟二位多聚聚!”   庄泉拱手还礼道:“谢谢韩兄好意,我们兄弟已跟人约好,明日就要离京。”   韩芝佑笑道:“二位何必故布疑阵呢?马云程不过是一个草包,那些珍宝不如自己携带妥当,我们改天再见吧!”   说着率了那几名锦装武士,点点头就下楼去了。   偌大的花厅只剩下呆呆发怔的三个人。   半晌之后,蝴蝶红才首先坐下用眼掠着黄英道:“黄相公,不!我该叫你黄姑娘才对。”   黄英脸色一变,伸手就望蝴蝶红的肋下点去。   蝴蝶红毫不为动,亦不作抵挡的准备。   黄英的手指伸到离她分许,才抽了回来厉声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蝴蝶红微笑道:“那只能怪黄姑娘的乔装太不高明!没有一个男人会在耳鬓下留着长发的,何况你的声音又是那么细!”   黄英的脸又红了起来,恨恨地道:“我也想到这一层了,可是把头发剃了多难看!”   庄泉这时也笑着道:“我说你是多此一举吧!易钗而冠。哪有这么简单!”   黄英红着脸道:“但不知那个姓韩的看出来没有?”   蝴蝶红微笑道:“这倒不会,他目光虽厉害,总不如女人看女人仔细。”   黄英想了一下,突然又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藏身青楼……”   蝴蝶红道:“我原名祝家华,乔装歌伎,与你们的目的相同。”   黄英突然变色道:“你是天香双仙之一,后来又投归神骑旅的?”   蝴蝶红凄然一笑道:“不错!神骑旅散乱之日,祝家华也跟着死了。现在我是长安市上的红歌伎,我的名字叫蝴蝶红。”   黄英诧然道:“你一身艺业不凡,何至于如此?”   蝴蝶红道:“人总该找归宿的。”   黄英道:“卖唱市笑,这是什么归宿?”   蝴蝶红道:“不这样我就无法接近宫中,一年前我就想偷偷地进入大内,不想那儿的警卫太严,差一点就出不来。”   黄英镇定地道:“你要到宫中去做什么?”   蝴蝶红道:“不是跟你的想法一样吗?我要找首领,神骑旅的首领!”   黄英掀眉厉呼道:“这么说来韦纪湄的确未死!那个姓韩的就是他了?”   蝴蝶红困惑地道:“这个连我也无法断定。六年前神骑旅冰消瓦解,首领的确是横尸地上,被夫人击得血肉模糊   黄英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地道:“那婆娘上哪儿去了?”   蝴蝶红摇头道:“我也不晓得,否则我何至于这样流落无依,出此下策。夫人若在此地,以她的才智必能有更好的方法……”   黄英已愤怒地打断她的话道:“该杀的婆娘,总有一天我要找到她,将她碎尸万段!”   她的声音方住,庄泉已慎然开口道:“英妹,我帮你可以出这口气,但是不许你这么狠!”   黄英望了他一眼,脸上顿时化去厉容。庄泉又道:“八年前她杀死你祖父,这仇应该报复,她加之于你的凌辱,你也可以报复,但是不许太绝。”   黄英流着眼泪道:“怎么样才算不绝?我这些年来拼命习艺,为的就是这件事,这是我活着的惟一理由。”   庄泉沉声道:“胡说!人生可做的事太多了,仇恨并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我父亲收容你,教你武艺,并不仅为了叫你报仇!”   黄英想了一下才柔声道:“泉哥!我会听你的话,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庄泉这才有一点笑意道:“首先当然是要找到韦纪湄,因为你祖父是被他打成重伤而死的,其次我们也要找到杜念远——那个首领夫人。”   黄英道:“可是韦纪湄生死之谜并未得到解答。”   庄泉道:“韦纪湄一定没有死!那个尸身是假的,我相信杜念远也看出来了,否则他们伉俪情深,怎么下毒手毁尸?”   蝴蝶红插口道:“我也是这等想法,所以才到京师来探消息,那个姓韩的身形面貌,一切都像,就是……”   黄英紧张地道:“就是怎么样?”   蝴蝶红道:“就是态度不对。我好容易见到他的面,用尽一切方法,都无法使他流露出一点动静,刚才黄姑娘也试过了,他好像整个地变了一个人,对从前的事毫无一丝印象,见了我也像完全不认识了。”   黄英轻蔑地一哼道:“富贵显爵,能令人理智全涡,这叫利令智昏!”   蝴蝶红摇头道:“不对,首领掌握神骑旅时,一呼天下动,比当这个驸马爷神气多了,也自由得多了。”   黄英道:“那就是被美色迷昏了头!”   蝴蝶红摇头道:“也不可能,那宇文公主虽然美艳无双,可是这姓韩的仍然要出来找我,可见他并未受美色所迷,再说首领夫人的姿容,亦不在宇文瑶之下。”   黄英冷笑道:“得陇望蜀,是薄幸男子的天性。”   蝴蝶红轻叹道:“这就更不对了,当年首领对夫人用情极专,从不对别的女人假以辞色,我在他身边一年多,他就没正眼望过我。”   言下颇为幽怨,看了她落寞的神情,黄英倒不忍再加以讽刺了,想了一下才低声道:   “假若那姓韩的真是韦纪湄的话,他现在可对你很好?”   蝴蝶红脸色微微有点发赤,轻轻一叹道:“我也不知道这是否能叫做好,他只是喜欢跟我谈谈。可是他仍然寂寞,这种寂寞可以令人心碎,但是我并不能解除他的寂寞,否则他也不会将我转让给你了。因此直到现在,我也无法确定他是否确为往日的首领。”   庄泉沉思片刻道:“韩芝佑就是韦纪湄,这是可以确定的,单看他的名字就知道了,韩字的右边不正是韦字吗?这说明他尚未忘本……”   蝴蝶红道:“那他六年前为什么会甘心放弃神骑旅的大好事业,到宫中来受罪,为什么对往事能隐藏得这么严密?”   庄泉道:“宫中有的是迷失本性的药,服后令人记忆丧失。”   蝴蝶红道:“这药不能令人的个性也改了,首领从前不是这样的人。”   黄英道:“从前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蝴蝶红想了一下道:“也许我不该批评首领,可是从前的首领阴狠,冷酷,自私,绝不像现在这样平易可亲,亲切感人。”   黄英微笑道:“从前你也许不爱韦纪湄,现在可能爱上这韩芝佑了。”   蝴蝶红低下了头,显然是默认了这件事。   可是庄泉却皱眉深思道:“这就难以解释了,再好的药也无法改变人的气质!”   蝴蝶红突然抬头道:“假若这韩芝佑果真是首领,二位作何打算?”   黄英恨声道:“我也要将他打成重伤,像他从前对付我爷爷一样!”   庄泉阻止地望她一眼叫道:“英妹,你又忘记我的话了。”   黄英低下头不作声,庄泉又道:“只要弄清他真是韦纪湄,我们要考察他的思想行为,他如改好了,我们就原谅他。”   黄英抬起头来道:“假若他没有改变呢?”   庄泉正容道:“如他还像从前一样地残杀无度,我们就扫除他,这不是为了替你报仇,而是替天下人除害!不但是他,就是杜念远也是一样,只要她不再仗着智力作恶,我们也可以放过她,因为仇恨并不是永远存在的。”   黄英望了他一限,默然无语。   半晌之后,蝴蝶红才缓缓地道:“纵然这姓韩的有着一切的相似条件,他是首领的成分也不大多,我们都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两个人都抬起眼睛来望着她,蝴蝶红乃又侃侃地道:“我们都忘了首领夫人,假若首领真是在宫中的话,她早已有所表示了,绝不会等待六年之久!”   黄英撅着嘴道:“杜念远一定是死了,要不然她怎么甘心让丈夫白白被人抢走?她一定是死在深山野洞里喂了虎狼了。”   庄泉斥责地道:“英妹!我跟父亲那样地教育你,怎么还是化不掉你心中这点怨毒之念?你再这样子我就要生气了!”   黄英流着眼泪道:“泉哥!你不知道我心中有多恨她。”   庄泉声音稍微温和了一点道:“你的恨是对的,可是你应该克服这些恨念,为什么你不能跟着爸爸学呢?他比你的遭遇惨多了!”   黄英噙着泪珠不作声,蝴蝶红忽然道:“庄公子是哪位高人门下?”   庄泉淡淡一笑道:“寒门从不涉足江湖,藉藉无名,不值得对姑娘提起。”   蝴蝶红知道他不愿提起,乃微微一笑道:“黄姑娘在府上受了几年的熏陶,即造就这一身绝世的技艺,府上想来必是一个蹈隐的武术世家了!”   黄英抬眉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多少技艺?”   蝴蝶红笑道:“这不是很明显吗?当年神骑旅首领一身所学,天下罕匹,姑娘既然要找他,当然是有所恃而来的了。”   黄英被问住了无话可答,庄泉谈笑道:“寒门不过略知技艺,却谈不上高明。今日我们之聚,就算到此为止,今后有关探索韩芝佑真相之事,还希望姑娘多予合作!”   蝴蝶红笑道:“我不会跟你们合作的,你们在打击他,我则是爱他,就是我有所发现,也不会对你们说的。”   黄英望了她一眼,淡淡地道:“那我们只有自己努力了!”   说完站起身来,转至楼梯口,庄泉向蝴蝶红作了一拱,追到黄英身边,二人并肩下楼去了。   蝴蝶红一人在呆呆地想着心事,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忽而她抓起桌上的琵琶,急促地弹了起来。   这又是一座小楼,而且还是建筑得十分精致的小楼,楼栏上装着绿色的酋纱,檐角上挂着珍琼的铁马。   一辆油壁香车由两匹健骡拖着,驾车的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儿,像一阵旋风,直到围墙前停住。   红沙粉墙上的洞门,呀地一声打开,两名垂髻的小婢各举着一盏纱灯,老头儿一挥长鞭,车子便辘辘地进去了。   当小婢再次将洞门闭上时,车已驶到楼下,软帘一掀,探出一个俏丽的身形,怀中抱着琵琶,正是蝴蝶红。   老头儿将长鞭朝筒里一插,扭头对蝴蝶红道:“上去吧!主人在等你。”   他的声气完全不像下人,蝴蝶红点点头,跟在老头儿的身后上了楼,手中的琵琶则由小婢接过去了。   这儿对外是名动京师的歌伎蝴蝶红的香闺,可是蝴蝶红来到这儿,却又不像是个主人。   走到门口,老头儿首先躬身启口道:“启禀主人,老奴跟红姑娘来了。”   里面只传出冷冷的回答道:“进来!”   老头儿躬着身子,推门进去,当中的灯光十分黯淡,隐约可见一个瘦削的影子坐在黑暗中。   蝴蝶红也进来了,站在老头旁边,黑暗中的人影微微动了一下,以略带希冀的声音问道:“今天怎么样?”   蝴蝶红摇头道:“还是老样子!他不认识我,我几次提起往事,他似乎都没有反应,看来还是主人亲自出头吧。”   黑暗中默然不答,蝴蝶红又继续地道:“他好像是真的心志迷惑了,您与他的关系很深,也许见了您的面,他会恢复记忆也未可知。”   黑暗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宫中的确有能人,将一个人的神智能迷惑得如此之深,不过目前并没有到我出头的时候。”   蝴蝶红有点焦急地道:“主人!您必须趁早……”   黑暗中又传来轻轻一叹道:“我是最后的一着棋了,假若我的出现仍无法促使他清醒的话,则其人陷溺已深,势非……”   蝴蝶红惊道:“主人,您要把他怎么样?”   黑暗中传来坚定的声音道:“势非除掉他不可,我岂是那种易于吃亏的人!”   蝴蝶红一阵默然,欲言又止,黑暗中突发冷声道:“你可是觉得我的心太狠?”   蝴蝶红吃了一惊,连忙道:“没有!婢子不敢。”   黑暗中轻轻送来一声叹息道:“六年前我与他一起生活时,常觉得失去他我就无法生活,可是这六年来的寂寞日子,也使我慢慢习惯了……”   蝴蝶红想了一下,忽然道:“今天还有个姓黄的女孩子……”   黑暗中微微一惊道:“是黄英吗?”   蝴蝶红道:“是的,她好像也学成了,点我穴道时的手法很怪异,也很高明,旁边还有个姓庄的小伙子……”   黑暗中接着问道:“她问起我了吗?”   蝴蝶红点头道:“问起了,不过我还是照您所吩咐的说了,她好像很不甘心,不过那个姓庄的很正派,处处拦着她。”   黑暗中的声音已恢复冷静,平淡地问道:“拦得住吗?”   蝴蝶红想了一下道:“黄英还肯听他的话,看样子他们的感情很深厚。”   这次黑暗中没有回声,仿佛在静听着什么声音,蝴蝶红很是奇怪,那老头儿已准备行动了,黑暗中突然道:“别去了!来人已经脱困了!”   老头儿不信地道:“那吊人索是用天蚕丝编成的,我不信来人能挣得断!”   黑暗中轻轻一笑道:“信不信由你,来人不但已经脱困,而且还往这个方向过来了,假若我没有猜错,这应该是那位黄小妹妹!”   语声方毕,窗外已有人怒叫道:“杜念远你出来,我知道你一定在这儿!”   蝴蝶红与老头儿脸色俱是一变,黑暗中却镇静地道:“别忙!让她进来,我自会应付!   一切还是照旧。”   二人闻言不动声色,果然停未多久,楼窗砰的一响,被人用掌力击碎了,飘进一个穿黑衣的身影。   这黑衣人正是黄英,她已换回女装,冷冷地盯着蝴蝶红,又扫视了周围一眼,失声地道:“杜念远呢?叫她出来见我!”   蝴蝶红呆了一呆道:“我不是早就告诉你,我与夫人在六年前就失去了联络!”   黄英冷笑道:“这话只好骗小孩子!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杜念远一定在这儿!方才的陷人网就是最好的证明。”   老头儿突然走前一步道:“陷人网与吊人索俱是老夫装设的。”   黄英望了他一眼道:“你大概是当年的巧匠东方未明吧?”   老头儿傲然点头道:“不错!你用什么方法脱离了天蚕丝的羁绊?”   黄英冷笑道:“原来那捞什子玩意儿是天蚕丝,怪不得要害我用出九成力气才把它挣断,老头儿,你的手艺确然不错!”   东方未明怒声道:“胡说!我从未听说过有人能赤手空拳挣断天蚕丝的!”   黄英冷笑着双手一搓,掌心袅袅地冒起一阵青烟,使得蝴蝶红与东方未明俱为之一惊,黄英才得意地道:“像这样烧断总行吧!”   东方未明不禁为之哑然!天蚕丝就是不耐火,无怪乎黄英能脱因而出,冷场片刻,黄英又催促道:“这儿四周警备森严,你们二人又是当年神骑旅中要员,我断定杜念远一定在此,叫她出来吧,尽躲着不是事……”   一言未毕,黑暗中突然有人叫道:“小妹妹!你说得太武断了!”   接着灯光大亮,从里间走出一个中年文士来。由于光线突然转强,使得几个人的眼睛都不太习惯,黄英用手揉了一下眼睛,才厉声叫道:“你是谁?”   中年文士神态潇洒地道:“这就奇怪了,你无端闯入我的屋子,还要问我是推?”   黄英呆了一呆道:“我不是来找你!”   中年文土微笑道:“那你来找谁?”   黄英的眼睛盯紧他望了一下道:“我找杜念远,从前的神骑旅夫人,我的仇人!”   中年文士摇摇头笑道:“这儿没有这个人,我这两个下人从前倒是在神骑旅呆过一阵,你不妨问问他们,可知那个人的下落。”   黄英望了蝴蝶红与东方未明一眼,突然飞快地向里间掠去,蝴蝶红刚要阻拦,却被那中年文士用眼色挡住了。   黄英在里间找了一会,丝毫未得结果,又悻悻然地回到外面来,中年文士继续笑道:   “你定是不放心,怕里间藏着你要找的人,这下子可放了心了,我那屋里除了书之外,连鬼影也找不到一个!”   黄英想了一下道:“你究竟是谁?这两个人怎么又成了你的下人了?”   中年文士微笑道:“在下姓名早忘,自号恨天居士,姑娘也不妨如此称我,至于这两个人,因为他们佩服我的学识,所以自愿跟随着我……”   黄英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人,觉得他实在不可能是杜念远的化装,因为什么都可以伪装,惟独声调不然。   这恨天居士的声音粗嘎,丝毫没有一丝女性的腔调,呆了半天,黄英才以一种失望的声音道:“既然我要找的人不在这儿,请恕我冒昧打扰……”   恨天居士将手一伸道:“姑娘要走了?”   黄英道:“是的!杜念远不在这儿,我到别处找她去!”   恨天居士微笑道:“姑娘说得太轻松了,你侵入私宅,破坏了我的布置,又闹了半天,一声打搅,就想算了不成?”   黄英脸色一变道:“你待怎的?”   恨天居士淡淡地答道:“我那机关造来颇为不易,姑娘最少也该留下做两天苦工,将我的吊人索修好才可离去。”   黄英冷笑道:“假若我不肯呢?”   恨天居士将手一摆道:“方才姑娘搓手成焰,想必是仗着有几分本事,不妨赐教几招,若是姑娘胜了,在下当拱手恭送姑娘出去!”   黄英冷笑道:“那还不好办?我也正想领教一下,看阁下有多少能为,居然敢收容神骑旅的人员,而令他们甘心屈居下人!”   恨天居士晒然道:“神骑旅算得了什么?当年我是懒得出头,他们要是真的了不起,怎会在短时之内冰消瓦解。”   他将神骑旅贬得一钱不值,东方未明与蝴蝶红听了俱都毫无表示,黄英斜瞥了他们一眼,颇为不齿。   恨天居士笑吟吟地道:“姑娘是准备如何赐教法?”   黄英双手一摊道:“悉听尊便!反正我身上未带兵刃,最好在拳脚上决胜。”   恨天居士轻薄地笑道:“对美人挥拳动腿,何异焚琴煮鹤,太煞风景!这样吧!方才姑娘手底生焰,在下来个‘指上生花’吧!”   说着屈指一弹,指风过处,将桌上的一枝烛芯,连着芯上焰火,悠悠地向着黄英飘过去。   黄英轻轻一点手,纤掌一挥,掌风将那点微火劈成无数细小的火星,反往恨天居士的身上涌去。   恨天居士哈哈大笑道:“有意思,姑娘的确是玲珑心窍,这一手‘碎影分光’用得高明之至,在下倒要好好应付,庶几不落下乘!”   正说之际,那漫空星火挟着隐隐汹涌的暗劲,已经一起袭上身来,恨天居士身子左右摇晃了一下。   漫空的微火都熄灭了,可是恨天居士左右这一晃,也将黄英凌厉的掌势化解开了,双方都吃了一惊!   恨天居士惊的是黄英掌劲,简直无法硬接!   黄英惊的是他的化解身法,实属匪夷所思!   双方算是换过一招,可是大家都不动声色!   片刻之后,恨天居士才轻咳一声道:“星火俱灭!在下算是输了一招,为了稍赎颜面,请姑娘接我这一招俗之又俗的‘死灰复燃’!”   话毕袍袖一抖,那许多落在地下的火灰突地又飘起来,每一颗火灰上又散着点点红花,再度涌过去!   黄英见他方才抖袖之间,居然将死灰引燃,心中微觉一怔,漫空火星涌过来之际,她信手再挥出一掌!   这次可不如适才简单了,恨天居士用的不知什么邪劲,那许多火星受了掌力冲击,转了一转,继续向身上罩来。   黄英脸色一变,正想再用掌去挥击时,鼻中突然吸入一阵异样的气息,四肢顿时发软。   再看蝴蝶红与东方未明二人,俱都以手拖住口鼻,不敢呼吸,心知中了暗算,厉声大叫道:“无耻贼子,居然敢用卑鄙手段……”   一言未毕,鼻中异香更盛,头脑一昏,又吸进了一口气,整个人倒了下来,知觉全失,人事不知!   恨天居士哈哈大笑道:“小妮子,你要跟我斗还嫌早呢!难为你学了这一身好本事,可是你却逃不过我的袖中机关!”   这时蝴蝶红与东方未明二人手忙脚乱将窗门一起打开,待屋中的香味渐渐散去,道:   “夫……”   刚叫出一个字,恨天居士将眼一瞪道:“你又忘了!”   蝴蝶红脸色一变,连忙改口道:“主人!您的功夫真厉害!”   恨天居士轻轻一叹道:“不行!真要论实力我还不如她,完全是靠着毒龙香的功效,这妮子的心机很深,就是她的功夫……”   蝴蝶红道:“毒龙香虽有异效,可是无火不燃,你能利用烛火烧香,尤其是最后那一招,‘微香暗送’,加上‘死灰复燃’,实在是智力与功力最精粹的汇合。”   恨天居士默然不语,东方未明望着地下的黄英道:“这小姑娘怎么处理?”   恨天居士寒着喉咙道:“怎么处理还要问,你跟我多年了,应该懂得我做事的方针,十年前若不是为了徐刚,她早已不在人世了!”   东方未明诺然躬身道:“属下知道主人的意思。”   恨天居士沉声道:“那你还问什么?”   东方未明道:“属下是想正好用她来试试我新制的死神镜的威力。”   恨天居士想了一下道:“不行!那还要等到明天日出,这妮子留着是个隐患,事贵当机立断,明天你另外找人试验吧!”   东方未明答应了一声,在腰间掏出一柄尺许长的小斧,举起来就往她的头上砍下去。   恨天居士忽而脸色一动,举手一挥,东方未明的手势一偏,小斧擦着黄英的头皮下去,祈落无数青丝。   东方未明讶然望着他,愕然不解。   恨天居士口角含着狞笑道:“一下子杀了她太便宜,你先卸下她一条胳臂。”   东方未明答应一声,举斧再砍,忽然斜里由窗外射进一道青光,叮然一响,笔直对准那柄小斧。   青光落地,赫然是柄长剑,已为斧刃断成两截,东方未明的身子也被撞跌了一交,足见掷剑人手劲之强。   接着窗口人影一闪,进来一条颀长的汉子。   恨天居土,蝴蝶红,东方未明等人,一见这汉子之后,大家都呆住了,因为这人正是被他们认为是神骑旅失踪的首领,现为宫中侍卫首席领班,公主宇文瑶的丈夫,京师头一名绝顶人物——韩芝佑。   他先望了地下的黄英一眼,然后正容道:“好险!我要是迟一步,她就完了,京师之地,怎可随便伤人,尤其是杀害一个没有抵抗能力的女子!”   恨天居士的脸色变幻半天,突然改变了声音道:“纪湄!你真忘了我吗?”   这声音异常尖锐,分明是女子的腔调,而且其中充满了感情,韩芝佑呆了一下,神情有点恍惚。   恨天居士又哀声叫道:“纪湄!你听见我在叫你吗?”   韩芝佑发现大家都在望着他,诧然地摇摇头道:“纪湄是谁?怎么大家都叫我纪湄?”   恨天居士的神色一阵阴暗,改回原来的声音道:“也许我们认错人了,还有谁叫你纪湄?”   韩芝佑道:“方才在路上,有一个老人,相貌十分英武,他也叫我纪湄。我没有回答,他像是很失望的样子。”   恨天居上脸色又动,急忙道:“那是你的父亲!”   韩芝佑脸色一整道:“胡说!我父亲叫韩方,官拜吏部尚书,已于五年前亡故,怎么又会跑出一个父亲来了?”   恨天居士悠然长叹,脸上满是凄苦之情,韩芝佑一把在地下抓起黄英,仔细地望了一下,失声道:“这不是黄贤弟吗?怎会是个女的!”   蝴蝶红轻轻一叹道:“她本来是个女的!”   韩芝佑呆了一下才道:“那我一番作成是白费心思了,本来我以为你们今夜洞房花烛,想赶来喝杯喜酒,不想赶上这档子事,这人是谁?”   他手指恨天居士,蝴蝶红道:“是我的主人。”   韩芝佑哦了一声道:“原来你还有主人,怎不给我引见一下?”   恨天居士直到此刻冷冷地道:“我没有姓名,以恨天为号,自称恨天居士!”   韩芝佑一怔道:“居士号恨天,连天都恨上了,何怨恨之深。”   恨天居士厉声道:“我遭遇的俱是恨事,岂仅恨天而已,天下事无一不可恨!”   韩芝佑又是一愕,指着黄英道:“你们为什么要杀她?”   恨天居士冷冷地道:“她自有取死之处!”   韩芝佑默然片刻才对蝴蝶红道:“红红!我早知道你会武艺,可是为着我对你颇有好感,一向不干涉你,现在我看出来了,你一定是江湖人!”   蝴蝶红一摆头道:“我本来是江湖人。”   韩芝佑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这儿图谋什么,我也不想知道,可是你们不能在这儿杀人,为了职责,我必须要禁止!”   空气凝住了,每个人都望着他,韩芝佑继续道:“本来我还为你的前途关心,既然你是有主的,我自然不需要多操心了。此地你们不许久留了,明天就必须离去,否则你们就老老实实地住着,这个人由我带走,以后你们再闹事,我就要不客气了。”   大家依然不作声,默默地望着他。   韩芝佑等了一下,才对蝴蝶红轻轻地叹道:“红红!我再劝你一遍,江湖不是女子的安身处,你还是找个好好的归宿吧。由于我们相识一场,我最后再给你一点忠告,听不听就全在你自己了。”   说完对恨天居士点点头,提起脚步,挟着黄英,仍是由窗口上飞身跳了下去,瞬息就不知其踪。   恨天居士在他动身背向之际,本来已经抬起了手,略一迟疑,还是放了下来,脸上己泪流满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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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雷霆一搏山河动 诡测数语情海涛     深深的宫院中,一间静室,韩芝佑刚刚将御医送走,望着昏迷在榻上的黄英,心中思潮如涌。   “毒龙香,这是一种很难取得的迷香,蝴蝶红是怎么得来的?跟她一起的是些什么人?   这个女孩子又是什么人?”接着他又忆起今天在酒楼上的情景:   “蝴蝶红与这个女孩子都不断地提起‘神骑旅’,‘首领’,而且望着我,难道我是神骑旅的首领吗?   “蝴蝶红的主人也怪!他叫我纪湄,那声音令我动心,使我觉得似曾相识,我好像听过他的声音似的。   “我跟纪湄两个字有什么关系呢?   “对了!神骑旅的首领不是叫韦纪湄吗?他们都缠在一块儿去了,我怎么会是韦纪湄呢?韦纪湄已经死了。   “一定是我与韦纪湄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我是韩芝佑!我父亲是韩方,他在五年前死了,奇怪!怎么我连他的样子都不记得了呢?   “韩家的人我怎么一个都不认得了呢?   “我究竟是谁?   “谁又是我?   “还有那个老人,他也叫我纪湄,他是谁?怎么我对他的形貌那么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对了!那老人的样子就是像我!除了胡子比我白,他活脱脱是我的影子,他真是我的父亲吗?   “不可能,这一切都是巧合吧?   “可是这一切又大巧了,巧得令人难以相信!”   他紊乱的思绪被一阵云板惊醒了!   深宫中传来悠长的呼声:“公主到……”   韩芝佑心中一惊:“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   事实不允许他多作考虑,因为在六对宫灯的前导下,盛妆的宇文瑶已经袅袅地走了过来。   韩芝佑站起身来迎上去,芸芸众生中,只有这一张脸是他最熟悉的,因为她是他的妻子。   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这一张脸又似乎比什么人都陌生。   “这是一个多大的矛盾啊!”   他在心中又埋下了一个深长的叹息。   宫装下的宇文瑶特别美,她明皓如星的眸子,乌黑赛堆鸦的鬓发,洁嫩欺玉的皮肤,鲜红似樱的嘴唇……   韩芝佑迎了上去,脸上挂着勉强的笑意道:“夫人,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宇文瑶淡笑了一下,这又是一件异数,宫中共有四位公主,宇文瑶年纪最小,其余三位自然结了亲,可是韩芝佑一人是把公主叫做夫人的,宇文瑶听得惯,其他人也习惯了,可见韩芝佑在宫中所受的重视。   默然片刻,宇文瑶又笑着道:“听说你从外面带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回来了,我也想来看看,你最近很风流,在外面押伎饮酒……”   韩芝佑红着脸道:“夫人别开玩笑了,这女孩子受了暗算,我是把她带到宫中救治的,她的伤很麻烦,我正在作难呢!”   宇文瑶微笑着道:“你别赖!你在外面腻上了名歌伎蝴蝶红,引得许多人眼红嘴馋,状子告到父王那里,都是我替你压下去了。”   韩芝佑微微一怔,继而带笑道:“谢谢夫人了,其实我跟蝴蝶红也没什么。”   宇文瑶浅笑道:“我知道没什么,你们碰过三次面,未后替她找了个小伙子,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在父王面前担了下来,你要真是不自爱,我就不饶你!”   韩芝佑微微一怔道:“夫人,你真厉害。”   宇文瑶笑道:“当然了!这批人原来都是我带领的,虽然交给你了,他们的心还是向着我的,你任何行动,也别想瞒我!”   韩芝佑怔住了,宇文瑶也觉得说得太过分,连忙改成柔媚的声气,握住他的手低声道:   “夫君!别生气,我所作的一切还是为了你好。大丈夫只可风流莫下流,歌伎中有什么好人物?我身边的宫女多的是……”   韩芝佑将手一摆道:“夫人!你别想歪了,蝴蝶红比宫女美多了,但绝不如你,我跟她接近是另有用意的!”   宇文瑶微微一动道:“什么用意?”   韩芝佑淡然地道:“蝴蝶红身怀绝技,隐身歌楼,显然别有用心!”   宇文瑶讶声道:“有这等事?那些报信的人简直是饭桶!”   韩芝佑大笑道:“宫中养的饭桶本来就不少,你偏要相信他们!”   他说这句话时心中十分痛快,字文摇摇头道:“一个歌伎也许会几手,我就不信厉害到哪里!”   韩芝佑大笑指着黄英道:“这就是我介绍给蝴蝶红的小伙子,不知她们怎么闹翻了,她是在蝴蝶红那儿受的伤,你自己去看吧!”   字文摇过去一摸黄英的脉象,惊道:“这小姑娘的任督二脉已经通了!”   韩芝佑微笑道:“夫人不愧高明,你再试试她受的伤吧!”   宇文瑶道:“不必试,王太医已经告诉我了,她中了毒龙香,不为这个我还不过来呢,毒龙香是大内禁品,怎会流传到民间的?”   韩芝佑哼了一声,道:“听说那蝴蝶红从前是神骑旅的人,以神骑旅当年的声势,什么东西找不到?她现在的这个主人尤其像个厉害的……”   宇文瑶猛然抬头色变道:“你说什么神骑旅?”   韩芝佑笑道:“神骑旅早就瓦解了,你还这么紧张干吗?”   宇文瑶的脸色动了一下,立刻又恢复平静道:“我不是紧张,是因为神骑旅在江湖上的势力太大,虽然已经解散了,可是他们的残部在京师出现,不知图谋些什么?”   韩芝佑淡笑道:“这些无须你来操心,我已经关照过他们不得轻举妄动,这原是我的职责,你放心吧!”   宇文瑶也淡淡一笑道:“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这女孩子的伤势要紧吗?”   韩芝佑道:“王太医已经给她调了解药,等一会她醒过来的时候,再用个人替她引导导一下真气,否则由糟蹋了一身好功力。”   宇文瑶望了黄英一眼,忽而抿嘴笑道:“她是阴体,必须要纯阳真气加以导引才行,这事情我替不了手,恐怕还得你自己多辛苦一点了!”   韩芝佑无可奈何地苦笑道:“是的,这种事本来诸葛凤跟蓝龙他们也能做,可是他们在内宫轮值分不开身,只有我自己来了。”   宇文瑶道:“这女孩子根基扎得很好,人也挺美,你不妨多用点心思,假若能将她留在宫中,未始不是一条好胳臂。”   韩芝佑眉头一皱,庄容道:“夫人,这是什么话?多年夫妇,你不该那样不了解我,韩某岂是那种乘人之危的匹夫,何况我比她大得多。”   宇文瑶一面打手势吩咐宫女离去,一面笑着道:“我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吃醋,得君为夫,终身无憾,我不在乎你身边多个人,而且这是一种为己张本之策!”   说着她靠近韩芝佑身畔,压低了喉咙道:“自从我将领导权交给你之后,宫中人都不大服气,虽然他们不敢怎样,你还是多延揽一些人手的好。”   韩芝佑将手连挥道:“别谈了!我并不恋栈这份差使,人家爱怎么都行,我绝不能对这女孩子怎么样,再者她心中已有所属。”   宇文瑶还要开口,韩芝佑已催促道:“夜已深了,夫人请回去休息吧,我把这女孩子治好了就来,其他的事都不必谈了,反正我心可明昭日月!”   宇文瑶有点感动,深情地望他一眼,携着那批宫女离去了,韩芝佑亲送她们走远后,才轻吁了一口气。   灯光下,黄英的脸上浮着一层红晕,睡态特别动人,可是韩芝佑只轻轻地扫了一眼,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椅旁的书案,漫漫的长夜里只有更漏声,翻书声,以及黄英略带急促的鼻息声,点缀得夜更寂寞了。   金拆传四鼓,粗如人臂的巨烛已经短下两寸许,榻上的黄英翻了一个身,口中喃喃地低语道:“水!我渴死了,我要喝水……”   韩芝佑放下手中的书本,到更炉里倒出一杯热茶,扶起黄英的头,喂她喝下去,肌肤触手火热。   这是毒龙香的反应,韩芝佑等她喝完了,双手不敢停歇,立刻用两指分按在她的太阳穴上,专心一志地用功。   黄英的身子在不安地扭动着,身上阵阵地冒着热气,毒龙香性奇暖,虽然解了毒性,若不将这股热气消化,纵然保下性命,那一身的功夫就全完了。   韩芝佑听太医说过这种厉害,所以丝毫不敢怠慢,双手紧按住她的太阳穴,以本身的纯阳功力在抵抗热毒。   约摸有一盅茶的工夫,黄英身上的热度更高了,而且她的体内也有了反应,双手在胸前抓着。   她的双眼依然紧闭,口中呓语连连,可是双手抓的力量却越来越大,她似乎耐不住胸头的奇热,要抓破衣服凉一下。   韩芝佑没有想到这一层,可是他的手用功正紧,无法腾出手来阻止她,只好由着她活动。   “嘶,嚓!”   裂帛声后,黄英终于抓破了厚厚的玄色紧身衣,露出洁白肌肤,汗水盈盈,夹以少女特有的体香,阵阵传出。   韩芝佑心中不觉微微一动,这是人类自然的反应。   就是这一疏神之际,黄英的头扭动了一下,韩芝佑吃了一惊,连忙整饬心神,将施荡的神智稳定下来。   黄英也比较安静一点了,可是她的身于却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她是斜倚在韩芝佑怀中的。   隔着衣衫,她的体热,她的颤抖,依然能透过来,练武的女孩子多半发育得早,黄英已经十九岁了。   她裸露的胸怀,凹凸的线条,雪白的肌肤,一切都构成了男人最大的诱惑。   有一种异样的激荡汹涌在韩芝佑的心头,不过他的定力很深,还有压制着这份属于本能的激动。   突然,他听见远处有一点异响。   先是铁器坠地声,接着是重物倒地声。   宫中有人闯进来了,而且是个绝顶的武林高手。   那两种异声正是值夜侍卫受到暗袭的音响。   他还来不及多作考虑,一条人影已飘到屋中。   韩芝佑抬头一看,认得是在酒楼上与黄英作伴的庄泉。   庄泉也为目前的景象震住了,停了片刻厉声喝道:“淫贼!把她放开!”   韩芝佑低头一看黄英,知道这正是紧要关头,千万不能功亏一赏,因此继续用功,没有理会。   庄泉并没有看清其中原委,他只看见韩芝佑搂着黄英,这情景令他血气上冲。   韩芝佑的漠然神态更令他愤怒,怒叫道:“淫贼!你还不放手吗?”   叫声中一掌前推,劲力无祷。   韩芝佑的双手无法腾开,又顾虑到他的掌力会误伤到黄英,百忙中只得双腿一用劲,整个身体凌空飞起。   黄英的身子也被他带起,虽将掌力避开,可是他身下的木榻却被那股巨力击得粉碎,木屑横飞!   韩芝佑的身子也带着黄英,飘到另一处落下,由于他的手指在不自觉间多用了力气,黄英也嘤然一声惊醒了。   她第一个反应是将韩芝佑推开了,接着是感到胸前一阵凉意,低头一看,不禁又是一声惊叫。   叫声中,她的身子像一道急箭,在门中急穿出去。   韩芝佑呆了一下,发觉黄英走了,连忙在后面追着,叫道:“黄姑娘,你等一下!”   叫声中人刚提步,前面又是一股力量压到。   韩芝佑百忙中无法再避,只得伸手推了一掌,砰然巨响中,他被震退了一步,对面发掌的庄泉也退了一步。   韩芝佑看见他脸上愤怒的表情,知道他误会了。   可是庄泉却不待他解释,狠狠地又是一掌劈到,韩芝佑被迫再接一招,心头却忍不住一震。   “这年青人好深的功力!”   庄泉还待举掌时,韩芝佑已喝止道:“庄兄,你误会了!”   庄泉冷笑道:“误会!我亲眼看见的还会错?”   韩芝佑耐着性子道:“你看见的是什么?‘“庄泉的脸都气红了,咬牙切齿地道:“不堪人目。”   韩芝佑心平气和地道:“庄见不明内情,自然难免会生气,其实我是在替黄姑娘疗伤,她在蝴蝶红那儿受了重伤   庄泉瞪口大呼道:“你满口胡言,我师妹的功力比蝴蝶红高出多多,怎会在那儿受伤,你该扯个高明点的谎!”   韩芝估不禁也有点怒意,佛然道:“你若不信,不妨去问问蝴蝶红!”   庄泉嘿嘿冷笑道:“不问蝴蝶红我还不知道师妹在你这儿呢!”   韩芝佑微微一怔道:“蝴蝶红对你说了些什么?”   庄泉沉着脸道:“蝴蝶红说你是个最无耻的淫贼,花言巧语将我师妹骗走了,亏你还有脸叫我问她去!”   韩芝佑没想到蝴蝶红会这样咬他一口的,怒声道:“这贱妇满口胡说……”   庄泉寒着脸道:“本来我也不会信她的话!尤其在酒楼上,你慨赠歌伎,我对你还十分佩服,谁知道你早看出她是女扮男装的……”   韩芝佑怒意更深道:“你也是胡说八道,你的眼睛更是如同无珠。”   庄泉怒叫道:“假若师妹真是受你疗伤,她见了我干吗要躲?”   这句话可把韩芝佑问住了,他们两个人都不明白少女心,黄英骤然发现自己袒怀时,羞愧难当,趋避本是常情。   韩芝佑一时无法解释,庄泉则更认为自己所见不虚。   他板着脸怒道:“这下你没话说了吧,淫贼!你给我拿命来。”   韩芝佑解释半天,见庄泉仍是不信,不觉也生气了,庄泉口口卢声骂他淫贼,尤其令他难堪,遂沉下脸道:“混蛋!你当真以为我怕你不成?”   庄泉用手朝四周一指,冷笑道:“大内高手如云,你当然不会怕我孤身一人!”   原来他们这一阵喧闹,早将大内惊动,片刻之间,四周都站满了手执武器的侍卫,将他们围在核心。   韩芝佑用手一挥,喝道:“你们都走开,谁叫你们来的?”   那些侍卫都退后一步,却没有人离去。   韩芝佑怒形于色叫道:“你们敢不听我的话?”   一个侍卫执剑躬身道:“回禀驸马爷,属下并非不听命令,不过这儿是禁宫,这个人若是惊了圣驾,属下们担待不起!”   韩芝佑一听,知道这是实情,遂寒着脸道:“好!那你们只可以站在旁边,不许任何一人上前插手相助,否则我就以军法论罪!”   那侍卫面有难色道:“启禀驸马爷,您是千金之躯,何必与这般江湖狂徒一般见识,还是由属下们打发他算了。”   庄泉嘿嘿冷笑,韩芝佑脸色一沉道:“李玉!你居然敢驳我的话,自裁!”   未后两个字说得斩金截铁,那个侍卫呆了一下。   韩芝佑又厉声道:“你还等什么?”   那侍卫脸上一阵急变,未后还是举起长剑,在自己的咽喉上抹了一下,立刻鲜血直冒,尸横就地。   韩芝佑用眼四下一扫道:“谁再要违抗我的话,就以此为例!”   四周的侍卫都呆了一下,慢慢地都收剑归鞘。   韩芝佑这才对庄泉道:“混账!你上吧!只要你胜过我,就由你随便离去!”   庄泉略露一丝钦色道:“你这一点还像个英雄!留神,我要出招了!”   韩芝佑全神贯注,庄泉已迎面一拳攻来,拳带破风之声,韩芝佑认出这是碎玉拳法的起招,不敢怠慢。   右腿猛收,一柱独立,双臂中分,用“烘云托月”的手法,硬将他的拳势化开,收起的右腿化“玄鸟划沙”踢出。   庄泉猛喝一声:“好招式!”   身躯一转,抢至侧面避过,反掌下切他的膝盖,韩芝佑心头一惧,连忙撤回攻势,伸手改抓他的脉门。   两个人的招式都是十分精奇,每一出手都是以攻抢攻,乘对方攻势未竟之际还手,战来十分激烈。   可是双方又未接实一招,因为这种以快打快的招式,只要谁一落后手,就会吃大亏。   交手至六十多个回合,空中只闻呼呼的拳脚掠空声,出招时的呼喝声,却未分出上下。   四周围观的恃卫都不禁呆了,他们都是行家,自然知道深浅,因此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尊敬之色。   韩芝佑是他们的领班,乍膺异遇,获得公主青睐,手掌重权,多少有些人不服气,这下子才见到他的真功夫。   这个二十刚出头的年轻人,尤其令人惊异,他的一招一式,浑厚博大,完全是名家气度……   又是几十招过去,相搏已出百招,两个人不但未见疲惫,反而精神抖擞,攻守更见凌厉。   韩芝佑越打对这年轻人的好感越深,在封开他一招“雷霆乍惊”之后,采取一个守势,点手道:“庄兄!你年轻有力,修为尤见火候,我们别打下去了,刚才的一场误会,日后自有机会澄清。”   庄泉怒道:“放屁!你侮辱我的师妹,岂能这样轻易便了?今天我一定要杀了你这个淫贼,替师妹出气!”   韩芝佑怒道:“你口口声声骂我淫贼,到底有什么凭据?”   庄泉厉声道:“证据俯拾即是,你身为驸马,宫中有的是美女,你还要在外面押伎取乐,就是一个明证!”   韩芝佑红着脸道:“胡说!我对蝴蝶红不过是一番怜才之念,并无一丝苟且之事,我的妻子比她美多了!”   庄泉怒道:“家花不如野花香,你自甘下流都不关我的事,你对我师妹的那些行为却不能原谅!”   韩芝佑怒道:“混账东西!我念你这一身艺业习成非易,才处处对你容让,你一定不知进退,逼得我要用杀手了!”   庄泉仰天长笑道:“淫贼!你有多少压箱底的宝贝,尽管施出来好了,我有胆子一人入宫,就量定你不是敌手!”   韩芝佑脸色一沉,脚下连踩七星,蓦而一掌斜挥,丝毫不见用力,掌势径取庄泉的前腰。   庄泉骤觉一股阴寒的劲道迫来,双手自然一扬,在身前布下一道无形的劲墙,一股阳和之气,潮涌而出。   韩芝佑的掌力触到劲墙上,立闻霹雳一声巨响,火花闪耀中双方各自震晃了一下,分退数步。   四周之人则被那声巨响,震得步伐踉跄,心神跳动。   韩芝佑脸色惊异不定,出声相询道:“你从哪儿学成的七阳神功?”   庄泉昂然道:“家学渊源!就是专为对付你们这些邪魔外道。”   韩芝佑怒道:“小子!你口中放干净些,谁是邪魔外道?”   庄泉鄙夷地一笑道:“我从未听过正人君子去练九阴透骨掌的!”   韩芝佑脸上一红,对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戒意更深,方才他用的确为九阴透骨掌,这种掌功极为阴毒。   在练功时,必须觅取大量新腐白骨,每日夜深对月练掌,直待掌发骨碎成粉,方算大成。   韩芝佑自己也不知道在何时练成这门功夫,因为他对往事十分模糊,方才发掌时也是随心所至,根本未加考虑。   现在被庄泉一说,不禁被激起羞恶之心,大声喝道:“狂妄匹夫!现在我给你领略一下正大光明的武学!”   喝声中一掌平推出去,掌心中涌出一道白练,夹着无比的热力,汹涌而出,恍若山洪骤崩。   庄泉一看他的掌心,立刻诚意正心,盘腿跌坐地下,双手合并作拜揖状,然后猛然开掌。   立刻也是一道蒙蒙的白气涌出,这是七阳神功中最精粹的部分,两股白气在空中相接,立刻凝合不动。   这是两股至刚的力量。由于接触得很巧妙,所以才未作惊天动地的爆发,就像是四块各以巨力推动的大石。   若是猝然相遇,一定会石破天惊,可是它们只轻轻的碰上了,立刻拼命地向前挤压。表面上是平静的,暗地里却隐伏着无比的冲激。   两个人都拼上全力了,头上蒸气直冒,谁也没把谁推后半步,不过庄泉是坐在地下的,所以他占了一点便宜。   韩芝佑发招在先,也占了一点便宜。   因此二人仍是不了之局。   可是他们脚下所踩的地面,却起了一阵轻微的震动。   四周围观之人,莫不骇然色变,胆战心惊。   韩芝佑下过命令,不准他们上前插手,其实让他们上去,也帮不了一点忙,这股巨大的力量谁也禁受不起。   惊心,摒息,空中的两道白气开始发出炫目的光芒。   这是双方在催动自己的掌力,强弱之分就要决定了!   就在两个人都忘命作孤注一掷之际,围观的人墙突地纷纷让开,一个宫装高舍的美妇人袅袅地进来。   韩芝佑望了她一眼,却是无法开口。   庄泉心中一凉,从装束上。他知道这宫装美妇一定是韩芝佑的妻子,大内第一高手,公主宇文瑶。   对一个韩芝佑已有力不从心之感,怎能再加上她?   宇文瑶走到白气纠结之处,纤掌猛合朝中间劈下去,然后迅速无比地向旁边一分,一手法巧妙己极!   韩芝佑与庄泉各觉得有一股柔劲将自己的掌力挡了一下,二人立刻将劲力收了回来,喘息不止。   宇文瑶微笑地对庄泉道:“小伙子功力不错!就是血气太刚,年纪轻轻的何苦自找死路?我要是不来解围,你定是个粉身碎骨的死数!”   庄泉红着脸喘息不语,心中对宇文瑶虽无感激之情,却有佩服之意,他自己知道,在功力火候上是比韩芝佑差一筹,硬拼的结果,一定是他自己吃亏。可是少年的傲气又逼着他不肯领情,将头一偏道:“死就死吧!可是你丈夫也好不了多少!”   效瑶道:“不错!外子也会脱力而受重伤。可是宫中有的是良医灵药,他不难复原,你却要抱恨终天。”   庄泉语为之塞。半晌才倔强地道:“大丈夫有死而已,无论如何我要给这淫贼一点颜色!”   韩芝佑怒色又泛,宇文瑶摆手止住他发言,笑着再道:“你真冥顽不化,生命受之父母,养育之恩未报,何可轻易言死,你一心拼命到底是为着什么?”   庄泉的怒气上来了,抗声道:“他侮辱我的师妹!”   宇文瑶笑道:“你亲跟看见的?”   庄泉沉声道:“就在这间屋子里,我看得清清楚楚!”   宇文瑶又道:”‘你师妹怎么会到宫中来的?”   庄泉手指着韩芝佑道:“被他骗来的!”   宇文瑶再问道:“你既是亲眼看见,外子在与令师妹亲热之际,可曾用强?”   庄泉不禁一怔,初时的情景又浮现眼中,韩芝佑未曾使用暴力,黄英也没有抗拒的表示。   宇文瑶见他不语,笑着再问道:“那黄姑娘仅只是你的师妹吗?你们没有嫁娶之约吗?”   庄泉呆了一呆道:“没有!我们自幼结识,情同手足……”   宇文瑶盈盈笑道:“这就是了,令师妹既非你的妻室,她又是自动愿意随外子进宫,可见外子并没有多大的错误厂   庄泉急了道:“他是有妇之夫,我师妹还是个大姑娘韩芝佑几次要想开口,俱被宇文瑶阻止,这时她又笑道:“男女相悦,在乎两厢情愿,外子一表人才,女子对他垂青的不在少数,我与外子虽为夫妇,也不干涉他……”   韩芝佑又想开口,宇文瑶却抢着道:“你对黄姑娘怕是一往情深,可是女孩子的心最善变动,你要是真爱她,就应该尽量去取得她的好感,找外子拼命,实在不像个男子汉的行为!”   庄泉整个地怔住了,宇文瑶再娓娓地道:“你人品不劣,就是对女孩子的本事太差,无怪争不过外子,我劝你今后要在这方面多作努力……”   庄泉长叹一声,拔起脚步,一言不发就走了。   韩芝佑急着追他叫道:“庄兄!你回来……”   庄泉理都不理,身形倏忽消失,韩芝佑急着对宇文瑶道:“你明知我是替姑娘疗伤的,怎么这样说呢?”   宇文瑶微笑道:“我喜欢那女孩子,不这样无法将她收罗过来。”   韩芝佑急了道:“那你也不能叫我背黑锅,传出去我怎么做人?”   宇文瑶脸色一整道:“你名誉本来不好,不然你干吗要找蝴蝶红?”   韩芝佑脸色一阵暴变,回头就走,宇文瑶忙又追上去,拖着他的手,柔媚地笑道:“傻瓜!开句玩笑你就生气了?”   韩芝佑将手一甩道:“你这个玩笑我受不了!”   宇文瑶笑着道:“我也不是完全开玩笑,你等着吧,不出一个月,那个女孩子一定会回来找你,那男的不会再理她,那女的也不会再要他。”   韩芝佑一愕道:“不可能吧!人家是青梅竹马的情侣。”   宇文瑶道:“我知人最明!越是从小在一起的男女,越不容易结合,“因为相互的了解太深,缺少新鲜的刺激了。”   韩芝佑庄容道:“她来了我也不理她!”   宇文瑶微笑道:“那你是逼她上绝路了,她两头得不到温情,只有死路一条!”   韩芝佑佛然道:“你干吗要对一个女孩子这样呢?”   宇文瑶淡然一笑道:“我要用她!这就是权术用人不择手段,你生活在宫中,就必须懂得权术,人才难得呀!”   韩芝佑不禁默然了。   “天外天”酒楼上仍是歌舞喧天,蝴蝶红也依旧在高张艳帜,由于那个令人侧目的客人——韩芝佑绝迹不来,所以一般王孙公子更加得意了。   今天是神武大将军的公子孙世玉假花厅宴请一般诗文好友,所以花厅上热闹非凡,笑语不断。   孙公子的父亲因为为军功彪炳,爵封一等候,他是个现成的侯爵,武学世家,文采风流,属于京师第一佳公子。   他的客人也都是一时知名之士,所以这场酒会实属一时之盛,蝴蝶红今天的打扮也十分俏丽。   