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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 一 章 混世龙蛇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 一 章 混世龙蛇   八桨浪里钻快船靠上了码头,江流浊浪滔滔,春汛余威犹在,水势湍急,码头的船只浮 荡摇摆不定,旅客们纷纷登岸,各找旅舍投宿。   这艘快船显然不打算在镇上停泊,系妥舟,旅客并没有出舱活动。   片刻,码头来了五位雄赳赳的大汉,在舟子的客气招呼下,登舟钻入舱内,逗留了许 久。   左方不远处停泊的一艘小船,有两位中年人倚在舱窗浏览江景,目光转投在码头上,看 清了登船的五大汉,两人互打眼色,脸色微变。   “罗家五虎竟然在这处小镇出现,岂不透着邪门?”那位留了八字胡的中年人,皱着眉 头向同伴讶然问。   “可能约了人在这里会面,不会逗留的。”同伴的一双鹰目冷电湛湛,指指随时准备解 缆的几名操舟大汉:“快船内的人不出舱,无法看出来路,肯定不是好路数,八成是臭味相 投的一窝蛇鼠。”   “可能。罗家五虎是镇江一带的黑道凶枭,和他们走在一起的人,决不是正人君子好东 西。”   “咱们得招子放亮些,决不容许他们在这里作案。”   “好,得多费心盯牢他们。”   “不必操之过急,最好能在他们作案的现场,把他们弄到手,然后再绳之于法,不能便 宜了他们。”   “对,不需打草惊蛇。开船了?”八字胡中年人讶然叫:“原来是约了人在这里会合, 神不知鬼不觉。这里地处偏僻,不会引人注意,确是聚会的好地方。”   “咱们也准备。”   立即有六名船夫出船,准备解缆动身。   罗家五虎所登上的快船,十余名舟子正准备驶离。   这里是江左的枞阳镇,全名叫枞阳上镇。   地属南京安庆府桐城县,是练潭河(枞阳河)的入江口镇市。练潭河也称练潭湖,源出 潜山县东北界的黄马河,原称枞阳河。   西引练潭,北通孔城,南入大江,西北有白兔河汇合。百余年后,一场大洪水,形成巨 浸白兔湖。   那时,京师正式北迁仅十余年,南京不再是一座兵城,不再是政治中心,但反而更为繁 荣。   繁荣的另一面,便是风气败坏,百病丛生,成了犯罪者的天堂,三教九流江湖朋友的猎 食场。   大江是南京的血脉,是一条最繁荣的水路交通大动脉,沿江各埠商业鼎盛,便成了全国 财富集中的精华区,也是罪案发生最多的杂乱区。   但枞阳只是一座小镇(有上镇下镇),已非往昔风貌。千多年前,这里是枞阳故县,且 是历史名城。   汉书武帝纪:元封元年,自寻阳浮江,薄枞阳而出,作枞阳之歌。后来在元封五年,始 正式建枞阳县。   其实镇比起其他沿岸小市镇,已经不算小了,码头西端,便是安庆课税局枞阳分司的衙 门,规模比江对面东南的贵池县税局要大些。   快船不向上游的安庆府城行驶,却驶入练潭河。   两位中年人的船,也毫不迟疑驶入河口。

大江这一段的江左地区,有山、有水、有湖泊、有沼泽区、有良田,民丰物阜,人杰地 灵。   三百年后,文坛的桐城派在这里茁长。   但当时绝大多数地区,民风朴实保守,与外界甚少往来,很少过问与己无关的事,甚至 附近村落或城镇发生事故,也不加过问。   镇西二十余里的蓼湾村,仅有三十余户人家,被四五座大湖泊所围绕。   村宅也沿地势修建,零星散落鸡大相闻,邻宅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小事故,谁也不想深 究。   村北靠河湾的刘家大宅,是本村的首富,主人刘大爷身份是力田的地主,但在府城以暗 东身份经营商务,日进斗金。   村民对刘家大宅的事。一向懒得过问,也不想过问。   刘家的大宅大得有十余栋楼房,长工佃户婢仆成群,对村中事务相当热心。刘大爷宏盛 和气慷慨,但很少在家,村民很难看到他的身影,难免显得疏远陌生。   去年岁末,刘家大宅突然有许多生面孔进出,私用码头往来的船只出入频繁,但并没有 引起村民的注意,刘家往来府城皆使自己的船只。   蓼湾村属桐城管辖,地方发生事故,须至百里外的县城办理。但乘船至枞阳上镇仅二十 里,镇至府城约在六十里左右,至府城办理不但近,而且完全可用舟代步十分方便,与府城 的关系,比与县城密切多多,有些人甚至一辈子没到过县城。   码头北端另有一条隐蔽的水口,通向有如沼泽的内湾。刘家的一些隐蔽房舍,就建在内 湾的底部,没建有码头,船直接靠在湾岸上。   在河上行驶的刘家船只,靠上外码头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其实等到河上没有其他船艇 上下,刘家的船便悄悄驶入内湾失去踪迹。   跟踪的船泰然驶过码头,驶向上游,似乎不理会罗家五虎的船,不停下来侦伺。   枞阳上镇环境单纯,这一带的村落都不大,地势幽僻,没有任何吸引江湖龙蛇注意的条 件,是相当封闭落后的无利可图穷乡僻壤,稍有野心的人也不屑一顾。   猎食在数百里下游富裕的镇江豪霸,竟然出现在这里,难怪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可知刘 家大宅必定不寻常。但刘大爷宏盛,仅是本地的一位颇罕人望的地主而已。   这一带是私人产业,平时不可能有外人走动。蓼湾村的村民,也不愿涉足其间。   刘家大宅另建有零星小宅,散落在湾底附近,即使是大白天,这一带也显得幽邃荒僻, 弥漫着一股令人寒栗的气氛,似乎草木森森林中隐藏有鬼怪妖魅,随时皆可能发生不测的灾 祸。   大院深处的秘室中,主人刘大爷带了几位首要人员,其中有罗家五虎中的两虎,治酒接 待十二位粗胳膊大拳头的佳宾。   佳宾中有两位女的,徐娘半老,依然美艳动人,带来几分柔的气息,冲淡了过旺的刚 气。   刘大爷年已半百,高大魁梧红光满面,笑容常挂颇有几分富商或仕绅的气概,不像一个 练了武功的高手。   主客似乎彼此之间平时颇有往来,敬酒时相互祝贺近况如意,部份人士更流露出深厚的 交情。   十二位佳宾中,隐约可以辨出属于三或四个组合的人,组合与组合之间颇有交情,虽则 有几个人在客套中,偶或流露出貌合神离的表情。   酒过三巡,先是两桌的人寒暄客套一番,不久酒酣耳热之后,主人终于话上正题。   “诸位远道而来光临寒舍,想必对本盟事先已有相当了解。”刘大爷先敬了佳宾一杯 酒,吸引在座佳宾的注意,以震耳的洪亮嗓音笑吟吟一字一吐:“不管尔后诸位是否加盟, 在下皆由衷表示谢忱。希望在这两三天驻驾小留中,诸位能对本盟作进一步了解,再决定是 否加盟。不论诸位的决定如何,本盟的弟兄皆尊重诸位的决定。诸位有何疑问,何妨提出磋 商?只要在下能回答的问题,在下保证不会有所保留。”   “在下请教刘兄。”左首的那位留了大八字胡,相貌威猛的中年人微笑着说:“请教, 刘兄既然不是贵星宿盟的盟主,真正的盟主又是谁?目下何在?”   “在下只是星宿盟七位发起人之一,两年来,一切规章大致已经完备,发展也从下江扩 张至吴头楚尾。但实力仍嫌不足,扩展不如理想,希望能在今后这一年中,能结合一江两湖 的同道,共襄盛举正式打出旗号,正式建立山门,这才正式公举盟主。目前皆以盟友身份商 请各路英雄好汉参与,盟主须待日后公举产生。”   刘大爷坦然道出内情,等于是表明这个组合极为公平开明,先结合盟友,再推举领导 人,并非由几个发起人大权独揽,以盟主自命招纳其他的人做鹰犬任由驱策。   “一江两湖?”中年人粗眉锁在一起了:“刘兄,你知道会有多少人?”   “人愈多愈好呀!”刘大爷得意地说。   “能控制得了吗?地盘有多大?”   “只要有良好的组织,有干练的人才,这不是问题。”刘大爷胸有成竹,说的话信心十 足:“原则上本盟以二十八星宿分区控制,如臂使指无远不届。许兄是鄱阳四条龙之一,许 兄的盟坛足以控制南康以南地区……”   “在下还没表示加盟!”中年人许兄谈淡一笑:“我入云龙许成在鄱阳四条龙中,名义 上号称第一龙,其实所控制的湖滨各地,却是最少的,实力坐三望二,你要控制南康以南, 我哪有这份能耐?”   “刘兄的野心不小。”右首那位鹰目炯炯的中年人冷笑接口:“你知道后果吗?”   “什么后果?”刘大爷脸色不豫。   “一江两湖地广千里,人多势众良莠不齐,什么古怪的事都可能发生,什么灾祸都可能 降临。”   “张老哥,你在杞人忧天。”刘大爷沉声说:“有良好的组织,有完善的规章盟律约 束,人再多地再广,也可以控制自如。”   “人多势众,也就树大招风。刘兄,你似乎忽略了潜在威胁。”   “对。”   “张老哥指……”   “天网。”张老哥声震四座。   众人脸色一变,气氛突然像是紧张得凝结了。   最近十年,江西、湖广、河南三地区,出现一个极为神秘,却又不算真正秘密的组织, 称为天网,据说是由官府支持的组织,专门制裁法所不及的巨豪大霸。   所谓法所不及,意思是说,皇法无法获得罪证,也就无法加以法办的大奸巨猾。大多数 大奸巨猾交通官府,官府哪能轻易法办这种人?有些府州县的大官小官,本身就贪脏枉法, 与大奸大猾狼狈为奸,想查这些人的罪证难似登天。   法所不及,所以有人组成天网,意思是天网恢恢,由天加以制裁。   天网组织似乎有地域性,活动地区在江西、湖广、河南,但天威远播,赫然成为天下级 的神秘组织。   不但一般江湖龙蛇心中懔懔闻名变色,连广大的平民百姓,也知道有这么一个令人心大 快的组合。   天网真正的组织型态、背景、组成份子,十年来一直就是令人发掘的目标,令心怀鬼胎 的人畏惧的对象。据说有人知道是某些官方人士所支持的组织,却又无法举出令人信服的证 据。   所谓官方人士,包括的范围甚广。军政民政衙门甚多,上起各地亲王,下迄巡检捕快, 或者各地卫军,都可以算是官方人士,大大小小的执法单位多如牛毛,到底是哪些官方人士 支持天网,人言人殊皆无法证实。   提起天网,所有的人皆神色一变。   入云龙呼出一口长气,用一声轻咳打破沉寂。   “刘兄,确是可虑。”入云龙不安的神色写在脸上:“安庆府属南京,你们在下游发 展,不在天网所笼罩的范围,向上发展扩张,就进入天网内了。”   “许兄不必多虑……”   “我能不多虑吗?”入云龙苦笑着说:“人多地广,谁敢保证日后所有的盟友弟兄中, 不会做出伤天害理聚众图谋的蠢事?那一定会让天网罩上头的。我在鄱阳称霸,就不敢做犯 忌的勾当。   据我所知,这十年来,上江与两湖,没有人再敢组帮兴会聚众横行,只有零星的匪盗出 没,一些凶魔妖邪高手名宿,皆迁地为良远离疆界以策安全。刘兄,星宿盟如果打出旗号, 除非零星混世,不然铁定会引起天网的注意。”   “诸位似乎对天网怀有极深的恐惧。”刘大爷冷冷地说。   “我不否认。”入云龙坦然说。   “兄弟的地盘在黄州,我怕天网是正常的事。”张老哥摇头苦笑。   “我替诸位引见一位知道天网底细的人。”刘大爷鼓掌三下,举手一挥。   后堂口踱出一位身材修伟,剑眉虎目气概不凡的壮年人,年约四十上下,人才一表极为 出色。   那股形之于外的慑人气势极为强烈,与刘大爷的和蔼笑容,形成强烈的对比,炯炯虎目 所焕发的奇光有如利镞,真有透人肺腑的魔力,是那种具有天生威严的人。   “这位是……”刘大爷离座闪在一旁高声引介。   “我自己来说,”这人举手制止刘大爷引介,脸上略呈笑意:“姓姜,排行三。诸位不 会知道我是谁,我却清楚诸位的来历,这就够了。我所要告诉诸位的是,我知道天网的底 细。我知道诸位有许多疑问,但我不能作进一步的揭露。总之一句话,天网对星宿盟并无威 胁。”   姜三,没有人知道他是老几。再加上他说的话带有浓浓的京腔,而且说得很快,大多数 人都误听为张三。张三,一个最为普通含有嘲弄性的名字。   知道天网的底细,肯定对星宿盟没有威胁,口气相当托大,令人刮目相看。   绝大多数的江湖混世龙蛇,不知道天网的底细,对天网怀有强烈的敬畏,但并没真的恐 惧。   因为天网事实上对大多数混世龙蛇没有威胁可言,天网的目标涵盖范围有限。   “如果在下不加盟,同样不会受到天网的威胁。”张老哥说,对姜三的话显然有反感: “树大招风,筹盟组帮早晚会出大纰漏,阁下了解天网的底细,居然表示天网对星宿盟没有 威胁,凭什么?有何所恃?”   “因为我可以左右天网,你最好是相信。”姜三傲然地说:“你山海夜叉把持黄州一段 江面,与大别山的好汉通款曲,实力相当雄厚,却胆小怕事,只敢做些小买卖胡混。如果你 加盟,就可以放手去做,每年仅常例钱也可收十万两银子以上,你自己的所得更数倍于此。 你不会愚蠢得像强盗一样,在地盘内烧杀抢掠,引起天网的注意吧?其他的事,我有绝对的 权势,替你摆平一切麻烦,包括禁止天网干预你的作为。张老兄,我这么说,够明白吗?”   “好吧,姑且相信你的话,如果你真有如此广大的神通,我山海夜叉毫不迟疑加盟。” 山海夜叉拍胸膛保证:“黄州星宿坛的筹备工作,我全力支持。”   “你呢?”姜三向入云龙问。   “给我十天半月时间,回鄱阳说服我那些弟兄,解说加盟的利害,我不能事先给予你们 加或不加的承诺。”   入云龙神色不变,采取观望手段敷衍。   “你呢?”姜三的目光,盯住那位一脸寒森森的隆胸细腰美妇:“冷面飞卫杜姑娘,你 是云罗地区的黑道司令人,势力范围北伸入豫南,做的也是不入流的小买卖,江湖上你的地 位并不高,一旦加盟,结果如何?”   “结果,名利兼收,但风险却大得惊人,我能否撑得住只有天知道。如果一切倚靠星宿 盟,我还能得到些什么实质上的利益?”   “你的意思…   “保持双方友好往来,岂不是两蒙其利吗?”冷面飞卫不上当,不愿被别人掐住脖子听 命驱策:“我得仔细盘算,不能仓猝决定。老实说,你们的结盟计划颇有远见,你们所显露 的实力也颇为庞大可观,但包涵范围太广容易失控,你们主要的盟友到底有些什么重量级人 物,我们也不知道。”   “真正的高手名宿,反而引人注意……”   “没有一些有威望有份量的人物主持大局,谁还肯听我的呀?”冷面飞卫的目光,转投 注在刘大爷身上:“在下江,提起乾坤绝刀刘四海刘大爷的名号,也许颇有份量,在商场 中,刘东主刘宏盛也吃得开兜得转。但在江湖上,乾坤绝刀还上不了一流人物座位呢!我这 次接到请帖前来拜会,我那些朋友就不以为然。兹事体大,我需要时间权衡利害再决定。”   十二位佳宾,分别属于三方的人马,有三分之二不愿有所表示,仅山海夜叉一方面的人 表示结盟。   姜三的脸色渐变。   主人乾坤绝刀刘大爷脸上挂不住。   “杜姑娘,你该知道众志成城的道理,人多好办事,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实力。”乾坤绝 刀仍图说服,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加盟不但可增加你们的利益,更可增加你们的声势,获 得全盟弟兄的奥援,日后发展不可限量……”   “所冒的风险也增大,也许得不偿失。”冷面飞卫打断对方的话:“当然,你想获得些 什么,就必须付出些什么,权势金钱不可能不劳而获,决不会平空从天上掉下来。所以我必 须和我的人慎重商量,有所决定,我一定会通知你的。”   拒绝的话不够婉转,冷面飞卫的脸,平时本来就冷森,所说的话当然不可能婉转动听 的。   “刘大爷,给他们时间权衡利害,加盟的事不宜勉强他们仓猝决定,毕竟兹事体大。” 姜三及时阻止乾坤绝刀变脸,脸上恢复笑容:“我已经有机会表示实力与权势,其他的事尔 后还有时间彼此沟通。来,我敬诸位一杯,借花献佛叨刘大爷的光,能一瞻诸位江湖之豪的 风采,三生有幸。”   立即有人跟着起来,罗家五虎的老大领头回敬,冲淡了具有争议性的气氛,及时釜底抽 薪降温。置酒商会最大的好处是:可以藉酒改变各种严重歧见的敏感性。   主人刘大爷不快的神色消失得很快,立即成了和蔼可亲的主人了。

返回宾馆途中,已是黄昏将临。   人在花木扶疏的庭院中行走,四周显得阴森幽邃,很少有仆人行走。   贵宾们似乎觉得到了神秘的不测幽城中,似乎随时皆可能有异物幻现,甚至已可感觉出 花树亭台间,的确有憧憧怪影飘忽不定,定神察看却又一无所见。   “你感觉出什么不对吗?”入云龙走近冷面飞卫身侧,用仅可让对方听到的嗓音问。   “此非善地,我知道。”冷面飞卫也低声说。   “乾坤绝刀根本不是主人。”   “主人是那个姜三或张三,错不了。”   “咱们都上当了,进了他们的牢笼。”   “你还来得及表示加盟呀!”   “我如何向我那些弟兄交代?他们肯?”   “我也是,我那些黑道混世好汉,谁也不肯受人驱策,所以……”   “明天必须提前离开。”入云龙咬牙说。   “咱们没有明天。”冷面飞卫冷笑:“除非……回到宾馆立即向接待总管罗大虎,表示 加盟的诚意。”   “你的意思……”   “能用则用,不用即杀;这是称雄道霸的基本游戏规则。这规则不是他们订下的,你 懂,我懂,他们更懂;你希望他们违反规则?”   “你是说……”   “今晚必须走,走脱一个算一个。”冷面飞卫瞥了两侧的房舍一眼:“房舍甚多,脱身 的机会不难获得。那个姜三鹰视狼顾,阴鸷残忍,恐怕心硬如铁,不会容许我们获得逃走的 机会。要快,至少得争取有兵刃在手的机会。”   赴宴,当然不可能佩带兵刃出席,所以他们赤手空拳,兵刃都留在宾馆的卧室内。   冷面飞卫脚下一紧,抢到前面去了。   入云龙也心中一紧,招呼同伴加快。   宾馆在望,里面不见有灯火,这是极为反常的事,招待贵宾的地方,入黑那能不掌灯 火?   “他们等不及了。”入云龙悚然而惊。   “走!”冷面飞卫断然下决定,折断一段廊道的扶栏,拿了一根栏杆在手。   入云龙也扭断一根栏杆,举手一挥,率领三位同伴,领先冲入一处幽暗的屋面。   “哈哈哈哈……”狂笑声震耳,从四面八方传来。   “投降者免死!”有人用乍雷似的嗓门大叫:“留你们还可派用场,不可自误。”   “不关我的事。”山海夜叉高叫:“在下抱有诚意加盟,不会食言背信。”   冷面飞卫与入云龙八个男女,已经分散逸走,不远处立即传出厉吼声,与拦截的人发生 接触了。

在主人的宅院中拼搏,主人投鼠忌器,而且房舍甚多,短期间真奈何不了存心拼命的 人,也不可能快速地把人搜出,全宅陷入混乱中。   脱身第一,逃的人不可能在房舍丛中干耗,不久之后,搜捕的人开始外出追逐,显然有 人逃出宅院,逃入草木丛生的外园郊野。   七个人一阵穷搜,在夜色朦胧中,抵达宅北的河湾另一端,便发现一艘小客船,隐藏在 距岸不远处的芦苇丛中,双方不期而遇。   舱里面有一名船夫打扮的人担任警哨,发现有人影倏然出现,刚来得及发出警号,人影 已自河岸飞跃而起,飞越近丈高的芦苇梢头,先后扑落舱面。   “不许登船……”警哨大喝,单刀背敲向一名纵落黑影的胫骨。   “咱们是府衙捕房的巡捕。”抢出舱门的三名船夫沉喝,一刀两铁尺接住了连续纵落的 三剑三刀,传出震耳的金鸣,火杂杂缠成一团。   登船的七个人,不理会捕房的巡捕,不但毫无所惧,而且攻势更为猛烈。   舱内接着抢出另三名船夫,七比七人数相当。   岸上,又到了三个人,背手而立神态悠闲,无意登船加入。   “留两个活口。”刘大爷乾坤绝刀的语音清晰震耳:“决不可走脱半个人。”   一声惨叫,一名船夫被一剑贯入右肋,再被踹了一脚,倒翻到船外掉落水中去了。   “快,把船弄走。”乾坤绝刀在岸上催促。   三人的注意力全放在离岸不足两丈,仅可隐约看清的小船,忽略了身后的草木丛,打斗 声浪也影响了听觉,听不到有人踏草奔来的声息。   “你们好大的胆子。”怒叫声传到,刀光随至,一个黑影声出人到,挥刀猛扑乾坤绝刀 的背影。   乾坤绝刀反应超人,身形下挫刀随身转,闪电似的刀光回旋,奇准地封住了身后袭来的 一刀,铮一声狂震,火星飞溅中,人影因猛烈的震力而急分。   仓猝间自救,居然能将猛似雷霆的致命一刀封住,可知他刀上造诣与劲道,事实上比对 方高出甚多。   他的两位同伴,挥剑向那人扑去。   那人大概知道已到了生死关头,决难逃过双剑齐聚的一击,刚才的一刀已耗了不少真 力,握刀的手已有点抬不起来了。   那人不等身形稳下,手一沾地斜蹦而出,一阵芦枝籁籁怪声中,入水再向前一窜,蹿入 浊流湍急的水际,向下一沉无影无踪。   “快召集人手彻底封锁,决不可留活口。”乾坤绝刀大叫大嚷:“发信号出动快船,定 要把这人除掉永绝后患。”   夜黑如墨,河上更是漆黑,浊流湍急,想追一个水性不差的人谈何容易?

交通官府,是豪霸们巩固地位的金科玉律。   刘大爷是府城的富豪,府衙与怀宁县衙那些可敬的官吏们,稍重要的人物皆与刘大爷有 交情,任何风吹草动也瞒不了他。   老家附近的动静,刘大爷更是了如指掌。   次日一早,枞阳下镇的马踏石巡检司,便派出一些征用的船只,寻觅司内的三名捕快, 与及府衙捕房的两位巡捕。   府衙的两位巡捕是快刀关勇和神手张冲,是一等一级颇有名气,武功了得的干练巡捕, 五天前乘坐一艘小船,前往下游缉捕水贼。   马踏石巡检司,也派了三名捕快协同查案。连船夫算上,全船共有十二个人,居然平白 失去踪迹。很可能出了可怕的意外。   府城的巡逻船,是第三天一早到枞机阳下镇,由马踏石巡检司的方巡检陪同,沿河上航 搜寻,曾经至刘家大宅查问,结果一无所获。   巡捕们对刘家大宅毫不在意,官样文章装模作样随便询问,似乎对刘宅毫不生疑,连擅 查近郊的例行手续也免了。   刘家没有任何可疑的微候值得他们注意的。

乱了五六天,巡捕失踪的事平静下来了。   这天午后不久,在刑房任职经历司的黄师爷黄守礼,昨晚赶办要公忙了一夜,午后拖着 疲惫的身躯,返回家中准备饱睡一天以消除疲劳。   经历司的职掌是受发上下文移,磨勘六房宗卷。这是说,府衙大小事故,经历司皆一清 二楚。   他的家在阜民坊,距双莲寺仅百余步。   刚抵达家门口,对面街尾来了三个人。   领先那位膀阔腰圆,人才一表的路管事,笑吟吟劈面碰上了,首先便客气地向他抱拳行 礼。   “黄师爷公忙,辛苦辛苦。”路管事堆下一脸奸笑向他道劳:“今早来拜会师爷,令郎 说师爷昨晚并没回家,呵呵,在忙些什么?”   路管事是府后街惠安当铺,重要的几位执事人员之一。   该当铺有官府的几成股金,拨有库银利用当铺生息,名义上是民营的,其实资金中有一 部份是官银。   惠安当铺的暗东,就是刘大爷刘宏盛,是刘大爷暗中经营的三十余种行业之一,钱赚得 像水一样流进来。   本来他的资金十分充裕,但不能不买官府的帐,接官府的一部份资金,替官府赚钱生 息。   官府的库银投入当铺生意,以充裕财源,是依法有据的正当营利手段,并非官商勾结互 相牟利。   虽是依法有据,也等于是大开官商勾结,贪脏枉法交相牟利的方便之门。   这制度由大清皇朝继承下来,随大清皇朝的覆没而告终。告终之前,六百年来,各地当 铺始终与官府结下不解之缘。   这块大肥肉双方分享,没有权势的人,决不可能开当铺。   “还不是为巡捕失踪的事大忙特忙,推官大人亲自带人监督查底案,谁敢偷懒呀?”   “哦,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   “没有。”   “所有的人都失踪了。”   “别说是人,连船板也不曾发现半块。”   “关勇张冲两位巡捕,都是武功超绝精明干练的高手,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失踪呢?他 们两人,足以对付一队水贼呢!”   “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黄师爷叹了口气,摇头苦笑:“两位失踪巡捕的抚恤金, 过两天就会发交家属,李推官丧失了这两员大将,这几天不眠不休痛苦不可名状。唉,真是 好人命不长。”   “人都会死的,绝无例外。呵呵,只是好人死得快些而已。”   “所以说好人不长寿,祸害千万年呀!哦!路管事,找我有事吗?”   “小事一件。呵呵,令亲那件流当品,敝东主认为真流了有伤和气,改天叫令亲去领回 来,奉送。”   “哦,谢啦,舍亲会感激你们的。请到屋里坐!”   “我没空,改日再聚一聚,告辞!”   “那我就不留你了,改日请你喝两杯。”   府城所发生的事故,刘大爷可说无所不知。

本府的推官大人李信,正途出身铁面无私,掌理一府治安,号称铁面推官。   这位大人喜欢穿便服在外走动,熟诸江湖门槛,府城的歹徒恶棍,在他任职的三年中, 有一大半逃至外地避风头,罪案一年比一年少。   推官大人的官邸,通常由捕房的人担任警卫,而且仅限于在额的巡捕,徵役的捕快不许 充任。也就是说,都是他信任的心腹。   这天四更初,他的书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警卫与仆人都知道,三更正一过,他不会再 在书房阅案了。   黑暗中,却传出隐约难辨的语音。   “真无法可施了?”说话的人声音特低。   “是的,无法可施了。”是李推官微弱的声音:“无人证物证,没有人撼动得了他。而 且,府衙任何风吹草动,也难逃他的耳目,只要透露丝毫风声,他便会远走高飞杳杳了。你 已经打听出,他的家小已经不在了。”   “我不甘心啊,大人!”   “目下你的安全重要,以后的事我会处理。”   “属下不介意生死……”   “我介意。”李推官声音提高了些,斩钉截铁地说:“过几天,我派人把你的家小护送 回原籍。你替我秘密捎一封手书,务必潜赴湖广武昌府,到忠孝门外的广平桥头,找广平徐 家的徐元奎,亲交书信后便直接返回故里。从此,你不可再涉及这里的事。”   “属下……”   “你绰号叫快刀,有不少的江湖朋友,如果你心中激忿存心要报复,下场是相当悲惨 的。”   “可是……”   “日后不论你听到任何有关这里的风声,千万要装聋作哑。天色不早,带了书信赶快走 吧!”   不久,黑影悄然越墙而出。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 二 章 天网惩恶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 二 章 天网惩恶   赛完龙舟,天气正式进入炎夏季节,该曝晒寒衣,正式将寒衣收入箱柜了。   距十二名巡捕夫役神秘失踪事故发生,已有一月零十天。人都是健忘的,这件事已经逐 渐被人淡忘了。   刘大爷的大宅,一切已恢复正常,但外地的船只已不再前来拜望,往来的全是刘家的自 用船只。刘大爷返回大宅的次数则增多了,府城的人很少看到他露面。   结盟的大计,暗中进行得更积极。   这天,刘家的船载来七位贵宾,刘大爷亲自到码头迎接,可知贵宾必定是重量级的人 物。   罗家五虎不再是招待人员,事故发生的第三天,他们便匆匆返回镇江,回老巢发展良己 的基业,接待的人,换了一批新面孔。   盛筵席终,送七位佳宾口宾馆安顿歇息,已经是三更将尽。   主人依然和几位心腹,在宏丽的大厅品茗,余兴未尽酒意上涌,少不了意气风发高谈阔 论一番。   “长上,请这些前辈前往上江立威网罗盟友,恐怕会把事情闹大,对日后提前开结盟大 会不利呢!”   那位高身材的心腹,酒酣耳热兴高采烈中,居然提出不愉快的问题,可知定是一个会用 冷静心计,精明地分析情势的好人才,运筹帷幄的好军师。   提前开结盟大会,表示这期间网罗羽翼的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成功,主事人信心十 足,决定提前结盟,提前建立星宿盟山门。   上江,指荆州以上包括三峡的四川地境。   下江,指九江以下一段江面。   九江俗称吴头楚尾第一埠。大江以下一段江面,涵盖了南京江淮,是当时的真正精华 区,生活程度高低的分水地段,谁能控制上江下江两段江面的生财行业,谁就是财源滚滚的 大赢家。   “姜三爷要拿下这条江水,对我们的生存发展也大为有利呀!没有这些威震天下的邪魔 外道高手名宿,哪能压得住上江那划地为王的各门各道好汉。”   “其实整条江水,都是姜三爷那些人的势力范围,实在不宜假我们之手,把我们推上风 险颠峰的。”   “呵呵,沈夫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另一个豹头环眼中年人乐观地大笑:“姜三 爷那些人,能控制江湖的牛鬼蛇神吗?连几个毛贼他也控制不住,所以才需要把咱们推出来 撑大旗。这是各蒙其利的最佳合作妙计,沈夫子应该全力支持才是,没有说泄气话的必要 哪!”   “我……我只担心吃得太饱会撑死!”沈夫子悻悻地说:“咱们控制的地区,目下已经 大得不容易控制了,各地牛鬼蛇神一旦有了依恃,做事愈来愈胆大妄为,一旦失控成了暴 民,将是可怕的大灾祸。”   “夫子是不是多虑了?”   “是吗?”   “以目下的情势来说,可说情势大好。大爷在江湖闯荡十年,乾坤绝刀的名头,一直就 在一二流之间升沉打转,始终无法跻身风云人物超等高手之林,所以改明为暗,作扎根基稳 当的打算,在安庆有了可观的局面,但依然无法将声威提升。而进行筹组垦宿盟大计不足两 年,大爷已赫然跃登风云人物之林,江湖盟主的宝座,将垂手可得。不必担心情势失控,星 宿二十八坛一建立,号令便会统一,如臂使指控制自如,反正官方有姜三爷一手撑天,一江 两湖的牛鬼蛇神谁敢不尊咱们的旗号?”   “我能不担心?”沈夫子忧形于色接道:“外表看情势的确大好,至少各方的常例钱数 额增加三倍。可是,问题也愈来愈多,内外事务问题丛生,纷争不断。以内部名位问题来 说,二十八星宿坛坛址所在,以及坛主的人选,就吵得脸红脖子粗无法摆平……”   “啪啪啪啪……”厅角突然传出清脆的鼓掌声。   大厅宽广,分堂上堂下,柱和壁都有悬灯。   全厅灯光明亮,一目了然。   刘大爷与五位心腹,高坐堂上品茗,堂下全厅每一角落有何动静,皆难逃六双鹰目监 视。   厅门三座皆是闭拢的,仆人在厅外走动,须等叫唤才能入厅,所以宽广的大厅,应该只 有他们六人。   居然有人鼓掌,岂有此理。六个人的目光全向掌声传来处集中,惊怒的神情一一写在脸 上。   厅角踱出一个人来,一面走一面继续鼓掌。   “沈夫子高论,颇为切中时弊。”这人停止鼓掌,到了堂下背手而立,向上泰然发话: “吃得太饱会撑死的,人多势众,一旦失控便会成为暴民。无所不为与妄为的结果,便会制 造大灾祸大流毒,后果严重啊!”   “大胆,你是什么人?你是如何混进来的?”刘大爷声色俱厉,一跃下堂:“你不可能 是本宅的宾客,必定是有意前来示威以要求加盟的人。”   六个人已半弧形把不速之客堵住,形成有效的攻击威力圈。   灯光明亮,面貌宛然。   这人穿灰色有斑夜行衣,腰间的皮护腰有特制的斜形刀插,有一把狭锋黑鞘单刀,一个 中型腰系式百宝囊。   身材修长,五官出色但并不特殊,脸色健康红润,留了小八字胡,一看便知年龄不会超 过二十五岁,小八字胡也许该说是由乳毛形成的。   “你不必急于知道我的来历,我这身夜行衣,便已明白表示我的来意,不会是和平而 来。你可以叫我夜行人,我的工作本来就大多数时间在夜间进行。”   “你的来意……”   “我来了好几天啦!贵宾宅每一角落我都走遍了。”夜行人的锐利如刀目光,紧吸住刘 大爷的眼神:“你是乾坤绝刀刘四海,也是安庆府城的富豪刘宏盛,未来星宿盟的盟主,没 错吧?我没找错人。”   “你的来意就是要找我?好吧,你找到了。午夜潜入犯了大忌,可知必定来意不善。阁 下的胆气委实令人佩服,能登堂入室而我的人毫无所知,江湖上有你的地位,竟不敢露名 号,未免令人失望。说吧,你为何找我?”   “上月,四月初一,距今仅四十天,所发生的事你没忘记吧?”   “四月初一?”乾坤绝刀心中一跳。   “对,四月初一。要不要在下提醒你的记忆?”   “你……”   “那天晚上,快刀神手两位老兄,曾经潜入贵宅查探,曾经发现不少牛鬼蛇神,在贵宅 筹帮组盟,然后打打杀杀利害摆不平。那些人。好像是下江的罗家五虎,黄州的山海夜叉, 云梦的冷面飞卫。结果,府与县的十二名巡捕夫役,全被你们杀了灭口,以免消息外泄。阁 下,你不会否认吧?”   “去你娘的,关你什么事?”乾坤绝刀厉声问。   “快刀神手两位巡捕,是在下的朋友。”   “混蛋,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上月初一,我在府城内宴客,我这里的大宅,什 么事也不会发生,你跑来胡说八道,到底想证明什么?”   “要证明你是谋杀犯,证明你正在有计划地组织暴民制造灾祸。”   “拿证据来,你……”   “不要说你不认识快刀关勇关巡捕吧?你那一刀只把他震入河中。”夜行人向出现门外 的人伸手说。   三个同是夜行人打扮,年岁稍长些的骠悍大汉,拥簇着神色冷然的快刀关勇。四人迎门 一站,在门外用冷厉的眼神,狠盯着厅内的人不言不动,也没有入厅的意思,像四个幽灵似 的。   厅内灯光明亮,厅外的大院子则暗沉沉的,这一明一暗背景强烈,四个人便显得特别突 出,真像幻现的幽灵,不言不动更增三分阴森恐怖感。   乾坤绝刀当然认识府城的名捕快关勇,突然出现难免受到震撼,因为府衙已经传出两位 名捕失踪,在他却知道快刀关勇落水,其他十一个人都死了。   府衙宣布失踪,死亡的怃恤金已发给家属,已明白表示快刀落水之后,可能已经淹死 了。   相距远在二十步外,快刀不言不动,灯光虽然明亮,事实上不可能分辨真假。   但在乾坤绝刀来说,所呈现的惊恐神情,已说明心中害怕得胆寒了。   “关巡捕凭什么指证?”震惊过后,硬着头皮咬牙切齿地叫嚷:“他应该向李推官告发 我。他是执法人,应该依法行事,不该私底下找朋友肆行违法报复,夜间私闯民宅有如强 盗,知法却又犯法……”   夜行人冷哼一声,举手一挥,门外四人身形一闪即没,形影俱消。   “在府衙来说,关巡捕已经失踪,已经因公殉职,安庆府已经没有这个人了,”夜行人 的手,徐徐落在刀靶上:“他知道他这个小鬼,奈何不了你这个大菩萨,因此采用私了,请 朋友替他讨公道。”   “你们……”   “你是否认罪无关宏旨,咱们只相信调查的真象与结果。你最好像个未来星宿盟的盟 主,像个人样,有英雄好汉的打天下豪气,和我轰轰烈烈刀下决生死。”   “该死的混蛋!你来了多少人?”   “四个,快刀不算。”   “四个见不得人的无名小辈,你就敢闯入我这处虎穴龙潭,在气势上的确占了先,但结 果是一样的,你们都得死。哼!你知道今晚我宅中住了些什么人物?”   “哦!宾馆中那七个尸居余气的老掉牙凶魔?”夜行人的话充满嘲弄味:“他们拍胸膛 保证,替你未来的星宿收服四川的好汉加盟,不服老欺四川无人,真是可悲。发信号把他们 叫出来吧!在下替他们在世间除名。”   “你口气好大,到底是何来路?我是未来星宿盟的盟主,位高辈尊一代之豪,我要知道 对手是何来路,配不配和我……”   “你真要知道在下的来历?”   “我坚持要知道。”   夜行人左手一抬,一拂一挥,头脸突然变成一个鬼怪面孔,相貌狰狞,灯光下突然出 现,真会把胆小的人,吓得魂飞天外。谁也没见过鬼怪,所以把任何不正常的面孔认定是鬼 怪。   画家认为画鬼怪容易,画鸡犬困难,因为谁也没见过真的鬼怪,画得好不好像不像,谁 也无法下定论。   但一般已在人们心目中,最普遍最常见已为人们接受的,传说中的鬼怪,有些人一看便 知,但是真是假,谁也无法肯定。   这个鬼怪的头部外型,就是已被世俗认定接受的鬼怪。   “天魁星。”乾坤绝刀惊呼。   府城的魁星阁,就有那么一尊魁星塑像供人膜拜。   府学舍县学舍,甚至两京的国子监,都有供祭祀的魁星神像,保佑读书士子们大魁天 下。   一些卖神器的店铺,也有供士子们买回家供奉的小型魁星像,所以,认识魁星的人可还 真不少。   观音菩萨像不论摆在任何地方,至少有一大半凡夫俗子一看便知道是观音像。   读书人叫魁星,江湖朋友通常称天魁星。   天罡第一星:天枢。   天罡星,指北斗七星。第一星天枢,也就是天魁星,名列第一,所以称魁首。   北斗主死,星主是真武大帝;南斗称箕,星主是主生的南极仙翁。江湖朋友对这些传闻 不陌生,这些神话故事深植人心。   “天网恢恢!”夜行人突然大喝,声震乍雷。   “老天爷!真的不幸而言中。”沈夫子骇然惊呼。   “我叫宇文天枢,你们记住了。”   夜行人单刀出鞘,森森刀气像寒涛:“我们会留下一些活口做见证,看谁是幸运的活 口。杀!”   两个爪牙从两侧扑上,一刀一剑挟风雷而至,听到杀声,刀剑聚合的刹那间,却出现另 一道炫光,迸发出凌厉无匹的刀气,聚合的刀剑猛然外张,方传出震耳的金鸣,炫光一闪即 没。   人影乍分,宇文天枢已离开原地,炫光再闪,一刀砍断第三名爪牙的右大腿。   “呃……啊……”协同猝然攻击的两爪牙,向外冲出叫号,一个肚腹裂开,一个背肋被 劈断三四根,厉叫着摔倒在血泊中挣扎。   聪明人知道何时该扮英雄,何时扮胆小鬼,保命第一,对手太强必须扮胆小鬼。   六个人刚发动攻击,一眨眼便死掉一半,那把眩目的狭锋单刀速度之快,已失去刀的形 影,刀招之神奥猛烈,无与伦比。   刘大爷绰号称乾坤绝刀,刀法赫然有宗师级的气势,但看到宇文天枢的刀法,只感到心 底生寒,知道双方的招术、技巧、劲道,相差太远了,不见机遁走必死无疑。   三人就在第二名爪牙中刀断腿的同时,全力向后堂飞遁,速度打破平生纪录。后堂黑 暗,藏身容易,追的人不熟悉房屋的格局,绝对不敢追入黑暗中乱闯。   距后堂口约五六步,只要一跃便可冲入黑暗的后堂了。   一声冷笑,刀光霍霍,那位快刀关勇像平空幻现的鬼魂,横刀屹立挡住他的进路。   “是时候了。”快刀关勇冷叱。   已不容他多想,冲势也不容许他停步,反而加快冲进,一声怒叫,刀发乾坤倒旋,奋勇 向前夺路,沉重的厚背单刀自下往上反抽斜削,临危拼命刀沉力猛,至少也要和对方同归于 尽。   快刀关勇不想和他同归于尽,冷然一刀挑出,用的是巧劲,但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只看 到炫光一闪,便感到右手一震,巨大的震力直撼右胸,虎口几乎震裂,人随刀斜冲出丈外, 刀几乎无法举起了。   “你……你不是关巡捕……”他骇然惊叫。   他对府城的治安人员,有深入的了解。   快刀关勇的刀法,他一清二楚,比他差了一大段距离,不可能在他这招乾坤倒旋下有所 侥幸。   可是,对方的刀轻轻一挑,轻而易举勾销了他自以为狠绝的乾坤倒旋绝招。   这人左手在脸上拂动,快刀关勇的面孔不见了,换了一张年轻人的面孔,显然在一拂之 下,揭掉一张以黄明胶特殊材料所造的薄面具。   “天网执罚,用不着把苦主带来。”这人语气冷厉,虎目中杀机腾涌:“执行天罚的 人,不会使用真名号,你可以叫我天璇星。你也接我一刀。”   声落刀动,炫光破空,刀气迸发如雷,人刀俱进浑如一体,刀势自下向上,赫然是乾坤 绝刀刚才所施展的狠招乾坤倒旋,劲道与威力似乎强烈好几倍。   乾坤绝刀是行家中的行家,一看刀势便知大事去矣!   他怎敢接招?也不知该如何接,唯一的正确行动,是赶快脱出刀势的威力圈外,金鲤倒 穿波向后飞退,在刀光近体前一刹那撤走。   糟了,身后不远处站着宇文天枢。   但他脸向上反跃,看不到正后方的景物,更看不到扬刀等候的宇文天枢,脑袋直向宇文 天枢飞撞。   “天网恢恢……”喝声似沉雷。   总算听完四个字,恢字犹在耳畔,脑袋突然脱颈,再也听不到世间所有的声音了。   宅中各处,不断传出叫号声,可知天网其他的人,正在清除宅中的爪牙。   宇文天枢向退入后堂的天璇星打手式,天璇星指指厅口,迅速地退走。   大开的中厅门,人影飞射而入,是宇文天枢的另一位同伴,手中剑沾有血迹,浑身大 汗。   “老魔厉害,人交给你了。”这人急急地叫,向侧急闪折向移位。   黑影随后冲入大厅,灯光摇摇,难以看清人的形影,像一道黑光流泻入厅。   “什么东西!”字文天枢沉叱,刀光焕发出满天雷电。   连声狂震,劲气化为阴风气旋,人影依稀,风雷声大作,全厅像是陷入不可知的魔境。   灯光猛烈地摇曳着,有几盏悬灯被罡风吹熄了。   短暂的接触猛然停顿,灯光徐徐恢复正常。   宇文天枢横刀屹立在堂下,浑身正在大量冒汗,虎目中神光更炽盛,气势更为凌厉,作 势跃然欲动,像一头正要扑向猎物的猛兽。   对面两丈外的一根厅柱旁,一个黑袍花甲老人正在急促地喘息,一头花白长发披散如厉 鬼。一双怪眼似乎可以幻发幽光,瘦削的老脸肌皮不住抽搐,相貌狞恶脸色苍灰,整个人流 露出几分鬼气。   老人手中是一根可用来抓痒的浑铁如意,长一尺八寸,抓尖非常锋利,真要用来抓痒, 很可能把所抓处抓得皮裂肌开。   “以阴煞御刃,可伤人于丈五六,一代老魔如意神君名不虚传,不过也只如此而已。” 宇文天枢开始扬刀迈进,说的话颇为自负:“星宿盟的人请你入川,欺四川无人,凭你的一 把老骨头和七成火候的阴煞魔功,你会埋骨四川的,四川的高手名宿铁定可以把你送下地狱 去的。”   “你……你封死了老夫的阴煞神功,可能吗?”如意神君看清宇文天枢的年轻相貌,极 感惊骇意似不信:“你练的是何种内功,练了多久了?”   “笨蛋也不会告诉你练的是何种内功,反正我一定可以把你这老凶魔,打下血池地狱, 不许你再在江湖作恶出世。给你一刀……”   刀向前一拂,这次速度并不快。   不快表示劲道有限,可知道这一刀是诱招,甚至没具有吓阻性的作用,与先前雷霆万钧 的气势完全不同。   如意神君先前吃过苦头,震骇的神色仍在,可不认为这是诱招虚招,幻发幽光的怪眼, 涌现极度警戒的神情,一拉马步须袍俱张,寒涛蓦然暴发,如意立即击出。   刀光有异,如意神君是行家,并不认为是虚招而疏忽大意,反而爆发出全力卯上的激烈 反应。   厅门人影疾冲而入,及时投入石破天惊的神功迸发中挟凛烈狂飙猛然锲入,三股浑雄的 劲道,汇合成压缩至极限的混沌力场,奇异的剑光似匹练横空,刀光突然分张,力道剧增十 倍。   风雷乍起,汇合的力场猛然迸爆,家俱崩裂震飞,灯火陡然全熄。   大厅像是受到一场雷轰大劫,似乎整座房舍在狂风中震撼摇动,感觉上像是大地震天动 地摇,黑暗更倍增恐怖。   三种兵刃汇合接触,石破天惊,人影震分,似乎天地一片混沌。   一道轻烟流泻,轻灵地飘出敞开的厅,手中剑仅剩下半段剑身,因此仍可隐约看到断剑 的朦胧光影;刀光衔尾射出,速度比轻烟快了一倍。   “冥府妖婆,你走得了吗?”宇文天枢的叫声,与刀光同时跟上了轻烟。   断剑向后飞旋而出,轻烟幻出原形,是一个穿了黑衣裙的老妇身影,断剑出手猛地旋身 回头反扑。   只见一双鸡爪的怪手伸出袖口,真像一个披头散发的鬼物,扑向衔尾追出院子的宇文天 枢。   “铮!”刀在千钧一发中,击飞射来的断剑,反应之快与出刀之准,骇人听闻。   如果没能击中急剧翻腾的断剑,将被断剑击中胸腹,随后反扑的冥府妖婆的一双手爪, 便可乘机贴身行致命的攻击了。   冥府妖婆做梦也没料到,近距离断剑猛烈的一击,刀光竟然准确地与断剑接触,那几乎 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即使是在白天,也看不到断剑的形影,看到也无法闪避,因此随断剑扑出,铁定会把宇 文天枢摆平。   刀光再闪,破风的厉啸令人胆落,像一道电光,掠过老妖婆的右肋。   冥府妖婆一扑落空,人向前冲,脚下大乱,发出一声厉叫,砰然冲倒挣扎叫号。   宇文天枢远在丈外,收刀大踏步离去。   传来一声长啸,房舍内的杀声徐徐静止。

刘家大宅幸而留得性命的人,惊怖地救死扶伤,重要的人物几乎被歼除殆尽,死伤极为 惨重。   天网仅来了五个人,所造成的伤害极为惨烈。   正在搬运被杀的人,宅内宅外正在乱。   几个大汉刚将主人刘大爷几位首脑的尸体,摆放在凌乱的大厅中,突然发现敞开的厅 门,大踏步闯入五名怪人。   尖顶头罩仅露双目,黑劲装,连刀鞘剑鞘也是黑色的,全身黑,黑得令人觉得他们不是 人,是来自阴间的鬼魂。   “天网恢恢……”五个人同时大喝。   三支剑两把刀,立即发起狂风暴雨似的攻击,剑出如穿鱼,刀过处头飞肢裂。   全宅各处皆传出惨叫声,更惨烈的搏杀全面展开。   到底来了多少人,谁也无法估计。   刘家大宅中重要的人物已死伤殆尽,仅留下一些二三流动后余生者善后,哪禁受得起大 群神秘黑衣高手犁庭扫穴?除了一些见机逃匿的人之外,走避不及的人在数者难逃。   破晓时分,这群人分乘三艘快船向下游撤走,   刘家大宅的金银珍宝,被洗劫一空。   日上三竿,逃匿的人方敢返宅善后,增加了许多尸体。   从此,刘家大宅换了主人。   星宿盟大举招纳盟友的大计,受到致命的打击,不得不中止发展,重新转入暗中活动阶 段。   在此之前,乾坤绝刀刘大爷暗中主待号召结盟活动,已有两年之久,这半年才开始大张 旗鼓,以威迫利诱各种手段,公然网罗牛鬼蛇神诱使他们参与结盟,成就斐然可观。   天网扫荡星宿盟的消息,快速地在江湖轰传,引起各方的注意,心怀鬼胎的人极感不 安。   天网这十年来,铲除了不少巨豪大霸,这次特别引人注意,原因是天网将网扩及南京地 境,打破了不东下的往例,因此在南京一带活动招兵买马的牛鬼蛇神,皆感到寝食难安,人 人自危。   有些已经应允加盟的豪霸们,立即采取断然措施,停止筹建各地香坛的大计,纷纷转入 地下暂时蛰伏待机,有些人甚至退出到外地找隐蔽处藏匿。   七个令江湖朋友胆寒的老一辈妖魔,从此在江湖除名,不少江湖人士额手称庆,从此不 再受到这些老妖魔的威胁了。   刘家的金银珍宝被洗劫一空,引起不少豪霸们的反感,以往虽然也发生相同的情况,并 没引起广泛的注意。   但这次是飞象过河捞过界,而且乾坤绝刀的后台撑腰人大有来头,把风声放出,跟着起 哄呐喊的人就多了。   天网的成员是些什么人?组织的背景如何?似乎还没有人真正了解。   但一个活动了十年的组合,想完全保持绝对隐秘,那是不可能的事,很难逃过有心人, 以及具有强大潜势力的人留心探索。   筹组星宿盟的工作,仅进行了两年,便赫然拥有日益强大的潜势力,根底便逐一浮上台 面了。   这件事并没掀起轩然大波,不相关的人绝大多数抱冷眼旁观的态度坐视,但表面风平浪 静,暗中潜流激荡,牵涉其中的人,少不了痛痒相关。   尤其是利益受到损害,直接受到威胁的人,全力图谋势在必行,也就暗中积极准备以解 除威胁。   半月后,武昌府城。   十二个打扮得不三不四,但气势慑人的神秘人物,悄然住进楚王府,并没引起市民的注 意。   这一代的楚王,由靖王朱均化(左金旁)继任。嫡系无嗣,他是庶出,老好人一个。在 楚王世系中,他算是最好的一个王,很少过问外事,更避免涉入权力斗争。他的前两位王爷 似乎也不错。   这期间,是楚王系的黄金时代,以后就开始走下坡,湖广人吃足了苦头,继任的楚王一 个比一个坏。   这里到底有多少文武衙门,恐怕弄清的人并不多。但市面并不怎么繁荣,是一座政治性 的大城,湖广的首邑都会,不是商业区。   这天午后不久,文昌门铁佛寺东面小街的一座宅院,闯入五名威风凛凛的中年人。   大概门子认识那两位领路的人,恭敬地将来客请至大厅奉茶,派一名小厮外出,寻找主 人返家接待贵宾。   附近的街坊,都知道宅主人王戎,是布政司衙门理问所的吏目,三代世袭,在本城颇有 名气,尊称他为王二爷,身分地位在本城算不了什么,但是在街坊的心目中,可就算是人上 人了。   反正在地方性事务上,他是一个小有地位吃公门饭的人;在本城以外的各方人士心目 中,这个人似乎并不存在,存在也对任何人没有关连,江湖朋友对他更是毫无印象。   半个时辰后,王吏目满头大汗赶回,显然是从布政使衙门告假返家的,所穿的青公服已 被大汗湿透了。   不久,中等身材,相貌毫不起眼的王二爷,在内堂密室接待五位佳宾。五位佳宾相貌成 严,神色冷峻。   他坐在下首诚惶诚恐相陪,像在五位金刚脚下战栗的小鬼,可知身分地位相差太远,即 使在他自己家中也没有地位。   “你知道我可以抄你的家,灭你的族。”   坐在上首那位留大八字胡的佳宾,神情一点也不佳,说的话有如金口玉牙下最后警告、 每一个字皆有可怕的威力。   “小的知道。”他直打冷战,几乎语不成声:“问题是,小的并不知道其中底细。小的 家大大小小十一个人,千刀万剐杀光了于事无补。”   “五年前咱们就查出一切底细,当时并没在意,毕竟这是对我们有利的事,等于是我们 一大助力。现在情势丕变,反而成了我们的威胁,所以必须断然处置。咱们已经查出三处地 区的连系线索,更查出武昌是指挥中心。如果你不合作,哼!”   “不要威胁我。”他逐渐恢复冷静,不再示怯:“我王戎牵涉入这件事,早已将生死置 于度外,亲朋十一口,随时可以牺牲的。为了理念,死而无悔。我只能坦诚告诉你们,我的 确不知道内情。”   “哼!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见了棺材,我也不会掉泪。你们能查出我这条线索,果然神通广大名不虚传。可惜, 我所知的有限,我只是一个转达讯息的人,不参予任何活动。我所能做到的事,是把你们的 条件转达和转答,其他的事我无能为力。”   “这件事与布政使有关?”   “不可能,布政使大人的任期只有四年。”他斩钉截铁肯定地回答。   布政使,指目下的湖广布政使罗世杰。   “那么,与按察使有关了。”佳宾不死心,继续探口风。   按察使,指湖广提刑按察使司,最高主官按察使周健华。   他地位仅次于布政使,掌一省的刑名按劾,纠官邪、缉好暴、平狱讼,实权甚至比布政 使要大些。   王戎是布政司理问所吏目,理问所就是掌刑名的衙门,与按察司衙门有往来,是顺理成 章的事。   “周大人是前年到任的,他应该不可能知道。”   “应该?”   “我只是想当然而已,至今我与周大人从未谋面,我的身分地位,还不配踏入按察司衙 门。”   “那么,我必须追出和你联系的人了。”   “我也不知道派来的人是谁,往来都以信号留置信息,双方不可能碰面。老实说,你们 非常了不起,权势与人才皆威震天下,但要捉那位转达信息的人,恐怕不是易事,可能会赔 上不少人的性命,而且捉住了,也不可能从他口中追出根底,那些人都是所谓亡命死士。我 有家小,连我也不介意生死,有什么绝活手段,你尽管施展好了。”   “只要敝长上存心追根究底,决不会失败。”   “我知道,你们瓜蔓抄的手段震慑天下,但请别忘了,那些人的报复手段,其惨毒的程 度,决不会比你们差。你们和我一样有家有小,是吗?”   双方都在施展威吓手段,看谁能击中对方的要害。   “好,你既然拒绝合作,那就等候灾祸临头吧!告辞。”佳宾终于拂袖而起。   “我会等,不得不等。诸位公忙,请便。”主人也脸色冷漠,冷然送客。   “这条街已受到有效封锁。”   “我知道,有王府的亲军便衣将爷把守。”   “所以你千万不可妄动。”   “请放宽心,我吃的是公门饭,理问所是执法的衙门,我知道执法是怎么一回事,别担 心我。”   “但你在玩法。”   “那是不得已的事,因为世问玩法的人太多,法外的人更多,所以我这种执法的人,只 好求助于国法之外,天理昭彰才能大快人心。”   “你死了,天理也没有了。”佳宾跨出室门,扭头止步狠盯了主人一眼。   “人总会死的,只要死得心安,谁理会日后天理有或没有?我这种小人物,哪会操心身 后的事?”主人冷笑:“但我知道,天理是不可能没有的。没有天理,这无法的世间活得一 定非常艰难。你是不会相信有天理的,所以你有胆量担负泯灭天理的责任。贵长上权倾天 下,更不相信天理,甚至认为他就代表天理,也代表国法。”   “我给你三夭工夫。”佳宾重新举步。   “为何?”   “转达敝长上的条件。三天后日落之前,我一定要获得答复。”   “这……”   “这是你最后自救的机会。”佳宾声色俱厉。   “好,我答应。条件是什么?”   “跟我走,我找地方和你谈。”   “好,我跟你走。”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 三 章 邪剑孤星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 三 章 邪剑孤星   嘉鱼县,大江边的一座小小城池,西北俯大江,南面临大湖,城周仅四里地,居民不足 两万,说小还真小。   只有码头区有一条城外商业街,全靠大江往来的客货船光顾这座城,带来一些财源,本 身仅生产鱼米,小工业的基础薄弱,毫无竞争力。   小城民风纯朴,往来江上的旅客也甚少逗留,因此这座城的人,没引起外界的注意,也 没产生惊世的风云人物,可说是江湖朋友心目毫无价值的一座小城,没有人愿意在这里浪费 时间。   在县的等级区分上,它是古往今来,再三废而又复的城镇,聊可列名三等县而已。   西门近码头区的小街尾,有一座制琴的乐器店。   街东北,衔接北门码头大街。   在武昌府城,提起嘉鱼的大吕琴社,还真有不小的名气,当然知道的人以伶人或会玩琴 的儒士为主。   该社所制的琴最为精致,二胡与三弦也颇为有名,另有寄售管乐器萧、笛,也有托售的 渔鼓简板。   该社的七名制琴师,名气都不小,可惜产量有限,下江慕名而至订制的人,经常一等就 是一年半载也取不到琴,必须提前一年半载下订金。   制琴师生活最自由,可以经常至各地选购或亲自采伐琴材,可以领取路引穿州过县,一 年半载返乡不受管制,很少常年呆在店中工作。   尤其是那位年轻的制琴师文斌文老三,根本不在店中的作坊工作,从店东手中接到订单 的规格,便准备出门至外地购材,说定了半年交货,一定会准时交出。   他有独到的手艺,在店中的作坊他不能工作,以免绝艺被人偷学;他有自己的家,家在 对面的鱼岳山下。   那时,鱼岳山还不曾与陆地衔接,位于江中心,北面是扬子洲,山西削壁高耸,有许多 岩穴。   往返须乘坐小船或竹排,所以真正到过他那间上瓦屋的人并不多。   这天午后,他正好在店堂和伙计聊天,也在等候店东主将订单交给他。   上次他交琴是在十天前,休息了一旬,应该继续工作了,人必须有一份正当职业辛勤工 作。   店堂不大,后面是三进的作坊。   店面有两间,左一间是试乐室。   他身材修长,猿背鸢肩,人才一表,剑眉虎日眸正神清,为人随和。   店中的人都喜欢他,二十三、四岁正壮年,在店中干活已有五年资历,迄今仍不想成 家,经常在外地奔波,深入丛山寻找古老的桐木,天知道哪一天会膏了虎狼之吻?不成家理 直气壮。   正倚在长柜上,与兼调音师的伙计丁大山穷聊,店门人影入目,首先便嗅到品流极高的 醉人幽香。   那是大户人家爱美小姐们的专利品,来人也的确是高贵的大户人家淑女,有一位侍女一 位中年仆妇随行,一看便知是外地的旅客。   说是高贵淑女并非夸张,至少所穿的碎花绸质连身长裙,外加小坎肩的淑女装,除了儒 士世家或官宦世家的千金之外,其他的人穿了就成了违禁品。   农户世家的女流也够资格穿,但哪一家农户的妇女能穿?   穿这种衣裙,绝对不可能操待家务或下田。   女郎不但年轻,而且眉目如画,三个髻不加珠翠装饰,天然国色美得令人目眩。   美丽的少女很难看出真实的年龄,十囚五合苞待放,与双十花样年华,只要在穿着打扮 上稍加点缀,看上去都差不多。   所谓高贵,必定有高贵的条件,不仅指衣饰,虽则高贵的穿着也是条件之一,只重衣冠 不重人是世俗的通病。   最重要的是气质,穿得再高贵无气质陪衬,只能算是暴发户,会被行家耻笑。   富贵三代,才知道衣食住行的礼仪气质如何表现。   但俗语说:富贵不出三代。   这位女郎脸上所流露的英气,正是高贵所必备的条件之一,让男人们一见心动,却不敢 亵渎,即使这个男人一见便联想到床,也不敢表现在神色上。   “我们从下江来。”颇为秀气的中年仆妇向掌柜的说,态度倒还和蔼:“要在贵店买一 张琴,我们是慕名而至的,请把最好的琴让我家小姐看看。”   店门外,又踱入两名顾客,是两位挂剑游学的年轻儒生,青衫飘飘神采飞扬。   女郎任由仆妇打交道,凤目扫过店堂所有的伙计,在文斌的脸上略一停顿,目光转投入 隔邻的试乐室。   试琴的矮案上,放置着一具古色古香的七弦琴。   室内无人,那具琴想必是等候订琴人前来试音的。   女郎感觉出另有顾客入店,本能地扭头回顾。   “咦!”了一声,眼神一变。   “哦!真巧。”那位佩剑把缠有龙纹的书生笑吟吟颔首为礼:“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年初扬州琼花观一别,居然在这小地方相遇,确是难得。柏小姐要买琴?”   柏小姐淡淡一笑,凤目中有怪怪的表情。   “你四海游龙龙天奇出现在这小地方,决不是冒充斯文风雅,来买箫购笛的。如果我所 以不差,你跟踪我的船,已有一段时日了。”   “厉害。”四海游龙笑容更爽朗了:“我这点伎俩,哪逃得过柏小姐的法眼?无双灵凤 柏无双名列武林三凤之首,名不虚传。不瞒你说,途经黄州,受朋友所托,朋友说柏小姐在 各地寻踪觅迹,需有人暗中策应协助。在下与柏小姐也算是有一面之缘的朋友,所以慨然答 应了,在下替两位引见。无双灵凤柏无双柏小姐。这位是五湖狂生余士雄,天下七书生之 一。”   都是江湖名人,当代的风云人物,一提名道姓,便产生亲切感。   这一代年轻的后起之秀中,成为风云人物的高手名家并不多。   武林三凤与天下七书生,以及四海游龙,都是其中佼佼出群,幸运地闯出一片天的风云 人物。   绝大多数的雄心万丈年轻俊彦,混了十年八年,依然在二三流混世者丛中浮沉;有些不 幸的倒霉鬼,出道混不了几天,便被人打入地狱送掉性命,雄心委地壮志成空。   “呵呵!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柏小姐面前更不宜说谎。”五湖狂生大笑着说:“在下 途经武昌碰上天奇兄,便自告奋勇愿为柏小姐效劳,多一把剑在旁替小姐助威驱策,多一个 人办事也方便些,是吗?”   “两位热心相助,我很感激。”无双灵凤对五湖狂生的话颇感受用,凤目中的疑惑神情 消失了:“追查线索不易,真需要两位拔剑相助呢!”   “咱们俩义不容辞,打听消息咱们的门路广。”四海游龙欣然道:“咱们在旁留意,有 事情柏小姐招呼一声。哦!柏小姐要买琴?”   “是的,这家乐器店颇为有名,所制的琴誉满南都,所以顺便前来选购。”   三人寒暄打招呼,打断了仆妇与掌柜的打交道。   “诸位客官明鉴。”掌柜的终于有机会表达意见了:“敝店的琴,都是预行订制的,供 不应求,交货通常须在半年以后,没有现成的货品出售,请原谅!”   “什么?你敢不卖?”四海游龙大为光火,气大声粗:“把财神爷往外撵,你这家店是 这样开的?该死的东西!你再说一声试试?”   “龙兄,犯不着生气。”无双灵凤倒还冷静,目光落在邻室案上琴台,举步向邻室走: “那边有一具琴,我先看看,看是否名不虚传,值不值得买。”   掌柜的招子雪亮,这些人惹不得,尤其不能得罪佩有杀人剑的英雄好汉,赶忙用手式制 止店伙阻挡。   一旁的文斌,却沉静地跟入。   确是琴中精品,古色古香,琴长是标准的尺寸,三尺六寸六分,十三徽似木非木,似金 非金。看纹路,的确是古桐木的精制品。   所有的目光,全聚集在琴上。   无双灵凤的凤目中,涌现惊喜的神情,第一眼便被琴的古朴外型所震撼,便已看出是一 具琴中精品。   她略整衣裙,有风度地盘膝坐下,伸纤纤玉指,逐弦轻扣,室中传出悦耳的音符,令人 八耳便戾气全消。   “音调得正好。”她抬头注视在对面坐下的文斌:“是贵店哪一位大师的杰作?”   “我。”文斌泰然自若:“这段桐材,足足陈放五年之久。制作时间,也花去一年另两 月。”   “第一弦像是天蚕丝所制呢!”无双灵凤轻扣文弦,雄浑、悲壮的音符充满全室。   “不是,只是曾经加工精制而已,一百零八股丝,每一股皆经精密测定。”   “倍羽是标准的九十六股丝?”无双灵凤轻扣第二弦,慷慨激昂的音符令人精神一振。   “一点不错。倍羽也叫变羽,也有人叫武弦。这根弦决不可有丝毫差错,稍有差错就七 音难全。据我所知,古人就曾经弄错了这两根弦。”   “哦!古人弄错了?”   “对。”   “你是说……”   “古代只有五音:官商角徵羽。琴原有五弦,周代尚徵,以火德王,火在南方;徵在音 位上也在南方。文武二王加了两弦,把徵弦加倍放在第一,原来的五音便往下推移两位,因 此这根变徵事实上成了第一弦宫弦;原来的徵羽,成了少宫、少商。第二弦变羽,取代了商 弦。荆坷刺秦王之前,所弹的琴发出变徵之声,其声浑雄悲壮,行刺失败,据说变徵不吉已 有预兆。其实如果没有这两根变徵变羽弦,由五音变七音,世间恐怕根本不会产生名家了, 凭五音是弹不出什么好曲调的。所以,这两根弦最为重要,错不得,一切变化皆由这两根主 导。”   “你奏一阕让我们开开眼界,名家高论,震耳起聩,我恭聆绝艺。”无双灵凤整衣而 起。   “抱歉,我会制琴,不懂弹奏。”文斌一口拒绝:“如想领教名家抚琴,可到洞庭君 山,去找当代名家琴痴杜如晦。他是谱曲的一代奇才,名曲洞庭烟雨就是他写的,他的指法 号称天下无双。”   “小子,你不要推三阻四。”四海游龙又冒火了,讨好无双灵凤的意图明显:“那是看 得起你,知道吗?坐下来,弹。”   “咦!你……”   “小子,你听清了。其一,我们要买这具琴;其二,为证实这具琴的品质,你必须弹奏 一曲让我们品评。”四海游龙神气地大声说,威风凛凛气势慑人。   “公子爷,不要为难我这种微不足道的人。”文斌一脸苦相,无奈的神情表示出一个弱 者的悲哀:“我只是一个会制琴的工匠,懂音而不懂律。郎中知医不知药,制刀剑的工匠不 会刀法剑法,这是无可奈何的规矩和事实。就算我想学音律抚琴,哪有钱和时间?每一个会 抚琴的大师,写谱的记号每个人都不一样,外人绝难看得懂,想自学势不可能。所以,我根 本不会抚琴。”   “真的吗?”无双灵凤笑问。   “每个人都想表现自己的才华,每个人都千方百计抬高自己的身价,我没有理由贬低自 己,如果我会,我一定尽量卖弄钓名沽誉。哦!那具琴的订主,是来自河南的某一位豪门大 爷,约定好了今天来取琴。”   “我来自南京。”无双灵凤显然不在乎河南来的豪门。   “那不关我的事。”   “卖不卖在你,是吗?”   “不,那是店东的事,我只是制琴的工匠伙计。店东也无权卖给你,生意人信誉第一, 今天如果货物转卖,如何向买主交代?订主肯吗?他等了一年半载。”   “不肯也得肯,叫他到码头找我。”四海游龙声震店堂,扫了赶来的几名店伙一眼: “我叫龙天奇,船泊在码头上,明天启航。说,多少钱?”   “不关我的事。”文斌摇头苦笑,举步离去。   “你敢走?”四海游龙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厉声说。   五湖狂生冷笑了一声,堵住了要上前干预的四名伙计,手按上了剑把,要拔剑威吓了。   “公子爷,强买对谁都没有好处……”文斌的身分是工匠,怎敢和佩剑的公子爷反抗?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半点也不假。   耳光声暴起,四海游龙给了他两耳光,把他的话打断了,信手将他推倒出丈外,下手甚 重。   “混蛋!你说我强买?”四海游龙从荷包中,掏出一锭十两的银锭往案上一丢,抓起琴 虎目杀机怒涌:“再多说一个字,我要你后悔八辈子。”   “龙兄,不要做得过份了。”   无双灵凤总算有点过意不去,赶忙伸手相拦,阻止四海游龙再向文斌出手或出脚:“算 了吧!他说的很可能是实情,会制琴的工匠,不会抚琴是正常的事;即使会,也奏不出什么 名曲。”   “我非把这具琴买给你不可。”四海游龙乖戾地大吼大叫:“这家鬼店胆敢不卖,我就 拆了这家鬼店。”   四位店伙本来已被五湖狂生吓坏了,再一触及四海游龙凶狠的目光,全都打一冷战,见 鬼似的退出琴室,躲到店堂幽暗的角落藏身,不敢抢出店门向街坊求救。   如果求救惊动街坊,很可能激怒暴客会出人命。   文斌被打倒在地,狼狈地爬起乖乖退在一旁。   “柏小姐,咱们走。”四海游龙挟了琴,领先出室大踏步出店扬长而去。   无双灵凤出一口长气,瞥了文斌一眼,随四海游龙走了,临行再放了一锭银子在桌案 上。   那年头,银子已可半公开使用,一两银子可兑换制钱千余文,买一斗米也不过二十制钱 左右,物价相当便宜,工资也不多。   二十两银子买一具名贵的琴,价格已相差不远。四海游龙丢下十两银子,比强盗还要恶 劣,一旦闹进官府,罪名相当重。   店伙连街坊也不敢惊动,可知已看出事情如果闹大,很可能灾祸更严重,干脆任由暴客 行凶不敢声张,四海游龙那些人的气势有如豪霸,惹上了后果可怕。   文斌跟出店堂,用怪怪的眼神目送暴客离去。   “文师傅,怎办?”一名店伙铁青着脸问:“简直是无法无天。要不要呜锣告警?”   “你知道要有多少街坊遭殃?”文斌苦笑:“那些混蛋是江湖亡命,一怒拔剑血流五 步,犯了案天涯海角一走了之,被杀的人怎办?”   “那些人……”   “闯道扬名立万的英雄好汉,玩命亡命的江湖杂碎。算了。”   “但……订主会找我们呀!这……”   “订主会去找你们,你们只要据实相告便可。”   “他们一上船,可能就离境了,怎么找?”   “订主包大爷会去找他们的。这三个男女都通了名,而且都是大有来头的当代成名人 物。包大爷的名头,比他们大得多,会找到他们的,不会连累我们。”   “也只有如此了。哦,你不要紧吧?气色不太好……”   “我受得了,认了。”文斌向店外走:“打不还手不是好德行,但有时候不得不识财 务。忍字心头一把刀,但不得不忍。罢了,今天算我霉运当头。”   他沿街尾小径奔向江边,江边泊有他的小船,返回鱼岳山的家,必须有船代步。   惹了一场是非,挨了揍,他并不介意,用不着他出头。在嘉鱼县城,他是一个默默无闻 的人,一个很少在家干活,也少在大吕乐器店作坊工作的制琴师,任何争强斗胜的事皆与他 无关,有事也犯不着强出头。   江边没有码头,附近有几户人家,他的船系在一株大柳树下,将篙寄放在一家民宅中。   泊船的大柳树下,有一个村夫在等他。   “天灯亮了。”中年村夫向他打手式,口中淡然说出四个字。   “哦!有几盏?”他问。   “三盏。”   “谢啦!辛苦你了。”他将一块二两的碎银递入村夫手中。   “应该的,还有事吗?”   “没有,你请便。”   “好的,再见。”村夫抱拳一礼,匆匆走了。   “三盏天灯,表示十万火急。”他喃喃自语:“奇怪,怎么就轮到我出动?我办完事没 几天呀!其他的人呢?非要我参加不可?费解费解。”   取来篙桨,他的船急驶对面江心的鱼岳山。

码头范围不大,平时本来没有多少船只停泊,尤其罕见远道外地的船只光临,大多数是 附近村镇的船只暂时停靠,上下游往来的客船同样稀少。   今天却极为反常,午后便陆续驶来好几艘外地客船,而且都是私有的包租船只,所载的 旅客都不同凡响。   无双灵凤的船乘客不多,在舱面出现的男性乘客三两个而已。   四海游龙的船稍大些,而且内部装饰也显得高级些。   但乘客却复杂,有男有女,都是些矫健骠悍的人物,有一股令人莫测高深、望之生畏的 气势流露。   申牌初,驶来两艘更大型的客船,一艘泊靠在码头上游,一艘则在距码头三十余步下 碇,以篙定位泊舟。   在舱面走动的人,同样流露出慑人的气势,令码头的人心中懔懔,对船上的人怀有戒 心,不敢打听来历,更不敢招惹下船在码头活动的陌生乘客。   下碇的那艘船,利用所拖带的小舟作为交通船,船上人往来船只与码头之间,难免有点 不便。   但好处是船上的情景,码头上的人无法看到,舱内的活动,可以完全守秘。   傍晚时分,靠泊码头的那艘大船,登岸活动的人陆续返回,有几个人的凌厉目光,不时 落在四海游龙与无双灵凤的两艘船上。   其中一位留了大八字胡的魁梧中年人,注视船上人时,虎目中所散发出的凌厉杀气,远 在三十步的人,也可以感受到杀气所形成无俦压力。   四海游龙的船上有不少的人,显然已感觉出中年人的敌意和杀气,暗中准备了应变的心 态。   从派出船头舱警戒的人神色中,可以料到已作了周详的准备,虽不至于剑拔弩张,严阵 已待的气势昭然若揭。   无双灵凤的船上,也可以看出警戒的气氛。   当留着大八字胡的中年人,偕同一位英伟的年轻书生,以及一位五官出奇灵秀的少女, 出现在四海游龙的船头时,立即引起一些好奇男女旁观。   四海游龙带了四名骠悍大汉,及时出现在舱面,脸上傲世的英风豪气,比在出现大吕琴 社时强烈了许多,那不可一世气傲天苍的气概,已明白的表示他是目空一切的勇敢无畏强 豪。   无双灵凤也出现在所乘船只的舱面,用颇感意外和惊讶的目光,留意饱含敌意且逼近四 海游龙船只的三位气概非凡的男女。   她的船与四海游龙的船泊靠处,中间另泊有四艘客货船,距离不远,看得真切。   中年人站在码头上,举起了右手,伸出的食中二指,挟住一张简单朴素的名刺,一尺 长,六寸宽,红笺洒金,红光刺目。   使用这种名刺的人,身分地位都不低,身分地位再高些,很可能使用红绫,字用赤金织 丝。   手一扬,先示意打招呼,然后一沉肘,名刺一沉一拂,蓦地幻化为赤虹,挟风雷飞旋而 出。   四海游龙神色一变,冷叱一声一掌斜挥,风雷随掌而起,斜拍飞来的赤虹。   两股风雷相遇,罡风乍迸。   名刺仅向下略沉,偏了些少角度,一声怪响,名刺的一角锲入舱壁寸余。   名刺是双层加浆,硬度相当的纸制品,纸锲入木并非怪事,在力学上有此可能,问题是 劲道与速度,是否能达到某一极限。   四海游龙脸色一变再变,似乎无法接受一掌无功的事实,这表示双方御发的劲道相差颇 远。   对方事先已经示意促使他准备,他这一掌并非猝然急发,用上了神功绝学,依然无法截 住名刺,优劣已判。   不等他有任何的表示,中年人三男女已冷哼一声,转身走了,返回数十步外所泊的大 船。   一名大汉伸手默运神功,猛地拔出名刺。   名刺居然不曾断角,完整地滑出舱室。   洒金具名十分醒目,名刺写的是:中州包凌云拜。   “邪剑孤星包凌云。”大汉抽口凉气低呼,脸色骤然大变,先前不可一世的傲态一扫而 空。   四海游龙也脸色一变,但却冷哼一声,伸手夺过名刺,愤然撕成碎片丢出船外。   “这种示威手段,毫无一代至尊人物的风度。”他盯着飞舞飘落水面的红纸片,喃喃地 诅咒:“算什么玩意儿?我不在乎你的威吓,哼!”   身侧左颊有一条三寸长刀疤的大汉,碰碰他的手肘,伸手向码头一指,用手式提醒他注 意。   跳板搭在码头上的末端,两锭银元宝反射出晚霞的光芒,本身的银色变了样,红芒闪烁 但并不强烈。   看热闹的人,正议论纷纷逐渐散去。   船上的人并没有留意看热闹的一群男女中,是否有岔眼的人物;都是些普通的水夫船伙 计,确也看不出任何可疑的人或事。   邪剑孤星三男女,并没有接近跳板,所立处距跳板远在两丈外,根本不可能在众目睽睽 下,神不知鬼不觉将两锭银子放置在跳板上。   四海游龙飞跃而至,指上用了劲,抓起两锭银子,银锭隐入跳板近寸,像是嵌在坚硬的 跳板中的。   没错,是买琴的两锭银子。   他与无双灵凤来自不同的府州,天下东西南北各地,偷偷流行使用的银锭,型式各异价 值也不同,即使是宝泉局官铸的银锭,也各地不一样,不能天下通行的,各有其流通的范 围。   属于他的那一锭,是元宝型的,流通地区在大河以北,以淮安为分界。   另一锭是无双灵凤的,呈马蹄型,流行于江南一带,俗称马蹄金,因为与金锭的型式相 同。   毫无疑问,这两锭银子,是从大吕琴社取得的。邪剑孤星将它留下,已明白表示来意 了:为琴而来。   订琴的人,是邪剑孤星。   邪剑孤星包凌云,“据说”家住河南中州。   “据说”两字就具有争议性,谁也无法肯定或否定,而且中州的地名,也没有确定的位 置。   老实说,大多数河南老乡,弄不清真正的“中州”位于何处,哪一处才能代表真正的中 州。   上一代的十大江湖风云人物中,邪剑孤星排名第三,属于天下级的高手名宿,声威惊世 的大豪巨擘。   上一届的十大风云人物,江湖朋友公认他们是三邪四正三妖魔。这是说,真正的正道人 士不到一半。可知十大风云人物属性,包含了各行各道,并不以声誉排名,而是以声威列名 的。   邪剑孤星是三邪之一,名列十大风云人物的第三名。   目下在江湖闯道的后生晚辈,在这位老邪面前,不仅是地位低了一级,在声威上更是望 尘莫及。   四海游龙就是后生晚辈,如果他能打倒邪剑孤星这位前辈名宿,铁定有资格逐鹿当代十 大风云人物宝座。   向高手名宿挑战,本来就是年轻闯道者,梦寐以求的成名捷径,除非没有追逐名利的野 心。   四海游龙就是一个有野心的闯道者,虽则对高手名宿的声威有所顾忌,但内心英风豪气 却奔腾澎湃,挑战的勇气不断提升。   所以在初期看到名刺的震惊消失后,挑战的勇气便急剧涌升勃发,胆气愈来愈旺,不在 乎邪剑孤星的威吓。   银锭是如何出现在跳板上的?   他居然一无所觉,对邪剑孤星置银示威的技巧和意图,感到有点悚然而惊。凭他的能 耐,还真无法在丈外,将银锭嵌入坚硬的跳板近寸的深度。   银子性软,底部平坦,怎么可能嵌入?   就是用大铁槌敲击也绝难如愿呢!   “把琴还给他算了。”跟上码头的同伴低声说:“犯不着为了意外事故,而耽误了咱们 的正事。那老邪不好惹,今天他居然示威而不冒火,已经不像他的为人了。”   “不,决不。”四海游龙断然拒绝:“出了事决不可怕事,愈怕愈倒楣,一霉就是三 年。”   “你打算……”   “我去找他。”   “你……”同伴吃了一惊。   “而且,我另有打算。”   “你的意思……”   “取他的地位而代之。”   “哎呀!这……”   “没你的事,一切有我负责。”   “罗爷肯吗?”同伴指指泊在码头外的神秘大船。   “他为何不?这与他的声威有关呀!回船准备,势在必行。”他大踏步往船上走:“如 果咱们一听到高手名宿的名号便畏缩,日后还能在江湖抬头挺胸吗?”