明眸皓齿,一身红衣服,在席上飞来飞去,就像是一只真的红蝴蝶,那么轻盈,那么撩人!   酒至半酣,孙世玉一把拖住她的手腕道:“红儿!你实在太可人了,要不是怕父亲不答应,我一定娶你回去,香花供奉,才不至辱没佳人!”   蝴蝶红嫣然一笑,夺回手腕道:“公子说得太客气了,妾身这种蒲柳寒姿,哪里配得上公子绝世神品?以公子这般身份才华,还怕娶不到娇妻美妾吗?”   孙世玉忘情地道:“红儿!我不是说着玩的。京师美女多如沙,能及卿者有几人?红儿!你要是生在官宦人家多好。”   大家都凑热闹地附和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个没完,只有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隅没作声。   蝴蝶红的眼光一掠那个人时,不禁脸色一变,但随即恢复正常,执起面前的酒壶,施施然过及道:“先生怎么不饮酒?”   那人轻轻地一笑道:“秀色可餐呀!我一见姑娘,未饮先醉。”   蝴蝶红浅浅一笑道:“妾身敬先生一杯。”   那人举起杯子道:“美人赐,不敢辞!这一杯就是穿肠毒药,我也甘之如贻!”   由于蝴蝶红这一番动作,使得全席的眼光,都注视到那个人身上,每个人在心中都打了个问号。   这个人的仪表不俗,简直可以说是丰神秀逸,颔下的一部黑髯更增加了他的风度脱尘。   只是不知道他是谁,又是何时入席的!   孙公子身为主人,当然不能失礼,连忙上前一揖道:“这位先生尊姓大名?”   那人从容地道:“在下姓姚,草字闻愚,乃是陈御史公子的授业师,今日陈公子因为偶感风露,又不敢负却主人盛邀,是以由在下代为赴宴。方才登楼时,见诸位正在热闹,在下不敢打搅诸位主兴,只得悟自就座了!”   孙世玉见他不过是一个教书的,遂淡淡地道:“原来是姚先生,失迎!失迎!”别过头去,又跟旁边的人说话了。   不意那个姚闻愚却佛然不悦地道:“天地君亲师,乃人伦之纲,方才公子不知,可以不为罪,现在既知吾为陈公子业师,陈公子与公子谊属同辈,公子便该对我尊敬些!”   孙世玉被教训得面红耳赤,怒也不是,气也不是。   一旁鲁翰林的二少爷立刻就发作了,指着姚闻愚道:“你这个穷酸好没分寸,一个教书匠,孙公子让你坐在这儿已经是客气的,你倒摆起架子来了!”   翰林本是穷官,鲁二少爷平时跟着吃喝,跟打秋风的清客差不多,这时正是用得着他的时候。   姚闻愚哼哼一笑道:“骂得好!你老子是这么教你的吗?只要你承认一声,我立刻就向孙公子告罪,然后再去向尊大人请教!”   鲁二少爷闻得一怔,僵在那儿作声不得。   姚闻愚眉头一皱,目中精光暴露,厉声道:“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愈来愈不像话,平时家里少管教,今天我倒要代劳一番,至少让你们明白一些做人的道理。”   说时慢慢地站起来,走到鲁二少爷跟前喝道:“跪下。”   鲁二少爷接触到他严峻的目光,身不由主地跪了下来。   姚闻愚信手开弓,打了他十几个嘴巴,然后再道:“滚回去!把韩文正公那篇师说读上两百遍,不懂的问你老子,学会了尊师重道再出门!”   他的声音不严自威,鲁二少爷居然不敢违抗,乖乖地站了起来,像一只丧家犬,低头走下楼去。   其他人也被他的气度慑住了,孙世玉讪讪地站起来,对他作了一个长揖,然后恭敬地道:“夫子别生气,小子知罪了!”   姚闻愚冷冷地道:“小侯爷太客气了,寒生不敢当!”   孙世玉知道他余怒未歇,仍是一揖道:“夫子请上坐!小子执壶赔罪!”   说着拉开自己的座位,请姚闻愚坐下,又亲自替他斟了一杯酒,恭恭敬敬地垂手站在一边。   姚闻愚的脸上气色才平了一点,点头道:“公子不愧为京师第一佳子弟,闻过即改,善莫大焉!”   孙世玉恭身道:“请夫子多加赐海!”   姚闻愚将脸一板道:“既然公子这么说,我倒是不客气了,公子正在有为之年,不思努力上进,微逐酒色,不知是何道理?”   孙世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讷讷地道:“小子们不过是偶一为之,逢场作戏……”   姚闻恩将桌子一拍,满脸寒霜怒道:“胡说,信陵近妇人,青莲醉浊醒,不过是壮士暮年,聊以遣情,你有多大岁数,敢说这种话!”   孙世玉的头更低了,姚闻愚又厉声道:“尊大人一生为国,位居极品,也不敢像你如此荒唐,你仗着祖上余荫,居然就呼卢买笑,目空一切……”   孙世玉的脸上汗水浸浸讷讷地道:“是,是,小子知罪,小子一定悔改!”   姚闻愚轻哼一声道:“那你还站在这儿做什么?”   孙世玉如逢大赦,连忙作了一个躬道:“我承夫子棒喝,警痴发迷,小子告辞了,夫子请多用两杯,权当小子的一番敬意,改日再到陈世兄府上,专诚拜谒夫子,多领一些教诲!”   姚闻愚淡淡地道:“教诲是不敢当,但愿公子洁身自重,好自为之!”   孙世玉又答应了两声,慢慢地退下楼去,其他的一些客人也都一个个地溜之大吉,片刻之间,只剩下蝴蝶红一人。   姚闻愚掷杯哈哈大笑,蝴蝶红赔着一笑道:“先生骂得很好,痛快淋漓,可把我的生路打断了!”   姚闻愚停住笑声,含有深意地望着她道:“我以为今天之后,你也不会再操此业了!”   蝴蝶红也深深地盯他一眼道:“不错!驸马爷是不会再来了,公主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光顾,今后我自然无须迎来送往,操此贱业了!”   姚闻愚将头上的儒巾一扯,露出如黛青丝,扯下颔边的黑髯,一起丢在桌子上,微微一笑道:“你的眼睛真厉害,居然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蝴蝶红笑道:“六年前我一度识荆,对公主的印象十分模糊,方才也不过是觉得公主不同于流俗而已……”   恢复了女容的宇文瑶奇道:“那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蝴蝶红笑道:“从公主的仪态偶有所觉,一个倚人为生的教书先生断无如此魄力,再一想公主所用的化名,自然不难猜天。”   宇文瑶笑了一下道:“我把名宇颠倒过来用一下,却不想被你抓住破绽了!”   蝴蝶红笑道:“公主方才一番痛骂,倒是大快人心,这批王孙公子,无一非朱门败类,是该有人给他们一点教训。”   宇文瑶郑重地道:“嗯!这些人将来都要承继爵位,成为国家柱石,为国家计,我不得不振发他们一下。”   蝴蝶红仍是含笑道:“公主今天不是专为教训人来的吧?”   宇文瑶哼了一声道:“当然不是,我是要出来问问你,你留恋京师,居心何在?”   蝴蝶红收起笑容道:“很简单,探访神骑旅韦首领的下落。”   宇文瑶笑道:“贵首领不是已经死了吗?”   蝴蝶红尖刻地道:“死不死只有公主自己明白。”   宇文瑶微微含笑道:“你认为拙夫就是从前的韦首领吗7”。   蝴蝶红更尖刻地道:“是不是公主自己也明白!”   宇文瑶哈哈一声长笑道:“你已经见过他了,这问题我留待你自己去解答。”   这一句回答大出蝴蝶红意料之外,怔着不知如何开口。   宇文瑶傲然地道:“凭你那点玄虚,跟我斗还差得远呢。”   蝴蝶红未及回答,后面突有人接腔道:“不错!她的确不是对手,我倒还可勉强凑趣!”   宇文瑶悚然回顾,她身后不知何时已坐着一个中年文士,相貌阴森,口角含着玄秘的冷笑,正是恨天居士。   他对宇文瑶惊诧的神情颇为激赏,微笑道:“大家都是故人,公主何淡忘如许之速?”   宇文瑶变容道:“你是……”   恨天居士将手一摆道:“你知道了就好,对别人我都是以恨天居士的身份出现,惟独对你不然,我要跟你在绝对公平的情况下一决胜负。”   宇文瑶大笑道:“你已失败过了,败得不可收拾!”   恨天居士淡淡地道:“我们是一项比耐性的斗争,只要有一口气在,谁都不能夸言胜负,就是一方死了,活着的一方也不见得绝对胜利。”   宇文瑶愕然一下才道:“你还不服输?”   恨天居士微笑道:“根本我就未曾输,你虽能将他夺过去,安知我不能夺回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等到六年之久才出头找你?”   宇文瑶偏着头道:“为什么?”   恨天居士道:“我给你一些时间,让你去改造他,等他定了型,然后我再把他变回原来的形状,这才是我所谓真正的胜利。”   宇文瑶默然片刻,突地纵声大笑,笑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恨天居士诧然地望着她,出声问道:“你笑些什么?”   宇文瑶勉强地抑制笑声道:“假若你以此作为胜负的依据,只怕我们两个人都输定了。”   恨天居士奇道:“此话怎说?”   宇文瑶思索了一下才道:“当年我布下一个金蝉脱壳之计,原知道是瞒不过你的……”   恨天居士微笑道:“我知道那是你给我留下作为对外的交代,可是我不想领这份情,所以一掌将那个替身击碎了。”   宇文瑶微笑道:“这一点我倒颇为佩服你,我用迷心大法将他掳过来之后,本来想改变他的,可是我失败了。”   恨天居士道:“怎会失败呢!他不是改变了吗?”   宇文瑶轻轻一叹道:“他是改变了,可是并没有变成我希望的那一种,他依照自己的性情变了,变得我无法控制他。”   恨天居士微怔道:“这怎么可能呢?”   宇文瑶道:“我也无法相信,可是事实俱在,不容我不承认,除了对身世无法记忆外,他完全成为另外的一个人。”   恨天居士默然片刻才低声道:“我很奇怪你怎会让他活到今天!”   宇文瑶含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突然低咽道:“我们实在太相像了,我们不该成为仇敌的,若是你我联手,我该说放眼宇内而无余子!”   恨天居士对她的这番话不感兴趣,只是追问道:“我只想知道因何中止了杀他之念!”   宇文瑶双眼下垂,以一种从所未有的声调说道:“说来也许难以令人相信,他这一变,形成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性格;造成一种绝世难企的风标!”   恨天居士听罢脸上一阵激动,片刻才道:“你为他的风度所折,便真地倾心于他了是不是?”   宇文瑶点头道:“不错,我毋庸讳言对他的感情,而且我发现他从前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所表现的一切,只是受你所影响的一切,这次并不是改变他,而是将他隐蔽的本性激扬了出来……”   宇文瑶顿了一顿,继续道:“现在所表示的他,才是真正的他,这种本质,是一种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邪恶不能摇,艰困不能移的大丈夫,大英雄气质,我改不了他,但我相信你也改不了他!”   恨天居士默然半晌,突发异声道:“我也许改得了他,但是听你这一说,我实在不愿意去改变他,这件事姑且作罢,我在别的地方跟你较量吧!为了表示公平起见,我也在事先通知你,你静候佳音吧。红儿,咱们走吧!”   蝴蝶红捧着琵琶,答应着站了起来,恨天居士对宇文摇摆摆手,就与蝴蝶红一起离去了。   韩芝佑在宫中的生活是寂寞的,他一个人独占一幢精美的宫殿,也有许多的宫女侍候他,但他依然是寂寞的,宇文瑶不常来看他,即或是来了,也仅只寒暄一阵就离去了,这是种很不正常的夫妇关系,可是两个人都很习惯。   宇文瑶很尊重他,职务上的权限整个都交给了他,大小事情的处理,也从不干涉。这一切都不能使他满足。   他不知道自己还缺什么,还需要什么,这种不满的感觉深深发自他的内心,莫可名状……   良夜悄悄,夜寒似水,韩芝佑照例在书案前对着一枝巨烛,默默地翻阅着手中的一本厚书。   忽而他身前的烛火微微的跳了一下,韩芝佑心中突生异兆,便四周看了一遍,屋中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可是他感觉到这屋中的确是多了一个人,因为他鼻中唤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   忽而他眼角朝上一抬,身前别无异状一可是在离他丈许的古铜镜中却似乎掠过一丝衣角。   韩芝佑心中一动,这屋中的确是有人潜进来了,那人就躲在他的身后,而且随着他的头转,因此他瞧不见人脸。   这人是个女的!但不会是宇文瑶。   宇文瑶的气息他闻惯了,这气息很陌生。   也不会是其他宫女,因为她们没有这么好的功力,能无声无息地掩至他身后而不被他发觉。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他在心中飞速地寻思了一下。   “这掩进来的女子必是外人,因为镜中的衣角分明是黄色的,这在官中列为禁忌,黄者为帝王之色,连宇文瑶都不准穿着此色的……这女子对我也没有恶意,她要暗算我的话,早就可以下手了……”   沉吟片刻,他忽而淡淡一笑道:“常闻古人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只道是古人信口胡诌,不想今夜倒让我亲身体会了,只是惊鸿一瞥,为何不让我看个真切呢?”   身后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回音,韩芝佑身形微微一偏,镜中的情影也跟着他偏过去,依然没看清楚。   韩芝佑不动声色地指着铜镜笑道:“姑娘!出来吧!我看见你了,你躲得过我的眼睛,怎么不注意这三尺铜镜,已把你照得清清楚楚了。”   这原是一句试探之词,事实上他并未看见身后的人影,只是在气息中有股淡淡的幽香,使他判断身后必非老妇。   不管是少妇或少女,叫声姑娘总不会错。   果然身后传来幽幽的一声轻叹,镜中显出一个窈窕的身影,韩芝信看清了容颜时,不禁失声惊呼道:“怎么会是你?”   情影袅袅移前,却是不日前在此匆促遁去的黄英,面容惨淡,神色已经憔悴了不少,珠泪盈盈。   韩芝佑急忙转身过去又问道:“黄贤弟……不,黄姑娘,你怎么来了?”   黄英凄楚地望着他不作声。   韩芝佑等了一下才又改口道:“姑娘是一个人来的?”   黄英点点头,韩之佑再问道:“姑娘进来时没受到阻拦?”   黄英这时才轻轻地摇了一下头低声道:“没有,我是借着黑影掩护进来的,没有人发觉……”   韩芝信点头微笑道:“不错!姑娘的轻身功夫的确高明,连我都没有发觉姑娘来至身后,值班的那些饭桶更不用谈了!”   黄英受了夸赞,挤落眼中的泪珠,呆呆地望着他,似怨艾又似凝视,情绪万千……   韩芝佑觉得老是沉默相对不太像话,沉吟了一下才道:“我真眼拙,在酒楼上竟不知姑娘的易装,后来在红红那儿才得知真相,那天我太冒昧了一点……”   黄英的脸上飞起一片红晕,低声道:“别说了,我很感谢你救了我。”   韩芝佑笑道:“那不算什么,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只是姑娘走得太仓促,致使今师兄发生了误会,我已经向他解释过了。”   黄英板着脸道:“我们碰过头了。”   韩芝佑高兴地道:“这就好了!你们能把误会解开,我也放了心。”   黄英脸容一紧道:“我们不过是师兄妹,没什么可误会的,今后更不会了。”   韩芝佑一怔道:“姑娘这话怎么说?”   黄英寒着喉咙道:“我没有卖给姓庄的,他管得我太多,我们吵翻了,从此他是他,我是我,连师兄妹的关系都不存在了!”   韩芝佑颇感意外,讷然莫知所答。   黄英冷笑一声又道:“你别担心,这事情跟你没关系,今天我是为着两件事来找你,希望你能给我个明白答复!”   韩芝佑连忙道:“姑娘想知道些什么?”   黄英目光转为锐利,沉声道:“先说你是不是韦纪湄!”   韩芝佑心中一阵掇掇,暗自思忖道:“怎么又是老调重弹了?大家都要说我是韦纪湄……”   沉思良久他才摇头道:“不是,我叫韩芝佑!”   黄英逼视良久,目光渐转温和,缓缓地道:“好吧,就算你是韩芝佑,现在我提第二个问题,你准备对我作何处置?你别装糊涂,诚实地回答我!”   韩芝佑心中一动,觉得宇文瑶所料的事,半点不错,可是这是他最伤脑筋的一件事,沉吟半刻才道:“我明白姑娘的意思,可是我希望姑娘亮察,前些日子所发生的乃是意外,我绝无其他心思!”   黄英咬着牙道:“我知道!模糊中我还有些知觉,衣服是我自己撕破的……”   韩芝佑高兴地说道:“这就太好了,对着令师兄我实在不便说明,我只希望姑娘明白,我不是轻薄之徒……当然。这也不能怪姑娘……”   黄英哼了一声道:“可是我的身体已被你看过了,我虽在江湖,可不是蝴蝶红之流的歌伎,一个女子的清白之体,怎可轻易示人?”   韩芝佑皱眉道:“我明白!我心中对姑娘并无丝毫蔑视,就是庄兄……”   黄英突然变色道:“别提他!他是第一个该杀的男人!”   韩芝佑愕然。黄英又道:“你别想得大多,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并不一定就是有感情,要有也是兄妹之间的那种情谊……”   韩芝佑想了一下才道:“我很明白姑娘的心,若是我现时未当婚配,我一定不会辜负姑娘,现在我只好视姑娘为妹……”   黄英强忍着泪珠道:“这就解决问题了?”   韩芝佑急道:“我总不能停妻再娶……”   黄英冷笑道:“那我倒不敢妄想,我知道你现在贵为驸马,权倾一时,我也不想叫你放弃这一切来娶一个江湖女子。”   韩芝佑佛然道:“我不是一个贪恋权势的人,我不能负宇文瑶,并不因为她是公主,而是基于夫妻的情分与道义。”   黄英仍是冷笑地道:“我很清楚这一点,你毋需解释……”   韩芝佑摊着手道:“那姑娘的意思是什么?”   黄英道:“我是江湖人,并不在乎什么嫁娶的形式,我只要你的一句话!”   韩芝佑急问道:“什么话?”   黄英厉声尖叫道:“你要是装糊涂我就一剑劈了你!”   韩芝佑也沉下脸肃容道:“姑娘一定要问,我不妨说明白,我救姑娘之时基于做人的本分,我并不作其他的想法,姑娘也不该作……”   黄英脸容惨变,凄然良久,忽发哀声道:“难道我留在这儿作个宫女也不成吗?我别无所求,只想守着你,我相信你的妻子会同意的。”   韩芝佑愕然片刻才道:“姑娘何苦自屈如此,我只是个普通的男人……”   黄英这时似已把整个矜持都放弃了,哭着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样的人,我的心向着你定了。”   韩芝佑摇着手道:“姑娘这是为什么呢?令师兄比我强多了!他比我……”   黄英已哭得像泪人似的,颤着喉咙道:“是的!他比你年轻,他长得不错,对我也是一片深情,本来我认为我爱着他的,可是见了你之后,我就变了,从酒楼上第一次见你时我就变了,所以我讨厌他,我自己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   韩芝佑柔声道:“姑娘年纪大轻,或许以后还会遇上……”   黄英用手一拭泪珠道:“一个女人不管年纪多大,她绝对不会认错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一生中她把这种感情只付给一个男人。”   韩芝佑愕然道:“姑娘认为我是这一个男人了?”   黄英点头道:“是的!我们女子有一种本能,就是在千百人中能把这个人确定无误。为了这种感情,她可以作任何牺牲,受任何的屈辱。你妻子要是不答应,我可以跪下来求她去!”   韩芝佑默然良久,方长叹一声道:“我真不明白你们女人,阿瑶说得一点不错。”   黄英抬头诧道:“你妻子怎么说?”   韩芝佑仍是感叹地道:“阿瑶早料定你会有这样的一天。”   黄英紧张地道:“是吗?她对我怎么样?”   韩芝佑道:“她很喜欢你。”   黄英喜笑颜开道:“真的?我太感激她了,我会像奴婢似的尊敬她。”   韩芝佑摇头道:“姑娘!拙荆很喜欢你;她表示过要你留在官中,可是这事情仍是不可行,因为还有人反对……”   黄英的欢颜又变为紧张道:“谁?是蝴蝶红?”   韩芝佑感慨地一笑道:“怎会是她呢?我跟她更不谈上什么关系了,这人是我自己。老实说我很感激姑娘的盛情,可是我不愿意这样做。”   黄英勉强控制住自己道:“为什么?我丑吗?我无耻吗?我不值一顾吗?”   韩芝佑摇头道:“都不是!姑娘天人之姿,冰雪之品,一片纯情,可是感情是无法勉强的,我无法对姑娘生出感情。”   黄英脸容上罩起一片寒霜,颤抖地道:“我连蝴蝶红都比不上吗?你对她还有些感情……”   韩芝佑微微摇头道:“姑娘怎么又扯上蝴蝶红呢?你跟她不同,她是个歌伎,我不过付了缠头之资,逢场作戏而已。”   黄英冷笑道:“你替她找归宿,托良人,这份感情不像是个普通客人吧?”   韩芝佑摇手道:“那是因为我觉得她还不错,我不希望她长此流落风尖,这种做法不是感情,而是一种助人向上的同情。”   黄英强忍住激动道:“我也只要一点同情就够了。”   韩芝佑庄容道:“不!不行!对你这样一个纯洁的女孩子,要就是全心全力的爱你,事实既不可能,我就不能糟蹋你!”   黄英叫道:“我自甘受屈!”   韩芝佑正色道:“我不能屈己误人!”   黄英默然片刻,忽变为冷漠地道:“这就是你的答复了?”   韩芝佑坚定地道:“是的!我对姑娘很抱歉。”   黄英一言不发,突地抽出腰中长剑狞声道:“我与你势不两立,不能承你之情,只有取你的命!”   语毕一剑挺刺,来势十分凶猛,韩芝佑躲得快,可是仍被她划破一点衣衫,急得高声大叫道:“姑娘,你理智一点!”   黄英不理他,仍是一剑一剑地刺过来,招式很奥奇,腕力也很深厚,韩芝佑简直无法躲避了,可是他仍不还手。   黄英接连攻了十几剑,剑锋将他的衣衫又划破了好几处,甚至有几剑还划破他的一点皮肤。   韩芝佑十分心凉,发现这女子的剑路居然都是从所未见的招式,诡奇中带雄浑,要是他手中也有剑的话,或者可以占点上风,即使是空手相搏,他不致于吃大大的亏,可是他实在无法对这样的一个女子出手。   又是五六招过去后,黄英简直跟疯了一样,剑尖每次都指着他的要害,劲风瑟瑟,连他的护身真气都挡不住。   韩芝佑在受了一次皮伤之后,觉得再纠缠下去实在没有多大意思,将心一横,立定脚步道:“也罢!为了酬谢姑娘一番隆情,我把命给你吧!”   黄英一剑刺向心口时,他干脆不躲,肃容闭目负手,泰然准备受剑,黄英剑锋触及肌肤时,反倒停止了,哭声道:“你就是拼死也不能接受我的感情吗?”   韩芝佑睁目望她一眼,脸上浮着湛然神光,朗声吟道:“愿能一死酬知己,愧无虚情答红颜。”   黄英满面都是泪痕,那只握剑的手不住的颤抖,表露出她心中无限的激动,可是她无法再将剑向前进一分。   默然相对片刻,黄英似乎被他漠然的态度激怒,银牙一咬,剑尖向前推去,可是她的手已经偏了。   “嗤!”一剑刺进韩芝佑的肋间,鲜血顺着剑身滴下来。   黄英的眼睛已被泪水充满,根本就看不清面前的情形,隔了半天,仍未听见韩芝伤倒下的声音。   泪水掉落了一部分,她才看清是刺歪了方向。   血染红了韩芝佑的衣衫,他仍是漠然地站着。   黄英只觉得万箭钻心,惨声哭叫道:“你……你不是人……”   一股热血从她的口中猛射出来,身子已软软地向前歪倒下去,韩芝佑的助上还插着那枝长剑,却伸手要去扶她。   就在这同一时候,门外飞速地蹿进两条人影,一条影子接住黄英的身子,另一条人影搀住了韩芝佑。   韩芝佑抬头一看,搀住他的正是宇文瑶——他的妻子。   宇文瑶首先替他拔出肋间的长剑,掷在地上,然后撕开他的衣襟,替他止血、裹伤。   她好像早就在外面了,因此在襄伤时,居然连金创药都准备妥当,韩芝佑一言不发地由她处理。   宇文瑶忙碌了半天,才一一整理完毕,朝他悻悻地道:“愿能一死酬知己,愧无虚情答红颜。你真是天下第一狠心人,你轻易地死了,置我于何地?”   韩芝佑望她一眼道:“你不是全看见了吗?我不该替她治伤,惹出这么多麻烦,这个情形下,我只有以死报之。”   宇文瑶哼了一声道:“我呢?你替我设想了没有?”   韩芝佑望着她淡淡一笑道:“我留下一份完整无缺的感情给你,认为足够了。”   宇文瑶望着他英俊的脸,眼睛渐渐地湿润了,情不自禁地握起他的一只手,放在嘴上吻着。   韩芝佑伸出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头发……   突然!在寂静的空气中传来一阵异声。   “笃!笃!笃!”   这阵异声非常地清晰,入耳震人。   这是敲木鱼的声音!   在禁卫森严的深宫中,怎会有这种声音呢?   两个人的心神都还来不及应付这突来的变化时,门口已翩然站着一个淄衣女尼,她身披袈裟,头上的青丝仍是盘成一堆高髻,足登麻鞋白袜,手持清磐,臂悬念珠。   论年龄不过三十余,容貌清丽脱俗。   她突然地出现,她怪异的打扮,震住了所有的人。   尤其是韩芝佑,更是在震惊中透着一片迷惘。   这人从未见过,却又是十分熟悉。   而且不知怎地,这人居然令他的内心深处,起了一种从所未有的莫可名状的难以形容的波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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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镜里朱额都变尽 有旧情可记     在这几个惊诧的人中,宇文瑶是最先惊醒过来的,她先将来人仔细地打量了一阵,才以严厉的口气叱道:“什么人如此大胆,居然敢擅闯禁官!”   来人举起那宽大袍袖的手臂,打个问讯作礼答道:“贫尼法名一了。”   宇文瑶尖刻地笑道:“出家人还留着烦恼根,这倒是创见!”   一了伸手掠了一下额前长发道:“出家人所修者心,所掠者性,所恃者欲,并不一定要剃了头发才算是名列比丘,身在佛门。”   宇文瑶呆了一呆,觉得这带发修行的绮年美尼的词锋很利,禅机很敏,顿了一顿才又问道:“那你身披袈裟又是何为,你既名‘一了’应该‘一了百了’……”   一了平静地又打了个问讯道:“公主对贫尼的名号误解了,贫尼现在万缘俱澈,惟一念未释,一了之意,乃指了此一念后,才是百事俱了。”   宇文瑶微笑道:“那你先前那番心性之说,不过是强辩了,你留着头发,只是表示你心中的一点俗念未除,尘障未尽而已!”   一了淡淡地道:“公主果然是大智大悟,贫尼虽然并不重视外表,可是为了顺从世情,确是如此想法。”   宇文瑶微笑再问道:“你那未释之念,究竟是什么事?要到何时才了?”   一了沉吟片刻才道:“这是贫尼的私事,无须向公主饶舌,等到贫尼将顶上这三千烦恼丝一扫而尽之际,也就是返归真如的时候了!”   宇文瑶顿了一顿,微有不耐地道:“废话少说,讲你的来意吧!”   一了淡淡一笑道:“贫尼本来是为自己的事情来的,但是在宫门外遇到一位故人,托贫尼向公主代捎一个口信   宇文瑶急问道:“谁?什么口信?”   一了从容地道:“岁月环境改变了许多人的外形,贫尼的这位故人现在名叫恨天居士,他托我带来的口信是……”   宇文瑶更急了,迫不急待地道:“原来是他,他想出挑战的方法了?”   一了点头道:“不错!他说公主六年前夺去了他一件重要的东西!”   宇文瑶用眼淡淡一扫韩芝佑道:“这件东西还在这儿,他有本事不妨夺回去!”   一了摆手道:“恨天居士认为现在再夺回去已经没有价值了,他托贫尼传言,说是也要夺公主一样更重要的东西!”   宇文瑶想了一下才道:“我想来,已经没有什么东西算为更重要了。”   一了双目中露出了一片温和的光彩道:“假若公主真有这种想法,则公主的终身必会无限幸福,公主已经得到了毕生最需要之物,不妨让他一点……”   这时闷了半天的韩芝佑突然开口道:“我怎么对你们的话,一点都听不懂!夫人,那恨天居士我也见过,不知道你们之间也有过节……”   宇文瑶连忙打断他的话头道:“这事与你没关系,你就别管了。他究竟要我的什么重要东西,你别绕圈子,直接说吧。”   一了缓缓地道:“在贫尼看来这件东西并无什么出奇处,他说是种在公主寝宫内的一株兰花,上面并开着三个蕊头的……”   宇文瑶脸色急变,一言不发,急速地冲了出去,这个举动使得韩芝佑与一了都吃了一惊。   这时跟随宇文瑶同来的诗婢已将黄英抱了出去,室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一了望着韩芝佑片刻才出声轻问道:“施主可还认得贫尼?”   韩芝佑微现困惑地道:“在下确是不识得师大。可是又仿佛有点印象,好像并不太陌生,也许我们在以前见过面吧。”   一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贫尼的俗家姓名叫做萧环。”   韩芝佑将萧环两字连念了好几遍,脸色微动了一下,未后还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歉声道:“很对不起师太,在下心中对这个名字好像有些熟悉,而且附带还想起一点景象,只是无法说出个所以然了。”   一了的脸色有些激动,连忙道:“施主想起什么景象,不妨说说看!”   韩芝佑皱着眉头道:“我好像记起一个很美丽的地方,有个女孩子………   一了的声音中带着激动叫道:“那是梵净山,那个大一点的女孩子是我,那小的女孩子后来是你的妻子杜念远。纪湄!你难道都忘了外韩芝佑诧异地翻着白眼道:“什么?梵净山!杜念远!我的妻子!不对,不对,我的妻子是宇文瑶,师太方才已经见过了,再者我也不叫纪湄,我姓韩,我叫韩芝佑。”   一了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是无法使施主明白了,好在贫尼此来目的并不在此,贫尼只想来打听一下令尊的下落。”   韩芝佑微感歉疚地道:“原来师太是家父的熟人,难怪我会有些面熟了,可是我离家很早,家父也在数年前弃世了。”   一了摇头道:“贫尼问的不是韩大学士。”韩芝仿佛然不悦地道:“师太是出家人,说话该有些分寸难道我还有两个父亲不成?先父姓韩讳方,作古已有五年一了叹了一口气道:“贫尼不知要如何才能解说明白,贫尼要打听的人是闻名江湖的一位大侠,号称太阳神的韦明远!”   韩芝佑肃容道:“这人倒是听说过,据说他在六年前解散了天龙帮,即已隐名不出,心仪已久,憾未获面。”   一了道:“据说施主在不久前还见过他一面。”   韩芝佑失声道:“原来师太问起的是那位老者,他怎会是韦大侠呢?传言中的韦大侠是一位丰神绝世的美男子。”   一了叹息道:“有许多事很易催人衰老,便是天上灵药也难挽回。’”   韩芝佑若有深思地道:“这话有些道理,我遇见那位老者之时,见他满脸都是凄苦之色,莫非这位韦大侠有甚伤心之事吗?”   一了怅然叹道:“由来相思催人老,第一难堪是离愁。”   韩芝佑有所悟地道:“不错!在下亦听说这位韦大侠有情侠之称,他一生有许多可歌可泣的恋情,只是不大清楚。”   一了脸上微微一红道:“贫尼只想向施主问他的下落。”   韩芝佑道:“半月前在宫外匆匆相遇,他虽然招呼了我一下,可是我因有要事在身,没有跟他多作谈话。”   一了很失望地道:“他没有对施主多作交待吗?譬如是他今后的动向,准备在京师耽搁多久,是否还与施主约后会之期。”   韩芝佑想了一下道:“我记得了,他临别时曾讲过要到远处一行,至迟一年之后,他必会再来看我,当时我随便答应了一声……”   一了动容问道:“远处?多远?在什么地方?”   韩芝佑道:“不知道!他没说我也没问。”   一了失望地叹息一声道:“看来只有等他一年了。”   韩芝佑好奇地问道:“师大有何要紧事一定要找韦大侠?”   一了红着睑道:“这是贫尼私事,与施主无关。”   韩芝佑忽又问道:“师太缘何说韦大侠是我父亲?”   一了望着他深叹道:“施主自己都不认识他,贫尼说也无益。”   韩芝佑越听越迷惑,正想再问下去,忽然门口一阵人影飘忽,宇文瑶率着许多劲装的武士进来。   她满脸都是寒霜与杀意,一挥手,那批劲装的武士立刻把一了包围了起来,神态十分凝重。   一了本身倒很从容,韩芝佑却大惑不解地道:“夫人!这是为什么?”   宇文瑶怒声道:“拿贼!这尼姑偷了我的东西!”   一了神色平静地道:“阿弥陀佛,公主不要血口喷人贫尼一到官中,直接就来此地,以后也未曾离开过……”   宇文瑶笑道:“不是你也是你的同伴,你一来就绊住我故意讲些废话,而你的同伴却趁机到官中去伤人窃物。”   “贫尼只是负责传个口信,其余事一概不知,公主丢了东西,宫中又是谁受了伤?”   宇文瑶沉着脸道:“伤了我一个守宫的侍婢,那没有关系,可是托你传言的人已经得了,我的那株三蕊素心兰失踪了。”   一了合十道:“出家人戒打诳语,也许有人跟在贫尼身后进宫,但绝非与贫尼一路,贫尼可以凭着佛祖发誓厂   宇文瑶焦躁地叫道:“东西都丢了,你发誓有什么用?即使你不是与那人一路,事情也坏在你身上,你非负责任不可!”   一了淡淡地道:“贫尼问心无愧,任凭公主处置!”   韩芝佑这时插口道:“那株兰花不是常供在房中的吗?丢了就丢了,最多另外再找一株就是了,何必那么大张声势呢?”   宇文瑶恼急地道:“你知道什么?普天之下,也难求第二株了!”   一了也微异地道:“一株兰花就算是无双异种,也不至令公主紧张如此。”   宇文瑶躁怒地叫道:“哼!你倒是轻松,要知道这……”   她刚说到这里,立刻就警觉地住了口,恨恨地道:“你这位故人真厉害,居然能打听到这一项绝世的秘密,使出了这一手绝着,看来我倒要对他重新估计。”   一了点头道:“不错!贫尼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知之颇深,他从小就颖慧异常,博览群书,鲜有不知之事……”。   宇文瑶突然变容道:“对了!我倒忘了,既然他无所不知,必然也会晓得另一件事,我只要赶在他前面到达北昆仑山,可能还有希望拦……”   一了奇道:“公主失兰与他有何关系?”   宇文瑶一挥手道:“这不要你多问了,你还是管自己的事要紧。”   一了泰然道:“公主欲将贫尼如何处置?”   宇文瑶恨恨地道:“我要你吃尽苦楚,粉身碎骨!”   一了平静地微笑道:“贫尼对生死之事并不介意,只是不愿在胁迫下受死。”   宇文瑶冷笑道:“在你周围之内,无一不是绝顶高手,只怕你插翅也难逃离此间,我看你还是乖乖地就缚吧!”   韩芝佑不以为然地道:“夫人!这位师太与我们并无甚怨隙……”   宇文瑶急道:“芝佑!你别管这件事行吗?”   韩芝佑用手一指周围的武士道:“这些人你都交给我指挥了,你答应不于越我的权限的!”   宇文瑶呆了一呆又道:“芝佑!我越权一次,今后你怎么责罚我都行,但是现在你必须支持我。芝佑,我以夫妻的情分求你!”   韩芝佑默然片刻,长叹一声道:“我知道管不了你,由着你胡闹吧,我不希望这种事情在我眼前发生,我把地方让给你!”   说完含有歉意地望了一了一眼,负着双手出门而去。   一了等他出门后,转头对宇文瑶道:“我不知你是如何得到他的,更不知你是如何改变他的,但是像他现在这样的人,实在不是任何宝物所能比拟了。”   宇文瑶冷笑道:“你既然看得他这么重,当初为什么放弃他?”   一了微愕道:“公主怎会知道这些事?”   宇文瑶冷冷地道:“我得到他之后,把他以前所有有关的人与事都打听清楚了,想到他曾为你所弃,就令我受不了。”   一了悟然道:“原来公主就为了这件事才放不过我去?”   宇文瑶点头道:“是的!这是最大的原因,人弃我取,跟你一比,我岂不太下贱了,我不能忍受这屈辱!”   一了轻轻地叹息道:“情关难勘,嗅关难勘,公主是聪明人,因何也勘不透!”   宇文瑶一摆手道:“别讲废话了,你是自动就缚还是要我下令动手?”   一了淡然道:“贫尼不甘自缚。也不愿出手伤人,今日打扰公主良久,请公主借一步,容贫尼告辞吧!”   宇文瑶厉声道:“放你走?天下没有这种便宜事!“一了庄容道:“贫尼不愿多生是非,宫中戒备那等森严,贫尼能毫不惊动地进来,还怕不能照样出去!”   宇文瑶厉笑道:“只怕不像进来时那么简单吧!”   一了微笑不答,抬腿朝前迈去,当面的一名武士立刻伸手向她的面门上拍出一掌,口还喝道:“躺下吧!”   掌风十分凌厉,可是一了却视若无睹,那名武士的掌递到一半,忽然像受到一种大力返击。   “哎唷……”   一声号叫后,整个人被弹出五六尺远近。   大家都被一了这种怪异的功夫怔住了,居然忘了去补那名武士的缺口,一了含笑从容地继续迈步前行。   忽地人影一闪,宇文瑶迅速无比地欺身过来,抢着拦在前面,单臂曲肱如抱弓,拦住一了去路。   一了望着她所抱的姿态,自动地停了步。   宇文瑶寒着睑道:“你以为会了这点子心音神功,就可以在宫中横行吗?”   一了微异道:“公主识得贫尼的功夫?”   宇文瑶冷笑道:“好说!好说!心音神功!顾念却敌,动意伤人,但也不过是旁门左道,在佛门功夫中连野狐禅都算不上!”   一了并不恼怒,只是轻轻地道:“心音神功虽非禅门正宗,出家人用来防身已是足够,万望公主不要伤了和气,放贫尼过去吧!”   宇文瑶原式不动,冷冷地道:“你知道我这一式吗?知道它发出后有多大威力吗?”   一了望了一眼道:“释道儒名有所专,贫尼不敢逞论高下,公主这一招‘揽云拥月’气派是够了,不过还挡不了贫尼。”   宇文瑶先是一呆、继而冷笑道:“你眼力不错,就是见闻太差,既知‘揽云拥月’之名,就更该知道云月都是虚空之物,以虚攻虚,你一定接得下吗?”   一了微笑道:“在佛家眼中无虚无实,云月固然虚幻,到底肉眼可见,依贫尼看来,在形质上公主已落了下乘!”   宇文瑶哈哈大笑道:“不错,云月有形无质,比不上你心音神功的无形无质,可是你能说出云为何态,月为何形?”   一了呆了片刻,挽首无言,宇文瑶又笑道:“月有阴晴圆缺,云有明暗霞岚,虽可名之日物,却无法赋之以常形常态,这些变化你懂不懂?”   一了忽现庄容道:“贫尼不懂,不想懂也不必懂,大千一粟,云月的变化又算得了什么?贫尼只站在不变处以观万物!”   宇文瑶也以严肃地道:“看来我们必须一搏了,这不再是我们的意气武力之争,而是我们两派的道理之争,佛懦异途……”   一了道:“殊途而同归,这个争端没有意思。”   宇文瑶摇摇头道:“不然!儒道是有力之境,佛道是无为之境,我可以到极顶,你则永远在未知中摸索,我觉得比你强。”   一了沉默半晌道:“贫尼不反对一搏,也许贫尼会输,但并不是就证明了佛逊于儒,因为儒道有止,公主也许已臻大成;佛道无限,贫尼之外尚有高人!公主请尽力施为,贫尼也勉力以赴,胜负则委之天命吧。”   宇文瑶神色凝重地退后一步,一了也退后了一步,二人暂时都不作进意,实际却都在凝神作孤注之一掷。   周围的那些武士,也紧张得不敢透一口气,他们都是会家子,双方在口头上不分上下地较量了一阵,现在要付诸行动了。   韩芝佑的身子出现在门口,他并未走远,可是他也无意过来解围,因为这是一个大家都想知道的答案。   停了一下宇文瑶才道:“你大概不会先出手的!”   一了肃容道:“不错!佛门只讲静守,所以从来只有庞扰佛,未见佛降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宇文瑶轻叱一声,曲着的手臂慢慢地伸开,凭空绕了一圈,空中立刻激起一股强烈的狂飓。   一时只见床摇几动,椅碎石裂,屋柱格格直响,屋瓦纷纷直坠,当真是直拔青天挽日月,腾入九霄吞云霞!   四周的人连眼都睁不开了,脚下纷纷直退,只有一了泰然地处身在狂飙中,她的袈裟猎猎地响,头上的长发也乱了,可是她的身子却未起半点晃动。   大约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宇文瑶将牙一咬,准备再度施为时,忽然瞥见一了的身形已慢慢移至门口,连忙道:“喂!你别走,咱们还没完呢!”   一了回头微笑道:“公主神威难再,贫尼自承不如,然若再拼下去,贫尼或将伏尸现场,公主也是难免重伤,公主尚有北昆仑急事待办,此事起自贫尼,贫尼不敢辞其咎,为公主计,莫若将这场儒佛之争,留待异日解决吧。”   宇文瑶呆了一呆,一了已经失踪了。   宇文瑶等神智略加清醒一点的时候,才发现室中诸人,除了韩芝佑外。大家都狼狈不堪地坐倒在地上。   再一看室内的家具已经无一完者,不禁恨指着众人骂道:“没有用的东西!真替我丢人!”   那些侍卫一个个脸泛愧色,低头无语。   韩芝佑却微笑道:“夫人别责备他们了,在你这威力无情的一招下能留住性命已经算是不错的了,那个叫一了的尼姑倒真厉害。”   宇文瑶鼓着嘴顿脚道:“厉害什么?我再加两成劲,她保险躺在地下,你也是眼睁睁地放她走过,也不帮我拦一下。”   韩芝佑微笑道:“何必呢!她也许不如你,不过她的确是同样地留下一部分真力未发,想来不愿跟你硬拼。”   宇文瑶恨声道:“硬拼只有她吃亏!”   韩芝佑道:“是的!可是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使脱了力不是一时半载可以恢复的,说起来人家是一番好意。”   宇文瑶忽然变容道:“你对她的印象很好嘛!她也不算难看。”   韩芝佑正容道:“夫人,她是个出家人,而且比我年龄还大,你别胡说行不行,而且说实话,我好像觉得她的形象令我感到……”   宇文瑶急问道:“感到怎么样?”   韩芝佑的脸红了一下道:“说起来很无稽,好在我们是夫妇,我不妨告诉你,我总觉得她很亲切,像我一个亲人似的……”   宇文瑶急道:“你是什么时候又回来的?”   韩芝佑坦然道:“我来的时候,你们正要开始,有什么事吗?”   宇文瑶脸色一宽道:“没什么!我打了这一场可真有点累,这儿太乱了,芝佑!你扶着我到我那儿休息一下好吗?”   说完娇娜不胜地倚在他的肩头上,韩芝佑一面替她拭去脸上的汗水,一面怜惜地道:   “你也是的,今晚的一切都失去了常态,“丢了一株兰花有什么了不起,你偏要大张旗鼓闹起来,还好……”   宇文瑶温柔地道:“还好什么?”   韩芝佑也是温柔地道:“还好你未受伤,老实说你今天很令我生气,不过我还是关心你,所以回来看看,我一开始就觉得那尼姑不太简单。”   宇文瑶感动地靠得他更紧一点,带着泪意道:“芝佑,谢谢你!你还是爱我的。”韩芝估有点意外地道:“傻瓜,你是我的妻子,我不爱你爱谁?”   宇文瑶浮起一个娇甜的微笑,一只手挽着他的脖子道:“累死了。芝佑,抱我回去吧!”   芝佑有些发窘,在她身边低声道:“夫人,旁边有人呢!”   宇文瑶娇笑道:“别理他们,你不喜欢我这样对你吗?”   韩芝佑也觉得一阵心旌摇动,低低地道:“喜欢。只是有点意外,你从未对我这样亲热过。”   低语中已抱着她的娇躯,向着另一所华殿走去,宇文瑶在他巨壮有力的拥抱中觉得十分安慰,昵声道:“本来我不敢对你太放荡,因为我太尊敬你,后来你居然背着我出去找歌伎,我才反省到自己不太解风情………   韩芝佑轻轻吻了她的面颊道:“胡说,哪儿有这种事?我找蝴蝶红是因为有人告诉我说她身怀武技,我负着捍卫京城的责任,当然要去探探。”   宇文瑶问道:“你探出什么呢?”   韩芝佑摇头道:“没有!我对江湖上的事太隔膜了,这些侍卫老爷告诉我的又不太翔实,所以我倒要多留点心才对。”   宇文瑶连忙搂紧他的脖子道:“不必要!你只要管宫里的事就够了,那般江湖人的本事有限,只要不在京城闹事,由着他们去吧!”   韩芝估不同意道:“这倒不然,我现在发现江湖上大有能人,比如说今天先来的黄英,蝴蝶红家中的那个主人,还有后来的那个尼姑……”   宇文瑶心中一动,装着嗲声说道:“你尽记着女人,男人真不是东西!”   韩芝佑苦笑道:“我遇见这些江湖好手,除了那个恨天居士外全是女人……”   宇文瑶轻轻捶了他一下嗅道:“不许说!除了我之外,不许你再提女人。”   韩芝佑从未见过她这番喜怒悄骂的神态,不禁心中一阵激荡,擦着她的脸颊,低声笑道:“夫人,阿瑶!你的醋劲真大……啊呀!你的脸真烫,简直像块热炭,亲爱的小妻子,我简直想一步就飞到你的房里。”   宇文瑶的脸更红,捶着他的胸膛笑骂道:“死鬼,死鬼,你坏死了!”   韩芝佑哈哈大笑,身形如飞地扑进一座华堂。   这是宇文瑶的寝宫,一切的布置当然是极尽华丽之能事,金兽中喷着醉人的甜香,充满着一种温馨的气氛。   可是有一件美中不足的事。   那书案上放着一座玉盆,盆中养着十几块彩色玲珑的石子,石子堆上插着一根残茎,显着十分不调和。   韩芝佑看了一眼道:“就是这株兰花被人偷走了?”   宇文瑶从他的怀里跳了下来。恨声道:“可不是!”   韩芝佑摇头道:“这偷花的太可恨,偷花是雅事,可是他不该连根拔断,这一来最多观赏片时,就告香消玉萎   宇文瑶扁着嘴道:“你好像希望人家连盆都端走?”   韩芝佑点头道:“正是!只要不伤到花,名花何妨让人共赏。”   宇文瑶冷笑道:“连盆都端走,你来拿拿看!”   韩芝佑过去一捧花盆,不禁大为惊异,这径尺的玉盆高才八九寸,加上半盆清水,十五六块小石子,竟有数千斤重!   宇文瑶望着他吃惊的神态又哼了一声道:“这盆质是万年温玉,里面的石子是晶母,这半盆清水是万载空青,哪一样不是稀世奇珍……”   韩芝信咋舌道:“这么许多异宝用来培养一株兰花不是太糟蹋了吗?”   宇文瑶恨声道:“糟蹋?再有十倍的异宝也抵不上兰花上一个花蕊!”   韩芝佑大为惊异道:“夫人,这兰花究竟有什么好处,你说给我听听!”   宇文瑶气道:“丢都丢了,还说它做什么?”   韩芝佑作了一个长揖道:“夫人,你告诉我,也让我长个见识,我们结婚六载,你瞒着我这件事,实在不太应该。”   宇文瑶叹了一口气道:“‘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知道了会沉不住气,万年夫妇,千载恩情,这下子都成了空了。”   韩芝佑莫名其妙地道:“夫人,你说些什么?我一点也不懂。”   宇文瑶脸色难受半晌,才悠悠地道:“这样兰花乃九天异种,千年难得一遇,而且必须要那些宝物培养才能成长,那兰实结成之后,与另一种灵药配合共服,据说可以养成不死之身,古书所载嫦娥得灵药以奔月,就是这种药。”   韩芝佑摇头道:“不可能!嫦娥的故事本是前人的神话。”   宇文瑶正色道:“奔月之事虽然无稽,羽化登仙却信而有证,你也是练武的人,当知道人可以到什么境界。”   韩芝佑想了一下道:“那这兰花并未结实,那人偷去也没用。”   宇文瑶道:“此兰三百年一结实,人寿有限,等那一天是不可能的,因此只有等它略为长成,以花蕊合药,亦有无限效用。”   韩芝佑道:“能到什么境界?”   宇文瑶道:“到什么境界很难说,反正定能超越一切凡人我培育了十一年,本来准备再过三四年就要收成了。”   韩芝佑摇头道:“你一个人长生不老,活着也没意思。”   宇文瑶道:“兰上共有三蕊足够了,除了你与父王之外,我还会想到别人不成?”   韩芝佑呆了一呆才道:“既有这么多的好处,你为什么不早说?我们也可以严加注意,至少我会帮你看住它呀!”   