无双灵凤不能置身事外,也不能退缩,因为四海游龙所招惹的事与她有关。四海游龙至 邻船找邪剑孤星,她能袖手旁观?   四海游龙带了四位同伴,已到了邪剑孤星泊舟的码头上。   邪剑孤星示威的手段,也的确过于托大。而且,她也不怕面对高手名宿。另一个她必须 参与的原因,是舍不得把已到手的精制七弦琴放手。   所以,当四海游龙带了同伴,出现在邪剑孤星泊船的码头时,她也带了一位侍女随后跟 到,并肩站的态度表露得清晰明确。   邪剑孤星出现在舱面,背着手神色冷森,目光如利镞,冷然扫过七男女的面孔,对七男 女投来的不友好目光,反感油然从心底涌升。   “看来,你们是不打算把琴归还了。”邪剑孤星的脸色森冷,说话的声调也冷:“如果 老夫所料不差,你们这群江湖后起之秀,已获得傲世的成就,名震江湖即将成为风云人物, 哪将我这种过气的老朽放在眼下?”   “包前辈,你是不是搞错了对象?”四海游龙嗓门大得很,口气并无多少敬意:“晚辈 深感奇怪,你该向大吕琴社讨取的,对不对?”   “哦!原来如此。”邪剑孤星一怔,没料到四海游龙会用这种赖皮的态度应付。   “什么原来如此?”   “老夫的确不宜用正常的手段处理的。”   “前辈的意思……”   “呵呵!你知道老夫的意思。”邪剑孤星举手一挥:“那就各展神通,各用自己的手段 处理了。”   舱门开处,踱出英伟的年轻书生,和五官出奇灵秀的少女。   这次,两人都佩了剑。   四海游龙七男女,也全都佩了剑。   “四海游龙,你这混蛋在江湖颇有名气,我也小有成就,正好旗鼓相当。”年轻书生说 的话毫无文味,上了码头就大声嚷嚷比气势:“处事的手段,也同样唯力是尚。听说过霸剑 书生吗?那就是我,霸剑书生包志刚。”   在江湖称雄道霸的人,很少暴露真正的家世渊源,因此除了一些颇负时誊的武林世家之 外,其他的人,通常不公然将家世抖露出来。   称雄道霸的人,十之九以武犯禁,甚至为非作歹,一旦暴露家世,后患无穷,即使没有 仇家对头找上门来,早晚也会被官府所抄没。   邪剑孤星是邪道大豪,上一届的十大风云人物之一,他的家真正所在地,知道的人并不 多。   他有多少子女,同样知者有限,子女们在江湖扬名立万,也不打出乃父的家世旗号以博 取成就。   霸剑书生如果不与乃父同时出现在一地,外人真不知道他们是父子,他露了名号,等于 是公布真正的身分了。   “我叫包琴韵。”美丽少女盯着无双灵凤怪笑,挑战的神情明显:“还没混到绰号,正 好利用你这头凤扬名立万。看你的所谓无双,到底是什么牛黄马宝。”   四海游龙有意向邪剑孤星挑战,气傲天苍神采飞扬,哪受得了霸剑书生的嘲弄?怒从心 上起,恶向胆边生。   他暗中默运神功,一声怒叱,踏出一步虎掌疾吐,毫无风度地攻出一记小鬼拍门,无俦 掌劲涌发,掌一现风雷骤起。   “混蛋……”霸剑书生不悦地怒叱,左手拂出化招,削向对方的手腕。   一声暴响,掌劲虚空击中霸剑书生左胯;霸剑书生飞退丈外,几乎仰面摔倒。   霸剑书生上了大当,怎么对方突然用外发的内家掌力下毒手?   双方打交道,情急在愤怒中,出手示威动拳头出于急怒的反应,但不可能下毒手突然用 绝学攻击;即使在正式交手中,如非死仇大敌,也不可随意用绝学下杀手,这是武林朋友不 成文的规矩。   四海游龙这一掌,真有意将霸剑书生置于死地,可是霸剑书生居然没有被击倒。   “你真不要脸。”包琴韵怒骂。斜冲而上。“你也接我一记绝魂掌。”   纤掌将吐未吐的瞬间,无双灵凤也斜冲截出。   “冲我来!”无双灵风冷叱,掌吐出了。   “有何不可?”包琴韵身转掌随,不得不临时转移攻击目标。   叭一声暴响,双掌接实,凶猛的劲道爆发中,两人同时飞退丈外,同时砰然摔倒,狼狈 地滚动、爬起。   半斤八两,棋逢敌手谁也没占便宜。   邪剑孤星出现在码头,身后跟来两位威猛的中年随从。   “难怪你们敢猖狂,果然有几手鬼画符。”邪剑孤星虎目中杀机怒涌:“你们年轻人辈 份相当,名头相等,老夫做见证,让你们公平地对决,然后再理论夺琴的是非,看谁是最后 的强者。”   人的名,树的影。   邪剑孤星发起威来,气势具有慑人的威力。   四海游龙一记突下毒手的绝招无功,心中已有点不安,真要公平对决,胜算并不大,而 且打了小的,老的哪能不出头?   这老邪的真才实学,不可能比儿子差,如果老邪拔剑发威,可就难以收拾了。   “呵呵呵……”看热闹的人群中,突然传出震耳的怪笑声。   人群的左侧,琴师文斌扮成码头的脚夫,夹杂在人群中,留意一切动静,他是返回鱼岳 山往处安顿一些琐事之后,重新划船返回县城的。   出了事,必须作应付事故的准备,返家先处理琐务,便是应变的措施之一。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像他这种玩世玩命的冒险家,不但有远虑,也有近忧,必须防范意外,任何风吹草动, 皆必须作应变的打算。   他最先看出那位发笑人的形迹可疑,果然这人在紧要关头出面干预了。   这人年约花甲,所梳的道士髻已泛灰白,身材修伟,红光满面不现老态,那双火眼金睛 异光闪烁,有慑人心魄的威力。   笑声也慑人心魄,看热闹的人纷纷惊悸地掩耳而走,声浪入耳直钻脑门,令人心悸头脑 昏眩。   邪剑孤星是邪道大豪,不是省油灯,口说出面主持公平对决,这种人口中的公平定义不 可能明确。   何况对决的一方是自己的子女,哪能指望真正的公平?一看情势不对,必定大发邪威石 破天惊。   因此这老人及时出面干预,首先便用可怕的笑声示威。   果然激怒了邪剑孤星,转移目标立起激烈反应。   红脸老人笑声未落,蓦地大袖疾挥,风雷乍起,左右侧走避不及旁观者,被乍起的罡风 迸劲所波及,惊恐地尖叫抛掷而起。   人影如汪涛涌扑而至,冲入迸发的狂猛袖风中,身形略顿,双手一分,更劲烈的气旋虎 虎怒啸,再次全速冲进,要贴身行雷霆一击。   是邪剑孤星,在内功劲的缠斗中略胜一筹。   “晚上咱们龙王庙见。”红脸老人斜退三丈外,巧妙地避免与邪剑孤星正面接触:“他 娘的!你撒野撒过江来了,呵呵呵……”   狂笑声中,红脸老人向城门口如飞而去。   邪剑孤星追上十步,乖乖放弃追逐。   码头上,四海游龙几个人,已经乘乱撤走,反正示威性的行动,已经达到目的,没有留 下硬碰硬的必要。   霸剑书生兄妹与两名随从,也无意拦阻他们离去。   文斌已避至一旁冷眼旁观,不久也进城走了。   第一次正式冲突,双方谁也没占便宜。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 四 章 水怪幻影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 四 章 水怪幻影   龙王庙,在码头北端下游里余,也是江边小街的末端,那只是一座小小的庙宇。   平时香火不多,仅在大旱或大水成灾期间。才有地方有头有脸人士,以及官方的致祭官 员光临,平时上香的人,都是升斗小民。   再就是天黑之前,是顽童们游乐的地方。   天一黑,连大人也很少在这里逗留,附近林深草茂,据说经常有水鬼水妖祟人。   龙王爷掌管水族,对鬼怪的管辖权有限。   武朋友们打交道,选择偏僻处所,以免惊世骇俗,刀出剑发出了人命,也不会惊动官 府。   龙王庙正是理想的好地方,双方都摆明了会无好会。   会无好会,就是全力以赴。   邪剑孤星不是善男信女,知道要对付的人不简单,当然全力以赴,共带了七个人与会, 实力极为雄厚。   近江一面,是树龄古老的柳林。   庙前的广场相当广阔,白天里蝉声震耳,鸣禽飞翔,是歇凉憩息的好地方,小孩们的游 乐场。   但天一黑,可就显得阴森诡异了,虽则距街不足百步,却人人回避不敢接近。   踏入庙前的广场,八个人两面一分严阵以待。   庙规模不大,有两进殿堂,有一名破了右脚的庙祝照料,偶或有一两个乞丐在庙内栖 止。   事先已打听清楚庙的景况,不可能潜伏有来历不明的强敌,不需入庙打交道,进入黑暗 的小庙相当危险。   “阴司秀才,你如果龟缩不出,老夫保证用一把火烧你成烤猪。你休想躲在里面玩阴 的。”   邪剑孤星向庙门大开,里面漆黑的殿堂高叫。   约地会面,主人应该先走一步等候的,岂能在赴约人到达之后,仍然避不见面,且不先 现身?   一声长笑发自身后,阴司秀才反而在近江一面现身了。   天太黑,已难分辨面目了,一同现身的五个人影,也难以看清面貌,很难看出是否有四 海游龙在内。   人数相当,双方都有拼的准备。   “包老邪,为了区区一具琴,值得大动干戈吗?”   阴司秀才声如洪钟,这次所发的笑声,并无慑人的威力,大概知道笑声对付不了邪剑孤 星的人,不如藏拙。   “换了你阴司秀才钟灵,你肯善了吗?”邪剑孤星沉声反问:“易地而处,嘉鱼码头早 已成为流血五步的场所了。你是四海游龙的党羽?他娘的!你是愈混愈回去了,替一个江湖 招摇撞骗、勒索敲诈的小辈摇旗呐喊,你真混得光彩呢!”   “老夫不是他的人。”   “哦!看不顺眼打抱不平?可敬,他娘的!”邪剑孤星嘲弄意味十足:“你我是同类, 不是锄强扶弱的材料。老来变性,不是好兆头,叫那小混蛋站出来,老夫要听听,他怎么 说。”   “包老邪,你该听我的。”阴司秀才提高嗓门。   “为何该听你的?你混蛋!”邪剑孤星火气旺得很。   “不听我的,你将后悔莫及。”   “有这么严重?”   “也许比你所想像的严重。”   “那就说来听听吧!老夫不是听不进逆耳忠言的人。”   “他是因公办案,途经此地的人。”   “因公办案?他娘的,他像吗?”邪剑孤星破口大骂:“那狗养的摆出强盗面孔,会是 因公办案的人?他的所作所为,却需要执法的人抓他法办呢!”   “我仍是一句话:他是办案的。离开他远一点,不要为了一具琴而惹火烧身。包老邪, 放明白些,你包老邪为人邪恶,但并不愚蠢,是吗?”   “他娘的!就让老夫愚蠢一次好了,叫他站出来,或者你拔你的生死妙笔上。”   “去你娘的!你以为老夫是省油灯?”   “那你又是什么东西?”   “混蛋!”   阴司秀才口不择言,愤怒之下破口大驾,骂声出口才知道上当,更为愤怒。   人影乍动,号称生死妙笔的尺八铁笔挟风雷而至,速度惊人,笔排空而至,攻势极为猛 烈。   突起发难,相距不足两丈,可说一闪即至。   邪剑孤星可说连拔剑的机会也没有,而且两侧有七位同伴,他不能闪避或后退,以免受 到波及同伴的戕害,他必须面对这凌厉无比的骤然突袭。   剑光一闪,他根本不可能拔出的剑,居然化不可能为可能,不但出鞘,而且神乎其神地 反击。   阴司秀才一声惊呼,后空翻飞退两丈,在如此猛烈的冲势中,反而后空翻以鱼龙反跃身 法撤退,那也是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绝技。   双方的反应与功力,可知皆已臻功参造化境界。   阴司秀才身形飘落,突然屈左膝着地,几乎翻倒,恰好及时被同伴抢出扶住了。   “这……这怎么可能……”   阴司秀才的声音饱含惊悸,天色黑暗,看不出脸上的表情,想必吓白了脸,或者脸色发 青。   左大腿近膝处外侧,被划开了一条不算浅的裂缝,袍与裤的裂缝皆清晰可辨。   邪剑孤星在措手不及的危境中,居然能一剑几乎将阴司秀才的腿卸下来,这一剑委实邪 得不可思议。因为决不可能在瞬息间反击,即使是白天,也没有人能看清交手中的急剧变 化。   “你这混蛋阴毒险诈,果然名不虚传。”邪剑孤星脚下的马步也略乱,稳下马步剑向前 一伸:“狗东西!冲上来。下一剑毙不了你,我邪剑孤星不再在江湖现世,冲上来!”   “包老邪,你不要猖狂。”阴司秀才冲的胆气消失,反而徐徐向后退:“你看看你身 后。”   邪剑孤星八个人,注意力全放在堵在退路上的阴司秀才,暂时忽略了龙王庙的动静,庙 内本来没有人迹,黑沉沉鬼影俱无。   警觉地转身,八人悚然而惊。   鬼火出现,四盏发出绿光的灯笼,悠悠荡荡飘出,持灯龙的四名绿衣女郎长裙迤地,也 像幽灵般飘荡,鱼贯飘出庙门。   接着出门的,是一个身材特别雄伟,脸上绘有红白二色大花斑,面目难辨极为恐怖吓人 的黑袍怪物。   另外,有几位年轻男女跟出,其中一双男女更是英俊美丽,男的英伟魁梧,女的风华绝 代。   “撤!”看到怪异的人群出现,邪剑孤星急叫,语气饱含恐怖,下令同伴撤走。   一声狂笑,绿光旋舞,人影飘摇,十余名男女左右一分列阵。   “砰!”退得最快的霸剑书生包志刚,突然无缘无故失足摔倒,滚了两滚便寂然不动 了。   “砰砰……”八个人先后摔倒,倒了便失去知觉。   邪剑孤星是最后倒的,左手掌跌出一枚当十文的中型制钱。   那是他的活招牌,刻了星形信记的中型制钱,份量颇重,比一般的一文制钱重一倍以 上,是他称霸武林的暗器,半开锋可以切割。   这是说,他没有机会发射百发百中的孤星飞钱。   人影一合,他已完全失去知觉。   广场四周的树丛,早就弥漫着一种可令人神智昏迷的气体。   他们在打交道期间,已受到这种气体的侵袭,但他们毫无所知,气体无色无味,药性一 发作,神智一乱便大事去矣!

龙王庙的殿堂,比土地庙大得多,殿庙排放的龙头就有三具之多,那是端阳节闹龙舟才 抬出,放置在龙舟前的龙头,可知殿堂有颇为宽广的空间。   绿色的灯笼,绿焰闪烁的火把,把殿堂变幻为可怖的鬼域。狰狞的龙王塑像,衬上可怖 的虾兵蟹将木雕,胆小朋友一头闯进来,很可能被吓破胆。   红白大花脸的人,高坐在神案上,两侧共有十余名男女拱卫,神气地扮坐堂的大老爷。   邪剑孤星八男女,身上的兵刃暗器,皆缴出丢落在堂下,十二枚孤星制钱,则放置在大 花脸的手边神案旁,铜色泛青光芒隐现。   八男女皆被捆了双手双脚,站在几条长凳与堆高的青砖上,一条套索绕过横梁,活套圈 住了脖子,如果踢倒长凳或砖堆,必定有一个人被吊死。   八人人皆已恢复神智,眼睁睁等死。   “哈哈哈哈……”大花脸的狂笑声刺耳,令人入耳心惊,此时此地,倍增恐怖:“包老 邪,你知道老夫的底细,是吗?”   “不错。”邪剑孤星咬牙答。   “所以你一看不对,就想溜之大吉。”   “给我一把剑。”邪剑孤星厉声说:“你黄泉鬼魔罗列,是一代魔中之魔,不是懦夫胆 小鬼。你有你的声威和地位,胜得了包某手中剑,你才算威震江湖的一代奇魔,用下三滥的 迷魂药物计算包某,你未免太瞧不起你自己了,给我一把剑公平生死一决,你该有这份霸气 豪情。”   “哈哈!包老邪,别再嘴硬说大话,和我决斗,你一定死。”黄泉鬼魔得意地狂笑: “所以你见了我鬼魔,就企图逃走。老实说,你还不配和我鬼魔决斗。”   “给我一把剑,公平地凭真才实学决生死。”   “你不配。而且,老夫有大事待办,正感到人手不足,所以我不能要你死,要你替我卖 命。”   “你混蛋!你……”   “阴司秀才那些人,实力仍嫌薄弱了些,有你包家的子弟参与,胜算可增三成。老夫郑 重地问你,你愿意替老夫效命吗?”   “你少做清秋大梦……”   黄泉鬼魔哼了一声,举手一挥。   一名女郎一脚扫出,踢倒了一张长凳。   一阵挣扎,邪剑孤星的一名同伴,身躯悬空开始摆动,舌头开始外伸,颈套逐渐地收 紧。   “我再问你一次。”黄泉鬼魔厉声问。   “姓罗的,你不能如此对我,你……”邪剑孤星厉声抢着叫吼。   “我黄泉鬼魔是魔中之魔,任何事也可以做,如此对待你,已经算是客气的了,因为我 需要你这种高手中的高手替我办事,才会对你如此客气。”   “天杀的混蛋!你要我替你办什么事?”   “届时自知。”   “我……”   “你不要妄想乱打主意敷衍,更别想心怀鬼胎用计谋脱身。”黄泉鬼魔伸手向少女包琴 韵一指:“你这个女儿真不错,国色天香含苞待放,我替你挑一个女婿,或者干脆留给我自 己享用。她就是人质,你明白处境了吧?老夫身边有许多美女,似乎你这个女儿更出色。包 老邪,认命吧!你包老邪名之为邪,也不是好路数,应该知道我魔中之魔处事的态度和手 段,是不怕受世俗谴责的。现在,我再问你一次……”   庙门口本来有两个人把守的,突然多出一个人,一声闷叫,把门的两个人同时飞起、抛 入、摔倒,再哀叫一声,手脚一伸像是死了。   相距最近的一名举绿灯笼女郎,反应最快,灯笼脱手掷向不速之客,同时扑上双手齐 出,指点掌劈取穴攻颈,身形一动便扑上攻击。   劈啪两声暴响,女郎挨了两耳光,嗯了一声,仰面倒地,立即失去知觉。   所有的人大惊失色,一拥而上。   “不许动!”黄泉鬼魔沉喝,跳下神案。   众男女两面一分,刀剑出鞘列阵以待。   在绿色的光芒映照下,可清晰看清一个浑身黑色的人,双手插腰当门屹立,堵住了庙 门。   真妙,黄泉鬼魔用红白两色绘大花脸,这人则用黑白两色,绘出可怕的鬼脸,一双怪眼 在绿色光芒映照下,似乎放射出闪烁的幽光,真像传说中的鬼火。   “什么人?干什么的?亮你的名号。”   黄泉鬼魔双袖无风自摇,狞恶的神情像要吃人,一步步向前接近,每走一步,神奥的内 功便提升一成。   “水怪巫支祈。”   这人用怪怪的京腔,发出怪怪的声浪,而且手脚齐动,身形缩小,活像一头大马猴,脸 上的黑白粉绘也抽搐而动,既可怕又可笑。   “你……”   “龙王爷也不敢招惹我,任由我在这条江上猎食,算起来我们一龙一怪之间,多少保持 几分礼貌上的友谊,你这老狗杂种占据我这位龙朋友的血食庙杀人行凶,我水怪岂能袖手旁 观?我要惩罚你。”   黄泉鬼魔不可能相信世间有妖有怪,更不信有神有鬼,因此以鬼魔做绰号讽世,凶残恶 毒不怕鬼神报应,当然不相信有水怪巫支祈荒谬传说,一眼便看出是人扮的水怪,像他一样 扮鬼魔唬人。   “你死吧!”黄泉鬼魔怒吼,欺上一袖抖出。   风雷乍起,潜劲爆发形成劲烈的气旋,向水怪凶猛地涌去。   水怪向下一缩,像是突然幻化了,袖劲一涌而过毫无阻滞,像一阵狂风刮出门外,风雷 声仍然在耳,劲道真可伤人于丈五六外。   一袖攻出,黄泉鬼魔志在必得,以为这一袖的突袭十拿九稳,必可将水怪震得身躯爆 裂。   还来不及另有行动,消失了的水怪身影,突然从他腹部向上挺升,贴身上升像是合而为 一了。   众人眼一花,这才发现大事不妙。   水怪的双手,扣住了黄泉鬼魔的脑袋向右扭转,两人的身躯面对面贴得紧紧地,双方都 不便于发力,也就不便挣扎用劲,脑袋被扭得脸部转了九十度,再转多一些颈骨便会折断 的。   黄泉鬼魔像是僵死了,可能胸腹之间某处经脉或穴道,已先一步被水怪制住了,所以乖 乖地任由宰割,只等“咔”一声颈骨响,从此正式走向黄泉路。   “住……手……”   黄泉鬼魔居然还能说话,只是声音破碎咬字不清。   所有的人大惊失色,投鼠忌器不敢上前抢救。   “你是魔,我是怪,你我处事的态度和手段,都是不怕世俗谴责的。”水怪用黄泉鬼魔 的嗓音,说鬼魔曾经说过的话,居然唯妙唯肖,是学舌口技的天才:“我为何要听你的叫喊 住手?有理由吗?”   “有……有话好说……”   “是你有话好说呢!抑或是要我说话?”   “你阁下是……”   “水怪巫支祈。”   “你有何要求?老夫……我冲犯了你吗?”   “你在我这位龙王朋友的血食庙,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不能不过问?你看,你已经吊死 了一个人。”   “我……”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所以,你必须用命来偿这位仁兄的命。”   “你……你能逃得过我这些随从的搏杀吗?”   “他们?一群土鸡瓦狗,你当成活宝啊?”水怪信手一推,黄泉鬼魔倒在地上,手脚伸 展像死人:“好,我把你这些宝贝随从,全部一一弄死往江里丢。唔!你的美女真不少,也 许我可以留下三两个享用,她们可以不死。你,是最后死的一个。”   “阁下,有话好说,不可做得太绝。请你不要插手,开出价码来。”黄泉鬼魔心胆俱 寒,终于凶焰尽消,惜命的心态表露无遗。   水怪一个人赤手空拳,便敢公然叫阵,而且举手投足之间,便轻描淡写摆平了四个人。 如果没有摆平所有爪牙的能耐,怎敢如此托大?   “去你娘的!”水怪踢了他一脚:“我不和你这种人谈价码,虽然我知道你这鬼魔凶残 恶毒不是东西,但没有人向我告发你的罪行,不能凭传闻制裁你,算你走运。现在,我要问 问当事人的意见。”   “你不要管……”   “我管走了,因为我目击你的罪行,叫你的爪牙把那些人放下来,我要问问他们的意 见。”   “你……”黄泉鬼魔怎肯甘心。   “你不接受我的要求,我先把你也吊起来。”水怪俯身伸手抓人。   “快放人!”黄泉鬼魔惶然地叫,还真怕被水怪把他吊起来侮辱。   爪牙们不敢不遵,乖乖把邪剑孤星七个人放下解绑。   “你有何意见?”水怪向活动手脚,咬牙切齿的邪剑孤星问。   “阁下可否替在下和鬼魔,安排一场公平的生死决斗?”邪剑孤星沉声要求。   “他会和你公平决斗?你少做清秋大梦吧!”水怪用不屑的口吻说:“他会用各种卑鄙 的零碎玩意,尽快把你打下地狱。他已经年过花甲,正在恣意享受他一辈子出生入死,所努 力为恶的成果,享受得愈久愈好。真要拼命,他在你的邪剑和孤星金镖下,胜算不会超过三 成,他只凭一些爪牙耀武扬威而已,所以他要胁迫你替他卖命,我也无法逼他和你公平赌 命,他一身全是一些歹毒的零碎,岂能剥光他要他和你决斗?”   “今天我认了,日后我会找他了断。”邪剑孤星不再要求:“阁下可否赐示名号?我欠 你一份情。”   “不必放在心上,你们走吧!”   水怪挥手示意要他们离去,无意露名号。   “在下铭感五衷,容后图报。”邪剑孤星抱拳行礼致谢。   众人拾回兵刃暗器,再次向水怪行礼致谢告辞。   包琴韵小姑娘在经过水怪身旁时,突然纤手疾伸,快如电光一闪,攫取水怪胁下的中型 革囊。   一抓落空,脸颊反而被水怪拧了一把。   “啐!”小姑娘一蹦跳出丈外,脸红耳赤。   水怪会扭动变化的怪异身法,真吓了她一大跳,扭动的速度并不快,恰好配合她的手移 动,而她的手的确快逾电闪,这现象令她感到不可思议,似乎水怪已预知她要毛手毛脚的心 意。   带了尸体动身,邪剑孤星怨毒的眼神落在鬼魔身上。   “姓罗的,山长水远,咱们后会有期。”邪剑孤星咬牙切齿地道:“我邪剑孤星不是善 男信女,我会回报你今晚所给予在下的凌辱。”   “我等你。”黄泉鬼魔躺在地上沉声回答。   邪剑孤星一群人消失在门外,水怪的目光回到黄泉鬼魔身上。   “你想怎样?”黄泉鬼魔心中一虚,水怪的目光已表示将有意外的行动。   “你们实力庞大,共乘了三艘船,四海游龙一群人乘一艘,阴司秀才一群人又是一艘。 你们一群人实力最强,人数最多,该死的!你们犯得着胁迫邪剑孤星替你们卖命?你们从河 南便盯上他的?”   “胡说八道。”黄泉鬼魔分辩:“我们根本不知道包老邪在这里买琴,出了事才打他的 主意,反正网罗羽翼壮大声势,高手愈多愈好。包老邪在江湖声威远播,武功出类拔萃。有 他参与咱们的行动,咱们的实力将平空增加两三成,所以……”   “去你的!”水怪不屑地抢着说:“你已经年届花甲,已经不再是气吞河岳闯道立万的 年龄,居然还在招兵买马打天下,你还能有多少精力横冲直撞?难怪你用诡计暗算包老邪, 你根本不想也不敢和他公平决斗。”   俯身一把掀起黄泉鬼魔,快速地在老魔胸腹各处,指掌并下手法怪异,解了老魔数处被 制的经穴,但在旁观看眼中,很可能误认他在揍老魔惩罚。   这期间,四周老魔的十余名男女爪牙,皆不敢冲上抢救老魔,仅跃然欲动准备危急时拼 命。   右侧丈外那位眉目如画,风华绝代的女郎,有意无意地抬手整理鬓脚,神态自然毫无异 状。   水怪正专心替老魔解禁制,虽然一直就留意四周众爪牙的动静,却忽略了少女举手整理 鬓脚的举动,这举动极为平常,不可能另有用意。   一枚长仅两寸、细小尖锐、不用丝线定向、快得白昼也难辨形影的飞针,从女郎的袖口 里飞出,相距仅丈余,一闪即至,没入水怪的右肋形影俱消。   水怪似有所觉,将老鬼魔向神案一推,信手轻抚右肋,其实并不专心,像是反射性的动 作,某处发痒,本能地伸手摸抓,如此而已。   两寸飞针斜贯入肉,可能针上淬了令感觉麻木的药物,不会发生痛痒感,除非摸到针, 不然便无法发现有异物进入体内。   水怪既不专心,也没摸到体内的异物。   “你们不会再有布迷香阵,引包老邪上当的机会了。”水怪徐徐向庙门退:“你们这些 聊可名列高手名宿的邪魔外道,在嘉鱼打打杀杀,必定波及不少无辜,事了远走高飞无牵无 挂。所以,你们最好明天一早便启航,早离疆界大家都有好处。不然,哼!”   声落,再次下意识地摸摸右肋。   “你最好少管闲事,不然老夫将出动所有的人对付你。”黄泉鬼魔咬牙切齿,一掌拍在 神案上:“你如果有种,亮出你的名号。”   水怪突然上身一晃,伸手摸摸额角,扭头用目光在爪牙中搜视,目光最后停留在女郎身 上。   女郎冷冷一笑,手中剑徐升。   水怪突然倒飞出庙门,身形一闪即逝。   “他跑不出七步……”女郎急叫,蹿出庙门外。   夜黑如墨,庙外草木丛生,地下不见有倒下的人,水怪显然不会在七步外倒下。   一阵好搜,鬼影俱无,最后众人重返殿堂。   “你的七步追魂针,怎么可能会失效?”黄泉鬼魔讶然地向女郎问:“是不是淬药不 足?”   “不可能,师父!”女郎坚决地说:“师兄师姐亲自监炉,温淬足足十昼夜。”   “事实是那狗东西逃掉了。”   “也许……也许……”   “也许什么?”   “他的速度太快,冲势一发便自行急射,很可能冲落江中了,所以岸上找不到他。”女 郎自以为是:“或者他的内力特异,能支持七步以上。掉下江,准死。”   女郎的意思,指出七步追魂针名称虽吓人,其实不是见血封喉的暗器。针太小,以活擒 为主,如不击中要害,不会在短期间致命。掉下江去,那就死定了,并非因毒发而死,而是 淹死。   大江水流湍急,这时想赶到下游捞取,已经来不及了。   再说,黑暗中也无法看到漂流物。

邪剑孤星不是刚愎愚昧的人,一代老邪行事经常与众不同,如果鲁莽冲动,绝活不到今 天。   已经知道对方人多势众,妄言报复岂不自不量力?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急不在一时。面对的三批强敌,都是江湖道上的高手名宿,名 头、声威、武功,彼此不相伯仲,而对方的人数,最少也多出五倍。   天没亮,他的船便远离疆界,仇暂且搁下,丢的琴也不再提。   阴司秀才一群人,本来打算天一亮,便疾趋包老邪的船,来一次猝然攻击。   包老邪不是不记仇的人,早晚会结算这笔账,晚算不如早算,以免夜长梦多,这时人手 足,正是一了百了的好机。   包老邪示弱一走了之,让计算他的人大感意外。这不是包老邪的作风,他的作风是今天 的事,不要拖到明天,尽快了断不要牵肠挂肚。   阴司秀才坐在江岸的凉亭中,脸色有点不安,朝霞满天,他苍白的脸容却没增半分血 色,绰号叫阴司秀才,还真有几分像是来自阴司的异类。   对面坐着的花甲年纪的人,却正好相反,脸色红中带黑,显得健康而且气势威猛。   “包老邪恐怕会盯在咱们后面弄鬼,等候好机报复。”阴司秀才下意识地拍打亭栏: “他如果像鬼般阴魂不散死缠不休,会误了咱们的大事。”   “你未免太抬举他高估他了,哼!”老人冷冷一笑,怪眼中凶光暴射:“他并不蠢,知 道成不了气候,恐怕早就逃出数十里外了,不必为他烦心啦!”   “我总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包老邪不是怕事怕死的人,毕竟他是宇内三邪之一,不是浪得虚名的胆小鬼,他不会 打掉牙齿和血吞忍受侮辱。我担心的是,他可能看出什么徵兆,听到些什么风声了,所以心 虚远避,知道招惹我们,处境险恶。”   “你在说不可能的事。”老人撇撇嘴说:“双方偶然碰在一起引发冲突,双方在这里皆 人地生疏,事出意外,冲突的小事故十分平常。他怎么可能有打听的门路?我们的事进行得 十分秘密,九成自己人也蒙在鼓里,会有谁把秘密透露给包老邪?是你吗?”   “这……”   “别提这件事了。”老人显得不耐:“你得找机会提醒龙小辈,不要再沿途生事了,无 谓的意外逗留,很可能延误大事。咱们的时限并不真的充裕,早些到达,也有多一分准备的 时间。”   “好的。”阴司秀才点头应允:“罗老哥,你派人催促他,要比我请求他有效。那小子 对我的意见爱理不理,对你却颇为恭敬,他会听你的。”   “也好,我会注意这件事。”   “要不要提早离开?我……我总有点……”   “有点担心包老邪。哼!你的胆子愈来愈小了。其实包老邪的武功,并不比你高一分半 分,来明的他奈何不了你,玩阴的他夏不是你的被手。昨晚死掉的那个扮水怪混蛋真该死, 如果没有这狗东西干预,咱们铁定可以胁迫包老邪就范,可以增加几分实力,此行成功完满 的机率几乎可以定为十成。”   “罗老哥,你仍然认为咱们实力不足?加上另一组人马,仍然没有十成胜算?”阴司秀 才有点不以为然:“你是否把那些人估计得太高了?”   “盛名之下无虚士,你不要高估了自己。”老人用教训人的口吻说:“那些人有目标, 有抱负,武功深不可测,不追求名利,勇敢果决,视死如归,是真正的玩命专家。咱们除了 倚仗人多之外,事实上胜算实在是有限的。”   “罗老哥,那些人到底是何来路?”   “不知道。”   “老哥你消息灵通……”   “灵通有什么用?我怎能花长年岁月,去查无根无底的人?只知道那群人时多时少,所 使用的标记信号经常更改,面孔也不时改变,使用的兵刃也变来变去。他们之间的交往方式 十分神秘,可能互相之间不相往来,出动时才聚集在一起,事了便神秘地消失无踪。我得郑 重提醒你,和他们照面时,只有一个结果:不生即死。”   “我知道。”阴司秀才冷冷一笑:“但我也相信,他们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同样会 死。”   “人都是会死,绝无例外。哦!这些事,千万别让其他的人知道,尤其不可向龙小辈那 些人,透露丝毫的口风。咱们得人的钱财,与人消灾,所进行的事,只许天知地知你知我 知。”   “主事人知道。”阴司秀才悻悻地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要办的事牵涉到许多人,怎能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说这种话的人,分明缺乏常识,自 欺欺人。   “主事人也不知道细节,也不需知道。你花钱买米,不需知道米是怎样种植的。废话少 说,快,快设法让龙小辈动身。他诱略无双灵凤的计策可圈可点,咱们多了两分实力,可惜 没能胁迫包老邪就范,遗憾之至。那该死的水怪误了咱们的大事,可惜没能活捉他出口怨 气。”   “昨晚我的人如约先离开龙王庙,所发生的事故你又不肯详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意 外……”   “别提了。”老人显得不耐:“你走吧!沿途不许再生事端,知道吗?”   “又不是龙小辈故意生事,你又何必怪他?”阴司秀才整衣而起:“包老邪在这里出现 纯属意外,谁又能事先料到他会出现在这种小城市呀?”   老人没有将昨晚龙王庙所发生的事故经过详说,可知不愿让外人耻笑,被一个扮水怪的 人制住胁迫,毕竟不是光彩的事。

江岸的小径,向上游伸展至沿江的村落。   凉亭附近不但有乡民往来,而且有赏江的游客,以及一些垂钓的人,谁也不理会旁人的 闲事。   阴司秀才与老人在凉亭会晤,并没打算避人耳目,在公众活动的地方聚会,反而不会引 人注意。   他们的谈话,事实上也不可能让第三者听到。   凉亭距泊舟的码头,也有一里左右,信步往来片刻也可到,目视亦可全览码头所有的景 物。   阴司秀才先走一步,老人这才背了双手出亭,缓步返回码头,像是一个在观赏江景的老 人。   走了百十步,近江的一边,背着手站在路旁,正在驻足观赏江景的中年人,突然转身向 着他淡淡一笑,露出尖锐白皙的整齐牙齿,神情似乎没带敌意。   老人并不认为对方没有敌意,警觉地止步暗中戒备,转头四顾,看到几个普通村夫散布 在路两侧,外表看不出特征异状,但却可以感觉出那股无形的杀气,以及令人悚然的无形压 力存在。   中年人约半百出头,身材修伟,相貌威严,留了三络胡,大眼神光内敛,国字脸盘红光 满面,有一股迫人的气势流露。所穿的藏青色博袍又宽又大,江风一吹,袖袂飘飘,平空增 加几分神采。   “你不会认识我。”中年人主动搭讪,微笑如谜:“昨晚闹水怪,查出什么了?”   老人脸上警戒神情更浓了,默默暗中行功戒备。   “关你什么事?”老人警觉地问。   “就算是好奇吧。”中年人信口答。   “好奇?你知道多少?”   “知道还用得着向你打听,别蠢了。”中年人的话可就不中听了:“不要把我看成敌 人,我不但不会妨碍你的事,反而对你有利。也许,我能替你善后呢!”   “阁下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我并没问你的来历呀!”   “你认识我?”   “也许吧!”   “你……”   “老兄,千万不要偷偷地使用那一身歹毒的零碎。”中年人微笑着提出警告,那种微笑 呈现出慑人的阴森味:“你黄泉鬼魔肚子里有些什么牛黄马宝,我一清二楚。我要知道有关 水怪的一切活动情形,包括他与你们打交道的经过,以便估计他是否妨碍了你们要办的事。 你愿意说吗?”   黄泉鬼魔居然感到有点毛骨悚然,大白天也感到心底涌起寒气,对方那股阴森冷厉的气 势,他感到压力大得令他有点受不了。   这老魔很少白昼出现活动,也很少以本来面目在白昼走动,要办的事有许多男女爪牙分 忧,用不着他亲自出动处理。   夜间出动,则扮魔鬼掩藏本来面目。   这个陌主中年人,居然知道他的底,难怪他心惊,对方口气之大,也令他心中发虚,以 往的狂妄心态一扫而空,而且油然产生莫名的恐惧。   “没有什么可说的,反正人已死了。”他心底的恐惧流露无遗,乖乖将经过详细加以说 明:“这人的出现完全出乎意外,呈现的敌意并不强烈。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中年人静静地听他一五一十详述,怪眼炯炯不住捕捉他的眼神变化。   “似乎真是偶发的意外,与你们各方的人无关。”中年人颇表满意,满意他所表现的合 作态度:“这个自称水怪的人,显然禁受得起你们的七步追魂针袭击,七步没能倒地,表示 他抗毒的功能极强。你咬定他落水毙命,恐怕靠不住。也许他会再找你,你最好速离疆界避 风头。”   “阁下……”   “听我的话,错不了。”中年人举手打出信号,向码头方向举步:“早走早好,以免耽 误正事。”   附近几个活动手脚舒展筋骨的人,随后陆续的离去。   黄泉鬼魔心中有数,那是中年人的爪牙。   “这家伙怎么可能知道我的底细?”目送中年人去远,黄泉鬼魔悚然自语:“该死!我 是不是疑心生暗鬼?这家伙除非是神仙,不然决不可能知道我的事。唔!真得赶快离开。”

江岸的短草坪一株大柳树下,两个青衣大汉悠闲地在钓鱼,距凉亭远在三十步外,可看 清凉亭附近的动静,却无法听到亭中人的谈话。   即使谈话的声浪不放低,也传不到钓鱼处,江风是向岸上吹的,逆风听不清亭中人到底 在说些什么。   亭中人与附近的爪牙一一离去,左首那位钓鱼大汉转头回望。   “不要转头。”另一大汉拉住了同伴的手臂:“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这有什么关系?”同伴讶然问,但顺从地将目光回到水中的浮标上:“这些人鬼鬼祟 崇,一看态势就知道不是好路数。”   “像是布什么局,软的硬的都准备上。”大汉苦笑:“咱们吃水饭的朋友,对这种布局 不陌生。可是,我感到有点诧异。”   “看出什么异样了?”   “布在四周的人,宽大的外衣内,的确藏有兵刃,目标是先前在亭内谈话的人。可 是……”   “可是什么?”   “那个与亭中逗留的老人谈话的中年人,确是这些打手的主子。”大汉语气中有不安, 不理会水中有鱼上钩。   “我已经看出端倪了。”同伴表示自己眼光够亮。   “但那个中年人……”   “那个中年人怎么了?”   “他不可能带打手布局。”大汉的语气其实并不坚决。   “为何?”   “他是武昌县樊山退谷的江天庄庄主,叫贾安山。是一位大地主,兼营粮米等等作坊, 一位殷实的地方富豪,在武昌县极有声望,与江湖道扯不上任何关系。我在武昌县与黄州一 带混过一段时日,见过这个人。他在这里出现,已经令人惊讶了,居然带了打手布局与人打 交道,更是匪夷所思。”   “老天爷!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同伴大惊失色:“这位贾庄主,你认识他、目击 他不该出现的地方,如果他认识你……”   “所以我要你不要盯着他们看,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大汉毫不惊慌:“他不可能认 识我一个走江护船的把势,他是大菩萨我是小鬼,生活在不同的天地里。他娘的!似乎天地 突然变了,彼此扯在一起了,原来他也和江湖道有所牵连。”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 五 章 风尘侠隐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 五 章 风尘侠隐   武昌县,是武昌府府城东面一百八十里,临江的一座仅城周四里的小县城,与府同名。 三国东吴在建都南京(建业)之前,是东吴的第二处国都(第一处在公安),算是颇有名气 的故都名城。这以前(汉),称鄂县。   现在没落了,小小土城周围圆周仅四里,城内城外留下的名胜古迹,比武昌府城还要多 几倍,毕竟它曾经是故都名城。

一月后,武昌府城。   城西南角的望山门外,是城外最繁荣的南湖长街。   湖水流入大江,一条浮桥跨湖成为两岸的交通枢纽,两岸的市街杂乱无章,又脏又乱。   中小型的本地船舶,皆在浮桥靠江口一带码头系舟,很少有外地的大型船只光临。   这天午后不久,上游来的小船靠上了码头。   乘船的人不多,十余条汉子粗犷豪迈,一看便知是靠劳力混口食的人,各带了简单的包 裹登岸。   年轻人文斌也提了一只大包裹,上岸便往长街纷乱的市街走。   这位制琴师在府城,身分当然不是制琴师,姓名倒不曾改变,打扮却像一个码头混口食 的伙计。   他本来就修长健壮,在码头干活计本钱充足。   他的脸色显得有点苍白,似乎病容仍在,比在嘉鱼时清瘦些,幸好仍然行动矫捷充满活 力。   万香酱坊右侧的小巷,近城根巷尾一带,几乎全是贫户的破败住宅,宅主人十之六八, 是吃水饭的穷户。   有些土瓦屋租给一些光杆子混口食的人居住,十个八个汉子挤在屋子里,两根长凳搭块 板就是床,有些人则干脆一张草席打地铺。   总之,这些汉子大多数是干一天流动人口,便混过一天的可怜虫,哪有能力成家?过一 天算一天,能填饱肚子就心满意足了。   他就在小巷的一家土瓦屋落脚,同住的还有三个大汉,都是在码头上混的所谓水夫,经 常跟船上江下游驶,十天半月不回家是常事。   他也经常不在这里住宿,付了一月房租,最多往三两天,其他时间都在跟船的工作上打 发了。   他不是水夫,而是所谓打手。   打手并不是替人打架,而是保护船只。   那时,保镖的行业还是萌芽期,南方大多数大都市的人,谈起保镖,绝大多数的人,听 都没听说过。   而一些商贾,或者远道办事的人,请几个身强力壮,会些武功敢打敢拼的人沿途保护, 所请的人就称之为打手。   吃这饭的人由来已久,源远流长,但没有人称之为保镖,也没听说有镖师这一门行业。   他就是打手,所以很少在家居住,偶或有相识的人看到他走动,那就表示他完成了一次 买卖,老天爷保佑,没被水贼强盗杀死。   这天码头工作少,同住的三个人,有两个在家。张三李四两个人,弄来两壶酒一些菜 肴,正惬意地在堂屋里小饮,看到他欣然替他加碗筷。   “小文,回来了?”张三将他按在长凳上坐下:“唔!气色不太好,还顺利吧?”   “别提了。”他将包裹丢在壁角,坐下接过李四递来的酒碗喝了一大口:“回程船经江 西湖口马当江面,碰上马当那群水贼,那些混蛋人太多,咱们六个打手几乎撑不住。我挨了 两刀一镖,在船上躺了一个月,幸好留得性命,气色哪能好?哦!还好过吧!”   “过得去啦!一天赚两三百文钱,够吃够喝,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坏。”张三说:“小 文,干打手风险太大,改行吧!饿不死你这种年轻力壮的人,什么活计你都可以干,何苦在 刀口上讨口食?”   “你不懂,三哥。”他自己斟酒:“命犯驿马星,在一处地方苦干活耽不住,活该上江 下江行船走马三分险,这生活相当刺激。哦,王二麻子还好吧?”   王二麻子,是第三位房客同伴。   “他?他永远不会回来了。”张三黯然长叹:“是祸躲不过,算他命该如此吧!”   “怎么一回事?”他有点失惊。   “消息是前天传回的。”李四抢着说:“他随平安船行的船,押货前往荆州。十天前, 船经石首的藕池口遇风,船夜间驶人江湾避风停泊,鬼使神差靠上了青龙湾吴家的江岸。你 知道石首青龙湾吴家的底细吧?”   “知道呀!岳州至荆州江面,唯我独尊第一豪霸,青龙庄庄主吴应元,绰号就叫唯我独 尊。这个人的确不是东西,但并非凶残恶毒的恶霸,青龙湾他虽然划为禁区,但还不至于屠 杀避风的船客呀!”   “到底平安船行的人,是被哪一方的人所杀的,就无法知道了,因为全船的人皆被杀 光,没留下活口,谁也不知道当夜所发生的事故经过。”   “哪一方?牵涉到哪几方的人?”   “天网当晚袭击青龙庄,夜间混战厮杀,江滨成了血肉屠场,被波及说惨真惨。青龙庄 毁灭了,百十名好汉似乎没发现有走脱的人,庄中财物洗劫一空。他娘的,天网那群人,这 几年愈来愈不像话了。”   “你可不要胡说八道。”他提高嗓音抗议:“天网那群人,受到各方人士的推崇喝采, 他们执行天罚,从不洗劫豪霸的财物。”   “你算了吧!”李四冷冷地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早些年天网的确只除元首 恶,众所周知,但最近几年逐渐变了。我的确听到有人说过,天网的人不但大开杀戒不留活 口,甚至洗劫财物。   这次青龙庄的确有人逃得性命,只是逃出的人不敢声张而已,由于天网又杀人又洗劫, 所以激怒了另几艘避风船上的旅客。这些旅客中,有不少武功惊世的江湖豪客,他们挺身而 出,把天网的人杀得七零八落。这件事当然只是传闻,是真是假,没有进一步了解的必要。 王二麻子送了命是事实,内情咱们却无法知悉。我个人对天网并无成见,他们杀豪霸洗劫也 与我无关。小文,说说你这次东下的得意事……”   “去你的!挨了两刀一镖,几乎送掉小命,还能说得意?”他放下碗离座:“我先安顿 妥当,再和你们喝几碗,顺便了解天网与王二麻子有何牵连。”   天网也好,豪霸也好,皆与这些穷措大无关,永远不可能把他们串连在一起。王二麻子 运气不好碰上了,也只能归于天命劫数而非常数。

明月湖郭公堤东端邓家民宅,靠堤竖了一根旗杆形的两丈高木柱,这家人姓路,是一位 种菜园的小农户。   这附近五六家土瓦屋,全是种地的庄稼汉。   路家信鬼神颇为虔诚,不时在木柱上悬挂一盏灯笼。   灯笼有圆的有方的,有红的有白的,似乎忘记悬挂的时间多少,记起来才偶或挂上三五 天,之后便忘了。   过了一段时日,再重新记起该挂灯了。   距上一次挂灯已过了一月余,今晚似乎仍没记起悬灯的事,木柱空无一物,天黑之后当 然没有灯笼防风摇摆。   邻居们见怪不怪,也没有人提醒他该不该悬灯。   夜深了,附近黑沉沉。   明月湖中没有黑夜划舟的人,邻居们早就睡了。   路老大一家老小早已安睡,这位年已半百的菜农,安份守己深得人缘,邻居们都叫他路 老实,人也的确老实淳厚毫不起眼。   已经睡了一个更次,突然在梦中被人从床上抓起,然后脑门一震,重又沉睡不醒。感觉 中,睡在他身侧的老妻,轻嗯了一声,随即失去知觉。   猛然爬起,终于完全清醒了,发觉自己躺在湖堤的大柳树下,四周黑沉沉,几声鸟啼入 耳心惊,远处传来的零星犬吠,更显得凄清冷寂。   前面屹立着一个黑影,全身黑,脸色也是黑的,双眼反映着星光,似乎有绿芒反射出 来。   “你……你是人是鬼……”他惊怖地向后退,快要吓昏了。   本来是睡在床上的,怎么睡到堤上来了?六月天,昼间的热浪未消,江风虽带来些少凉 意,但不能完全驱走热流,他却感到身发冷,精赤的上身汗毛根根直竖,以为是被鬼所迷。   “今晚你没点天灯?”   黑影阴森森的嗓音带有鬼气,让他心中更寒。   “天……灯?”他傻傻地反问。   “就是堤旁木柱上的灯笼,你挂的你却不知道?”   “哦!你指的是我偶或悬挂的灯笼?”   “是呀!”   “我不知道是什么灯,反正有人要我挂我就挂。”   他壮着胆子回答,知道对方是人而不是鬼,恐惧感消失了三成,不再发抖了。   “谁叫你挂的?”   “我不知道他是谁?”他据实的回答:“四年前城里一位大爷找到我家,每月给我三两 银子,要我接到他的指示后,悬挂那一种灯笼,连挂五天或十天,另有指示停止。我替他办 这件事,已经四年多了。”   黑影不言不动,沉默良久。   他想逃跑,却发现没有逃的勇气,双脚也似乎有点不听指挥,迈不动双腿。   “上次你听命悬挂是什么时候?”   “哦……一个月多……多几天……”   “再上次呢?”   “快两个月了。同样是白色的圆气死风灯笼。”他并不能确实记得正确的日期,所以说 的日期不稳定:“上次挂六天,这次挂了十天。”   “那位大爷是谁?”   “我真不知道他是谁。”他口气坚决:“每次送银子来的人都不同,每次带口信悬灯的 人也不同。那位大爷在这四年中,我只见过他三四次,我也不便问,问恐怕他也不肯说。”   “唔!确是布置周详。”   “你……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黑影挥手:“回去睡觉,切记忘了今晚所发生的事,不然将有杀身之 祸,连你的家小也一并遭殃。”   眼一花,黑影不见了。   “老天爷……”他抽口凉气叫,撒腿便跑。