宇文瑶叹道:“我知道你会这样做,所以才隐而不宣,世上这等异珍,谁不动心,我们又不能整天看住它,所以我才把它当做普通兰花,随意看待,大隐于朝,小隐于市,这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   韩芝佑想了一下才道:“世上没有绝对的秘密,你连我都瞒住了,可还是瞒不过别人,可见宝物之获得,在乎各人的机缘。”   宇文瑶瞪目怒道:“我就不信缘,而且我还不死心!兰蕊虽失,找回来的机会还有,我还要作一番努力。”   韩芝佑心中一动,连忙问道:“对了!我记得你说过北昆仑山。”   宇文瑶望着他一笑道:“你的记性倒不错,这配兰的另一味灵药,正是产在北昆仑山岭,那人既然晓得这回事,也一定会上那儿去。”   韩芝佑忙问道:“北昆仑山顶上从无人迹,会有什么灵药?”   宇文瑶得意地一笑道:“你总是少读书之故,北昆仑山顶上产有一种成形的雪苓,赋地底灵气而生,幻形不定,为稀世之珍。”   韩芝佑忙道:“那我们快上那儿去,我帮你把兰蕊夺回来,也把雪苓找到,我们依然可以成就神仙眷属。”   宇文瑶迟疑了一下摇头道:“不!你别去了,我一个人就行了决斗的人我认识,他不会强过我,宫里面还要你照应。”   韩芝佑表面上没有表示,心底却涌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冷漠之感,脑中隐约的又浮起几句话。   那是一了在临去时,隐约飘送过来的几句话:“君身世颇有可疑处,欲知此中详情,莫失昆仑之行,或可有所获,若令夫人坚拒,则其中大有隐衷,君不妨一试,以证吾言不虚……"   当时他并未太在意,可是对自己身世所产生的怀疑却加深了,也许自己真的是不姓韩,不是韩芝佑!   “我是谁?”   “谁是我?”   宇文瑶一定有些事情在瞒着他,思情深挚的夫妇,居然还会在心中藏着隐秘,这事情太可怕了!   宇文瑶见他发呆,连忙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韩芝佑惊醒过来,连忙道:“没什么,我只是在考虑一个足以托付责任的人,然后就可以腾出身子来陪你一起到昆仑山去。”   他再试探了一下,宇文瑶却坚决的摇头道:“不!你别为这件事操心了,宫里面离不开你,而且你去帮不了忙,此行用心机的地方多于用力。”   韩芝佑的心中又涌上一股落寞之感,默然无言。   宇文瑶也不理他,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韩芝佑等了半天,忽然用一种非常诚恳的声音道:“阿瑶,我想你也不必去了,我们不必作神仙的奢望,就是作一辈子的恩爱夫妇,也算不负此生了。”   宇文瑶略有些感动,可是她仍然摇头道:“不行,昆仑山之行必不可废,而且是我一个人去,只跟你过一辈子是不够的,我要永生永世地伴着你。”   这是很美丽的温柔话,可是只能激起韩芝佑的痛心,望着宇文瑶美丽的脸,他突然有着一种特别陌生的感觉。   “你一定有着什么事情在隐瞒我,昆仑山之行必然与我真正的身世大有关系,否则你不会拒绝我同行……”   “一了的话,从前许多人对我的误认,都是有点根据的,否则我怎会对几年之事昧然无知呢……   “我有个父亲。他死得并不大迟,我那时已知人事,怎会引不起一点悲戚之感,我的家人对我也太冷漠……   “那我一定另外有个父亲……“阿瑶!我的妻子,我是爱你的,我已经尽力去挽救过我们的感情,我愿意放弃追究身世的谜而与你偕老,可是你拒绝了,可见你对我的爱还不够深,不够真!”   “你拒绝我最后一次要求时,你已经失去我了,那是你自己拒绝我这个丈夫,你不能怪我了!”   他一直在呆呆地想着。   宇文瑶突然警觉过来,媚笑地对他道:“芝佑,我想明天就出发,恐怕要很久才回来呢,今天我们该亲热一点,来,到我身边来。”   韩芝佑望着她的笑脸,几乎无法相信这个女子是自己至爱的妻子,稍微怔了一下,他才过去在她颊上轻吻一下道:“你今天累了,明天又要出远程,今天还是好好休息吧。”   宇文瑶上午离宫,她带走了蓝龙、诸葛凤,以及宫中的五名好手,另外还带走了黄英。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更带走了韩芝佑对她全部的恩情。   在宇文瑶离去的第十天,西行路上,仆仆风尘地出现了另一个人,一个神情落寞的旅客。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这是元代曲人马致远的一阙绝唱——天净沙。   现在的情景完全是这首曲子的写照,惟一不同的是韩芝佑,胯下马不瘦,而且还很雄壮。   他为发掘事情的真相,说得透彻一点,他是为着找寻一个迷失的自我,所以跟着离了宫。   他知道不能让宇文瑶发觉,所以追得并不太急,只是遥遥地缀在后面,只要不离太远就行了。   他也知道不到昆仑山,他所追寻的答案不会揭晓,所以他只能耐心地等待,等待着一些不可知的事情发生。   夜色渐上,马蹄得得地踏着路面,益增寂寞之感,望了一下远处的灯火,炊烟,以及一二荷锄归去的农夫。   “这些人是幸福的,他们也许没有多少知识,可是他们却有着一个温暖的召引,因为他们是在回家。”   “妻子也许不美,菜肴也许不丰,可是那份温暖却不是财富权势所能换得的,他们比我幸福得多了。”   腹中并不饥饿,他却急于吃点东西,可是他自己非常明白,要填满的不是肠胃,而是那空虚的心灵。   所以他经过几个农家时,都匆匆地策马滑过,因为他不愿停下来去扰乱别人那份难得的宁静。   直到夜深了,星斗撒满天幕,秋天的夜空显得特别的高,特别的远,他心中的寂寞也就特别的深。   坐下的马开始有点疲倦,步伐显得有些蹒跚,他才感到自己太专横,这畜生没有理由跟着他吃苦的。   前面又闪着一点小小的灯亮,就是那点微光使他可以辨出是一座孤零零的小屋,在山岭巨树间显得异样的凄独!   “这凄零的陋屋,深夜的灯火,证明住的必是一个寂寞的人,我倒不妨去打扰他一下……”   想到这儿,他立刻催骑前进,一直来到屋前,才下马拴在一株枯树上,让他自由去啮食树下的黄草。   马蹄声并未将屋中的人惊动,他只好自己去敲那扇草扉。   “呀”的一声,他的手才触上了门,草门就自动地开了,原来那门只是虚掩着的,里面并未上闩,所以才应手而启。   屋里面的陈设非常简单,一床,一椅,一几,一灶,灶上有口锅子,炉中有着余烟,锅里还冒着热气。   桌上点着一盏油灯,屋子里却空无一人。   他心里觉得很奇怪,这里应该有人的,怎么会没有人呢?没有人又点着灯,煮着东西干吗呢?   心中怀着疑问,鼻子却嗅到一阵香气,那是从锅里冒出来的热气,好像是在煮着什么肉脯似的。   他的食欲立刻被这阵香味引起来了,心想主人也许出去了,过路旅客,吃他一点应该没关系,最多付钱罢了。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朝锅子走去,伸手便揭开锅盖,锅子里果然热腾腾地煮着一锅肉,向香直溢。   他放下锅盖,伸手又在旁边拿出一柄锅铲,一个碗,准备舀一碗起来,压压那股被引起的食欲。   才舀上第一铲,他不禁怔住了。   这些肉在锅里看不清楚,可是他铲子上肉堆中,却有着白白的半寸长的那么一截,简直不忍卒睹!   这是半段人指,连指甲还在上面!   那么这一锅煮的都是人肉!   韩芝佑只感到一阵恶心,连忙丢下锅铲,还来不及转过第二个念头,脑后突然传来一阵急风。   韩芝佑闻风转身,单掌一探,已将那阵劲风拍向地下,原来是两颗银珠,叮然有声。   韩芝佑更奇怪了,这银珠当然是发来偷袭的暗器,不足为奇,奇怪的是这发暗器的人,腕劲奇强。   若不是他功力了得,单凭这两个银珠,就很少有人能挡得住。因为他觉出那发珠之人,已至飞花却敌的程度!   摘叶可以伤人,何况是两颗银珠呢?   一锅煮人肉已经够奇了,何况这屋中还藏着一个功力高得出奇的武林人,韩芝佑简直无法相信目前的遭遇!   更惊人的事情又发生了,他还没找到发珠人的藏身处,面前黑影一闪,一个人径向他扑过来。   百忙抬头一看,这扑来之人是个白发老妞,单臂前探,直取他的胸前大穴,攻势非常凌厉。   韩芝佑十分惊异,百忙中一臂横格,将老妪的手撞开,心头又是一震,因为这老妪的劲力十分深厚。   老妪被格开一招后,身躯急转,底下撩出一腿,直勾韩芝佑的下阴,口还发出怒吼道:   “孽畜!今天我非毙了你不可!”   韩芝佑因为那一腿狠毒,心中也有点急愤,心想我与你无怨无仇,见面不分青红皂白,你就要我性命,而且你屋中煮着人肉,刚才又发暗器偷袭,绝非什么善良之辈!想着就准备对她的腿上一掌切了下去。   那老妪仿佛不知躲避,竟被他切个正着,砰然一声微响后,韩芝佑感到掌缘一阵疼痛,而那老妪巳疼得坐了下去。   韩芝佑本来想再补上一掌的,但是眼看到那老妪的萧萧白发,脸上虽有皱纹,却仍不减清秀,不由又忍住了。   老妪坐在地上,两目向前瞪视,手上仍在作者抵御的架式。   韩芝佑忍住怒气喝道:“老婆子!你怎么出手就伤人?”   老妪闻言之后,脸上忽现奇容道:“原来你是人!”   韩芝佑大怒道:“我不是人难道还是鬼不成!”   老妪啊了一声道:“那怪我太莽撞了,我始终以为是那孽畜来了,所以才跟你拼命,你既然是人,进来时为什么不打个招呼?”   韩芝信没好气地道:“我推门时不见人,向谁打招呼?”   老妪叹口气道:“唉!我要不是双目失明,也不会引出这场误会。”   韩芝佑诧然道:“原来你的眼睛看不见!”   老妪又叹了一口气道:“我的眼睛中了一种毒气,使得瞳孔收缩到完全闭索的程度,根本无法视物,否则何致于挨你那一掌呢……”   韩芝佑歉然道:“在下不知老太太目不能视物,所以出手莽撞了一点,老太大的脚上伤势严重吗?在下深感歉疚   老妪微微苦笑一下道:“还好!大概只脱了臼,喂,小伙子!你的武功很好嘛,能躲过我那一招,而且还反击了一下……”   一面说一面开始揉脚,慢慢接上日骨,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韩芝佑才发现她的眼睛里瞳孔果然缩成针尖大的一点。连忙过去扶着她,慢慢走到床边坐下,然后蹲下去替她揉那只受伤的脚。   老妪手按着他的肩膀道:“小伙子!你多大了,你的武功一定受过真传。”   韩芝佑蹲在地下道:“晚辈今年三十岁了,略为学过几天技击。”   都笑道:“三十岁就不能叫你小伙子了,请恕老身失言。朋友贵姓大名,尊师是哪一位,老身也许会认识。”   韩芝佑道:“晚辈姓韩,名叫芝佑,武艺是家传的。”   老妪道:”家传武学,那老身就不知道了,江湖上没有姓韩的高手。”   韩芝佑道:“晚辈世代列仕,不在江湖行走。”   老妪道:“这就难怪了,韩相公的功夫真高,老身就是眼睛能看得见,大概也胜不了相公,相公来得真巧……”   韩芝佑忍不住道:“晚辈正在奇怪,老大太好似在等候对付一个强敌。”   老妪点头道:“相公猜得不错,老妪所对付的强敌并不是人。”   韩芝佑诧然地站了起未道:“不是人是什么?”   老妪道:“相公出身书香门第,当知世上有旱魃………   韩芝佑惊道:“旱魃!不就是厉尸不朽,出而为灾,据说凡是有旱魃出现之处,赤地千里,寸草不生!”   老妪摇头笑道:“相公是太相信书了,旱魃的成因是这回子事,至于说到形成旱灾,不过是附会的说法,可能因为干旱之地,尸体不易腐朽,出现旱魃的机会比较多一点。”   韩芝佑恭敬地道:“前辈见解甚是有理,那么早魃是如何为灾呢?”   老妪叹息一声道:“不朽厉尸,禀天地戾气而复苏,自然是人肉为食,涂炭生灵,此地所生之旱魃尤见凌厉。”   韩芝佑一摆,忍不住插口道:“怎么会特别厉害一点呢?”   老妪道:“据传旱魃是在二百年前一个专擅用毒的绿林巨寇所化,由于多食生人血肉,渐渐恢复了知觉……”   韩芝佑骇然道:“死尸还可以复活,这简直是无法相信之事!”   老妪叹息道:“世界上的事情属于不可知与不可理解者,多如恒河沙数,人的一点点知识算得了什么?”   韩芝佑急着想听下文,不敢去打岔,老妪乃接着道:“它不但恢复了部分知觉,而且连武功也渐渐恢复了,老身寄居此地,发觉了它的恶行之后,无日不思除之!”   韩芝佑忍不住又问道:“前辈与它遭逢的结果如何?”   老妪轻叹道:“说也惭愧,这恶物一身皮坚肉厚,老身空有一身技艺,竟是奈何它不得,甚至被它喷了一口毒雾!”   韩芝佑侧然道:“前辈的眼睛就是因此失明的?”   老妪愤然道:“是的!老身寻到它时,它正攫了一个婴儿大嚼,老身连击它数招,竟自伤不了它,末后吃它迎面喷出一口毒气,逃遁而去,前些日子眼中只觉得奇痒无比,今天竟是一点都看不见了。”   韩芝佑愤然叫道:“这东西如此可恶,晚辈一定相助前辈将它除去!”   老妪点头道:“有相公相助,或许可以奏功,这东西现在越来越进步,生人已经吃厌了,竟会懂得攫掠活人烤熟而食!”   韩芝佑憬然道:“原来前辈锅中的人肉竟是为诱它前来而设!   老框点头道:“不错!它虽知熟食,然尚不解调味,老身故意烹得一锅人肉,那东西嗅觉甚灵,必会寻觅而至。”   韩芝佑想到一事,又开口道:“前辈此举……”   说了一半,他就止口不言了,老妪闻声知意道:”“相公可是认为老身杀人作饵之举措不当?”   韩芝佑坦然道:“前辈用心虽善,只是晚辈少在江湖走动,听来不甚习惯。”   老妪又叹了一声道:“相公到底是正人君子出身,处事以仁心为上,可是江湖上也并非完全是凶残之辈,以杀止杀,义者不齿?”   韩芝佑恭敬地道:“晚辈出言冒犯,前辈望多宽怨,可是晚辈仍不明其意……”   老妪微笑道:“这些俱是为旱魃所杀食后剩下的断肢残腿,由老身拾起加以烹调为饵,如能因而扑杀此獠,也算替他们报了仇。”   韩芝佑钦折地道:“前辈侠心仁为,令晚辈敬佩万分!”   老抠浅浅一笑,忽然轻谓道:“相公品性谦虚,宅心慈厚,武功又是那么高明,像极老身当年一个挚友,只可借老身现在视力不明,无法看清相公的极世风标。”   韩芝佑被说得脸上一红,讪讪地道:“前辈太过奖了,晚辈哪里当得起……对了,晚辈直到现在尚未请教前辈的高姓大名,实在失礼得很!”   老妪的脸上一阵激动,良久才叹道:“老身昔日在江湖上,倒也有点小小的名气,而今年华老大,往事不堪重提,这名姓也不必再说了。”   韩芝佑知道这老妪必有一段伤心恨事,所以才隐姓埋名,匿居在隐僻之处,但他还是固请道:“前辈不愿提名号,不妨将姓氏告知,晚辈也好称呼。”   老妪等了片刻才低低地道:“老身姓杜!”   韩芝佑想了一下,突然失声惊道:“您老人家莫非梵净山主天香玉女杜素琼前辈?”   老妪激动了一下又恢复平静道:“梵净山主跟天香玉女都死了,老身只是杜素琼而已。”   韩芝佑奇道:“这又有什么差别呢,那几个名字都是前辈一个人……”   杜素琼凄然苦笑道:“像老身这等形状,还配叫什么天香玉女……”   韩芝佑也不禁默然,片刻之后才道:“杜前辈与韦大侠的一番情史,武林尽人皆知,晚辈虽然不在江湖行走,听人讲起来也深为感动。”   杜素琼轻轻一叹道:“旧事重提徒乱人意!”   韩芝佑见她感慨很深,不敢再往下说,默默地望着她,空气变得很沉寂,阴森森的有些寒意。   而且这寒意越来越深。   韩芝佑与杜素琼都觉察到了,杜素琼连忙压低声音道:“相公!不要动,那家伙已经来了。可能就在我们身后,它的动作很敏捷,你猝然回身,一定会吃亏的。”   二人只顾说话,脸都向着门里,忘了门是洞开的,当时比较大意,此刻用心谛听,微闻咻咻之声。   韩芝佑闻言果然不动,可也压低了声音道:“我不知道这东西会这么冷。”   杜素琼低声道:“此物虽名旱魃,却是禀阴寒之气而生,故而身上有一股寒意,还有一种冰魃,所经之处,草木皆冻。”   韩芝佑忽然道:“我们在说话会惊动它吗?”   杜素琼道:“不会!它的视觉已经恢复,听觉要慢一点。”   韩芝佑道:“我真想看它是个什么样子。”   杜素琼低低地道:“形状丑恶极了,现在它已受到锅中熟肉诱惑,我们不惊动它,它不会侵犯我们的,等它掀锅大嚼的时候,我们可以合力对付它了。”   韩芝佑点头,片刻又道:“前辈何不在向中下些毒药,不是少了很多麻烦?”   杜素琼微笑道:“它生前是个用毒的专家,普通毒药毒不死它,剧烈一点的毒药瞒不过它,这个方法行不通的。”   韩芝佑轻轻一叹道:“俗云‘经一事,长一智’,我不晓得一具复苏了的死尸,会变得这么厉害,真是想都想不到!”   正说之间,身后己传来掀锅声,咀嚼声……   大概这人肉烹调极佳,旱钦在唉吃时连骨头都舍不得吐出来,咬得津津有味,格格有声。   杜素琼轻声道:“相公现在可以回头看了。”   韩芝佑迫不及待地回转头来,心下一阵骇然。   这怪物的形相太怕人了。   周身长着一片密密的长毛,色泛青白,面目狰狞,眸子中的的射出碧光,手上长着寸余长的指甲。   双手不断在锅中捞着人肉,大把地朝口中直送,红舌不住地向外四卷,周身还弥漫着一团淡淡的薄雾。   韩芝佑轻吸了一口气道:“这东西的确难看,它身上的薄雾是怎么回事。”   杜素琼道:“那是空中的水气受它身上的阴寒所凝,它生前的长相一定难看,死后添上鬼气,自然更怖人了!”   韩芝佑略作思索道:“杜前辈!我们怎么样收拾呢?”   杜素琼也想了一下道:“相公掌力雄浑,不妨跟它正面相搏,老身伺机用暗器取它要害,只是这东西很厉害,相公要多留心一点!”   韩芝佑笑道:“前辈放心好了,它伤不到我的,问题是前辈视力己失,使用暗器时不大方便,莫若由晚辈一人对付它算了!”   杜素琼抗声道:“不要紧!老身国虽不能见,耳尚未聋,听风袭影,绝不至错打到相公身上,还是合力对付它吧!”   韩芝佑连忙道:“晚辈不是这个意思,前辈误会了,既是如此,我们开始吧!”   这时那旱魃吃得兴起,不再用手捞肉,双手端起锅子,凑在口边,连吃带喝,十分起劲。   韩芝佑见机不可失,大喝一声,身子猛蹿出去,单掌前探,就朝那旱魃的前胸上印去。   杜素琼急叫道:“相公!不可以,它身附极毒,万不能用掌与它身体相触,还是虚空发掌,以暗力与它相搏。”   韩芝佑的动作何等迅速,本来己蹿至早魃身畔,听见杜素琼的叫声,连忙又将招势撤回!   就是这一招之失,旱魃已经警觉,口中发出一身厉啸,伸手就把那口锅子朝韩芝信飞来!   韩芝佑抬臂向外一拨,锅子撞在墙上,打得粉碎,肉汁四溅,连整个屋子都为之震动起来。   韩芝佑虽将锅子拨开了,心中却为之吃惊不已。   因为他觉得这旱魃的潜力简直大得惊人,信手一掷间当然用不上全力,可是已经被他带的几乎要挪动身子。   旱魃见一击不中,暴怒更甚,怪啸中猛朝前扑,同时探出附有长甲的利爪,向韩芝佑抓来。   爪离半丈,即有寒意迫人,韩芝佑不敢怠慢,双掌合在胸前,竟全力往外推出去,立刻涌出一股巨劲。   旱魃没有预料到韩芝佑的掌力会这样强,一个不留神,身子被推得退后一步,长甲也断了两只。   而杜素琼己适时打出两颗银珠,各奔胸腹,全是指的穴道之处,亮光一闪,倏忽即至。   旱魃睹得银光迫近,大嘴一咧,探手即朝银珠抓去,不想杜素琼这次用了特异的手法,银珠突然自动向上跳起。   “噗!噗!”   两声微响之后,银珠各嵌在它的太阳穴里。   旱魃受了激怒,又是一声厉啸,带着一股寒风,改向坐在床上的杜素琼扑去,形势极是凶危。   韩芝佑恐怕杜素琼看不见会吃亏,身形也猛朝前欺,抢在旱魃之前将杜素琼挟起躲了开去。   “乒乓!”   又是一声巨响,旱魃的双掌却打在那木床上,立刻横飞,迸得到处都是。   韩芝佑与杜素琼都被木屑溅到四五尺处,隐隐作痛。   韩芝佑急道:“它左右太阳穴各中了一颗银珠,怎么一点都不在乎?”   杜素琼叹息道:“这家伙难除了,它现时只有思想行动的能力,却无感觉,打它不痛,除非能整个的粉碎它。”   韩芝佑道:“那我就用掌力将它击成粉碎如何?”   杜素琼道:“没有用,它一身皮坚肉厚,隔空掌力伤不了它,若是打实了也许有效,可是我们自己也难幸免中毒!”   韩芝佑慨然道:“这等凶残之物,岂能容它留在人世,就是拼着中毒,也要将它除了,待我将前辈放到个安全的地方去…,,   正说之间,旱魃又扑了过来,韩芝佑连忙挟着杜素琼再次避开,杜素琼突然在他怀中一挣,脱了开去。   韩芝佑大吃一惊,杜素琼已朝旱魃直扑过去,手掌笔直地劈向它的顶门,韩芝佑连忙叫道:“前辈!这是为什么?”   叫声中身形一拔,又抢在杜素琼之前将她拉住,同时脚尖猛点旱魃的胸部,双双倒弹开去。   旱魃的身子被踢得往后一坐,长爪捞了杜素琼的一片衣袂,只差一点就抓住了后腰。   杜素琼被拖开后悻悻然地道:“相公,你拉我做什么,老身年事已高,就是与它同归于尽,也是上算的事,错过这次机会,下回它也提高了警觉,想要照办都不容易了!”   韩芝佑慨然地道:“前辈乃万人敬仰的侠女,如何可以跟这种鬼魃同归于尽?再说尚有晚辈在此,要拼命也是我们男人之事!”说着将杜素琼放过一边,反身进扑,旱魃刚从地上站起来,看见韩芝佑攻来,居然识得厉害,侧身从旁滑过。   韩芝佑变招何等快速,旱航才向左一闪,他随影附形而进,右腿猛踢,勾向旱魃的左腰。   旱魃被他的腿势所阻,情急拼命,双手反向韩芝佑的脸上抓来,韩芝佑一缩头颈,底下再击出一拳。   这一拳的力量岂同小可,结结实实的击在旱魃的胸膛上,“咚”的一声,将旱魃凌空击起,撞开了草墙,一直飞向屋外,而整个草屋也受了巨响,“哗啦啦”地倒了下来,幸而只是些稻草细木,不会将人压伤。   等到韩芝佑和杜素琼从草堆中钻出来时,四周已一片空寂,那早魃已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   旧雨楼 扫描,zhqxhy OCR,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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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妾心已化沾絮泥     旷野里燃起一把熊熊的烈火。   那是杜素琼栖身的茅屋,韩芝估为了剪除旱魃,在搏斗中将它震坍了,茅草引着灶中的余烬……   火引来了风,风助长了火,那股巨大的热力使他们都禁不住,躲得远远的,韩芝佑歉声道:“在下一时不小心,将前辈的住所破坏了……”   杜素琼茫然地对着火光,她的双眼虽已失明,可是那股热风仍可使她体验到这屋子在毁灭中。   韩芝佑见她悯然的神态,以为她在惋惜故居,因为这屋子虽然破旧,到底是人家住惯的,遂劝慰道:“前辈不必难受,在下当为前辈重新建立新居!”   杜素琼轻轻一叹道:“梵净山的宅第人间天府,老身弃之有若敝展,哪里还会在乎这一间破茅舍呢,天为穹庐身似寄……”   韩芝佑忍不住道:“那前辈为了何事如此抑郁?”   杜素琼继续叹息道:“老身是为了那旱魃而担心,这一次未能将它铲除,又不知它逃逸的方向,流毒人间,那祸患就大了。”   韩芝佑也不禁默然,良久始道:“它既以人肉为食,自然有迹可循,我们只要注意到何处有人失踪,自然就可以找到它。”   杜素琼叹道:“相公想的固然不错,可是这东西异常狡猾,单在此地而论,食人何下数十,迄未暴露行藏,只有老身一人得知。”   韩芝佑慨然道:“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它,即使穷我毕生之力也在所不惜!”   杜素琼微有动容道:“相公本身没有其他待办的急事吗?”   韩芝佑顿了一顿才道:“虽然有点小事待办,然与此事相较,则又微不足道了。”   杜素琼失声赞叹道:“壮哉!相公此等仁心侠举,天人同钦,老身也发誓要穷此风烛余力,追随相公完成此举,只可惜……”   韩芝佑连忙问道:“可惜什么?”   杜素琼轻轻地道:“可惜老身双目失明,帮不了相公多少忙!””   韩芝佑心中一动,忽然开口道:“前辈假若不以为冒读,可否让再晚看一下眼睛,再晚略知医理,也许可以对前辈效劳一下。”   杜素琼淡淡地道:“老身与相公年岁悬殊,这倒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老身所中之毒不比寻常,只怕没有多少希望。”   韩芝佑并不灰心,仍是上前翻起她的眼皮,审视半天,又把了一会儿脉象,才低首深思不语。   杜素琼略带失望地道:“可能是没有希望吧?”   韩芝佑歉然道:“前辈眼珠虽然收缩至极小一点,可是并未全消失,照理应该是可以复明的,只是再晚想不出有什么药……”   杜素琼长叹一声道:“除非是灵仙石乳……”   韩芝佑忽然跳起来欢声道:“对了!灵仙石乳,万载空青,我怎么忘了这样东西呢?”   杜素琼奇道:“万载空青乃是传闻中的异珍,相公在何处可以得到……”   韩芝佑高兴地握着她的手道:“前辈不用问了,再晚保证有办法可以找来,我们先到前途替前辈找到暂居之处,不出十天,晚辈一定带着东西回来。”   杜素琼也变得异常激动,被他握着那只手有些颤动,韩芝佑不由分说,将她抱了起来道:“前辈目力不敌,赶路不方便……”   杜素琼急道:“这怎么可以,此去将近百里才有人家,如何能一直负累相公,还是由老身自己行动吧。”   韩芝佑笑着一打嗯哨,蹄声得得,他留在附近的那匹马立刻跑过来,韩芝佑将她放在马背上笑道:“前辈不要客气,由这畜生代步好了。”   杜素琼感激地道:“只是害得相公步行了。”   韩芝佑毫不在意地道:“再晚幼失所恃,从不解亲子之间的温暖,今日见了前辈,不知怎地,竟由心中发出一种孺慕之情。”   杜素琼由他在马前牵着马匹缓缓移动,感叹良久道:“老身也有个女儿,论岁数恐怕比相公还大一点……”   韩芝佑忽然心中一动道:“前辈的令爱不是轰动一时的神骑旅夫人?”   杜素琼轻叹道:“不错!她叫杜念远,相公对江湖上的事倒很清楚。”   韩芝佑轻声答道:“再晚也不过是听见人家说起而已。”   话说得很平淡,可是他的心中却不禁又掀起了波澜,由神骑旅、韦明远、韦纪湄、杜念远等这些与他无失的名字,进而推测到自己离奇的身世,尤其是那个自称为一了的带发女尼的话,将他带人了一个新的境界。   默行了半天,他才开口道:“再晚向前辈打听一个人,前辈也许知道的。”   杜素琼谈谈地问道:“谁?”韩芝佑道:“她是个带发修行的女尼,法名一了。”   杜素琼摇首道:“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韩芝佑继续道:“她的俗家姓名叫做萧环。”   杜素琼失声道:“是环师妹!相公怎么认识她的?”   韩芝佑道:“再晚曾在不久之前,见过她一次……”   可是杜素琼在问完之后,并不关心他的答案,只是一个人在马背上,微带伤感地自言自语道:“她怎么又带发修行呢,看来明远并没有跟她在一起……唉,算了,吾心已如止水,不去管这些闲事了。”   韩芝佑本想进一步探测一些有关自己身世之事的,但是看了杜素琼的神态,他又不忍心再追问下去了。   二人一马就在沉默中进行着,东方渐白,鸡鸣可闻,他们已走到一处市集,韩芝佑遂找了一家客栈。   安顿好房间后,韩芝佑才对杜素琼道:“前辈请在此地等候,不出十天,再晚一定将万载空青带来,先将前辈眼治好,再商量除越之事。”   杜素琼说了一些感激的话,韩芝佑才返身上马,回头绝尘而去,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这是一个偏僻的山谷,一个满身征尘的老人正在那萧索的山道上徐徐前进,步伐很稳健,却掩不了他沉重的心情。   这老人是太阳神韦明远,多少年来,他一直在找寻杜素琼的下落,却始终没有得到结果。   他知道杜素琼一定变了形貌,却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所以他无须向别人打听,因为问了也是白费。   杜素琼再生以后,决不会对人表白身份,而别人也不可能会再认出她,这从他自己本身就可以得到证明。   他,太阳神韦明远,曾经是天龙派的掌门人,当年一动四海颤。可是如今以龙钟老态出现时,居然没有人认得了!   一方面感慨,一方面存着一点未灭的希望,他只在茫茫的人海中不断地找寻着,期待着……   根据杜素琼以往的习性,六年来他几乎踏遍了各处灵山胜迹,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因此,他只好听凭命运的摆布,漫无目的,找到哪里算哪里了,岁月改变了他很多的形貌。   顶上华发,颔下苍髯,眼角鱼纹,额前车迹。   这都不复是一个惹人注意的美男子了。   除了他的炯炯眼神,以及他燃烧在心底的爱情火焰。   这是一个深秋的下午,野生的枫叶染红了山岗。“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似二月花。”   想起杜牧的诗句,却丢不开心中的惆怅。   忽然被枫树脚下的一个景象吸引住了,一个人!应该说是一个尸体倒在那儿。   韦明远赶快几步,走到那尸体旁边,却又不禁大大地吃了一惊,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尸体的面容瘦削,几不见肉,皮肤枯干,太阳穴上各嵌着一颗银珠,应该是死去很久了。   可是他的眼珠仍在骨碌地转动,胸前犹在微微地跳动,证明这个人并没有死,而且还是活着的。   更有一件不可能的事,是现在正值深秋,尚未至冰天冻雪之际,这人的四周草上却结着一层厚霜。   韦明远望着他,他也闪着碧绿的眼光反望着韦明远。   等了半天,韦明远只觉一股寒意袭人,忍不住开口道:“朋友,你可是受了伤?”   那人张大了口,露出白森森的利齿以及干枯的舌头,一阵开合,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韦明远不禁又是一阵骇然,从哪一方面看,这都不像是个活人,可是他竟没有死,而且还能动!   若不是白天,韦明远会怀疑自己遇上了鬼,可现在明明是秋阳微偏,未末申交之际,哪有白日见鬼之理?   又等了片刻,韦明远再开口问道:“朋友,你可是不能说话!”   那人点点头。韦明远伸手想扶他起来,那人一翻身却滚开了,而且动作很快,立刻在他身边又结了一层严霜。   韦明远心中大惊,暗忖道:“这人简直像块寒冰!他停身的周围都会结上厚霜,若不是亲见,我真不相信世上有这种怪事。”   想了一下,他又追过去道:“朋友!我没有恶意,我只想帮助你。”   那人翻着碧绿的眼光,望了他半晌,才伸出枯瘦的手臂,像鸟爪一般的手指上有三根长甲已经断了。   他困难地移动手臂,用小指上未断的长甲,在一株巨枫上歪歪斜斜地写了一些字迹。   韦明远走前一看,发现他写的居然是前朝流行的方体字,字迹虽不正,勉强尚可辨认,那几个字是“阁下会武艺否”?   韦明远点点头道:“我若不是会些武功,胆子小一点,早被你吓死了。”   那人眼珠一阵转动,继续写道:“阁下是否纯阳之体?”   韦明远见他落指如风,那枫树何等结实,在他手下简直如同划沙一般,不禁被引发好奇道:“我虽已娶过妻室,但是我所学的太阳神功,乃是纯阳之功,朋友莫不是受了阴寒之伤!”   那人的瘦脸上微微一动,继续再写道:“请以纯阳真火,助我打通二焦!”   韦明远点头,毫不考虑地便待伸手去替他按穴,谁知那人一骨碌,又翻出四五尺远。   韦明远急道:“朋友!我不接近你,怎能替你施救?”   那人换了一棵树刻道:“我身上有毒,中人即死,请带上鹿皮套!”   韦明远才明白他所以要躲开的原因,可是急切间上哪儿去找鹿皮手套呢?沉吟间那人再刻道:“林中有一死鹿,可以取用!”   韦明远立刻到树林中找了一下,果然发现一头死鹿,胸膛已被裂开,内脏俱无,血肉狼藉。   他皱着眉头,伸手撕下一块鹿皮,裹在手上出来道:“朋友!你现在可以过来了。”   那人滚了过来,韦明远虽觉有些寒意,而且这人也怪得厉害,可是本着侠义救人的心肠,他仍是着手施救。   手指过在那人身上,虽隔着一层鹿皮,依然凉得沁人,韦明远不敢怠慢,潜运纯阳真火,慢慢地迎了上去。   这是一段很长的历程,炽热遇上寒冰,立刻蓬起一片水雾,那人的体内也滋滋有声,显见他的寒意之重。   若非韦明远深厚的功力,也断乎难以支持这么久,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之久,韦明远的身上被汗水湿透了。   那人身上的衣服也被水气浸湿了,韦明远只觉得他体内的寒气已经完全消除了,才疲累地叹一口气道:“朋友!好了……”   那人蓦地翻身,探爪就朝韦明远的胸前抓来。   韦明远本来是跌坐在地上,对这猝然的变化,来不及回手反抗,百忙中身躯向后一倒,接着一滚避开。   这是俗之又俗的“懒驴打滚”,却可以用来救急,等他挺身站起来,那人又准备作再度的攻击,韦明远急叫道:“朋友!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丝毫不理,喉头发出一声厉啸,接着双腿一纵,抢到他身边,伸手又朝他的面门袭来。   韦明远见他用的招式很是怪异,不知如何迎敌,只好再度避开,心中也动了怒,高声地道:“朋友!你简直是狼心狗肺,我们无怨无仇,我好心替你治疗了伤势,你怎么反而恩将仇报……”   话声未毕,那人嗬嗬地发出两声怪叫,再度抢攻了过来,这一次用招更异,一手取下盘,另一手却抓他的双目。   韦明远忍无可忍,暴叱一声,上面切他的手腕,下面反扣他的脉门,完全是硬拼硬的打法。   “砰!砰!”   两声轻响之后,韦明远的身子居然被撞退了两步。   他两招分用都攻实了,可是吃亏的是自己,上面切跑的手震得生疼,下面刁脉门的手仿佛扣住了一根铁棒。   那怪人的手上好似没有脉门,反摔回来,才将他撩出两步之远,这一来韦明远竟是骇异了。   几年来他的功力精深不知多少,今天却遇上这么一个怪人,吃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亏!   那人脸皮一动,嘻开怪嘴,嗬嗬又是几声怪叫。   韦明远意识到他不会说话,这嗬嗬声是代表笑意,可是这种笑声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怪人笑了一阵,探爪又攻了上来,韦明远只得打起精神对付,出尽所知的招式与他抗拒着。   在交手中他试出这怪人的功力极厚,自己原来还可以拼一下,可是替他疗伤时,消耗了许多功力。   因此在目前的情形下,硬拼是绝对占不了便宜,若讲招式,这怪人比自己的还要精奇一倍。   动手相搏了将近五十余合,韦明远不但处处受制,气力上也有些不从心的感觉,如是又折了数招。   韦明远突然大吼一声,双手猛然前推。   一股红蒙蒙的光华潮涌而出,这是“太阳神抓”。   当年就凭这一种至坚至刚的功夫,立下他不朽的声名,今天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只有作孤注一掷了。   “太阳神抓”毕竟是不容轻视的,那怪人呆了一呆,才扬手在指尖袭出几股白线,白线中挟着凛人的寒意。   两股力量在空中遭遇了,嘶嘶声中白气直冒,那是冷热相触时所产生的水气,蓬成一片雾影。   相持片刻,红光渐渐地黯淡,韦明远的力竭了,他本人也因脱力过度,跌坐在地下。   怪人收了白线,露出森森的利齿,慢慢向他走来。   韦明远望他一眼,体验到这个人根本不像人。   人不可能是这样子的!   他一生以仁义侠心处世,处处待人宽大,直到现在,从未改变本衷,也没有对人类失去信心。   可是现在,他体验到死亡近了。   死本不足惜,人生已无可恋,可是他不能毫无遗憾,因为他还没有找到杜素琼,所以他只好在心底暗呼道:“琼妹!我本想再看你一眼的,可是天难从人愿了!”   那怪人已走到距他飓尺之遥,伸手可及。韦明远坦然地睁着眼睛,以一种凛然的声音道:“朋友!你可以容我问一句话吗?”   那人顿了一顿,呆板地点点头。   韦明远平静地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那人指指他的胸口,拍拍自己的肚子,又伸手比在口前,做出一个咀嚼的样子,利齿相触,格格有声。   韦明远想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道:“你要吃我的心?”   那人点点头,嗬嗬地厉笑着。   韦明远长叹一声道:“我好心帮助你,却换来这种后果,倒是想不到的事,我一生相信天道,临死不免怀疑了。”   那人现出茫然的样子,韦明远知道跟他无法多说了,长叹一声,坦然地闭上双目道:   “你来吧!我一生中总不免做过一些错事,假若一定有天道的话,这大概也算是果报了。”   那人见韦明远已经放弃了抵抗的意图,十分高兴地伸手朝他的胸口抓去,才触到一半,突然又缩了回去。   接着他的身子也朝后退了一步,仿佛受了一种巨大的力量推挤,翻开绿眼,四下搜索着。   韦明远本来已闭目受死了,久侯无讯,又睁开眼睛,见了怪人的形状,不禁也感到十分怪异。   就在他们的诧异中,林中施施然出来一个中年女尼,长发披肩,一身袈裟,手中持着一个玉磐。   她的容貌极为秀丽,脸上有一片湛然的神光。   韦明远忍不住失声惊叫道:“小环,师妹……是你?”   这带发的女尼正是已经更名一了的萧环,她谈谈地扫了韦明远一眼,脸上微有一点激动,接着又转身对着怪人。   那人在喉间低吼了一声,然后朝前猛扑。   一了站着纹丝不动,那人扑了一半,又被暗中一股巨力震了回来,站在当地,满是一番不信之态。   一了轻轻地举起手中玉磐,敲了一下。   “当!”轻轻的一下却有想像不到的威力。   那人双手掩耳,立呈痛苦之状。   一了再举手中玉磐,准备敲第二下时,那人发出一声刺耳的长啸,返过身来,迅速无比地逃走了。   韦明远从地下站了起来,望了一了的装束打扮,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前尘往事,都勾起心头,第一次见她时,在姑苏城外的寒山寺畔的小庙中,那时她还是萧湄的徒弟,是一个小尼姑。   萧湄偿还了他的孽债死了,她开始追随自己,还了俗,更名叫萧环,在梵净山中,眼看着她成长。   然后是一连串历尽艰险的生涯,几次都靠着她救了自己的生命,也了解了她对自己的情感。   然后是她另膺异遇,变成了自己的师妹,然后是感于她的痴情,乃有了缱绻的一夕。   现在她竟以这份姿态站在自己面前,而且又救了自己一次,她老了许多,自己更老了。   不复当年美少年,虽然那段感情已为过去了,韦明远却有着愧见故人的感觉,唏嘘无言以对。   两个人默然半晌,还是韦明远先打破沉寂道:“师妹!每次你都是在紧要关头出现……”   一了轻叹了一声道:“师兄!这是我最后一次救你了,今后你必须自己照顾自己了,我留着头上这点青丝未剃,就是为了再见你一次。”   韦明远怅然道:“师妹,你非出家不可吗?”   一了苦笑道:“除了古佛青灯,还有更好的归宿吗?”   韦明远欲说无语,只有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一了见状凄然道:“师兄!您别替我难受,我原从佛处来,还归佛处去,情海涛中打一转,只有使我的道心更坚定。”   韦明远用手擦擦眼睛,强颜作笑道:“师妹!比起我来,你还是幸福的,你看看我吧!”   一了望着他的萧萧白发,凄苦地吟道:“阅人多矣!谁得似长青树,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您跟杜师姊都是情种,所以你们才会衰老。”   韦明远长叹一声道:“别去谈那些了,你见过琼妹吗?我找得她太苦了!”   一了平静地道:“没有!不过您别灰心,‘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你懂得这意境吧?”   韦明远点头道:“我懂得!所以我不惮千山万水,到处找寻,就是等待那一次的不期而遇,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找到她的。”   一了默然片刻,韦明远忽然道:“师妹!你的功力进步多了,刚才那一场拼斗……”   一了忽发奇想道:“那个人怪得很,您是怎么跟他冲突起来的!”   韦明远叹口气道:“我也莫名其妙,这家伙简直不是人。”   接着又把替人疗伤的经过说了一遍,一了静静地听完,再到草上凝霜的地方看过后,庄重地道:“师兄!您说对了,他的确不是人。”   韦明远奇道:“不是人是什么?”   一了平静地道:“照您所说的迹象看来,他一定是个未朽的厉尸,感受到地府的灵气,又恢复了知觉,形成一般所谓旱魃,这厉尸生前必是个精谙武功的凶暴之徒,本来受了阴寒之气的冻结,可是又被您以纯阳真火化开了,您一念之仁,反而闯了大祸,这个祸患不除,势必流害无穷……”   韦明远骇然道:“哪有这种事?”   一了道:“这种事并不鲜见,历来却有传闻,不过您遇上了最巧的一个,不是个深诸武功的厉尸,也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多,不是遇上您这种绝佳的内功高手,他的肌肉也会渐渐被阴寒所冻僵,不可能作恶太久……”   韦明远急了道:“我看他能动能听,怎会怀疑到其他方面……”   一了道:“现代的人哪会用方体字的……”   韦明远长叹道:“真没想到救人还会救错的。”   一了望了他一眼道:“释迪牟尼佛在未成正果前途经一谷,见母虎饥欲食子,一时不忍,乃跳下舍身饲虎,您对这件事作何批评?”   韦明远想了一下道:“我是凡夫俗子,对圣佛的行为无权置评。”   一了又道:“假若那虎因而不死,再出来伤人,是虎杀人,还是佛杀人,这问题您总可以回答了吧?”   韦明远再想了一下答道:“佛在救虎时,并未考虑到它会杀人,不过假若虎杀了人,佛也难逃责任,因为虎原来就是害人的兽。”   一了笑笑再问道:“昔有周处,长河斩蛟,南山屠虎,是杀生还是救人?”   韦明远不假考虑地道:“当然是救人。”   一了庄容道:“不错。慈悲有时是罪恶,屠杀有时是善举,善恶之念,在乎心之间,您一味讲究仁道并不是办法。”   韦明远默然半晌才道:“师妹!您不但功力大进,智慧上也颖悟了许多。”   一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举手对他作了一拜。   韦明远诧然道:“师妹!你这是做什么?”   一了平静地道:“这六年中我一直跟祖师捻花上人在一起,想透了许多道理,可是禅心始终无法坚定下来,师祖赐我名号一了。”   韦明远岔口道:“这个名号是什么意思?”   一了抬一下眼皮道:“师祖知道我的感情系在您身上,这个名号的意思是我若能割绝对您的情意,就可以心若止水不波了。”   韦明远张口欲言,可是一了举手阻止道:“今天我忽然心情特别不宁静,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我只有朝这儿走才好过一点,想不到会碰到您,这也许是冥冥之中,一个巧妙的安排吧。”   韦明远感动地道:“师妹!我感激你的情意,可是……”   一了淡淡地笑道:“您别解释了,以往我每想到您时,心中就如静湖来潮,汹涌不已,今天见到了您,我反而不激动了。”   韦明远略有惆怅地道:“是因为我老了,不复是当年形貌了?”   一了轻轻地道:“是的。不过不是您所想的原因。”   韦明远在感慨中又带些好奇地问道:“是什么原因呢?”   一了轻声道:“是我看到您憔悴的形相,想起了催您衰老的原因,您对杜师姊的感情已经可以使驻颜丹失效,那么这份感情决不是我能妄想希求的,所以我想开了,世事有不可强求的,过去的,让它如一场春梦般地消失吧。”   韦明远木立无语,脑中乱哄哄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了再合十作了一礼,平淡地道:“而今万缘俱了,今日或许就是我们最后的一会,师兄!你多珍重,我要走了,他日容再相会,但已非今日之我。”   说完她徐徐转身,举步施施而去。   韦明远等了半天,才由迷悯中觉醒,望着她的背影,几度想要开口招呼,但是到了最后还是忍下去了。   一了的背影消失很快,没多久就整个地不见了。韦明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举步向旱魃所去的方向追去。   一了的话令他深深地得到了启示,因此他决心不顾一切地要追上去将它除掉。   沿途都有许多迹象,第一是那旱魃停经之处,草上还留着一些未曾化尽的严霜,再者是两具尸体。   这两具尸体的死状极惨,都是被利爪生裂肺腑,再后再吸于了脑髓而死,看装束也不过是山夫樵子之流。   可是韦明远的心却加深了悲痛,一了那番佛饲虎,虎伤人的理论,又开始萦回在他的意识中。   “这些都是我间接所造的孽啊!”   一面在心中暗自谴责自己,一面又加快了脚步向前赶去,直到一条宽阔的江边,旱魃的踪迹整个消失了。   韦明远自然不会就此罢休,顺着江流一直向下找去,因为他发现上游都是些崇山峻岭,罕无人迹,不禁暗忖:“这早魃既有食人心脑的习惯,也会取道人烟密集的所在……”   想着他便沿着江岸的小径,急速地行着,此时已值深秋,水位较低,芦花白头,江水澄绿,只有三数渔舟往来。   行未多久,忽而在芦苇深处,传出一阵渔歌:   “风波江上起,系舟绿杨红杏村里,   把富贵虚名都抛弃,一悼水天无际,美矣哉!   蒲筐包蟹,   竹叶装虾,   柳条穿鲤。   市城匪遥,   朝日去,午便归来矣,   并携来村醅半瓮,买得野肴三几!   惟感此身孤然,无蠢子,乏老妻,   在船头胡乱料理,   放舟江中,任它自东西,   一腔愁凭风寄,   无限江山收眼底,   邀来沙鸥同醉,   卧苇一片茫茫,夕阳千里!”   不但歌词古雅出尘,而且歌调苍凉,在洒脱中,略带一丝惆怅,那是一种自叹身世寂寞的淡淡的凄凉。   韦明远听在耳中,倒不禁呆了,心想这渔夫颇为不俗,否则寻常渔歌,哪有这等高洁的胸怀。   不知不觉间他停了脚步,把眼睛注定歌声来处,连寻找旱魃的焦急心情,也暂时的放了下来。   芦苇一阵摇曳,扬起不少白花,接着水声咿晤,在芦花深处,悠悠地摇出一艘小小的渔舟。   渔舟上坐着一个老者,面如古月,须发苍然,论年龄似乎比他还要大得多,而且眼熟得很!   韦明远想了片刻,不禁呼出口道:“商老先生!”   原来他记起这老者正是一度相晤,在金陵雨花台上飘然而去,如今仅余的雪山四皓之一的商渔。   商渔闻唤之后,先朝韦明远望了半天,才慢慢地将小舟拢岸,再仔细地看了他几眼,方始失声道:“原来是韦大侠,老朽几乎不认得了。”   韦明远上了船,朝他拱了一下手,才道:“在下先闻高歌,正在奇怪这荒江之上,何来雅士,却未料与老先生不期而遇,老先生倒是越来越矍铄了。”   商渔轻叹一声道:“老朽早年热衷荣利,将浮生泰半虚掷,这几年才算过了一阵逍遥日子,可是念及兄弟三人,至今或死或散,犹自不免唏嘘,大侠这一阵可好?”   韦明远也是长叹一声道:“老先生总算看破了世情,落得一身自在,在下却仍在尘世里打转,情牵恩缠,比老先生差多了。”   商渔先陪他唏嘘一阵,忽而奇问道:“大侠曾服驻颜丹,应是华年永驻,怎会落得这副模样?”   韦明远慨然长叹道:“一言难尽!”   商渔从舱中搬出几味菜肴及一罐陈年酒放在船头道:“老朽久离江湖,这十年来的江湖变迁竟然全无所知,难得故人前来,权借杯酒为引,听大侠讲些旧事如何?”   韦明远恰好心中抑郁难申,遂也不推辞,坐在他对面,一面引酌,一面将雨花台会后的种种变故都说了一遍。   讲到商琴投身大内,最后丧身在泰山丈人峰头时,商渔也不免掉了几滴眼泪,感慨地道:“大哥虽间接死于神骑旅,实际却是送命在他自己的野心与怨恨上,往者已矣,老朽也无心替他追究了。”   韦明远一面感于他心胸的宽大,一面又继续叙述下去,讲到神骑旅瓦解冰消,杜素琼身死,天龙派遣散等等事故   商渔一面替他惋惜失侣丧子之痛,一面又赞他急流勇退的聪明,最后说到杜素琼复生远隐,商渔惊奇地道:“难怪大侠憔悴至此,原来其中还有着这么多的波折。”   韦明远感慨着又把最近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商渔跌足道:“不久之前,曾有一人涉江而渡,形状与大侠所说的旱魃一般无二,老朽只道是武林高人路过,谁知……”   韦明远也急道:“老先生可曾看清它去的方向?”   商渔道:“它是奔正西去,老朽若非灰心世事,早跟去看一个究竟了,因为踏水渡江,这等高手实属罕见……”   韦明远呆了一呆道:“这东西居然有如此造诣……”   商渔抚着长髯道:“这鬼魃生前必已十分了得,再得大侠纯阳功力之助,自然不客轻视,大侠若不以为老朽碍手,老朽倒有意追随大侠左右,共除此僚。”   韦明远喜道:“得老先生之助,自是再好没有,只是老先生已然脱离……”   商渔摆手道:“大侠别这么说了,老朽习艺多年,从未替世间尽过一份力量,托渔而隐,不过一时错念而已,今见大侠如此热心世道,深悔已往之不谏……”   韦明远得了商渔这等好帮手,心中十分兴奋,一时雄心奋起,把几年来的情愁怅惘一扫而光。   二人很快地把船渡到对江,商渔只拿了半截鱼竿,那半截在雨花台之会时被削断了,他始终留住了另半截。   韦明远指着渔舟道:“这该如何处置?”   商渔用断竿一推船尾,将它送到江心道:“任它飘流去吧!也许会遇上一位失船的渔友,这东西倒可以替他济济急,天下财富我既未带来,便不应带去。”   韦明远一面钦佩他的心胸宽朗,一面也有些感慨,这老人虽然说是跳出江湖,实际上又何尝真正地跳开了。   二人登岸后,商渔认准方向,便毫不考虑地奋力前进。   两个俱是高人,没有多大工夫,便已奔下近百里地,商渔一抢手中断竿,笑着对韦明远道:“十年腰别,大侠功力精进了不少。”   韦明远也笑着回答他道:“老先生也是一样。”   二人相与豪笑,在笑声中他们互相得到一个默契,尽管遭逢多少挫折,武林中还是最珍惜自己所学的那点功夫,没有人愿意真正地将它搁下来的。   走到一所破庙前时,又是一具血淋淋的尸体,不过这次的情形又有一点不同,这人虽遭惨杀,尸身倒还完整。   心脏被挖出来了,可是只被啮食了一半,还留在胸膛里,太阳穴旁有一个小孔,脑浆还是被吸去了。   商渔仔细地审视了一下,摇头叹息道:“糟了!这东西已渐渐恢复理性,也许它不会再像这样地乱杀人,可是其结果却更为可怕。”   韦明远诧道:“老先生此话怎说?”   商渔手指着地下的尸体道:“它己厌烦了啃食人心,可见它的知觉越来越进步,吸食脑髓是因为它的灵智尚待滋长,再下去可难说了。”   韦明远怵然道:“再下去会怎么样?”   商渔道:“以后他的灵智全复,腐肉生肌,一切都从新生,连形状都会与常人一般,我们要找他都难了。”   韦明远道:“它真能变得跟人一样,不再继续为恶,宁非佳事。”   商渔摇头道:“不可能,它只是在形貌上的改变,心性却会变本加厉,为恶的方法更形高明,受害的人更要多了。”   韦明远呆了半晌道:“我始终想不透,一个死了多年的躯壳还能复生,甚至于连生前所学的武功都不会消失……”   商渔道:“我们人体内有许多潜力,学武的目的就是将这些潜力发挥出来,人的潜力无限,所以武功亦无止境,杜山主能够死去几个月而复苏,它为什么不能,这与蛇虫的冬眠是一个道理……”   韦明远憬然而悟道:“这么说来它在死亡时,并未真正死去。”   商渔点头道:“对了!练气时有龟息之法,也是根据这个道理,这旱魃必是被人点了穴道而死,因此身躯上其他的部门仅陷入一个停顿的状态,刚好它葬的地方可得地气滋润,遂将那一息生机延续下去,未曾腐烂。可是因为年代日久,阴寒凝逼使它某些潜力无法发挥……”   韦明远失声道:“我替它打通了!”   商渔点头道:“不错!大侠一念之慈,铸下无心之失。”   韦明远愕了良久,才废然长叹一声道:“老先生对这些道理倒很清楚。”   商渔思索片刻道:“老朽无事喜欢创览一些武林杂史笔记,据载一百五十年前,曾有一名绿林巨寇,最擅用毒,全身百毒密布,无恶不作,结果为一位前辈高人将他削除,埋葬在附近不远之处,想来可能就是此魃,这巨寇名叫端木方,号称‘七毒天子’,除擅毒外武功亦高不可测……”   韦明远连声道:“不错!一定是它,所以我在替它施救时,它叫我先用鹿皮裹手,奇怪的是它为什么要先警告我?”   商渔道:“它一定是处在复生后最难度的交替时期,这是新生肌肤欲取代旧肌之时,就是一股真气无法引渡,是以十分痛苦。大侠赶得正巧,它也看出大侠的内家高手,深恐大侠在施为时毒发,所以才特别警告,用意仍是替本身打算,否则在事后也不会再对大侠施毒手了。”   韦明远深悔莫及,叹道:“那位前代高人也是多事,为什么在处置此潦时不把它彻底的解决了!”   商渔望他一眼道:“那位高人可能与大侠是一样的心思,轻易不忍动手伤人,最后逼不得已时,还是替它觅块佳地埋了起来。”   韦明远仰天长吁道:“天意如此,夫复何言?”   当韩芝佑带着万载空青再度回到那家逆旅中时,杜素琼已经挨了极为悠长的一段时光。   所以他一进门,立刻以歉疚的声调说道:“前辈!有劳悠久候了!”   杜素琼淡淡地一笑道:“还好!相公来往只用了八天,此去长安,迢迢数千里,相公已经是相当快了,路上辛苦吧?”   韩芝佑恳挚地道:“再晚一想到前辈,恨不得肋生两翅,飞去飞来,万载空青已经取来了,再晚曾经向一位良医请教过用法了……”   杜素琼迫不及待地问道:“医生怎么说?有希望吗!”   韩芝佑道:“治疗是绝对有效的,不过太医说目力复明不是旦夕之事,必须每日以万载空青洗拭的,约须半月之久。”   杜素琼急得一跺脚道:“真急人,我真恨不得马上就能重见天日!”   韩芝佑一怔道:“前辈有什么急事?”   杜素琼叹息:“还不是为了那孽畜!”   韩芝佑急道:“怎么?旱魃有下落了?”   杜素琼道:“听见有人从西方来说起那边新近出现了一个怪人,双目碧绿,周身寒意逼人,手段狠毒,专门吸人脑髓……”   韩芝佑兴奋地道:“那一定是它,我们快追上去吧。”   杜素琼一叹道:“照传闻的情形看来,那孽畜进境得很快,光靠相公一人恐怕难以制伏,老身苦于失明又帮不上手……”   韩芝佑道:“那没有关系,此潦恶迹已明,要想除之以快的绝不在我们二人,到时候一定会有人帮忙的。”   杜素琼摇头道:“此魃身手不凡,庸手去了也没用,有些高手是一定会去的,可是我又不愿意见他们……”   韩芝佑心中一动,趁机道:“前辈可是指着韦明远大侠?”   杜素琼点头不语,韩芝佑想了一想又道:“在两个月前,在下倒见过韦大侠一面。”   杜素琼脸上一阵激动连忙问道:“他怎么样了?还好吧。”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韩芝佑心中十分感动,轻声道:“韦大侠依然是气度恢宏,只不过华发苍颜,没有传闻中那种丰神秀逸的风标了,而且他的神情也极为憔悴……”   杜素琼失声道:“不可能吧!他服过驻颜丹,相公一定是看错人了!”   韩芝佑念道:“由来相思催人老,第一难堪是离愁!”   杜素琼脸色一变道:“你说什么?”   韩芝佑故意抑平声调道:“再晚并不认识韦大侠,还是后来那位一了师大告诉我的,那两句话也是她说的,因此再晚想不会认错人。”   杜素琼脸容激变道:“那一了大师可是叫做萧环的?”   韩芝佑道:“不错!再晚已经对前辈说过了。”   杜素琼哑然半晌才道:“那么是真的了,多难令人相信啊!明远!你太苦了……”说着她失明的眼中居然掉下无数泪珠,韩芝佑心中也觉得十分凄恻,慢慢地趋前来到她身边柔声道:“前辈不愿见韦大侠的心情,再晚十分明白,现在前辈应该想开了,你们的条件也相等了,何必徒然苦自己呢?”   杜素琼只是垂泪不语,脸上不住的抽搐着,显见她心中的激动,韩芝佑轻轻地替她拭去泪珠,柔声道:“再晚现在就开始替前辈治疗眼睛,然后我们马上启程,韦大侠急公好义,他听见旱魃为灾的讯息,一定会赶去的。”   杜素琼点点头,韩芝佑由身畔掏出一个玉瓶,用布角慢慢地沾了一滴石露,替她涂在眼角上。   杜素琼却情不自己地用手一抚鬓角道:“我大概又老了一点了吧?”   韩芝佑一面盖紧瓶塞一面微笑道:“没有!您与韦大侠正好是一对白头侠侣,当二位重逢之后,一定又为武林中平添无限佳话。”   杜素琼皱纹隐约的脸上居然飘起两朵红晕,轻轻地道:“老身生受相公大多了,这一路西行,恐怕还要麻烦相公照料,老身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韩芝佑辞谢道:“前辈太客气了,再晚本来也是因事西行,这一来几桩事情,刚好都凑在一起了,再晚能结识前辈,才是莫大之幸。”   杜素琼随口问道:“相公官宦世家,久居京师,到西边去有何贵干?”   韩芝佑心中一动,本来想马上就将自己的身世朝她询问,可是一转念,又将话吞了下去,微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久闻昆仑山为河江之源,想一探星宿海之胜,以广见闻。”   杜素琼点点头道:“行万里路乃人生壮举,老身游展几遍天下,就是没有登过昆仑,听相公这一说,倒勾起了兴致,等到……”   韩芝佑立刻接口道:“等到前辈的眼力恢复,再找到韦大侠,共除旱魃后,再晚希望有幸陪伴二位共登昆仑揽胜。”   杜素琼道:“假如事情真如相公所讲的那么完美,老身一定要求韦师兄相伴护送相公西行,以略报相公之德。”   韩芝佑凑着兴道:“再晚先在这儿谢过了。”   说完二人都笑了起来,这或许是杜素琼近几年来最愉快的一次笑声,韩芝佑一面笑着,一面吩咐店伙备马,就在苍茫的暮色中向西边进发了。   天候由秋进隆冬,在青海大积石山前安详地停峙着一片庄院,这片庄院完全是平房。   这是一个夜晚,刚交二更。   天上飘着鹅毛般的雪片,在一所平房的纸窗上还亮着灯火,映出两个对坐一老一少的人影。   房中陈设很朴素,也很殷实,中间烧着熊熊的火盆,地下铺着虎皮,杨木的桌上点着粗烛。   火盆的下面坐着一个神情索落的少年,另一边却是个面方黑髯的中年人,脸上漾溢着一团正气。   这少年正是在京部一露萍踪的庄泉,他在宫中打了莫名其妙的一架,又被黄英狠心数落了一场,伤心地回到家中。   那黑髯方面的中年人是他的父亲庄宁。父子俩看样子是在谈家常,实际上是庄宁在训斥儿子。   他的声音在镇定中有一股威严,侃侃地道:“泉儿!这些日子你表现得太颓唐了,黄英也许是跟你有过一段感情,可是女孩子要变心是没有办法的事,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你居然会因为一个女子失魂落魄到这种程度。”   庄泉羞愧地低下头不敢作声,庄宁又余怒未息地道:“尤其最不应该的是找韩芝佑拼斗,是非黑白没弄清楚,就妄逞一搏,根本就是无赖的行径,丢尽我庄家的人!”   庄泉含着泪声道:“是!爸爸,孩儿知罪。”   庄宁哼了一声道:“韩芝佑那个人姑不论他的真正身世,就以他种种表现来看,实在比你强多了,黄英移情于他实不过分。”   庄泉痛苦地道:“爸爸,孩儿错了,再见到他时,孩儿一定向他致歉。”   庄宁叹了一口气,声调较缓和一点,道:“你知错就好了,其实也难怪了,少年少女,最难勘破的就是情关,黄英那孩子也不知怎的,居然会绝情如此。”   庄泉心中一阵难受,几乎要落下泪来,但是在老父面前,他勉强地忍住了,庄宁见状也微觉不忍,慈蔼地道:“孩子,这件事也许对你很残忍,但是你必须忘了她,我深悔当年收容她,这女孩子喜怒无常,城府太深……”   庄泉抬头正想讲话时,忽然停住了。   庄宁的眉头也是一挑,两个人都被一种异声吸引住了。   等有片刻,庄宁忽而抬目对着窗外道:“外面是哪位朋友?”   纸糊的窗子呀的一声打开,跳进一个身材面容都很瘦削的汉子,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外衣,形状十分怪异。   庄泉觉得这来人很奇怪,尤其是他的眼睛,闪着碧绿的颜色,再加上苍白的肌肤,简直是鬼意多于人味。   本来是很暖和的房间,因为这人的进人后,平添了许多寒意,庄泉以为是窗门洞开所致,立刻去关好窗子。   庄宁打量了来人片刻才开口道:“朋友是偶尔过路,还是专程下顾?”   那人咧开干枯的嘴唇,露出森森白齿笑了一下才道:“在下端木方,因为在雪中迷了路,看见府上灯火犹亮,所以才冒昧过来打扰,望乞二位恕罪。”   庄宁闻言笑道:“朋友太客气了,风雪阻途,朋友既然知道在下尚未就睡,便该直接进来,何必在窗外伫立良久。”   端木方又露出牙齿笑笑道:“在下走到窗口时,听见贤父于正在讨论要事,一时不敢打岔,只好等待贤父子谈出一个结果再行请命。”   庄泉红着脸很不好意思,庄宁却坦然地道:“我不过是跟小儿谈些家常,朋友的顾忌大多了,外面寒气迫人,朋友还是光烤烤火吧,我再着小儿拿些酒来。”   端木方连忙道:“谢谢兄台,在下只求一火足矣,不敢麻烦大多。”   庄泉已答应着离去,端木方却迫不急待地伸手在火盆上烤着,他的手又瘦又白,在火上居然蒸出丝丝水气。   庄宁瞧得面色一动,忍不住搭汕道:“今年的天气真冷。刚刚入冬不久,就已是连天大雪了。”   端木方点点头道:“可不是。在下只赶了半天的路,连身子都几乎冻僵了,幸而在兄台这儿得到一火之温,否则在下恐怕要僵卧雪中了。“话头一说到冷,庄宁立刻感到自从这个叫端木方的家伙进门之后,屋中就充满了冷意,好像这冷意是由他身上带来似的。   再者奇怪的是这人说话腔调也很怪异,仿佛舌尖特别僵硬,吐字不明,有几个字简直就说不清楚。   心中存着疑念,口中却问道:“朋友好像不是中原人氏!”   端木方略一迟疑,才回答道:“是的!家祖是回疆的维吾尔人,所以在下眼睛有点绿,而且口音也不大正,大概是久居回疆的关系。”   庄宁哦了一声,算是释去了那些疑念,微笑道:“端木朋友在回疆做些什么营生?”   端木方道:“回疆除了牧马,还有些什么好做的?”   庄宁轻轻一笑道:“朋友在沙漠上练得一份好身手。”   端木方的脸色暗了一下道:“主人好厉害的眼光,居然看出在下练过几天武功!”   庄宁哈哈大笑道:“朋友谦虚了,岂仅是练过几天而已,简直就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适才在窗外若非兄弟练过‘坠雪闻音’的功夫,简直就无法发觉。”   端木方将“坠雪闻音”四个字念了两遍,忽发奇声道:(原文件少一段)   本色。”   庄泉提起壶道:“既是端木先生不嫌滴淡,请再来一杯。”   说着将壶嘴递过去又开始斟酒,心中却暗念道:“这家伙从进房间来,屋中就未暖过,他难道是个冰人不成?我倒要摸他一下,看他冷到什么程度。”   想到这里,杯子已经斟满,可是庄泉并未歇手,杯中的酒一下溢了出来,泼在端木方身上。   庄泉连忙道:“小子一时失态,弄脏了端木先生的衣服,实在惭愧……”   说着在身畔掏出一块绢帕,就朝端木方身上擦去。   手刚挨近他的衣服,骤觉一股寒意袭人,接着又是一股大的暗劲送来,庄泉身不由主地被撞回了四五步。   庄宁见状面色微变道:“小儿辈们一时失礼,端本兄也无须生这么大的气呀!”   端木方微微一笑道:“庄兄误会了,在下方才已经声明周身蕴天蝎奇毒,只怕令郎一个不察换上了一点,在下怎能心安?”   庄宁这才面色转弄道:“原来如此,倒是兄弟太冒失了!”   端本方笑道:“哪里,哪里!兄弟也太冒失了一点,害世兄吃惊了!”   庄泉脸色羞红地站在远处,连客气话都忘了讲了,他简直无法相信这个人的功力会如此深厚。   庄宁见他在发呆,忍不住出声斥责道:“畜生!你还发什么呆,快替端木伯伯擦衣服去,小心点,别碰着端木伯伯的身上就是了!”   端木方站起来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吧!”   说着振衣一抖,落地有声,那许多酒滴都已凝成冰块。   端木方哈哈一笑道:“今天气候真冷,穷北之地,最冷也不过清水成条,这儿居然滴酒成块了,这倒是在下生平仅见。”   庄宁望着地下的酒块,也不禁发任了。   这屋中四面密闭,而且还生着炉火,气候再冷也到不了这种程度的,除非是这端木方身上有什么特殊……   正在凝想之际,突然窗外又是一阵杂沓,接着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照足迹看来,一定是在这里了。”   室中三人一阵惊疑,打开窗子一看,只见窗外站着两个人,年岁惧都颇高,其中一个扛着一根半截的鱼竿。   韦明远与商渔追踪旱魃,也来到此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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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别有离奇事     端木方见到那两个人,只将碧绿的眼睛翻了一下,连动都没有动,只是他的双手已作了攻击的准备。   只有庄宁微带着诧色,对着窗外微笑道:“今夜寒舍倒是蓬革生辉,贤士佳客接踵而至,二位是何方高人?雪中不可久立,请入内一叙如何?”   商渔正要开口,韦明远却轻触他一下道:“既是主人见邀,我们倒不妨打扰一番。”   说着就与商渔二人飞身进了窗子,韦明远一抱拳道:“在下韦明远,这位是雪山商渔商老先生!”   商渔袖着鱼竿也拱了一下手,端木方听见这两个名字毫无感觉,反倒是庄宁满脸浮起惊容道:“原来是二位高人,韦大侠之名如中天丽日,自毋庸赘言,商老先生雪山四皓之名,虽在金陵雨花台上如昙花一现,现已名动四海,庄某何幸,得于片时之内得见二位名家丰采。泉儿,快过来拜见一下!”   庄泉也带着虔敬的神态过来给二人行礼,同时更特别地望了韦明远一眼,韦明远心中很纳闷,却不便动问。   商渔却感慨地一摆手道:“主人太客气了,这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而且那一次是在雨花台上,老朽只是个临阵脱逃的懦夫而已……”   庄宁肃然道:“老先生不必大谦,雪山四皓中,江湖独推重老先生,习武的人能屈于正义,自甘退败,才是真正的大英雄……”   商渔尚未开口,韦明远忽然道:“庄兄对江湖上的事倒很清楚。”   庄宁淡淡一笑道:“在下潜居此地已有数代,因略知武事,所以对江湖盛事多少总关一点心,是以对大侠盛誉小有所闻。”   韦明远叹道:“江湖能人辈出,高于韦某者不知几几!韦某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只是凭着一股血气乱闯,近年来饱受挫折,雄心皆灰……”   庄宁接口道:“韦大侠近年来的遭遇,亦听小儿说过了,想来大侠胸怀旷达,而且小儿此次在京师曾遇见了刻为驸马的韩芝佑……”   韦明远脸色一动,连忙转向庄泉问道:“世兄对韩芝佑有何批评?”   庄泉迟疑了一下才道:“小子另外还碰见几个神骑旅中的旧人,他们也怀疑韩芝佑就是令郎,不过这韩芝估行事十分正道,与令郎……”   下面的话他觉得很难启口,不想韦明远反而坦然地道:“我那孽子自从创神骑旅后,所作所为莫不死有余辜,我倒是希望那暴尸在长白山头的真正是他。”   庄泉默然无语,庄宁却动容地道:“以大侠这等仁心侠怀,令郎也不致差到哪里,神骑旅纵有不是处,天下人却难数其恶,因此那韩芝佑……”   韦明远似乎不愿听下去,反问庄泉道:“世兄是怎么见到韩芝佑的?”   庄泉脸色动了一下道:“家父于十年前曾收容一个孤女,名叫黄英,前些日子晚辈陪她上京师去,目的是想找……”   韦明远一叹道:“我知道了,她是替她祖父黄石公复仇去的,唉!这又是我那孽子作的恶,你们也以为韩芝佑是我那逆子?”   庄泉道:“照一切的迹象看来,韩芝佑是令郎绝对无疑,只是韩芝依本人矢口否认,令人难以决定。”   韦明远也呆呆地道:“我也见过韩芝佑一次,他对我的招呼全然不理,好在我已经不要这个儿子,他是不是都没有关系。”   庄泉道:“晚辈揣测韩芝佑必是受了迷惑,忘却本来面目,终有一日他会清醒过来的,到那时候大侠……”   韦明远连连摇手道:“不谈了!我做得为这些事情操心了,现在我另有要事……”   庄宁连忙道:“大侠与商老先生联袂西下,不知有何贵干?”   海渔又想开口,韦明远一扫端木方道:“这位朋友主人尚未替我引见!”   庄宁连忙道:“这是我做主人失礼了,这位是端木方仁兄。”   商渔急声道:“端木方!他倒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端木方木然不动。韦明远望见他双手的姿势,警觉地朝商渔膘了一眼,示意他不可轻动。   然后又朝端本方微一颔首道:“见台还认得在下吗?”   端木方望了他一眼,含糊地道:“似曾相识,记不起在哪儿见过了!”   商渔惊呼道:“它会说话了!”   端木方冷冷地道:“我也不是哑巴,怎么不会讲话?”   商渔的脸上惊容密布,不知如何回答。   庄宁觉得今夜来的三人都很奇怪,忍不住开口道:“端木兄与兄弟有些旧交,他久居回疆,是以汉语说得不太清楚,三位莫非以前见过吗?”   商渔听见旧交二字,动了一动道:“庄兄与他有何渊源?”   庄宁道:“端木兄的祖上与兄弟的先祖有过旧交。”   商渔面色又是一动道:“庄兄的曾祖莫不是讳无咎的绿梅剑客庄大侠吧?”   庄宁失声道:“正是!商老先生因何得知?”   商渔沉着脸道:“如此说来倒是这位端木兄与令曾祖有交情了!”   端木方仍是木然不动,碧绿的眼睛却凝神着商渔。   商渔被他看得一惊,庄宁却感然道:“商老先生说些什么?在下一点都不懂。”   商渔缓缓地道:“老朽现在背述一段前辈老武师飘萍子的记载,大家就明白了,飘萍子是享誉百年前的一位内家高手。”   端木方哼了一声道:“乳臭小儿也配称高手!”   商渔望他一眼道:“难得你还认得这个人,则我的判断更不会错了!”   端木方哼了一声,仍无行动的表示。   庄宁却急促道:“老先生快将那段记载念出来吧!”   商渔用眼一膘,韦明远已走到窗口附近,神色十分凝重,商渔自己则退到门口,将所有归路一起截断。   端木方的眼睛始终跟着商渔,迄无行动表示。   商渔站定姿势,然后才侃侃地念道:“此为五十年前之佚闻,当时有绿林巨寇名端木方,号称‘七毒天子’,擅用各种毒物,作恶无算,后为绿梅剑客庄无告所制服,点其绝脉……”   庄宁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端木方突然双手一按桌面,站起来嗬嗬怪笑!   他的笑声十分刺耳,使屋中诸人俱都为之色变!   端木方笑了半天,才露出利齿狞声道:“我只知道庄无咎跟我有仇,却弄不清楚是什么仇恨,听你这一说我才明白了,他原来是我的杀身仇人……”   庄宁与庄泉都大惊失色,庄宁变着脸道:“这……这怎么可能?”   商渔凛然道:“一点也不错!这端木方正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七毒天子’!他被庄大侠点了绝脉,却一直未死。”   端木方厉声大笑道:“不错!我的确未死,只是僵冻了一百多年,我在那阴冷的墓穴中只知道过了很悠长的岁月,想不到会有这么久……”   庄宁骇然道:“这一百多年你始终都有知觉的?”   端木方闭上绿目道:“没有!前一段日子是有知觉的,后来就整个的迷糊了,直到前几天我才渐渐地恢复记忆。”   庄宁惊骇得张大了嘴,简直无法闭拢。   商渔道:“这也不错!它前些日子只是一个僵尸,是一个作祟的旱魃!近来食了不少生人的血肉脑髓,开始恢复记忆了。”   端木方厉笑道:“老头儿!你越说越对了,先前我是浑浑噩噩的,只知道见人就吃,因为在墓穴中我饿得太厉害了……”   商渔脸色一动,正想开口说话,忽然又忍住了。   端木方见状又是一声厉笑道:“老头儿!你别顾忌,你的意思我已明白了,本来我在吃脑子时只觉得特别舒服,经你一说我才知道其中有这么大的好处,今后我倒要多吃一点!”   商渔深悔失言,大声喝道:“孽畜!你先后已经伤了百余人,今天若是放你过去,还不知道要害多少人呢,你死了这条心吧!”   端木方厉笑道:“凭你们这几个人就想拦得住我?”   庄泉本来在他的身后,突然闷声不响地对准他的后心就是一掌印上去,端木方恍若未觉,坦然受掌。   庄泉掌将及体,庄宁忽而一长身,斜里插过去搭住他的胳臂,将他撞出五六步远,庄泉一愕道:“爸爸!你拦我做什么?”   庄宁沉声道:“混账!庄家人从来不发招偷袭的。”   端木方哼哼冷笑道:“你别说漂亮话了,凭他这一个毛头小子还伤得了我?你不过是因为我身上有毒,怕他自己吃了亏!”   庄宁正容道:“胡说!当年我的祖先能治你,做子孙的未必不能,虽然你是无恶不作的厉魃,姓庄的也绝不用暗算的手段来对付你!”   端木方呆了一呆才狞声道:“那你就正大光明的来对几手看看!”   庄宁沉着脸,缓缓地举起手来,双掌呈现一片通白,望去恍若两只玉雕的手掌,端木方略怔一怔道:“庄老贼居然将他的‘玄玉归真’功夫也遗留了下来!”   庄宁不作声,双掌缓缓的向前推去,一股如山劲气排涌向前,端木方身不由主地被推出五六步。   韦明远站在窗口,看见端木方的身子挤过来,立刻举手,掌心一片血红,“太阳神抓”   的功夫也提足了。   端木方再退一步,距他只有三尺远近了,可是韦明远的掌劲犹未发出来,显然是有所顾忌。   庄宁见状而叫道:“韦大侠!这是除恶,不是比武,大侠不必顾虑联手之讥!传至天下,也不会对大侠令誉有损。”   韦明远闻言果然一声大喝,红光暴发,掌劲对准端木方击去,因为距离甚近,自是一发即至。   可是端木方嘿地冷笑一声,身躯一扭,居然从两股劲力中滑了出来,室中巨响一声,红白光气四射。   因为端木方脱身得快,结果却是韦明远与庄宁对了一掌,双方各退了一步,端木方却哈哈大笑起来。   这室中虽然宽敞,到底空间有限,端木方的部位此刻已移至商渔附近,商渔一抡鱼竿也攻了上来。   第一招被端木方躲过了,可是商渔的攻势是绵绵不绝的,立刻竿化千重影,又罩了上来。   端木方见无法再避,伸出右臂就格了上去,叮然响声中,商渔的寒铁鱼竿居然被他的肉臂硬荡开去。   庄泉亦抽下挂在墙上的长剑加入战围,挺剑直刺端木方的后腰,端木方一回手,居然朝他的剑上抓去。   庄泉不觉骇然,连忙把剑也撤了回来。   韦明远与庄宁对看一眼,双双举掌攻了上来,这次因为顾忌到尚有其他二人,所以他们都未用顶尖的功夫。   端木方怪叫一声,举手横地一扫,一阵砭骨的寒意虽上无比的劲力,居然将四人俱各逼退一步。   然后他笔直地就朝商渔撞去,商渔横竿再扫,意在将他逼回去,谁知端本方露齿一笑,探臂就握住鱼竿的另一头。   商渔用力往回夺竿,端木方手指如铁,哪里夺得回来?   其余三人见状大惊,竟住手忘记了攻击。   商渔硬拉了一下,仍无丝毫效果。突然将心一横,丢了鱼竿,欺身近前,骄指就朝他心头点去。   端木方似乎没有想到他会有这种亡命的打法,便忙抽回鱼竿,又朝他的手指上迎过去。   商渔本能地改点为抓,捏住了鱼竿,端木方突地向前一推,商渔也向前一送,两个人各用上全劲。   铿锵声中,那半截鱼竿又断成了两截。   商渔收不住势,借着冲劲,顺势一拳再击向他的前胸,端木方巧妙地一闪,商渔撞空过去,幸而韦明远将他托住。   端木方的身子已转到墙边,背靠着墙壁,面对着四人。目中碧光更盛,嘴角犹自挂着冷冷的笑意。   庄宁不禁有些气馁道:“厉尸复生,想不到会这么厉害!”   端木方嘿嘿冷笑道:“听你们的口气,你们还是当世的绝顶高手呢!真叫我笑掉大牙!   日子越过越回头,技业越来越不济事!”   四人俱被他说得脸上一红,这老憋的话一点不错!若以单打独斗,四人中无一是他的对手。   端木方看了他们的神态,得意地哈哈大笑道:“一百多年前我曾想独霸天下,结果并未如愿,看来这份心愿现在可以达成了,这倒是想不到的事。”   韦明远心头一寒,说道:“今天若是容他逃了开去,天下将大受毒害!”   端木方厉笑接口道:“不错!今后我要重振昔年声威,再建七毒门,只要有一个不服从我的,立刻将他碎尸万段!”   韦明远凛然道:“目下就有四个人!”   端木方微微一笑道:“你们四个人都还不错!我还舍不得杀你们,只要你们肯归顺我,天下人都可以由你们任性杀戮!”   韦明远瞪目大呼道:“放屁!你能逃过今日已属万不可能,还妄想称雄武林!”   端木方笑道:“那你们就动手杀我吧!”   韦明远朝庄宁望了一眼,两人心中立刻取得了一种默契,双双举起手来,一个雪白,一个血红。   庄宁喝了一声:“发!”   一红一白两股光芒又涌向前,“太阳神抓”和“玄玉归真”的功夫各用到了极顶,那股劲力简直无与伦比。   “轰隆!哗啦。”   两声天摇地动的巨响之后,墙上开了一个人形的巨洞,眼前已失去了端木方的影子,只是空际还响着他的笑声。   韦明远与庄宁的脸色一变,连忙在洞中穿过去一看,墙后是另一间屋子,对面的墙上也开了个相同的巨洞。   他们再追出洞外,但见白雪皑皑,雪光映着火光,鹅毛般的雪片仍在飘着,端木方已经不知去向了。   商渔跟了出来一看,不禁跌足叹道:“好狡猾的鬼物,又让它溜掉了。”   韦明远怅然不语,双眉深结。   庄宁却长叹道:“以兄弟的‘玄玉归真’与韦大侠的‘太阳神抓’两种至刚之劲,犹且无法奈得他何,这鬼物实非我们所能除得了的。”   庄泉跟上来道:“他一进来时,我就觉得他身上冷得很出奇,这种寒绝非生人所能有,想不到他果然是个复生的厉魃!”   几个人再度黯然地回到屋中,这时震动的声音已将入睡的仆人都惊醒过来,愕然地在收拾残局。   庄宁另换了一间屋子,大家坐下来谈一些经过,讨论了一下旱魃的形成,都不禁怵然色变。   庄宁也说出了一些自己迁居住此的情形,说到妻子早丧,仅有父子相依为命,言下十分唏嘘。   尤其在说到亡故的妻子时,神情在悲愤中带着无限激动,显然是另有一番隐情,而且是很曲折的隐情。   商渔与韦明远因为初次见面,当然不好深究,只是在心中觉得奇怪而已,商渔想了一下忽然道:“对于令祖避仇迁移天山之事,飘萍子前辈的记载上倒是说起一些,不知庄兄听令祖说过没有?”   庄宁颇感兴趣地道:“没有,先祖父与先父逝世都很早,寒家是一脉单传,在下也只听先父偶尔提过一句,却没有详细说明。”   商渔颇觉意外地道:“这事情关系府上颇大,怎地庄兄却不知情?”   庄宁道:“先祖在先父十二岁时弃世,先父在兄弟十四岁时亦因背疾发作而作古。对于祖上之事甚少谈及,先父在世时只是督促兄弟勤学武功,其余一概不谈,而且祖训历来严禁隐身江湖,是以寒门三代以来,从未被武林中所知。”   商渔只对“背疾发作”四个字特感兴趣,忍不住出声相询道:“令尊作古之时,可是背上长一巨疽,不时流出黄水,自疮发至西归,前后不出三年……”   庄宁惊道:“正是!而且听先父说家祖也是同样疾病而死。”   商渔惊色更重地道:“令尊生前可曾遇到过一个手持绿色手杖之人,那杖头盘着一条红色小蛇,蛇是玛璃所制,却栩栩如生。”   庄宁脸上颜色急变道:“有的!这人与家父之死有何关系?”   商渔一叹道:“这人正是尊府的仇家,而且那灵蛇杖也是令祖及今尊致死之因,府上虽迁地避仇,却并未真正避开仇家!”   庄泉脸色一变,正待开口,庄宁用眼一瞪,庄泉立刻忍住未发。庄宁却脸上一阵激动,急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老先生请快说吧!”   商渔长叹一声道:“老朽知道得也不大清楚,那位飘萍子的记载说得也不详尽,可是他是仅知端木方与令曾祖恩怨惟一之人。”   庄宁迫不及待地道:“老先生快说出详情吧,兄弟实在急死了。”   庄泉也紧张地望着商渔,好似这件事对他们目前也有着极大的关联。   商渔思索了片刻,才长叹一声道:“这事情还牵涉到一桩情爱的纠缠,这端木方的妻子是当时闻名的一位红粉女杰辛十娘,先前曾与今尊祖庄无咎相处极得,后来不知怎地竟会移情端木方,甚至委身下嫁,庄大侠情场失利,只得与另一位武林女侠结婚,那就是令曾祖母,这都是他们少年时的恩怨。到了令尊祖四十五岁时,又与端木方见面了,那时端木方已经作下无数罪恶,庄大侠本着武林道义,当着天下群快之面不得不将之制服,可是为了顾念与辛十娘的一段情意,不忍将之诛绝,只点了他的穴道,假意将他埋在临潼。然后去通知辛十娘,希望她去解救,不意端木方原来练有一项毒功,穴道被点后,巨毒攻心,辛十娘打开墓穴后,发现端木方己告气绝,遂对令尊祖恨入骨髓,刻意寻仇,庄大侠见到辛十娘之后,得知原委,侮恨不已,甘心自愿受她灵蛇毒杖击背而死。”   庄宁吁了一口气道:“原来有这么一段情由,那后来又怎么样呢?”   商渔缓声道:“庄兄不要着急,这以后还有许多事故,待老朽慢慢道来……”   这一番旧事重提,简直是大出意外,因此连毫无关系的韦明远,也听得目瞪口呆,忘情所以。   商渔等大家的情绪略为平静一点了,才继续说道:“辛十娘下嫁端木方之事十分隐秘,仅庄大侠一人知晓。庄大侠背后中了蛇杖之后,知道辛十娘手段十分毒辣,是以星夜赶回天山绿梅谷,嘱咐令祖远避,却未说出系辛十娘所为,就是怕令祖寻仇!”   庄宁又急问道:“以后呢?”   商渔道:“以后的情形那位飘萍子并未记载,只是从今祖及令尊的死状看来,好似那仇家并未放过尊府……”   庄宁脸色翻动半天才道:“这等隐秘之事,那飘萍子因何得知?”   商渔道:“辛十娘以后即改嫁了飘萍子,同时携去一子,因为端木方作恶多端,怕有人得知原委,对那孩子不利,所以她让那孩子跟着飘萍子姓向。”   庄宁失声叫道:“姓向!是不是方向的向?”   商渔地点头道:“不错!庄兄何以提到这一点?”   庄宁立刻改变了神色道:“没什么!不过因为这姓这很怪。”   商渔见他神色不对,知道内情必不会如此简单,可是庄宁不肯说,自己也不便追问,歇了一下道:“辛十娘改嫁飘萍子后,一意抚育孤子,那孩子到了十二岁时,辛十娘便死了。   飘萍子自己看破世情,也出家当了道士。这段记载是他自叙生平的一部分,其他的与府上无关。所以老朽也不必再说了。”   庄泉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情绪道:“那端木方的孩子,也就是后来改姓向的孩子,后来是何结果,不知那位飘萍子前辈可曾云及?”   商渔想了一下道:“谈到也不多,只是说起辛十娘将灵蛇杖传给了他,那是端木方精心设计的一件武器,从未见诸世面。”   庄氏父子俱都陷入一阵默然,好似在想着心事。   韦明远沉吟片刻方道:“据我的猜想,令祖及令尊之死,都与那姓向的有关,辛十娘必将一切都告诉了他,是以令父子今后对于那灵蛇杖……”   庄宁改容道:“是的!兄弟在幼年时,曾经见过一人持有此杖,不过没有想到其中有这层关系,今后当特别留意。”   商渔道:“令尊祖仁心为怀,故而未将此事对后人道及,才害得令祖及今尊死于非命,今后庄兄若见到此杖,当作何处理?”   庄宁想了一下道:“一人之仇,遗害三代,这报复也大长了一点,兄弟今日既承商老先生告知,自会特别留心……”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兄弟即便见到那持仗之人,也不会对他如何,冤家宜解不宜结,最好就让这段先人的仇恨,慢慢地淡下去!”   韦明远钦佩地道:“庄兄这等胸怀,的确是朗比日月,想起兄弟年轻时那等着意怨仇,实在是惭愧万分。”   商渔突然道:“旧仇可以不论,端木方却不可不除。”   庄宁正容道:“这个自然,端木方茶毒人间,稍具人性者,莫不以除之而后快,何况它根本不是人,仅是一个复苏的厉魃而已。”   韦明远微有忧色地道:“若以此魃今日之功力表现来看,除之诚非易事。”   庄宁稍作沉思道:“它今日不战而遁,就是证明力有不敌,否则它怎会轻易就将我们放过,因此我想有兄弟与韦大侠及商老先生等……”   商渔兴奋地道:“对!再加上令郎,我们四人联手,不愁此魃不除,只要我们再遇到它时,别再心存顾忌,一涌而上……”   庄泉脸色沉重地道:“可是它今日一逸,到哪儿去寻它呢?”   商渔熟思有顷道:“它身异寒性,所经之处,冰霜冻结,自然有迹可循。”   庄泉苦笑道:“老先生的话早几个月尚可有用,现在正值隆冬,西方地气甚寒,到处冰雪封冻,正好替他作了掩护。”   这番话将大家陷入一阵失望中,一时众人闭口无言,沉默片刻,忽然有一阵异声自西北角上传来。   庄宁侧耳静听片刻,突地脸色大变叫道:“不好……”   话声未毕,人已像技脱弦急箭电射而去,连招呼也不打一个,而庄泉也跟在他身后急离而去。   商渔对韦明远望了一眼道:“这父子俩闹些什么鬼?”   韦明远蹙额道:“也许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故吧。”   商渔道:“咱们是否应该跟去看看?”   韦明远摇头道:“不可!他们在谈吐之间,显然还是有许多隐情,想是不愿被我们知道,因此礼貌上我们不应前去。”   商渔闻言默然,二人等了片刻,依然不见庄氏父子回转,而且另有一部分仆人持着火把向西北角上奔去。   韦明远忍不住拖着一名仆人问道:“那儿发生了什么事?”   那名仆人行状颇急,可还是恭敬地回答道:“小的也不太清楚,据说是老爷的祖茔被人劈开了。”   言毕匆匆夺手而去,韦明远倒是被吓得一震,也在这仆人的摔手中,觉得他的力量异常大,纵不如自己亦差不多。   有仆如此,其主可想,是则庄宁适才与自己误对了一掌,表面上看来是差不多,实际上恐怕早留下分寸了。   正在呆想着,商渔已催促他道:“庄家的祖茔被人劈开,则必是端木方那老魃去而复返,咱们赶快去看看,别让人家父子吃了亏。”   韦明远听了倒不敢怠慢,慌忙与商渔俩追随在一名仆人之后,也向西北角上赶去,才出门,已见里许外的火光隐隐。   二人赶到坟地,只见庄泉正在忙着指挥仆人把掀开的坟地掩埋起未,坟前的另一方墓碑,已被劈成碎粉。   韦明远紧张地问道:“那老魃又回来了?”   庄泉点点头道:“不错!不过它逃得很快,我与父亲赶到时,只看见它的背影,向西边逃去了,我们追了一阵没追上。”   韦明继续问道:“令尊呢,是不是还在继续追赶?”   庄泉用手一指道:“家父在前面树下,祖茔中的白骨全被那魔头震碎了,可是有一张纸条是完整的,家父正在研究呢。”   二人顺着望过去果见庄宁在一株大树下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一张纸条,见了他们后立刻赶了过来。   韦明远愤然道:“这老魃如此行径,简直为人神所共弃!”   庄宁淡淡地摇摇头道:“韦大侠不必为此事生气,先曾祖早就预料到本身的尸骨必不能安,他老人家也准备碎骨以谢,只想不到会是端木方自己来刨他的坟。”   二人的脸色浮起疑色,庄宁递出手中的纸条道:“二位看了就明白了,先前兄弟对商渔先生所说的祖上往事尚未能全信,现在看来竟是一点不差。”   韦明远接了过来,与商渔就着雪光读了起来。   这是庄无咎致辛十娘的一封遗书。   “辛娘:   “余仍如此呼汝,以证余对卿之情,至死未变也。   “最后一面时,汝含愤相责,余无法相辩,盖斯时汝心情激动,对余成见颇深,其难信余之言也。   “余至爱汝,几次掬诚剖示,均未获卿接受,虽不知汝何以独钟情端木方,然本爱人以德计,余仍衷心为卿祝福!   “然势实难有两全者,端木方滥杀无辜,激怒天下武林,以彼之技高毒狠,七门三谷二堡,无一能奈之何!   “余受天下群豪之请除凶,本武林道义,实难辞其责,不得已与端木方相搏于临潼,交手至千招,乃以浩然指功闭其穴道。   “此举实为卿计,盖端木方不死,余无以对天下,杀端木方则无以对卿,故暂遏其生机,虚瘗于临潼城郊。   “此举对端木方亦不无稗益,静卧百日后,汝速往解其穴,可增二成功力,奈卿不察,竟以灵蛇杖暗算于余。   “汝行后一日,余即感不适,微一试验,已知不起,虽如此,余心仍无恨卿之意,安然就死,以赎对卿之愆。   “世人对端木方恨之切骨,兹事体大,故余无法诉之他人,留此笺告卿,固余知卿必不容余安寝也!   “若汝发现此笺过迟,则端木方四肢渐僵,施救不易,可速往北昆仑山岭,取雪苓以解之。   “多行不义者必自毙,余死矣,今后端木方可纵横天下,惟天心虽渺,果报不爽,天道虽遥,而无远勿届!   “故尚期汝以锦心绣口,导致端木方弃邪就正,则余虽在泉下,心亦安矣,目斯瞑矣!   “别矣!辛娘!汝其珍重!   无咎绝笔”   韦明远读完后不禁叹息道:“前辈侠士,舍己全人之心,太伟大了!”   商渔也跟着一叹道:“只可惜辛十娘没有看见这封遗书,否则救活了端木方,再让他死了,也不会留到今天害人。”   庄宁跟着一叹道:“先曾祖只算错了一件事,他没想到辛十娘不来刨坟。”   商渔道:“这点老朽倒可解释,那时辛十娘已有身孕,她必是想先将端木方的遗孤生下来再讲。”   庄宁道:“后来呢?”   商渔道:“后来令祖整个挈家远行,她百寻不获,恋恋以终,致才有令祖令尊之祸,庄兄也须小心。”   庄宁脸色一暗,好似极为痛苦,商渔担心道:“庄兄莫非也中了毒手吗?”   庄宁回复原来神色道:“没有!兄弟已经得知原委,自然处处提防,那端木方的后人纵然狡猾,大概也不会轻易得手,老先生放心好了。”   韦明远突然插口问道:“不知端木方看见这纸条没有?”   庄宁道:“那是一定看过了,这纸的捂痕很深,可见原来是合上的,兄弟在地下拾起时,已经打开了。”   韦明远想了一下道:“那它一定会到昆仑山去!”   商渔道:“它已恢复行动,还要雪苓干吗?”   韦明远道:“它虽能行动,可是并不方便,尤其在膝盖部门,尚不能弯曲,在下与他对敌时,见他行动虽快,却完全是直来直往,因此猜想他会上昆仑山去觅取雪苓的。”   庄宁惊道:“韦大侠说的是,据闻雪苓有助长功力之效,此魃现在已经如此了得,若再让它得了雪苓,则更不堪设想了!”   韦明远道:“庄兄说得不错,兄弟和商老先生原本为消灭此魃而来的,只是此刻谅度能力,大概不足以除之,尚望贤父子能相偕以行。”   庄宁慨然道:“这是义不容辞之事,不过昆仑山上积雪亘古不化,奇寒彻骨,我们虽然可说到了寒暑不侵的程度,到底不能与那恶魃全身自赋阴寒相比,因此兄弟要略打点,明日一早即行上路如何?”   大家都答应了,昆仑山上也将成为多事之地了!   相传昆仑山顶有瑶池,为西王母栖真之所,其实神仙的事很难迹求,所以会如此传说,就因为昆仑山高。   高得上接云表,可与天齐,可是真登上了昆仑,却可以发现昊昊青冥,犹在不可捉摸之处。   然而昆仑山顶的景致仍是够奇的,这儿有亘古不消的冰雪,万年不调的花树,璀璨夺目。   这活很难相信,却又必须相信,冰雪不消可说,花树不调难凭,事实上这两件事是合而为一的。   那些花树并非实质,完全是冰雪经风吹蚀,呈现出各种形状,有些似花,有些像树,受着光线折射,幻成奇境。   瑶池虽无,仙迹却存,因为在这冰大雪原之中,居然有一个小小的山谷中,腾腾地冒着热气。   谷口被云雾封着,看不见里面的景象,可就是这云蒸雾腾的景象也够让人惊奇了,因此有三个人就站在谷口发呆。   这三个人是一个老者,一个儒生,一个女郎。   这些人读者也不会陌生,老者是东方未明,儒者是恨天居士,女郎是蝴蝶红,为着雪苓,他们千山万水来到此间。   恨天居士仍是那副淡漠的神态,东方未明却一声长叹道:“老夫自名巧匠,以为可夺造化之工,谁知与造物者一比,老夫实在差远了,穷我毕生之力,也造不出这等境界!”   蝴蝶红也跟着叹道:“真是不可思议!一面是冷得像寒冰地狱,这里又温暖得如同春天,一线之隔,怎会相差这么大?”   恨天居士淡淡地道:“说穿了一点都不稀奇,这儿可能是个火山口,与地心尚有一线相通,所以得地府之温,下面也许还热得让你受不了。”   蝴蝶红钦佩地道:“主人真个广闻博学,天下就没有您不知之事。”   东方未明想了片刻,突然道:“我们下不下去?”   恨天居士道:“当然下了,我想雪苓应该是在这下面。”   东方未明不信地道:“这怎么可能呢?雪苓既自以雪为名,应该在极冻之地,这下面如此温暖,怎会有雪苓产生?”   恨天居士淡淡一晒道:“你到现在还是想不透,我起初也是与你一样心思,所以在山上来回转了好几天而一无所获。”   东方未明惑道:“老奴还是不懂主人之意。”   恨天居士微微一笑道:“雪苓既有那种神效,必然是赋地府灵气而生,这山上冻天雪地,灵气无由得泄,灵物如何生长呢?”   东方未明恍然道:“老奴懂一点了,这谷下既是火山口,才有穷穴通地,主人所以断言雪苓在下面,就是根据此点而言了。”   恨天居士笑道:“不错!惟有这等极寒奇热交合之处,才有那等灵物产生,不过这是猜想,不是断定。”   东方未明愕然张口,恨天居士又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以前我锋芒太露,凡事都先作论定,尽管凡百皆中,可是只要我一着之失,我就失败了。”   东方未明憬然地点点头,恨天居士再道:“所以我现在学得慎重多了,尽管事实与我料得一点不差,也必须要等确定了,我才作结论。”   东方未明由衷地赞道:“主人所训极是,老奴深得其惠,这下面虚实不得而知,主人不可轻易涉险,还是由老奴先行探测一番吧!”   恨天居士想了一下道:“不!还是让红儿去吧。她轻身功夫比你佳,内力比你深厚,我对你们是一视同仁传授的,可惜你开始得太晚。”   东方未明恭敬地道:“是的!老奴深憾追随主人太迟。”   那边蝴蝶红却兴奋地脱下身上皮裘,准备下去。   恨天居士喝止道:“红儿,把皮裘再穿上。”   蝴蝶红不解道:“这是为何?现在我已经热得受不了了!”   恨天居士道:“就是因为热,你才要多穿点,这下面万一是岩浆沸汤,你穿多一点才可以避免受伤。”   蝴蝶红立刻又披上皮裘道:“主人深谋远虑,婢子钦折元己。”   恨天居士又在腰间解下一根彩色羽毛,长有数尺,锦色辉煌,交在蝴蝶红手中,郑重地道:“把这个带去,小心点别弄丢了,这是首领留下惟一的纪念品了,给了你也算是你与首领的一段情分!”   蝴蝶红接着那根凤翎,目中珠泪盈盈。   这根翎毛太珍贵了,神骑旅首领韦纪湄得自禽神西门泰,仗着它在泰山大展神威,死时还围在腰间。   尽管她已知那尸身是假的,可是韩芝佑神志不明,还不知道他何时清醒,清醒后又是怎样的一种情形……   蝴蝶红还在发呆,恨天居士已柔声道:“去吧!小心点,目前我们的急务是取得雪苓,其他的事不必多想,往后的日子还远呢。”   蝴蝶红擦擦眼泪,一纵身就朝云雾中跳了下去,云气被她的身躯激起波动,滚转不己。   