天网袭击石首青龙湾青龙庄,不幸两败俱伤全军覆没的消息,在江湖流传,引起相当惊 人的震憾。   但由于天网是地区性的神秘组合,活动范围仅限于湖广、河南、江西,无法形成天下性 的组织,在江湖仅占有一席之地。   而且,天网的人从来不以真名号真面目出现,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来路,见了面也不知 道他们是何方神圣。   因此他们在这十年活动期中,并没有出现一位代表性的风云人物,江湖朋友只知道声誉 甚隆的夭网,而不知道网中到底有些什么人物。   两月前,天网首次越境,进入南京安庆府,笼罩正在筹组星宿盟的山门执行天罚。这消 息早就传遍江湖,也震憾了江湖,让那些心怀鬼胎的豪霸们心中懔懔。   天网十年来第一次失败,出动的几个精锐全军覆没,让那些雄心勃勃的大豪们欣喜若 狂,牛鬼蛇神们额手称庆。   他们觉得天网也不过如此而已,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可畏,纷纷蠢然欲动,准备大展雄才 重振往日雄风。   星宿盟似乎已经正式组成了,而旦正式半公开活动发展,盟主是何来路还没公布,各地 香坛堂口已经隐约可以看出规模。   各门各道的人物,皆在设法打听青龙庄事故的底细,但无法找到那些劫后余生的人求 证。   据说青龙庄的确有几个人幸存,逃匿在何处找寻极为困难。   幸而逃得性命的人,自然怕天网报复,恐怕早就逃出千里外隐姓埋名躲起来了,谁还敢 明目张胆四处张扬?   各种传闻喧嚣尘上,各种荒诞不经的谣言广为流传,想发掘真相的人只能在暗中摸索, 理不出真正脉络,因此人言人殊莫衷一是。   青龙湾位于藕池口北面五六里,湾深约两里左右,湾北形成崖岸,江水所形成的湾流冲 刷南面的江滩,崖岸与江滩交界处,形成自然的避风港。   青龙庄就在江边,庄逼岸而建。   庄主唯我独尊吴应元,把江湾附近划为禁区,不但不许过往的船只停泊,连附近村落的 乡邻,也不许擅自接近青龙庄走动。   青龙庄已成了废墟,显然曾受到火德星君光顾,大部份成了瓦砾场,遗留下一些断壁残 垣。   小船直接靠上滩岸,文斌独自登岸在瓦砾场四周走动,希望找到些什么可疑的线索,附 近应该还有一些物品遗留。   有意发掘真相的人,不时雇船前来探查,江湾已不是禁区了,所以经常有陌生人在这一 带走动。   他也是前来走动的人,探查线索该在现场着手,所以他来了。   绕过后庄的瓦砾场,劈面碰上从断垣后闪出的两名青衣大汉。   “没有什么好找的了。”那位留了鼠须的大汉冷冷一笑,说的话倒无敌意:“来找线索 的人真不少,你来晚了些,不会找出什么可疑的事物了。”   “不来看看心里不踏实,看过了才死心。”文斌也冷冷一笑:“这件事疑云重重,江湖 朋友都觉得不可思议。青龙庄有不少高手隐身其中,怎么可能被天网几个人杀光了?天网的 人从不赶尽杀绝。哦!两位来这里是……”   “我们是南面藕池口巡检司的人。”   “查案?两位现在来查,是不是太晚了?”   “我们一直都在查,寻找一些遗留的兵刃暗器,以便确定那晚到底有那些人参与。你说 得对,这件事的确疑云重重。”   “你们的线索是……”   “我们所知道的是,青龙庄早就有万全的准备,而且已经知道天网的人会来,备有足以 对付天网的人手。真正展开无情杀戮的人,来自靠岸的几艘所谓避风船,不但屠杀青龙庄的 人,而旦全力对付天网。我们已经查出可靠的线索,这是一次有计划的大屠杀。”   “有计划的?你是说……”   “那几艘所谓避风船,早就在藕池口悄悄停泊了两天,船上人一直不露面,决不可能夜 间离境,更不可能恰好在青龙湾避风,因为那天晚上江上并没发生怪风。”另一位巡捕加以 分析:“这是准备周详,事先已知道所有动静的行动,一石二鸟的完善计划,一举歼了天网 和青龙庄。天杀的混蛋!可把我们害惨了,本司的巡检撤职查办,十二名巡捕二十名捕快, 天天被一追三比熬刑,咱们这些人只有三脚猫的能耐,哪对付得了这些天下级的罪犯?哦! 你老是……”   “我不是天下级的罪犯。”他笑了笑:“凭你这位公爷有分析,可知必定思路敏捷,观 察入微,所获的线索必定不少。唔!咱们真得好好谈谈。我先在各处走走,晚上回藕池口再 拜候请教,我对那几艘船的人很感兴趣,藕池口的乡亲们也许知道一些风声。再见!”   “你阁下是……”   他脚下一紧,匆匆离去。

王府前大街最东端,岔出一条向南伸展的小街,夜间罕见有人走动,门灯甚少,整条小 街暗沉沉。   不是商业区,附近全是一些中上等人家的住宅,有些住宅庭院深深,天一黑就不再有人 外出走动了。   这条街的市民根底非常单纯,平平凡凡毫不引人注意。   所有的宅院平时冷清幽静,没有豪门大户,小偷鼠窃也不屑在这种平凡的宅院浪费工 夫,谁也不会把这里看成藏龙卧虎之地。   这天将近午夜时分,文斌出现在其中一座大宅内。   宅有五进,的确够大,但却空茫死寂,不但近来夜间不见灯火,白天也不见有人进出。 每一座门户皆上闩上锁,显然是一座空宅。   街坊们都知道,这座郑家大宅是有主人的,主人郑安,家眷简单。   早年的主人一度曾是有地位的大户,传至郑安这一代,早已人丁衰微家道中落,没引起 人们的注意。   至于为何近来不见郑家有人进出,也没有人深入追究,仅感到些少诧异而已。   他穿了一身黑,在没有任何灯火的大宅内走动,脚上轻灵无声无息,动与停之间。闪动 如幽灵幻影,真像一个飘忽的鬼魂。   潜入一座天井式的小院子,他突然贴伏在长满了青苔的院角土砖墙下,像是突然幻没 了,不走近绝难发现他的形影,他已和当地的背景融合成一体。   片刻,北面的屋顶出现一个朦胧的人影,贴伏在瓦棱沟中,头半伸檐口向下观察,人的 形态也不易分辨,同样隐形有术,技巧已臻上乘。   这人也穿了一身黑,但不是紧身的夜行衣,剑系在背上,在瓦沟中滑行无声无息。   这人没发现他的形影,片刻,放心地挺身站起,举目四望,凝神留意声息。   在这种地方,视觉不如听觉灵敏,视界有限光度更有限,即使练了夜眼,也派不上多少 用场,听觉却极为管用。   这人正欲离去,刚迈出一步,对面厢房的屋顶,突然出现文斌的身影,而且轻咳了一 声。   “咦!”这人讶然轻呼:“阁下高明。”   “好说好说。”他用江湖口吻说:“尊驾也不弱。干什么的?”   “踩探。”   这人沉静地说,发出一声奇异的低吟,双手右上举左平伸,挥动三次。   他警戒的神情消失了,也发出一声低吟,双手左右平伸,也上下摆动三次。   “五功曹。我老大。”这人飞跃而至:“怪事,一你怎么这时才返回?”   “这时才返回?什么意思?”他一怔。   “你们天罡七星,已经证实全军覆没了。如果幸存,也该早早返回的,是吗?”   “胡说八道,我根本就没来报到。接到天灯信号,我恰好遭了意外,养伤近月,哪有时 间来报到?你说天罡七星全军覆没,怎么可能?我是天罡七星的老大天魁星。我见到奉命悬 天灯的人,那人一无所知,只好破例来找召集人,先后来了三次,宅院空无一人。功曹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五功曹,难道是来报到的?这几天并没挂任何天灯呀?”   一连串疑问,这位功曹愣在屋顶。   “这……这怎么可能?”功曹的口气不稳定:“我们所知道的是,七天罡的确一起前往 青龙庄的。由于噩耗传出,本天网毫无动静,居然不召集其他的人追查,因此咱们五功曹心 中不安,希望找召集人郑大爷查问底细。结果来了好几趟,宅中鬼影俱无。而今晚,你却令 人莫测高深在此地出现了,而你却是七天罡的老大天魁星,全军覆没又是怎么回事?按规 矩,你天罡七星,我五方功曹,和四大游神,都不应该擅自前来找郑大爷的,而你我都来 了。总之不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真是岂有此理。居然不随其他的人行动,而且说不曾应召 报到,那又是谁取代了你的地位?难怪会全军覆没了。”   “不可能另派人取代我天魁的地位。”他咬了咬牙:“青龙庄天网败没的消息,确有其 事,我曾经跑了一趟青龙庄踩查,所发生的经过疑云重重,我要查个水落石出,这里面到底 出了什么纰漏?”   “怎么查?”功曹问。   “找总领队。”   “不可能。”功曹大摇其头:“除非他用信号召见,咱们不可能见到他的,我知道的 是。府城咱们有四处连络站,三处召集站,各司其事各不相干,咱们想从内部查,势不可 能。”   “那……”   “等待,天魁老兄。”功曹苦笑:“等待总领队召见,只有他才能找我们。”   “郑大爷这里……”   “恐怕已经被人挑了。”功曹的语气充满不吉之兆:“郑大爷只是转达信息,交付资料 的中间人,他不可能知道本身以外的事,落在仇家手中,也招不出多少内情,他所知本来就 有限。我担心的是,仇家利用他,使用信号召集我们,以便一网打尽咱们这一区的天网精 锐,日后信号出现,咱们都得小心了。”   “唔!我得留意悬天灯那位老兄的动静。”他有点不安,负责悬天灯传信号那个人,所 知也有限,查不出什么头绪的。   “咱们找地方谈谈,看你获得的消息有多少的价值,从内外两方进行侦查,把疑云拔 开。”   “好。”他同意:“天网受到挫折不是第一遭,而这次损失最为惨重,咱们不会善罢干 休,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我希望召集的信号早些出现,我一定要求见总领队拨开重重疑 云。”

忠孝门外的广平徐家,因位于广平桥附近而颇有名气,徐家的主人徐元奎,是城外的小 地主,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   但家中人丁少,夫妻俩加上两位长工,无儿无女,毫不引人注意。真正了解他根底的 人,其实没有几个。   这天三更时分,徐家暗沉沉,除了厅堂神案上的长明灯之外,全宅不见其他的灯火。   徐家的人与街坊左右邻很少往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夜间没有任何消遣,天一黑就关 门闭户不再外出,平时罕见有朋友登门聊天话家常。   徐元奎已年近半百,平时早睡早起,今晚也不例外。   三更天睡意正浓,也可能正梦入南柯,南柯梦的前半段是美好的,却被人拍打脸颊,惊 醒了他的好梦。   神智一清,眼前一亮。   “咦!”他骇然失惊,急急挺身跳起来。   本来应该睡在床上的,怎么却躺在厅堂里?长明灯加添了灯蕊,因此光度比以往增加了 几倍。   长明灯并没在神案的原来位置,改移至八仙桌上,后面放置有一块木板,挡住一半光 茫,再加上一面铜镜,将光线反射,光度增加一倍,聚照在他所处身的一面。   那是他的妻子使用的梳妆用铜镜,反射率非常良好,因此他无法看到木板后的人,他成 了聚光的焦点,一明一暗,他暴露在灯光下无所遁形。   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不再惊惶,定下心来半转身躯,避开灯光直射双目,留意厅中 的动静。   感觉中,他知道隐藏在木板后面暗影中的人,正用凌厉阴森的眼神,监视着他的一举一 动。   “尊驾并不想杀我,要杀必定把我杀死在床上。”他冷静地说,一面舒张手脚暗中运气 行功:“有何所求,说吧!能答覆你的,我一定据实奉告。”   “你是行家,想必已经知道在下的来意了。”隐身在灯后的文斌语气并不凌厉,但流露 的敌意却可以感觉得出来:“不是不想杀你,而是没有杀你的理由。”   “说实话,我真不知道你的来意。你能找到我这里,用这种手段相见,可知你更是行家 中的行家,何不简单明了说出你的来意?”   “以行家对行家,你心中有数,我从事这种危险玩命的工作,不会盲目行动不问其他, 多少对处身的环境,有相当程度的了解,因此对所从事的工作目标,能毫无私心地全力投 入。出了问题,必须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   “你所指的问题……”   “不关你的事。”   “那你找我……”   “我要见你的上司,要知道如何才能找得到他。”   “我的上司?”徐元奎淡淡一笑:“我心甘情愿担任这种无名无利的工作,怎能有上 司?有上司就有隶属关系,就有名利之争。我只是一个负责转送外来信息的联络人,不过问 内外的事务。”   “我要见你转送信息的人。”   “那是不可能的。”他坚决地说:“当我从事这件工作时,便立下了重誓,就算你把我 千刀碎剐,也休想我吐露任何内外的消息。”   “哼!我……”   “我知道你的来意了,也知道你是什么人。我对所从事的工作环境,也有相当的了解, 不要逼我,阁下。我这三两年来,已经对所从事的工作,逐渐失去信心,因此已打算放弃 了。但不论我是否放弃,仍然对有关的事守秘,把一切带进坟墓,不会泄露给任何人。”   “失去信心打算放弃?”   “对,失去信心打算放弃。”他脸上涌现出失望的神情:“当初天网的宗旨,可质天地 鬼神,所以所有自愿参与的人,都是抱有大无畏决心而全力以赴的志士。可是,这两三年 来,这神圣的目标竟然逐渐走样了,走上了歧路,走上了邪魔外道。”   “你胡说些什么?”文斌的嗓音提高了一倍。   “你知道我说些什么。以往天网只除首恶,锄除主要的帮凶。而最近两三年中,竟然经 常出现屠杀净尽,洗劫财物的恶劣举动。上一次的安庆枞阳上镇事件,这次的石首青龙湾事 件,实在令人愤慨,不但屠尽杀绝,而且纵火洗劫。他娘的!你们去乱搞吧!”   “咦!你……”   “七天罡前往青龙湾,这件事我一清二楚。运气不好,碰上恰好经过该地的江湖群豪, 在纵火洗劫之时,受到了江湖群豪干预,被他们激于义愤群起而攻,因而导致全军覆没的厄 运。七天罡是天网中最精锐的主力,每个人都是功臻化境的高手,一群江湖杂碎想一举在夜 间歼灭他们,无此可能。阁下,你是七天罡的哪一星?你想搬取救兵进行报复?休想。”   “唔!徐老兄,你的话很有意思。”文斌突然从灯后踱了出来:“果然疑云重重,有些 事咱们天网的执行人,恐怕有些人仍然被蒙在鼓里,有些人虽然听到一些风声,也懒得过问 追究。看来,咱们得好好亲近亲近。”   “来吧,我徐元奎用性命巴结你。”他一拉马步立下门户,双手呈现强劲的线条严阵以 待。   “你的混元气功火候相当精纯,已经可外发伤人于丈内了。”文斌浑身松弛,毫无动手 用强的意思:“但不要和我拼搏,那不会有好处,而且,我对你保持相当程度的尊敬。走, 咱们找地方好好谈谈,看毛病到底出在什么地方,找出正确的解决之道。”   “你阁下……”   “我,天魁。”   “咦……”   “我碰上意外中毒受伤,并没前来报到。奉命前往青龙湾的那位天魁星是谁,我要查出 内情来。按理,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居然发生了,是谁出的主意?我那六位同伴,怎么可 能同意派人冒充我一同行动?   我那一位召集人全家失踪,又是怎么一回事?派人冒充我出动,他应该是关键性人物, 用天灯召集天罡七星,他没见到我岂能另行派人冒充?”   “我听到一些风声。”   “很好,任何风声都有助发掘真相。”文斌的虎目中,幻现出森森冷电:“更重要的 是,天罡七星全军覆没,天网缺了一角,总领队似乎把这件事忘了,没有任何后续的行动, 怎么可能就此了之?听你的口气,对安庆府枞阳上镇的事不以为然。”   “岂仅是不以为然,那根本就是违反本组织宗旨的犯罪行为。”徐元奎口气有强烈的愤 慨:“是我接到要求制裁的信息,转呈之后便留意结果,但是派出哪一组人前往我并不知 情……”   “天罡七星去了五位,我是领队。”   “你洗劫了刘家大宅……”   “胡说八道,我们仅杀了一些要加盟星宿盟的首要江湖枭霸,便大摇大摆的离开。天罡 七星不会伤害不向我们攻击的人,更不可能劫取任何财物。”   “唔,其中大有可疑。好,我跟你走。”   “我还得邀请几个人,一起走吧!”   安置好长明灯,两人悄然离去。

盛名绝非幸致,成功不是偶然。   天网的声威,保持十年而不坠,威震南天,群魔丧胆,已名列天下级的神秘组织,天网 恢恢的切口具有姜太公在此的威力。   其组织之严密,人手之众多,布局之精巧,就是成功的因素。   每一区的组织,都是单线式的,缺点是一旦断线,便连接不起来:优点是线一断,追查 的仇家便无法掘根找苗了。   七天罡这一根线,因召集人神秘失踪而中断,连自己人也无法把线接上,上下失去了连 系。   天魁星文斌是自己人,浪费了不少时日,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被他逐渐理出头绪,逐 渐接近续线成功的地步,信心和决心使他迈向成功的坦途。   任何严密的组织,时间久了,难免产生百密一疏的弊病,逐渐出现腐败的乱象。   尤其是内部发生了问题,所引发的缺失弊病便会浮上台面,出现不可能发生的事故,必 定会引起失控的波澜。   派人冒名顶替出动,便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故。   违反宗旨进行洗劫,更引起外界的质疑。

布政司衙门理问所吏目王戎,近来郁郁寡欢,亲朋好友们皆看出他一脸霉相,很可能生 理和心理皆出了问题,所以无精打采,气色差极了。   这两天,似乎气色更差了,走在路上也不时失措地左顾右盼神色紧张,像是发现有鬼在 他四周出没,有时无缘无故会惊跳起来,疑神疑鬼的神情显而易见。   这天他在府衙忙了大半天,整理妥一些文牍案卷,感到心中平白无故涌现心悸现象,大 感不安,提早结束公务,返回文昌门铁佛寺住宅。   文昌门在望,他突然警觉地倏然转身回顾,心中一宽,也感到有点不安。   一位身材雄伟,穿得体面的中年人,紫跟在他身后,猛然转身便几乎撞上了。   如果是仇家,跟在身后岂不可怕?   “你近来魂不守舍,惶然不可终日,不是好现象。”中年人笑吟吟地说,一团和气: “事出必有因,听到什么风声了?”   “我也说不出原因。”他苦笑,重新举步:“就是觉得心神不宁,经常无缘无故心悸, 似乎有某些灾祸要发生,真有食寝不安的感觉。我耽心……”   “你耽心什么呢?疑神疑鬼。”中年人缓步与他并肩而行:“心神不定,忧心忡忡,疑 心生暗鬼,你会把自己逼疯的。你我这种没有多少牵挂,看破了名利生死的人,怎么会发生 这种恐惧现象的?”   “我耽心上次那几位仁兄,又来找我重施恐吓威胁。”他终于说出心中的忧虑:“似乎 他们随时随地皆可能出现,甚至无所不在。”   “你多虑了,他们不是不上道的人,他们已达到目的,得到他们所要的,怎会再来找 你?”中年人安慰他:“再说,如果他们再来,必定找我,没有再找你的必要。他们已和高 阶层的人接触,怎会笨得重新和低阶层的人打交道事倍功半?放心啦!我还以为你听到了些 什么不利的风声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叹了一口长气:“我如果真能无牵无挂,真能看破名利生 死,上次就不会迫于情势,禁受不起威吓,答应引他们和你见面了。哦!上次他们所提的条 件到底是……”   “那不关你的事。”中年人的口气,突然变得阴森慑人。   “对,各负其责,那不关我的事,我不应该过问。”他苦笑:“我只是一个联络人,上 层的事有你三绝剑客一肩挑。哦!星宿盟是否发展得太快了?他们的狗爪子,已经伸到湖广 来了。”   “伸爪子对湖广影响不了什么,他们心中有数,不敢明目张胆胡来,对天网怀有强烈的 戒心。至少,他们不敢公然设香坛。这种江湖秘密组织向各地发展,是势在必行的必然现 象,不值得计较,只要他们不公然杀人越货,老实说,官府也管不了。这种牛鬼蛇神组合太 多了,哪管得了这许多?哦!你对星宿盟的动静……”   “那不关我的事。”他支吾以对:“理问所好像接到几封告密信,黄州阳逻镇一带,好 像有人妖言惑众筹帮组盟,有不少流民活动频繁。如果那是星宿盟的香坛,那就表示他们的 堂口,开到咱们的邻境了,难道你没听到一些风声?”   “癣疥之疾,何足挂齿?”   “癣疥也可能恶化成为疮呢!公羊兄,可不要大意忽略了。”   “我会留意的,不会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谈说间进入一处十字街口,三绝剑客公羊 兄挥挥手独自折入小街:“好走,打起精神来,好吗?”   “我会的,好走。”他也挥手道别。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 六 章 断线结网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 六 章 断线结网   王吏目对三绝剑客公羊兄所说的话,的确是有感而发。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果真能无牵无挂,真能看破名利生死,就不受威吓,不在胁迫 下低头了。   自从上次接待了五位暴客之后,不到半月,他便暗中把家小秘密送走了,家中只剩下他 和两位仆人,整座大宅显得冷冷清清。   现在,他不怕对方再用灭门的恫吓威胁他了。   但恐惧仍在,那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总觉得祸患未了。他不是真正无牵无挂,能看破 名利生死的人,做了亏心的事,一直就感到食寝难安。   他当然听到一些风声,只是不便说出而已。   三绝剑客劝他放宽心,不要疑神疑鬼。可是,他哪能宽心?一个心中有鬼的人,疑神疑 鬼是理所当然的。   这期间,他暗中留心江湖动静,以他的身分,打听消息的门路多得很,所知道的消息令 他食寝难安。   有关本身的消息,他更为留意。   天网在青龙湾全军覆没的事,最令他心惊,这是天网十年来,最惨重的一次失败。   按理主持天网的人,应该下达十万火急召集令,为覆没的天罡七星复仇,追查参与袭击 的江湖群豪,加以严厉的制裁。   可是,毫无动静。   他只是一个不负责行动的联络人,事实上无权参与决策,甚至不可能了解上两级的人是 何来路,只知道与他连系的人是何底细,其他皆无法过问。   令他愤慨不安的是,天网竟然没有任何后续的行动。   这是不可能的事,以往,天网的报复极为猛烈,查出干预的人,雷霆攻击立至。   大宅冷清清,膳堂内一灯如豆,他一个人面对孤灯,心情落寞地喝闷酒。两位仆人已经 自行歇息,知道他心情不好,不来打扰他,让他独自借酒浇愁。   大热天,夜间暑气未消。但所有的门窗都是闭妥的,膳堂只有他一个人,面对孤灯独 酌,外人如想进入,必须毁掉门窗才能登堂入室。   他听到了不寻常的声息,眼神一变,随手将搁在长凳上的连鞘长剑,沉静地插妥在腰带 上。   喝掉一杯酒,他将菜油灯多添了几根灯芯,火焰倏旺,膳堂的光度增加了一倍。   “你很机警精明。”身后突然传出悦耳的女性语言:“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中的高 手,居然能及时发现警兆,佩服佩服。你该在江湖上大展抱负,在这里安于现状做一些鸡毛 蒜皮小事,未免太委屈你自己了。”   “事实上在下并没发现有人入室。”他左手握了一只酒杯,右手藏了一双竹箸,并没站 起转身:“而是你身上散发的品流颇高的脂粉香,我这里本来有女人,但从不使用这种香味 的脂粉。现在,我知道你还有同伴。”   “对,有同伴。你这宅子应该还有其他的人。”   “不在了,就我一个,芳驾必定有所为而来,何不当面赐教?请坐。”   没有走动的声息,对方不接受招待。   “应该说,为你而来。”女人的嗓音仍发自他身后。   “你找到我了。”   “我抱歉。”   “不必抱歉,做你该做的事。”他感到寒流发自尾闾,膳堂好冷:“能否将理由见告 吗?”   “不能。”   他向下一挫,滑落桌下,转身的刹那间,手中的杯和箸同时向后发射,贴地窜过桌对 面,斜跃掠走大回旋,剑就在这瞬间出鞘。   倒抽了一口凉气,举剑的手呈现颤动。   两个穿灰绿色夜行衣的年轻女人,站在他先前所坐处仅距一丈左右。   灯光下可见脸形,眉目如画,看年岁约在双十年华,也许更小些,一个手中托住他掷出 的酒杯,一个手指挟住他发出的一双竹箸。   按理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夜间竹箸和酒杯难见形影,劲道十分猛烈,而且是出其不意 向后发射的,比他高明一倍的武功名家,也无法避开他全力发射的杯箸。   这表示两个女人武功造诣,不止比他高一倍,而是高出数倍,情势险恶。   真正令他惊恐的是:他知道这两个女人的来历。虽则他并不认识这两个江湖女浪人,但 凭他的见闻和经验,便知道碰上的人是何来路了。   两个年轻的女人年轻貌美,但却有鲜明的特征,一高一矮,体型相差明显。   高的身材接近六尺,与中等身材的男人相等,隆胸细腰,流露出强悍矫捷的英气,一般 矮身材的男人面对面一站,在气势上就被她压得抬不起头来。   佩的剑也够重够长,是两斤上下的三尺剑,剑在手向前一伸,威力可及六尺以上。   “日精月华江湖双娇。”他脱口惊呼:“怎么可能是你们?你们不是他们的人。”   他们,意指上次光临的五位暴客。   据他所知,江湖浪女与那五位暴客,扯不上任何关系,如果牵址上了,那一定是敌对的 两方有了利害冲突。   “咦!”高身材的日精瞥了手中的酒杯一眼,惊讶的神色显而易见:“本姑娘受骗了, 我们所知道的是,你一家十余人丁,会一般拳脚的人,不超过一半,勉强可称为三流高手。 而你,却是一流中的一流高手,而且,你竟然知道我们江湖双娇的底细。”   “你们为何找我?”他硬着头皮问:“听口气,你们并不认识我。”   “现在,双方都认识了,命运也决定了。”   “你们……”   “不必多问了,反正你必须死了。”日精阴森森地说,美丽的面庞不再令人觉得可爱: “注定了要被杀的人,没有知道理由的必要,如果世间真的有鬼神,到阴间自然会明白致死 的原因,你是我的……”   酒杯先飞旋而出,人像流光随杯前扑,半途长剑出鞘,身剑合一幻化为虹影,一闪即 至。   他知道,那只酒杯射来的劲道和速度,绝对比他所发的劲道强一倍,目力已难看清,怎 敢用手接?跟来的剑影,更令他胆落。   向下一仆,贴地侧窜出丈外。   糟了,剑光如雷电下击。   是月华,似乎早知道他躲闪的方向,双方同时移动,比他先一刹那截住了。   “铮!”他来不及站起,躺在地上封住了对方的狠招流星坠地。   火星迸散中,他奋勇侧滚,只感到握剑的手被震得虎口欲裂,手臂发麻,这鬼女人御剑 的劲道好可怕。   背部一震,有利器贴右肋刺入,锋尖贯入方砖地中,两块方砖被击裂,这一剑幸好是贴 肋刺下的,仅割裂了右肋,几乎将他钉死在地上。   是日精,这一剑他无法躲闪,连人影也没看到,如何躲闪?   一比一他也是死无生,一比二他毫无希望。   他忘了痛楚,全力将剑掷出。   “铮!”飞旋的剑,被月华一剑崩飞了。   他的胸口猛然一震,日精的短靴向下踏,有骨折声传出,胸骨可能断了三对。   “哇!”他喷出一口鲜血。   朦胧中,他看到了异象,看到了第三个人影出现,看到他所知道的形影。   “天魁……救……我……”他本能地狂喊。   “哎……”尖锐的惊叫声入耳。   月华曲线玲戏的身躯,向明窗飞撞,飞越两丈空间,轰然一声大震,明窗崩坍,月华的 身躯也飞出窗外外去了,撞势十分猛烈。   他眼前已难以看清景物,仅模糊地看到快速闪动的景象,猜想月华是被天魁星揪住背 领,信手扔飞的,撞毁明窗跌出窗去了。   然后是一声铿锵的金铁交鸣传出,天魁星的刀,与日精的剑接触,刀气剑光迸爆中,日 精幻化为流光,逸出破窗一闪即逝。   “王老兄……”天魁星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抬起上身,取下魁星面具,露出本来 面目:“定神自救,我有救你的灵丹……”   “我……我……”他口中鲜血狂涌,咬字不清:“那……那日精月……华……江湖浪 女,为……何找……找……我……呃……”   鲜血一涌,已无法呼吸了。   “王老兄……”天魁星惨然叫,颓然放手。   胸骨内陷,肺叶可能已成了血池,大罗天仙的九仙丹,也无法挽救了。   “日精月华?”扮成天魁星的文斌挺身站起自语:“江湖双娇,她们为何在这里行凶? 就算她们知道这里是天网的联络站,那也不关她们的事,天网从不干预江湖行道的牛鬼蛇 神。糟!我该留下她们的。”   他跳出破窗跃登屋顶,已一无所见了。   这条线被切断了,上下失去连系。   广平桥徐家那条线,他一直查不出是何时被切断的,他极感失望,今后重新查线将极为 困难了。   他不灰心,发誓要查个水落石出,无论如何,他必须与天网的中枢人物接触。   他加入天网仅三年有余,表现优异成为天罡之首,天罡在青龙湾覆没,他必须查出底 来,替同伴复仇,以保持天网的声威。   他来不及参与青龙湾的行动,居然派人冒充他的身分参与,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天网 的主持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犯忌的事?   所以,他必须找到天网的总领队,要求澄清这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故秘辛。   由于组织上的规范极为秘密,他不可能直接与总领队见面,甚至总领队是谁,他也毫无 所知,联络的线一断,他已经成了漏出天网的人。   王家已没有他逗留的必要了,王吏目已经离开了世间,他花了不少心血找了这条线,却 来晚了一步。   总算不错,他知道杀王吏目的人是日精月华。   江湖双娇是否查出王吏目是天网的联络人,因而前来行凶的?目的是对付天网吗?如果 是,会不会与青龙湾的事故有关?   青龙湾天罡覆没,原因是临时有江湖群豪介入,那些可疑的江湖群豪中,是否有江湖双 娇在内?   如果有这两个江湖浪女,她们怎敢挑天网的根前来行凶?又凭什么能轻易地找到天网的 联络站?   他是自己人,也费尽心力才找到联络站呢!   怀着满腹狐疑,他失望地离开王家。

星宿盟已正式建立盟坛,正式打出旗号,正式建立各地半公开的香坛,活动也采取半公 开性方式,各地的香坛已成立该组织的半公开山门。   星宿盟的香坛伸入湖广,已是江湖朋友众所周知的事实,湖广的地区性牛鬼蛇神,受到 极大震撼,感受到切身的威胁,正在酝酿整合自保。   如果湖广群雄整合成功,势将掀起江湖风暴,有多少人倒下去,又有多少人爬起来升上 风云人物之林,谁也无法估计。   早在半月前,星宿盟武昌秘密香坛,已在望山门外南湖长街建妥,已正式开始活动,与 水陆两路地方龙蛇,逐渐搭上了线。   说是秘密香坛,确是秘密。   府城毕竟是湖广的首府,而且有王城,有一位龙子龙孙楚王坐镇。浪人亡命结帮组盟活 动,影响楚王的安全,治安人员重责在身,查缉岂能马虎?在偏僻的州县,香坛敢半公开露 面,在武昌,不得不改为秘密活动。   江中心的鹦鹉洲,是洞庭湖下放的木排集散地。   那些排帮的伙计们,通常过江在南湖长街一带活动消遣,避免进府城游荡,以免出纰漏 难以收拾。   排帮是总称,并非秘密组合。   那时,帮的称呼井非指秘密会社,仅意指某一地区的一帮人,有强烈的地域性,性质有 如同乡会。   比方说,沅江下放的木排称沅江帮,湘江下放的木排,叫湘江帮,与黑道组织的帮会, 完全是两码子事。   而且,大明皇朝中叶以前,黑道的帮会组织没有发展的空间,正式的帮会还没萌芽,当 局查之严,可说雷厉风行。   早期的教和会、焚香会、弥勒教、明教、白莲会,纷纷潜藏地下,一旦被捉住查明有 据,是唯一的死刑,所以黑道组织,皆不敢以教或会的名称活动,称盟、称社、称堂。总 之,帮的称呼十分普遍,但十之八九不是黑道组织,意义相当单纯,内情也单纯。   下江人对洞庭下放的各帮木排,懒得理会是湘是沅,总称排帮。只有各江的人,知道自 己是哪一帮。   那些据说有神奇法力的排头,本身就不怎么安份,排上的子弟,因生活危险而又枯燥辛 苦,一旦到达地头,难免争强斗胜惹是生非。   加以三湘子弟好武成风,出没苗蛮之地。逐渐养成好斗的天性,所以在武昌,被当地人 排挤仇视,经常发生大规模的械斗。   在城外闹事要以打了就跑,跑到鹦鹉洲或逃至汉阳府,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如果在 城内,铁定会有牢狱之灾,甚至会送命的。   南湖长街,就是龙蛇混杂的是非区。   大江上下游的客货船,十之七八在南湖停泊,当地的子弟,也把这里当成猎食场的势力 范围,其复杂的程度,可想而知。   文斌就住在这条长街上,虽则他极少在家,但在这里打听消息,他比任何本地龙蛇更灵 通。   狡兔有三窟,这里是他的一个窟,嘉鱼又是一个窟。   文斌当然不是他的真名。   天魁星宇文天枢的名号,也不是真的;天魁就是天枢的别名,名与号搞在一起了,行家 一听便知道是故意戏弄人的假名号。   湖南岸也有民居,星罗棋布杂乱无章,没有市街,居民都是中下人家。   有一条小径,通向南面两里外的南浦,小径称小,其实却是整天行人络绎于途的交通要 道。   南浦也称新开港,夏秋两季才有水,往来的商舶皆在此停泊,春冬水枯就成了死港。这 地方大大的有名,屈原大夫的离骚上有一句:送美人兮南浦,指的就是这处地方,名气古老 却繁荣不起来。   湖与浦的这一片杂乱住宅区,是武昌三霸天老大出山虎胡七爷胡威的地盘,因此江夏县 的可敬巡捕们,很少在这一带走动。豪霸与治安人员挂钩,不是奇闻。   出山虎对付对岸鹦鹉洲排帮的子弟有一套,那就是称兄道弟保持互不侵犯友谊。   排帮子弟不是黑道混世者,这些三湘子弟憨直鲁莽,不冒犯他们就不会有是非,他们也 不会在外地为非作歹,摸清他们的性格,相处不难。   几处公开与半公开的赌坊就设在湖南岸,抱台角的打手,都是出山虎的爪牙,把排帮三 湘子弟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从口袋里掏光。   再就是半公开的妓户教坊,也是最大的财源,嫖赌不分家,沾上了就脱不了身。三湘子 弟所赚的辛苦血汗钱,十之六七花在吃喝嫖赌上,所以他们虽然不是亡命浪人,仍然是另一 种型式的亡命。   这天傍晚时分,酒足饭饱的文斌,一脚踏入一家灯光幽暗的院子,两位老鸨像挟持般把 他推入一间灯光明亮,颇为洁静充满脂粉香的小室。   武昌公开的教坊,设在通湘门外,那是官府备有案的风化区,其他的妓馆皆是违法的。   半开门的风化区,不挂什么班什么堂的招牌,但内部的设备,比教坊要好些。当然也有 些低级的,容纳那些人老珠黄的风尘女人苟延残喘。这是残酷的现实,古往今来,谁也无可 奈何。   信鬼神菩萨的人说,粉头们都是前世造了孽,今后该由她们还债报应的,要她们乖乖认 命。   这附近几家娼馆,都是扬州帮的粉头,至于是不是真的来自扬州,没有人加以追究,反 正粉头们多少会说几句江淮土语,谁也听不懂。   帮与帮之间,划界却径渭分明,各有地盘,没有人会捞过界,那是犯忌的事。   隔邻就是吉利赌坊,赢了金银正好跑娼馆过一宵。   就是把裤子输掉了,大不了光着屁股游回鹦鹉洲,三四里浊浪滔滔的江面,半个时辰便 可光着身子爬上停放的木排。   房门开得突然,大床上两个赤条条的男女吃了一惊。女的倒不怎么介意,拖过薄衣掩住 下身,露出饱满的酥胸,用暧昧的目光盯着闯入的暴客。   男的却利落地跳下床,粗壮结实身材像大牯牛,看清了不速之客,大牛眼一翻,双手叉 腰赤条条地在床口一站,但火却发不起来。   “娘卖x的!小文,你是什么意思,想长床大被吗?”大牯牛声如破锣,中气却足: “单嫖双赌,我谭大牛可没有联床的气量。”   “我就是来找你这婊子养的,去吉利赌坊捞一把。”文斌流里流气忍住笑:“双赌,是 你说的,有你这头大估牛壮胆,赢的钱保证可以平安带出。他娘的!这么早你就窝在秋娇的 床上卖力干活,你还有力气掷骰子吗?”   “不要去吉利赌坊。”   谭大牛开始穿衣裤,对他的讽刺话不介意,显得愣头楞脑的。   “为何?”   “出山虎胡七爷,今晚恐怕过不了关。”谭大牛说:“天没黑就来了一群不三不四的 人,好像准备砸场子,那些人的主子,可能已经来了。胡七爷手下的四金刚,好像一个个灰 头土脸,你糊糊涂涂闯进去,铁定会一下子跌入蚁窝里。”   “哦!有这么严重?”   “恐怕比你所想像更严重。要去,咱们就去福星赌坊,走吧!”   “他娘的!我兴趣来了,居然有人敢砸胡七爷的场子,我倒得看看见识见识。”   “不要去……”   “你成了胆小鬼啦?”文斌用上了激将法:“咱们只是不相关的赌客,看热闹怕什么 呀?你是长街的地头蛇,在情在理,毕竟是尊奉胡七爷旗号的人,必要时插手助胡七爷一臂 之力,也是建立感情的手段呀!除非你这号称铁打铜浇的蛮牛,禁不起那些人一顿好揍。”   “小文,你不要教唆他去打架。”床上半裸露的秋娇,抓起竹制的凉枕劈面向他猛掷过 去。   “唷!你管他是否管得太早了些?”文斌接住竹枕丢回床上:“他打架疼不到你身上 呀!日后他在胡七爷方面得到好处,对你岂不更有利些?甚至有一天,还可以取而代之,成 为武昌第一霸天呢!呵呵……”

吉利赌坊规模不小,三间五进可容纳三两百名赌客,数十处场子,几十张台,起自一注 三五文,迄一注孤番百十两银子,应有尽有。   有花一文两文的痞棍,有一掷百金的大爷。   文斌和谭大牛地头熟,不走大门走偏院,从一座小门钻入,一头闯入第三进的东院。   以往这里人声喧哗,今晚却显得寂静。   灯光明亮,人影憧憧,台面虽然照样开放,但赌客们不敢大声喧哗,三五成群窃窃私 议,而且个个显得神色不安。   院子里有三名壮实的大汉,散处在三方虎视眈眈,衣尾下露出刀剑的鞘饰,随时皆可能 动家伙行凶。   他们二人老鼠似的钻入,并没引起三大汉的注意。   秘室内外剑拔鸳张,双方的打手壁垒分明。   看到把守在门外的两名特别雄壮大汉,谭大牛打一冷颤,先前鼓起的勇气消失了,迅速 地闪身藏在走廊的暗影中,望而却步的惊恐心态暴露无遗。   “怎么啦?”文斌看出谭大牛的神情有异。   “去不得。”谭大牛惶然说:“看到那两个比我更壮的家伙吗?”   “那又怎么啦?是什么人?”   “是长街兴隆栈房那家货栈的人。那些人是新近从下江来的,听说是什么黑道组合的危 险人物,我那些弟兄在他们手下吃了大亏。这两个家伙,正是那群人的保镖,双手有千斤神 力,咱们十个八个人近不了他的身。原来是他们找上了胡七爷,沾不得,小文,走吧!”   “我知道他们一些消息,确也感到他们有点怪异,不管任何理由,他们都不可能来砸胡 七爷的场子,强龙斗地头蛇,能得到多少好处?”   “你的意思……”   “他们该主动积极与胡七爷合作。”   “这个……”   “走吧!的确沾不得。”文斌主动向后转,表示不敢过问强龙与地头蛇的过节。   溜出侧院,他打发谭大牛走了。