东方未明有些紧张,恨天居士却是淡淡的。   过了片刻,底下仍无回音,东方未明忍不住道:“她到底怎么样了?”   恨天居士淡淡地道:“不清楚,不过到目前为止,她还是安全的。”   东方未明奇道:“主人从何得知?”   恨天居士淡淡地道:“她身边藏着一颗信炮,这下面除了热,别无其他危险,真到热得能丧命之际,信炮一定会自动爆炸。”   东方未明心中一懔,脸色微变。   恨天居士已有所察道:“你可是觉得我用人的手段太毒?”   东方未明惶恐地道:“老奴不敢!即使要为主人效死,老奴亦义不容辞!”   恨天居上轻轻一叹道:“其实我也很爱惜她,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事情总该有人去做,我如不在她身上安信炮,下一个就要轮到你,你岂非糊里糊涂的牺牲了。”   东方未明改容道:“老奴明白,主人无策遗漏,老奴只有衷心佩服。”   恨天居士轻轻一叹道:“你虽然忠心,仍是比不上徐刚跟龙强,只可惜龙强死了,徐刚又被我派到别处去了,否则这些冒死的事情根本用不到你们。”   东方未明突然问道:“老奴可以问一下徐刚首领的任务吗?”   恨天居士道:“我留下他担任一件重大的任务,那是我最后的一着棋,纵然我失败在宇文瑶手中,也会闹得她永无宁日。”   东方未明想了一下道:“老奴已经知道徐副首领的去向。”   恨天居士微笑道:“你不妨说说看!”   东方未明得意地道:“记得初次在雨花台对雪山四皓时,主人已声明过选了四个资质绝佳的婴童,各携一份紫府秘籍……”   恨天居士点头道:“不错!你居然能猜到了,晃眼十余年,他们都该成长了,这四个的藏处只有我一人知道,现在多了个徐刚!”   东方未明脸有羡色道:“徐副首领这次去接他们出来,势必造成武林一件最轰动的事件,不过这四人一定肯受徐副首领的节制吗?”   恨天居士道:“紫府秘籍为武林之最,可是我留下了最精绝的三招未授,他们任何一人敢生异志,就是自取灭亡之途。”   东方未明再问道:“徐副首领会这三招了?”   恨天居士道:“是的!世上仅他一人得知,因此他现在比我还强,可是徐刚绝不会背叛我,他是最堪信任的一个人。”   东方未明讪讪地颇不是味,恨天居士望着他微笑道:“你可是觉得不大公乎?”   东方未明急忙道:“老奴不敢存此妄想。”   恨天居士轻笑道:“你别赖了,若是我把这项差使交给你,你会像他一样地服膺我吗?   我知人甚明,当年神骑旅的声势就是这样创下的。”   东方未明脸上呈着一阵惧色,恨天居士又笑道:“你别怕!我不会怪你的,人各有志,你生来不是屈居其次的人,跟我完全一样,因此我必须压制着你一点。”   东方未明长叹一声道:“老奴年岁己高,纵有雄心未已,精力亦复不逮矣,难得遇上主人如此知我,老奴只求匡助主人成事了。’”   恨天居士微微感动地道:“这才是你的肺腑之言,放心!我不会叫你太吃亏的。”   正说之间,下面谷中传来一种毕剥之声,间歇或长或短,然而很有节奏,恨天居士侧目倾听,慢慢地道:“……中……别……有……洞……天!这是红儿传来的讯息,咱们快下去吧,她一定有所发现了。”   东方未明奇道:“听声音她距离并不太远,干吗不直接传声招呼呢?”   恨天居士道:“那当然是怕别人听见了。”   东方未明道:“这儿人迹罕至,还会有什么人?”   恨天居士轻晒道:“咱们能来,要知别人也能来,红儿不直接说话必有用意。但愿不是宇文瑶捷足先登。”   说着率先跳了下去,东方未明不敢怠慢,连忙跟在后面跳下,这谷底深有十数丈,片刻即已脚踏实地。   东方未明举目一望,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谷上云雾郁结,恍如一层天幕,谷下居然是一片青葱,瑶花琪草,芬芳鲜美,几如神仙世界。   高可及人的树上结着各色各样的果子,草地上有糜鹿来往,树枝上有彩禽飞舞,景象美得不能再美。   东方未明那么大的岁数,至此竟像小儿一般,东摸摸,西看看,未后竟是手舞足蹈起来。   恨天居士忍不住笑着斥道:“你做什么了?”   东方未明脸上一红道:“老奴乍睹奇景,几疑不复人间,故而一时忘情!人说昆仑山上有瑶台仙境,莫非就是这地方?”   恨天居士一嗤鼻道:“这不过是沾着地气灵秀,又有温泉滋养,所以才四时如春,说穿了一个钱不值,哪有什么仙人?”   东方未明摇头道:“话虽如此说,到底令人难以相信。”   正说之间,蝴蝶红已翩然地过来,惊愕地道:“主人!您看见了,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恨天居士淡淡地道:“不可思议的事且慢讨论,先讲你的观察经过吧。”   蝴蝶红稳定一下情绪道:“婢子发现这儿似有人迹。”   恨天居士道:“我早就知道了。”   东方未明与蝴蝶红一怔,状似不信。   恨天居士用手一指周围道:“这儿花草可以自然滋生,这些禽兽俱是平地之产,除非是有人将它们捉来饲养,还用怀疑吗?”   蝴蝶红佩服地道:“主人真好眼力!婢子没想到这一层,只在前面发现一所小屋,屋中床灶衣物俱全,状似一男一女。”   恨天居士神色一动道:“什么样的人?”   蝴蝶红道:“婢子没见到,不过想来这一男一女年纪都很大了。”   恨天居士静静地道:“没有见过人,怎么会知道他们的年龄呢?”   蝴蝶红道:“婢子看见桌上木梳缝中留着几根白发,另外还有一对小金钩,是男子用来挂胡须用的,是以作此评断。”   恨天居士点头道:“你的观察进步了,我也放心了。”   蝴蝶红奇道:“主人放心些什么?”   恨天居士道:“我怕是宇文瑶会捷足先登,现在我们算是赶在她前头一步,此地既有主人,我们理应去拜访一下。”   蝴蝶红转身在前领路,转过一片树林,只见一栋竹屋,傍溪而筑,溪水淙淙,恍如琴音,溪底白石如玉。   水面上浮着几对鸳鸯,依偎戏水,溪畔另有数竿修竹,竹身泛青紫斑,却是最名贵的湘妃竹。   恨天居士不禁点头叹道:“这一对主人很懂生活,如此美景,长相厮守,只羡鸳鸯不羡仙,连神仙也比不上……”   慢慢地走近竹屋,后窗子里望进去,只见器物俱是用竹制成,十分雅洁,正门上狂草书着四个大宇:   “情天小筑”   恨天居士心中微有感触,声音带着些硬咽道:“无情荒地有情天,真要能够终老是乡,人生复何求?”   说着眼泪慢慢地淌了下来,东方未明与蝴蝶红知道他的心境,默然地站在旁边,不敢去撩拨他。   恨天居士伤感片刻,突然拭去眼泪微笑道:“我也有想不开的时候,天下事何尝有真美满,单以此地的这对夫妇而论,住在这种隐僻之处,尚不免受人打扰……”   正说间,忽然渐闻笑语声,接着是一个雄壮的男声歌道:   “山高人迹少,   石瘦!松肥!雪痴!鹤老!   终年不知晨昏晓!”   接着是一个女声唱道:   “花枝常绰约,不如依面好。   清水似明眸,鬓底长春草。”   男声又唱道:   “林中栖双鸟,池中游鱼了了。   绿笋、黄梨、紫葡萄,   不亚灵芝琼瑶。   五更日出,鸡鸣天表,   犬吠云中,轻风振衣缥缈!”   女声再唱道:   “竹窗西角,   星未尽,月犹皎!   何必神仙眷属,何必万年夫妻!   低回传笑语,漫吟诉情好!”   接着两个人同声合唱道:   “人生难得是清闲,   但愿此生共白头,同到老……”   未一句再三重复,然后在笑语中结束,而脚步声也移到门前,进来两个中年男女,布衣葛衫,仙态盎然。   男的颔下留着一片墨髯,肩中挑着一柄花锄;女的面庞秀美,全无老态,臂上挽着一只竹篮。   篮里装着一些黄精、山药、水果之类,一见屋中坐着三个人。不禁大为惊愕,神色仓惶。   恨天居士微笑拱手道:“二位仙隐人间,被在下等打扰了!”   那男的迟疑良久,才回了一拱道:“愚夫妇居此十余载,从无外人相访,是以一时失态,惹得各位见笑了,各位的游兴真高……”   恨天居士道:“昆仑山上常积雪,在下等并不知有此仙境,哪会有这等兴趣,隆冬登昆仑,非痴即傻了……”   男的脸色一变道:“原来各位是专程来此的,但不知有何贵干?”   恨天居士微笑道:“在下等来寻一样东西。”   那男的反而脸色一宽,平和地道:“各位要寻什么东西?”   恨天居士平静地道:“这事等一下再谈,能先请教贵夫妇高姓大名吗?”   男子迟疑片刻才道:“兄弟向飘然,这是拙荆易静。”   恨天居士作了一揖道:“在下原姓杖,目前却以恨天居士为名,此为在下的两个从人,东方未明、祝家华冒昧前来,打扰良多!”   向飘然微笑道:“哪里!哪里,林泉无主宾,愚夫妇不过先入而已。”   恨天居士道:“先人即为主,贤夫妇在此的一番经营,足见高雅胸怀,尤其是刚才欣闻俩歌互答,弥足款羡。”   向飘然红着脸笑道:“几句俚词,不过是愚夫妇用来消遣的,实不堪入高明法耳,难得佳客远来。娘子,麻烦你整治点菜看待客。”   易静答应一声向屋里走去,恨天居士连忙谦谢道:“不敢当!怎能麻烦大嫂,让我这脾子去吧。”   向飘然笑道:“不要紧,愚夫妇居此十几年,从无外人到访,实在也寂寞得很,难得有居士这般雅士前来,应该好好招待一下。”   说着拉开椅子请大家入座,一面又忙着搬出许多水果道:“山中不产茶,各位用些水果解渴吧。”   大家谦谢一番,掂起几个葡萄,边吃边赞。   向飘然等了一会才又问道:“此地只有些山果草药,但不知居士来寻找何物?”   恨天居士微咳一声道:“雪苓!”   向飘然释然微笑道:“这东西寻常得很,后山遍处都是,兄弟一会儿就可带各位任意采摘,不过列位甘冒风雪,就为了寻这东西吗?”   恨天居士微笑道:“雪苓产处甚多,在下等自然无须冒险到昆仑山顶来。”   向飘然点头道:“是呀!居士还要寻别的东西吗?”   恨天居士道:“没有了!就是雪苓,不过要成形雪苓。”   向飘然一愕道:“成形雪另是什么样子的?”   恨天居士望他一眼道:“成形雪苓没有一定形状,它是久年雪苓,得天地灵气之钟,幻形不定,也许是一头小兔,也许是一匹小马。”   向飘然失声道:“原来是这回事,那么白儿是雪灵所化的了。”   恨天居士脸色一动道:“白儿是什么东西?”   向飘然自知失言,嗫嚅半晌才道:“白儿是一个小孩子,只有五六寸高。”   恨天居士神色一展道:“居然幻成人形了,那最少有万年以上的气候。”   向飘然怔忡地道:“居士要把它如何处置?”   恨天居士道:“先要寻得它的原根,然后以竹刀挖起,取出其中的汁液,盛在玉瓶中,这类神物最忌金铁之器,一触则灵气全失。”   向飘然颤着声音道:“那不是死了吗?”   恨天居士漠然道:“自然是死了,不过它的汁液却有无限妙用。”   向飘然脸上浮起一层痛苦的神色,恨天居士微异道:“向兄有什么困难之处?”   向飘然低声道:“愚夫妇在前年才发现它,一直将它当作山中的精怪,因为它不害人,对愚夫妇也不避忌,互相处得很好……”   至此他又换了一种哀求的语调道:“请居士别伤害它吧!愚夫妇山居寂寞,尤其是拙荆,几乎将它当作自己的子女一般……”   恨天居士略顿才道:“原来它与贤夫妇有如此深厚的感情,这倒不能相强!”   向飘然大喜道:“多谢居士!”   东方未明与蝴蝶红脸上俱都浮起迷惘之色,但是他们摸不清恨天居士的真正意向,不敢乱发言论。   恨天居士默然片刻,忽然改变一种凄苦的声调叹道:“庄贤弟啊!只能怪你命太薄了!”   向飘然脸色大变,突声道:“居士说些什么?”   恨天居士神色凄苦地道:“在下在路上认识一个少年人,名叫庄泉,相交莫逆,结为手足兄弟,谁知他不慎被毒蛇咬了一口……”   向飘然神色紧张地问道:“什么蛇?”   恨天居士道:“五步追魂蛇,其毒无比,中人无救,幸而在下略精歧黄,用药止住他的伤势,只有成形雪苓才能救得了他。”   向飘然继续紧张地问道:“居士的那位义弟是何处人氏?”   恨天居士道:“这倒不知道,不过他是河洛口音,吾辈相交,但论性情相投,对于家世从不过问,而且庄贤弟也不愿意谈起。”   向飘然的脸色略松,寻思片刻才道:“既是有关人命,居士又如此古道热肠,兄弟倒是不便再矫情,不过这事须跟拙招商量一下。”   恨天居士转颜道:“向兄若肯仗义,在下感激不尽。”   向飘然道歉一声失陪,即匆匆地赶到后面去了。   蝴蝶红这才满心钦佩地道:“真难为主人怎么想得出的。婢子正在感到眼熟……”   恨天居士道:“凡事除了过目不忘之外,还须触机即发。”   东方未明不以为然地道:“老奴以为不须如此费周折,干脆来个硬拿强取算了!”   恨天居士一哼道:“你说得倒简单,我何尝喜欢演假戏?可是这一对夫妇武功并不简单,再者他们不帮忙,取苓极难   东方未明愕然道:“有何难法?”   恨天居士道:“那雪芬能幻成人形,自是十分精灵,骤然相捕,它一逸无踪,连本根都搬走了,再找它可难了……”   话尚未完,后面脚步杂乱,恨天居士立刻警觉地住口不言,果然没多久,向飘然夫妇已经进来了。   易静满脸惶急地问道:“居士!那泉……那姓庄的真是这么严重吗?”   恨天居士叹道:“怎么不是呢?命在旦夕,要不然在下何至于冒着风雪,耐着高寒到这绝顶高山上来拼命呢?”   易静激动之极,发着悲声道:“那姓庄的少年有多大了,长得什么样子?”   恨天居士故意望了她一眼道:“不过二十出头吧,我们是忘年之交,咦!对了,我那庄贤弟与大嫂长得十分相像,尤其是脸部,再者他左耳上的一颗痣,跟大嫂的部位一点不差。”   易静悲号一声,几乎晕了下来,幸亏向飘然扶住了。   恨天居士奇道:“怎么?大嫂认识我庄贤弟吗?”   易静强忍住悲声道:“他……他是我的侄子,为了救他,我答应牺牲白儿,不过居士在救他之后,可不能告诉他我们在此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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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古洞惊魅影 寒地发怪声     昆仑山的绝顶高峰是很少下雨的,因为这儿还高在云层之上,所以第二天仍然是个爽朗的晴天。   恨天居士经过一夜的静息养神,越发显得精神焕发,大清早就在谷中例览晨光。没多久,蝴蝶红与东方未明也跟着起来了,再等一回,向飘然与易静夫妇俩也出来向大家打招呼。   易静的眼睛红红的,而且还有点肿,显然是一夜未曾合眼,而且好像还哭了很久似的。   恨天居士扫了她一眼,心中又是一动。   易静已迫不及待地道:“居士,请您快将捕捉的方法教给我吧。”   恨天居士微笑道:“光是捕捉它幻化的形体是没有用的,最要紧的是要找到它的原根所在,然后由我自己来挖取。”   易静一蹙眉道:“怎么样才能找到它的原根呢?”   恨天居士在身畔上取出一团红线道:“这等通灵之物,它的原根一定藏在最隐秘的所在,夫人既是可以与它接近,不妨趁它疏于防备之际,将丝线扣在它的身上,然后就可以循线索骥,探骊得珠了,要注意的是扣线之时,千万不能露出形迹,否则便会功亏一篑……”   易静伸手接线时,手臂有些颤抖,眼泪扑籁籁的又掉了下来,神色也显得极为黯淡。   恨天居士见状故意地道:“夫人若是觉得不忍,此事大可作罢,因为在下见贤伉俩这等神仙生涯,十分美满,实不愿加以破坏。”   易静坚定地摇头道:“不用了,我主意己定,为了泉儿,任何牺牲在所不惜!”   恨天居士哦了一声微笑道:“在下真想不到庄贤弟会是夫人令侄。”   易静的脸色又动了一下道:“家兄仅此一子,我从小看他长大,对他亦十分钟爱。”   恨天居士默然深思,易静也仿佛跌落在一种回忆中。   两个人都默默地不开口,还是向飘然打破沉寂道:“快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恨天居士一瞥他手中所持的东西,脸色又是一动道:,“向前辈拿的是什么?”   向飘然道:“这是寒门家传的防身武器,名曰灵蛇杖!”   恨天居士迟疑片刻才道:“晚生可以借观一下吗?”   向飘然大方地道:“这有何不可?居士请看。”   说着递了过去,恨天居士持在手中略一审视,又还给向。飘然,随后以一种赞扬的口吻道:“前辈这枝蛇杖的确不愧为异宝,除了杖身质地坚异之外,那蛇口中的两枚毒牙好像还另有妙用。”   向飘然初则脸色一变,继而点头笑道:“居士的眼光真厉害。”   易静这时也感到颇为惊奇地道:“蛇牙上还另有作用,你怎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向飘然顿了一顿才道:“我父亲临终时才告诉我这个秘密,同时还关照我不到万不得已时,千万不可使用,所以我没有及时告诉你……”   易静还想追问,向飘然连忙岔开话头道:“走吧,过些时侯就要找不到白儿了!”   易静这才不说话,低头领先行去。   恨天居士想了一下道:“那白儿每次出来都有定时的吗?”   向飘然道:“不错,它都是在凌晨出现,太阳高一点即隐没了。”   恨天居士点头道:“它幻形未定,受不了日光的炙的,所以只能乘凌晨之际,出来吸取初阳的精华,再过些年可难说了。”   向飘然异道:“再下去会怎么样?”   恨天居士道:“等到它气候大成,形质已固,就可以脱根而自立,那时候海阔天空,任它自在来去,就无法捉到它了。”   向飘然骇然道:“那不是真的成了精怪了?”   恨天居士道:“可不是,不过也不容易,照着书上记载,它还须躲过三次的天雷轰击,才得以成正果。”   向飘然摇头叹息道:“上天既然赋给它灵性,那为什么要给它那么多磨难呢?”   恨天居士微笑道:“春生秋残,天心就是以死来平衡生态,否则这世界将充满了生物,挤得连个立足之地也没有了。”   向飘然低头不语,恨天居士又道:“所以那成形雪苓遇到我们,未尝不是天意的安排。”   这时走在前面的易静深吐一口气道:“假若真是天意的话,天心也太残忍了一点,为什么要我当刽子手呢,为什么又让我先认识自儿呢?”   语中满是不忍之情,恨天居士轻哼了一声道:“若是白儿命不该绝,便是庄贤弟命当该绝。”   这句话的力量很大,易静立刻不开口了,而且加紧脚步,向一片斜坡上飘去,步伐迅速异常。   后面的几个人只有向飘然跟得上,恨天居士勉强维持不脱节,蝴蝶红与东方未明立刻被撇了下来。   走了一阵,前面的人都不见了,东方未明一面气喘吁吁地追在蝴蝶红的身旁,一面摇头道:“主人的深思远虑,果然大有见地了,若是强用武力来抢的话,这对夫妇的武功实在非我们所能敌。”   蝴蝶红冷笑一声道:“你以前从未对主人心服过,现在才领略到厉害了吧?”   东方未明点头叹道:“不错!以前几次对神骑旅时,我从未占过便宜,后来投顺神骑旅,我也另外存着心意,直到最近……”   蝴蝶红冷笑道:“主人对你们的心意早就了如指掌,可是他依然有魄力收容你们,直到你们心悦诚服为止。”   东方未明长叹一声,默然地拼力前进,好在只有一条小径,虽是曲折,却还不至于迷路。   奔了一阵,来到一片松林之前,猛然有人轻喝道:“止……”   二人立刻定住身子,才看清出声喝止的是恨天居士。   东方未明擦着汗问道:“主人!那对夫妇呢?”   恨天居士用手一指道:“他们就在林中,那东西灵敏异常,见了陌生人一定不肯出现,所以我们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东方未明顿了一顿才道:“老奴疑心那姓庄的小子与这易静的关系并不止于……”   恨天居士微笑道:“你也看出了?你想他们是什么呢?”   东方未明道:“老权认为姑侄之间,不管多么亲近,易静听说庄泉受了伤,也不应惶急到那样程度,所以老奴想他们或许是……”   恨天居士手一摆道:“别说了!你想得到就好。我们此来的目的是取雪苓,不是探究人家的家务,她说是姑侄,我们就该相信。”   东方未明噤口不语,三个人就在这儿静静地等待着。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才看到向飘然与易静缓缓地出来。   恨天居士立刻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样?”   易静黯然地叹口气道:“线扣上了,它一见到我,立刻像往常一样,扑到我的怀中,我乘机替它扣上丝线,他……”   说到此处,她已泪落如雨,悲不自胜。   恨天居士紧张地道:“怎么样?它有知觉没有?”   易静仍在哭泣不答,恨天居士急得又问了一声。   向飘然轻轻地道:“这有什么关系呢?”   恨天居士急得一跺脚道:“怎么没关系呢?它是有灵性的东西,若是被它发现了用意,将母根移走,以后再也无法寻找了。”   易静这才叹口气道:“没有!它什么知觉都没有,往常我都是采些野花替它装饰的,这次它以为还是惯例,高兴地跳跃而去。”   恨天居士这才放下心去来歉声道:“对不起,在下得失之心过切,冒犯夫人了。”   易静擦干眼泪道:“居士为了舍侄,冒险犯难,古道热肠,妾身感激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对居士的言语生怪罪之心呢?”   恨天居士的脸上微微一红,望着天色道:“此刻红日已高,它大概是回根了,我们去吧。”   向飘然踌躇地欲语又止,恨天居士见状奇道:“前辈还有什么问题?”   向飘然顿了一下才道:“那白儿带着红线,所去的方向乃是林外的一处悬崖下面,那儿冰雪封冻,愚夫妇从未到过。”   恨天居士微笑道:“这没关系,我们都携有御寒之物,那雪苓既具神效,它牺身的位置一定是在极为隐僻之所,才能生存至今。”   向飘然摇头道:“居士不知道,那悬崖底下时常有怪声传出,据愚夫妇揣测,一定是隐藏着什么凶恶的怪物。”   恨天居士顿了一下道:“天生灵物,当然会有什么巨虫恶兽护佑,不过我们不能半途而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向飘然诚恳地道:“以三位的武功,在下当然信得过,但是凡事似以小心为上,愚夫妇也想去助一臂之力。”   恨天居士尚在沉吟,易静亦恳求道:“我们绝不是看不起三位,只因此举既然关系着舍侄的生命,我们怎能置身事外,再说万一三位有了不测……”   恨天居士道:“为了跟庄贤弟的情谊,在下万死不辞!”   易静感动地道:“居士义薄云天。愚夫妇更不能袖手旁观了,我们取雪苓之后,还要麻烦居士拿去解救舍侄性命。”   恨天居士微笑道:“在下等若有不测,夫人自己送去也是一样,庄贤弟此刻在哈密的聚贤客栈养伤,那地方很好找。”   易静面有难色道:“妾身早年曾与家兄反目,发誓不通往来,是以妾身虽对舍侄十分关心,却不愿见他的面。”   恨天居士又想了一下才道:“能得贤夫妇为助,自是再好不过,在下原来之意是怕贤夫妇对那白儿情感很重,不忍见其受害。”   易静垂泪道:“我连丝线都系上了,还有什么不忍呢?”   恨天居士双手一拍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走吧。”   说着仍由向飘然前行,穿过松林,只见松根之下,到处都冒着细细的白芽,表示着底下都有雪苓。   恨天居士用手拔起了一枝,见革根已变成了红色,持在手中玩赏了一下,纳于怀中道:   “这些雪苓也有近千年的火候了,若是放在平地,一枝怕不值几千两银子,此物常服能延年益寿……”   向飘然随之一笑道:“愚夫妇常时以此为食,却不知有此好处。”   说着又走了一阵,林尽云重,那根红线仍是无限止地延展前去,直到一块巨石上,开始向下延伸。   恨天居士在石上向下望了一眼道:“这儿是它的归路,但不知下面是何情形?”   向飘然道:“愚夫妇虽居此近十载,足迹仅到此为止,下面寒冷不堪,没有必要,自然无须前去履险。”   恨天居士叫蝴蝶红与东方未明将皮裘都披了起来,又将随身携来的长绳,系在一株巨松上,另一头垂了下去。   向飘然道:“方才兄弟投石试声,底下不过十丈高低,而且占地很广,不用绳子也可以自由上下的。”   恨天居士微笑道:“贤夫妇功力深厚,不畏寒冷,自然是不需要,在下与这两个从人下去时还可以,只怕底下寒冷彻骨,双腿冻僵了,纵跳不便,这绳子就有用了。”   向飘然钦佩地道:“居士心细如发,处事周详,兄弟十分折服。”   大家都屏挡了一下,仍是由向飘然为首,一一跳了下去,脚踏实地后,眼前仍是一片云雾,茫不见物。   蝴蝶红在雾中惊叫道:“主人!这儿什么都看不见,怎么寻找法?”   恨天居士想了一下,高声叫道:“红儿,把你胸前的皮衣撕开,里面有一颗东西,你拿着朝我们后面的石壁上用力摔过去。”   蝴蝶红嗯了一声,接着又是一声裂革声,然后惊叫道:“这是什么东西呀?主人!您什么时候藏在我身上的?”   恨天居士沉声道:“别多问了,快照我的话做。”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夹着一阵强烈的红火。   满眼的云雾都被那阵巨响震开了,大家才发现自己停在一片石原上,怪石峥嵘,形势险恶。   向飘然吁了一声道:“想不到底下是这副模样。”   蝴蝶红似乎没有想到自己手中的那粒东西有这么大的作用,瞪大了眼睛,娇憨地笑问道:“主人!那东西真灵,到底是什么呀?”   东方未明答道:“信炮!”   蝴蝶红仍是不解地问道:“什么信炮?”   东方未明还想回答,被恨天居士用眼一横,立刻噤口不言,恨天居士却特为岔开这个话题道:“此地终年被寒气所封,那阵雾气实在是一种寒凝的干气,我在未来之前,已经想到有这种情形了。”   向飘然一叹道:“居士不愧高明!兄弟居此多年,常思四处探寻一番,每为云雾所苦,就是没有想到这种方法。”   易静轻喟一声道:“居士这一炸虽将云雾廓清,视界得明,可是我们指为南针的红钱也被炸断了,到哪儿去找白儿的下落呢?”   众人闻言俱都为之一怔时,恨天居士微笑道:“夫人无须担心,在下开雾之前,已然想到这一点,那根红线此刻好端端的在我脚下,贴地而伏,火力不及。”   易静放眼望去,果然那根红线安然无恙,不禁叹道:“居士心机之密,实非常人所能及于万一,舍侄能够追随左右,实在是他前生修来的福气。”   恨天居士微笑道:“夫人请放心,在下对庄贤弟视同手足,否则也不会为他卖这么大的力,登山求药了。”   易静脸色动了一下,开始循线前进,向飘然立刻伴随在她的旁边,生怕她遇到危险,情义十分深厚。   恨天居士见状暗中摇了一下头,眼中隐有泪意。   东方未明与蝴蝶红对望一眼,两个人都没出声。   恨天居士的处心十分周密,那团红线准备得也很长,一行五个人绕过许多石笋,红线却蔓延到一个山洞里去了。   向飘然与易静到了洞口,自然地停住脚步。   恨天居士趋前审视了一下,蹙着眉头道:“此洞深四十丈,不知里面有何蹊跷。”   向飘然奇道:“居士由何得知深浅?”   恨天居士指着红线上的白点道:“在下这红线全长二百四十丈,每二十丈分为一节,在下一路行来,共数去九节,尚余四十丈在内。”   向飘然呆了一呆道:“我们是进还是不进?”   恨天居士道:“当然要进去!不过要先作准备。”   说着在身畔取出一根细竹筒,慢慢拉开,那竹筒形如鱼竿,一节套一节,全长丈许。   竿头附着一颗夜明珠,光彩四射。   恨天居士举着竹竿道:“此珠在暗中自动生光,亦即世所谓夜明珠之属,洞内深暗,非此无法视物,再者此珠尚有避邪去毒之效。”   向卿与易静相视点头不语,对于这个风神儒雅的恨天居士,内心佩服到无以复加。   恨天居士命东方未明擎着竹竿前行,自己本身却抽出长剑,神色凝重地跟在后面,再后是蝴蝶红手持凤翎随行。   向飘然也知道事态严重,一手持着灵蛇杖,走在易静的前面,每个人都如临大敌,神态肃穆。   洞中的寒气很重,贬骨沁人,东方未明虽然身拥重裘,仍是感到一阵阵的寒意透过皮裘,钻入肺腑。   洞很高大,四壁都是晶莹的寒冰,被珠光照着,发出藉眼的光辉,走进了十数丈后,东方未明突然止步不进。   因为眼前又出现了奇景。   在珠光的照射下,不远之处,虚无飘渺地幻动着十几条淡淡的人影,那些人影仿佛不是实质,只是在飘浮着。   他们都是淡青色的,身体透明可见,面目耳鼻俱无,像是幽灵一般,伸着双手作扑噬之状。   在寒意沁人的深洞,出现了这些幽灵似的人影,东方未明纵然胆大,也不免有心惊肉跳之感。   易静惊呼一声,旁边的向飘然立刻揽住她。   蝴蝶红退后一步,紧紧地靠着易静。   因为这景象太怖人了!   只有恨天居士沉着不动,低声地喝道:“继续前进!”   东方未明颤着声音道:“老奴不敢……这……”   恨天居士微笑道:“这是冰魅,没有什么可怕的。”   向飘然比较胆大一点,勉强抑制着恐怖道:“什么冰魅?”   恨天居士笑道:“寒气之精,幻而具形,虽肖人状,不足为害,而且那夜明珠为纯阳之性,专克这些阴寒之物。”   东方未明壮着胆子,战战兢兢地继续前进,果然那些幻化的形影,在接触到珠身尺许之处,便一一消失了。   沉寂的洞中也响起了啾啾之声,那是冰魅在消灭之前,濒绝的呼号,几个人中只有恨天居士一人能撑住不为所动。   慢慢的又走前十数丈之遥,在珠光的照耀下已经可以看见一株高有半丈的小树,叶呈桑状,冷香扑鼻。苓端盘着一团红线,正是成形雪苓的母体。   易静轻呼道:“是这里了!白儿身上就是这股香味。”   恨天居士却用手一拦众人道:“别动!注意它身后!”   大家都被兴奋刺激得忘记了目前的处境,也没有注意到那株小树之后,闪着七八点碧绿的寒光。   而那寒光之后,隐隐地堆起一大团奇形怪状的物体,微微中还有着嘶嘶的声音,特别刺人耳鼓。   向飘然看见那团怪物,刚说得一声:“这是什么东西?”   恨天居士立刻急声道:“不好!快退出去!”   蝴蝶红留在最后,动作也最快,立刻飘身向后暴退,向飘然与易静接着退出山洞,惊魂未定。   第四个出来的是东方未明,手中已空。   蝴蝶红急忙问道:“主人呢?”   东方未明苍白着脸色道:“主人抢过我手上的照明珠,与那怪物相持着,叫我先出来,他还在里面,不知道怎么了……”   蝴蝶红哭叫道:“贪生怕死的东西,你怎么把主人单独关在里面……”   东方未明垂首愧然无语,蝴蝶红一振手上凤翎,准备再度抢身进去,向飘然一把拦住道:“姑娘功力有限,进去了也帮不上忙。”   蝴蝶红哭着挣扎道:“我死也要跟她在一起!”   向飘然呆了一下道:“还是由我进去吧!”   易静闻言一急道:“飘然!你……”   向飘然苦笑一声道:“人家为着孩子的事,不惜轻生犯险,我们怎能……”   易静神色暗了一下,才低低地道:“你……多小心点!我会永远感激你的。”   向飘然轻叹一口气道:“静!咱们俩的事还用说得上感激吗,只希望居士能够无恙,顺利地取到雪苓,也算我们对庄家尽了心。”   易静泪珠直落,向飘然略等片刻,毅然地一摆灵蛇杖,作势便待朝洞中间去,里面突然传出一个声音道:“不劳诸位费心,快散开,围成一圈!”   赫然正是恨天居士的声音。   向飘然心中一喜,急忙道:“居士!你怎么样!”   恨天居士在内答道:“这家伙怕见光线,一时还不敢攻击我,现在我正在引它出来,大家围好,别让它跑了!”   向飘然立刻退过一边,找了个空缺的地方站好,大家的眼睛都怔怔地盯着洞口,心脏猛烈地跳动着。   虽是片刻的时光,却像是百年那样悠长。   好容易看见恨天居士的白色儒衫背影出现在洞口,大家都吁出一口气,接着又惊呼起来!   恨天居士是倒退着出来的,他的手中还持着那根竹竿,竿头的夜明珠光显得黯淡了!   继恨天居士之后,洞口爬出一个前所未见的怪物!   它形如海星,却有八条长脚,正中是躯体,头身不分,开列着八只眼睛,为日光所逼,眯成了一线。   连体带脚,俱都布满密鳞,鳞上罩着薄薄的一层寒霜,全身都冒着白气,眼下是一张巨口,八条红舌,猜猜直吐。   脚长半丈余,身躯有罗筐大小,乍见天光时,行动比较慢一点,口中犹自嘶嘶地发出怪声。   恨天居士退到洞口二三丈处,那怪物全身也离了洞,却不肯走远,盘踞在洞口附近。   向飘然颤着喉咙道:“这是什么怪东西?”   恨天居士将手中的竹竿放一边,握紧长剑,凝重地道:“假若我没有记错,这是远古的遗种,名叫雪龙,是龙的一种变态,在周武王时,曾经出现过一次。”   蝴蝶红抖着声音叫道:“主人别去考究它的来历了,怎么样才能除它!”   恨天居士目不转睛地道:“我也不知道。书上只记载它的形状和出现年代,并没有说出除它的方法,看来我们只好自己动脑筋了。”   东方未明抖手打出一串银星,那是他精心研制的贯手射星弹,取材海底寒铁,无坚不摧。   银星打在雪龙身上,只敲落一些霜片,那怪物恍若未觉,连身子都未曾动得一下,可是它的眼睛却张开了。   恨天居士连忙阻止道:“别去招惹它!现在它对外面还不太习惯。”   东方未明骇然道:“这东西一身坚硬无比,如何才能除掉它?”   恨天居士闭目沉息,大家也只好静静地等待着。   怪物静伏片刻,掷动长脚,似乎有退回洞中的意思。   恨天居士大叱一声,身随剑走,挟着一道青蒙蒙的剑气,直朝怪物的身上刺去,势子十分犀利。   雪龙长脚一拨,动作也是十分敏捷,迎着剑势横扫,“当”的一声,将恨天居士反弹了出去。   向飘然连忙抢过来,见恨天居士安然落地,才放下了心,等恨天居士立定身躯才关心地问道:“居士可曾受伤?”   恨天居士摇头道:“没有!我并未使用全力,只是在阻止它归洞。”   向飘然道:“这东西虽然凶恶,却并无伤人之意,居士何不由它回去?”   恨天居士轻叹道:“这家伙还没有成气候,所以不敢在天光中暴露过久,若是让它回了洞,就永远无法除它了!”   易静轻轻地道:“它并不害人,何必一定要除掉它呢?”   恨天居士道:“不除掉它就无法取到成形雪苓。”   易簿深思片刻,忽然道:“它既是白儿的守护神,就由它去。”   恨天居士奇道:“夫人难道不关心令侄的伤势了?”   易静含泪道:“这东西如此难惹,强自坚持下去,弄得泉儿救不成,反赔上几条生命,是多么不值得。”   恨天居士摇头道:“人定胜天,我就不相信除不了它。”   易静道:“妾身还是不主张太冒险。”   恨天居士望了她一眼道:“夫人可是舍不得白儿?”   易静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的心情也许居士不易了解,今天我替白儿扣上红线时,它乖乖的一动也不动,好像就是我的孩子一样……”   声音中充满了慈爱,恨天居士冷笑一声道:“夫人以为放过了这怪物,白儿就会安全了吗?”   易静道:“有着这样一个厉害的守护神,白儿应该不会受到伤害了。”   根天居士冷笑道:“白儿的确不易受到外来的侵犯,可是处境却更险恶!”   易静奇道:“居士这话是什么意思?”   恨天居士淡淡地道:“成形雪苓乃天地间的异珍,不仅人类觊觎,各种异类也莫不想据为已有,以期得它的灵效,脱胎换骨!”   易静失声道:   “居士是说这怪物守着白儿,也有异图吗?”   恨天居士轻轻一笑道:“当然!要不然它常年株守的为什么?”   易静摇头道:“它守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早先不害白儿呢?”   恨天居士微哼道:“我不是说过吗,那雪灵虽已成形,气候却未全熟,这正如我们养鸡,一定要等它长大了再杀来吃是一个道理。”   易静默然片刻才道:“那为了白儿,一定要除去它了?”   恨天居士一笑道:“不错!等除掉这怪物之后,夫人尽可全心保护自儿,夫人既然将白儿视同亲子,我那庄贤弟只是夫人的侄子,间不及亲,夫人自然可以衡量轻重取舍了。’“易静泪流满面地道:“居士别说了,快想办法除掉这个怪物吧!”   恨天居士双手一摊道:“除掉雪龙之后,在下依然取不到成形雪革,我那庄贤弟俩不免一死,我不如留着性命,回去送庄贤弟的终了。”   易静激动已极,泪落如雨,哀声道:“居士一切都由着你,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恨天居士斜着眼道:“那夫人是答应牺牲白儿了?”   易静咬着牙点头道:“是的!不管牺牲多大,只要救得了泉儿,我都不在乎。能挽回泉儿一命,我也算尽了一个做……姑母的心了。”   恨天居士这才展颜一笑道:“夫人能如此想,在下怎敢不尽心。”   向飘然已颇为不耐,赶紧催促道:“居士!你快想办法吧!它又要退回去了。””   果然那雪龙慢慢地又朝洞中退去,恨天居士急道:“红儿你快攻它一招,速上速退。”   蝴蝶红应声举起手持凤翎,翎尖对准雪龙一只碧眼上刺去,雪龙照旧横脚来扫。   这次它可吃了亏,凤翎本身是软的,雪龙的脚势擦着翎身滑过,凤翎一圈过来,仍是对准眼睛刺去。   翎尖插进了眼缝,嗤的一声,没入半尺之深,雪龙吃痛,口中白气直嘘,两只前脚反钩回来。   蝴蝶红未及脱身,雪龙长脚已到,形势危险已极,连恨天居士都惊呼出口,忽地青影一闪。   易静的身子像枝急箭似的弹了出去,就在毫发之差,将蝴蝶红拉着躲了开去,而她手中的凤翎,还留在雪龙眼中。   雪龙急痛攻心,凶性大发,另外的七只碧目一起张了开来,八条长腿漫天飞舞,打得天惊地动。   蝴蝶红由易静挟着,到处在闪躲雪龙的追噬,雪龙也认定了蝴蝶红,紧紧地追在后面。   其余的人触目惊心,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居然忘记了上前去帮助,易静一面躲一面叫道:“飘然!居士!你们快想办法呀。”   向飘然不顾一切,冲上去对着雪龙就是一杖横扫,砰然一声,他的功力的确惊人,雪龙的长脚居然被击得一偏。   而向飘然的身躯却被反弹出两三丈远,虎口发麻。   这次雪龙的攻击目标又多了一个,它的长脚居然能随心所欲,分别地扫向二人,势子十分迅速凌厉。   这中间惟一不乱的是恨天居士,他冷静地观察着人怪的搏斗,心知长剑无效,干脆收归到鞘里。   向飘然一面躲一面挡,口中大叫道:“居士!这畜生厉害得很,你快想对付的办法呀!”   恨天居士如若未闻,又看了一下,突然叫道:“你们别跟它缠在一起,离洞口远一点!”   易静挟着蝴蝶红,飞速地闪过一边,向飘然跟在后面赶到,与她们合在一起,三人都喘作一堆。   奇怪的是他们一走远,雪龙倒不追上去了。   恨天居士得意地一笑道:“我算得不错!这怪物仇意虽重,可是最不放心的还是洞中的宝贝,它绝不会轻易地离开的。”   蝴蝶红这时才离开易静的挟持,喘着气道:“谢谢你,夫人!”   易静苦笑了一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向飘然慢慢地移至恨天居士身边道:“居士!这孽畜究竟要如何对付?力敌是绝没办法的,刚才那一下子,我已经用上了全力了……”   恨天居士微笑道:“幸亏是前辈功力深厚,换了我的话,恐怕早被它撩到九天云外去了,再者您的宝杖也的确不凡……”   向飘然急道:“居士!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恨天居士笑道:“不开玩笑怎么办,我一时也想不出对付之策。”   向飘然急得直翻眼睛,却是毫无办法。   恨天居士笑了一会儿,突然两手一拍道:“唉!我光钻牛角尖,怎么把个最好的方法忘记了?”   向飘然为之一喜道:“居土想出对付之策了?”   恨天居士笑道:“是的,而且最简单不过!”   东方未明,易静,蝴蝶红都跟着过来了,急声问道:“什么方法?”   恨天居士沉着地道:“火攻!”   向飘然不相信地道:“火攻?连宝剑利器都伤不了,火会烧得透?”   恨天居士笑道:“这方法绝对有效,雪龙顾名思义,完全是仗着冰雪为生,单看它居住的洞中阴寒无比,就可得到证明。”   向飘然道:“以热克寒,以火克冰,固然是事之常理,可是如此庞然怪物,必须要一场熊熊烈火才可奏效。”   易静亦摇头道:“此地非石即冰,要找点引火之物都非易事,而且它是活的,火一烧它就跑了,这方法不容易行得通。”   恨天居士微笑道:“事在人为!我们不妨先作个试验。”   说着摸出一个火招子,迎空挥了几下,立刻就燃着了,然后抖手朝着雪龙掷去,风助火势,烧得颇为猛烈!   那雪龙果然有些畏惧,隔得老远,就嘘出一口冷气,将火招子吹灭了,身子却朝后退了一点。   恨天居士大笑道:“行了!这下子它死定了!”   向飘然惑然道:“它是有点怕火,可是怎么把火烧到它身上呢?”   恨天居士大笑道:“山人自有妙计,各位在此等候一下,留神别让它退回去,红儿跟我上去准备一些材料。”   向飘然望着他与蝴蝶红即将离去的身形道:“居士就是拆了蜗居,也不过几根破竹子,愚夫妇倒不会心痛,就是怕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恨天居士笑着道:“在下自有可用之物,绝对不动尊屋一草一木,你们在这儿耐心等着吧。不出半个时辰,我就回来。”   说完,在笑声中径自与蝴蝶红去了。   向飘然叹息一声对东方未明道:“尊主人真是一代怪杰,不知他到底弄些什么玄虚?”   东方未明颇有自信地道:“家主人学究大人,思才无限,绝不做没把握的事!”   向飘然深叹一声,三人静静地注视着洞口,雪龙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伤目中还插着地翎,口中嘶嘶直响。   七只好眼中碧光直闪,长脚不住地挪动着,好似恨透了这几个人,却又不敢过来追噬。   每当它略萌退意时,东方未明就打出几点银星,寒铁射星弹虽不能伤它,却可以将它牵制住。   如是干耗了片刻工夫,恨天居士与蝴蝶红各捧了一个大包袱下来,恨天居士还提着一个皮袋。   向飘然见了有些失望地道:“居士原来是用酒作燃料,这酒虽烈,还不够烧它一只脚的,愚夫妇又未曾多准备一些,否则倒是有用。”   恨天居士微笑道:“即此一袋已属大多,这酒是作引子的,真正的屠龙妙物,全在两个布包中,大家帮帮忙吧。”   说着打开布包,露出许多色如玛瑞的晶块,清香扑鼻。   向飘然佩服地大叫道:“居士真好心思!怎么会想到利用松脂的,妙极了!”   恨天居上微笑道:“只是松脂火力是不够的,必须将它溶在酒中,这只能烧它的外皮,我还要内外夹攻。”   向飘然至是已经五体投地,连忙道:“居士尚有何妙策?”   恨天居士朝东方未明道:“把你领子上的红色小丸拿过来。”   东方未明脸色一变道:“主人在老奴身上也安了信炮……”   恨天居士将脸色一寒道:“连我自己身上都有!”   东方未明神色一怔,连忙恭谨地翻开皮领,将密藏在里面的红色炸药递过,恨天居士接下交给向飘然道:“这只有前辈的功力手法才可以奏效,少时火发之际,它必然因痛张口,前辈立即将此丸以透骨的手法打入,而且要入肉半尺才可爆发,那里正是它的心脏,非此不足以致其死命。”   向飘然恭恭敬敬地道:“兄弟定不辱命!”   恨天居士又对蝴蝶红与东方未明道:“你们二人立刻开始把松脂以内力化开,打到它身上去;分布要平均,不得有一丝空隙!”   最后恨天居士自己提着那皮袋,慢慢把松脂捏碎,使它们溶入酒中,一面沉着地道:   “我自己留下最危险的任务,负责对付它的眼睛,松脂化酒如胶,对眼睛具有凝结的作用。”   闷在一旁的易静,这时突然开口道:“不知居士留给妾身是什么任务?”   恨天居士望她一眼道:“以夫人的功力修为,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足堪借重,但是想到贤夫妇伉俪情深,尊夫人一定会反对。”   易静郑重地道:“那任务危险吗?”   恨天居士淡淡地道:“有惊有险,且有性命之危。不过在下揣度夫人的能力,是足可化险为夷,但是却不能错一步。”   易静坚定地道:“那我一定担任这差使,因为取苓救人与我关系最深。”   向飘然欲言又止,恨天居士这才徐徐地道:“雪龙被火攻受创之后,一定会向洞内急窜,夫人的任务在断其归路,只要一被它脱困入洞,它第一件事,必为毁坏雪苓,那我们所有的心血都白费了。”   易静迟疑了一下道:“它势子那么强,我挡得住吗?”   恨天居上道:“夫人的掌力足可挡住第一下冲击,第二次时它力已竭,可以用在下的这颗火炮奏效!”   说着取下儒巾,在里面掏出一颗相等大小的朱红丸球递过去,同时亦含有深意地望了东方未明一眼。   东方未明垂头不语,易静神色平谈地接了过去。   向飘然有点焦的地道:“静!要不要我们换份工作?”   易静微笑一下道:“居士看得很清楚,你的掌力不如我。”   向飘然并不死心,继续道:“可是拼力挡它一冲我还受得了。”   恨天居士立刻道:“前辈的功力或许可以胜任,然而此事非令正不行。”   向飘然奇道:“为什么?”   恨天居士道:“我们在外面这番惊天动地的打闹,里面的雪苓一定会受惊动,只有夫人守在门口,它才不会逃逸。”   向飘然默然地退后,只深情地望了易静一眼。   恨天居士见一大堆松脂差不多全已抛洒完毕,那雪龙身上密密地结了一层黄盖,然而它依然漠然无觉……   略停片刻,她才对蝴蝶红道:“红儿!准备好!我一发口令,你马上举火。”   蝴蝶红庄重地点点头,恨天居士猛一长身,提着皮袋就朝雪龙飞去,身形煞是巧妙,连向飘然夫妇都不禁一呆。   他们先前只觉得恨天居士的心计过人,谋无遗策,现在是第一次领略到他还有一身超凡的武功。   雪龙见到恨天居士飞来,立刻伸出一条长脚勾来,恨大居士巧妙地一拧身,硬从空隙中挤了进去。   雪龙嘘地一口冷气喷出,巨口突张,恨天居士身形再翻,手中的皮袋倒转,酒浆像雨般地洒出去。   松胶流入眼中,雪龙立刻痛苦地一声厉啸,两只长脚自然地拍着,恨天居士背后好似长了眼睛一般。   脚尖点着龙爪,身子也乘势前飞,手中的余浆一起洒在另半边的碧眼上,身子再兜回来,顺势拔出风翎。   这刹那之间,他所表现出的功夫与惊险处,使得向飘然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道:“好!   好身法!好功夫!”   恨天居士人在空中,猛叫道:“发火。”   蝴蝶红抖手射出两点红光,一直射向雪龙的身上,雪龙此时由于眼中受了酒胶的迷糊,厉吼连天。   “啪!啪!”   两声微响后,立刻火光四冒,蝴蝶红所发的是江湖上普见的霰光弹,这种弹的火力很强,散布也广。   弹中的磷火引着了松脂,立刻熊熊地燃烧起来了,尤其是它的眼睛上还有烈酒,火势烧得更炽!   雪龙一身的皮甲虽厚,却耐不住烈火烧炙,立刻在地下不住翻动,希图能将火势压熄。   然而松脂之性最奇,受烧之后,立刻融化,连鳞甲的隙缝中都开始燃烧,痛得张大巨口,狂嗥不已。   向飘然看得呆了,还是恨天居士提醒他道:“前辈,该你了!”   向飘然一惊,抖手一点红色,急速无比地射向雪龙的巨口中,手法果然玄妙无比,红光入肉后略隔一瞬,雪龙的腹中啪的爆起一声轻响,接着是巨量的血水在口中狂喷而出,八只长脚似疯狂般地舞动。   蝴蝶红顾而骇然道:“怎么没有爆炸?”   恨天居士得意地一笑道:“怎么不会炸,它的皮肉太韧,响声传不出来,可是它的内脏早已碎了,你不见喷出的血水中还有肉块?”   蝴蝶红来不及去看肉块,因为雪龙已带着一团烈火,拼命地朝洞口退去,势子又急又速。   它八目虽盲,那洞是它栖息久年的巢穴,单凭着一股直觉,以及一种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戾气,支持着前进。   易静镇定地站着,右手已作好姿态,左手紧握着恨大居士交给她的那颗红色火炮,等待着作最后致命的一击。   雪龙的身躯越来越近,隐隐己感到热意的人。   易静大叱一声,右掌猛推出去,一股排山劲气,潮涌向前,雪龙的躯体立刻被推得朝外一滚。   基于一种感觉上的本能,它的一条长脚,几乎在同时,迅速无比地向易静左腰上勾去。   这是算无遗策的恨天居士惟一想漏的一件事,易静也同时出于本能的探出左掌,向龙脚上拍去。   “轰!”   硝烟火光中,那条龙爪被炸开了,而易静的身子也平飞出去,撞在石壁上,再掉在地下。   她忘记了掌中握着的火炮了。   雪龙挣动了几下,终于完全死去了。   向飘然悲呼一声:“静……”   飞也似的过来抱住她的身子,只见她半边身子血肉模糊,一条胳臂齐肩炸碎,气息奄奄,人事不知。   恨天居士与蝴蝶红、东方未明过来,见状亦不禁愕然。   就在这些人的愕然、悲痛、凄恻中,谁都没有注意到洞中溜出一条细小的白影,很快地窜到易静身上。   那是一个四肢五官俱全的小人,全身赤裸,用它细小的嘴唇,对准易静的嘴,然后全身起了一阵颤动。   很快,它细小而圆润的身躯慢慢地消蚀了下去,恨天居士是震惊的人群中最早清醒的一个。   他连忙伸手一捞,将小人提了起来,扁扁的已经剩下了一层外皮,以及其中有限的几滴汁水   恨天居士这一突兀的举动又使大家吃了一惊。   稍微过了片刻,向飘然首先怒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恨天居士一面在怀中掏出一个小三瓶,挤着那人形躯壳中的余汁,一面还顿足惋惜道:   “可惜!可惜!这等灵物化身的原料,一滴都是延生活命的仙露琼浆,却给她喝下这么多!”   向飘然怒声道:“草木怀恩报德,自己愿意献身相救,你为什么抢下来?”   恨天居士谈然道:“有两三滴令正就死不了,何必要那么浪费呢?”   向飘然依旧怒冲冲地道:“你快把瓶中的汁田给她喝下去,否则我绝不饶你!”   恨天居士略为想了一下,将瓶子递出道:“好!你自己喂吧!”   向飘然接过瓶子,正要替易静喂服时,恨天居士又道:“以后我那庄贤弟有个三长两短,在令正前面,你可要自己担当,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   向飘然呆了一呆,脸上立刻现出愧疚的神色道:“居士!对不起,兄弟一时情急,太得罪了!”   说着赶忙将玉瓶还给恨天居士道:“居士请收起来吧!这些够了吗?”   恨天居士这才淡漠地收起瓶子道:“我不是说过一滴就是活命良药吗?”   向飘然唯唯地答应着,又低头去看地下的易静,只见她的神色已转红润,伤处的血也止了,只是昏迷依然。   他不禁又担心起来,连忙问道:“那么拙荆怎么还不醒转呢?”   恨天居士谈扫了一眼道:“她是服用大多了,现在被药性所醉,你帮她推拿一下,一会儿就会好的,而且还得益良多,唉!真想不到。”   向飘然因此才放了心,一面替易静按摩着,一面问道:“居士想不到什么?”   很大居士轻叹道:“想不到雪苓会自动献身的,无知草木,纵然有些灵性,也不应该傻到如此程度,再者好生恶死,人类犹且不免……”   向飘然想了一下才道:“居士之言兄弟不敢同意,也许是神物有灵,自知难逃劫数,因为拙荆与它相熟,故而献身相救也有可能。”   恨天居士闻言微微一笑道:“有理!有理!这只能数之大意了,一饮一啄,莫非前生注定,这就是命也,数也,缘也……”   说完作了一拱道:“前辈多保重,在下告辞了!”   向飘然稍微有点依依地道:“居士这么快就走了?”   恨天居士笑着道:“雪苓己得,此间事了,在下要赶着救人去。”   向飘然听他如此一说,不能再留,沉吟片刻才道:“兄弟一见居士,钦折无已,惟憾此刻拙荆受伤有待照料,无法多作请益,居上此去,万盼……”   恨天居士微笑道:“在下知道,不管遇见何人,在下都不会透露贤夫妇的行踪,贤夫妇安心在此优游岁月吧。”   向飘然感激地道:“如此兄弟太感谢了,居士异日有暇,则不妨来此小住,山果松子,橘酿野肴,说不上待客,可聊表微忱!”   恨天居士一拱手道:“在下记得,一有空暇当再来拜访。”   说着回身想走,却立刻站住了。   原来他发现对面站着一人,面容瘦削苍白,双目碧光淡淡,全身有一种说不出的鬼气森森。   向飘然也看见了,不禁大吃一惊,连忙站起来道:“阁下是何方朋友,到此何为?”   那人嘿嘿冷笑了数声,望了地下的易静一眼,又扫了不远处的雪龙尸身,突然身形急问,就朝山洞中闯去。   向飘然伸手一挡,那人横臂一推,向飘然只觉一股劲风中挟着沁人的寒意,身不由主地退后一步。   那人从身边滑过,笔直门进洞中去了。   向飘然骇异地问恨天居士道:“居士可识得此人是谁?”   恨天居士摇头道:“不认识!江湖上从未见过此人露面,可是他的功力倒像颇为深厚,而且他的目的,好似也为雪苓而来。”   向飘然正想再问,那人已从洞中再次电闪而出,手中持着一颗小树,枝叶枯垂,正是雪苓的母根。   那人将雪苓茎朝地上一丢冷冷地道:“你们谁得去了?”   向飘然故意问道:“朋友问的是什么东西?”   那人露出雪白的利齿嘿嘿冷笑道:“你们别装糊涂了,我问的自然是雪苓!”   向飘然暗然失笑道:“原来朋友是找雪苓的,那可不巧了,方才拙荆为了摒除雪龙受伤,已经给她服下去了。”   那人再朝地下一望,目露凶光道:“真的!全部都给她服下去了?”   向飘然毫不迟疑道:“是的!全部都服了,一滴不剩。”   那人嘿嘿冷笑一声,举步朝易静走去。   向飘然大为吃惊,连忙拦在他前面喝道:“站住!你想干什么?”   那人露着牙齿道:“既然她服了雪苓,我喝她的血也是一样。”   向飘然厉声大喝道:“滚开!你这人敢情是疯了。”   那人嘿嘿冷笑,一言不发便朝地下的易静抓去。   向飘然又惊又怒,劈手发出一掌,击向那人身上,那人狞笑一声,望也不望便朝外一撩。   向飘然只觉得对方的力量大得惊人,而且他的胳臂也冷得惊人,身不由主的被撩出四五尺远。   那人自顾抓着易静的头发,将她提了起来,先闪着碧眼望了一下,突然张牙朝她的颈间咬去。   向飘然急怒攻心,抬起地下的灵蛇杖,笔直对准那人的后心捣去,口中还厉声大喝道:   “孽贼!将我的妻子放下来!”   这一杖用的力量很强,那人骤感劲风迫体,逼得放弃牙咬,回手一掉,握住了他的杖头。   向飘然没想到这人的功力会高到这种程度,心中大为惊慌,手下却拼命地往回夺灵蛇杖。   那人一手抓着易静,一手握着杖头,口中厉叫道:“滚吧!”   向飘然只觉掌心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蛇杖立刻握不住,一股劲力将他又推出好几丈。   那人得意地哈哈大笑,笑声未毕,突然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劲风中还夹着五六点银星。   原来是东方未明趁势打出了他的寒铁射星弹。   那人欲避无由,百忙中举起手中的易静一挡。   这种以人挡弹的举措,使得所有的人都大为吃惊,奈何为时已晚,扑扑声中,银星全部打中了。   向飘然掩面悲呼不忍卒睹。   连发弹的东方未明也都愕然不知所以。   然而奇事又发生了,东方未明全力射出的银弹,打在易静身上,叮叮数响,居然全部被反弹了出来,丝毫没有受伤。   向飘然放开掩面的手,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人初时也是一怔,继而呵呵大笑道:“成形雪苓,果然灵妙无穷,在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身上尚有如此功效,我喝了她的血,当可增加无限功力……”   向飘然刚才还暗自庆幸,闻言立又转为忧虑。   那人一面笑,一面抡起蛇杖来一看,突而又止住笑声,呆呆地注视着蛇杖,好似跌入了深渊中回忆。   大家也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呆了。   那人看了一下,忽而转脸向着向飘然道:“小子!你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向飘然木然片刻才朗声道:“这灵蛇杖是我祖上传下来的。”   那人听了“灵蛇杖”三字又震了一下,缓缓点头道:“不错!是叫灵蛇杖!是你祖上传下来的?你姓什么?”   向飘然见他问得很奇怪,不由怒道:“你管我姓什么?”   那人将脸一沉,怒声道:“我问你,你就得回答!”   声音中别有一股威势,向飘然不由自主地道:“我姓向。”   那人诧异地道:“你怎么不姓端木?”   向飘然脸色大变,厉声暴叫道:“你是谁,究竟要干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姓端木?”   那人哈哈大笑,笑完了又对向飘然仔细地望了一下道:“不错!是有点像我的样子。”   向飘然见他疯疯癫癫的,可是说的话又令自己颇为心悸,然而此刻最担心的还是他手中的易静。   呆立片刻才大声叫道:“你快将我的妻子放下来!”   那人迟疑一下道:“她真是你的妻子?”   向飘然大声道:“妻子还有假的?”   那人再看了易静一下,才将易静放在地下摇头道:“可惜!你什么人不能做,偏偏是这小子的妻子。使得我不能不放过你,白跑了这一趟!”   向飘然见那人果真放开了易静,倒有点不敢相信,可是那人放下时十分小心,似乎怕将易静摔伤了。   这一来弄得向飘然十分迷惑,忍不住又叫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哈哈大笑道:“小子!真没规矩,对你家老祖宗还大呼小叫的。”   向飘然又被激怒了,厉声喝骂道:“放屁!你是谁家老祖宗?”   那人毫不动怒,大笑着道:“小子还要没礼貌,老祖宗给你点证明!”说着举起灵蛇杖,轻轻一挥,一旁的东方未明吭了一声,立刻倒在地下,手脚阵阵抽搐。   这一手使大家都震住了,只有向飘然惊呼道:“你到底是谁?怎么懂得灵蛇杖的秘密?”   那人大笑道:“这东西是我自己造的,焉有不知之理?那混账东西刚才发暗器偷袭我,所以给他一些教训。”   说着把灵蛇杖对准向飘然丢去,口中还笑道:“小子!接好,别把它弄丢了,现在我也没办法告诉你详情,哪天你自己弄明白了,记得出来找我去。””   向飘然愕然地接住蛇杖,正在莫名其妙的当儿,那人已经带着一阵豪亮的大笑,飞快地向崖上跳去。   恨天居士漠然地看他离去,眼中闪着仇恨的光采,口中喃喃的在念着,那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那人刚纵到崖口,突然上面又有人喝道:“恶贼!你拿命来!”   接着一道红光,那人从崖上又翻了下来。   崖边上出现了四个并排的人影。   恨天居士心中一动,这四个中他认识三个。   太阳神韦明远,四皓之一的商渔,另一个是庄泉。   接着又是一批人出现了,那是宇文瑶带素月、黄英,以及其他宫中高手。   “怎么这些人都集到这儿来了?”他在心中打起一连串的问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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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往事不堪提     在同一时光,韩芝佑与杜素琼在云雾封锁的谷口,也正准备往下跳呢。   这个奇妙的地方,交过些奇妙的人都集合了。   长年积雪的昆仑一巅,原不该有这一块温暖如春的平谷,可是居然出现了,这是自然的奇迹。   许多不应再见面的人物,也都在这儿重逢了。   这只能说天意奇巧的安排了。   恨天居士起初是微微一怔,接着在脑中飞速地作了一番思索,然后就坦然地站在一边,准备接受一切可能发生的故事。   韦明远是第一个跳下山谷的,他下来后第一件事是搜索那怪人的下落,见他正在一旁戒备时,立刻守住去路。   接着下来的是庄宁与庄泉父子,最后是商渔。   他们都看见了恨天居士,然而除了韦明远之外,谁都没有印象,即使连庄泉也不例外。   因为恨天居士在京师时,对黄英与庄泉的观察都是在暗中进行的,因此他们都不认识他。   宇文瑶率领着宫内的高手,也跟着下了谷。   他们不自而然地也将那怪人围在核心。   韦明远首先发现了恨天居士,呆了一呆才道:“念远!是你吗?”   恨天居士脸色略微动了一下,不安地道:“韦伯伯!是我,我总是瞒不过您的。”   韦明远眉头皱了一下道:“我发现无论什么热闹的场合,总是离不开你,只是你不该装成这份怪相,你的本来面目并无不可见人之处。”   恨天居士呆了一呆,忽然脱去身上的长袍,将头发披散开来,抹去了脸上的化妆。   立刻他的容颜改变了,变成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   这女子的脸形见的人不多,然而却像煞了了一个人。   那人就是曾经轰动江湖的梵净山主杜素琼。   而略微对往事熟悉一点的人,立刻认出她是杜念远。曾是叱咤一世的神骑旅夫人,名头并不亚于她的母亲。   宇文瑶是后赶到的,见状微微一笑道:“你终于卸下一切的伪装了。”   杜念远(恨天居士)也是微微一笑道:“我这番伪装本是多余,当年毁未成过人,后来也实在无此必要,我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为着行事的方便。”   宇文瑶脸色突地一变道:“你得到雪苓了?”   杜念远目视一下被围在核心的怪人,微微一晒道:“没有,今后再也不会有人得到了。”   宇文瑶变着脸色道:“为什么?”   杜念远笑道:“成形雪苓只有一枝,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宇文瑶急问道:“是谁?”   杜念远未及回答,那怪人已哈哈大笑道:“原来你们都是为雪苓来到此地的,那可太令诸位失望了,雪苓已经给我的曾孙媳妇服下了,我们端木家又算出了一个出类技萃的人物,从今天下将是我们一家的了!”   大众脸色均为之一变,尤其庄宁和宇文瑶。庄宁诧然惊问道:“你说些什么,谁是你曾孙媳妇?”   宇文瑶却似不信地道:“你此言当真?”   杜念远轻轻一笑道:“一点不错,雪苓被一个名叫易静的人服了,我虽然赶早到早一步,仍然强不过天命……”   庄宁脸色大变道:“易静在此地,那么向……”   杜念远望他一眼道:“还有一个叫做向飘然的也在此地,他们是一对夫妇……”   他旁边的庄泉也现出极端的激动,张口道:“真的!他们会在此地?”   杜念远平静地用手一指道:“一点也不错!他们就在前面,连你的英妹也在……”   黄英本来是跟宇文瑶下来的,见了庄宁父子后,立刻躲在一边,现在被杜念远指出后,显得极为窘迫。   突然她逼前一步历声叫道:“杜念远,我应该称你为夫人,神骑旅早已解散,我的身份当然也跟着改变了。”   杜念远坦然地微笑道:“什么仇恨?是杀你的祖父,还是你的那番屈辱?”   黄英脸色变了一下才道:“两种都有。”   杜念远哈哈大笑道:“你别强辩了,打伤你祖父的是我的丈夫,而促使你祖父丧命的是文梅姑,与我毫无关系。”   黄英咬牙道:“可是一切都是你的策划与预谋!”   杜念远笑道:“这我倒不否认,可是我并不承认这是你仇恨我的原因。”   黄英脸色一呆道:“那是什么原因?”   杜念远道:“是因为我折辱过你,我损伤了你的自尊,甚至在我可以杀你的时候,故意留下你一条性命……”   黄英目中泪光盈盈,厉声叫道:“不错!你完全说对了,祖父的死对我毫无影响,那个借口只是使我报复的理由更光明一点,实际上我……”   杜念远微笑道:“当年我敢放你,就不怕你报复!”   黄英切齿道:“今天我要叫你怕……”   说完举掌欲劈,杜念远含笑而立,对她的掌势有若无睹,黄英恨极正待发掌之际,庄宁突然喝道:“住手!”   黄英呆了一下,期期艾艾地道:“师……师父!”   庄宁冷笑道:“你还认得我这个师父?”   黄英红着脸道:“徒儿从来就未敢对师父存不敬之心。”   庄宁冷然道:“你既知我是你的师父,为什么见了我连个招呼都不打一个?”   黄英吃吃地道:“徒儿是因为见到……”   庄宁哼了一声道:“你是见到泉儿与我同来,以为你跟他闹翻了,我会跟他一般见识,怪罪到你身上是不是?”   黄英怯怯地道:“徒弟确然有此想法。”   庄宁怒喝道:“住口!你从十二岁跟我学艺,应该知道我的为人,我会那样对你吗?泉儿配不上你,我知之甚捻,我会勉强你跟他好吗?七年授技,我不敢说对你有多少恩惠,可是你今天的行为太令我伤心了!”   黄英急泪交加地道:“徒儿幼遭不幸,承蒙师父收留抚育,感激不尽……”   庄宁盛怒未歇,凛然地道:“你还知道感激,那就更该知道我是如何教你的!”   黄英沉吟不语,庄宁又正颜道:“你忘记了吧!我不妨再提醒你一遍,我教你处人以恕道为先,以仁慈为本,以和平为上……”   黄英痛苦地道:“徒儿知道,可是徒儿另有隐衷。”   庄宁怒声道:“你知道!可是你的作为却完全违背了我的教训,你若是为了杀祖之仇,我还可以原谅你,可是你却是为了……”   黄英哀声道:“徒儿什么都可以依从,就是……”   庄宁沉声道:“就是今天一定要报仇是不是?”   黄英垂下头道:“是的!那是徒儿生存下去惟一的目的。”   庄宁面色微动,伸手朝地下一划,指风所及,地下立刻出现了一道深印,然后他才沉痛地道:“我多年对你的苦心是白费了,从今后我们情分已绝。”   黄英哭声道:“徒儿宁可日后再在师父面前认罪,今天也不能放过她!”说时指着杜念远。   庄宁寒着脸道:“你无需认罪,因为你已不是我的徒弟了,我也无法再干涉你的行为,可是你要记住一件事!”   黄英呆了一下,才抬脸道:“什么事?”   庄宁道:“你尽管随心所为好了,但是不许用我所传的功夫,否则我绝不会饶你,而且马上就制裁你!”   黄英掩面大哭道:“师父!你干吗尽帮着外人?”   庄宁漠然地道:“我谁都不帮,只是不愿意庄家的武功被用作去报私仇。”   黄英号陶大哭,宇文瑶走过去拖她一下道:“庄家的武功有什么了不起?你别急,再过一年,我保证你能随心所欲,只要你好好地跟着我。”   庄宁冷哼一声,杜念远也冷哼一声,黄英却被宇文瑶拖到后面去了,显然她是存心与庄宁断绝关系了。   庄宁轻叹道:“我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我真后悔当初收留你。”   杜念远却冷笑道:“我倒不后悔当年放过你,老实说我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别说一年,十年我也不在乎。”   宇文瑶望她一眼道:“你还能括一年吗?”   杜念远冷笑道:“当然!你也许仗着功力胜过我,可是我已经把三蕊兰花服下去了,比功力未必输于你……”   宇文瑶大惊道:“你真这样做了?”   杜念远冷冷地道:“是的!我发觉雪苓已经无望后,第一件事就是服下三蕊兰花,我总不会傻得等你来夺回去吧!”   宇文瑶脸色大变,跨前一步厉声道:“那我更不能容你多活一刻了!”   说完双手作势,形将发出,杜念远冷冷地道:“你现在想到这一点已经太晚了!现在的局势我并不怕拼,而且还很喜欢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你明白吗?”   宇文瑶手势又停了下来,目光扫视在杜念远的脸上,像是在找寻着什么,杜念远哈哈大笑道:“你可是怕了?早在一刻之前,我眼下了三蕊兰花,还来不及行功,你要是想打的话,我最欢迎不过,有你这等高手喂招,二十回合之后,我的药力整个行开,那时可够你受的了!”   宇文瑶双目紧注,沉思有顷,才缓缓地道:“我承认你懂得很多,也承认你神通广大,三蕊兰花的秘密都瞒不过你,的确算得高明渊博……”   杜念远微笑道:“那不算什么,高官显爵固然动人,你却无法使每一个人都满足,因此你就无法永远地保持秘密。”   宇文瑶此时已恢复冷静,淡淡地道:“我知道宫中一定有人被你收买过去了。那没有什么了不起,而且我还不能承认你赢稳了这一场。”   杜念远微笑道:“你还有什么特别奇招?”   宇文瑶微笑道:“需要奇招的是你不是我。”   杜念远微异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宇文瑶笑道:“我记起三国志上一段掌故,孔明失街亭后,摆出空城计,假若换了我是司马鲸,诸葛先生就不会那么自在了。”   杜念远略微一顿道:“你可是怀疑我未曾服下三蕊兰花?”   宇文瑶道:“我绝不怀疑,可是愿意冒险。因为事实逼得我一试,否则我今后就永远没有赢的机会了。”   杜念远想了一下才微笑道:“那你就试试看吧。”   宇文瑶面色沉重地上前一步,双掌缓缓举起,显然是在拼命的一击,因为这一击的意义大重大了。   杜念远轻描淡写地背负着双手,完全不当一回事。   只有跟在她身后的蝴蝶红着急万分,因为全场只有她知道得最详细,显然她对杜念远的镇定已钦佩万分,可是……   宇文瑶双手微向前拍,立刻有一股劲力涌出,地下的冰霜砂石纷纷飞起,这是威力无限的一击。   杜念远却早有准备,轻轻一闪,完全躲开了掌锋,宇文瑶脸色大定,得意地失声大笑道:“幸亏我试了一下,否则可上了大当了。”   杜念远微微冷笑一声,突然转头对那怪人道:“你若替我挡一阵,我答应分给你一片三叶灵芝,那东西的效用比成形雪苓还要好得多。”   韦明远急忙道:“念远!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杜念远微笑道:“我必须这么做!有人要我的命,你肯替我代挡吗?”   韦明远沉声道:“那是你多行不义,自己惹出来的麻烦!”   杜念远沉声道:“韦伯伯!我始终是尊敬您的,您说话可要慎重些!我从组下神骑旅后,哪一件事做错了?”   韦明远庄容道:“你每件事都找到个光明的借口,我无法找出你的过错,可是我也无法承认你的那些借口!”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韦伯伯!您说得太对了,我的每一个作为,都有着自私的打算,今天我不向您求庇护,是因为我知道您不肯帮忙的。”   韦明远变色道:“可是你也不能求他庇护,你知道他是谁?”   杜念远笑道:“我无需知道,但是我知道他的能力足够帮助我。”   “他叫端木方,他不是人,乃是一个未朽的厉尸,已经伤了不少人命,我们就是来消除他的!”   此言一出,所有不知情的人都吓了一跳,被称为怪人的端木方突然伸出一手,抵住杜念远的穴门,厉笑道:“这话一点也不错!老夫正是百余年前的一具未死厉尸,当初死不了,现在更死不了,拿来!”   杜念远穴道被制,神色未变,淡淡地道:“拿什么?”   端木方嘿嘿笑道:“三蕊兰花。”   杜念远轻哼道:“你不替我打发敌人,我怎会给你。”   端木方狞笑道:“老夫岂是受人差遣之徒,你不拿出来,我先杀了你!”   杜念远冷笑道:“三蕊兰花举世之珍,我怎会傻得藏在身上?”   端木方厉声道:“你说谎!”   手指猛一加力,杜念远立刻疼得全身乱颤,头上汗水直流,可是她居然忍住没有哼出一声。   韦明远愤形于色,几次想到出掌攻击,可是因为杜念远在他身旁而忍了下来,用眼望着庄宁与商渔。   他们二人亦是一般心思,虽然认为杜念远并不是好人,却不愿由自己动手杀她,即使是她与端木方在一起。   端木方等了半天,见杜念远始终没有开口,只得愤然地收回指劲,杜念远己是委顿不堪,跌坐在地上。   端木方想了一下才道:“快说,你藏在哪里?”   杜念远咬着牙道:“说了我仍不免一死,何必要告诉你。”   端木方呆了一下才道:“看来我是必须保护你了?”   杜念远哼声道:“那是当然!你想要三蕊兰花,就必须要使我安然离去!而且还要你自己安然离去,否则你仍是得不到。”   端木方傲然地朝四下一望道:“凭这些人还无法伤得了我!”   杜念远用手一指道:“那你先将这些人打发掉!”   她的手指着宇文瑶等人,端本方冷笑了一下道:“为了三蕊兰花,我只得暂时听你差遣,可是你小心,事完之后,我仍然不会放过你!”   杜念远淡然道:“我早想到这一层了,三蕊兰花在我手上一日,你就必须要听我的话,否则你就无法活下去。”   端木方怒道:“胡说八道!老夫百余年来闭在墓穴里都死不了……”   杜念远淡淡地道:“不错!你躺在那儿,也许一千年都死不了,可是你已经站了起来,虽然你仗着生人的血肉,逐渐恢复神智,然而支持你继续生存的这点精力,随时有枯竭之可能,那时你就会真正地死了,除非……”   端木方急忙道:“除非什么?”   杜念远道:‘除非有三蕊兰花那等灵药,才可以真正延续你的生机,你别不相信,那种死亡是从心脏开始,当你每天突然有一阵心悸时,就是警告你最多只有一百天的寿命了。”   端木方大声叫道:“你怎么会知道?”   杜念远微笑道:“你复生之后,应该打听一下,天下鲜有我不知之事。”   端木方脸色大变。杜念远又笑道:“我看出你的心悸已经在开始,假若想活下去,还是听我的话,否则你就等待死亡吧。”   端木方呆了一卞,然后缓缓举步,对宇文瑶等人逼了过去,宇文瑶轻蔑地望了他一眼,回头皱眉道:“蓝龙!你出来对付这活死人!”   蓝龙应声而出,韦明远立刻提出警告道:“朋友小心些!这家伙不但功力深厚,而且还一身是毒!”   蓝龙毫不在意地一笑道:“有劳韦大侠关心,在下理会得!”   端木方嘿嘿冷笑一声,突地五指箕张,对推蓝龙的面门抓来,指风中带着一股飕飕寒意。   蓝龙抖手反拍出一掌,掌势雄猛异常,然而这勇迈的掌力却无法挡住端本方的指间寒风!周身机伶伶地打了个冷战,还待再作努力时,端木方冷笑,放过了他,而继续向宇文瑶等人逼过去。   蓝龙叫了一声,再次运气发掌。掌势递出到一半,即已感到胸口寒意迫人,慢慢地倒了下来。   当蓝龙委地的一刹那间。诸葛凤不待命令,立刻蹿出来,将他从地上扶起,关心地急问道:“蓝二哥!你是怎么了?”   蓝龙脸色苍白,牙齿格格直抖,颤着声音道:“我冷得厉害,想是中了一种毒功。”   诸葛风忧色地在身畔掏出治伤的灵丹,喂他服下去,可是依然无甚大效。韦明远见状连忙道:“他中的是寒毒之类的指风,药物无效,朋友不必担心,等一下由在下负责以纯阳功力为之治疗便了!”   诸葛凤感激他道:“谢谢大侠。”   韦明远摆手道:“不必客气,目前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扑杀此僚……”   这时端木方已经逼近了宇文瑶,诸葛凤诚恐有失,连忙赶过去,加入另外的三个侍卫行列,未曾作答。   韦明远也想前去参加,杜念远已拦在他面前道:“韦伯伯!你一定要帮外人来欺负我?”   韦明远正色道:“我不是帮谁,而是为了除恶。”   杜念远道:“可是他们一脱身,立刻就要对付我了。”   韦明远摇头道:“那是你自己的恩怨纠纷!”   杜念运用近乎恳求的声音道:“韦伯伯!我请您看在母亲的份上,暂时别管行不行?”   提到杜素琼,韦明远为之一顿,长叹无语,杜念远再挨近他身边,用低可仅闻的声音道:“至于这个家伙,包在我身上除掉他。”   她指的是端木方,韦明远正在沉思间,诸葛风那边已然发动了攻势,几个人合围着端木方出手猛击。   端木方不住嘿嘿冷笑,双手十指,不断发出阴寒的指风,那几个人鉴于蓝龙之失,不敢硬接。   因此虽然以多攻少,反被逼得团团转。   这几个人的功力都很深厚,可是浑猛的掌力对端木方竟似起不了多大作用,打在他身上也伤不了他……   缠战约有十多回合后,有两名高手因一招之失,立刻又中了寒毒倒地不起,剩下的人更不济了。   宇文瑶始终在平静地观察着,此时脸容微变,低喝道:“你们全下来。”   诸葛凤与仅余的两名侍卫立刻应命而退,端木方转到前面正待扑手进击,但是立刻就止住了。   宇文瑶凛然而立,气度中别有一种威严,这种威严居然镇住了端木方的凶焰,使他身不由主地退了一步。   宇文瑶冷冷地道:“一个略成气候的厉尸,居然也敢如此猖獗!”   端木方阴森森地望着她,没有答话。   宇文瑶又凛然地道:“你为了贪图灵药,居然受那个妖女的利用,她是头举世闻名的狡狐,你敢担保以后必可如愿吗?”   端木方呆了一下,杜念远立刻在后面接口道:“宇文瑶,你不必在口舌上弄玄虚,他若是不听我的活,就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所以你说不动他的。”   端木方果然重新振作起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宇文瑶。   宇文瑶冷笑一声道:“我不是想说动他,而是在提醒他,叫他假若能逃过今日,就必须时刻控制住你,不让你有好日子过!”   这句话的效用很大,端木方回头盯了杜念远一眼,杜念远神色如恒,只有韦明远大吃一惊。   他觉得这两个女子的心计之工,竟是互不上下,想起那个可能是韦纪湄的韩芝佑,他更不禁发出一声长叹。   心中更隐隐地替韩芝佑难过,假若他真是纪湄的话,这一生也够悲哀了,从来就没有脱离过奸诈妇人的掌握……   宇文瑶在说话之后,立刻骄指作势,对端木方的胸前攻出一招,指风凌厉,端木方居然被逼得向旁一闪。   宇文瑶轻声冷笑道:“我以为你有多厉害,原来也不敢受‘穿云指’的一击。”   端木方喉头发出一声低吼,双手寒风径发,对准宇文瑶的身上抓去,宇文瑶拳掌一翻,正面迎了上去。   端木方指间发出的寒毒白气,在接到她的柔绵掌声后,竟然化成许多白雾,向四周用散开去。   端木方神色微异,轻声低喝道:“好!后世居然还有这种高明的功夫!”   宇文瑶冷笑一声道:“无知厉魃!今天给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宫廷绝学!”   掌随声出,接连发出五招,奥绝无比。   商渔一向在旁冷眼静察,至此不禁惊呼道:“周天六大式!”   所有在场的人都被他这一叫而吸引起注意,因为“周天六大式”盛传武林甚久,却从来不见有人使用过。   想不到这失传的绝学会在宇文瑶手中重现!   “大方无隅”,“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白若辱”,“大音若神”,这是五大起式,发来风摇地动,日月无华。   旁边的人也看得痴了,这一气呵成的五招几乎是天下武学之最,大家都是高手,也不禁叹为观止。   更出乎人意外的是端木方,他或转或踞,或避或迎,居然能将前面的五招完全化解,只是吃力了一点。   这老贼也是第一次显露出他的超人功力,韦明远一声长叹,面对着商渔,感慨万端地道:“看来就是我们联上手,也未必制得了它。”   商渔点头不语,神色凝重已极。   杜念远脸色仅动了一下,目中异采略闪,不知又动了什么念头,全场中最冷静的是庄宁与庄泉父子俩。   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战场的情况,一起都望着远处的向飘然,他正蹲在地上专心替易静按摩推拿。   宇文瑶连发五招,本身也喘息不止,沉声道:“好!还有一招,你再接下来我就认命了!”   端木方的脸色比先前更苍白了,额上浸浸地滴下汗珠,落地淅淅有声,原来都是些冰珠。   韦明远等人是知道的,所以并不为怪。   黄英、诸葛凤等人则惊骇万状,对眼前所发生的事简直没有法子接受,没有一件是可能置信的。   宇文瑶略为休息片刻,突然纤手双扬,发出虚无声息的一招,这是“周天六大式”的最后一招。   这一招名叫“大成若缺”!是谁都知道的。   但也是谁都不了解的!端木方双掌迎着她的攻势,也是以全力迎上了。   “砰!砰!”   两声微响,端木方低哼一声。身子击出三四丈远,摇摇欲倒,但最后还是站住了。   宇文瑶脸色大变,张口就是“哇”的一声,鲜血直喷。   她使尽心力发出最后的一招,明明白白地都击中了端木方,只是不知何以仍伤不了他。   这一招应是天下无敌的,但是……   端木方又摇摇晃晃地走回来,嘴角浮着狞笑道:“好招式!好招式!”   宇文瑶望了他一眼,不禁惊呼出声!   大家也跟着惊呼,因为这情状太恐怖了!   端木方的两肋上各印着一个掌洞,衣衫尽破,肋骨,内脏都被击碎了,肉眼可以望穿过去。   一个躯壳可以承受这么大的伤害而不死亡,怎不令人惊骇欲绝呢?无怪乎宇文瑶会吓得连连倒退了。   其中只有杜念远神色不变,微微冷笑道:“好一招‘大成若缺’!只可惜你击中的是一团毫无感觉的死肉!你怎么想不到他是一个复生的厉尸呢?”   现在韦明远也懂了,他第一次见到端木方时,太阳穴上还各嵌着一颗银珠,那时他不死,此刻怎会死呢?   然而究竟要怎么才能杀死他呢?   韦明远不仅是疑惑,简直在忧惧了。   端木方嗬嗬地狞笑着,双手朝着宇文瑶抓去。   宇文瑶软弱得连抬手回抗的力量都没有了。   韦明远大惊失色,可是距离太远,欲救无及。   黄英与诸葛风等人则吓呆了,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宇文瑶身后突然冒出一条人影,“咚”一声急响,端木方的身子被击了开去。   韦明远与杜念远一见来人都不由惊呼道:“纪湄!”   来人身躯轩昂,气度恢宏,正是韩芝佑。   他目光略有些疑惑,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在他的身后另有一个白发老妪神情激动之极。   韦明远全身都起了一阵震凛,张了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这是杜素琼,梵净山主杜素琼!   他踏遍千山万水,飘零天涯,就是为了找她,现在总算找到了,可是他又几乎怀疑这不是事实。   她,白发萧然,脸上依然有着往日美丽的痕迹……   激动了半晌,韦明远才颤着声音道:“琼……琼妹!真的是你吗?”   杜素琼点点头,韦明远飞也似的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摩挚着她的脸,一直体验到她是真正存在的,才硬咽地道:“琼妹!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只觉得胸中热血汹涌,万言千语都不知如何诉起!   这个重逢的场面太动人了。   两个白发皤皤的老人,忘情地拥在一起,不知身在何地矣!   良久之后,还是杜素琼将他推开了道:“明远!真不好意思,我们两个都是这一把岁数了,还是这么沉不住气,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韦明远这才平定下来,讪讪然有点不好意思。   杜素琼转身对韩芝佑道:“纪湄,这是你的父亲。”   韩芝佑木然叫了一声:“爸爸。”   韦明远有些激动地道:“纪湄,你终于认得我了!”   韩芝佑痛苦地摇摇头道:“没有。我始终记不起从前的事,这些都是杜姨姨说的。”   韦明远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指着身后道:“这是你的妻子,杜念远。”   杜念远神色激动地走前一步!   韩芝佑还是漠然地叫道:“念远。”   杜念远凄伧地叫道:“纪湄!你还记得我吗?记得我们开创神骑旅后的那些日子吗?”   韩芝佑沉思了一下,仍是摇头道:“很抱歉,我记不起来。”   说完回头又对宇文瑶道:“夫人!请你告诉我吧!我到底是谁?”   宇文瑶呆了一下,突然变为坚定地道:“你姓韦,你叫韦纪湄!本来是神骑旅的的。”   韩芝佑(韦纪湄)讶然失声道:“那么一切都是真的了?”   宇文瑶点点头道:“不错,一切都是真的,在长白山我以特制的迷药将你迷昏后,再由‘玄秘法师’为你施行迷魂心法,韩芝佑的名字是我给你取的,韩家的人也受到了我的指令,接受你做他们的家人。”   韦纪湄熟思半晌才道:“我很不明白,你干吗要这么做?你俘虏我之后,原有权任意处置我,可是你却毁了一个我,又创了一个我。”   宇文瑶笑了一下道:“玄秘法师在施法时很小心,他只在你的记忆中抹掉了往事,至于现在的你,除了身份之外,没有一样是我能创造的。”   杜念远在旁插口问道:“你的记忆还可以恢复吗?”   韦纪湄摇头道:“没有办法了,施法的玄秘法师已于前年物故;带走了他的法术,也带走了我的记忆。”   杜素琼轻喟一声道:“其实不恢复也好,往年的韦纪湄并不会比你现在更好。”   韦纪湄轻叹道:“可是我必须重新开始接受这个世界,阿瑶,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呢,为什么你要选上我呢?”   宇文瑶苦笑道:“说来也许难以相信,我俘虏你的目的原来是打算折磨你一番,我没想到会不顾羞耻地爱上你。”   韦纪湄不禁默然,宇文瑶略顿一下又问道:“我把一切都对你说明了,你对我准备作何处置?”   韦纪湄思索良久才说:“不管怎么样,我们究竟还是有几年夫妇的情分,我不会否认你是我的妻子,可是我不能再跟你回宫去做驸马了。”   宇文瑶悲声道:“为什么呢?我把全部的权利都交给你了,位列三公之上,权次帝王之下。你还不够满足吗?”   韦纪湄摇头道:“阿瑶!你始终不了解我,我担任那个职位实在是因为无可推托,其实我心中从无富贵的意欲。”   杜念远兴奋地插身上来道:“那我们再一起去闯荡江湖,像从前一样,这次我们要做得更为轰动,更为出色,因为……”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韦纪湄的摇手打断了。   杜念远神色微变,韦纪湄神态庄然地道:“不,念远!原谅我对往事失去了记忆,可是我最近跟杜姨姨在一起时,听说了很多,我们再不能那么做了。”   杜念远神容惨然地道:“纪湄!你要把我们的过去一笔都抹杀了?”   韦纪湄摇头诚恳地道:“不,念远!我还是把你当作妻子,过去既然追不回,我要重新开始来爱你,我们可以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   说到这儿,他忽地面容一变,神色渗淡。   杜念远和宇文瑶都关心地急问道:“你怎么了?”   韦纪湄的额上渗出了汗珠,痛苦地道:“我……我的手,我中了毒,刚才接打了那端木方一下,忘记他身上有毒了,我……心里躁得厉害……”   话未说完,人已倒了下去。   在众人的忙乱中,大家都没去注意端木方,他此刻正偷偷爬了起来,纵身上了山谷……   这批人只有商渔的神情比较冷静些,他首先上来将杜念远与宇文瑶的手拉开,沉着声音道:“他中的毒传布很快,侵肤入血,二位最好是远离些。”   宇文瑶惨声问道:“老先生可知他是中了什么毒?”   商渔摇头道:“老朽不清楚,可是端木方前生有毒君之称,他身上所附的毒性不比寻常,是以老朽要二位小心些。”   宇文瑶含泪对着杜念远道:“你的三蕊兰花若是藏在离此不远,最好能赶快取来救他一命,否则你我都只好做寡妇了……”   语调凄楚,当下的话都含糊不清了,杜念远的脸色一阵激变,呆呆的拿不定主意。宇文瑶又催促道:“你快去吧!算是我求你行不行?”   杜念远顿了一顿,忽然在身旁取出一个玉瓶,递到韦明远的手上,一言不发,宇文瑶再问道:“里面是什么?”   杜念远沉声道:“成形雪苓的化身原汁,这是我自动地救他,并不是为了你的要求,因此也不要你领我的情。”   韦明远打开瓶塞,将瓶口放在韦纪湄的嘴上。   宇文瑶在发怔,似乎是难以相信杜念远的话。   杜念远冷冷地道:“你不用怀疑,这绝对是真的。”   宇文瑶激动地道:“无论如何我总是感激你,因为他是救我才中的毒。”   杜念远刚想开口,忽然瞥见一端的向飘然扶着易静缓缓的向这边行来,立刻对蝴蝶红道:“红儿!咱们走吧。再不走可要难堪了。”   宇文瑶一怔道:“你不等他醒转来?”   杜念远淡淡地道:“不用了,等下子他醒过来后,麻烦你代为转告一声,随便他怎么办。一切看他的良心了。”   宇文瑶还想再问,杜念远已急促地叫道:“红儿,走。”   语毕立刻返身径去,蝴蝶红也紧随在身后,众人正为她奇特的行动感到诧异时,那边的易静已突然激动地叫道:“泉儿!你的伤好了……”   大家又是一怔,庄泉不安地呆站着,莫知所措。   庄宁脸上一阵抽动,发声猛喝道:“混账,天下无不是父母,你怎可跟我相比!”   庄泉这才走过去,跪下一条腿,勉强叫道:“娘!”   易静神情激动地抚着他的头道:“泉儿!你长得这么大了,你的伤都好了吗?”   庄泉将头让过一边道:“娘!你说些什么?我几时受过伤。”   易静仍是慈祥地道:“你不是被毒蛇咬伤了吗?你的那位义兄千里迢迢来替你觅取成形雪苓,幸好没被娘全部吃完,否则娘宁可死了……”   庄泉微异道:“我哪来的义兄?”   易静也奇道:“不是那个恨天居士吗?方才我看他刚走,好像又变了个女子似的……你怎么来了,还有你爸爸……”   庄泉一扭头道:“我不认识什么恨天居士,也没有受过伤!”   易静神色一动,接着又慈祥地道:“那恨天居士明明是这么说的,我真弄糊涂了……不过,也没关系,只要你好好的,娘就安心了。孩子,你站起来,让娘看看。”   庄泉顺从地站了起来,易静激动地想去抱他,庄泉闪身躲开了,易静不觉一怔,庄泉已冷冷地道:“娘!你别这样,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易静神色一痛,庄宁也沉声道:“你让孩子自在点。他已经不是像你离开时的样子了,你走了十六年,现在他二十一岁了!”   易静突地掩面痛哭,喃喃地道:“是的,十七年!我对不起你们……”   庄宁冷冷地道:“没什么!十七年来,我们都活得很好。”   易静继续痛哭。这时向飘然勉强地走上来一抱拳道:“大哥!”   庄宁望他一眼,哼着声音道:“好兄弟!我该称你向老弟还是端木老弟?”   向飘然神色一变道:“大哥!您都知道了?”   庄宁寒着脸道:“要不是你的老祖宗从坟墓里爬了出来,我真会糊涂一辈子,兄弟!你报复的手段比你的祖上还厉害!”   向飘然神色一变,发出奇声道:“大哥!您说的什么,刚才那人真是……”   庄宁冷冷地接口道:“不错!那人叫端木方,的确是你的老祖宗,我们两家的怨仇从他开始,想不到他却活着没有死。”   向飘然直是摇头喃喃地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庄宁含笑不答,还是商渔代为接口道:“向老弟!也许我该称端木老弟,刚才那个端木方实在是你真正的祖先,你们两家的事,大概只有老夫一人知道。”   接着又将从前的旧事说了一遍,因为后来又发现了不少资料,所以他说得非常详细。   众人听了都不禁骇然失色,想不到世上会有如此曲折离奇的事,这简直荒诞到了极点,可又明明是事实。   易静也忘了痛苦,半晌才对向飘然道:“飘然!这些是真的吗?怎么你从来都没有告诉我呢?”   向飘然略作沉思才道:“这些也许是真的,不过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   庄宁冷笑道:“你倒真会狡赖,我祖上三代全部死于非命,你又作何解释,这点你总不能说是不知道吧?”   向飘然正色道:“我的确是不太清楚,我们一向是世交庄宁立刻道:“不错!从我祖父开始,都把你们一家人当作患难知交!谁知你们却包藏着祸心,暗施毒谋……”   向飘然正容道:“祖上的事情我不清楚,只是在我父亲临死时,特别交代过我两件事,第一是我本姓端木,第二件是……”   庄宁愤然道:“第二件是必须用灵蛇杖暗杀我?”   向飘然点头道:“不错,也直到那时我才知道灵蛇杖中另有妙用,家父没有说明理由,只叫我若有后代,就继续与你们交好,最后把这个任务交代下去。”   庄宁立刻问道:“若是没有后代呢?”   向飘然低声道:“那就将你们全家杀死,令你们也绝了后代。”   庄宁变容道:“你们太毒辣了!”   向飘然点头道:“我知道!我自己同样有这个想法,虽然这是祖训,我颇不为然,尤其是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我无法下手。”   庄宁冷笑道:“这么说我应该感谢你将我的命一直留到现在了!”   向飘然忧急地道:“大哥!这是我心中真正的意思,你不要拿这种态度对我。”   庄宁一哼道:“你不杀我,可是你的方法更卑劣,你拐去了我的妻子!”   易静又掩面哭了起来。   向飘然立刻正着脸色道:“大哥!你别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   庄宁道:“我想不出有分开的理由!”   向飘然红着脸,不是为了羞愧或不安,而是为着一种被误解的屈辱与愤怒,正容抗声道:“静妹从小与我们一起长大,我跟她的感情比你好,你不关心她,而我却一直在呵护照顾她。”   庄宁厉声道:“那你为什么不在我之先娶她?”   向飘然暗着脸色道:“只因为她是你的表妹,我父亲不许我娶她,后来才想到父亲是顾念我们的宿仇,不愿跟你们有亲戚关系,虽然这关系已疏远到极点……”   庄宁顿了一顿才道:“那你后来又为什么带着她走了,走得那么狠心,抛下四岁的孩子,抛下我对你有如手足的情谊……”   他的语气中也有一丝伤感的成分。   向飘然略受感动地道:“大哥!这是您的错,您与静妹婚后,一心只顾练功夫,对她太冷淡了,也许您从来没有爱过她……”   庄宁沉声道:“胡说!我不爱她怎会娶她?我练的是‘玄玉归真’,那种功夫切忌心有旁骛,她又不是不知道!”   向飘然点点头道:“不错!可是您忽略了静妹是个女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她的感情很丰富,她需要爱人,也需要被人爱……”   庄宁道:“她有了泉儿!感情应该有所寄托了。”   向飘然轻叹道:“大哥!您真太刻板了,泉侄在初解人语后,您就日夜地带着他,替他扎基本功夫,一天中有多少时间在静妹身边?”   庄宁一顿道:“我是为泉儿好!”   向飘然道:“话是不错的,可是您撇下一个寂寞的妻子,一个空虚的母亲,在您跟泉侄的生活中没有静妹的份!”   庄宁沉声道:“所以你就乘虚而入了?”   向飘然轻叹一口气道:“无所谓虚不虚,静妹与我一直就在相爱着,我父亲死后,由于她太寂寞,很自然地她又投人到我的怀抱中……”   庄宁冷笑道:“所以你们私奔了,绝情得连亲子之情都不顾!”   掩面痛哭的易静这时突然放下了手,厉声道:“你们以为占尽了理由,尽管你可以骂我是个淫妇荡娃,可是我并不后悔和歉疚,因为我曾经努力地做一个好妻子……”   庄宁冷冷地道:“你太客气了,为什么不说也曾经想做个好母亲呢?”   易静痛苦道:“对泉儿我不敢承认是个好母亲,因为我离开时,他小得还不懂事,我不能说我对得起他。”   庄泉有些激动,易静想了一下又道:“我离他而去时,心中的确很难过,可是对那时的我而说,并不仅仅是一份亲子之情就可以满足了!”   庄泉轻叹了一声,半晌无语。   