秘室后面,还有一间小间小密室,那是赌坊的内帐房重要中枢,只有几位心腹可以在内 走动。   密室是机密的禁地,外人不可能涉足。   今晚竟然有四位外人涉足,而且像是盘据或占有。   两位外人是今晚准备前来砸场子的首脑,都佩了剑,威风凛凛,气势慑人。   另两位外人,是沅江帮的张排头,和澧江帮的李排头,都是法术惊世的实力派神秘高 手。   准备砸场子的中年首脑,自称姓赵姓钱,加上张排头和李排头,便凑合成绝配。姓赵姓 钱,一听便知是化名。   主人是吉利赌坊的主人,白花蛇王成,打手头头双头蛇沈庆余,账房夫子铁算盘刘勇。 另两位是武昌的霸天出山虎胡成胡七爷,和府城的仕绅陈大爷陈世禄,两人都是吉利赌坊的 暗东,也是撑腰人和靠山。   “两位排头最好置身事外,你们逗留本地的时间不多,算是真正的外人。把你们今晚来 赌坊的子弟带过江,岂不天下太平皆大欢喜?”姓赵的首脑语音阴森,三角眼中冷电湛湛: “这是咱们和胡七爷的事,强出头介入毫无好处,除非你们今后不走这条江水。”   “你威胁我吗?”张排头阴阴一笑:“不是在下有意强出头,而是今晚在下恰好在胡七 爷的场子里作客,交情和道义,不允许在下不顾道义,带了子弟乖乖过江认命,今后某还有 脸经过武昌城?”   “既然你们坚持挺身担道义,赵某不在乎。”姓赵的冷笑:“必要时,咱们会扫清这条 江水。胡七爷,你想通了吗?”   “没有什么好想的。”胡七爷安坐在大环椅上,怪眼中杀机怒涌:“兵来将挡,水来土 掩。我出山虎如果没有几分担当,哪有今天的局面?话已经挑明,就请王场主吩咐下去,留 十张台子,胡某不惜倾家荡产,接待你们的所谓赌神,十万八万银子胡某尚可张罗。但话讲 在前面,咱们不收官会票庄会票,现钱交易,这是规矩,要玩,咱们按规矩玩。决胜之后, 再论其他的事。”   “很好,你胡七爷是武昌三霸夭之首,财大气壮,十万八万两银子算得了什么?”姓张 的阴阴一笑:“不是强龙不过江,咱们是有备而来,刚好带来一船银子,一百箱,恰好十万 两银子,决胜之后,再谈其他。”   双方都在虚张声势,信口开河。   吉利赌坊的赌客,十之七八是一天赚百十文钱的苦哈哈,如果不身强力壮,一天赚三四 十文钱已经不错了,一两银子可换制钱七八百文,湖广一亩肥田也不过值四五两银子。吉利 赌坊连房舍全算上,资本额绝对不值一万两银子。   姓钱的既然是黑道组合首脑,就算该组合亡命甚多,也不可能拥有十万两银子作赌资, 如果有这许多银子,还用得着作奸犯科做黑道浪人亡命,做正当商贾有十万两银子资本,日 进斗金岂不快活?   任何一个黑道浪人亡命,身上有一二十两银子财产,已经是了不起的大爷了,十万两银 子,挑也要上百个人。   “你们双方吹牛吹得太离谱,何必打肿脸充胖子贻笑方家?”张排头忍不住加以嘲笑: “你们以为银子是泥做的?别挨骂了。你们双方都为了利害而发生冲突,文场过后,武场必 定无可避免,何不各退一步,先谈双方的利害与目的?谈不拢再撕破脸,还来得及,是 吗?”   “陈兵相胁,我出山虎不吃这一套。”胡七爷提高嗓门:“我开只眼闭只眼,容许他们 在我这里建山门,已经是忍耐已至极限,已是威信荡然。现在居然得寸进尺,要骑到我出山 虎头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能忍气吞声和他们谈吗?文的武的,我一概奉陪。在武昌, 我出山虎自信还有撑住的能耐,不要逼我,阁下。”   “胡老兄,我们的要求非常简单,既没影响你的权益,也没影响你的威信,你老兄不但 一口拒绝,而且派人提出警告,彻底关闭洽商之门,能怪我逼你吗?”   姓赵的口气软了些,有意放松控制。   “问题是我对你所提的要求,根本无能为力,你这是强人所难,显然有意作为并吞的藉 口,岂有此理。”   “哦,七爷,他们的要求是什么?”张排头问。   “他们昨天就派人来做说客,要我协助他们,全力追查一个什么天魁星宇文天枢的藏匿 处,说这个人就躲在武昌左近。老实说,我根本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一无图形,二无真名实 姓,怎么查?连他们也没见过这位天魁星的真面目,这岂不是故意制造藉口吗?你要他说出 查天魁星的目的,说出天魁星的长相面貌,看他怎么说。”   出山虎向张排头大吐苦水,愈说嗓门愈大。   “天魁星宇文天枢?”李排头说话了:“我听说过这号人物,也仅止于听说而已。”   “哦!你听说过?听谁说的?”姓赵的欣然间,喜形于色:“何时听说的?”   “上月湘江帮的鲁排头,我有位朋友在岳州碰上他,他的排下放南京,在南京听一位江 湖朋友说过这个人。这个人是天网的大将,前个月在南京的安庆府执行天罚。至于是真是 假,得回衡州找鲁排头。”   “废话。”姓赵的撇撇嘴:“这个人前天晚上,在广平桥附近现身,安庆所发生的事 故,是老掉牙的故事了。胡七爷,你人手足,武昌附近阴沟里有多少老鼠,你也一清二楚, 查一个可疑的陌生人,应该不会有困难呀!”   “你说得真轻松。”胡七爷苦笑:“老天爷!你知道每天来来往往的旅客有多少?三万 呢!抑或五万?我能叫所有的亲朋好友,丢下活计生意不管,盲人瞎马去查一个一无所知的 人?”   “赵老兄,你要查天魁星有何用意?”张排头惑然问:“他与你老兄有过节?”   “这……”   “赵老兄,听得进忠言吗?”   “你要说什么?”姓赵的脸色不豫。   “如果天魁星真是天网的英雄,你如果为了仇恨而找他,将受到无数人的咀咒,受到无 数人的仇视。”张排头的眼神,就流露出敌意:“不要做这种蠢事,老兄。”   “胡说八道。”姓赵的猛拍交椅扶手表示怒意:“有几位朋友,托咱们打听天魁星的下 落,如此而已。我说过与他有仇有怨有过节吗?”   “那不关我的事?”张排头站起向李排头挥手示意向外走:“你们双方为了这件小事 故,大动干戈小题大作,咱们哪屑管这种鸡毛蒜皮的事?简直浪费时间。胡七爷,咱们走 了,你们自己去解决吧!告辞了。”   两位排头一走,没有第三方的介入,不会丢面子,这种小冲突,解决并非难事。   胡七爷只要应允派人追查,便可把这件事摆平。至于如何查,有否效果,谁也不知道, 既可全力出动,也可派三五个人敷衍了事。   本来就是小事一件,症结出在面子与威信问题。

兴隆客栈位于长街近西一段,接近望山门。   东端不远处就是浮桥,货船不需经过浮桥系舟,直接靠上码头卸货十分方便。   右邻有另一家行号所设的栈仓,平时仓门深锁没有人走动。   但自从接来一群拳头上可以站人,胳膊上可以跑马,佩刀带剑气势慑人的下江客,这家 栈仓有了极大的改变,成了平时出入频繁的场所。   有一半人干脆把栈仓改成住家,昼夜皆派人把守在门外,不许闲杂人等接近探头探脑, 抗命的会被揍得半死。   没有人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也不敢打听他们的底细。渐渐地,他们与一些地方龙蛇搭上 了线,开始有本地的牛鬼蛇神出入走动。   五十余名大汉,离开吉利赌坊,走过浮桥,已经是三更初正时光,浮桥已罕见有其他的 人走动了。   长街的夜市刚散,但有些地段仍在做买卖,绝大多数是卖食物的门摊,供应泊舟的旅客 宵夜。   栈房内其实没住有多少人,五十余名大汉不算多,今晚几乎全部出动了,有胁迫出山虎 的强大实力,栈内留守的仅有十余名。   栈门口应该派有一名警卫,可是,领先走的几个人,发现栈门外空无一人。   栈门大开,里面灯火全无,更不见有人走动,太反常了,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留守 的人怎能如此疏懒?连警卫也不派,而且栈门大开,极不寻常。   发出警号,后面走的快速地接近。   “是谁值更?”   姓赵的向黑暗的栈门内高叫,叫声充满怒意。   毫无声息,似乎全栈的人都睡着了。   “进去!”姓赵的低喝,举手打出手式。   四名大汉分两组,先后贴门角闪电似的钻入。片刻,又闪入四名,其中包括那两个最雄 伟的大汉。   终于,里面出现灯光,传出两声暗号。   姓赵的举手一挥,率领其他的人一涌而入。   十二个留守的人,皆分别摆放在后面的栈房中,全部昏迷不醒。   其中五个人,有受到打击逼供的现象。其中之一的十个手指,皆被折断指骨,皮肉受损 并不严重,青肿刚起,表示受刑是前片刻的事。施刑的人很可能刚离开不久,可能是发现大 队人马返回来撤走的。   救醒了所有的人,五个被拷问的人,众口一词指出没有看到拷问他们的凶手面貌,是在 黑暗中间口供的。   其他七个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打昏的,反正都是在毫无提防之下,被人神不知 鬼不觉突然打昏了。   逼供的人只要求回答一个问题:谁要找天魁星。   他们无法回答,因为他们只是奉命行事。   警戒加强了三倍,人人自危。   袭击的人没获得满意的答复,肯定会再来的,也必定要找这里的主持人,问题必须获得 解决,对方决不会半途而废,就此罢手。   他们首次出马,找胡七爷协助,在吉利赌坊密室交涉,按理消息不可能立即泄漏,居然 在返回途中,住处便受到无可抗拒的袭击。   这表示袭击的人,不但知道他们所要办理的事,而且了解他们的底细,袭击之快速猛 烈,完全不合常情,除非人手充足,两方面同时进行。   按情势估计,袭击的人最少也有三个以上,而且武功惊人,才能无声无息击昏十二名高 手,留守的十二人中,可名列一流高手的就占了一半以上。   三更天,最危险的时间逐渐消逝。   这里是市街,湖岸泊了上百艘大小船只,旅客和船夫整夜都有人在街上游荡,没有夜 禁,发生事故,必定引起极大的惊扰,袭击的人不能不有所顾忌。   三更天一过,可以从容活动的时间就没有多少了。   主事人并不以为三更一过便安全了,所住的内室仍然张灯防险,各处走道皆有人布哨, 所有的人皆提高警觉,和衣待变不敢宽心安睡。   姓赵的和姓钱的更不敢掉以轻心,两人在小客室品茗待旦,随时皆可闻警外出搏斗,兵 刃暗器不离身。   像他们这种人,三天两夜不眠不休,小事一件,决不可能感到疲劳,精神不济。   栈内还有五十余名高手,防袭击应该不会有危险,对方决不可能在戒备森严的栈房内部 自由出入,更不可能神出鬼没直捣中枢。   “老三,你猜,会不会是天网的人找来了?”姓赵的眉心紧锁,脸上有忧虑的神色: “咱们找蛇鼠帮忙,恐怕弄巧成拙了。”   “不可能是天网的人,咱们不曾犯下任何重大罪案,哪配由天网制裁?”姓钱的语气肯 定:“找蛇鼠帮忙也不会错。天网自称神明,正义的化身,每个人都以义自居,不会与蛇鼠 交往,双方是先天上的仇敌,所以蛇鼠们会与咱们合作,风声不至于传入天网的人耳中。而 且,武昌这一区的天网已经崩溃了。”   “不无道理,那……”姓赵的语气却仍的疑虑:“那又是些什么人,胆敢向咱们袭击伤 害咱们的人?除了天网的人,具有这种可怕武功之外,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片刻间把咱们十 二位高手悄然摆平?”   “武昌卧虎藏龙……”   “武昌的龙虎咱们一清二楚呀!那么,应该是过往的强龙了。利用出山虎那些人,应该 查出一些线索,明天咱们再召集一些人双管齐下。”   “别蠢了,老大。”姓钱的不以为然:“如果是外地过往的强龙,自以为也是侠义,替 天网打抱不平,消息怎么可能获得那么快?咱们仍在吉利赌坊,提出追查天魁星的要求,这 里就受到袭击了,他们有未卜先知的神通?所以,不可能是外地过往的强龙所为。我怀 疑……”   “怀疑什么?”   “排帮的人在搞鬼。”   姓钱的重重地放下茶杯,似已认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关他们什么事?他们敢和我们作对?”姓赵的老大不同意:“咱们有能力封死这条江 水,出动三两百人,大杀各排的子弟,他们付得起如此惨重的代价吗?咱们也可以胁迫沿江 的木商,停止购买他们的木材,同样可以断他们的生计,咱们有能力办得到。”   “你能抓住他们与咱们作对的证据吗?”   “这……”   “那正好引起官府的注意,招引天网干预。”   “可是……”   “也只有他们.有暗中与咱们作对的能力。”姓钱的进一步地分析:“你知道,他们是 拥戴天网的,连蛇鼠也是拥戴天网的,天网不会制裁到他们头上。那些排头的法器,能寻幽 搜秘,杀人于百里之外,袭击咱们这区区十二个人,可说是轻而易举的事,不会留下丝毫痕 迹。今晚他们在场,退出后立即施法……”   “老三,你把他们看成妖怪了。”姓赵的大摇其头:“据我所知,布置法坛行法,不是 立即可办的,只有神仙才会手一指雷霆立至。咱们的人被打昏是事实,决不是被法器所伤 的……咦!”   姓赵的突然放下茶杯跳起来,手按上了剑把。   紧闭的室门,正徐徐向下倾倒。   轰然一声!尘埃飞扬,气流波动。   姓钱的闪在一旁,剑已出鞘反应迅疾。   没有人影幻现,外面走道竟然暗沉沉,所悬的照明灯笼,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   门外应该有一名警卫,却不见人影。   一道电芒发自姓赵的左手袖底,速度快得目力难及,贴门框掠过,远及走道未端,方发 出小金属碰撞坠地的声息,没击中任何物体,被砖墙震落了。   没有人现身,暗器似乎漫无目标发射的。   如果有人击倒室门随后进入,必定从门框左右现身,暗器射击可能现身的位置,是行家 的正确行动。   可是,并没有人出现。   “徐金标。”姓赵的高叫。   没有人现身,徐金标是警卫的姓名,可知警卫已经不在,可能已遭到不幸了。   叫声急促高亢,其他各处的警哨应该赶来察看的。片刻后,仍然没听到入走动的声息。   “咱们的人已遭到不测了。”姓钱的悚然地说,脸上神色大变。   啪一声怪响,室右的明窗雕花窗格,从中断裂出现一个大洞孔,有人从外面击破了明 窗。   姓赵的左手又扬,电芒从破窗飞到外面去了。   “咱们坐下喝茶。”姓赵的不再浪费精力,低声向同伴说,移开长凳坐下:“不能出 去,敌暗我明,危险,咱们等他。”   “也好。”姓钱的干脆收剑,在桌对面坐下:“这怎么可能?咱们共有五十几个高手中 的高手。”   没有人前来声援,表示所有的人已经遭到不幸了。   两人若这时闯出去,外面黑沉沉,敌暗我明,等于是硬着头皮往鬼门关闯,在室中等候 确是最佳的选择。   两人的坐姿外表松散自如,暗中神功默运,像伺伏猎物的猛鲁,随时皆可能爆发迅雷似 的致命攻击。   姓赵的左手所藏的暗器,更是蓄势待发电芒破空。   注意力放在破窗和没有门的室门,这是进入室中的两处缺口,只要人影一现,致命的攻 击便会爆发。   “到底来了多少人?”姓赵的神色不安,掩不住内心的恐惧:“咱们碰上什么人了?显 然咱们的调查工作做得不够深入,没摸清此地的情势,把三霸天看成主宰性的人物,忽略了 潜在的牛鬼蛇神。”   “不知道。”姓钱的大摇其头:“调查当地的龙蛇作用并不大,这里是南来北往东走西 奔的交通大埠,每天都有过往的大菩萨小魔鬼,临时起意插手打抱不平管闲事,谁有那么大 的本事控制得了?打!”   声出左手扬。姓钱的抖手就是一枚透风镖。   姓赵的也不慢,左手的电芒再次破空。   一个模糊的人影,斜飞入室。   此人速度虽快,但控制身形的技巧不足,与一般鱼跃身法外表相像,却呈现不稳定略有 扭曲的线条,扑入的气势有点僵硬不纯。   电芒和透风镖,准确地贯入这人体内。   “砰!”这人摔倒在地,仆滑至室中心,被跳起来的赵老大一脚踏住了背心,俯身急抓 擒人。   “是杨一鸣!”姓钱的惊叫:“自己人……”   这人年约四十上下,相貌狰狞,身材特别粗壮,正是两膀有千斤神方,被外人称为两保 镖打手之一,是被打昏摔入的。   电芒是霸道的三棱双锋针,贯入这人的小腹内,透风镖体型大,贯入胸口深入三寸以 上。   人本来是昏而不死的,现在却死定了。   正在抢救,室内传出一声轻咳。   两人惊跳而起,双剑迅速立下门户。   室内空空,鬼影俱无。   “咦!”姓赵的大骇,打一冷颤。   内室不大,光线相当明亮,但花斑的墙壁与颜色深暗的家俱和摆设,影响了光度视线, 即使妨碍视觉,也不至于分辨不出人影。   室内看不见人影,刚才如发自耳畔的轻咳从何而来的?   “可能真是排帮的排头在搞鬼。”姓钱的也脸色大变,握剑的手呈现颤动现象。   “他们用法器杀人而不吓唬人。”姓赵的说:“如果是他们施法,你我不会毫发无伤 的。”   “我出去看看……”   “出去绝无生路。”姓赵的打一冷颤倒抽一口凉气:“咱们的人,可能全被摆平了。”   “那……”   “等,在这里等。”   身后又传来一声轻咳,两人惊得跳起来,倏然转身准备攻击,却看不到人影。   两人警觉地退至桌旁,全神戒备,运用视觉听觉,希望找出些踪迹,找出发轻咳的人。   “人仍在室外,用千里传音术将咳声传入的。”姓钱的指指破窗:“利用墙壁将声折 传,所以认为人已到了咱们身后。”   “不要装神弄鬼。”姓赵的向破窗高叫:“进来吧!咱们和你谈谈。说出你的目的,天 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何不平心静气洽商解决之道?”   “咳咳……”干咳声似乎发自墙壁缝:“我要知道你们为何要查天魁星。在武昌,知道 天魁星仍在的人屈指可数。这几个人中,涉嫌的人似乎并无驾驭牛鬼蛇神的能力,所以要找 你们求证。”   “你……你是……是人是鬼……”姓赵的语不成声。   室内空间有限,有人潜藏,绝难有足以容身的角落躲藏,语声听得真切清晰,却看不到 人影。   “回答我的问题,我要满意的答复。”   “我……我们收了某个人一千两银子,请我们查出天魁星的下落。”姓赵的壮着胆回 答。   灰暗斑驳的墙壁,有动的形影,确是在动,然后隐约有物浮现,一眨眼,墙“动”出一 个人来。   的确是人,再一动,障体的一幅灰斑布收拢,露出同样灰斑的身形。   脸上也画了灰斑,仅眼睛概略可以分辨,如果贴在墙上,不使用那幅斑布,也不易分辨 人的形态,隐身的技巧神乎其神。   “口供众口一同,似无疑问。”这人踱至丈五左右,怪眼中异光闪烁像是鬼眼:“当然 我并不相信,其中大有文章。你一定说,不知道出一千两银子的人是谁。”   “本来就不知道。阁下亮名号,为何……”   “去你娘的!我问,你答,知道吗?”   “你……”   “你一定否认你们是星宿盟的盟友。”   “对,坚决否认。”   “坚决否认没有用,我已经查有实据,你们居然敢到武昌建秘坛,根本不合情理,安庆 覆没不过两月余,按理,你们天胆也不接近武昌。败没之后己作鸟兽散,竟然在短短两月余 期间,不但死灰复燃,而且已成气候正式结盟,居然深入湖广向天网挑战,凭什么?”   “天网已经不存在了。”   “是吗?”   “在青龙湾已被一网打尽……”   “那你们为何要查天魁星?”   “这……阁下,你到底是何来路……”   “今晚到此为止。”这人向室门退:“在查明真相之前,我不会下毒手杀人,若有人被 杀,决不是我杀的。你这位同伴,是死在你两人的暗器下的,你两人的手如果再妄想使用暗 器,一定死。再见。”   两人的确心意相通,想同时发射暗器的,心意却被揭破,乖乖地打消了行险一击的念 头。   眼一花,这人突然形影俱消。   两人像是见了鬼,毛发森立浑身战栗。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 七 章 不白之冤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 七 章 不白之冤   文斌和谭大牛在小食店进午膳,两盆鱼肉两壶酒,躲在厅角大碗酒先拼三碗,吃得津津 有味。   “胡七爷上了火,吃错了药。”谭大牛压低嗓子,神秘兮兮地说:“逐一追查昨晚吉利 赌场的赌客,连排帮的人也受到盘问。”   “干什么呀?查什么?”文斌故意装傻。   “说是有人偷听到什么秘密消息,故意透露给某些人,凡是交待不清的人,都被胡七爷 的爪牙打得半死。小文,咱们很幸运。”   “怎么说?”   “咱们是从侧院偷偷溜进去,进去都没被人发现,要是被他们揪出盘诘,可就吃不了得 兜着走。”   “所以我找你呀!”文斌淡淡一笑。   “所以找我?”谭大牛一头雾水。   “你地头熟,娼馆赌坊内部你一清二楚,可算是这两家的地老鼠,进出自如不会被人发 现。大牛,要郑重警告秋娇,口风放紧些,把嘴缝起来,别让他们查出你我曾经偷溜进去, 为了这件事挨揍划不来,甚至可能送命,千万小心了。”   “那是当然,秋娇比我还要害怕。”   “那就好,那一高一矮两个漂亮的女浪人,确是今早走的?”   “错不了,乘渡船到溪口镇,很可能到河南游荡。我亲眼看到她们上渡船的。”   “下午我也可能离开一段时日。”   “又上船?”   “这是我的本行活计呀!来,干。”   “好,干一碗,不醉无休。”

折入租住处的巷口,他的虎目中突然涌起警戒的神色,已有三分酒意泛赤的面孔,肌肉 出现抽动的线条,脚下一慢。   邻居那条老狗,通常不论昼夜,大多数时间懒洋洋地趴伏在他家的门口。   那是一条快要脱牙掉毛,将近二十高龄的老狗,极少吠叫,对这世间的要求已经不多, 小娃娃踢它一脚,它也懒得理会抗议。   现在,这条老狗避至第五家的门口墙角,夹尾竖毛老眼居然重新出现要躲避的恐惧光 芒,似乎如果有人叱喝一声或跺一下脚,它便会转身逃遁。   不寻常的现象,表示已发生了不寻常的变故。   略一迟疑,他深深吸入一口长气,沉着的向门口走,镇静地取钥匙启门锁。   同住的三个人,张三李四不在家,王二麻子死了不再回来,这两天只有他一个人在家 里。   每个人都有钥匙,他借住的地方白天通常没有人在家。   这种土瓦屋是并连式的贫民居,前面是小厅堂,后面是居室,简简单单,没有厢院堂 廊。   两张长凳加上木板便是床,真正睡在床上的时日并不多,得过且过,一切世俗、礼仪、 规范、娱乐……都不存在他们这种人的生活圈子里。   把这里说是窝,倒还贴切些,称之为家,不啻打肿脸充胖子。   踏入小小的堂屋,前面的窗便是唯一的光源,所以他不掩上门,光线增加了三倍,小堂 屋显得明亮了许多,简单的家具一览无遗,形容为家徒四壁,并不夸张。   唯一的八仙桌上,总算有一把茶壶,两只茶碗,壶内有一壶冷茶。   拖出长凳,手本能在落在茶壶上。   光线一暗,有人堵住了敞开的大门口。   他的左手,拈起了茶碗。   通向卧室的走道口,又出现一个人。   他坐在东首处,背后是墙壁,可以看到大门口和走道,两个不速之客皆在他的目光所及 处。   那是两位水夫打扮,特别精壮的大汉,青直裰的衣尾下,隐约可以看到匕首或短兵刃的 鞘尾。   两大汉打出一串手式,神情如谜。   他脸上警戒的神情消失了,也打出一申手式。   “坐。”他站起肃客:“你们是另一区的弟兄,怎么可能找得到我?怪事。我这一区的 功曹和游神,也不知道我的底细,我也不知道他们的情形,我们之间只在召集处会合。你 们……”   “监察处有各区弟兄的档案。”堵在门口的大汉冷冷地说,两人并不入堂落坐,所流露 出的敌意,可从行动与神色中感觉得到。   他的戒心重新涌升,看出不吉的征兆。   “哦!原来你们也是天垣堂的人。”他神色一冷:“总领队迄今尚无任何举动或指示, 联络站与召集站被切断,居然……”   “总领队要见你。”   “很好,我急切希望和他见面。”   “这就走。”   “这就走?是不是不合程序?”他大惑惊讶:“时地必须事先安排……”   “叫你走就得走,”大汉沉声说。   他一怔,变色而起。   “这是干什么?”他不悦地沉声问:“命令?什么人有权下命令?你把我看成什么人? 奴才?下属?混蛋!你是什么东西?岂有此理!”   他年轻,修养不够,近来所受的一连串挫折,已经让他失去耐性,再加上一连串不可解 的可疑事故发生,他被反常的情势激怒了,大汉的态度和不客气的话,引发了他的野性。   “对付叛徒,用不着客气……”   “你说什么?”他虎目彪圆,要发作了。   “已经证实你没死在青龙庄,其他六星死亡你有责任。你不设法禀报,反而杀了联络人 王戎,杀了召集人郑安,切断了这条线。监察处已经查明有据,你必须受到应得的制裁。总 领队愿意给你一次面陈的机会,不要逞强放弃了,现在,你可愿意跟咱们走吗?”   他心中一凉,也愤怒得血液沸腾。   召集人郑安失了踪,他多次到郑家踩探,最后一次碰上同一区的功曹弟兄,那位功曹也 曾经多次前往郑家找郑安,也弄不清郑安是如何失踪的。   王戎被日精月华两个浪女所杀,他恰好赶到,来迟了一步,赶走了江湖双娇,救不了重 伤的王戎。   只能说,联络人王戎被杀,他是在场的目击者,怎么竟然把他指为凶手,而且居然说查 有实据?   他根本没赶上召集,根本没与同伴前往青龙庄。   参加天网的人,都是无条件自愿参与的,都是激于义愤不计名利的所谓志士,没有隶属 关系,没有任何奖赏,没有名位拘束,没有期限管制。   每个人生活环境不同,住处有远有近,平时各处天南地北,有代名编组而不聚在一起。 以他这一组七天罡来说,他是领队天魁(天枢)星,对其他六星六位弟兄,除了知道他们的 武功底细之外,对他们的家世并无所知。   六位弟兄对他的根底,也从不进行了解,以免一旦落入仇家的手中,追出其他弟兄的下 落根底。   一旦召集的天灯悬出,决不是三天两天便可将人召集到的。   他有多处藏身寄托的地方,嘉鱼便远在府城一百五十里外,所委托的传信人,看到灯号 奔赴嘉鱼便需两天。所以,天灯召集是没有期限的,至于是否应召,他也有绝对自由决定是 否接受。   天网的组织制度的确有点散漫,但所有参与的人,都表现得极为热心,这只是一种自愿 的组织,需要以生命作赌注,而又没有任何利益可得的组织,没有拘束力。   天网的主持人决不可能摆出主子面孔,来指挥这些只尽义务,而一无所求的铁血志士。 如果有所谓命令指挥,这些人恐怕早就一哄而散,不可能存在了,绝对不可能保持了十载盛 誉而名气不坠。   大汉抬出总领队的命令,引起他极度的不满。   天罡七星青龙湾覆没,总领队早该发出紧急召集令善后,给予仇家猛烈致命的制裁惩 罚,却毫无动静。   现在,届然要定他的罪,把他当成叛徒,难怪他愤火中烧。   被胁迫前往见总领队,他有多少辩白的机会?   “你把总领队的住处告诉我,我会去见他。”他强抑怒火,开始冷静地盘算对策:“你 先告诉他,我天魁星被人打伤,养伤一月起不了床,没赶上召集。带队前往青龙庄的天魁不 是我,我正要找他求证,这件冒充的事他应该知道,因为是他负责调派人手的。现在,你们 可以走了。”   “你……”   “把总领队的住处说出,就可以走了。”他抢着说,不想再浪费口舌。   “你不肯跟我们走?”大汉厉声问。   “你不是白痴,你懂得我的话,是吗?”   “该死的!我只好提你的头回报……”大汉怒叫,突然疾冲而入,半途匕首出鞘,豪勇 地挥匕猛扑。   扼守在后堂走道的大汉,悄然双手齐扬,两种不同光芒的中型暗器有六枚之多,闪电似 的向他的背部集中汇聚,光芒一闪即至。   茶壶先一刹那飞出,八仙桌猛然掀起,暗器贯入桌面,有如暴雨打残荷。   “呃……”发射暗器的大汉,被茶壶击中丹田,茶壶碎裂,大汉抱住小腹向下挫倒。   同一瞬间,长凳飞起,向挺匕扑来的大汉飞旋猛扫,茶碗从空隙中一掠而过。   大汉不用匕首挡凳,一掌把凳拍得断成四段。   茶碗先一刹那,在大汉的右肩爆裂成碎片。   文斌像一头猛虎般扑上了,双掌真像虎掌,搭上了大汉的双肩,右膝重重地撞上了大汉 的丹田。   接着,是拳掌齐施,落在大汉颈肩胸腹,声如钟鼓齐鸣,在大汉倒下之前,便已失去知 觉,砰然倒地。   “他娘的!咱们好好亲近亲近。”他到了丹田被茶壶击中的大汉身旁,一掌将大汉劈 昏。

进入河南,经过平靖关,第一站便是信阳县。   这里不但是交通要埠,也是豫南第一大城,从前曾经是府,又降为州,本朝初更降为 县,每下愈况。   两年后,终于又升为州,表示重新繁荣起来了,从湖广来的旅客,把这里当成第一处宿 店。   这里,也是开封中州车行客货车的终站。   从湖广北上的旅客,必须在平靖关住宿,办理越境手续,在路引上盖准予通行的关章, 所以在这里打听旅客的去向,只要找对门路并非难事。   江湖朋友打听消息手段巧门路多,文斌就是门槛甚精的老江湖。   六月在这一带行走的旅客,盛暑期间相当辛苦,大地像一座大烘炉,车马经过时,尘埃 滚滚历久不散,中午非歇不可。   走这条路的旅客,以车和马为主要交通工具,徒步的旅客却多,乘车骑马的旅客并不多 见。   文斌盘缠足,囊中银钱不虞匮乏,他混迹下层社会扮穷,其实却是豪门子弟。   这次北上追踪,便换了身分,成了寻访亲友的大户豪门子弟,鲜衣怒马仆仆风尘,换下 了穷人的青直裰,改穿月白色长衫,人才一表相貌堂堂,制琴师和打手的形象消失了,流露 出豪门子弟的英风豪气,完全蜕变成另一种人。   如果身边带了仆憧,就更像官宦人家的子弟了。   他没带仆从,鞍后备有马包,前面挂了鞍袋盛行囊,马鞭轻摇从容就道。   他并不急于赶路,追踪不需要跟得太近,避免追过头,要办的事必须计算得精确,准备 充分,他有的是时间。   目标的动静,他已经了解于胸。   总领队派来杀他的两名大汉,其实招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他们只是奉命行事,本身 就是天网另一地区的弟兄,所知有限。   他不忍心下毒手对待奉命行事的弟兄,也就不忍心用酷刑迫供。   天网掉转刀剑对付他,把他列为叛徒,他深怀戒心,真没有向往昔弟兄下杀手的心情, 对方却可毫不留情地向他下毒手。   在气势上,他就输了半壁江山。   为了处理两大汉的事,他耽误了两天时间,等他追过汉口镇,江湖双娇已经动身北上三 天了。   急于离开现场的歹徒,逃离的速度是相当快的,他必须沿途打听,预防目标利用迷踪术 摆脱,因此不能追得太快,也不需操之过急。   平靖关到信阳县是九十里,乘马是一日程,轻车也是一程,骡车则需一程半,携家小的 徒步旅客要两程,脚快的也需一程。   官道宽阔平坦,热浪蒸人。   他不急于赶路,蹄声得得轻快地向北又向北。   二十里官塘寨,是一处歇脚站,有五六十户人家。   官道绕过寨西,寨外设了歇脚亭,有五六家小店,供应旅行日用品茶水饮食,一排老槐 树枝繁叶茂,旅客免受热浪袭击之苦。   先到歇脚的旅客不少,其中有一辆中州车行的短程骡车,专走信阳和平靖关,车把式忙 着替一马三骡供水,旅客们在树下抖落一身尘埃。   另有一辆双头马车也在歇息,这种车也称轿车,因为车厢型式如轿。   通常,这种轻车只有大户人家才够资格拥有,普通的平民百姓使用是犯禁的,他那袭月 白长衫,平民百姓也禁止穿着。   有好几匹黄骠拴在马桩上,是颇为名贵的骏骑,几位男女骑士身穿漂亮的骑装,一看便 知是骏马的主人,男的魁梧健壮,女的亮丽照人。   几家小食店都有旅店歇脚,店前的凉棚有人进食喝茶。   他本来不打算歇息,但仍缓下坐骑,掀高宽边遮阳帽,心不在焉地浏览路旁的景色,目 光扫过散处路旁歇脚的旅客,最后落在那辆轻车的厢壁上。   厢壁有一个雕花图案:云雷托飞马。   雕的线条简单古朴,却颇为传神,有点像古代的石刻,古意盎然毫不抢眼,图形也不 大,色彩不鲜明,即使经过身边,不留心便会忽略这个图案。   他知道这个图案,所以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开封府钧州的天马牧场标帜,也是场主行空天马杨世钧的家徽。   中州五大武林世家之一,行空天马杨家排名第二。   天马牧场的规模,比官营的草场相差不远,也负责缴交官府的军马,以及开封地区的役 用马,口碑极佳。   该牧场百十名牧工,个个武艺高强,可以组成一队军伍,自卫力极强,从高山五虎岭一 带窜出的山贼,绝不敢接近天马牧场滋扰。   据说,杨场主曾经荣任少林僧兵的教头,他本人不是少林弟子,丢不开世俗不想出家。   少年僧兵的武功,部分武技固然渊源于该寺本身,但福居和尚集天下武功之大成留传后 世,却是不争的事实。   禅宗初祖达摩,本人并没留下什么真正的绝学。   杨场主在少林任教头,也不是传授什么武功,而是指导行兵布阵的兵法策略。这以前, 他就曾经在开封周王府的武学舍任教头。   少林僧兵是由官方管制的,接受民壮的编组调派,一旦天下大乱,僧兵便会被征召出 动,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半官方军事组织。   这些少林僧兵出动时,每个人都是年近半百的中年了,实在不宜在战场冲锋陷阵。所以 后来正德年间,与白衣军作战,在毫州几乎全军覆没,不得不发奋图强,从培养俗家的子弟 入手;后来,在东南沿海剿倭期间,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   天马牧场声誉甚隆,杨场主的身分也特殊地位颇高,江湖朋友对杨家在外行走的子弟, 还真保持几分敬畏,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连那些自以为功臻化境的邪魔凶枭,也不愿公然 招惹杨家的子弟免生事端。   所谓敬畏,字义上与尊敬是两码子事。   这表示杨家的子弟,多少有点暴力倾向,以力服人而非以德服人。惹了他们,他们会把 招惹的人打得半死。   他知道这个图案,知道有天马牧场的子弟在这里歇息,知道乘车的一定是女眷,而且是 地位颇高的女眷。   杨家的子弟以骑射享誉武林,男女皆以乘坐骑为主,乘车必定是女眷了。   那几位男女骑士,一着便知是护车的人。   他对天马牧场的底细不怎么清楚。   行空天马不是豪霸,牧场也没有大批不三不四的人混迹,不是官府注意的对象,所以他 也不想对杨场主深入了解。   而且,河南属于天网另一区的工作范围,与他这一组的责任区无关,他对杨家的人无所 谓好感恶感,从没打过交道。   对于各地不招朋引类为非作歹的土豪土霸,他在心中并没存有排挤感,那不关他的事, 天网的宗旨也没将这种人列为目标。   越过歇脚亭,歇脚的旅客也没有人注意他。   本来他不打算歇息,目光掠过北面稍远几株老槐树,看到树底下有几个旅客歇息,聚在 一起低声谈笑。   他心中一动,坐骑移至路旁,泰然扳鞍下马,首先牵了坐骑到了饮马的水槽旁。   目光移至最近一家小食店,店前凉棚有几位旅客喝茶,有说有笑,店内堂屋也有人影走 动,依稀可以看到女眷们的形影,想必是轻车的女眷在内歇息,不便在外面的凉棚抛头露 面。   “可能要发生纠纷。”他自言自语:“妖魔鬼怪突然聚集在一起,不是好兆头。”   他认识远处树下那几位旅客中的几个,所以动疑,他口中所说的妖魔鬼怪,十之八九不 是好东西。   他并不是嫉恶如仇的人,但对人的好坏有一定的标准。参加天网的人,十之八九嫉恶如 仇。   现在,他已经脱离天网了。   显然,他仍然要活在刀光剑影里,脱离不开血腥,处境更是危险增加十倍。按理,他实 在不应该再多管闲事。   是否要发生纠纷,那不关他的事。   他决定留心看个究竟,就有管闲事的心态,妖魔鬼怪如果不招惹他,他就没有插手管闲 事的必要。   在嘉鱼,被人欺负甚至中毒受伤,他也能够容忍,可知他并非嫉恶如仇的人;也许,迭 遭变故,陷入疑云重重的困境,心理上有所改变吧!   身侧来了一个人,牵了一匹黄骠,解开马衔,让黄骠饮水。马骏,人也俊,二十三四岁 年纪,魁伟健壮,英气勃勃,剑眉虎目,气概不凡。   “你的马不错。”年轻人反而称赞他的坐骑:“有大宛马血统,是南阳一带马场的最好 马匹。自己的训练的?会走步吗?”   “从汉口镇买的,跑起来还不错。”他心中暗笑,三个文人谈书,三个屠夫佬谈猪,出 身牧场的人,见了马就谈马:“你的坐骑才真的不错,浑身枣红,没有一根杂毛,高及五 尺。我猜,冲二十里不见汗毫无问题。”   “差不多。”年轻人毫不谦虚:“本来口外马很不错,其实并不比本土的马佳,我这匹 马就是本土马,系出名门,有皇族血统……”   “什么?系出名门,有皇族血统?”他大笑:“哈哈!你真会吹牛说笑话。”   “你不信?我可是养马世家。”   “你的意思……”   “它是赤骥的后裔。”年轻人得意地笑说:“虽然无籍可考,赤骥距今已经有三四千 年……”   “哈哈!我知道你所说的系出名门,有皇族血统传说所指的故事了。”   “你知道?不骗人?”年轻人也笑了:“似乎唬不了你呢!碰上行家了。”   “并不算真的知道。至少,周天子穆王八骏传说中的马名,古籍上的就记载各说各话, 我所知道的是:赤骥、绿耳、白义、华骝、渠黄、盗骊、逾轮、山子。拾遗记所载的是:绝 地、翻羽、奔霄、起影、渝辉、超光、腾雾、挟翼。其他记载,大同小异。”   “唔!你真知道。”   “听故事才知道。我猜,你所指的是赤骥和奔霄。”   “这……”年轻人一愣一愣地大感诧异。   “赤骥、奔霄遗留在河南固始或者湖广汉阳,那是穆天子赐给蒋国三世定西侯仲仞公 的。话是不错,但不无疑问。”   “你的意思……”   “我所知道的两种八骏名称,一是以颜色定名,一是以速度定名;赤骥奔霄把两者混在 一起了,据古籍所载,御八骏的是造父。八骏应该拉皇车和副车,造父一个人能驾两辆驷车 吗?穆天子获八骏,由定西侯试骑,随即赐赤骥奔霄给定西侯;定西侯乘之飞骑灭徐,复征 犬戎。那么,造父哪有八骏御车?可知这记载仍令后世存疑;再就是,你是牧马世家,我问 你,用在战阵的军马。可以用来拉笨重的车吗?”   “你……你把我问糊涂了。”年轻人脸一红:“通常,拉车的是役用马,讲求稳健、有 耐力……”   “哥,他在存心要你好看。”身后传来悦耳的女性嗓音,接着幽香入鼻。   他转首回顾,眼前一亮,是一位年约二七或二八芳龄,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的梳三丫髻 穿墨绿骑装少女,刚发育完成的高挑身材,刚健婀娜,笑起来左颊出现笑涡。   她一手挟着宽檐遮阳帽,一手轻摇着华丽的马鞭,盯着他嫣然微笑,眉梢眼角出现要挑 战的表情。   “别胡说。”年轻人没生气:“人家懂就是懂。老实说,我根本不相信我们的种马,真 有赤骥的血统,穆天子传本来就是神话。”   “呵呵!我哪敢在行家面前,充行家班门弄斧?多读了几本书而已。你们是牧场世家, 贤兄妹贵姓?”   “我以为你不会问呢!”年轻人说:“我姓杨,杨家麒。那是舍妹,琼瑶。家祖在钧 州,经营天马牧场,每年缴交七百匹军马,规模不算大。”   “久仰久仰。”他客气地颔首为礼。   “仍然有调侃味。”杨琼瑶冲他撇撇嘴,慧黠的笑意更灿烂些。   “别挑毛病好不好?”他也开心地笑:“要说驾船,不是吹牛,三江五湖狂风巨浪难不 倒我。乘马,我算哪根葱?”   “南船北马?你的官话那有南人味?”   “学呀!在外游历的人,不学官话行吗?天下各地方言最少也有上千种,官话是唯一沟 通的工具。至少,上各地衙门打官司,说官话便赢了一半。”   “哦!你在外游荡吗?”   “那得看你对游荡的看法如何了。我姓文,文长虹,正要前往京都,打算从开封过河。 数千里迢迢,至少我觉得像游荡,大好光阴全浪费在旅途上了,至少在半年中无所事事。贵 牧场在钧州,回家?”   “从云梦探亲访友,游玩了近月启程返家。”杨家麒抢着说:“那是家母的一门远亲, 家母特地前往问好。文兄如果不急于赶路,在许州小留一段时日,欢迎前往敝牧场参观,考 证那些种马到底是否有赤骥的血统,呵呵!”   “云梦有一位武林前辈飞熊黄宗权,是湖广有数的声望甚隆的名宿,令亲是……”   他撇开话题,不谈作客事。   “哦!文兄的意思……”   “飞熊年轻时嫉恶如仇,结了不少仇家。”   “咦!你……”杨家麒脸色一变。   “如果我是你。”他嘟嘟嘴示意:“就对那边在树下歇息的几个人,留意他们的动 静。”   “那些人……”杨家麒兄妹,不约而同的向那些人注视。   “独角山魈冷彪,江左妖巫魏一元,江湖上凶名昭著的妖魔,又狠又毒比毒蛇猛兽更可 怕。他们是否与飞熊有过节,不难打听出一些线索。”   “想不到你也是江湖人,在下兄妹走眼了。”杨家麒大感诧异:“他们是否与飞熊黄前 辈有过节,也不关我们的事呀!”   “很难说,杨兄。”他诚恳地说:“有些人修养不够,会迁怒不相关的人,或者奈何不 了仇家,把与仇家有干连的人作为报复的对象。”   “这……”   “小心撑得万年船,杨兄。”他牵了坐骑离去:“后会有期。”   杨家麒兄妹,用困惑的目光,目送他扳鞍上马,显然对他的话将信将疑。   “他到底是什么人?”杨家麒向乃妹问:“会不会也是冲我们而来的?故意指出那些人 的身分,以引开我们的注意,制造计算我们的机会。”   “应该不可能。”杨琼瑶黛眉深锁。   “应该?”   “在我们毫无警觉心疏忽时下手,机会是不是更多些?我信任这个人。哥,不必提防 他,留意那些人。”   “但愿如此。”杨家麒的语气并不肯定。