其他人也都是静静的,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地下的韦纪湄动了一下,脸上的气色已微见好转。   又过了半天,庄宁才叹道:“你们一直都住在这里?”   向飘然点头道:“是的!我们是无意间发现此地,静妹立刻就爱上这儿了,十七年中我只下山过两次,那是替静妹搜罗这些小动物去的,离开泉侄后,她一直郁郁寡欢,我怕她太寂寞,所以找些小兽小鸟来给她解闷。”   庄宁深思良久才道:“也许我是错了,你们比我懂得爱。”   向飘然高兴地道:“大哥!您不很我们了?”   庄宁苦笑道:“我早就不恨你们了,你们都该知道我从未恨过人,即使是你们那样对我,我也不会恨的。”   向飘然感动地道:“是的!大哥一向讲究恕道,兄弟衷心佩服。”   庄宁轻叹道:“事实上你们并没有错,错在我们的身世。”   向飘然随之唏嘘!庄宁突然又道:“拿出你的灵蛇杖来!”   向飘然一怔道:“大哥!做什么?”   庄宁道:“我们需要较量一场,我们本身的恩怨不谈了,祖上的血仇不能不算,否则我无以对暴死的三代祖先!”   向飘然骇声道:“大哥!这是何必?冤家宜解不宜结!”   庄宁正容道:“你我俱为人子,这种事情由不得我们自己决定!”   向飘然想了一下,毅然拔出灵蛇杖道:“是的!大哥,我欠你三代血仇,应该补偿你的。”   庄宁沉重地拔出长剑,振腕挺直刺去,向飘然基于本能,举杖朝外一封,杖身朝剑上磕去。   庄宁的剑势忽变,剑尖巧妙万分地在杖缘滑过去,刚触到向飘然的衣服,立刻又抽了回来。   向飘然只觉肩头一凉,低头一看,衣衫已经被划破了,肌肤也被刺穿一个小洞,血迹隐隐渗出。   易静惊呼一声,立刻过来问道:“飘然!你怎么样?”   向飘然安慰地笑笑道:“没关系!只伤到一点浮皮。”   易静愤然地返头朝庄宁怒视,庄宁叮然一声,将长剑丢在地上,废然地长叹一声,望着易静道:“一剑见血,我可以稍告祖先地下之灵,现在随便你们怎么办,杀我也好,打我也好,我绝不回手!”   向飘然感动万分地拾起长剑,跪献给庄宁,哽咽道:“大哥!谢谢您……”   庄宁收回长剑,嚏的一声,割下自己的袍袖。   众人愕然惊顾,不知他此举何意。   庄宁把抱袖丢在易静身前黯然地道:“这件袍子还是你的手泽,多年来我一直穿着它,今天当着这么多的人,我割袍断情,你们名正言顺地做夫妇吧!”   易静面容骤变,忍不住又痛哭失声。   其余的人也非常感动,韦明远尊敬地道:“庄兄恩怨分明,不愧大丈夫气概,小弟佩服得很!”   庄宁苦笑一下,转头向向飘然道:“我们旧仇已了,新嫌未结,你将如何处理?”   众人又是一怔,向飘然讶然道:“大哥!我们还有什么新嫌?”   庄宁道:“端木方是你的祖先,可是他现在又是一个复生的厉魃,杀人无数,作恶万般,我势必除他不可!”   向飘然熟思有顷,慨然道:“兄弟的祖先已成死人,这端木方只是一个厉魃,大哥除之何妨,必要时兄弟也愿尽一份力量。”   庄宁惊然动容道:“好兄弟!大义灭亲,不过他倒常是……”   向飘然不待地说完,立刻接口道:“兄弟的先祖在嫁到向家后才告降生,因此兄弟理应继续姓向,这端木二字,兄弟并不愿复姓!”   庄宁握着他的手摇了一下道:“好兄弟!今后咱们还是好弟兄,不过这件事已经有很多人着手了,你还是陪着弟妹在这儿静静地安享优游岁月吧!”   他说到弟妹二字,神情微异,向飘然感慨交并,身不由主地又跪了下去,庄宁微笑着将他扶了起来,转对韦明远道:“大侠不妨在此等待令郎痊愈,兄弟想带着小儿先行离去一步,免得又被那恶魃逃逸了踪迹。”   韦明远知道他不愿在此久留,以免触动情怀,遂也道:“庄兄请多小心一点,在下随后就来。”   庄宁微笑道:“大侠不必心急,恭喜大快与杜山主重逢,父子又得相聚,正应该好好团叙一番!兄弟在前途做下记号就是……”   韦明远双手一拱道:“在下定然尽速赶来,追随庄兄。”   商渔也道:“老夫在此亦无事了,愿追随庄兄一行。”   庄宁笑着颔首,然后对庄泉道:“向你娘告辞!记住,她始终是你母亲。”   庄泉走前一步道:“娘!孩儿去了。”   易静泪眼婆娑,抚着他的肩头哽咽道:“泉儿,原谅我!我不是个好母亲,也不配有你这样的好儿子,你爹是个伟人,好好地跟着你爹吧!”   庄宁与商渔已经动身了,庄泉连忙推开易静,又望了满脸迷惘的黄英一眼,毅然地追在后面而去。   易静与向飘然直等他们的身形在谷口消失之后,才恍然若失地回过头来,地下的韦纪湄已经蠕蠕作势……   是静谷中的第二天。   依然是鸟语花香的醉人景色,谷中静得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事情似的,风也轻柔,水也轻柔。   向飘然与易静在畦间摘果,为这些不速之客准备午餐。   韦明远与杜素琼在一块大石上依偎谈心,叙诉着别后的一切,萧萧自发并不影响他们深浓的情意。   忽然宇文瑶满脸寒霜地跑了过来,杜素琼奇问道:“公主,纪湄呢?”   宇文瑶的眼眶中含着泪珠道:“走了!”   韦明远听得一跳道:“走了?上哪儿去了?”   宇文瑶颤着手递上一张字条,韦明远连忙接过,只见上面神采飞扬地写道:   “父亲:   “不肖儿行矣!此次得重获身世之谜,虽不复忆悉往日天伦乐趣,然心中铭慰,实非笔墨所能形容!儿行时因见大人与杜姨欢谈甚洽,故不忍惊动。   “除成势在必行,大人毕生为人奔波,未尝一日安顿,幸得此地仙境,不妨向主人略借一席之地,安享余年,大人与杜姨情可感天,今后白头双修,武林永传佳语,浮生有限,盼大人永抛尘事,除成之举,由儿代任可也!   “再者儿尚杜念远活命之德,亦须前往一报……”   韦明远看后不禁废然长叹道:“这孩子简直胡闹,怎么不声不响就跑了。”   杜素琼转问宇文瑶道:“公主,你不是守着他的吗?”   宇文瑶含泪道:“我到洞里去洗个澡,叫黄英守着他的,谁知他突然点了黄英的穴道,一个人就跑了。”   杜素琼再问道:“那么黄姑娘呢?”   宇文瑶道:“她自己解开了穴道,在桌上刻下‘我追他去’四个字,跟在后面也走了,我发现时,他们大概都走出很远了……”   韦明远皱眉道:“黄姑娘追去干吗呢?”   宇文瑶道:“黄英为了他,断绝了对庄泉十几年的竹马情谊,放开祖仇不顾,甚至于甘心受我的支使,就是想我能容下她……”   韦明远长叹道:“冤孽!冤孽。”   宇文瑶弹泪道:“现在她见我已经没有能力再锁住他,只有靠自己了。”   韦明远沉思片刻才道:“公主此刻作何打算?”   宇文瑶突然屈身下跪道:“我已经身事纪湄,就只等您一句话!”   韦明远立刻扶她起来苦笑道:“这件事我怎么作主?他从来也没有听过我的话。”   宇文瑶道:“不!他自然经过迷心大法后,性情迥异,今后大概不会违背您的吩咐,所以我只求您作主。”   韦明远感到十分为难,半晌才道:“寒门出身江湖,难与公主金枝玉叶相匹。”   宇文瑶坚定地道:“我已经想开了,但得真情,富贵何足论?我方才已经遣散侍从,天涯海角,伴随他行走江湖。”   韦明远颇为感动地道:“你真如此,我就承认你是韦家的媳妇。”   宇文瑶庄重地下拜道:“谢谢您,得您这句话,我就心定了,今后我已不再是公主,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一个江湖人的妻子。”   韦明远道:“不过你知道他还有念远……”   宇文瑶伤感地点头道:“我知道!今天的种种变故,完全是我跟她赌气斗胜的结果,今后我处处让着她,不跟她争了……”   韦明远点头道:“你能明白就好,我们马上出发去找他。”   宇文瑶摇头道:“不用了!您二位在此静居吧,这是纪湄的意思,旱魃端木方再厉害,也比不过我们人多,把江湖让给我们年轻人去闯吧。”   说完又叩了一个头,飞身朝谷上纵去。   杜素琼望着她的背影叹道:“天下最痴儿女心,现在轮到下一代的人去应付情海劫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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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雷霆乍惊     这已经是离昆仑山很远的地方了。   正是元月十五夜,秦中陇西一带的地瘠民贫,富户不多,可是人们并不愿放弃这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   遍地都是白雪,月明星稀,夜色颇佳,然而今夜的月色却被灯光夺去了皎洁,星也显得黯淡了。   火树银花,处处竺歌。   略为富实一点的读书人家,除了在门口扎起璀璨夺目的花灯外,还制了不少灯谜,以供同好影射。   喧天的锣鼓中,各村各镇的赛会在热烈进行着。   这是妇女们特准抛头露面的日子,也是浮浪子弟征逐秀色,大饱眼福,恣意笑滤的日子。   然而,今夜,这还算热闹的城邑中,被外来的两个女子夺尽了光彩,使得一切刻意修饰的轻薄少妇都涌起无限妒意!   这两个女子并未修饰,布衣裙钗,不施脂粉,然而螓首蛾眉,丽质天生,行也娉婷,笑也消魂。   她们穿行在大街小巷间,后面跟了一大堆失魂落魄的男人,就因为她们太美了,美得令人不敢冒读。   这两个女子年若姐妹,谊属主婢,正是甫自昆仑山巅寻苓南归的杜念远与蝴蝶红,赶上了这小邑的灯节。   行有片刻,杜念远笑指着一家巨宅道:“这儿又有一处了,咱们再骗些东西去。”   蝴蝶红也笑道:“夫人真好兴趣,再射下去,婢子就拿不下了。”   原来她手上已捧了许多形形色色的小玩意儿,都是射灯虎得来的奖品,杜念远微笑着,仍然移步走去。   蝴蝶红只得也跟了上来,却把手中不甚有趣的琐碎物件丢掉了一些,后面的那些轻薄少年立刻蜂拥上来争夺。   一个十七八岁的俏美少年,动作十分迅速,抢在众人之前,把丢在地下的一方砚台拾起追上道:“大姐!你的东西掉了!”   蝴蝶红回眸一笑道:“谢谢小相公!那是我故意丢的,东西太多了,拿在手里太累赘,所以我想丢掉一些。”   少年微笑道:“好不容易射来的采头,丢了岂不太可惜?”   蝴蝶红笑道:“多着呢!你瞧我们夫人又在开始射虎了。”   少年还是笑道:“假若大姐不嫌冒昧。小生倒可以代为分劳一点。”   蝴蝶红望他一笑道:“那大麻烦相公了。”   少年笑笑,自然地靠近她的身边,又替她分了一部分零星物件,蝴蝶红也大方地由着他去。   后面的那些急色儿都后悔不迭,早知道这个天仙似的美人如此平易近人,早就该上去搭讪的,平白的将一亲芳泽的机会都让给了那小子。   众人还在叹息失悔,杜念远已走到门前,这是一家比较殷实的富户,花灯特别大,灯谜制作也很多。   本来有许多人围着猜射,见了杜念远过来,都身不由主地让开了,好奇地围在旁边。   杜念远微笑着抬头望去,只见几条容易的都已被人猜去,不过还是空白的多,显示出题人颇有学问。   蝴蝶红凑上来笑道:“这家子有点意思,夫人可曾猜上几个?”   杜念远微笑道:“我都有点眉目,你也试试,别让我一个人出风头。”   蝴蝶红望了一下,开始沉思,然后道:“这‘哲人无侣’,射唐诗一句,可是李白将进酒中的‘古来圣贤皆寂莫’!那‘菩萨开旅邪’射唐人,一定是白居易。”   杜念远微笑点头,司虎的人已击起鼓来,同时送上一对小花篮,旁边的少年代为接过笑道:“大姐除了好容貌之外,还有一片巧心思。”   蝴蝶红笑了一下,继续又看下去,半晌道:“李后主词我都读过,可就想不到这一条射什么?”   她指着一个字条,谜面也是一首唐诗。   “打起黄莺儿,莫叫枝上啼,   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旁立的少年道:“这是思妇怨词,大姐不妨在意境上多想想。”   蝴蝶红沉思了一下,欢声道:“我知道了,这是相见欢中的一句:‘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立时鼓声大作,这次的采头很丰富,竟是一枝珍珠串成的风头钗,手工十分精细,四周的人也不禁发出一声赞羡的轻叹。   蝴蝶红笑吟吟地接过来,仔细地玩着。   旁立的少年笑道:“大姐兰心惠质,一点就透。”   蝴蝶红将凤钗递给少年道:“这是相公提示的,理应由相公得采。”   少年摇头笑却道:“宝剑赠侠士,红粉属佳人,这凤钗佩在大姐鬓上,定然益增华采,小生拿着却全无用处。”   蝴蝶红的脸红了一下道:“这谜底虽然是我猜出,相公早已成竹在胸,猜灯谜就是比个心思快捷,我怎么敢掠人之美呢?”   少年大笑道:“我花了半天心血,才制了这几个灯虎,大姐在短时间内,即已猜出近半,论心思还是大姐快多了。”   蝴蝶红一怔道:“原来这是你制的,那么此处就是府上了?”   少年点头笑道:“不错!此地正是寒舍,那些灯虎也出自小生杜撰,现在大姐该收了凤钗了吧,我总不能自制自猜。”   蝴蝶红微笑了一下道:“相公很会开玩笑。”   少年微笑道:“小邑僻地,难见雅人,二位愿意进去小坐片刻吗?”   蝴蝶红正想推辞,杜念远忽地打了一个冷噤,脸上动了一下,随即止住蝴蝶红,转向少年道:“府上方便吗?”   少年笑着道:“寒门仅我一人,再无不便之处。”   杜念远道:“相公贵姓大名?”   少年道:“少生姓凌,草字寒冰!”   杜念远立刻道:“那我们就打扰凌相公一番!”   凌寒冰高兴地道:“能得二位莅临,蓬筚生辉,二位快请!”   说着领先在前进了门,杜念远目视蝴蝶红一下,跟着进了门,蝴蝶红脸色一变,连忙朝身后搜索。   凌寒冰已在门内催促道:“大姐快请到客厅用茶。”   杜念远已急促地道:“香茗已领,凌相公能否借个宽敞的地方一用?”   凌寒冰略为一怔道:“寒舍客厅广有数寻,足够宽敞了!”   杜念远道:“我们还要个清静一点的……”   凌寒冰道:“我可以吩咐下人们回避。”   杜念远好似己十分急迫,忙道:“那就暂借贵厅一用,凌相公不但吩咐仆从避开,连相公也不要过来,这个要求很冒昧,等一下再向相公解释。”   凌寒冰略呆了一下,随即道:‘小生遵命。”   说着将她们带到客厅,果然十分宽大,布置也很讲究,凌寒冰招呼她们坐下后,立即告诉仆从们回避。   蝴蝶红也跟着催促道:“凌相公!你也快走吧,再迟就不方便了!”   谁知凌寒冰反而好整以暇地道:“小生实在好奇,不知二位要做什么?”   蝴蝶红急道:“我们要接待一个人。”   凌寒冰道:“接待宾客是我做主人的职责,小生无论如何也该打个招呼,然后各位要谈私事,小生再回避不迟。”   蝴蝶红见他还在缠夹,着急万分地道:“此人非比等闲,相公最好还是不要见他。”   凌寒冰道:“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使得二位如此……”   语尚未毕,厅门突有人接口道:“她们要见的是我!”   凌寒冰回头惊望,只见这不速之客一身白衣,脸容瘦削苍白,须发甚长,双目碧光的人,正是厉魃重生的端木方!   凌寒冰作了一揖道:“原来是老先生,在下失迎了,请教老先生高姓大名?”   端木方冷冷地道:“小子滚开!少罗嗦!”   凌寒冰一怔,气往上冲道、“在下以礼相待,老先生怎么开口就骂人,你活了这么大的岁数,怎么一点做人的道理都不懂?”   端木方作色道:“小子!你在找死!”   杜念远连忙拦在中间道:“人家是个读书人,你别不要乱发本性……”   端木方哼一声,伸出枯瘦的手指道:“拿来!”   杜念远镇定地道:“我知道你会找我的,而且我还等着你来,这几天我们故意显露形迹,目的就是在通知你。”   端木方冷笑道:“那算你聪明,其实你就是不露形迹,老夫一样可以找到你们!三蕊兰花取到了没有?”   杜念远平静地道:“取到了,而且我已将它调制成丸,单等服用。”   端木方脸色一喜道:“那快拿给我!”   杜念远谈瞥他一眼道:“哪有这么方便?”   端木方变色道:“你又在作死了,那天在山上的苦头没有吃够?”   杜念远冷哼道:“就是想起你在山上对我所加的凌辱,我才轻易不肯给你药丸,这些日子你该对我有些耳闻了吧?”   端本方略一迟疑地道:“我是听说你曾为神骑旅首领夫人,做过一些略为轰动的事,也有点小聪明,不过那唬不了我!”   杜念远纵声大笑,笑毕一收脸容道:“你既知道我的往事,就更该知道对我不敬的人,尝到过什么后果,更该知道我是否好欺负的人!”   端木方略一迟疑才道:“我不信你能拿我怎么样?”   杜念远寒着声音道:“我从不打没把握的仗,若是没有制你之策,我怎会在一路上公开露面,引得你前来找我?”   端木方含有戒意地盯着她,碧绿的眸子闪烁不定。   杜念远也毫无所惧地回瞪着他,从容地笑着。   端木方等了片刻,方始不耐地道:“老夫不怕你有什么阴谋,三蕊兰花势在必得!”   杜念远冷笑道:“你只要敢动一下,立刻就有好看的!”   端木方脸上阴晴不定良久,拿不定是否该出手!   杜念远始终轻蔑地望着他,目光如刃如电,像是深深地望透了他的心胸,端木方不禁被激起了怒气。   低吼了一声,五指箕张,怒喝道:“老夫倒要试试你有多厉害!”   指随身到,径向杜念远的肩头抓去,杜念远身形微闪,已自滑过,端木方冷哼一声,再次抓到。   杜念远尚未作应付的准备,忽有一条人影,急速无比地抢在她前面,对着端木方迎去。   蝴蝶红急声叫道:“凌相公!你……”   原来这扑去的人影竟是外相文弱的凌寒冰。   杜念远脸色一动,随即闪过一边。   凌寒冰的攻势十分巧妙,居然在端木方的指风隙间抢进攻招,一指平伸,直点端木方的前心。   指离半尺,端木方迅速后退。   他一身功力已臻化境,犹自不敢硬接,可见凌寒冰指风之强,蝴蝶红则惊讶得连口都合不拢了。   凌寒冰一招逼退强敌,傲然微笑道:“老家伙!你还懂得进退!否则那一指你就受不了!”   端木方诧然地道:“小子!原来你也会武功,你用的是什么招数?”   凌寒冰微笑道:“看不出来就别问!”   端木方脸色一变,厉声道:“小子!你现在嘴硬,少时就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凌寒冰大笑道:“老家伙!咱们不妨试试看是谁先死?”   端木方怒叫一声,双手又抓将过来,凌寒冰身形不动,单臂一探,又抽空逼进极其巧妙的一招。   这次端木方不再闪避,放开空门由他进招,双手抓势不改,仍是抓向肩头,好像势在同归于尽。   凌寒冰这次用的是拳,形将击中他的前胸。   蝴蝶红惊叫道:“凌相公!不可以,他身上有毒!”   凌寒冰闻喝后,手势突然一收,改拳为掌,在距离三四寸间,掌势涌出,凌空将端木方弹出二尺远近。   端木方的指头也抓到了,可是凌寒冰肩头的衣服突然鼓起,仿佛一个盛气的皮囊,将他的指头弹开了。   蝴蝶红禁不住鼓掌叫道:“好功夫!凌相公!您真会藏拙!”   端木方又骇又愧,呆立着说不出话来。   凌寒冰回头朝蝴蝶红一笑道:“谢谢大姐!幸亏你提醒我一声,不然我可要上当了。不过你也救了他的一条命,否则那一拳够他受的、”   端木方怒哼道:“放屁!你的掌力直接击中了老夫,也不能把我怎么样。那一拳即使打实了,又岂能伤及老夫?”   凌寒冰微笑道:“口说无凭!老家伙,你最好试一下!”   端木方挺前一步道:“好!这次老夫不躲不闪,也不还手,给你打一拳好了!”   凌寒冰倒不禁一怔,想不到端木方会这样大方。   端木方见他不回答,又走前一步道:“小子!你到底敢不敢?”   凌寒冰微笑道:“我不想占你的便宜。也不会让你占便宜!你身上有毒,我这么年轻,陪你同归于尽太不上算。”   端木方冷笑道:“小子!你还是怕死的!”   凌寒冰被他激起了怒气,高声道:“我就是拼着打完你后,立刻自卸手臂,最后落个终身残废,也不能叫你嘴硬。老家伙,你准备着。”   端木方脸含冷笑,两腿半分,果然存心准备挨打。   凌寒冰举手握拳,蓄势待发。   杜念远突然大喝道:“住手!”   凌寒冰收住拳势愕然问道:“夫人阻我什甚?”   杜念远淡淡地道:“你要吃亏的。”   凌寒冰昂首不解地道:“我不相信他能受得了这一拳。”   杜念远轻轻地摇一下头道:“他根本不是人,是一个复生的厉尸,周身都是死肌肉,除非你一拳能把他震得粉碎,否则他还是不会受伤,最多身上添个窟窿,而你最少却要失去一条胳臂,这桩交易太不上算。”   凌寒冰摇头道:“哪有这种事?”   端木方哈哈大笑道:“正是这回事,小子!你还敢不敢打?”   凌寒冰双眉一挑道:“照试不误,而且绝对一拳将你震得粉碎!”   端木方道:“以老夫的功力你办得到吗?”   凌寒冰庄容道:“绝对办得到!”   说时举起手来,那只握拳的腕部突然粗涨了一倍!   杜念远突然厉声高叫道:“停!你居然敢违背规矩?”   凌寒冰脸色一动,回头道:“夫人说些什么?”   杜念远寒着脸道:“你想用巨雷拳,是否甘受粉身碎骨之惩?”   凌寒冰神色骤变,望着杜念远痴痴地发怔。   杜念远哼了一声,缓缓地念道:“神雷一声天下惊!”   凌寒冰如痴如呆地接口念道:“半为霹雳半为心!”   杜念远再念道:“命到黄泉魂何在?”   凌寒冰飞快地接口道:“血化雨露润草青!夫人,你身属六合哪一方?”   杜念远眉毛一扬道:“上载苍穹,下踏幽冥。”   凌寒冰满脸激动,双膝跪下硬咽道:“原来您就是恩主,想煞弟子了。”   杜念远微微一笑,柔声道:“起来吧。你总算练得还不错,刚才用的那两招干净利落,刚柔并具,没有辜负我一番培育的心血,那个抚养你的人呢?”   凌寒冰眼中含着泪水道:“养父在前年去世了,临终才将联络口诀告诉弟子,叫弟子寻访恩主,只可惜他死得太快,未尝说明恩主的音容身世,以至弟子才冒渎太多……”   杜念远轻叹一声道:“原来了白夫死了,难怪徐刚这么久还没有向我覆命,恐怕就是没找到你,想不到反给我自己碰上了。”   蝴蝶红这时才如梦初觉,失声道:“夫人!这是……”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这是我安排在外四个传人中的一个,他习的是神雷部,算起来还是你的晚辈呢!他该叫你姑姑。”   凌寒冰立刻又跪下,杜念远却喝道:“暂时别拘礼,先对付目前再说。”   这时端本方也在发怔,弄不清这几个人在闹些什么,经杜念远一叫,他也恢复警觉,凝神戒备。   杜念远又叫道:“寒冰,守住他,别叫他跑了!万不得已时,可以用巨雷拳对付他,这次有我的命令,不算违规了!”   凌寒冰答应一声,手臂再度握拳,对准了端木方。   端木方目光焰焰,抿嘴冷笑道:“看不出你这个妖女还有这么多的玄虚。”   凌寒冰作色大怒道:“住口!老匹夫,你怎敢如此侮辱恩人!”   端木方狞笑道:“我不但要骂她而且还要杀她!看你有什么办法?老夫不相信你们所说的巨雷拳会厉害到那种程度!”   凌寒冰怒形于色,举拳待发,杜念远又喝止道:“不许伤他!这个家伙我还有用。”   凌寒冰悻悻地又收起拳头,端木方却受激不过,突然跃身进扑,双手抓向杜念远。   凌寒冰横身挡住,双掌猛推,劲气如山,将端木方的势子挡了一挡,端本方怒吼,厉声怪叫道:“小子!欺我太甚,老夫先毙了你!”   叫声中一掌劈将过去,寒意贬人。   凌寒冰再发掌挡住,却被他推后十数步,这老魃在发怒时,威势弥足惊人,凌寒冰不觉一呆。   杜念远飘身向前道:“让我来对付他。”   端木方露齿微笑道:“你比那小子差的多了。”   杜念远冷哼一声,纤掌抬处,飘过一阵柔力。   端木方在昆仑山上轻而易举地就制止了杜念远,对她的掌力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泰然受掌,身子纹风不动。   杜念远劈出一掌后,脸泛微笑道:“老家伙!乖乖坐下去静候吩咐。”   端木方哈哈大笑,可是笑不了几声,立刻就止住了,脸上涌起一阵痛苦之色,厉声叫道:“妖女!你用了什么邪术?”   杜念远摊掌一笑道:“什么邪术都没用,我赏了你一把天丝锁!”   端木方看她的手上空空一无所有,方待开口。   杜念远反过手来,朝地下一掷,微微的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仅在隐约可闻的程度。   杜念远又笑道:“天丝织锦,彩帛无痕,这天丝锁当然也是肉眼不易辨出了,只可惜那制锁的巧匠东方未明被你杀害了。   端木方脸色一变,作势欲扑。   杜念远立刻喝道:“别动!天丝锁入肉进穴,你要是不听话强自发横,可是自讨苦吃,不信你走一步试试看。”   端木方不信地一迈腿,立刻就痛苦地坐了下去,哼声不止,双目碧光直闪,恨透了杜念远。   杜念远哈哈大笑道:“你以为一身死肉,不怕受伤,我这无形神锁却偏偏打在你全身的穴道上,整个地控制住你的生机。”   端木方哼了一声道:“妖女!算你厉害,现在你要我怎么办?”   杜念远笑着过去,抬起脚来就将他踢了一个滚翻,端木方痛得在地上直嗥,声音十分刺耳。   杜念远含笑骂道:“老家伙!你怎么那么差劲?在昆仑山上,你用分筋错骨手法对付我,我都没哼出一点声音。”   端木方只得咬紧牙关,强忍住锥心刺骨的疼痛。   杜念远又笑道:“方才那一脚算是报答你在昆仑山上对我的无礼,现在我们来谈谈条件,你想不想活下去?”   端木方望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杜念远道:“你想活下去,我就替你吸出天丝锁,还赏你一颗三蕊兰花合成的丸药,不过你要听我的命令行事!”   端木方沉思片刻才叹了一口气道:“老夫在百余年前从未受过别人指使,想不到今天会屈膝于妇人之前,好吧,算你厉害就是。”   杜念远在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一颗青色小丸,大如黄豆,清香扑鼻,显然是非凡珍品。   端木方目中流露出贪婪的神采,杜念远沉声道:“张开嘴来。”   端木方依言张口,杜念远屈指一弹,青光直向端木方的口中飞去,蝴蝶红连忙阻止道:   “夫人!这家伙狡猾之至,可要谨防他反复无常……”   杜念远笑道:“我们要用他,就得相信他。”   端木方青丸下腹后,神情异常偷悦,显然是那青丸灵效异常,等有片刻,药力全部化开,杜念远又道:“现在我告诉你!天丝锁是用一种极为坚纯的明矾制成,所以才透明无形,再过片刻,就会自动溶化。”   端木方一怔道:“我开始只要稍微用点力,就可以把你的掌风挡住,那样就不会上你的当,受你控制了。”   杜念远微笑道:“一点都不错,可是你把我估计得太低,以为绝对受得住我遥空一击,这就是兵法所谓骄敌攻心之策!”   端木方默然无语,默默在运功化锁,没有多久,他的手脚已能徐徐伸动,脸色也慢慢恢复正常。   凌寒冰小心翼翼地戒备着,杜念远对他摇摇手道:“不需要。”   凌寒冰微急道:“万一他翻脸无情……”   话尚未毕,端木方已从地上一跃而起,仰大发出一声长笑,笑了很久,才狰狞地对着杜念远道:“妖女!现在该我来收拾你了!”   凌寒冰大怒道:“混账东西!你果然是个反复无常的匹夫!”   端木方冷笑道:“老夫前生就是个独一无二的邪道煞星,跟我讲信义岂非是与虎谋皮,妖女!你打错主意了!”   杜念远冷冷地道:“你且慢得意!你怎知我方才给你眼的不是穿肠毒药?”   端木方又是一阵大笑道:“老夫前生号称毒君,哪种毒药能毒死我?”   杜念远微笑道:“毒药治不死你,良药可治得死你!”   端木方脸色一动道:“你说什么?”   杜念远慢慢地道:“为了弥补药力的不足,我曾经加了一点吉林老山人参!”   端本方神色顿了一下,才又展颜笑道:“没关系!老夫还有解救之方。”   杜念远道:“我在长白山时,还搜罗到一些久年的乌拉草,那东西性子力暖,对你这阴寒的体质大概有些妨碍。”   端本方脸色大变道:“妖女!你还是个用毒的行家!”   杜念远微笑道:“我用的都不是毒药呀?”   端木方长叹无语,杜念远这才寒着脸道:“我一生以用计谋出名,还怕你这种头脑简单的复生厉尸?老实告诉你,那颗药是专门为你配制的。”   端木方黯然地道:“你到底用了些什么?”   杜念远沉声道:“三蕊之兰维持你不死,吉林老参制你之毒,乌拉草克你之寒,最后还有一样东西随时可以制你于死命!”   端木方骇然道:“什么东西?”   杜念远哼声冷道:“那药丸的外衣是采取尸毒熬练的。对付你这种复生的朽骨,那东西最有效,不过你放心,我不催发它不会起作用!”   端木方苦着脸道:“你怎样催发呢?”   杜念远轻笑道:“那尸毒现在被你的体寒冰住,我只须放一枚火炮,它立刻溶解,你也随即周身化为黑水……”   端木方的白脸上泛出青色,眸子闪烁不定。   杜念远又道:“你可是在打逃走的念头,以为离开我便可无事了?”   端木方一叹道:“你的确聪明!我只有如此才可以不受你牵制。”   杜念远尖声笑道:“当我想利用一个人时,一定断绝他所有叛离的途径。”   端木方不服道:“脚是长在我身上的……”   杜念远笑道:“你要逃走我自然拦不住,不过记住别跑得太远,否则想赶回来都来不及,因为那尸毒每天都需要用药压制一次。”   端木方大叫道:“你太狠了!”   杜念远继续笑道:“一切都讲明白了,只有制尸毒之药,我要保持秘密,现在去留与否,听由你自便,哪天你不想活了,就好好地利用那一天的生命。那是你在尘世最后的时光!”   端木方长叹一声道:“遇上你这么一个人,我一切都只好认命了。不过我的寒与毒都被三蕊兰花解去了,留着还有什么用呢?”   杜念远道:“我能解就能恢复!”   端木方作了一揖道:“老夫衷心诚服,现在你有什么吩咐呢?”   杜念远脸色一寒道:“既然服我了,你就得守些分寸!”   端木方恭敬地道:“是!夫人,属下候命!”   杜念远微笑道:“你杀了东方未明,只好抵他的缺,目前我少一个从人,将来另外再给你工作,你意下如何?”   端本方躬身道:“老奴但凭夫人差遣!”   杜念远豪笑一声道:“好!咱们回长白山去!”   蝴蝶红奇道:“还要去干吗?””   杜念远朗声道:“重建神骑旅,然后轰轰烈烈地干他一场,让天下人都知道一下我杜念远是击不倒的!”   蝴蝶红也被她掀起了豪情,陪着她笑道:“对!把总坛整理好了后,咱们遍撒武林帖,邀集天下英豪,要他们永远臣服在夫人之下!”   杜念远望着她轻轻一叹道:“红红,你错了!我这么做不是为自己,完全都是为了首领,但愿他还能像以前一样地接受我贡献给他的一切。”   蝴蝶红的脸色亦为之一黯,二人相顾无语。   这份心情凌寒冰是不会懂的。   端木方也不会懂的。   又一件震惊天下的消息传出了!   长白山的神骑旅又重新建立了起来!令人不解的是首领依然为韦纪湄,虽然早几年已传出他的死讯。   没有多久,神骑旅自己作了解释,关于神骑旅与大内的一番争斗都说得很详细,揭开了武林的一个大谜。   (对读者说来并不算谜,因为各位已经了解一切经过了。)   这一天,武当山下来了一对腰佩长剑的少年男女。   男的健眉朗目,女的玉貌朱容。   他们神态从容地直闯武当,来至解剑池畔。   武当从二十年前,与天香教主吴云凤,闹海金龙卓方以及碎心人联斗太阳神韦明远后,声势一蹑不振。   刚愎自用的掌门松木道长已然物故,掌门一职由他的长弟子一清继任,终年埋首精研剑技,与世无争。   这一日值山的弟于是一清的师弟一鸥。   他遥遥望见这一对青年男女时,心中就有着一阵不祥的预感,预感着将要有什么不幸的事件发生了。   那对少年来解剑池畔,对执剑侍立的道人视若无睹,依然怀着长剑,直向山上走去。   一鸥忍不住,只得上前打一个稽首道:“二位施主请暂留玉步!”   少年停下来,男的一掀健眉道:“什么事?”   一鸥和颜悦色地道:“请问二位来此有何贵干?”   男少年微微一笑道:“朝山当然是为着进香,不过我们另外还有些事情,要顺便办一下,道长拦住我们不知有何见教?”   一鸥见他说话时虽然带着笑容,语气却极为狂傲,不禁一皱眉头,仍是客客气气地问道:“能借问二位高姓大名吗?”   少年朗声道:“在下易水流,这是敝师妹邢洁!”   一鸥想了一下道:“二位少年在江湖行走?”   易水流点头道:“不错!这是我们第一次奉师命行事。”   一鸥再问道:“但不知尊师是哪一位?”   易水流微笑道:“这个问题很难答复,不知道长问的哪一位师尊?”   一鸥微异道:“难道二位的师尊还不止一位?”   易水流道:“是的!若说真正授我们武技的,只是薄薄的一本册子,若说我们名义上的师尊,道长或许还听过这个名字。”   一鸥笑着道:“贫道江湖阅历不多,但是略微知名一点江湖人物,贫道倒还有个耳闻,但不知是哪一位前辈外   易水流笑道:“家师姓韦。”   一鸥惊道:“二位是太阳神韦大侠的高足!失敬,失#!”   易水流笑道:“道长太抬高我们了,家师是太阳神的后人。”   一鸥面色突然一变道:“原来二位是神骑旅韦首领门下,也是杜夫人秘传紫府秘籍,教授的少年英雄……”   易水流傲然道:“不错!十年流水光阴,我们四个人都学成了,刻下在神骑旅略报师恩,担任一点跑腿传信的差使。”   一鸥脸色又动了一下道:“二位曾说要顺便上山去……”   易水流笑道:“对啦!我们还奉命顺便拜谒一下贵掌门,递封信给贵掌门,道长都盘问完了,现在可以让我们走了吧?”   一鸥连忙道:“二位既是要见掌门人,小道理应接待。”   说完站在路当中一动都不动。   从未开口的邢洁这时才莺声呖呖地道:“道长还在等什么?”   一鸥极感困难地道:“二位出身名家,一定知道敝派的情况,此地是……”   易水流哈哈一笑道:“此地是解剑池,道长是否叫我们解下佩剑?”   一鸥笑道:“这是敝派的陋规,自从张三丰祖师创门户时即已立下了,并非小道对二位苛求。”   易水流笑道:“这倒不算苛求,想贵派创始人张三丰前辈以一手流云剑傲视武林,生平未遇对手,是有理由禁止人佩剑登山的。”   一鸥高兴地笑道:“谢谢二位……”   然而邢洁立刻接口道:“可是我们认为贵派自从被人劈了解剑石,血染武当山后,已经取消这项规矩了,因为流云剑法已经不是天下第一了。”   一鸥脸色变得十分沉重,寒着脸道:“后生子弟不肖,没有保持住祖先所立下的光辉盛誉,可是也不敢任意更改先人的规例,二位请……”   邢洁冷冷地道:“我们在学技时,也有着一个师门规定,那就是剑为武人魂,佩剑永不离身,道长能否教我该遵守哪一条?”   一鸥铁青着脸道:“原来二位是存心前来生事的!”   易水流哈哈大笑道:“道长说得太严重了,我们是奉师门之命前来道谢的,神骑旅再次建坛,天下各大门派中唯有武当与峨眉少林未曾赏光!”   一鸥寒着脸道:“其余两门不清楚,敝门则因早已宣布过退出江湖,绝意武林,是以未曾参与贵旅重建盛典。”   易水流道:“武当为名门大派,何以轻言退出武林,敝派深以上次柬邀不够敬意,特别叫我们来恭请贵掌门鹤驾的!”   一鸥道:“掌门师兄正在闭关期间……”   易水流突地声音一冷道:“打破失门我也要见到他,这次他要不肯答应去,我们奉有师命,着令将他绑了抬着去!”   一鸥怒声道:“二位欺人大甚了!”   他身后的几个武当弟子也都横剑侧目,十分愤怒!   易水流与邢洁相顾一笑,继续踏步上前。   一鸥横身挡住沉声道:“不问二位来意如何,要想上山,就请遵约解剑!”   易水流也沉声道:“武当若是真正表示退出江湖,第一就应该废掉这条臭规矩,道长请让开一点,不要挡在路上!”   一鸥呛然一声,背上长剑已自出鞘。   邢洁轻轻一笑道:“你们自己个个都带着剑,却不许别人带剑,真是臭不讲理的规矩。   师兄,上吧!少跟他废话了!”   说完身躯一闪,笔直对准一鸥冲去,一鸥急怒叫道:“二位一定要仗剑闯山,即请亮剑赐教。”   邢洁身子仍往前迎,口中却冷笑道:“对你这样的蠢材还用不着!”   说着身体已逼至二尺远近,一鸥不得已,平着剑身朝外一推,意在把邢洁拦回去,却仍不想伤人。   邢洁微笑道:“臭道士良心还不算坏。”   语声中纤手巧妙无比地向一鸥执剑的手腕扣去,一鸥脸色突变,急忙抽剑回保,才将她的扣势躲开。   邢洁哼了一声道:“看不出你还有两手!”   纤指再度前探,这次是对准一鸥的剑上抓去,一鸥看出她的指法实在厉害,抖剑成花,封住她的攻势。   邢洁嘴角含着冷笑,攻势不变,两只纤纤玉指居然在剑中抢进去,平夹住一鸥剑叶。   一鸥往回猛带,“叮!”青钢的长剑被扳折了,另一半仍好好地夹在邢洁的指间,动都不动。   易水流亦轻而易举地点倒了几个武当弟子。   一鸥脸色如灰,突地拔起身形,往解剑池畔的钟亭飞去。   “当当……”   整个武当山都被钟声震动了。   易水流与邢洁相与大笑,安步登山而去。   当易水流与邢洁慢慢走到真武殿前时,那儿已站满了许多手持长剑的道士,在日光中闪闪发亮。   易水流面对这么多的人,竟然毫无怯意,哈哈大笑道:“在下等不过是江湖未流,怎敢劳动诸位列队相迎?”   为首的四个道人,年龄俱与一鸥差不多,正是武当二代之秀,值殿四大圣者,一尘、一瓢、一鹭、一月。   四人中又以一尘居长,他瞥了一下易水流与邢洁腰下的长剑,脸色十分凝重,正想开口询问。   一鸥已匆匆地由山下赶来,越过二人,直接走到一尘身畔,附在他的耳旁低语一阵,大概是介绍二人的来历。   易水流与邢洁则始终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一尘听一鸥说完,脸色更为沉重,徐徐地对二人道:“原来二位是神骑旅特使,敝师弟不懂事,致对二位多有得罪,望祈二位原谅,二位请人内稍息如何?”   由于早在杜素琼与任共弃在武当山一阵大闹,使得武当一蹶不振,现在掌门已换青木,他是个很谦和的人,为了保全派中元气,力诫门下少惹是非。一尘是他的大弟子,对青木的心意颇为了解,所以这两个少年人虽然是上门欺人,他依然委屈求全的忍了下去。   易水流微微一笑道:“道长不必太客气,贵派向例解剑登山之规,在下等本应遵守,无奈师门有规约,兵器不得离身,是故……”   他的话虽婉转,语气却十分狂傲,而且好似听出一尘在放过他们携剑登山之事,故意地提了出来。   一尘的脸色果然又是一变,但依然忍住气道:“贫道已经代敝师弟谢罪了,希望二位不必再将此事放在心上。二位既有任命来敝派,还请入内详谈!”   易水流漠然地摇摇头道:“不必了,我们的事很简单,在这儿也能解决。”   一尘顿了一顿才道:“也好!二位可有贵首领函件?”   易水流摇头道:“没有!我们只带了一句口信。”   一尘举手作礼道:“家师有事,口信可由贫道转达。”   易水流笑道:“这个口信必须面告贵掌门。”   一尘的脸上开始浮起怒色,他身后的几个道士尤其不能忍受,青木现在是一派之尊,断无出来面接口信之理。   一月最是性急,首先发作道:“武当虽然近年少在江湖走动,到底还在武林占一席之位,二位仅凭一句口信,怎可劳动掌门大驾?”   易水流冷冷一笑道:“这么说来竟是我们的礼数不够周到了。”   一尘看出事情要闹僵,连忙转团道:“不是这么说法,二位着携有贵首领亲函,为着江湖礼数,敝掌门自然应该亲出接受。现在你们……”   易水流立刻接口道:“现在我们只有一句口信,贵掌门出来接了,就会降低了身份是不是,既然贵派如此讲究理数,在下倒有件事请教!”   一尘忙道:“台端尽管赐教!”   易水流冷笑道:“神骑旅再次开坛,曾经依礼束邀贵派,结果却未见武当一人前来,不知贵派是何用意?”   一尘沉吟片刻才道:“这个贫道可以解释,敝派已然退出江湖,是以未便再参与江湖上各种集会,想来贵首领必可谅解。”   易水流冷哼一声道:“既然退出江湖,山下就该填了解剑池,拆除解剑亭,广开山门,以备天下人游览观赏……”   一尘拂然道:“池亭为先人所建,规则亦为先人所定,就是掌门人也无权擅加填拆,兄台之语委实过于欺人……”   易水流哈哈大笑道:“武当先人所留下的赫赫盛誉,你们怎么不保持下去呢?”   此言一出,所有的道士都鼓动起来,因为易水流这句话已侮辱了整个的武当,连恬静淡漠的一尘都忍受不住了!   正当他们想发动之际,殿口突然有一个洪亮的声音道:“不许骚动!”   群道闻言立刻都肃静下来,接着出来一个面目清秀的中年道人,神态庄严,正是武当派掌门青木道长。   四大圣者与一鸥立刻躬身作礼道:“参见掌门人!”   青木将手一挥,算是答复了他们的行礼,然后说道:“贫道青木,吞为武当掌门,不知二位有何口信?”   易水流望了他一眼道:“原来掌门人已经听见了?”   青木轻叹了一口气道:“不错!二位来时,贫道正在陪客,所以未能出迎,以致有劳久候,但不知贵首领有何见教?”   一尘惶然地道:“掌门人!您……”   青木神色平淡地叹道:“一尘!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谁叫我们不争气,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松木师兄以一念之差,惹来无穷羞辱,我们现在只好受点气……”   一尘黯然无语,易水流见青木如此谦恭,也有点不好意思,向前作了一礼,微带恭敬地道:“晚学易水流偕师妹邢洁参见掌门人!”   邢洁跟着福了一福,没有任何表情。   青木回了一礼道:“二位是哪位高人门下?”   易水流说道:“再晚等虽是挂名敝首领门下,但实际是首领夫人留籍授教,最近才学成,回归师门。”   青木微微色动道:“杜夫人在金陵雨花台之会时,曾经当众提到过二位的事,斯时真假不明,想不到确有此事,而且这么快就出师了,二位深研天下第一奇书——紫府秘籍,技艺必当高人一筹,今后江湖,必可见各位大展雄才!”   易水流微微一笑道:“掌门人过奖了!”   青木又问道:“不知二位带来什么口信?”   易水流道:“敝掌门刻下行踪未定,这口信实在是首领夫人的。”   青木微笑道:“神骑旅杜夫人之名,并不下于韦首领,而且杜夫人之言,足可代表首领而有余,贫道洗耳恭听。”   易水流正一正颜色道:“夫人的口信很简单,还是请问掌门人何故未曾光临敝旅二次开府,特命在下等来请示一次。”   青木微笑道:“这理由已由小徒们说过了。”   易水流双目一睁道:“在下只接受掌门人的答复。”   青本正容道:“贫道还是一样解释。”   易水流微笑道:“掌门人是认为敝旅不足以列入名门之列,不屑赏光了?”   青木摇头道:“易少侠言重了,昔年‘天龙’‘神骑’二派,虽为新创,声誉如日之丽,斯时贫道虽不知贵首领为韦大侠之子,内心却一视同仁,推崇异常!”   易水流笑道:“谢谢掌门人如此器重,便请掌门人再屈驾至关外一行,神骑旅定当扫径以待!”   青木一愕道:“再去一次?”   易水流笑道:“不错,在下等出来时,夫人已经授命,无论如何也要请到掌门人大驾,所传的口信即是此事。”   青木脸色微交道:“贫道已经声明过……”   易水流将脸色一沉道:“掌门人知道夫人的脾气,令出如山!”   青木尚未答话,他身后的一月已怒声道:“神骑旅的命令下到武当来了!”   易水流冷笑道:“不错!假若掌门人执意不行,在下等就是拼着得罪,也要达成使命,请掌门人三思而行。”   这句话说得狂傲之至,连虚假的客气都没有了。   青木忍无可忍,愤然道:“贫道已经尽量客气了,然若贵旅执意上门欺人,武当拼却玉石俱焚,也不能受这种侮辱。”   易水流傲笑道:“在下也已经尽量客气了,否则……”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青光激射而出,笔直地扫向他的门面,原来是一月实在按捺不住,愤然出手。   易水流轻轻一笑,对那道剑光如若未睹,一直等他来到眼前,才伸手一托,当下补出一脚。   一月的长剑轻而易举地就到了易水流手中,而那一脚也回个正着,将一月的身躯整个地弹了出去。   这少年人只过了一招,就震住了全场的道人。   最震惊的当数一鸥,一月的功夫在他之上,却挡不过人家一招,看来刚才在山下,人家简直是在开他的玩笑。   易水流微笑地执住长剑,信手一抖,居然将那柄精钢长剑震成数截,叮然坠地,然后再一扬手。   那钢心木制的剑柄也化为一团碎屑。   这证明了易水流岂仅招式出奇,内功也大得惊人。   青木骇然色变,易水流哈哈大笑道:“掌门人再要犹疑,三十年前的流血惨剧又将在武当重演了,这一次可不会像上次那样轻易了事。”   他语气中正是暗示杜素琼与任共弃为了替韦明远复仇大闹武当之事,而且威胁之意很重。   青木呛然一声拔出长剑震声道:“贫道拼将一死,也不容武当受此凌辱!”   易水流也拔出长剑道:“很好!反正战端不是我开始的,对天下都交代得过去!”   青木厉叱一声,剑光如潮涌出,易水流含笑挺剑迎上,金铁交响中,立刻惊天动地的杀成一片。   青木气势沉稳,剑发如山,易水流奇招迭出,守中配有攻着,战来倒颇见轻松,且不住夹以嘿嘿笑声。   周围的道人见掌门人已经出手,纷纷持剑将他们围了起来,虽不敢上前帮忙,却随时准备拼命!   易水流一面迎斗一面朝旁边的邢洁道:“洁妹,你也别闲着,将这些小道士收拾一下。”   邢洁答应一声,剑作凤吟,立刻卷入人群,她的动作更快,眨眼间即有数人受伤,惨呼之声不绝。   四大圣者本来练就一套威力特强的四象战法,偏偏一月鲁莽出手受创,致使阵势缺了一块。   一鸥勉强地补了上去,才将邢洁的滥杀拦住,以四抵一,围住她舍命狠攻,一时剑光霍霍,热闹非凡。   易水流与青木胶成一块,双方都无法取胜。   可是邢洁却轻松多了,她剑走轻灵,简直没把那四个人看在眼中,凌厉而辛辣的攻势逼得他们团团转。   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易水流渐感不耐,他在招式上实在可以胜过青木的,然而青木不愧为一代掌门,更兼心怀恬淡,剑上的火候极深,一招一式,在平凡中透着宽博,在惊险中卒能化危为安,不让对手有可乘之机。   易水流急得大叫道:“洁妹!别耗时间。”   很少开口的邢洁这时才破口吐语道:“流兄!你真是,好容易才找到几个像样的人练练手,你又来催了,要不我们换一换怎么样?”   易水流哼了一声道:“这时候你还要淘气,换就换吧!”   邢洁微微一笑。剑光暴盛,劈向最弱的一鸥,一鸥对四象阵本不太熟,无法与其余三人配合,逼得向后一退。   邢洁已像只燕子似的电穿而出,银光疾闪,飘过去接着了青木,将易水流替了出来。   青木见状大惊,连忙赶过去想与一尘等会合,却已被邢洁圈住,只得咬牙迎敌,急喊道:“紧守阵脚!”   四人刚将阵势站稳,易水流已如疾风似的卷进去,他也看清了弱点,乍一出手,又是攻向一鸥。   四象阵牵一动余,一尘与一鹭立刻使剑攻向他的后背,可是易水流背后仿佛长着眼睛,缩肩蜷腿,身形一矮!   两剑都刺个空,而他的长剑却势子未变,惨呼一声,红光迸冒,一鸥的双腿立刻应剑而折,倒地不起。   四象既破,其余三人大惊失色,三枝剑不约而同地又朝他攻去,易水流双腿猛弹,人已射了出去。   惨呼数起,周围的弟子中又有数人饮剑身亡。   青木见一尘等还想去追截易水流,连忙叫道:“到我这儿来!”   三人如梦初醒,立刻合拢来向青木靠去,四象阵是青木教授的,一月虽缺,加上青木仍能发挥威力。   易水流冷笑一声道:“哪有这么容易?”   身形倒蹿回来,恰好迎着一瓢,一瓢奋起全力,挺剑刺向易水流的前胸,又速又准,竟将他逼退。   易水流知道若是由他们师徒四人会合,立刻就是大麻烦,说不定会将自己与邢洁都围在里面。   这一来也许不致失败,胜之殊非易事,所以凝神作势,振剑直举,将他的攻势格开,另一手却迅速无比地点出去。   一瓢想不到他剑中夹指,猝不及防,闷吭一声,胸前立刻指劲洞穿,委然倒地,剑也被格脱手了。   一尘、一鹭悲呼一声,两枝剑抢进来,易水流从容地挥剑平接,剑身顿时产生一股极大吸力,将两枝长剑粘住。   一尘、一鹭奋力拔剑,哪里拉得动?   易水流微笑道:“别白费力气了,若是叫你们把剑抽了回去,我那十年空山,‘神磁心功’就算是白练了!”   二人犹在拼命去拔,易水流冷笑一声又道:“你们再不知死活,我只要趁势一散劲,你们控制不住身步,地上立刻又要添两具残尸!”   一尘气红了眼,厉声骂道:“万恶的贼子,杀吧!武当只要留下一个人,就永远不会与你们干休,这笔血债总有清算的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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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放歌中流 豪情乃英雄本色     这句话立刻激动了周围的弟子,纷纷持剑攻了上来。   易水流大叫道:“你们只要再上前一步,我可要大开杀戒了?”   那些弟子毫无所动,依然持剑挺进,易水流长啸一声,剑身突振,一尘与一鹭只觉虎口一痛,剑柄脱手飞出。   又是两声惨呼,那两柄振飞的长剑又伤了两个人。   一尘定过神来,伸拳取胸,击向易水流,易水流平剑下拍,将他的手臂挥了开去,叱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我要是换了剑锋,你的手还要不要?”   一尘厉声道:“我连命都不要了。”   语毕正待扑上来,青木突地巨喝道:“住手!”   一尘脚步一顿,青木当的一声,将手中长剑掷落道:“算了!我听你们吩咐吧!”   易水流微微一怔,笑道:“掌门人愿意出关了?”   青木点头道:“不错!技不如人,贫道听候任何吩咐!”   易水流收剑笑道:“掌门人早答应了,何必误伤这么多人命!”   青木凄然地叹道:“一尘!从现在起,你就是武当掌门,记住一句话,无论如何,断不能使门户中断,再者,切记今日之诫,好勇逞气者,必无善果,你不许记仇,今后好好地领着门中弟子,一意清修!”   一尘大感意外,泪眼承睫,呐呐地道:“掌门人!您……”   青木凄苦地道:“一尘!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你该懂得我的意思!”   一尘顿了一下道:“是的!弟子知道了!”   青木褪下手上碧玉扳指道:“这是掌门信物。你拿去吧,好好地保存它!”   一尘跪在地上,正准备接受,易水流突然道:“慢着!”   青木望着他怒道:“贫道已然认输,这是敝派家务,尚请易少侠不必过问!”   易水流微笑道:“在下奉命邀请的是武当掌门,不是道长本人,道长若此刻将掌门信物交出,在下只有另外请人了。”   青木不觉一怔,沉吟难决。   一尘却飞快地接过扳指,套在手上起立道:“此刻贫道已是掌门,长白之行由贫道去了。”   易水流怔了一怔才道:“事既如此,当然是道长前往了!”   一尘走到青木身前再次跪下道:“恩师请恕弟子擅越之罪。长白归后,弟子再奉还信物。”   青木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激动地道:“不用了!乱世弱门,掌门人必须懂得忍辱之道,我就是因为不能忍,才招致许多弟子无故伤生,柔草不折于劲风,齿摇脱而舌仍存,这是道家最基本的道理,我却把它忘了,你比我更像个修道人,也比我更配做掌门人,去吧。”   一尘沉重地站了起来,朝易水流与邢洁道:“二位!我们可以走了。”   易水流望了满地血腥一眼,默然地扭转身躯,正待离去,突然殿门口又传出一声清丽的呼叱道:“站住!回来!”   易水流诧然回身,只见真武殿内并排出来三人,中间是一个半老的美妇,旁边伴着一双年青的俊美男女!那半老美妇跨步出殿门,先朝四下看了一眼,然后朝青木望着,青木无言地低头,半老美妇微叹道:“掌门人!为什么不早派人通知我一声,以至于把事情弄得这么不可收拾,要不是我问了值日的弟子……”   青木惭声道:“这是敝派的事,韦夫人远来作客,怎敢惊动!”   “韦夫人”二字使得易水流与邢洁都不禁一震。   半老美妇望着易水流道:“老身朱兰,拙夫韦明远,这是你们首领的弟妹韦光、韦珊!   你们也许不认识,但一定听说过!”   易水流立刻拉着邢洁跪下道:“弟子叩见祖姑、师叔。师姑!”   朱兰冷哼道:“不敢当!你们今天很威风。”   易水流见朱兰睑带不愉之色,惶恐地道:“弟子不敢!弟子完全是奉命行事!”   朱兰冷笑道:“上门凌人,杀人,流血!这也是命令吗?”   易水流道:“弟子等受命之时得到嘱咐,先是以礼相邀,万不得已时,可以采取任何手段,是以弟子等不得不如此。”   朱兰脸色一变道:“你们依的什么礼?”   易水流不敢作声,青木只得道:“神骑旅杜夫人确曾具柬相邀,敝派未曾应命,先有失礼处,当然怪不得他们二位,只怨贫道过于矫情。”   易水流接着道:“弟子们在动手之际,已经尽量不伤人了,否则今日此地,伏尸定不致这么几具!恐怕……”   朱兰大怒道:“混账,在我面前还敢逞勇!”   易水流立刻叩首道:“弟子不敢!”   一尘上来道:“易少侠对晚辈已曾数度留情,韦夫人不可责之过深。”   朱兰轻轻一叹道:“念远实在太不像话了,我该见见她去……”   四个俱无答语,朱兰又对易水流道:“滚吧!去告诉你们夫人,就说这里事由我担下了,过几天我代表武当去向她请罪!”   易水流又叩了一个头起来道:“弟子遵命!弟子立刻转告夫人,准备迎迓祖姑仙驾!”   朱兰哼了一声,易水流与邢洁转身如飞而去。   朱兰望着他们的背影又是一叹道:“一批好好的孩子,被念远教成什么样子了。”   在长江岸旁,有一只扬帆待发的红船。   在船旁,有一堆送行的人与被送行的人。   朱兰朝那一列道装的人作一个万福道:“有劳各位道长相送,列位请回吧。”   青木庄重地作了一礼道:“韦夫人!敬祝一路顺风,希望你能早日寻得韦大侠,更希望夫人此去长白,能够顺利他说服神骑旅,为武林消弭一次浩劫。”   朱兰微笑了一下道:“找寻拙夫的事倒无关紧要,这次我带着孩子出来,主要的是让他们见历见历,倒是神骑旅的事……”   青木深叹道:“神骑旅此次重出,天龙已散,他们当然以天下霸主为自任,挟威以立,受害的当不止敝派一门。”   朱兰也叹道:“妾身知道,我一定尽量说服她,不过念远的口才很好,我不定讲得过她,再者在身份上,她总是梵净山的少主人,我不能过分强迫她,更无权命令她,这其中种种的地方,相信道长是谅解的。”   青木沉重地点点头道:“贫道十分明白,请夫人念在天下安宁,勉力而为吧。至于为敝派解围免辱之德,敝派日后当再谋补报。”   朱兰一面移步上船,一面微笑道:“道长言重了,妾身只憾出来得太迟,未能及时阻拦,以致于伤却许多人命,内心正感不安。”   青木长叹道:“总是贫道无德,才贻门户之羞,再者也是武当合当劫数……”   朱兰见他说话的神情十分伤感,也不好多去撩拨他,连忙率了子女登舟,船夫解缆起旋,悠悠地走了。   这一趟是顺江而下,恰又赶上顺风,船行得特别快,到了晚上的时候,已经走下一百余里了。   韦光在舱里陪着母亲和妹妹用过晚饭后,又谈了一阵闲话,就走到船头上,浏览着江天月色。   月光很好,把银光洒在粼粼的江波上,闪起万道银纹,再加上江边拍岸的涛声,竟是一幅绝妙的声色图!   韦光第一次离开梵净山,也是第一次领略到梵净山以外的天地,再加上得自韦明远遗传的豪情,不禁仰天长吟:   “风急天高猿啸哀,   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本萧萧下,   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江湖常作客,   百丈波上逞奇才,   卧龙跃马男儿志。   仗剑高歌英雄怀!”   这前半阙是杜工部的七律登高,恰能符合眼前的情境,后半阙因为原作过于颓衰,他按照自己的意思改了。   韦光吟罢之后,只觉得胸中豪气激涨,恨不得长啸一阵,心里才痛快,更恨不得找人打上一架,才可以发泄他体内充沛的精力。   正在他豪兴四塞的时候,上游悠悠的荡下一叶小舟,舟上只有一个白衣的女郎,呆呆地凝立在船头。   风飘着她缟白的衣裳,绰约如仙。   可是她脚下的那叶扁舟,却因无人驾驶,在江中或横或倒,随波逐流,那女郎恍如未觉。   借着朗朗的月色,韦光将这样情景看得很清楚,心中不觉一急,因为这女郎的身子望去很单弱,衣着却很华贵。   “她一定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姐,一个人在江边的小船上玩耍,不留心把缆索脱了绊,被江流冲走……   “这样一个弱女,在江上飘流,该是多么危险的事,她一定是吓呆了,以至连喊救都忘了……”   韦光在心中暗忖了片刻,立时有一股义愤激动着他,毫不考虑地双足一点,朝小舟上飞去。   小舟离他的大船本就有一段距离,再加上一阵江流冲激,少说也有十丈远,以韦光的功力,还不能一蹴而过。   所以他的身形先朝江面上落下,脚尖一点水波,再度凌空拔起,然后才徐徐飘落在舟尾上。   韦光跃上小舟之后,立刻开言道:“姑娘不要怕!我来救你了!”   女郎等他开口说话了,才徐徐掉转身子道:“怎么救法?”   韦光不假思索地道:“我先想法把船拢岸,再送小姐回去!”   女郎露齿一笑道:“那敢情太好了。”   她笑的时候,神情美到极点,尤其是她的牙齿,洁如编贝,晶莹似玉,在月下闪烁生光。   韦光的心神随之一动,低头寻视舟内,除了二人立足的地方外,中间还空着二尺余隙地,却无桨揖之流的东西。   不禁将眉头一皱道:“怎么连桨都没有?”   女郎又是一笑道:“要是有桨的话,我早自己划回去了,哪里还用公子相救?”   韦光听得脸上一红,心想这是实话,只怪自己太欠思虑,想了片刻,计上心头,欢声道:“没有桨也行,请姑娘坐下来。”   女郎不解地道:“做什么?”   韦光道:“我学过武功,可以用掌力击水推舟,只是舟身难免晃动,姑娘站着不易保持平衡,恐怕会掉下去。”   女郎依言坐下笑道:“看不出公子文质彬彬的样子,原来还会武功?”   韦光笑道:“我若不会武功,怎能上得了姑娘的船?”   女郎笑着道:“公子从我后面上来的,我没有看见。”   韦光苦笑着摇摇头,心想这女郎夤夜孤身泛舟,船上突然多了个人也不觉得奇怪,多半是个傻丫头。   见她已坐定了,韦光也懒得多作解释,这时船只刚好横了过来,船头对着岸边,连忙叫道:“姑娘小心了!”   一掌朝船后的水面推去,掌力强劲不凡,水面立刻掀起一阵巨涛,奇怪的是他们的坐船却一动都不动。   韦光不觉怔住了,简直无法相信。   以他自己的估计,这一掌少说也有五百斤的劲道,再以二人的载重来计,船身纵不前进如飞,至少也该推出二三丈。   女郎仍是含笑等待道:“我坐稳了,公子快发掌力呀!”   韦光的脸红了一下,再次发掌朝后猛击,这次是用尽全力推出,劲道总在千斤左右,水上波涌尺许。   呼的一声,小舟立刻像枝急箭般的朝前急驶。   女郎欢声大叫道:“公子!您的掌力真好,这不像是腾云驾雾吗?”   韦光这才释然地吐出一口长气,脸上现出得意色。   可是那女郎又叫起来道:“公子!不对啊,怎么离岸越来越远了?”   韦光闻言一惊,连忙举眼望去,果然船正飞似的朝江心驶去,想是第二次发掌时,没有注意到船头的方向。   望着那女郎愁眉蹙额的样子,韦光只能安慰说道:“姑娘不必心急,等它再转向时,我马上再发掌……”   女郎宽慰似的一笑,韦光也感到很兴奋,深以能保护这娇小荏弱天真的女郎为荣,虽然他们还没有交换过姓名。   相对默然片刻,女郎突又笑道:“公子!您的掌力真是奇妙,我们的船还在走呢。”   韦光闻言一惊,这女郎的话确然不错,他们的小船仍在破浪前进,而且速度丝毫未减。   不但速度照旧,船行的方向也改了,此刻小舟已到江心,船首却笔直对准下游驶去,离开他的大船已是很远。   韦光这一惊非同小可,而且对眼前所发生的事,简直不知如何应付,因为每一件事都超出了他的想像。   起先是五成功力发掌催舟,船身竟丝毫不动!   第二掌虽用上全力,船不应行走如此之速,即使此刻是顺流,那力量也不应维持如此之久!   这一切都只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船上另有高明的人物在操纵!   是谁呢?   这个娇弱的女郎吗?   他将一切的情形在脑中飞快地回忆一遍。   从见她第一眼时开始,那时她单独无助地站在船头,一任小舟在浩渺的江心飘摇而全无惊色。   其次是自己登舟之后,她也了无惊色。   这女郎不是傻丫头,傻的是他自己。   她坐在那里,两只雪白的纱袖披在船外,微微地飘拂,不正是船行如飞的最好解释吗?   韦光用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脸色涨得通红。   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目力太差而羞愧。   另一方面他也有着被戏弄的屈辱感。   最主要的是他的自尊心受了损害,他的英雄感受了打击!   过了片刻,他才粗声地道:“原来姑娘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只怪在下有目无珠!”   女郎眨着眼道:“什么高人低人?公子!我不懂你的话!”   韦光望着她无邪的样子,看不出她像是在说谎,然而对于发生在眼前的怪事,他又无法不相信。   想了一下,他突然朝前一掌,掌心对准水面,劲力又提到十成,砰然一声,立刻又激起一道很高的水柱。   这次他采取了与船行相逆的方向,照理船该后退或停止,可是这小船仅摆得一摆,仍是继续前进。   不过韦光可小心多了,他看见那女郎的双臂在无意间朝后划了一下,这次是再无可疑的了。   这女郎不但会武功,而且功力高出他很多。   韦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愤然地道:“在下在登舟之际,原是激于一片义愤与愚诚,不意眼光太差,自取其辱,打扰了姑娘游兴,告辞了!”   说完冷冷一点头,作势就待向江中跳去。   这次女郎不再装痴扮呆了,连忙出声唤道:“喂!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韦光红着脸冷冷地道:“不劳费神,在下自己能走!”   女郎笑道:“你登萍渡水轻功虽好,大概还不能一路踩着水回去吧?”   韦光气呼呼地道:“在下略识水性,飞不回去,还游得回去!”   说完又要往下跳,女郎却哈哈大笑起来。   韦光怒道:“你把我戏弄够了,自然开心,在下无意继续供姑娘消遣,风清月明祝姑娘玩得高兴!”   说完猛一长身,身形往后飞去,然后落向江心,这一回他存心游水回去,所以并未提气。   等到落下来时,他不禁又是一怔。   原来脚下并不是水,依然干干的。   低头一看,身子依然是在舟上,大概那少女又把船赶了回来,恰到好处地凑到他的脚下。   韦光不禁气往上冲,高声道:“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女郎笑着吟道:“卧龙跃马男儿志,仗剑高歌英雄怀,你这位大英雄好男儿怎么做事情有始无终,救人不救彻?”   韦光听她吟的正是自己信口制出的最后两句,不禁把脸又是一红,再者也恨她过于促狭,遂将脸一沉道:“冒昧相救之事,在下已自承孟浪,姑娘何必逼人大甚!”   女郎微微一笑道:“我戏弄了你半天,你不恨我吗?”   韦光高声道:“我当然恨你,但我更恨自己!”   女郎仍是含笑道:“你既然恨我,为什么不想打我,甚至杀我?”   韦光顿了一顿道:“这点小事我犯不着打架,更谈不上杀人。”   女郎突然止住了笑意,换以诚恳的声音道:“公子生性正直,小女子不该如此轻戏,假若公子真为这件事生气的话,我情愿给你打几下出气。”   韦光想不到她突然会这样说,顿了一下道:“在下方才说过,这点小事并不值得打人。”   女郎仍是诚恳地道:“不!公子还是打我几下吧,我不想让你恨我。”   韦光倒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得道:“我不恨姑娘了,行不行?”   女郎正色道:“那你也不生气了?”   韦光道:“不生气了!”   女郎突转笑颜道:“公于既不恨我,也不对我生气,那就不要走了,我一个人玩实在无聊,你陪我玩玩好吗?”   韦光被她一笑,天大的怒气也发不出来,只得道:“家母及舍妹还在后面船上……”   女郎笑道:“不要紧,他们的大船泊着不走,公子随时可以赶回。”   韦光道:“只怕她们找不到我会着急。”   女郎大笑道:“公子这么大的人了,还怕丢了不成?我难得遇上个投机的人,你就陪我聊聊天吧,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韦光还在沉吟,女郎已撅着嘴道:“莫非是公子还在生我的气,不愿意理我?”   韦光遇到这么一个刁蛮的女孩子,也实在是没办法,再者这白衣女郎也似乎有一种吸引他的力量。   想了一下他才道:“也罢,我就陪姑娘谈天吧!”   女郎高兴得直笑道:“公子,你真好!刚才对不起的地方,我向你道歉。”   说完果真盈盈作了一个万福。   韦光连忙还了一礼道:“姑娘别客气了,其实只怪在下阅历太差,就凭姑娘一人独驾扁舟,放舟中流,想来也应非凡人。”   女郎盈盈一笑道:“公子一定把我当做个任性胡闹的野丫头。”   韦光脸上一红道:“哪里?姑娘只是天真不失童心而已。”   女郎浅浅一笑道:“其实我从不跟人开玩笑,今天还是第一次,本来我亦无相戏之意,及至听见公子长吟赋诗,又追到我的船上。”   韦光哈哈一笑道:“姑娘将我当做一个轻薄少年了。”   女郎点头道:“不错!初时我的确以为公子是个挟技自负的假薄浪子,及至公子发急负气离去,我才知道看错了人。”   韦光心中有些得意,忍不住问道:“现在姑娘对我作何看法?”   女郎瞥了他一眼,脸上突现红晕,低声道:“也许交浅言深,现在我觉得公子是个守义不阿的古道君子,所以才腼颜相留,希望能多认识一点。”   韦光被她说得很不好意思,连忙道:“姑娘太谬赞了,韦某太不敢当!”   女郎将脸一正道:“公子姓韦?”   韦光道:“是的,在下韦光,家父韦明远。”   女郎动容道:“原来是韦大侠的公子,武林世家,侠义门风!”   韦光谦道:“不敢当,姑娘又客气了。”   女郎盯着他望了半天道:“江湖上传言韦大侠的公子乃神骑旅首领,叱咤风云,不可一世,想不到会如此年轻!”   韦光笑道:“姑娘错了,那是家兄纪湄。”   女郎诧道:“韦大侠有两个儿子?”   韦光微笑道:“不错!纪湄大哥是家父与五湖龙女萧湄萧姨姨所生。萧姨姨死得很早,家父后来在梵净山续娶家母,生有子女二人,就是在下与舍妹韦栅,江湖极少知悉,现在我们就是出来寻父的。”   女郎点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令尊大人一生侠行无数,技挟海内,他的事迹与情史两传不朽,寒家极为推崇。”   韦光见人家谈到他的父亲情史,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脸红红的没作声,女郎见状又笑道:“公子不必误会,我提到韦大侠与杜山主的一番生死深情,感彻心脾,绝无半点不敬之意。”   韦光讪然道:“在下并无此意,家父与杜山主之事,连家母在内俱都万分同意,杜山主死而复生,避而不见,家父天涯寻觅,至今毫无音讯,家母不放心,故而带了我们兄妹也出来寻访,顺便让我们历练一下。”   少女奇道:“杜山主与韦大侠情坚如石,死而重生,正是一件可喜之事,为什么要避而不见呢?”   韦光轻叹道:“姑娘有所不知,杜山主因泰山大会时,吹奏‘天魔引’,力过而死,家父十分伤悲,运枢回梵净山,原准备身殉的,谁知因故耽搁,杜山主回山后,原来仅是一时虚脱,并未身死,复苏之后,却因容颜已改,不愿再见家父。”   少女叹道:“红颜后恐青春老,常留芳华驻人间,杜山主可算是一个真正懂得情的奇女子,后来怎样了?”   韦光道:“家父虽然早年服过驻颜丹,自得知杜山主死讯后,相思煎熬,也告苍老起来,故闻杜山主未死,发誓天涯觅访……”   女郎感动含泪道:“这是一桩多么美妙的感情啊,但愿他们能够重逢,白头侠侣,重照人间,天下没有比这更美的事了。”   韦光默然片刻,才想起来道:“还没有请教姑娘芳名。”   女郎用手一擦珠泪道:“寒门姓白,贱字纫珠,与公子还有一点渊源。”   韦光一怔道:“莫非今尊与家父有旧?”   白纫珠摇头道:“不是!家曾祖与韦大侠的师租天龙子,还有一位捻花上人,是方外至交,刻下两位老人家都在寒舍与家曾祖作伴。”   韦光跳起来,高声欢叫道:“真的,白姑娘,快带我拜见一下去!”   白纫珠摇头道:“这恐怕不容易吧,三位老人家不太愿意见外人。”   韦光忙道:“没有问题!除了令曾祖白老公公不太熟外,捻花上人是我环姑姑的师祖,对于我这小辈,他们应该不会拒绝的。”   白纫珠偏着头道:“也好!姑且试试看。”   韦光高兴得一揖道:“谢谢你,白姑娘!请问姑娘芳龄?”   白纫珠扁着嘴道:“我今年十七岁。”   韦光初是一怔,继而会过意来,笑道:“既是我们有着这份渊源,我痴长一岁,托大叫你一声妹妹吧。”   日纫珠嫣然一笑,鼓动双袖,轻舟如飞飘去。   轻舟越过了停泊的大船,船舱中烛光莹然,朱兰与韦栅正在焦急地企望,不知道韦光上哪儿去了。   韦光正想出声招呼,然而白纫珠却毫无停意,一晃就过去了,韦光空自着急,白纫珠微笑道:“韦哥哥,你可是有点不放心?”   韦光略有不乐地道:“她们已经看见我,至少你该让我打个招呼。”   白纫珠笑着道:“你别着急,我早就替你招呼过了。”   韦光不信地道:“我怎么没看见?”   白纫珠笑着不语,舟行依旧,然而韦光的耳中却依稀听见有人用极清楚而又极轻微的声音叫道:“韦哥哥!”   韦光正在发愁,闻言忙应道:“珠妹!什么事?”   白纫珠笑道:“我口都没开,你怎么知道我叫你?”   韦光心头一动,恍然悟道:“原来你是用这个方法通知我母亲的,这种功夫真妙,我记得环姑姑也会,叫什么‘梵音心唱’。”   白纫珠笑道:“‘梵音心唱’是佛门神功,也是捻花上人的独门禅学,我还没有这么好的福缘,蒙他青睐传授。”   韦光道:“那你用的是什么功夫?”   白纫珠道:“这是我曾祖父独创的‘凤吟传音’,我功力不够,只能送到两三里,若是太公他们,千里之外,谈笑自若。”   韦光摇头道:“千里传音,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白纫珠正颜道:“你别不信,有一次,我太公与天龙子下棋,天龙子在巫山顶上,太公坐在家中,捻花上人在大巴山。”   韦光不解道:“下棋要三个人干吗?”   白纫珠道:“太公与天龙子口授棋路,捻花上人负责为两方布子,三地相距不下千里,他们居然连下了三盘,一子不错。”   韦光摇头叹息道:“隔坪对局还听过,千里传着则连想都不敢想了。”   白纫珠笑笑不答,片刻忽然道:“令尊技称天下第一,令兄也呼叱一世,怎么你……”   韦光脸上一红道:“我大概是西出长安不见家(佳)吧!”   白纫珠微笑道:“比诸江湖有余,放之尊府则不敢恭维!”   韦光惭愧地道:“家父遍历江湖,仇牵冤结,弄得心灰意懒,所以禁止我们习武,这点功夫还是家母教的。”   白纫珠摇头道:“没道理,武学世家中怎可有庸俗子弟?韦伯伯太想不开了,习技用以强身有何不可?譬若寒门……”   韦光苦笑道:“我家跟你们家不同,只要姓上这个韦字,就有说不完的麻烦,所以家父的用心不谓不苦。”   白纫珠道:“那更该把功夫学好,免得遇上强敌时,措手无及。”   韦光道:“还有一点是家父无暇传授,这些年来他从未休息过,我大哥的功夫是在外面另有遇合的。”   白纫珠道:“我知道!一部紫府秘籍,也不见得怎么样,我教你一个办法,等一下见到老人家时,你求求我太公。”   韦光奇道:“我要求也该求天龙子祖师才是正理。”   白纫珠道:“天龙子是个最疏谈的人,求他没用的,捻花上人只收出家人,更不必求他,太公也不管事了。”   韦光道:“白太公既不理事,求之何益?”   白纫珠急得咬牙道:“你真笨!太公自己不管事,我父亲可以收你做弟子,只要太公一点头,包你不在令兄之下,只是……”   韦光傻傻地道:“只是什么?”   白纫珠将脸一红道:“没什么,以后再说吧。”   韦光莫名其所以然,等了一下才道:“一切看机缘吧,我不愿凡事强求。”   白纫珠脸色一变道:“难道你不想上进,永远守着这一点窝囊本事?”   韦光苦笑一下道:“绝艺谁人不想,不过做人应守本分,凡事不起贪念,我现在这点功夫也许不在你眼中,然而放之世上,有多少还求之不可得呢!”   他说时脸上呈现着一种谦冲恬淡的表情,这种气质不仅他的异母兄长韦纪湄比不上,连韦明远都比不上。   白纫珠忽然感动,尊敬地道:“韦哥哥!我实在不够了解你。”   韦光轻轻一笑道:“我们相见才多久,连我母亲从小将我抚育长大,她也说不了解我,甚至于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白纫珠轻轻地道:“希望将来我能懂得你多一点。”   说完这话,她自己的脸先红了。   韦光也觉得心中一荡,这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禀承着他父亲所有优秀的遗传,出生在梵净山绮红丛中。   然而今天他还是第一次接受到一个女孩子微妙的情意。   轻舟滑进一条小汉,再滑进一片浅港,在一个渡头上停住了,白纫珠首先跳下船道:   “到了。”   韦光就着月色放眼望去,不禁出声赞道:“好地方,这简直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土!”   白纫珠微笑道:“这儿有个最俗气的名字——白家屯。不过是些桑麻田圃,没有一株桃花,更不配说是仙土。”   韦光笑道:“远山含秀,近树毓翠,这亭阁园池,哪一点不是仙家风味?人杰地灵,难怪会生出你这么玲珑缥绡的绰约仙子!”   白纫珠娇羞地道:“韦哥哥!我知道你老实,原来你也是一肚子坏水。”   韦光笑着道:“我说的是真话,坏不坏只有天知道。”   白纫珠红着脸,低头在前领路,进入一所大庄院。   虽是平房,建设得十分典雅,足见主人心胸不俗。   白纫珠望见一间屋窗上烛光莹然,低声向后面道:“爸爸还没睡,我们吓吓他去。”   韦光方觉不妥,白纫珠已经轻手蹑脚地过去,韦光第一次上门,又值夜深,当然不能出声叫喊,只得由着她。   不过他自己的身形却留住未动。   白纫珠才挨近窗口,里面已有一个洪亮的声音笑道:“野丫头,在江上疯够了,又想来捣鬼!”   白纫珠娇笑着跳脚道:“爸爸!还有客人呢,您又乱骂人。”   窗子推开了,露出一张秀逸的中年人脸庞,峨冠儒服,相貌堂皇,微笑着对白纫珠道:   “淘气鬼!半夜三更,还带什么客人回来?”   乃至发现韦光时,脸色不禁一变,似乎没想到女儿民夜带回的客人,会是一个少年男子!   韦光立刻上前一躬道:“晚学弟子韦光参见白前辈。”   那中年人微一点头,深湛的眼光仍是盯着他望。   韦光被看得很窘,不安地站着。   白纫珠在旁急迫:“爸爸!您是怎么啦?也不请人进去坐一下。”   中年人仍无表示,却瞪了白纫珠一眼。   白纫珠急得再道:“这是方今第一奇人太阳神韦大侠的次公子。”   中年人这才色雾道:“原来是韦世兄!请进,请进!”   韦光又是一躬道:“晚辈夤夜造访,殊为失礼,今夜不敢打扰,等明日再来吧。”   说着立刻转身,原来他看出这中年人对他好像颇为怀疑,少年人傲气上冲,所以就想告辞离去。   白纫珠急得叫道:“韦哥哥!你怎么走了呢,不是说过要去见天龙老爷子的吗?”   接着又对中年人叫道:“爸爸!你把韦哥哥气跑了,我可跟你没完。”   韦光还没有举步,突地眼前人影一闪,那中年人已经站在前面,身法快得简直令人难以相信。   韦光正在发征,那中年人已笑道:“佳客辱临!怎么就要走呢?请!请!”   说着伸手一拦,韦光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劲力将他吸住了,身不由己地被他带进屋里。   中年人先将他让在一张檀木太师椅上,然后才笑道:“在下白啸夫,虽未见过令尊却是心仪良久,难得世兄前来,方才多有失礼,尚祈不必介怀!”   韦光见人家态度转为很客气,倒是不能再发作,只得在椅上站了起来,重新作了一礼道:“小侄随家母路过此地,得遇令爱,因问知天龙祖师驻驿华府,一时仰慕至极,才冒昧晋谒!”   白纫珠委屈地一扁嘴道:“爸爸也是的,难道我还会把不三不四的人带回家来?”   白啸夫被她说得脸上一红,笑骂道:“都是你这鬼丫头,早又不说明,害得我在韦世兄跟前失礼,现在还好意思来怪我?”   白纫珠嘟着嘴道:“我才到窗子口,你就出来了,人家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总不成要我一进门就大声地嚷起来。”   白啸夫被她说得闭口无言,只得笑骂道:“丫头越来越没规矩,看样子要老子向你赔罪才好!”   白纫珠得意地一掀嘴角笑道:“您做长辈的应该知错认错,才可以给我们做个榜样!”   白啸夫笑着道:“好了!姑奶奶,爸爸错了,向你道歉!这该行了?”   白纫珠咭咭地掩嘴直笑,韦光看他们父女笑谑亲热的情形,想起自己的父亲,不禁感触万端,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白啸夫闻声微异道:“在下家教不严,致使小女全无一点规矩,惹世兄笑话了!”   韦光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解释道:“哪里,哪里!前辈这等亲子笑谚,正是天伦无上乐趣,晚辈不过是触景生情,感怀身世而已。”   言下颇为黯然,白纫珠奇道:“韦哥哥!莫非韦大伯对你很凶?”   韦光苦笑道:“家父对我们从未疾言厉色过,只是我长到这么大以来,难得有几天与家父相聚在一起。”   白纫珠见他的神色不愉,连忙把笑颜收起。   白啸夫轻叹一声道:“其实也很难怪得令尊,韦大侠行侠人间,以天下为己任,为武林张正义,席不暇暖,这正是令尊叫人尊敬处。”   韦光连忙起立道:“多谢前辈!晚辈代家父敬谢谬赞。”   白啸夫摆手道:“坐下!坐下!我们家散漫惯了,不拘这些礼数。”   韦光又觉得一股暗劲送来,将他推回椅子上,力道十分自然,不禁对他深厚的功力十分钦折。   白啸夫回头对白纫珠道:“你看看人家韦世兄多有教养,哪像你野人似的?”   白纫珠站起来,庄容敛在道:“是的,父亲大人!女儿以后一定改过迁善。”   白啸夫初是一怔,后来才知她是故意做作,不禁大笑道:“淘气,淘气!鬼丫头,你是存心在呕我!”   白纫珠也笑道:“人家学规矩了,您又不满意,做你的女儿真难!”   父女二人相与大笑起来。   韦光也陪着笑了,笑声中他似乎分沾到一丝家庭的温暖,虽然他曾在朱兰的爱中长大。   但光是一个母亲的慈爱,对孩子是不够的,尤其是男孩子。   笑溶化了韦光的拘谨,使他能够与白啸夫从容地交谈着。   在一段愉悦的谈话中,白啸夫发现这俊美的男孩子实在是一块璞玉,那是指武功而言。   在文才上,韦光似乎并不比他数十年的研读差多少。   在谈话的过程中,白纫珠始终是静静地听着,既不淘气,也很少插嘴,红红的脸上浮着笑。   她变得温驯,柔和,仿佛已经成长了。   白啸夫偶而注意到她的转变时,心中不禁涌起一种落寞、凄凉的感觉,他已经失去这个娇小可人的女儿了。   这是只有一个细心的父亲才能体验到的心情。   谈了很久,茶换了三四道,韦光才想起道:“晚辈此来本为晋谒天龙祖师的,能否请前辈先容一下?”   白啸夫微笑道:“这差使只有珠丫头能够做到,老人这有虔修的静室,我们轻易不准入内,只有她还可以自由出人。”   白纫珠立刻站起来兴奋地道:“走吧!现在就去,韦哥哥既是天龙老爷子的门下后辈,相信他一定会接见的,不用通报了。”   白啸夫一看天色道:“他们大概还有一刻工夫才出来呢。不妨等一下。”   白纫珠道:“还是现在去吧!韦哥哥为了表示心虔,应该先等一下。”   白啸夫人笑道:“丫头!你鬼心眼真多,仔细天龙老爷子给你一顿板子,他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你别在他跟前耍滑头!”   白纫珠将眼一翻道:“我不怕!有太公在,他不敢打我的。”   白啸夫大笑道:“去吧!去吧!恐怕你还要给韦哥哥面授机宜呢。只希望你多疼爸爸一点,别给我添许多麻烦就是了。”   白纫珠粉脸一红,樱唇欲启又闭,到底没说什么。   白啸夫哈哈大笑地走了。   韦光也有知觉,脸红红地站了起来,跟在白纫珠后面,向内院走去,心情显得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   在所有人中,就仅是环姑姑(萧环)见过师祖。   他将是第二个有这份荣耀的人。   他的父亲和杜山主,都曾经为了寻访祖师而空途跋涉,他却在无意中得到这份难得的机缘。   穿过一片幽密的竹林,又到了另外的一所庭院。   这儿的建筑很简朴,却又显得很庄严,参天的古松,稀疏地矗立着,松下有花鹿酣卧,见人不惊。   竹篱上爬满了藤萝,那细小的花在夜间都闭上了,但是到天明时,它一定是在晨曦中与露珠辉映。   篱旁有一片残塘,青蒲绿苇,红苕紫汀。   塘中有一对悠然缩颈小息的白鹤。   这情境够诗意的,也够宁静的,虽然是在残月的光辉下,这儿仍隐隐地透着一种或仙或佛的神秘气氛。   白纫珠一望那篱后深闭的洞门道:“我们是来得早一点,那门还没开呢,否则一清早,二位老人家一定要出来迎日练气。”   韦光轻轻地道:“那我们就在这儿等一下吧。”   白纫珠道:“枯等无聊,我们随便谈谈好了。”   韦光摇头道:“不妥!三位老人家都在静修,我们别扰乱了他们。”   白纫珠格格浅笑道:“练神的境界贵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动,霹雳及于身而目不瞬,以三位老人家的修为,哪里还在乎人家扰闹?”   韦光道:“也许对老人家并无影响,但总是不太尊敬。”   白纫珠笑道:“你可是心中觉得有点怕?”   韦光点头道:“这不是怕,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白纫珠大笑道:“韦哥哥,若是你用这种呆头呆脑的态度去见天龙老爷子,我保你会挨一顿好教训,他们最随和了。”   韦光未曾作声,白纫珠又得意地道:“我太公是随和惯了,天龙老爷子更是滑稽透顶,有时还跟我捉迷藏呢,至于那捻花上人,是个修野狐禅的假和尚。”   韦光固执地摇头道:“敬生于心,心本于性,我学不来你的样子。”   白纫珠气得一跺脚道:“你真笨,放活泼一点不行吗?”   韦光仍不改恭敬之态,白纫珠只好撅着嘴干生气。过了一会儿,她忽地眼珠一转,笑着问道:“韦哥哥,你看我爸爸怎么样?”   韦光笑着道:“功力出神入化,为我生平所仅见。”   白纫珠急道:“我不是问武功,我是说他给你的印象如何?”   韦光庄容道:“慈祥俏梯,对之如沐春风。”   白纫珠笑道:“那你是不讨厌跟他在一起了?”   韦光道:“我是晚辈,怎么敢说讨厌二字,只怕没有那么好的福缘,而且白老伯学识渊博,恐怕不会喜欢我这样的笨人。”   白纫珠摇头道:“不!爸爸很看重你呢。”   韦光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白纫珠道:“他对其他人从未谈过那么多的话,也从来没有那样高兴过。”   韦光问道:“你们这儿还有些什么人来往?”   白纫珠顿了一顿才道:“屯外柳家庄的柳氏兄弟,他们与我们都是邻居,又是世交,爸爸偶尔也传过他们一点功夫,可是从未假以辞色。”   韦光想了一下道:“也许因为我是外来生客的关系。”   白纫珠摇头道:“不!爸爸一向不喜欢他们,所以只收他们做记名弟子。”   韦光奇道:“老伯为什么不喜欢他们呢?”   白纫珠轻轻一哼道:“因为我讨厌他们,爸爸也跟着讨厌他们了。”   韦光再问道:“你又为什么讨厌他们呢?”   白纫珠一顿脚道:“讨厌就讨厌,为什么又非要理由不可呢?”   韦光摇头道:“没道理,哪里有这种事呢?”   白纫珠气道:“就有这种事,你真笨,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们呢?”   韦光怔了一下,忽又笑道:“那么老伯对我客气完全是拜你之赐了?”   白纫珠的脸上飞起一阵红晕,低声道:“你原来是装傻?”   韦光却有点糊涂,他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却哪里能体验到女孩子微妙的心情呢?时间在静默中又过去了片刻,白纫珠一看天色,已是曙光微现,那钩斜月更淡了,连忙对韦光道:“你准备一下,老人家快出来了。”   韦光立刻正容肃貌,而且还整了一下衣衫。   白纫珠再叮嘱道:“记住!要大方自然,别拘束,更别忘了求我太公……”   话没有说完,忽然身子拔高了五六尺,白纫珠一面呀然惊呼,一面在空中手舞足蹈。   原来她脑后长长的秀发,突然被人抓了起来,将她凌空的吊住,那人正好坐在她头顶的树枝上。   韦光也是一惊,连忙朝上看时,只见抓白纫珠的是个道装老人,朱颜鹤发,道貌岸然,身披青色道袍。   在他身旁还坐着两人,一个是脸若冠玉的儒服老人,一个是身披僧袍,头留长发的长脸老者,手上拈着一枝绿梅。   韦光心中一动,知道抓白纫珠的一定就是他的祖师天龙子,另两个则是捻花上人与白太公了。   略作盘算后,他立刻跪下虔诚地道:“曾徒孙儿韦光叩见祖师爷。”   白纫珠朝上一望,立刻笑叫道:“老爷子!快放我下去,您还有后辈在这儿呢!怎么也老设正经,留神我等会儿拔您的胡子!”   天龙子呵呵大笑道:“鬼丫头,专门调皮捣蛋,自己使坏不说,还想带领着别人闹鬼,今天非吊你一天不可!”   白纫珠急得向儒服老人叫道:“太公!您怎么眼看着曾孙女儿受人欺侮?”   白太公微微笑道:“女生外向!我灰透心了,今天绝不替你求饶!”   白纫珠虽在空中,也不禁脸上一红,知道方才与韦光的谈话,早被三个老人听见,只不知他们何时出来的。   天龙子吊得她并不痛,只是手脚无处使力,空自乱舞一场,没有一点办法,只得又向捻花上人求道:“上人!您行行好帮个忙吧!”   捻花上人笑着摇头道:“假和尚纵然有心,只因参的野狐禅,道行不足。”   白纫珠知道刚才讲他的话,也被他听见了,干脆睹气闭眼不再相求,听任身子在空中摇晃着。   韦光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因此看不见她的窘相。   天龙子吊了她一阵,才开口微笑道:“丫头!你以后还调皮不?”   白纫珠睁开双目,连忙道:“不敢了!老爷子!”   天龙子笑着向上一提,将她拉上树枝,白纫珠脱了羁绊,坐在天龙子身畔,望着韦光道:“老爷子,那儿还趴着一个磕头虫呢!您叫他起来吧。”   天龙子微笑道:“多跪一会你就心痛了?”   白纫珠满脸绯红,娇羞万状,急啐道:“这也像个长辈说的话?我真不好骂您!”   天龙子笑道:“骂什么?狗嘴里不长象牙是不是?”   白纫珠笑道:“这可是您自己说的,我没说嫌您的牙长!”   白太公与捻花上人都大笑了起来,白太公带笑道:“骂得好,骂得好,你这叫咎由自取,当着小孩子的面,无行无状,也该受此一骂。”   天龙子也笑道:“老白,你还是疼她的,方才吊了她一下,你口中不说,心里却恨透了我,所以才帮着小辈们气我。”   白纫珠轻盈地一扭身,移过去扶着白太公的肩头道:“太公当然是疼我的,我们是一家人嘛!”   白太公笑着道:“丫头别灌米汤了,太公疼你已经不值钱了,现在你的心中,大概也不稀罕太公来疼了!”   白纫珠羞红着脸,连连捶他的背道:“太公!您也胡说?”   白太公一面笑,一面对天龙子道:“叫他起来吧!再跪下去我这几根老骨头都要拆散了。”   白纫珠捶得更厉害,天龙子已笑着道:“起来吧!有人要为你弑祖了!”   韦光在地上恭敬地起立,又准备向白太公与捻花上人跪叩,天龙子举手一拂,含着笑容道:“别再做叩头虫了,方才就算是一礼三行,所以要你多跪一会儿,你心里不觉得委屈吧?”   韦光惶恐地道:“孙儿怎敢……”   天龙子仔细地端详他一下,微笑道:“嗯!不错!英透眉宇,精蕴六魄,比你老子还强一点。”   韦光微怔地道:“祖师爷见过我父亲了?”   天龙子等道:“当然!只是他没有看见而已。”   韦光庄敬地道:“父亲对祖师父孺慕已极……”   天龙子微笑道:“我与你父亲缘止于此,他无须见到我。”   韦光立刻又问道:“祖师爷有何训示要孙儿代谕父亲的?”   天龙子摇头道:“没有!他的作为还令我满意,江湖上大概还需要他去应一次劫,以后就叫他跟杜素琼好好修真吧!”   韦光脸色一动,心知祖师爷有预知休咎之能,然而听口气好似韦明远不会有凶险,所以也不敢再问。   天龙子又对白太公道:“老白!你看如何?”   白太公微微一笑道:“你都说好了,我还有什么意见呢?只怪啸夫没有儿子,便宜你们了,不过孩子实在是不错。”   白纫珠听到这儿,忽地脸上一红,什么都没有说,轻轻地飘身下树,躲在树后,对韦光直比手势。   韦光却不敢看她,因此没有领会。   白纫珠心中大急,几乎要出声招呼了。   白大公在树上微笑道:“丫头!别着急,太公不要他叩头,答应过的事情还会赖皮吗?   一切都遂了你的心了。”   白纫珠的脸红得如此刻天边的朝霞,一扭身正想跑。   白太公笑着叫道:“丫头,别跑!有事情要你做呢!”   白纫珠一面跑一面叫道:“我知道!叫爸爸去。”   天龙子哈哈大笑道:“这孩子学会我的未卜先知了。”   白太公微微一笑道:“你别老拿那点本事显摆,近来我忽然有点预感,好像我们的如意算盘打得不太灵呢。”   天龙子一怔道:“胡说八道!你也有神通了?”   白太公尚未答话,捻花上人已正容道:“我也仿佛有点感觉,只怕我们无法静得了,好在这是以后的事,我们不必庸人自扰。”   天龙子不信地道:“哪有这种事?”   白太公道:“有我们这三个老不死,焉知没有别人,不过这只是心灵上偶尔一阵波动,暂且不必理它,先谈目前的事吧。”   天龙子略一沉思才对韦光道:“小子!你知道我们说些什么吗?”   韦光诚恳地道:“孙儿略有所知,珠妹已经预示过,只是孙儿自惭愚劣,怕不够资格列入白老伯的门墙。”   天龙子微笑道:“小子悟性很好。早在三天以前,我们已经预测到你会来,我也跟白太公商量好了,你的福缘不坏。”   韦光心中一阵惊喜,立刻对白太公跪下道:“多谢太公。”   正要叩下头去,白太公已伸手拦住道:“白家功夫向不外传,但是寒门宗脉只能到珠儿为止,不得不想到你。小子!你懂得没有?”   韦光道:“孙儿懂!不过这事情要待……”   白太公轻轻一叹道:“你母亲今天会到,那时你祖师自会传谕作主,问题是你自己愿不愿意,这可不能勉强的。”   韦光庄重地道:“孙儿誓必终身善待珠妹。”   白太公宽慰地一笑道:“能这样就好了!”   天龙子又庄重地道:“太公所以要这样做,并不是怕他的技艺绝传,实际上还有一件重大的责任与你来担负,并不仅要你做白家的女婿就够了。”   韦光一怔,惶恐地道:“什么责任,孙儿可以先知道一点吗?”   天龙子微叹道:“这事情我们也无法先期预知,大概可以臆测到武林中会有一次大劫,需要你去消弭。”   韦光坚定地道:“孙儿一定尽力而为之!”   白太公与天龙子对望一眼,两个老人都流露出欣慰的笑容,他们从这个年轻人的气度中,看出他的决心与诚意。   白太公慈蔼地道:“孩子!但愿你不负所望,将来的一切都交给你了,我们三个人约好了要作东海之游,就是为了等你才耽误至今,现在可以放心邀游去了,一会儿啸夫来了,你告诉他一声,我们先去了。”   说时三人相继离树下地,韦光不禁有点孺慕地道:“太公与祖师爷不能多留一下吗?”   白太公微笑道:“饮啄注定事,会晤前生缘,不再为你们耽误了。”   韦光还想说话,突觉神智一阵迷糊,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置身在前面白啸夫的书室里了。   不但白啸夫与白纫珠在他身旁,连朱兰与韦珊也在那儿,每个人都笑吟吟地望着他。   韦光首先惊诧地道:“娘!妹妹!你们来多久了?”   朱兰轻轻一笑道:“来了半天了,连亲家都攀好了。痴儿,你真有福气,找到这么一个玉人美侣,更得到那么好的机缘!”   白纫珠羞红着脸,躲在白啸夫的后面,却用含情脉脉的眼光望着他,韦珊也笑嘻嘻地望着他。   韦光这才想到自太公与天龙子等一定将所有的事情都留有预示了,心中又喜又担忧,呆呆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欢喜的是初见白纫珠时,心中对她即有一种异样的情悸,现在如愿以偿,常得玉人为伴。   担忧的是白太公等最后留他的责任,一定是相当的艰巨,虽然可以习得一身超凡的武功,尚不知是否能胜任。   朱兰笑着催促他道:“痴儿!还发什么呆,快拜见岳父大人呀!”   韦光如梦初醒,立刻跪下道:“叩见岳父大人。”   白啸夫含笑不动,受了他三拜之礼后,才含笑扶起道:“珠儿属意于你,太公也看上了你,我这个做岳父的还有什么话说?只是我仅此一女,日后白家宗嗣……”   朱兰立刻道:“亲翁放心好了,韦家只要多一个孙子,就是白家的。”   白啸夫欣慰地笑道:“谢谢夫人!白门得托福荫,不使宗嗣斩绝,则白氏列祖列宗,都会感激夫人的,再者小女愚劣不堪,也盼多于管教!”   朱兰笑道:“亲翁太客气了,令爱仙露明珠,犬子实在高攀了,倒是犬子,还要请亲翁费心教导,因为拙夫不常在家,妾身那点功夫,实在不足以入方家之眼。”   白晓夫笑道:“夫人无须太谦,我一定尽最大努力,而且这点功夫,不传令郎,也别无人可授,何况尚有祖上谕令!”   大家客气一阵后,言笑甚欢,家人早已设好筵席,相与邀饮,己成一家人,感情自是更融洽了。   酒过数巡后,突有从人来报道:“柳家两位少爷来了!”   白纫珠眉头一级道:“两个讨厌鬼,又来做什么?”   白啸夫低声叱道:“珠儿!不许失礼,你现在是韦家的媳妇了,怎么还是这个淘气样子,也不怕韦夫人笑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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