他不想多管闲事,自己的事已经够令他烦心了。   可是,他却为自己编制管闲事的理由。   杨家麒兄妹的鲜明印象,不时地出现在他的潜意识中,印象相当强烈,好感不断地增 浓。   人与人之间,第一次见面极为重要,印象的好坏就在这短暂的接触中,形成正反两面的 分野,一旦产生好感,便不易磨灭,反之亦然。   杨家麒的坦率豪迈,杨琼瑶的慧黠可爱,让他产生意气相投的鲜明印象,觉得值得交朋 友。   传闻中,天马牧场的子弟盛气凌人,性情火爆,似乎并非如此;传闻并不影响他的观 感,他直觉地认为自己的看法不会错。   坐骑已远出里外,脑海里突然涌出另一个美丽女郎的身影,武林三凤的无双灵凤柏无 双。   这位无双灵凤是有点盛气凌人,但并不令人讨厌;漂亮的女人都不会令人讨厌,除非看 的人本身存在有自卑感或嫉妒心态。   至少,无双灵凤没有四海游龙那么强横霸道。   无双灵凤欣赏他的琴,凭这一点他就气消了一大半。   把这一双江湖成名男女,与杨家麒兄妹比较,他对杨家麒兄妹的好感,平空增加了一 倍。   “我怎么想起那一双可恶的男女?”他抬手拍拍脑袋自言自语:“荒谬绝伦,唔!为何 会突然想起他们?其中是不有什么关连?”   萍水相逢,见面后天南地北人各东西,怎么可能有什么关连?偶然想起而已。   “我在胡思乱想了。”他苦笑,一抖缰健马速度稍增:“也许他们的船仍在洞庭烟波中 逍遥呢!”   什么关连?他想起青龙湾,青龙湾那天晚上,江湖群雄的船凑巧在湾内避风。   藕池口的巡捕,已经查出青龙庄出事的经过可疑,可惜没有查出那些江湖群雄的底细, 消息难以证实,对他的调查没有多少帮助。   四海游龙那些人,是否也在青龙帮避风?   这就是他联想到的关连。这念头就在这不相关的偶然时间内平空涌现,连他也无法解释 这种现象,为何平空产生的原因。   也许,杨家兄妹的出现,勾起了他对无双灵凤留在他内心的印象,潜意识中加以比较的 缘故吧!   男人如果对美丽的女人视若无睹,真得要找心理郎中或生理郎中了。   他居然从想象比较中,涌现甚至与心中的牵挂事故连结在一起,已表示他是极为敏感, 心中放不下,经常处在心理紧张中的人,很难获得心理平衡发展,心理和生理都具有潜在的 危险性。   远出五六里外,他策马向右折入一条岔路。   这条大官道他熟悉,间道岔路他一清二楚。

在槐树下歇脚的旅客,先后走了七个人,都是乘坐骑走的,扮成普通的旅客,外表看不 出所携的兵刃,遮阳帽戴得低低的,掩住了面孔。   杨家麒兄妹不敢忽略文长虹的警告,不但留意那些旅客,而且作了防险的安排,怀着戒 心就道。   他俩想找出文长虹所说的独角山魈,还有什么江左妖巫,可惜不便接近观察,而且见面 也不认识。   杨家的子弟不是江湖浪人,与江湖成名人物接触的机会不多,虽则听说过一些高手名宿 的传闻,也仅限于传闻而已。   牧场不属于江湖行业,赚的可是正正当当的辛苦钱,因此少与江湖朋友往来,上门打抽 丰讹诈的江湖人物也不多。   轻车向北缓驶,杨家麒兄妹俩在前面警戒,车后另有三位大汉护卫,加上车把式,与车 内的女主人,七位男女应该可以应付一小队劫路贼围攻。   速度不能放快,快了难以应付意外的情况。   比方说绊马索和陷坑,只能对付奔驰的车马,缓慢行进的车马即使受到阻碍,但所受的 伤害不会严重。   十里,二十里,今天的旅程将届一半,时间在已牌正末之间,再赶十里八里,便该近午 中伙歇息了,要等到未牌正之后,热浪稍退才能就道。   车向一座平冈攀升,速度不得不放快些,以便取得冲力,可以一口气冲上冈。   车把式长鞭一抖,啪一声鞭花响,一双健马逐渐放蹄前冲,前后护卫的人,也保持相等 的速度向冈上急驰。   过了冈约三里左右,便是歇脚站平冈村。   冈顶一带生长着十余株大白杨,十里外也可以看到这十余株巨人形的大树,等于是方向 的指示标。   炎阳如火,官道上旅客渐稀。   大道两侧行道树榆柳成荫,徒步的旅客可免受日晒之苦,所以间或有些徒步的旅客往 来。   以这种地方和时间,偷袭的机会不多,安全上的顾虑不大,只有在人迹杳然的偏僻处 所,才有受到不意袭击的可能。   冈半腰,两人两骑以平缓的速度,不徐不疾向冈上走,坐骑是普通的所谓三岁草驹,毫 不起眼。   马上的骑士的青直裰已经泛灰,也毫不引人注意。   车的速度快些,在前面的杨家麒兄妹,逐渐接近两骑士身后,策马略向左移,准备绕过 超越。   官道上宽阔,两骑士不靠边走,两匹马并骑走在路的当中,后面的马与车必须外移才能 超越。   可是,兄妹俩的坐骑突然慢下来了,不但放弃超越的举动,而且尾随在两骑士的马后, 要死不活向上走,像是随从。   后面二三十步的轻车很快到跟到,车把式和车后的三骑士,竟然不曾起疑,不曾看出凶 兆,不曾提高警觉。   片刻便跟上了,车也慢了下来,逐渐登上冈顶。   两骑士不徐不疾离开路面,折入路右的小径,穿越白杨林,隐没在东面的林木深处。   后面,马与车形成奇怪的队列,鱼贯尾随前面的两骑士,似乎乖顺地听从两骑士的引 领。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 八 章 生死关头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 八 章 生死关头   相当大的石垒房屋,分三进,还真像一座兵垒,位于树林深处,本身就不怕野火烧,更 在外围防火地带外,加种了防火林,柳树粗如牛腰。   火攻兵攻,这座石砌房舍皆禁受得起。   七个相貌狰狞,年纪皆在花甲左右的旅客,在三进石室的堂屋中,接受主人热烈的招 待。   堂后,用木栅隔开一座丹房,左是鼎炉,右是药室,堆放着动、植、矿等等药材,一看 便知主人如不是郎中,就是炼丹师。   主人年约花甲,红光满面,三角眼吊客眉,身材修长,留了略泛黄色的大八字胡,那一 袭灰长衫大袖及膝,三角眼中不时突然焕发冷森的光芒。   药室侧方有一间小房,杨家麒兄妹男女七个人,被背捆了双手,排列在石墙根下倚壁而 坐,气色甚差。   显然身上的活动神经,被制经穴术或药物制住了,即使不背捆双手,他们也无法活动自 如。   七男女的目光,透过木栅,可以看清堂屋中的人,看衣着,便知道是歇息处那些旅客中 的七个。   “你们顺利把人弄来了,很好。”主人脸上涌起怪异的阴笑:“老夫把这里暂借给你们 藏匿人质,保证绝对安全。冷老九,你可以派人去云梦寄书留柬了,他们如果来三五十个高 手名宿,老夫负责打发他们。”   “呵呵!我知道你靠得在,你夺命怪医在附近洒上一些药,毒死三五百人轻而易举,熊 黄老狗真要召集亲朋好友来硬的,真可以在短期内出动百人以上。所以,咱们才请你孙老哥 相助呀。你放心,咱们一定可以勒索他五千两银子。有一半是你的,五五对分,公平吧?”   冷老九的老公鸭嗓子相当刺耳,脸上得意的神色,表示心中十分愉快,那是属于胜利者 的笑。   冷老九,正是江湖朋友畏如蛇蝎的独角山魈冷彪,顶门光秃秃,顶骨前后成棱,正面看 好像生了一双角。   是那种传说中,人类上古神话中的人,脑髓甚小,头呈尖形,半人半兽,还没进化成真 正的人,难怪他的绰号叫独角山魈。   “你们来时,老夫就表示过,住处可以暂借给你们办事,让你们建立活动中心,为朋友 两肋插刀,不要你们的钱,你们没忘了吧?”   “哈哈!俗话说:皇帝不差饿兵。”另一位面目阴沉的人大笑:“老实说,咱们的目的 不在钱,只要把飞熊黄老狗诱出来宰他。咱们借你这地方办事,已经住了近月,既然人财两 得,分你老哥一半也是应该的。”   “我再重申,我不要你们的钱。”   “这……”   “我要人。”夺命怪医一字一吐,不容误解话意。   “等黄老狗来了,你高兴要就给你。”独角山魈说:“咱们只要他死,怎么死咱们不介 意。”   “老夫不要黄老狗,老的人没有多少的用处,老夫用人来试药,要年轻力壮的才有用 途。”   “哦!你……”   “老夫要这几个人。”夺命怪医指指栅内的天马牧场七男女。   “这个……”独角山魈一楞。   “冷老九,你不会把人质活着交出去吧?”夺命怪医三角眼中冷电湛湛:“你们自始就 不打算把人质交给黄老狗,而且有宰掉黄老狗的打算,是吗?”   “五个男的可以交给你。”面目阴沉的人大声说:“两个母的,我们已分配妥当,我们 要享用。而且那个小母货是我的,享用过了再轮交其他的人。”   “哼!你不肯?”夺命怪医狠盯着对方。   “我当然不肯。”这人大声抗议:“我江左妖巫的役魂散,价值比黄金贵十倍,这次我 一囊十两役魂散,全部用光才能把人擒来,不给我享用,免谈。”   “老夫要定了。”夺命怪医一掌拍在案桌上:“你不肯也得肯,把这里暂借给你们办 事,老夫冒了极大的风险,如果黄老狗带来的人甚多,走脱了一个,日后他们大撒侠义柬, 我这地方恐怕难以保全。话说得不错,皇帝不差饿兵,如果没有任何代价,老夫会助你们? 我又没有发疯,道义毕竟值不了多少钱。”   “你……”   “老夫说话算数,”夺命怪医厉声说:“魏一元,你最好识相些。”   “孙不灵,你不要嗓门大乱唬人。”江左妖巫也拍案而起:“大不了咱们带了人离开, 另找地方藏匿,没有你相助,咱们仍有打发黄老狗的能耐,用不着你插手。我江左妖巫好 色,男人谁不好色?已经费尽心把人弄到手,决不拱手让人。”   “去你的!大胆。”夺命怪医怒叱,隔案一袖抖出。   罡风乍起,劲气如潮,江左妖巫骤不及防,防也抗拒不了如此猛烈的袖风,厉叫一声, 身形暴退丈余,砰然一声大震,背部凶猛地撞在石墙上,似乎房舍摇摇,反弹出四五尺,几 乎摔倒。   江左妖巫脸色大变,愤怒地在大革囊掏法宝。   “你再撒野试试看,不把你整得半死,算我夺命怪医栽了!”夺命怪医的右手伸出袖 口,那泛青的掌指呈现抽动的线条,手与脸的颜色完全相反,不像一个健康的人的手,倒有 点像是传说中的僵尸,难怪衣袖又长又大,用途是掩盖住怪异的手。   他的脸,却是健康的赤红色,内火太旺,像年轻人的脸,皱纹甚少,油光锃亮。   轻描淡写的一拂,威力惊人,虚空将江左妖巫震飞,可把其他的人吓了一跳。   “放弃吧!魏老哥。”那位左颊有一块青黑色三指宽胎记的人,伸手拦住了江左妖巫: “你江左妖巫是大名鼎鼎的采花蜂,享受过无数女人,何必为了这个不算绝色的毛丫头,伤 了朋友的和气呢?”   “呵呵呵呵!那位花脸狼说错了话。”大开的堂门口传出大笑声,踱入一团和气的文 斌,背着手泰然自若,像是:自己人:“蜂采花酿蜜当然不假,但采花的都是雌蜂,用采花 蜂来形容采女色的人,不伦不类。雄蜂是不采花的,与女皇蜂交配即死,一生中只交配一 次,江左妖巫采了无数的花,他有几条命呀?”   “咦!是你的人?”江左妖巫向夺命怪医问。   “不是你们的人吗?”夺命怪医反问。   “不必多问,我是来作客的。”文斌笑吟吟拨开一个留山羊胡的人,取代那人的位置: “呵呵!怎么啦,你们像是意见不合发生争吵,是不是分赃不均。别生气,天下没有解决不 了的事,说来听听,我替你们排解,保证你们大家满意,皆大欢喜不伤和气。”   “该死的混蛋胡说八道。”留山羊胡的人怒叫,被拨开时已经冒火了,叫声中五指如 钩,猛然抓向文斌的胸口,食中两指扣咽喉。   文斌反手一抄,反而扣住了对方的脉门反扭,扭身右手一挥,一耳光把对方的左脸打歪 了,鲜血迸流,大牙可能断了七八颗。   手一松,这人仰面便倒,不但脸歪牙掉,右手的脉门软绵绵,可能腕骨已碎成碎片,砰 然仰面摔倒,立即失去知觉。   “按规矩,我这排解人也该有一份。”文斌笑吟吟地继续说,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任何 事:“听说猫分鱼水獭作中的故事吗?如果你们认为分不匀,那就妙极了,我名正言顺独 吞。喂!你说,你们分什么脏?”   他的手指向江左妖巫,意思是要江左妖巫提出说明。   留山羊胡的人被轻描淡写打伤打昏,所有的人还没从震惊中醒来,变化发生得快,结束 更快,看清变化的人真没有几个。   江左妖巫活该倒楣,忘了用巫术制敌,本能地伸手急扣指向鼻尖的大手,要把伸来的大 手捏碎。   一抓落空,文斌的手指似乎并没闪避,不但不回收,反而向前伸长,食中两指点在璇玑 穴上,胸骨裂开下陷。   不是制穴,而是当枪用,不但胸骨折裂内陷,气管和食道也破裂,仰面便倒,发出可怕 的嗄叫。   一击致命,一代妖巫不明不白死得真冤,一时大意,付出可怕的代价。   “最好让主人说,谁是主人?”文斌重新背起双手,仿佛江左妖巫的死与他无关。   终于引发了强烈的反应,在场的都是威震江湖的魔道高手,堂屋不大,在有限的空间 中,几个人同时出手行雷霆攻击,其猛烈的程度可想而知。   罡风乍起,劲气迸爆。   六个魔道名宿几乎同时发起攻击,十二条手臂向一点集中,拳掌指爪各展绝学,近搏远 攻风雷俱发,用的全是内家真力,皆可虚空伤人。   人影倏然隐没,聚力点发生惊心动魄的气爆,案桌与凳椅受到波及,轰然爆裂崩散,连 屋上的积尘,也被气旋震得下坠如雾。   一声惨叫,位于文斌身后双爪凌空急抓的人,双手掩住下阴,飞退丈外摔倒滚动,嘶吼 叫号。   下阴挨了一记虎尾脚,连耻骨也崩裂了。   同一瞬时,入口侧方也倒了一个人,双腿齐膝而折,像被利斧所砍,是被脚扫断的,折 断的创口惨不忍睹,没有被利器所砍那么整齐。   出其不意攻下盘反击,予取予求,高手名家不屑使用伏地或滚动的招式,因此地趟刀法 被认为不登大雅之堂。   这些魔道高手情急怒地抢攻,没有人会注意到下盘,攻击余势尚未止,胜负便已决定 了。   同一刹那,左侧方那人吐出的一记劈空掌仍未收回,却被从身侧地面升起的文斌用左臂 勾住脖子勒紧,冲倒出丈外,两次猛烈翻腾,脖子已被扭转大半圈,颈骨硬被扭折,脸转向 后方。   脖子这么一扭一断,一切免谈了。   放手一跃而起,堵住了堂口。   雷霆一击立即结束,地下共摆平了五个人。   文斌的手中,有夺自脖子被扭断,立即气绝那人的单刀,刀在他手中,幻发出异样的光 华。   主人夺命怪医僵在破案桌旁,惊怖的神色令人同情。   独角山魈张口结舌,像是见了鬼。   “他娘的!你们就是不愿意公平均分。”文斌堵在堂口,笑容消失了,换上了猖狂泼野 相,拂着单刀狂态毕露:“大爷就让你们如意一口吞。你们是一个一个上前挨刀呢?抑或是 死剩的三个人一起上?来吧!快伸长脖子,大爷一刀一个送你们上路,保证不痛不痒。”   “你……你是谁?”独角山魈的老公鸭沙哑嗓音更难听了,咬字不清:“你……你好 狠……”   “我狠?八打一,你他娘的怪我狠?放屁!”   “你是……是天马牧场的人?”   “不是。”   “你撒谎,你是他们……孙老哥,快控制往人质……”独角山魈急叫。   “谁也无法破栅而入。”文斌冷冷一笑:“夺命怪医,你最好不要妄动,我保证你一近 木栅,一定死。你也休想等你的爪牙来替你卖命,大爷已经把你的六个爪牙摆平了,用暗器 袭击,五丈内像迅雷般追魂夺命。你一近栅门,只能活这么一把岁数了。”   “你是冲……来找老夫的?”夺命怪医真不敢妄动,弄不清他的威胁是真是假。   已经有五个人被摆平,绝非威胁恫吓,被摆平的五个人,全是威震江湖的魔道名宿,被 他轻易地举手投足摆平了,每一击皆是致命的雷电。   “我不认识你,我找他们。”文试用刀向独角山魈一指:“但显然找错了人,你才是主 谋。”   “你这混蛋为何找我们?”独角山魈咬牙切齿,拔出佩囊中的铁虎爪。   “俗语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与飞熊有过节,胆怯怕死不敢去找飞熊,却坑害不相关 的人。主人更可恶,利用他们掳来的人质试药。你们主客双方,都有志一同要置人质于死 地,把飞熊诱来后也一并戕害,天饶你们,我却不饶。”   “你到底是何来路?”   “不必问,我来了,表示……”   “拼死你这小狗王八!”独角山魈怒吼,挥爪狂野地独自冲进。   铮一声大震,单刀与爪接触,专克刀剑的铁虎爪,扣不住单刀。爆出一串火星,虎爪突 然激烈地翻腾,发生慑人的破风厉啸飞起,当一声击中石墙反弹坠地。   文斌丢掉刀,闪电似的抢入对方怀中,掌劈拳攻急如雨,在独角山魈的胸腹头面痛击, 掌如斧拳如锥,每一记皆力撼内腑。   打击之快无以伦比,最后一掌劈在对方的尖脑袋上,反手一记阴掌反抽脸颊。   独角山魈狂叫了几声,倒摔出丈外,五官溢血,在地上挣扎难起。   疯狂的打击似在一照面便结束了,旁人来不及插手,地下,共摆平了六个人,死的有一 半,重伤的三个有一个断了双脚,真够狠的。   六个人没有全力发挥武功绝学的机会,三下两下便被摆平了,毫无精彩可言。   小窗被撞毁了,有一个人抓住机会破窗而遁。   夺命怪医竟然失去撞毁木栅,抢入控制人质的勇气,也没抓住机会逃走,总算取得放在 堂角的一把药锄。   就为了取得这把药锄做兵刃,失去逃走的机会,然而主人也不能逃走,走得了和尚走不 了庙。   “你很聪明,一直用外发的奇学内功,在远处乘隙攻击,避免近身进招,所以是最幸运 的一个,整个人完整地毫发无伤。”   文斌不拾刀,双手叉腰等候对方挥锄拼命:“能保持幸运到最后,才算真的幸运。我给 你全力发挥绝学的机会,扑上来,你这毫无医德的狗屁怪医。”   “你不敢把我怎样。”夺命怪医采取防守姿态,横锄相候并不扑上,并不认为对方赤手 空拳容易对付,口气依然强硬。   “你在豪赌,用你的命做赌注。”文斌嘲弄地说:“赌我不敢把你怎样,你甚至鬼眼乱 转,在打返回劣势赢回老命的主意。”   “正是此意。”   “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是吗?”夺命怪医得意他说。   “你想到了吗?”   “我想到什么?”   “一路哭不如一家哭。”文斌用脚拨开江左妖巫的尸体,动手时不至于碍脚:“今天不 杀死你,日后天知道要有多少人死在你手里?你已经夺去太多人的命……”   “老夫也救了不少人,向阎王夺回必死的生命。”   “我只看到你要杀人。”文斌逼近至一丈左右,到了药锄致命的威力圈内:“这七个人 质死得有价值,日后可以救许多人。人质与我无亲无故,我要你替他们偿命,便心安理得无 愧无疚了,我不是踩死一只蚂蚁,也掉老半天眼泪的人。”   “我……我还可一拼。”夺命怪医咬牙说。   “我本来就逼你拼,你用活人试药,我用你的命来试我的杀人武技,我冒的风险大得 多,你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动手吧!药锄一挥就可以摆平我了。”   “不要逼我……”   “逼才能一了百了。”   “我不是主谋,乘机各谋其利而已。我用药解人质的禁制释放他们,不然……同归于尽 没有什么大不了,我夺命怪医不是怕死鬼。”   “另有附带条件。”文斌放松控制。   “你说说看。”   “你的六名爪牙,我打昏他们而已。”文斌又放松一些控制,让对方失去同归于尽的勇 气。   “他们是老夫的门徒而已,学医的天资并不足。”   “武功也差劲,你没把内外功倾囊相授,所以他们毫无警觉心,一击便昏。我要请教你 一些药学的问题,需要你不保留地合作。”   “好,我答应你毫不保留地合作。”夺命怪医心中不再恐惧,顺手将药锄搁在一旁: “什么药学的问题?能答复的我一定据实奉告。”   “事涉几个魔道名宿,涉及淬毒的毒针,从针的中毒现象,以及所使用解毒治疗的经 过,我希望能找出施毒针的人来。这几个魔道名宿与使用毒针的人,可以证明我的活动情 形。你先释放天马牧场的人,我再向你讨教,顺便处理死伤。最后,我向你请教有关毒性的 常识。”   “好,依你。”夺命怪医应允:“你最好先救醒我那些门徒,让他们善后,他们救伤的 经验不足,正好让他们多学习。”

天网的人已把他看成叛徒,正派人找他,把他当成切断联络线,以掩饰青龙庄失败过失 的人。   他根本不曾依天灯信号及时报到,哪能负青龙庄覆没过失的责任?   他要查天网负责人派人冒充他的内情,这是严重犯忌的事,必须追个水落石出,这种事 绝对不容许发生。   黄泉鬼魔那些人,可以证明他受伤的经过。用七步追魂针暗算他的风华绝代女郎,就是 黄泉鬼魔的门徒。   他却忽略了重要的人证问题。   那次他是以水怪面目与黄泉鬼魔周旋的,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是老几,更不知道他是隐 身在大吕琴社的制琴师,能证明些什么?   那次黄泉鬼魔一群人,被他整得灰头土脸,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怎肯向外张扬抹黑自己 呢?即使知道水怪就是他,也不可能加以承认的,他要找这些人,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举 动。   监督夺命怪医解天马牧场子弟的禁制,亲送他们离去,这期间他像一个严厉的监督人, 避免与双方的人交谈或理论,以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杨家麒兄妹要向他道谢,也找不到机会致意。   一个时辰后,他离去直奔信阳州。   夺命怪医是魔道名宿,对魔道高手名宿的动静,有相当可靠的消息来源,虽在被迫下不 得不合作,也不敢用假消息打发他。   他的要求也不苛,这次打抱不平的行动是偶发事故,并非有目标的策划,顺便获取一些 消息而已,因此,夺命怪医愿意和他合作。

冈长约十里,北面的冈坡稍短些,约三里左右,坡度也略为徐缓。   健马小驰下冈,人与马皆轻松愉快,也就忽略了路左右的树林有否异样,必定顺利地小 驰直达冈底。   距冈底还有半里地,路右的树叶中,悄然飞出一线冷芒。   由于速度太快,所以只看到芒影,仓卒间不可能辨认是何物体,也难以看出物体的大 小,如果该物体不反射阳光,很可能连芒影也看不见,太快了。   芒影从侧方飞出,马上的文斌不可能看得见芒影。   也许他命不该绝,或者上天特别眷顾他,健马的右前蹄,恰好踏在一处凸起的土堆上, 马头随之上昂。   鞍上的文斌也本能地上体随之略为停顿,而且略向后昂。   冷芒间不容发地贴他的胸口掠过,尖锐的破风声令人胆寒。   是一枝三尺长的鹰翎箭,锐三角形的箭镞足有三寸长。   如此庞大的远程劲矢,飞行时仅可看到芒影,声音也被抛在后面,可知发箭人劲道之猛 烈极为惊人,很可能在三百步外,可以贯入马匹近尺,贯穿人体轻而易举。   他的反应更为惊人,箭羽刚掠过,他便从鞍左滑下,脚离镫沾地,身形便斜掠而出,在 两丈外仆地,再一滚斜窜而起,钻入路左的树林。   第二枝箭贯入他第一次扑地的位置,箭斜插入泥土中几乎没羽。   变化之炔,无与伦比。   从他离鞍以迄钻入树林,中途改变了几种身法,就象一个淡淡的虚影,在电光石火似的 刹那间不住变幻。   第三枝箭,在他窜入树林隐没时衔尾而至,已经慢了一刹那,三箭连续望影攒射,准确 度十分惊人,换了旁人,恐怕早就利箭穿心贯体了。   健马因主人落鞍,驰出十余步便止蹄相候。   路右的树林中,奔出八名中年人,其中一人挟了弓,狂风似的越过官道,衔尾追入路左 的树林。   “神箭柳光华,你们走吧!”树林深处传出文斌的叫声:“咱们是兄弟,我不想兄弟相 残。”   “叛徒!”有人用洪钟似的嗓音怒吼。

都是经验丰富的行家,都是武功超绝的大师级高手,八比一,文斌的处境恶劣得很。   天网终于大举出动,正式对付他这个叛徒。   神箭柳光华的追魂三箭,便已表明要不择手段要他的命了,不会给他分辩澄清的机会, 他叛徒的罪名已经落实,今后见面,只许有一个结果。   天网到底有多少人,恐怕只有主事人总领队心中有数,内部人员的根底,也只有少数几 个主要负责人明白。   尤其是负责吸收考核的人,对所有的成员皆建有基本资料档案,因此文斌出现在武昌, 派出制裁的人便找到了他。   天网所有弟兄之间,横的联系缺如,但由于经常组合出动,聚集在一起研究目标的动静 消息、踩探、布伏、分组、任务分配……少不了走在一起的时日不算少,彼此之间逐渐有些 少了解,建立深厚的感情。   神箭柳光华便是天网中颇为活跃,表现相当杰出的一位箭术专家,至于对外的名号,就 没有人知道了,至于是不是姓柳,没有人会进一步打听求证。   在天网中,文斌叫天魁星或天枢星宇文天枢。从险遭不测的劲矢攒射下,他知道来人是 神箭柳光华了。   总领队派了两个高手中的高手,到他的住处找他,妄想用胁迫手段逼他就范,一照面使 使用霸道的暗器攻击,已表明不问情由,不许他申诉分辩,毫不留情要置他于死地了。但他 不能下毒手对付自己的弟兄,两弟兄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他所知道的是,天网的组织并不庞大,出动制裁大豪巨猾的机会并不多,一年出动三四 次而已,不需太多的人手参与,人数一多就容易暴露根底,宗旨是在精不在多,新吸收的弟 兄数量也一年比一年少。   因此天罡出动五位弟兄,远至安庆越境执行制裁之后,不到一个月,便重新悬挂召集天 罡七星的灯号,而且是紧急召集信号,他便大感诧异,也感到不满。   天网工作的人通常分为四区活动,他这一区除了天罡七星之外,还有五功曹和四大游 神。   按以往的成规,任何一组弟兄出动,必定有一段时间休息潜伏,不可能连续执行任务, 应由其他各组弟兄担任,甚至会分配给另一区的弟兄执行。   总领队不给他申诉分辩的机会,他极感失望。   也许,天网的这辉煌的十年中,虽则曾经小有挫折,但从来就不曾发生如此严重的失 败,而导致总领队失去冷静乱了章法,处理事务失策乖张,也是情有可原。   八比一,他必须有三头六臂,才能应付恶劣万分的情势,胜算微乎其微。   总领队当然知道他的武功造诣深浅,所派来对付他的人,当然是精锐中的精锐,一定可 以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每个人的武功修为,必定比他相差有限。   在枝浓叶茂荆蔓及丈的地方快速追逐,八个人不可能始终走在一起,也必须分开搜寻追 逐,走在一起搜索面太狭小了。   文斌的打算,便是引敌远追,制造各个击破的好机,对方如果保持不分开,他就输定 了。   当然,他可以乘机远走高飞,以陆地飞腾轻功逃走,一个时辰远出五六十里并无困难, 三五里便可将追的人轻易地摆脱。   天网的弟兄,平时以其他面目活动,各有掩护的身分行业,各不相干各有自己的生活圈 子,如果偶然意外碰上了,认识的当然心照不宣。   假使与人发生冲突,通常以手式表明身分,以免误伤自己人,因为有些弟兄一直就不曾 聚集在一起执行任务,互相并不认识。而平时与人发生冲突时,按规矩也不能亮出天网的名 号。   他在天网的天魁星名号,所有天网的弟兄皆知道他这号人物,但见了面也不认识,除非 曾经在一起执行过任务。他知道神箭柳光华,但也从未谋面。   其他七个人他也不认识,必须等他们亮名号,才知道是属于哪一区哪一组的弟兄。   他不能向这些曾经为了理想,为了同一目标,而一无所求奋斗牺牲的弟兄挥刀,而对方 却一而再毫不留情地向他下毒手。   刚才的三箭,他算是死过一次了,下一次,老天爷是否仍肯照顾他?   在气势上与心理上,他已经输了一半。   再就是他不能示弱远走高飞,远走高飞便表示自己理亏。   而且他的行囊还留在坐骑上,事出仓卒,没有任何应变的充裕时间,脱身第一,逃出险 境再言其他,因此身上只携有随身的重要盛器大百宝革囊,行囊不能丢,不能就此远走高 飞。   远出三四里,向右绕走,这一带冈阜起伏,大平原边缘林深草茂,往左绕可进入南面的 山区,脱身更容易。   身后,已听不到任何声息,追逐他的,不知追往何处去了。   树林中视界不及三十步,一窜便形影俱消,除非追逐的人速度快一倍,不然毫无追及可 能。他往右绕,打算折回官道找坐骑。   钻出矮树林,前面是及腰茅草地,是一处略为平坦的山坡,间或零星生长着一些幼榆 树。   这种树的种子一旦飘落,三年五载便可亭亭玉立,丈余高的幼榆,下面潜伏一个高手, 即使走近也难以发现。   他突然放慢脚步,警觉地徐徐转向侧方移动,从容不迫解下腰带,成四折略加绞扭,便 成了一根三尺余长的布带绳,粗如手臂。   折向徐移了三十余步,他止步轻拂着腰带,虎目炯炯盯着左侧前方的茅草叶,冷冷地一 笑。   “是总领队派你们来的?”他沉静地一字一吐:“替我带口信给他,好吗?”   两个中年人从草叶中徐徐长身而起,两人相阻约两丈左右,冷然向他接近,徐徐撤出兵 刃。   身材高瘦的人,那把狭锋单刀光芒四射;身材稍矮的人用剑,份量不轻,锋刃特别尖, 像犬牙般锐利。   这一刀一剑品质甚佳,已可名列宝刃级的利器了。   “咱们不会替你带口信,只带你的头返报。”身材高瘦的人语气冷漠,神色阴森:“咱 们奉命制裁叛徒,其他概不理会。”   “你听我说……”   “任何一个罪犯,都会用种种方法和藉口,狡辩或掩饰他的罪行,极少例外,这种事, 你比我还要清楚。你是咱们天网弟兄中,最精明最干练的第二代制裁专家,会用更高明的手 段,以掩饰你背叛天网,杀害自己弟兄的滔天罪行,我很抱歉,不能听你的,你我曾经是志 同道合,有抱负有目标的生死与共弟兄,虽然你背叛了我们,我们真不想向你挥刀。你自杀 吧!这是你唯一走的路。”   “你不想听我说所遭遇的事故?”   “你的事已经调查确凿,证据完全。总领队曾经给你申辩的机会,你反而把去带你的两 位弟兄打伤,这件事你不会否认吧!”   “他两位仁兄不是去带我,而是去带我的头。”他内心的愤怒逐渐升起:“我不想多说 了,只要你们知道,我天魁星并未应信号召集前往报到,奉命前往执行任务的那位天魁星不 是我,我正在追查证据,追究是谁做出大不韪的事派人冒充我……”   “狡辩!”   “是吗?我所知道的是,咱们天网内部,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不可饶恕的真正违反宗旨 的问题。你告诉总领队,他最好朝这个方向彻底清查,我日后会去找他的,决不会就此罢 手,他……”   刀光剑影乍合,剑气刀风似风雷麇临,眩目的激光与凛冽的彻骨奇劲猛然聚合,迸发出 可远及三丈的气旋,每一股气旋皆有蚀骨毁肌的劲道。   草叶纷飞中,文斌的隐约幻化身形,在强大无比的压力下闪动,在可怖的炫光与劲流中 变幻,每一剑每一刀皆间不容发地掠过他身们,生死须臾险象横生。   短暂的刹那猛烈攻击,把四五丈方圆的茅草,践踏得几乎偃倒,被削断的草叶向四面八 方飞飘。   风止雷息,文斌出现在三丈外,浑身的肌肉仍在抽搐,额上汗影下流。   “乾元刀气与六合剑气。”他脸色有点苍白,虎目中涌现惊诧的神情:“天网四区十二 组弟兄中,我知道绝对没有你两位这种超绝的人才。你们是……”   “咱们是监察处的。”用剑的高瘦中年人浑身大汗,扬剑配合使刀的人逼进:“给你一 次机会,跟咱们回武昌见总领队。”   “混蛋!”文斌大骂:“监察处只负责调查制裁行动的成果,判定是否有进一步制裁的 必要,对外而不对内。负责的人是调查专家,而非武功超绝的杀手,你们两个家伙的武功身 手,绝对是超等的。神箭柳光华,则是第三区四组的弟兄中的一个。他娘的!原来监察处暗 中豢养了一批对内的杀手,连天网的弟兄也被蒙在鼓里,天网变成什么混帐组织了?是谁的 混帐主意?看来,天网的内部,果真出了绝对不该出的严重问题……”   乾元刀气再发,六合剑气汇聚,刀光剑影左右一夹,激光如雷电汇合,两人再次发起猛 烈的攻击,下手不留情。   人影急剧闪动,淡淡的身影破光线而出。   “等我把外面所发生的疑云拨清,再从线索中追查内部所发生的疑窦,必须把这件秘辛 挖掘出来。”文斌出现在另一方向,虎目中冷电湛湛:“两位,你们也该冷静地了解处境, 回去查明真相,不要妄想以奉命行事做藉口,向我冷酷无情地下毒手。总有一天,你们也会 遭到我同一险恶境遇,凭你们的武功造诣,还要不了我的命,回头是岸,两位。”他最后冷 哼一声,转身举步离去,步伐坚定,昂首挺胸像一个巨人。   高瘦中年人向同伴示意,打出手式,指指他的背影,再用手式表示行动的目标。   派了八个超拔的高手来对付他,先埋伏用箭偷袭,可知对方已经把他看成非常难以对付 的高手了。   目前只有两人在场,从后面猝然攻击,是唯一的选择了,比面对面夹攻的成功率要大得 多。   在最后一记手式的指挥下,一刀一剑悄然从背后扑上了,左手在接近至丈二左右,电芒 先行破空,人剑随在暗器后跟进,刀风剑气发如惊电。   背影在暗器乍现的同一瞬间,下挫、隐没、横逸、幻现,似乎在同一刹那此现彼隐,也 像是同一刹那出现在两地,速度已打破体能的极限,将近目力难及了,即使看到隐现的形 影,也来不及有所反应。   幻现处在右方,恰好到了高瘦中年人的右侧。   中年人的剑,正凶狠地刺向尚可隐约看到的虚影,剑招已发的中途,想改变已力不从心 了。   噗一声响,扭成条的腰带,斜敲在中年人的后脑上,双脚不听指挥,连人带剑向前冲 去。   砰然一声大震,茅草压倒了一大片,重重地摔倒再向前滑出丈外,手脚抽动了几下,身 躯一松失去知觉。   用刀的人直冲出丈外,狂野的刀招白用了。   文斌到了,果真快如闪电,不等对方有转身的机会,一脚扫中用刀人的右肋。   用刀人大叫一声,斜冲而出,刀举不起来了,这一脚力道十分猛烈,换了一般的一流高 手,也将被扫断两或三对肋骨。   接踵而至的打击,有如迅雷疾风,先是两劈掌落在左右颈根,接着是一拳击中左肋,彻 底消去反击的力道。最后将人扳转,一肘尖撞在丹田要害上,凶狠地捣散护体的内功,气机 立即涣散。   内家对内家,功深者胜,一连串力道万钧的重击,用刀人在倒地之前便昏厥了。   系回腰带,文斌最后瞥了两人一眼,两人已昏迷不醒,他摇头苦笑举步离去。   奉命行事是值得原谅的,他无法向这些“奉命行事”的人下杀手。

三个人隐身在一座小冈上,冈高出地面三四丈,矮而密的灌木叶散布其间,野草荆棘遍 布在附近里方圆的野地里,地势向南倾,成波浪形小起伏。   在冈顶四望,在里外便可发现行走的人。   东面不足两里便是大官道,南北向的行道树整齐壮观,远在五六里外,一直便知那一带 是官道所经处,不时可看到快驰车马所掀起的尘埃。   烈日炎炎,藏身在矮灌木叶中,不受日晒之苦,但仍然热浪蒸人,时间一久,真令人受 不了。   这三个人似乎不在乎炎热,但仍然汗流浃背。   “咱们在这里枯等,似乎有点失策。”那位相貌成猛,留了大八字胡的中年人不住挥 汗,口气有点埋怨味:“那小子不是大笨瓜,一比八他哪有拼的勇气,所以才落荒而逃,这 一逃,恐怕已远出三十里外了。潘老兄,你的估计根本不切实际,他这一逃便往无涯海角一 走,咱们重新追踪,天知道哪年哪月,才能找得到他的踪迹?真该全力穷追的,却听你的馊 主意,在这里守株待兔,毫无希望。”   “你放心,绝对有希望,他一定会从这附近绕回来,重返官道向北走,追踪江湖双 娇。”国字脸盘高鼻阔嘴的潘兄,丢掉咬在口中的草梗:“我对他的习惯与性格,有相当深 入的了解;对他的武功造诣,也有相当详尽的认识。公孙兄,请信任我的判断,应该不会 错。”   “真的吗?”公孙兄的口气显然存疑:“你不是他那一区的人,不曾在一起工作过,除 了和我一样,知道他是第一区的天罡之首天魁星宇文天枢之外,你还知道得比我多?算了 吧!”   “你不相信?”   “我存疑?”公孙兄坦然说。   “敢打赌吗?”潘兄冷笑:“我负责领队,就表示我了解这个人。当然也可能估计小有 差错,所以咱们分为三组追逐。他们两组负责动,咱们这一组负责静,总会有一组成功,而 以我们这一组的成功率最大,那小子一定会从这一带绕回来。赌一顿全席大餐,如何?”   “你真了解这个人?”公孙兄撇开打赌的话题。   “当然。”   “潘兄,你像是有意暗地里调查他的根底。”   “胡说!”潘兄脸色微变。   “为何?你该知道这是犯忌的事。”公孙兄虎目炯炯盯着潘兄:“如果有一天,咱们执 行任务时,不幸落在仇家手中,你会招出同伴弟兄吗?”   “你这是什么话?”潘兄沉声问。   “老实话。”公孙兄冷冷地说:“大豪大奸们逼供,有一套非常手段,除了威逼利诱之 外,还可以用巫术或药物使受害者乖乖招供。比方说,我。万一我落在仇家手中,对你,我 只知道你是活报应潘明亮之外,招不出其他任何有关你的事。你潘老兄的名号是真是假,我 知道是假的,真姓名真身份,甚至武功造诣,我就毫无所知了,想招也招不出什么来。”   “你……”   一直到一旁假寐的人,突然挺身坐起,习惯地活动双手伸伸懒腰,本能地抬头从草梢向 四面张望。   “你们别吵了!天魁星真来了!”这人低声叫,向西面一指:“他在飞奔,可能后面有 咱们的人追赶,快准备,必须把他在此地解决。”   “不急,看方向,他正向咱们这里奔来,也许有机会先用暗器毙了他,免去拼命的风 险。”潘兄开始整理兵刃:“两位必须注意,千万不可逞强单打独斗,这小子的武功深不可 测,指功掌功爪功,皆可外发伤人于丈外。咱们必须群策群力圆熟配合,不许他有运起奇功 的时间;攻击发起后,绝对不容许他喘息。如果他不是超绝的高手,还用得着派八个人对付 他?”   “不能猝然使用暗器。”第三个人提出反对:“他一定对暗器怀有强烈的戒心,突袭不 会成功。上次天垣堂派出的两位弟兄用暗器突下杀手,他必定提高警觉了。最好要活的,动 兵刃活捉无望。”   “捉活的?”潘兄沉声问:“一击不中被他见机逃掉,谁负责?”   “似乎咱们三个顶尖的高手,都没有必胜的信心。”这人苦笑:“如果他存心逃避,咱 们用暗器用兵刃,都是白费劲,谁也追不上一个轻功绝顶的胆小鬼。”   “他不会见面就逃……”   “是吗?他已经逃了半个时辰以上了。”   “那时咱们人多。”   “事实上他避开一箭便逃了,根本不知道咱们来了八个人。如果咱们现身拦截,左手有 暗器,右手有刀剑,他不立即飞遁,才是一等一的蠢蛋。”   “唔!有道理。”公孙兄点点头:“必须让他戒心不强烈接近,才有毙他的希望。糟! 这小子精明得很,采用曲折奔掠术,不走必经的路程,不经过这里,咱们的埋伏落空了。”   在要道必经处埋伏守株待兔,不一定灵光。   有些人生性狐疑,不走容易走的地方,宁可辛苦些,走不易通行的地方或绕道,埋伏的 人必定沉不住气,必定离开埋伏区追逐,不但埋伏落空,也失去先机。   这三位仁兄,就陷入埋伏落空的困境,不得不离开埋伏区追逐,主动的优势消失了。   三人藉地形和草木隐身,绕走折向抄截。总算发现猎物时,猎物仍在两里外,也及早发 现猎物折回,因此来得及绕出抄截。   冲出矮树丛,恰好相距二十余步,抄截的方向正确,他们是行家中的行家。   “天魁星,你走不了的。”潘兄急叫,迎面截住去路,拍拍手表示没有暗器和兵刃: “咱们亲近亲近,听一听你说如何执行任务却独自逃生的经过,又如何切断联络线,以掩饰 你贪生怕死罪行的罪行。”   先用话套牢,果然把文斌摆脱他们的念头打消了。   “也许他另有苦衷,咱们平心静气听他说。”第三个人往潘兄的左首一站,神态倒还和 蔼:“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行,希望你能坦诚说明理由。”   “总领队真的要亲自听你解释,你不该把派出请你的弟兄打得半死,就此一走了之,是 不是做贼心虚?”   公孙兄站在潘兄的右首,说的话有责难味。   三人并肩叉腰列阵,明白表示不会立即动手,先用话套牢,谈不拢再动手也不会嫌晚 的。   文斌果然上当了,他其实也想与对方表白,把话说出,以后是否动手主导权在他手中, 深信凭这三人的实力,想拦住他并非易事。   “天网的弟兄,都是不求名利,义理分明,有自尊有道义的真正英雄好汉。在下参与的 三载岁月中,所见所闻的确名实相符,我感到以此为荣。”文斌用手拭掉头脸的汗水,一面 接近一面冷冷地说:“而这次的青龙庄不幸事故,在下以第三者冷眼旁观的目光,以及必须 查明真相的心态和行动,竟然发现了几件违反天网宗旨,令人气愤填膺的怪事。如果我所料 不差,天网该是烟消云散败没有期的时候了。”   “你胡说些什么?”潘兄厉声问。   “其一,居然在我天魁星来不及报到时,派人冒充我天魁星出任务,断送了我六位生死 与共的弟兄。”   “胡说八道。”   “其二,监察处派出天垣堂的人请我去见总领队,用致命的暗器请。其三,监察处对外 不对内,居然转而对内下毒手对付自己的弟兄。你们……”   “我们奉命制裁叛徒。”   “去你娘的混蛋!你们用暗器杀了再说的?天网的弟兄即使在执行任务时,对付强敌, 也不会用突袭暗杀手段有损自己的人格。你们这些人,怎么配参加天网?其四,天网执行任 务时,仅诛杀首要,不主动搏杀不重要的爪牙,绝对不攫取任何财物。可是,我已经查出六 次天网洗劫财物,杀光男妇老幼不留活口的事……”   三个人在潘兄一声暗号下,六只大手猛然吐出,用的招式也相同,同时双掌齐吐的推山 填海。相距仅丈余,手伸出即拉近三尺。   三人全是内功大师级的人物,全都是功劲可以外发的高手,潜劲伤人于丈外是轻而易举 的。   六道空前猛烈的劲流,汇合成石破天惊的高能量迸发劲性,猛然迸爆激起惊心动魄的风 雷。   文斌早怀戒心,早已暗中行动戒备,却惊觉心未能提高至顶点,但做梦也没料到,这些 昔日志同道合的弟兄,会出其不意在理论中乘机联手突袭。   功深者胜,合三人之力,三重神功秘学骤然汇聚,威力石破天惊,猝然突袭和雷霆一 击,他在骤不及防下,毫无抗拒之力。   沉重一击,他的身躯倒飞旋损而起,只感到全身正在崩散,眼前一片茫茫,神智急剧散 逸,不知天地何在,重重在摔落滚翻时,彻骨的痛楚麇临。   气散功消,身躯失去控制能力,口中血溢,浑身像是崩碎溃散中。   三人的内力已耗损了五成,衔尾追击的速度无法提升,彼此的功力也有所差异,因此无 法同时冲出再联手攻击。   最先扑上的潘兄,向仍在滚动的文斌再用劈空掌力吐出两掌。   “要活的……”后到的公孙兄急叫。   文斌的身躯再次加快的滚滑,身侧的野草,被潘兄连环吐出的两掌潜劲,震得叶飞梗 倒。   求生的意志,激发了他生命的潜能,忘了痛楚,忘了天在何处,内心在发出呐喊:逃! 逃!逃……   他一窜而起,双腿如获神助,似已不受意志力控制,本能地狂奔,速度快得连他自己也 感到莫名其妙。   潘兄三人大感惊讶,在三人聚力雷霆一击之下,再受到连续攻击,倒摔滚翻像个死人, 怎么突然窜起如飞而遁?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一阵狂追,渐追渐远。

由求生意志所激发的能量,会随时光的飞逝而增加耗损率,并非使用不竭的。生理机能 的损伤,也因精力耗损而益增恶化。   竭泽而渔,他知道支撑不了多久,很难摆脱绝顶高手的追逐,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结果 不需计及。   唯一的机会是获得坐骑,两条腿的人,绝难追及四条腿的马,除非在一里以内的近距 离,三里以上,即使最神奇的轻功流光遁影,也无法与马竞快。   目下双方的精力,皆耗损得差不多了,如果有马……这就是他奔向这道的目的:他的马 真的不错。   追的人已接近身后十余步了,追得最快的人是潘兄,大汗彻体,呼吸急促,脚下已有点 不便,气喘如牛,精力已快要耗光啦!   公孙兄两个人,落后将近百步,三个人的脚下速度本来快逾奔马,居然追不上受了伤的 文斌,长途追逐轻功派不上用场,比的是耐力。   如果文斌不受伤,他们即使在视野广阔的旷野中,片刻间便会失去文斌的踪迹,双方的 长劲相差了一大段距离,短期间的轻功爆发力,也相去远甚,难怪主事人派了八个人来对付 文斌,显然知道文斌不容易对付。   行道树出现在半里外,大官道在望。   文斌的坐骑,拴在路旁的一株大榆树下。   这时距文斌遇袭的地方已在里外,土冈从这里向南上升,健马没有主人驾驭,大概本能 地驰下冈底,被人发现拴在道旁的引道树上,留待走失的人寻回。   在这里偷或拾别人的坐骑据为己有,罪名是颇为严重的。   一个穿了老旧骑装,中等身材的年轻人,五官特别灵秀,但脸色姜黄带有病容,身材也 嫌单薄了些,毫示健壮的气概。   老旧的青灰色骑装又宽又大,背肋所悬带的大百宝革囊,却又显得太大了,是两合一的 鞘袋,通常是悬系在鞍前两侧的盛小物品盛器。   所戴的不是布质遮阳帽,而是北地范阳式宽边草帽,帽檐下垂,遮住了面孔,如果不抬 头,对面的人也看不到面貌,是那种大众化品质平常的草帽。   总之,这个人穿章打扮平平凡凡,与平常的旅客毫无二致,不会引人注意,毫无特征让 人一见难忘。   唯一可疑的是:腰带插着用布包卷着的剑。直的是剑,略弯的是刀,一看便知。   这人站在路旁,略掀起帽檐不时向南面的冈上眺望,清澈的大眼中,有焦灼的神情流 露。偶或有一小群旅客上下,也偶或有乘马的人来往,每一批人经过,他失望的神情一次比 一次浓。   终于,他的注意力被路西的旷野所吸引,黛眉攒在一起了,眼中涌起惊讶的神色。   里外有一个人在矮树野草间奔跑,时隐时现,脚下紊乱,速度也不怎么快。   后面,有一个人穷追,脚下也不怎么利落,可以看到新佩的剑和百宝囊,更后面,也有 两个人追赶。   “他有了麻烦。”这人脱口叫。   第一个反应是取下鞘袋奔向坐骑,将鞘袋加搭在坐骑原有的鞘袋上,快速将缰绳改系为 搭,以便快速拉缰上马。   他像一头灵活的豹,一蹦三丈余,哪像个脸有病容的倒楣旅客?简直就像一头活力充沛 的大豹,三蹦两跳,便冲入旷野迎向奔来的人。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 九 章 八方追杀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 九 章 八方追杀   接近官道,文斌终于想起,犯了最大的错误,后悔已来不及了。   追逐他的人并没远追,却在中途埋伏等他,而且两批埋伏都等到他了,为何?对方难道 是未卜先知的神仙,料中他必定的路线?   他不想和这些往昔的弟兄计较,没有放弃坐骑的念头,找回坐骑一走了之。对方显然了 解他的心意,也就知道他的动向了,他是不该以坐骑为念的。   坐骑所携带的行囊并不重要,像他这种人,丢掉行囊是常事,居然在这紧要的情势中返 回觅坐骑,这错误犯得不可原谅。   不管后悔与否,目下唯一的希望,是弄到坐骑逃走,是不是自己的坐骑不是问题,只要 弄到手就好,官道必定有乘坐骑的旅客,必要时不妨硬夺。   生死关头,他这种心态,与他的为人处事宗旨大相迳庭,但在绝望中,这是唯一的希望 了。   他却不知道,追的人已接近了身后,拼命凭本能狂奔,哪有余暇向身后察看。   追的人终于到了他身后,咬紧牙关猛然倾全力飞扑而上,精力耗损过巨,这一扑真可算 是竭泽而渔,也势在必得。   他看到对面出现朦胧的人影,接近的速度好快。   还来不及多想,来不及分辨是不是拦截他的人,便感到身后巨大的冲撞力及体,脖子被 手臂勒住,凶猛的冲力把他撞得扑地便倒。   脖子被勒住,他知道真到了生死关头,本能地倾余力扭身反击,左手五指如钩,扣住了 勒脖的手臂,指尖钻入肌肉。   反震的抗力并不很强烈,他扣入的力道也不足,但已经足以卸去对方勾勒的大半力道 了。   扭身解脱不易把背上的人扔脱,他不在扔脱上打主意,双手皆用上了爪功,右手在扭转 时,扣住了对方的大腿,五指也扣入肌肉。   力道不足,但依然可以造成可观的伤害,对方的右小臂和右大腿外侧皮破肌裂,痛楚相 当猛烈。   扑倒他的人是潘兄,仓卒间无法勒断他的脖子。双方精力将竭,已发不出内劲,神功绝 学无法施展,距气散功消的境界非常接近。   一声厉叫,潘兄反而被掀翻,急急放手滚出丈外,右小臂右大腿摆脱了文斌的扣抓,鲜 血泉涌。   “杀死他……”潘兄挣扎着爬起厉叫。   公孙兄与另一同伴,正狼狈地冲到,浑身大汗,气喘如牛,脚下虚浮,像两头喝错了酒 冲来的奔牛,显然也接近体能崩溃边缘。   文斌正在挣扎,试图爬起,双手把剩余的精力全用上了,一抓之后便无以为继,甚至双 手连掀起上身的力道也消失了,力竭地挣扎想爬起来。   公孙兄稍快丈余,一面冲上一面拔剑,似乎剑相当重,所以双手运剑用砍字诀下杀手, 要砍断文斌的腰脊,剑高举作势下砍。   人影像平空幻现般,砰一声怪响,一脚扫在公孙兄的腰胯上,腾跃飞扫的身法无与伦 比。   “叭”一声脆响,后到的同伴刚拔出刀,被一耳光打得狂叫一声,斜摔出丈外。   公孙兄反而后倒一刹那,飞抛起近丈高,手舞足蹈摔掼在两丈外。   潘兄恰好挣扎着爬起,剑也恰好出鞘,还没有看清变化,眼前出现的人影吓了他一大 跳。   “你也会扮强梁?”出现的人用怪嗓音讶然责问:“该死……”   打击之快,有如迅雷疾风,手上一震,右手腕被踢中,剑抛出三丈外去了;接着是两劈 掌光临左右耳门,第一掌便感到眼前一黑,随即失去知觉。

六个人在官道旁向北面眺望,官道上热浪蒸腾,旅客三三两两在烈日下赶路。极目远 眺,三里内看不到异样的景象,也没看到车马,天际下没发生任何怪事。   潘兄三个人仍然昏昏糊糊,气色败坏,汗水透衣,倚站在行道树上仍然摇摇欲倒。   “潘明亮,你一个武功超拔的高手,居然没有看清那个把你打昏的人面容,你是愈活愈 有出息了。”以弓点地的神箭柳光华,怒容满面像在向下属发威:“三个威震天下的天网超 拔高手,被一个连面目也没有看清的人,在刹那间打昏摆平,简直岂有此理,你们是不是故 意放走天魁星,故意撒谎造出这么一个不可能有的所谓不明人物,来掩饰你们故意纵放的罪 行?”   “柳光华,你他娘的混蛋加三级。”公孙兄倚靠在树上,腰干痛得无法伸直,愤怒得几 乎要跳起来:“我们三个人用尽精力突袭,再狂追两三里,连站稳的力量也难以保持了,还 能算是超拔的高手?一个三流身手的人,当时就可不费吹灰之力把我们摆平。我的脊骨受伤 不轻,被踢飞翻滚摔落时,脑袋倒栽而下撞昏了,你以为我生得贱,愿意如此糟蹋自己?你 说罪名,这两字是什么意思?我等你解释。”   “算了算了,自己弟兄吵吵闹闹,说些气头上的话,伤了和气也于事无补。”潘兄手脚 都被抓伤,是伤势最重的一个,干脆坐下来从中排解:“那个人带走天魁星,是乘坐骑走的 已无疑问。至于往南或往北,就无法估计了。当务之急,是派人回去牵坐骑,召集粱杰和于 天赶来会合,向南来北往的旅客,打听这两人一骑的去向线索。再耽误片刻,恐怕就找不到 他们的踪迹下落了。”   “梁杰和于天没传回信号,恐怕有点不妙了。”左颊肿起发黑,黑眼眶像是瞎了的同 伴,用沮丧口吻说:“他两人的一刀一剑,自以为足以横行天下,所以坚持两人联手包办另 一路的拦截,足以毙了天魁星,信心十足。我看靠不住,最好派人去找找看,希望他们的伤 势,比咱们三人稍轻些。”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神箭柳光华的愤火,转找上同伴发泄。   “好好好,算我胡说八道好了。”同伴冷冷一笑:“你是领队,一切作为反正由你负 责,成败都看你的。我的左耳可能废了,听不清你的活,分配任务时,请大声些好不好?发 令吧!”   六个人有一半受伤,失败者说几句气头上的话,有时也许出于无心,有时的确是发泄心 中的不平。   “那个人……”潘兄像是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也许是有意化解同伴的不满情绪扯开话 题:“当时我眼前发黑星斗满天,但听觉依然灵敏。”   “又怎么啦?听到了些什么?”神箭柳光华追问。   “那个人的口气……”潘兄粗眉深锁,像在搜寻脑海中的记忆。   “那个人说了话?”   “对,他说……他说你也会扮强梁?”   “那代表……”   “那表示他认识我。”潘兄脸色一变:“一定是天网的弟兄,天魁星有弟兄暗中帮助 他,总领队的格杀令,并没获得天网其他一些弟兄的支持。”   “废话!天网的弟兄,会说你会扮强梁?”神箭柳光华不以为然:“那表示这个人,知 道你在天网以外的本来身分,觉得你在这里袭击天魁星的举动,不符你本来的身分,所以感 到惊讶。想想看,快想,看是否能想出这个人的身分底细,他的声音,相貌……”   “哪能看清相貌?至于声音……声音……”   “想起什么?”神箭催促。   “想不起来。”潘兄不住摇头:“嗓音十分陌生,我……我所认识的人中,没有人的嗓 门与这人相像。当然那时我痛彻心脾,听觉也可能有点走样,听到的声音有差错,无法分辨 真正的口音。”   “好好想,想起这人身分,便可估计出人的去向,可以前往追杀……”   “抱歉,想不起来。”   “再想,想……”   一再耽搁,紧蹑追踪的机会消失了。

他终于从昏昏沉沉中苏醒,感到困顿软弱,痛楚令他反而感到麻木,软弱感来自一连串 绵绵不绝,时清时明的噩梦。   噩梦中有恶斗,有哀伤,他那六位生死与共的弟兄,是天网第一区的精锐,不明不白地 死了,他有曾经参与共患难一同拼生死的幻觉。   其实他并未参与,但在梦中却不断出现在青龙庄,与六位弟兄奋战不休,难怪精神困顿 软弱,有些噩梦,是很损元气的。   阳光从小窗透入,他知道自己正处身在一间简陋的小室,两张长凳架成床,四壁萧条, 有一股令人不愉快的气味在室中流动,以往住在这里的人,大概又脏又乱卫生条件很差。   眼前朦胧,他看到有一个人影晃动。   “这……这是什么地……方?”他想挣扎坐起,但力不从心,说的话若断若续,中气不 足甚感吃力,说一个字,胸腹便抽痛一下。   “不要起来,你迫切需要的是休息。”人影到了床口,按住了他,语声有点耳熟。相当 悦耳:“南面几里,是夺命怪医的家。在屋外,你可以看到颇为壮观的石城山。我带着你越 野反往南走,让他们兴高采烈往北追。这几家农舍人口简单,在这里养伤相当安全。”   “哦!是你,你救了我。”他恍然:“真是老天爷有眼,好心有好报。哦!你怎么留在 后面,凑巧救了我?你的人呢?”   是杨琼瑶姑娘,易钗而弁变成脸有病容的小伙子,这时用原音说话,所以他知道救他的 人是谁了。   “我耽心你应付不了怪医那些凶魔,所以改装在路上等你。”杨琼瑶笑嘻嘻地说,撒谎 不怕脸红出丑。   如果真耽心他应付不了众凶魔,应该在夺命怪医的住处待机而动,岂能在半途等候?她 似乎觉得撒谎颇为得意,没留意有语病。   “幸好你等我,不然……”   “先别管不然。”姑娘打断他的话:“你似乎内腑不对劲……”   “五脏六腑被奇功秘学重击,打得离了位,当然不对劲。我在鬼门关进出了好几次,是 你再三把我拉出来的。”   “我只懂一些跌打常识,医马倒是内行。你的百宝囊和腰囊中,有盛药的瓶罐,我熟悉 一些气味,那种治跌打膏丹丸散,其实大同小异,所以给你服了些药,可能对症。”   “你用对了药,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吗?”他笑了,笑容很难看。   “你还笑得出来?我可被你累惨了,昏迷了两个对时,急死人。我怕那些人仍在官道附 近穷搜,不敢去找郎中救治。”   “两昼夜?”他苦笑。   “整整两夜。看日色罢,午后了。现在,告诉我该服什么丹丸。”   “上一次给我灌药,是什么时候的事?”   “约一个时辰。”   “不急,还得等一个时辰再服药。如果这里距夺命怪医的石屋不远,得提防被他爪牙发 现……”   “我不怕他。”姑娘愤然说:“要不是事先毫无提防,被他们用诡计擒住,他那些魔道 名宿,只能算跳梁的小丑,哼!他最好不要找到此地来。文兄,你与那些人结怨,为什么? 我不明白,那三个人根本就不是你的敌手,而你却几乎……”   “你与他们……”   “这是我和他们的事,日后我会和他们了断。”   “我认识其中一个人,我带你去找他。文兄,我相信理在你的一方,不必等日后,以免 夜长梦多。在这条路上,他有相当雄厚的潜势力,有不少和他并肩站的人,最好登门问罪彻 底了断,他在这里出现,就显得不寻常。如果你是他的仇人,便表示他早已知道你的行踪, 所以跑到这里设埋伏,也表示放不过你,日后须日夕提防,这日子不好过,文兄。”   “你认识的人……”   “武阳关的名武师,五花剑潘兴。”杨琼瑶撇撇嘴:“一个并不怎么规矩的武师,武馆 的门徒十之八九是痞棍。湖广河南交界义阳三关三条路,武阳关查验最严是非多,他那些徒 子徒孙作威作福,是制造是非的祸媒之一,所以我们改走平靖关,免惹是非,大概他算定你 也走上平靖关这条路,所以带了爪牙赶来埋伏,我和你去捣他的山门,我一把剑就可以让他 的武馆鸡飞狗跳。”   “哦!原来他叫五花剑潘兴。”文斌喃喃地说:“我听说过这个人。奇怪,我们怎么会 接纳这种烂货?谁引介他的?审核的人没做调查?”   “你说什么?”姑娘没听清他的话。   “没什么。”他支吾以对:“我知道的是,他叫活报应潘明亮。”   “他那种经常往外地跑,把武馆交给门人主持的江湖人,当然有许多假名号。哦!听你 的口气,你似乎并不认识这个人。”姑娘找出疑问:“他算是白道武师,就算他有一千个理 由,也不能纠众行凶杀人,我一定要陪你去找他了断。”   他心中一跳,暗叫不妙。   “天下间有些你砍我一剑,我捅你一刀的事故,与是否认识无关,也和恩怨扯不上关 系,就那么无理性地发生了。小丫头,把这件事丢开,那不关你的事……”   “牵涉到你,就是我的事。”姑娘像男人一样拍拍曲线隐约的酥胸:“我是一个恩怨分 明的人,我娘就夸奖我有男子汉英雄气概……”   “我知道。”他笑了:“你拳打脚踢粗野得像毛头小伙子,说话充大人自负得很。我不 要你干预我的事,尤其不要理会那个什么五花剑潘兴。也许你的剑术很不错,自以为稳可胜 得他的五花剑。但我知道这个人,他的剑术的确花得令人眼花撩乱,但那是掩人耳目的花 招,真才实学却非常扎实,劈空掌力可伤人于体外丈五六左右,你的剑很难攻破他的掌力防 卫圈。不谈这些你打我杀的事,我已经可以照料自己,农舍的主人也可以帮忙,你可以快马 加鞭赶上你的人,赶回牧场忘了这里的事。谢谢你临危极手……”   “你救我……”   “你不欠我什么了,小姑娘。”他诚恳地说:“你完全不了解我这种人的事。世间的事 是是非非,局外人是无法了解的,连局内人也不一定明白。我要在这里调治三五天,以免日 后难以复元。”   “我陪你。”姑娘坚决地说:“你照顾不了自己,很可能有人前来搜踪觅迹。你说我自 负,其实你也差不多,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此时此地,由不了你逞强。听话,你是我的病 人,把你医好,就算死马当作活马医好啦!我到里面去找那位老婆婆照料,这两天真亏她老 人家帮忙。”   一声轻笑,姑娘宽心地出室,愁容尽消。   他盯着姑娘的背影发怔,心情极感不安。   他对姑娘的印象极佳,俏皮、活泼、大方、自以为聪明,与他的性情相近,甚至对姑娘 的同伴,也同样怀有好印象,所以才决定管闲事助她们一臂之力,顺便除掉几个为害江湖的 老凶魔。   感恩图报,这位小姑娘还债还得真快。   “她是无债一身轻。”他自言自语:“武林世家的小姐,有点聪明过度,不知利害,一 旦情绪失去控制,会闹出大事来。”   他必须承认,这是一位可爱的小姑娘。   思路突然伸向不算遥远的过去,那位爱琴的无双灵凤,亮丽的倩影从记忆中涌现,朦朦 胧胧地与杨小姑娘的幻影重叠、幻合。似乎衣衫并没隐没,面孔却幻合得分不清谁是谁来 了。   “去你的!”他自嘲地低骂:“怎么胡思乱想了?”   男人胡思乱想,真该骂的。

他心中焦急,时不我留,如果不能及早复元,日精月华两妖女,恐怕已远出千里外了, 这是他首先抓住的一条线,不能让这条线中断。   其他的线索,他正在留意搜集,何时可以把线收紧,必须等候时机或制造时机。   更令他不安的是:天网经两次失败,必定倾全力搏杀他,可以预见的是:下一批高手将 很快地向他集中。   天网采用单线指挥活动,活动地区也分为四区,每一区有多少组成员,只有指挥中心的 少数几个人知道。   以他这一区来说,他知道有三组:七天罡、四游神、五功曹。   他是七天罡的领队,名正言顺称天魁或天枢。七天罡与游神功曹不互通声气,也不会在 一起执行任务,互相之间,也就缺乏认识,出动时只能凭统一的秘密手式,来分辨是不是自 己人,所以在组织上有缺憾。   天网本来就是秘密而显得有点松懈的组织,本身没有强制性的隶属规范,每一组的活 动,有甚大的自主权,甚至可以拒绝接受所派的任务。因为所要制裁的对象,负责执行的人 有绝对自主的调查权。   如果执行人认为制裁对象的罪行,并不符合天网所订的标准,就可以中止执行向上申复 或再调查,以免滥杀无辜。   所谓“奉命行事”而制裁自己人,在天网的十年历史中,从没发生过这种情况,那是完 全违反天网宗旨,应该不可能发生的事。   如果他接到这种荒谬的指示,他会毫不客气地追根究底,决不可能坦然接受,更不可能 向受到制裁的弟兄挥刀动剑。   而两次向他袭击的弟兄,竟然以“奉命行事”为藉口,向他卑鄙地下毒手,这些人是不 是疯了?   不管这些弟兄是不是疯了,他却不忍心下毒手以牙还牙,在先天上他就输了一半气势, 处境非常恶劣,天知道总领队派了多少弟兄来对付他。   他必须赶快复元,以争取时间。   但因内腑受伤离位,复元缓慢,内腑受自律神经管制,不受意志力驱策,所以用先天气 功自疗,效果并不佳,只能寄望在良好的灵丹妙药上,以自疗术帮助药力发挥,达到最大的 效能。   他必须有耐心等待,急也没有用。   另一让他不放心的原因,是距夺命怪医的石屋甚近,与怪医往来的各类牛鬼蛇神,很可 能在这附近走动,他这里可能成为注目的目标。   一天,两天,伤势以惊人的速度,向复元之途迈进。   他有最好的灵丹妙药,救伤夺命的丹丸足敷应用,用神功自疗助健更是用功极勤,进步 的情形可用突飞猛进四字来形容。   杨琼瑶仍然男装打扮,他坚持小姑娘必须避免露出庐山真面目,以免引起村民的疑心, 风声传出那就麻烦了。

江湖朋友对夺命怪医孙不灵其人,可说又爱又恨。   爱的是那些患了不治之症的人,很可能花了大把金银,在怪医手中逃出鬼门关,很可能 让怪医从阎王爷手中把命夺回。   恨的是病人就医是死是活,概不退款,是否能把命夺回,概不保证,但金银必须照付不 误,一言不台,就毫不客气将病人和家属赶走。   治病的费用,也大得惊人,没有金银,一切免谈。金银,是可以买命的宝贝。   用活人试药,他已经从事这种试验二十年以上,极不人道而且残忍,所以他的居处,戒 备森严不许外人接近。   所以活人试药的消息一直不曾外传,只有权少的人略有风闻,而这次,终于出了大纰 漏。   他所结交的牛鬼蛇神,替他带来了灾祸。当然他不能全怪这些魔道朋友,他的贪心该负 一半责任。   幸好死的几个凶魔并非有过命交情的朋友,他用不着心中有愧,用不着用老命与文斌拼 死以全交,他也无力替这些朋友复仇,那不是他的责任。   他耽心天马牧场的人,前来兴问罪之师,但这是日后的事,用不着过早忧虑。   这天已是事故后的第四天,一早就艳阳高照,与平日没有什么两样,他却显得忧心忡 忡,原因是五夏天起床练功,右眼皮一直就跳个不停。   眼皮跳被认为不吉之兆,迷信深植人心。   乐观的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来;来,意思是财来或佳客来。有杞人忧天症候群的人 说:左眼跳祸,右眼跳灾;反正都不会有好事,所以眼皮跳心也慌乱地跳,虞大祸之将至, 出门恐怕也会摔断老骨头。   大清早不会有事故发生,他的石屋距官道在好几里外,最近的村落,都有十里以上,前 来求医的人,通常近午时分才会光临。   如果大清早就有人登门,那可就有七八成来意莫测了。   一名仆从照例早起打开大门,吃了一惊楞住了。   大门前面是前院,距院门约三四十步,院门没开,大门外不可能有陌生的人。   九个陌生的人,在院子里屹立,朝阳下看得真切;九个人的面扎一个比一个威严冷厉, 像登门讨债的债主,气势极为慑人。   每个人都穿了精致的品质甚佳骑装,外面是轻柔的绸质披风。这玩意儿也称罩袍或罩 衫,是装饰性的身分地位代表物。   所佩的刀剑皆古色斑斓,品质极佳的杀人利器,不是装饰华丽的饰剑,看气势便知道来 意不善,不是登门求治的病患。   “你们是……”仆从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稍一失神随即恢复镇定。   “夺命怪医孙不灵起床了吧?”为首那位相貌极为威严的中年人,声如洪钟字字震耳: “叫他出来,在下有事找他谈谈。”   “尊驾高名上姓……”仆从警觉地向身后打手式。   “不要多问,快叫他出来。”   “你……”   “闭嘴!快去。”   声如雷震,仆从吓了一大跳。   身后一声轻咳,仆从闪在门侧,夺命怪医带了两名门人,胁下挟了狭锋单刀冷然出门。   “阁下抖尽了威风,必定来头不小。”夺命怪医反应相当激烈,说的话充满火药味: “我就是夺命怪医孙不灵,我的药对非死不可的人一定不灵。你阁下生龙活虎似的体格,应 该不会患有不治之症,为何找我,贵姓呀?我不认识你。”   “我找你讨取四天前,在这里治重伤的人。”为首的人说话开门见山,无意亮名号: “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就够了。”   夺命怪医脸色一变,果然灾难来了。   他这里有两个重伤的人,而不止一个。   上次独角山魈七个人,被文斌用巧打摆平了六个,其中两个受伤甚重,一个脸被打歪手 腕骨碎,一个双小腿折断,两人目下正由他医治,这是道义,要他把人交出,道义有亏。   这些人打上门来,人多势众,气势慑人,流露在外的杀气慑人心魄,他必须在生死与道 义中择取其一,此时此地道义是有价的。   “那是老夫的病人,也是朋友。”他向两名弟子打手式示意,准备应变:“伤势沉重。 你们……”   “少废话!他是你的朋友?”   “不错。”   “那么,他告诉你许多秘密的事。”   “所谓秘密,得看是否牵涉到某些……”   “少给我废话,别妄想在嘴皮子上逞能。在下要将人带走,不管你是否愿意。”   “你阁下未免……”   “去把人带出来。”为首的人不容多说,举手一挥。   “遵命。”四名随从同声应喏,举步向前闯。   夺命怪医几次想拔刀,但总算忍住将爆发的愤火,藏在大袖内灰色手爪不住伸屈,火红 的脸快要变成紫青色,强忍怒火的神情全落在对方眼下。   “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为首的人不放过他,继续增加压力。   “老夫从不过问别人的私事。”   “知道是一回事,是否过问又是另一回事,反正你知道这是犯忌的事,我必须当作极为 严重的事。”   “你的事还真多呢!”夺命怪医咬牙说,对方每一句话最后都有一个事字。   “严重的事,必须以断然手段处理。灭口!”   四名随从像四头发威的猛虎,猛然扑向猎物,半途刀剑出鞘,剑刀发出慑人心魄的光 芒。   “咦!你们……”夺命怪医厉叫。   已没有继续叫的机会了,刀光剑影已经临头。   对方竟然不等结果便下令灭口,他有一千张嘴也解决不了危机,对方显然在光临之前, 他的死活便决定了。   灭口两个字,听在他耳中,像挨了一记雷电,震惊也激发了他拼的勇气,激发他死中求 生的本能。   他斜退拔刀大喝一声,刀发如霹雳,破釜沉舟全力招发腰横玉带,以身体御刀,贴身抢 入要拼个两败俱伤。   两个随从向他夹攻,他选择用剑的人生死一搏,充分发挥了拼命单刀的威力,连人带刀 急旋而进。   剑嗤一声贯入他的左臂外侧,剑在肉中不可能立即割裂肌肉收剑,他的护体神功也不比 对方弱,剑像是被他的肌肉夹住了。   瞬间决定生死,他已撞入对方怀中,刀尖击破护体神功,仅受到些少阻滞,一旋之下, 划开了对方的右肋直至肚腹,等于是横开膛。   同一瞬间,另一把锋利的单刀,落在他的右颈侧,锋刃直抵肩脊深处。   一声狂叫,两人同时倒下了。

九个人挤在病室内,两张病床上各有一具尸体,是被杀死的,死前曾经意图反抗或逃 走,在床下被杀死之后,再移放在床上待验的。   为首的人仔细察看脸曾经被打歪的尸体,尸体的脸颊青肿变形,嘴也因掉牙过多而青 肿,整个人的脸型,已经完全走样,要分辨真不是易事。   “不是天魁星。”为首的人肯定地宣布,脸色很难看:“为何不先捉住便杀人?”   “启禀庄主。”一名身材魁梧的随从满脸惶恐,急急顺从地禀告:“这人的左手仍然管 用,滚下床瞬间,发射暗器极为狠准。属下被迫打落透风镖时,顺手给他一刀,他居然没能 闪过普通的划地为牢平凡招术,属下……属下该死!”   “算了,庄主,交手时难免有错失。张龙也是心中有点虚,对天魁星怀有强烈的戒心, 下手难免有点躁急,可以原谅。”另一位随从打扮的人,替同伴说情:“这个死鬼只剩下左 手可用,依然可以发射劲道不弱的三棱透风镖,定然是强悍的高手名家。”   “糟!人都杀光了。”庄主不再责备张龙,语气流露出后悔:“想问口供已经不可能 了。这鬼石屋一定有地窟,人藏在地窟治疗,给我仔细搜,那混蛋一定到这里找怪医治伤, 一定还在这里,搜!”   一阵好搜,几乎把地皮也翻过来了,找到了地窟,没有人在内藏匿,全堆放着罕见的药 材,以及精制的各种膏丹丸散。   夺命怪医号称夺命,擅于抢救特殊病患。   所谓抢救,十之七八是危急他奇难杂症,所用的药,也十之八九是以毒攻毒的毒剂。这 是说,夺命怪医善用毒。   庄主喜极欲狂,搜集了不少膏丹散带走,然后放上一把火,把地窟的物品烧光。   “留下两个人,在附近彻底搜寻可疑的线索。”庄主不得不承认失败,临行向爪牙吩 咐:“明天再赶上会合,我先走。”   太早灭口,错失问口供的机会,如果能向夺命怪医逼供,必定可以知道四天前所发生的 事故。

天马牧场杨家的子弟不是江湖人,从事的也不是江湖行业,虽则有些亲友是江湖人,往 来并不密切。   杨琼瑶小小年纪,哪曾与高手名宿打过交道?但要说她对江湖一无所知,只怕未必,亲 友飞熊黄宗权,就是江湖的侠义道名宿,名号响亮的宗师级名家。   她易钗而弁留在后面等候文斌,并非全然为了感恩图报。她与文斌第一次见面便生好 感,文斌的气质风标吸引了她,鬼使神差,居然被她抓住感恩图报的机会。   她并不知道文斌与五花剑结怨的内情,本能地猜想必定与算计她一家的独角山魈那些凶 魔有关。   与凶残恶毒的魔道人物打交道,必须提高警觉,留心一切动静,防范意外发生。   因此这几天中,她深入简出,暗中留意小村所发生的一切动静,随时准备应变,夜间也 经常惊起巡视附近,风吹草动也会引起她的注意,备极辛劳不以为苦。   农舍主人替他俩备妥早膳,负责照料他俩的老婆婆告诉她,狗向后山吠叫不休,很可能 有虎豹在那一带出没,或者有狼要接近村落觅食,要她小心不可外出。   小村只有五六户人家,耕种附近贫瘠的山田,这一带仍是大别山山区,有虎豹豺狼出没 不足为奇。   她心中一动,想起了南面数里的夺命怪医。   村落的后山,指西面两里地那座杉林密布的小山,通常虎豹很少在杉林出没,豺狼其实 不足为害。   文斌已经可以坐起来活动手脚,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复元之途迈进。   她心中明白,目下一个村夫,也可以毫无困难地把文斌摆平,现在如果发生情况,一切 得靠她了,她不能让文斌受到任何伤害。   早膳毕,她返回邻房住处,着手准备兵刃,随时准备应付意外。   她仍是男装打扮,不再戴遮阳帽,青帕包头裹住一头秀发,虽然满腔病容,但难瞒行家 法眼,五官太过灵秀,焕发着光采的明眸,哪像一个不健康的大男人?   一个美丽活泼眉目如画的少女,如果不用易容的工具改变外形轮廓,仅靠一些色彩改变 肤色,绝对不可能像男人。   连农舍主人一家老小,都怀疑她的性别;主人的小孙女,就缠住她亲热地问东问西。   当犬吠声转急时,她警觉地从屋后窜出,跃登一株大树,透过枝叶空隙向后山方向眺 望。   几家村舍的人,对犬吠毫不介意。   这一带虽然罕见有陌生人走动,但也偶或可以发现邻村的人,从村北面的小径经过,就 会引起家犬的吠叫。   一条登山樵径蜿蜒而上,因此在樵径行走的人时隐时现。   两个穿青骑装的人影隐约可辨,以相当快的脚程,降抵山麓便消失了,山麓林深草茂挡 住视线,但毫无疑问目标是小村。   不仅是对方矫捷的行动引起她的注意,两人所佩的刀剑更令她暗惊。   “那老鬼真派人来搜寻?”她自问,老鬼意指夺命怪医:“难道说,是老鬼唆使五花剑 那些人出面行凶的?”   五花剑潘兴是武阳关的土霸地头龙,与平靖关的夺命怪医有交情,是理所当然的事,牵 扯在一起名正言顺,难怪她起疑。   可是,五花剑怎么可能立即与夺命怪医联手?两者相距五六十里,这么巧?   文斌说五花剑潘兴,其实叫活报应潘明亮,她并没介意,没追问活报应的名号是怎么一 回事。   她对江湖事故一知半解,只用自己所接触的范围,判断发生事故的可能性,无法接受广 范围的复杂关系,所以,她根本不可能把天网与夺命怪医联想在一起。   文斌的接触面比她广,她应付情势的手段经验缺乏,反应是直觉的,不假思索跳下树, 像一个发现强敌侵入地盘的猛兽,张牙舞爪立加扑击。   两个骑装中年人恰好从草隙中,目击她轻灵地飘降,猛地身形乍起,两起落便接近树 下。   “好!”最先到达的中年人喝彩,得意的神情像是拾到黄金的叫花子:“有点像凌空蹑 虚的传闻中轻功绝学。小伙子,你下过苦功,哈哈!没想到这附近,果然隐有龙蛇,咱们可 能找到踪迹了。小伙子,你是小村的人吗?”   “是又怎么样?”她变着嗓子说话,还真有点像刚迈入破音阶段的少年:“你们从后山 鬼鬼祟祟接近,带的刀剑血腥味好浓,鬼头鬼脑一脸歹徒相,不是好路数,你们来干什么 呢?”   “到处走走呀!”后赶到的中年人留了鼠须,其实相貌堂堂而非鬼头鬼脑一脸歹徒相, 说话也笑嘻嘻毫无暴戾态:“我们要进你的村子,讨碗水喝歇歇腿,到处看看而已,欢迎 吗?”   “当然不欢迎,本村不喜欢外人乱走。”   “呵呵!小姑娘,你这种打扮实在很笨拙,真的不是好路数,而且你决不是这座小村的 人,来路可疑。咱们是办案的公人,必须好好盘问你。”   留鼠须中年人,一口揭开她的假装,笑容消失得好快,最后几句话的口吻,还真有几分 公人味。   她心中暗懔,但并不吃惊,此时此地,她一点也不在乎办案的公人,而且,她一眼便看 出这两位仁兄不是公人。   “唷!你是哪一个衙门的公人?我也正要盘问你呢!我要先看看你的巡捕或捕快的身分 腰牌,而且得验有你奉准便衣出动的火签。”   她堵住去路,像冯河的暴虎,必须阻止可疑的人入村走动,这两位仁兄就是可疑的人 物。   “呵呵!你小小年纪,居然像有经验的老江湖,必定是某一位江湖大豪的后人,令尊在 江湖必定位高辈尊,不知我是否认识,他的名怎么称呼呀?”   “家父……我还没查证你们的身分呢!”她几乎脱口说出身分家世,幸好及时警觉: “我在等你们提出公人的身分证明,不然你们就是从山里来的匪盗。”   “好,我让你看看我的捕快腰牌。”   这人装腔作势掀起骑士的衣袂,掏出一个不知所云的小皮袋,一面掏一面走近,又道: “我们是平靖关的……”   小皮袋袋口一开,喷出一丛灰色粉末。   她早已全神戒备,袋口的粉未喷出,她已向后飞腾而起,危机间不容发。   一声狂笑,另一人袖底的暗器破空。   叮一声轻响,翻腾中的她一脚踢中飞来的一把飞刀。   靴尖里有铁尖,踢中飞刀的机率不超过千分之一,她居然踢中了,身形急速翻转,再侧 射丈外,像是凌空步虚,也像蹑空移位的凌虚步轻功绝技。   两个中年人随暗器冲进,方向没料对,结果暗器落空,也失去扑上擒人的机会,距离拉 远出三丈外,突袭的诡计彻底失败。   “卑鄙的恶贼!她拔剑出鞘大骂:“你们没有丝毫武林人的风度,一定是真的匪盗,我 一定要废了你们,由村正报官法办。”   两个中年人脸色一变,目击她的应变身法,以及凌空横移的惊人绝学,速度之快与闪避 时间的准确,委实不可思议,踢飞飞刀的精准灵活,无与伦比,难怪他们心惊。   留鼠须的人伸手阻止同伴挥刀扑上,采取守势扬剑立下门户。   “好哇!是天马牧场的杨家轻功绝学天马行空。”留鼠须的中年人欣然向同伴继续说: “一定与夺命怪医有关,早些天就风闻有些魔道名宿,共谋算计天马牧场的人,那些名宿与 怪医孙不灵有交情,活捉这小母货问口供,说不定怪医真把人藏在这里秘密医治呢!先耗尽 她的精力再活捉,可别失手把她弄死了。”   耗尽精力便需采用游斗,两打一游斗必定效果极佳。   两人前后一分,一刀一剑你进我退,避实击虚,配合得丝丝入扣,片刻间,便把姑娘累 得香汗淋漓,顾此失彼八方追逐,被缠得逐渐失去冷静。   一比一,她如果仍然保待不伤人的心态,胜算本来就有限,两个中年人的武功比她差不 了多少。二比一,缠住她绰绰有余。   再缠下去,她必定是大输家,如果落在对方手中,后果她不敢想像。   有关后果的严重性,她并没有想到天马牧场,而专注在文斌的安全方面。   天马牧场与目下的情势毫无干连,这两个人十之八九是冲文斌来的,她如果不幸落在对 方手中,文斌哪有活路?   这后果严重得令她不寒而栗,决不许可这种后果发生。   终于,她激起了拼的念头。   对方避免和她硬拼,相互掩护死缠不休,所以她必须制造让对方不得不拼的机会,以便 一举击溃对方夹攻游斗的联手合击技巧。   那位留鼠须的人是主控,剑势诡奇辛辣,也是负责引诱她发招的主宰,替使单刀的同伴 制造侧击的机会,主从的态势明显,也表示使单刀的人,实力稍弱些。   她智珠在握,立即移出受夹攻的不利位置,不再理会留鼠须的中年人,盯牢了使刀的人 紧迫发招,仅攻了五六剑,夹攻的游斗阵势自行瓦解。   铮一声狂震,火星飞溅中,单刀封住她的快攻织女投梭第一剑。   单刀急扬,刀上的劲道比她的剑差了三四分,空门大开,她的第二剑跟踪追击,锋尖光 临对方的左肋,主宰了对方的生死。   留鼠须的恰好绕到她身后,仍然救应不了锋尖下的同伴,情急之下要拼个两败俱伤,剑 排空而至,指向她的背心,一命换一命。   动刀动剑相搏,本来就是严重的生死大事,决不可以当作儿戏,不能把性命拿在刀口上 玩。   绝大多数的人,没有真正玩命的本钱,因为任何事都可能出意外,相搏时经常会变生不 测,很可能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突然失去控制把命玩掉了。   这两位仁兄以为已可控制全局,以为主宰了小姑娘的生死,游斗得心应手,自以为已经 绝对控制了灵猫戏鼠的局面,只等小姑娘精力耗尽,便可稳稳当当手到擒来,输赢已成定 局。   小姑娘突然改变策略,还不等他两人有所调整,局面已经丕变,变得不可收拾,猝然的 凶险变化,已来不及有所反应了。   本能的反应,是毙了小姑娘替同伴偿命。   仓卒拼命的一剑,下了最大的赌注。   小姑娘改变策略,钉牢一个人紧迫攻击,打破了对方联手的阵势,目标虽然钉牢一个 人,但意识中仍然以两个为目标,不会忽略另一个人的威胁,因此攻击仍然以两个人为对 象。   生死决于瞬息间,她的剑猛然回旋。   在招发劲道将尽的刹那间,突然撤招、变招、再攻击,完全出于本能的反应,丝毫错误 皆可决定成败,决定生死存亡。   剑光回旋,吐出。   这一招回眸返顾,妙到毫颠神乎其神,生死就在她撤招扭身移位时决定了。   她这一招并非真正的回眸返顾,回眸是右回旋发招的,她用的身法是左回旋,而且是旋 退发剑,与回眸返顾的右回旋前进出招性质相反,不墨守成规随机应变,普通的剑招成为致 命的一击。   留鼠须的中年人一剑走空,像是挺着胸膛,向小姑娘的剑尖闯,剑尖自右肋下向斜上方 的肺腔锲入,像是穿撑在剑下再向前仆。   “哎!……”小姑娘大吃一惊,脱手松剑惊怖地后退,凤目张得大大地,死盯着自己那 把剑像是失魂,浑身随即发抖。   她那把剑,剑身贯入那人的身躯有四分之三,这是说,入体一尺五以上了,震惊中她失 手弃剑,剑遗留在那人体内。   “嗷……”那人仆倒在地叫嚎,手脚猛烈地抽搐。   她快要崩溃了,神智大乱!   她曾经目击文斌在怪医的石屋杀人,平时也见过死人,生死是极平常的事,没有什么好 怪的。   但看到杀人与看到死人,与自己亲手杀人是两码子事。鸡鸭是可口菜肴,但怕杀鸡鸭的 大有人在。   剧烈的震惊,导致短暂的失神,浑忘身外的危险,失去对外界的反应。   人影扑到,刀光如雷电。   她浑忘一切,刀光对她不起惊醒作用。   飞旋的一道白虹从斜侧方破空而至,在千钧一发中,贯入乘隙挥刀扑上的使刀中年人左 肋。   中年人的扑势并不猛烈,白虹贯体身躯一震,向右略一偏移,凛冽的刀光也因之而右偏 三寸,锋尖贴姑娘的左肩颈两寸左右掠下,彻骨的刀气令姑娘惊得跳起来。   中年人一刀落空,斜冲出三四步,脚下大乱,厉叫了一声,丢掉刀掩住左肋,晃两晃扭 身摔倒,发出可怕的叫号,蜷缩着挣扎,猛地手一张,拔出贯在左肋下一把八寸单刃飞刀。   是这人的飞刀,先前用手突击姑娘,落空远掉在三四丈外的飞刀,这把飞刀反而返回主 人身上了。   飞刀不会自行认主飞回,不会自行杀死主人。   姑娘重新受到更激烈的震惊,但这次震惊反而令她矍然清醒了,她有死过一次的感觉, 刚才那一刀似乎仍在幻觉中出现。   草丛中站着脸色泛青的文斌,全力一掷引发体内的伤痛,浑身呈现颤动,强忍痛楚的神 情,可知他所承受的痛楚极为猛烈。   飞刀如果晚发一刹那,结果……   “你杀了他……”姑娘神智倏清,本能地脱口惊呼。   “我不杀他,他杀你。”文斌咬牙大叫:“你这种无知的千金小姐在外佩剑行走,活不 了几天的。这两个恶贼已经认出你的身份,你依然麻木不仁和他们胡缠,你……罢了,你滚 吧!滚回天马牧场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以免在外闯下杀身之祸,快滚!”   “你……”   他哼了一声,向草丛中一窜形影俱消。   “文兄……”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 十 章 伏魔剑客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 十 章 伏魔剑客   文斌并非认为姑娘真的不知好歹,也不认为姑娘胆小不能和他这种玩命人的走在一起, 表面上看他是愤然而走的,其实另有原因。   他不能将原因向姑娘解释,反正他心知肚明不便表白,这附近林深草茂,摆脱追踪人并 非难事。   两个恶贼他一无所知,反正在这一带搜索的人一定不少,姑娘与两个恶贼打交道的经 过,他全部目击。   他是跟在姑娘后面出村的,只是内伤不轻,不敢妄用真力,也无法使用真力与人搏斗, 躲在一旁暗中留意动静,事急不得不冒险现身抢救。   这两个人,必定来自夺命怪医的石屋,无论如何,他得冒险了解情势。   内伤已经稳定下来了,正加快向复元之途迈进,这期间他不可能与高手名家拼搏,一个 三流高手,也可以轻易把他摆平。   因此,只能暗中观察踩探,如果被人发现,大事休矣!在最近十天半月间,他必须扮演 最平凡的村夫俗子,须绝对避免与人发生冲突。   藏身在夺命怪医的石屋右方草丛,小心地留意动静,感到十分诧异,怎么石屋静悄悄像 是空房舍?不可能没有人活动。   透过大开的院门,却可看到里面的院子里,有两匹鞍辔齐全,鞍后有马包,鞍前有鞘袋 的健马,拴在拴马栏上不安地甩尾掀蹄。   当然他不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事故,更不知夺命怪医被九个不速之客灭门。   那位被称为庄主的人,留下两位随从,在附近搜寻可疑的线索,坐骑便是那两位随从 的。   这两位随从,永远不会回来取坐骑了。   潜伏侦伺了半个时辰,依然毫无所见。   他不能冒险接近窥探,目下一个三流人物也可把他置于死地,行动不便,接近必定凶险 万分,不得不打消一探究竟的念头,失望地离去。   他不再返回小村,坐骑和行囊不要了,反正重要物品皆在随身携带的大百宝囊里,他不 想和姑娘再有任何干连,向东重新寻找农舍养伤。   这一步棋走对了,所有追寻他的人,皆在平靖关至信阳县途中寻踪觅迹,他像是平空在 人间消失了,让搜寻他的人大失所望。

这期间,信阳城内城外,有不少神秘人物,布下了天罗地网,等候着鱼儿入网鸟儿入 罗。   日精月华两个江湖浪女,也在城内本城爷字号人物神拳吉永春家中作客,不时在外走 动,还真有几分招蜂引蝶的女浪人形象。   一天天过去了,时光飞逝,人也不能长久停留,每个外地人都有自己的道路,不可能在 异乡久耽,某一件事不论有无结果,都得告一段落。   终于,神秘的陌生人陆续离去,神不知鬼不觉失去踪迹,没留下任何动向的线索。   那位庄主偕同六名随从秘密南下,走的是回头路,至于是否还有同伴偕行,谁也不知 道。   江湖双骄也突然失踪,去向不明。   但有人悄悄留下不走,其中有扮成男装的杨琼瑶姑娘在内。她,是知道文斌仍活在人间 的人。

八月天,夜间已有点凉意。   河南黄淮大平原白天热浪蒸腾,夜间气温逐渐下降,敏感以及身体虚弱的人,该准备冬 衣了。   信阳县城热闹一如往昔,南来北往的旅客络绎于途。   这是豫南边界的最大县城,而且是宿站,城本身与府城(汝宁府)大小相等,规模也完 善些,而且多了一座城门(小南门),所以后来升为州。   这天午后不久,文斌仆仆风尘踏入信阳的大南门,气色还不错,已恢复了八九成元气, 提了一个小包裹,落店后立即上街购置衣物。   上次在嘉鱼,被黄泉鬼魔身边那位高贵美丽的女人,暗中打了他一枚淬毒牛毛什,养伤 祛毒一个月,几乎丢掉老命。   这次,三个超拔的高手,出其不意聚三人精纯内功,给予他几乎致命一击,真是倒楣透 顶。这次,养了半个月的伤。   他一点也不介意这些人给予他的伤害,尽管对方所用的手段卑鄙恶毒。他杀人,别人也 杀他,这世间是相当公平的,用不着怨天恨地。只是,想起来有点不甘心而已,他有重要的 事待办,其他的事必须暂且丢开。   神拳吉永春的大宅,在北门附近的明月桥畔,两进一院,是最平凡的中下等人家,左右 邻也都是一些土瓦屋。   这里是住宅区而非市街,街道也狭窄,弯弯曲曲有如小巷,很少有鲜衣怒马的贵人达官 经过。   但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他却是信阳地区的大爷级人物,神拳的绰号颇有份量,据说他 的拳可以隔山打牛。   据传说,隔山打牛是少林寺的绝技,至于是否真能隔山打牛,信不信由你。   称大爷,只限于在江湖朋友之间,至于在本城,他只是一个好勇斗狠的地棍,哪配在仕 绅大户人家面前称大爷?门都没有。   这天掌灯时分,他在堂屋进膳,在座的除了他的儿子吉承宗之外,另两位张三李四,是 途经信阳前来拜望并且寄宿的江湖朋友。   谈起江湖得意事,少不了酒是英雄财是胆,论英雄难免多喝了几杯,有了五分酒意,三 扯两扯就扯上了江湖事。   “吉大爷。”那位叫张三的人酒意上涌,似乎舌头也大了,说话含含糊糊:“早些天听 说你替一些人办事,调查一个叫文斌的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听说你出动了不少人,捞到 多少油水了?”   “捞到油水?他娘的,没亏掉家当已经是不错了,别提啦!霉气星照命。”他大发牢 骚。   “呵呵!你也没有多少家当可亏呀!”李四在旁煽风拨火:“皇帝不差饿兵,要你办事 的人,不会不上道要你倒贴办事吧?”   “办的事没有着落,那些大菩萨肯花银子?所以我不但一文没赚,还真倒贴了不少的花 费。”   “失败了?”   “没错。当然,也谈不上失败。”   “那到底办的什么事?”   “调查一个受了重伤,可能前来信阳就医的年轻人,叫文斌,姓名是真是假,连要求调 查的朋友也不知道。结果,我出动了五六十名地老鼠,也查不出丝毫线索,白忙了十几天, 所有的开销花费,大部分由我掏腰包,真是见了鬼啦!”   “谁要求你的?未免大不上道了吧?”张三义形于色代为抱不平:“要不要咱们替你讨 回公道?”   “别提啦!我认了。来,敬你。”   “兄弟希望能替你分忧。”   “我说过别提了。”他提高了嗓门,脸色不好看。   “好,不提不提。”张三识趣地避免引起主人的不快:“据说江湖双娇曾受到你热情的 接待……”   “那两个骚货闲得无聊,在信阳逗留好些日子,天知道她俩身上哪根筋不对,整天在城 内城外逛,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后来说走就走,而且是天黑以后走的,大概犯禁跳城走, 可能听到什么不利于她们的风声,连夜跳城溜之大吉了。”   一声轻咳,通向后堂的走道口,踱出身材修长的文斌,脸上有如谜的笑意。   陌生人居然从后堂踱出,主人的脸往哪放?神拳不但脸上变了颜色,而且惊怒交加跳起 来。   “真的跳城溜走了?真的吗?”文斌背着手走近,脸色突然一沉,笑容消失无踪:“坐 下!你给我放乖巧些。你是无端涉入的人,按规矩你可以推诿不知情,如果你不识相,后果 你去想好了。”   一声怒吼,他吐气开声,远在丈外虚发拳,手一动风雷骤发,拳劲像劲急的气柱,愤怒 地行雷霆一击,神拳的绰号名符其实,这一拳真可以遥碎碑石。   人影直撞而入,拳劲突然向外侧偏移。   “你已经表示包揽这件事了。”文斌沉声说。   两人面对面几乎贴身相对。   文斌的左手,紧抓住对方无法收回的大拳头,五指真力徐发,大拳头似乎要崩裂瓦解, 手腕更被压迫反折、下压,这滋味真不好受,会把人痛得冒冷汗。   两位宾客张三李四大惊失色,不敢出手抢救。   神拳的左拳不敢攻出,也无法攻出,身形已歪斜扭曲,浑身已僵发不出力道,如果本能 地出手自救,右拳必定被抓裂破碎。   “不关我……的……事……”神拳狂叫:“我只是冲……冲江湖道义,不得不提供协 助……”   “按规矩,你也必须向在下提供协助,对不对?”   “你……”   “我就是你协助他们搜寻的人,文斌。”   “老天爷……”   “你愿意合作吗?”   “我……”神拳绝望地叫。   “你没有选择。”文斌厉声说:“你如果拒绝,在下有权采取江湖规矩对付你。你替人 办事,必须准备承受可能的风险。”   “好吧!我愿意合作……”   张三左手悄然上抬,电芒乍闪。   李四也双手齐扬,两种光芒骤然激射。   张三的铁翎箭,以神拳为目标,李四的柳叶刀射向神拳,右手的六寸双锋针取文斌的心 坎要害。   相距仅丈余,暗器的速度,在灯光下几乎目力难及,在发射前一刹那,生死便注定了, 没有任何躲闪的机会,太快了,而且奇准奇狠,射要害追魂夺命。   食桌就在同一瞬间掀起、斜移,准确地挡在暗器的径路上;飞起的碗碟,暴雨般撒落在 张三李四身上,撒的劲道也相当猛烈。   “闪到一边去。”文斌沉喝,把惊怒交加的神拳向侧推出:“他们要杀你灭口。”   抓住食桌猛然砸向张三,像猛虎般扑向李四。   慢了一刹那,两人发现暗器近距离突袭无功,知道大事去矣!   李四双目被菜汁所污,身躯也被食具打得立脚不牢,右掌一翻,啪一声拍破了眉心额骨 内陷,眼珠突出眶外,仰面便倒。   张三也在被桌砸翻的同时,双掌一合,重击在双太阳穴上,脸部整个变了形。   “谁训练出来的死汉?”文斌颓然放弃抓人的举动,骇然自问。   “他们在我这里只……只住了六天。”神拳惊魂初定,不住打冷颤:“在本县逗留的人 都走了,他两人才从湖广过境的,我与他们无冤无仇……”   “他们是奉命派来监视你,预防你泄漏秘密的杀手。”文斌一面检查尸体的物件一面 说,显然找不出可疑的线索事物:“如果我文斌伤重死亡,你是安全的。我仍然健在,你就 是灭口的目标。我一报出名号,就发现他们所涌发的杀机了,所以他们突袭失败。”   “我……”   “阁下,你如果拒绝合作,在下……”   “天杀的混蛋,这种尽人皆知的事,杀我灭口毫无用处,我那些朋友谁不知道这件事? 太过份了,他们哪将江湖道义放在心上?我保证和你衷诚合作,我把所知道的事,巨细无遗 告诉你,我咽不下这口气。”神拳气得脸色发青,恨恨地踢了张三的尸体一脚。

文斌公然在城内城外走动,故意向城狐社鼠打听江湖双娇的消息,他并不想操之过急, 谋而后动策定行动计划,必须以智慧应付各方的压力和危机。   神拳吉永春不是省油灯,本来就大爷级的人物,这次事故他算是死过一次甚至两次,这 口恶气咽不下,把心一横豁出去了,配合文斌的计划,向外散布谣言,放出文斌在信阳现身 追凶的风声。   追凶,对象是在武昌行凶杀人的凶手。   被杀的人秘而不宣,那也是文斌的要求,内情不能先行公开,把这件血案当作内部问题 处理。   一方面怕天网之秘被揭发,另一方面是他已经不是天网的人了,而且正受到天网的人追 杀,所以避免被人认为他欲盖弥彰,故意嫁祸为自己脱罪。   风雨欲来,他露了两天脸,在风雨将临之前,神不知鬼不觉离开信阳城。

杨琼瑶扮成大户人家的少爷公子,玉面朱唇英气勃勃,还真有几分头巾味,可惜身材不 够高壮,所穿的绣云雷花边的深棕色骑装宽大了一号,仍然缺乏壮实味。   她是从南面来的,未晚先投宿,落脚在南门外的吉星老店。那是城南最高尚的旅舍,位 于信阳驿北端,落店的旅客都是颇有身分地位的人。   她的身分是挂剑游学的书生,所以名正言顺腰间悬有佩剑。   洗掉风尘,她换了一袭碧色长衫,佩了剑,走向对街那条小巷。   那是城外的龙蛇混杂问题地区,有各式各样的店铺左右林立,达官贵人不会涉足其间, 那是城狐社鼠猎食与谋生的贫民区。   她一身光鲜,身分特殊,容貌出众,出现在这种地方,引起注意理所当然。   天色尚早,小巷显得有点拥挤,踏入一家酒坊的店堂,酒香扑鼻人声嘈杂。   人声突然静止,她的出现,吸引了所有的目光,酒客们惊讶的神情显而易见。   店伙颇感意外地趋前招呼,似乎觉得这位公子爷实在不宜上酒坊,小小年纪,能喝得了 多少高粱烧?在这里喝酒是用碗的。   酒坊以卖酒为主,虽然也设有食堂,但仅供应一些现成的下酒小菜,与一般食店性质不 同。   “公子爷请至左厢雅座,小的替公子爷张罗几味可口小莱。”中年店伙招子亮,一看便 知道她不是来打(买)酒的,客气地将她往稍像样的雅座引:而所谓雅座,也不过食桌稍干 净些而已。   “别用那种眼光看我。”她瞪了忍笑的店伙一眼:“我是来喝酒的,错不了。至于喝多 喝少,那是我的事,别小看我,我可是海量。”   “好,好好,公子爷海量。”店伙仍然强忍笑意,清理食桌:“请坐,稍候。”   刚送来两壶酒四碟小菜,过来两个泼皮打扮的大汉,大马金刀拖出两侧的长凳坐下,两 面一夹狞笑着睥睨着她,像两位金刚挟住了小鬼。   “你敢到这地方来,一定自以为不凡。”右首大汉说话居然有点文味,替她斟酒:“大 概也以为够斤两,让人莫测高深。”   “我本来就不凡,斤两也够。”她的话可就没有文味了,有浓浓的江湖味:“没有三分 颜色,岂敢开染坊?我敢到这种地方来……”   “来撒野?”   “怎么会呢?我无意招惹谁,迄今为止,我还没瞪过谁一眼呢!”   “你是那些人的探子,没错。”大汉瞪了她一眼:“不要再来了,好吗?消息只有那么 一点点,实在用不着跑得那么勤快。姓文的已经走了两三天,你们仍在这里进进出出,烦不 烦呀?”   “哦!姓文的?”她眼中一亮:“姓文的怎么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   “是呀!我刚从武阳关来。”她不想隐瞒行踪,地老鼠们如果查,必定可以查出来的: “我在武阳关等了不算短的一段时日,等那位名武师五花剑潘兴,想领教他的五花剑术,到 底有多神奥。结果……”   “结果失望了。”大汉接口:“这段时日里,那位可敬的武师不在家,早些日子就和朋 友到外地去了,听说要去拜望什么名震天下的某一位宗师级名宿,近期内不会返家。”   “你怎么知道?”   “武阳关距这里不到百里,算是邻居那!邻居的动静,多少得留意些。他……”   “不谈他,谈姓文的。这个人……”   “这个叫文斌的人,其实不怎样。”   “且慢,你说他叫文斌?”她一怔。文斌通名时叫文长虹,会不会是另一个人?   “咦!你似乎与这件事无涉……”   “我只是一个过境的旅客,一个在各地游历以增长见识的人。出门人少沾惹是非为妙, 似乎这件事是非多,但我好奇,算是增加见闻吧!添酒菜,咱们谈谈这个人,谈贵地到底发 生了些什么轰动的事。”   “哈哈!那就叨扰你一顿酒菜,这件事我最清楚,可以把来龙去脉告诉你。”   不远处位于角落的一桌,那位年轻英俊的食客,一直就留意她这一桌的动静,不时暗中 捕捉她的眼神变化,始终以侧面相向,不让脸部完整地呈现。

她带了五分酒意步出店门,后面跟来了那位年轻英俊的酒客,紧走两步,便与她并肩而 行。   “你并不相信那两个地棍的消息。”年轻英俊的酒客说:“他们是信阳地棍头头神拳吉 永春的爪牙,这个人招摇撞骗没有一句真话。”   “不是理由。”她扭头瞥了对方一眼:“还有更充分的理由不相信他们吗?”   这位年轻英俊的酒客,人才一表英气照人,令人一见便生好感,也让大姑娘们芳心怦 然。   但她却毫无怦然的感觉,只觉得这人不错,也仅止于不错而已,没留下多少印象。   “我只是觉得,无代价提供的消息,真实度有限,甚且别有用心,这些地棍唯利是图, 居然无条件提供消息,是否可疑?”   “你的分析不无道理,但我另有看法。”   “你的看法是……”   “我与他们毫无利害冲突,在茶楼酒肆大家谈论见闻,是极为平常的事,替自己吹嘘表 示见闻广博,这也是地棍们抬高身价的手段之一,卖消息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下求售,对不 对?”   “似乎江湖双娇与文斌的人,你很感兴趣呢!”   “正相反,我毫无兴趣。”她再次扭头瞥了这人一眼,疑云大起:“我反而觉得,你对 这些消息极感兴趣,而且有颇为深入的了解,成竹在胸将有所行动。”   “我对那位叫文斌的人,所追捕的凶手有兴趣。”年轻英俊酒客的虎目中,冷电乍现乍 隐:“武昌府城早些天,的确出了几件神秘血案,捉凶手,是我这种在江湖行侠者的事。至 于这位叫文斌的人,江湖朋友对这人毫无所知,他为何要出头缉凶?所以我也对他颇感兴 趣。”   “江湖行侠者?”她一怔。   这次,她用心观察这个人。   不错,剑眉虎目英俊挺拔,眉梢眼角间英气勃勃,还真有强烈的江湖行侠者气概,即使 一团和气笑容可掬,也流露出似是天生的傲视群伦气势,是属天生令人心慑的英雄形象,极 为出众。   “小姓贾,贾永豪,匪号叫伏魔剑客,在江湖小有名气。”酒客自我介绍,笑容可掬: “一个练武有成的武林人,行侠江湖仗剑行道,不负大好头颅,在下深以为荣,老弟台贵 姓?”   “我叫杨钧。”她信口胡扯,姓没改,家住钧州,以州为名:“在外游历没几天,还谈 不上行侠,多看多听以增长见闻见识,连我自己也弄不清为何要过问这里所发生的事故。”   “只是有兴趣?”   “就算是吧!”   “如果有兴趣,何不联手查个水落石出,杨老弟如果游程并不急促,查一查浪费不了多 少时日。”   “你的意思……”   “我对那位叫文斌的人,所查的凶手有兴趣。他既然放出风声,却又不将凶手的姓名, 以及犯案的底细透露,其中有何隐情?因此,我打算查个水落石出,杨老弟如果有兴趣,欢 迎你我联手进行。”   她心中一动,正中下怀,她对文斌是不是文长虹,感到疑云重重。   如果文长虹在这里寻仇,应该寻找五花剑潘兴,不可能追捕在武昌作案的凶手,五花剑 也不可能到武昌作案,这人是颇有名气的白道武师,而非无恶不作的歹徒恶棍。   她对江湖门槛一知半解,正苦于无法施展,为了打听消息便往大庭广众间乱闯,可知她 根本就不知如何找门路打听消息。   有一位行侠江湖的侠义英雄联手,她求之不得,一个绰号称伏魔剑客的人,必定是众所 尊敬的侠义英雄,走在一起,至少可以增加一些光彩。   她并不知道伏魔剑客其人,但这并不重要。   “好哇!”她欣然应允:“我的行程是自订的,并无一定时限。贾兄,你说该如何着手 呢?”   “那就从你所获的消息,着手循线跟踪。”   “哦!你不是说,那些地棍的消息不可靠吗?”   “全城的地棍,所供给的消息大同小异。”伏魔剑客不着痕迹地掩饰:“重要的是如何 凭智慧与经验,研判孰真孰假如何取舍。目标的去向只有东西和北面三条路,查下落并无困 难,我晚上找黑道的混世好汉讨消息,保证不会落空的。我就住在吉星老店,明天我去找 你……”   “我也住在吉星老店……”   “真巧,咱们回店再作商量。”伏魔剑客欣然说。

吉星老店的三进院,包括两厢,全是高尚的客房。   虽然不是每间房格局独立,但每间房不论内外,都有供旅客使用的广阔空间,门窗的开 设备有不同,有内眷的人,不至于受到邻房旅客的干扰。   杨琼瑶的上房,房门外就是一座独立的天井型小院子,摆设了一些盆栽,甚至有一只荷 花缸,足供带三两位内眷的旅客活动。   她一个人住这种有内间的上房,并非有意抬高身价,而是其他客房旅客杂处,她女扮男 装活动受到限制,必须住高级些不受打扰的上房。   这种客房的缺点是:出了意外,邻房的旅客无法知悉。   伏魔剑客住在第二进的单间客房,往来相当不便。夜间全店都在忙碌,供旅客交际客堂 也人声嘈杂,谁也不知道身边的人,是不是投宿的旅客。   天黑后不久,伏魔剑客便挟了剑走了。   真正在江湖行道的人朋友多门路广,出马讨消息找线索容易。初出门的琼瑶哪能比?只 能呆在店中等候消息。   三更起更,店中仍有旅客落店,但三进客院已经清静下来了,仅不时有店伙仆妇往来伺 候旅客。   琼瑶留在房中,在外间面对油灯品茗。   她感到困扰和寂寞,迄今为止,她还弄不清文斌何以突然盛怒而走,出乎她的想象,感 到震撼和意外。   她并非责备文斌搏杀敌人,事实上敌人正在向她行致命一击。就算她说错了话,引起误 会,但以几天来相处融洽的情形看来,文斌实在没有生那么大气的理由。   她的一颗心,已完全投注在文斌身上了,突生意外,她感到十分伤心无奈,无论如何, 她得找到文斌当面解释误会。   面对孤灯,她想得很远很远,内心在向苍穹呼唤:长虹,你在何方?   她并非第一次在外地行走,钧州天马牧场与各地的马贩子有往来,各地也有杨家的亲 友,她从小就往各地游玩,十二三岁就单骑往返,胆子愈练愈大。加以武功的根基扎实,家 传武学的成就,甚至比她两位兄长更精纯些,在外行走从来就没吃过亏。   这次她用上了轻功秘学,被人一眼便看出是杨家的秘传天马行空轻功,她已经有警惕, 决定除非到了生死关头,尽量少用家传武学。   她心中也在暗中琢磨,打算把家传武学加以综合整理,并合成改头换面的格斗术,以免 一出手就暴露根底。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凤目中冷电幻现,第一个反应,是解佩剑塞在腰带上。   佩剑,是摆样子给人看的,却不便于与人拼搏,剑鞘必定碍手碍脚,丝毫的阻碍,皆可 能因此而送掉性命,剑系在背上或插牢在腰带上,交手时毫无阻碍活动自如。   启门外出,她冷然沉着举步踏入小院子。   繁星满天,房中各处皆悬有照明灯笼,光度足以综览全院每一角落,暗器的威力大为减 弱。   店中各处传来隐约入声,有些旅客还没就寝。   小院子有矮墙,没设有院门,店伙便于出入,偶或也有摸错门路的健忘旅客闯入。   “下来吧!”她扭头向屋上叫:“其实走院门方便得多,可以毫不费事接近撞破房门闯 入。客房上方没加建承尘,在屋上行瞒不了房中的人。如果是有意来找我的,何不下来赐 教?”   接二连三跳下五个人,一式青劲装,青帕包头,青巾蒙住口鼻,刀剑皆系在背上。   星光下面目难辨,只能从身材的胖瘦高矮,知道五个轻功相当高明的人,却看不出面貌 特征。   小院子不大,六个人如果搏斗,可以施展的空间不足,人多的一方赢定了。   她不在乎对方人多,艺高人胆大,而且已有格斗经验,胆气已经逐渐培养得将成气候 了。   “咱们是来找你的。”迎面拉开马步拔出剑的人声震耳膜:“你落店的姓名是杨钧,没 错吧?”   “没错,为何找我?”   “你在打听有关文斌的事。”   “没错。”   “为何?”   “好奇。”   “真人面前不要说假话,为何找他?说。”   “我再说一遍,好奇。好奇是人的天性,我也不例外,我不知道这位叫文斌的人是何来 路,也不知道他是高是矮,仅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扬言搜捕在武昌作案杀人的凶手,如此 而已。”   “咱们是文老兄的朋友,你最好明白交代找他的意图,如果仍在撒赖推诿说谎搪塞,休 怪咱们心狠手辣。再问你一声……”   “不必再问了,我的答复不会有第二种。你们如果是他的朋友,该知道我不认识他这个 人。阁下,不要多树无谓的强敌,姓文的如果从事捉杀人凶手,那就会受到我的尊敬,他的 朋友,也必定不是心狠手辣的仗义行道英雄。你们声势汹汹,像英雄吗?”   “该死的小辈……”   “闭嘴!你最好像个英雄。”她沉叱,在对方剑尖的有效控制下,仍不打算拔剑:“你 们五个人蒙了脸夜间前来骚扰示威,我实在看不出你们有几分英雄气概,你们走吧!我不希 望留在信阳打人命官司。”   如果文长虹就是文斌,绝对不可能有这种见不得人的朋友,与文斌相处数日,对文斌的 为人她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文斌从来就不提有关朋友的事,在夺命怪医的石屋,他对付独角山魈那些凶魔的暴烈手 段,便可了解他那嫉恶如仇的性格,怎么交上这些声势汹汹的蒙面朋友。   “小辈,死的将是你……”   几乎有三支剑同时向她集中吐出,劲道极为猛烈,快逾电光石火,三道激光一发即至。   出其不意的快速致命突袭,通常效果极佳,成功的机会极浓,一个三流人物,可以把一 流高手打下地狱,但成功的机会,先决条件是对方毫无防备。   琼瑶曾经有被突袭的经验,早有提防,步出房门时便已神功默运,提防藏身屋顶的人用 暗器偷袭。在被五个人包围下,更提高警觉,五个人一切举动,她全神留意不敢掉以轻心。   刀剑的光芒一动,便引起她的高度反应。   剑的卡簧早就释开,手动剑出鞘力贯剑身,对方的剑光行动,她的剑已在电光石火似的 刹那间挥出,身形也同时移位,立即传出铿锵的金铁交鸣,火星飞溅,人影急剧闪动,剑光 飞摆如狂龙。   另两人的一刀一剑,发动晚了一刹那。   五个人的武功造诣有差距,猝然发动不可能完全协同一致,合击的技巧也不够圆熟,可 能事先并没取得协同的默契。   剑光流泻、反旋、斜移。   一支剑从中而折,断剑飞落墙角,另一支剑连人带剑被震得倒退至院门,几乎摔倒。   反旋的剑光,没入第四个人的右后腰,这人的刀已经挥出,因而脱手抛起丈高。   刹那间发起的暴乱,也在刹那间结束。   五个人的突袭行动彻底失败,阵势瓦解。   人影突然静止,地下躺着一个人,发出痛苦的叫号,向同伴求救。   杨琼瑶的剑,指向打交道的蒙面人。   “我不知道文斌是什么人,但我知道你们决不可能是他的朋友。”她的嗓音变了,变回 女性原音:“你们如果不从实招出意图,我要杀光你们。”   吃过人的猛兽最为危险,它会继续找人果腹,因为人最脆弱,既无坚牙利爪反抗,也跑 不动无法逃命,而且美味可口。   开过杀戒杀过人的人,也具有高度的危险性,不会再受血腥所震慑,罪恶感也逐渐的减 弱。   一个屠夫,与一个连杀鸡也不敢的人,心态是完全不同的,心理生理在行动方面的发 展,必定南辕北辙不能相提并论。   杨琼瑶已经开过杀戒,而且因杀人事故,让所倾心的人误会而离她而去,心理上本来就 不平衡,面对要杀她的人,她成了最危险的发威母老虎。   四个豪面人吓坏了,这怎么可能?五个高手发起突袭,结果一个被杀一个断剑,重围一 击即溃。   事实上他们并没有看清杨琼瑶的反击技巧,在比力上也相差了一大段距离,仅凭在电光 石火似的刹那间,击断剑震退另一人的内劲,即可跻身超绝高手之林。   这应该出于经过千锤百炼,修至化境的高手名宿身上,决不可能出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之手,难怪他们吃惊。   这五位蒙面仁兄,距一流高手还有一段距离,凶猛有余,内劲不足。   按一般武林朋友概略的分类,内劲可以外发伤人,才可名列一流高手,刀风剑气可以震 偏以及消除对手的抗力,虽然也可称之为内劲外发,但并不能以刀风剑气虚空伤害对手的身 躯,所以只能名列二流高手。   刀风剑气如果能在三尺内造成伤害,那就是名正言顺的一流高手,伤害的距离再远些, 比方说,拳风指劲可远在三尺外伤人,掌风拳劲在八尺外裂石开碑,那就是所谓的超拔高手 了。   超拔的高手在与人相搏中,不可能每一招皆可伤人于八尺外。事实上交手中,没有凝聚 功力行致命一击的时间和机会,即使有机会施展,也不可能持久,一击落空精力便耗损过 半,以后便每下愈况,三下五下就竭泽而渔,贼去楼空,便只有任人宰割了。   所以在交手的过程中,内家对内家,气功对气功,制胜的决定因素,仍然在于支持的长 劲,与蓄力暴发的时机而定。   这五位蒙面人,内劲仅能藉兵刃本身发挥,一触杨琼瑶的剑,便剑折人被震飞,双方相 差甚远,难怪他们吃惊,那简直有如驱羊斗虎,绝无侥幸可言。   杨琼瑶的话,也令他们入耳心寒。杀光,以刚才的表现估计,绝非虚声恫吓,她具有杀 光的实力。   夤夜蒙面纠众持刀剑在客店行凶,非奸即盗,这官司没有打的条件,杀光了名正言顺。   这是说,一旦动手,他们已注定了不论官了私了,命运便决定了:匪盗是唯一死刑,格 杀匪盗者有赏。   大多数江湖朋友避免官了,以表现英雄亡命气概,三刀六眼私底下解决纠纷,死了认 命,不需向官府喊冤诉苦,既然踏入江湖路,就必须具有这份豪气。   杨琼瑶说不希望留在信阳打人命官司,在江湖朋友耳中,一听便知是外行,对江湖规矩 道义所知有限,即使不是门外汉,至少也是生手。   生手通常打了就跑,迅速脱离现场,避免被捉入官府。这种生手最具危险性,下手必定 凶狠猛烈,杨琼瑶一招便把人毙了,危险性表露无遗。   生死等闲,这就是江湖亡命的豪气。   “用暗青于招呼!”为首的人大吼。   四个人在第一个字传出时,便已发射暗器,配合比用刀剑突袭要圆熟些,吼声刚落便有 了结果。   四种暗器方向没能掌握目标的动向,计算前置量错误,全部落空,杨琼瑶反向为首的人 所立处移位,向敌接近而非躲闪趋避,行动出乎对手的意外。   移位的同一刹那,剑光再次急剧闪烁,剑气外迸传出隐隐风雷,剑上已御发相当程度的 真力。   两个人影向下栽,左手掉落还来不及再次发射的暗器,哀叫着向前仆倒。   另两个蒙面人非常机警,暗器发出身形下挫,斜窜倒退而走,以高速退向院门。   剑光突如其来,像电光闪烁了两下。   “呃……”两个蒙面人退势倏止,急晃了几下,脚下一软,呻吟着摔倒。   都是背部中剑,剑奇准地从胸肋骨缝锲入,毫无阻滞直透肺腔,入体足有八寸以上,创 口之大之深,可想而知,一剑便追魂夺命。   伏魔剑客出现在院门外,堵住了院口,冷然俯身用蒙面人的衣衫试掉剑上的鲜血。   “除恶务尽。”伏魔剑客从容收剑踱入小院子:“杨弟,以后请记住,不可放走活口, 以免后患。你进房歇息,我会找人前来善后。”   “地方窄小,我施展不开,无法把所有的人留下,谢谢你,贾兄。”她收剑呼出一口长 气,以稳定情绪:“这些人……”   “定然是文斌所追捕的凶手,所请来的帮凶或爪牙,可惜,真该留活口的。”   “姓文的已向东追,走了好几天了,凶手的爪牙朋友,怎么还在信阳逗留?”她颇感怀 疑:“真的可惜,该留活口取口供的。下次,哼!”   “我去找人来善后,你不必管。”伏魔剑客向外走。   “店家……”   “店伙计不会出面。”伏魔剑客信口说:“车船店脚牙,都是我道中人,招子亮得很, 他们会等我们自行善后,如何掩饰,他们有一套可循的规矩。”   她实在无法善后,五具尸体她那能处理得了?对伏魔剑客的慨然出面包揽,她十分感 激。   在心理上,她已认同伏魔剑客是和她并肩站的人了。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十一章 城狐社鼠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十一章 城狐社鼠   八月秋风凉,桂子飘香。   黄淮平原进入八月初,昼夜的气温差异甚大,在外旅游的游子,该准备御寒的衣物了, 一早就道穿夹衣,巳牌左右又得把夹衣卸下来了。   小小游子逛九州,一年四季在外头。南州旱了往北窜,北州淹了往南游;南北二州都不 收,淮河两岸度春秋。湾田麦子磨白面,风地芝麻榨香油;雪白棉花织细布,蛋大蚕茧缫丝 绸。卤鸡腊鹅好火腿,要挂粉条种绿豆。不愁淹来不愁旱,唯有南唐古寿州。   民丰物阜,唱出的小调便代表了一切。   当然,其中有点夸张,不愁淹来不愁旱,那是自我安慰的宿命论调。事实上淮河的灾祸 比黄河差不了多少,水、旱、蝗、瘟疫……经常折磨这些善良的人们。   南唐古寿州,好地方,它是历代古都之一,汉淮南王的都城。   如果把这里称为豫州、扬州、寿阳、寿春,都没错,要说错了,错的是时空。   事实上这座城不断在走下坡,可能是过境的淮河阻碍了发展,从都城降至郡,然后降至 府,最后降至州,尔后可能只称为县了。   它的光辉,随时空的变化而一去不复回,子弟们只好往外跑求生存发展,人口外移的问 题渐趋严重,果真小小游子逛九州,一年四季在外头。往凤阳南京谋生,是最好的出路。   每一座城镇,都有两种大爷级人物:一是官绅,一是混世者豪霸。   四顶山山麓的桑家大院桑大爷,便是本城的豪霸级人物,暗中统辖淮河吃水饭的朋友, 豢养了不少牛鬼蛇神,潜势力直伸向凤阳、庐州。   四顶山是州城望山八公山的西支峰,距州城约八里左右,往来十分方便,步行片刻即可 到。   出北门越过雄伟的十八孔石拱桥,便可以看到满山松林的八公山;当年淝水之战,成语 中所指的风声鹤唳,草林皆兵,指的就是这座小山。   本城的人,称为北山。秦晋交兵,投鞭断流的故事,相距已经很遥远了,现在活着的 人,偶或想起自豪一番,增些光彩便心满意足啦!   桑家大院距峰顶的四顶奶奶庙,上山下山不过两里地;四顶奶奶不但是本州的保护神, 也是淮河的保护神。   庙建在山顶,巍峨庄严金碧辉煌,香火鼎盛神威显赫,压下了城东北角的古刹报恩寺, 信徒比信佛的人多好几倍。   四顶奶奶是正神,信徒多是正常的现象,但信邪神的人也不少。   这里本来就是焚香教或弥勒教的大本营,经官府严厉查禁,信徒们转入地下,暗中以各 种神佛名义聚会,禁不胜禁,杀头也无法禁绝。   桑大爷桑大德是本城的名人,在淮河混口食的江湖朋友,都知道他叫五爪蛟桑定淮,淮 河的水上朋友,谁敢不尊奉他的旗号,绝对无法在这条河水混口食。   桑家大院占地甚广,附近列为禁区,打手护院不分昼夜在外巡逻。   天一黑,这带经常发生妖魅出没的可怖怪事,附近村落的人,大白天也不敢在大院附近 走动。   好在大院有自己的小径,不是往来的要道,附近村民进城往返,不需经过桑家大院,因 此桑家大院发生大小事故,村民也毫无所知。   大院深处,就有那么一座不三不四的香坛,桑大爷是当然的坛主;对内,他是幽冥教的 坛主。   香坛所供的神,是可怕的九子鬼母。   山上四顶奶奶是女正神,山下的九子鬼母是女邪魔,各信各的,可能两位女神女魔,曾 经在天上或地下,订一互不侵犯条约,因此双方的信徒,从没发生过冲突。   寿州城很大,人口却少,而本州的大户人家,有一个奇怪的现象。   凤阳南京一些大埠的大户,喜欢在城外山灵水秀的风景区建别墅;而本州城的爷们,却 喜欢在城内建华丽的大宅。   要享受口腹之欲,在城内方便多多。   四顶山桑家大院,是桑大爷的住宅,也是农庄,在城内西南隅的节孝坊,另建有一座大 宅。   他在大宅逗留的时间,比在大院多几俗,这座大宅也是招待朋友的地方,至于他本人到 底在何处安顿,连他的爪牙也不清楚,只有一些得力亲信,知道他身在何处。   这位五爪蛟桑定淮,可说是本城举足轻重的人物,虽则他不是仕绅没有地位,但他的举 动却可影响许多人的生活,甚至生死。

月华曹娇身材娇小,但曲线玲珑人见人爱。   这天午后不久,她出现在水西门外的寿春老店,这时候落后,是嫌早了一点。   她是从陆路来的,而且是徒步,扮成中年贫妇,手点问路杖,穿一件青灰色打了补钉的 半截衫,背了一个大包裹,剑藏在包裹内。   往昔的娇艳容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面风尘之色的苍黄面孔。   她落了单,身材高而健美的日精,已经不在她身边,江湖双娇算是过去式啦!   她的化装易容术相当高明,没有人会把目下的她,与往昔的月华曹娇联想在一起,那是 两个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即使她报出名号,也无人肯信。   她无意脱离江湖,也不想放弃所获的名号,只要远离夭网的活动势力范围便安全了,天 网的势力范围在河南和湖广江西。   寿州属南京凤阳府,她安全了。   那天晚上被她俩杀死的理问所吏目王戎,濒死前厉叫“天魁救我”,她听得一清二楚, 被天魁扔出窗乘机逃走,那时她已经心胆俱寒了。   天魁星,天网的主要成员之一,她是江湖浪女,当然知道天魁星的事迹。   老天爷!怎么平白招惹了天网的人?   逃出境远离疆界,这是唯一的保命良方。   可是,远逃并不顺利,事故发生近月,现在才真正逃出天网的势力范围。   她在想,该恢复本来面目了。   寿州有她认识的人:五爪蛟桑定淮,或者桑大爷桑大德,交恰如何,她清楚。   她年纪不小了,二十四五不再是青春少女,见过大风大浪,混得比任何江湖女英雌更出 色,成熟女人的风韵,似乎一天比一天更动人。   如果以中年丑村妇面目去找五爪蛟,不被赶出来才怪。当然,她也不甘心长期扮丑村 妇,她仍然是江湖双娇之一,一个人见人爱,裙带不怎么紧的女浪人。   以知名度分等第,她的名号比五爪蛟响亮;论实力人脉关系,她相差天壤。不客气地 说,她除了名气外,任何方面的条件都比不上五爪蛟,她只是一个徒具虚名的女光棍,什么 都没有。   在江湖闯道,不论男女,不论所标榜的宗旨目标是高贵或下流,说穿了十之八九殊途同 归,那就是追逐名利,很少例外。等而下之,则是为了活下去。   她有名,实质上的利益却没有到手,在正人君子的心目中,她是一个浪费自己生命的浪 女。   但在一般江湖朋友眼中,她比其他的江湖男女活得如意些,毕竟她是人见人爱的名女 人,还可以随心所欲快快乐乐混几年好日子。至少,她比绝大多数各色各样的女人活得愉快 如意。   远离天网的势力范围,她认为危险过去了,神不知鬼不觉平安逃抵寿州,她相信不会有 人查出她的去向。   天网的人必定往北追,她向外宣告的行程是开封。   不重要的行李丢掉了,第一件事便是上街购置需用物品。   在这一带仍以马匹为主要交通工具,当然循淮河东北可利用船只,她要慢慢东行,不想 再买坐骑,乘船找五爪蛟,必可受到妥善的照料。

有身分地位的人,上午通常不接待外客,因此打扮得像花蝴蝶又娇又艳的月华曹娇,出 现在桑大爷的客厅时,已是次日的午后。   桑大爷的客厅非常豪华,也有点大而无当,带了两男两女四仆从接待月华曹娇。   精壮而且一脸蠢相的桑大爷显得十分兴奋,大牛眼笑得眯成一条缝,目光不断在月华曹 娇曲线玲珑的胴躯转。   论江湖名气,月华曹娇要多些份量。   桑大爷五爪蛟的名号,在他旗下的爪牙中具有无上权威,但在江湖的高手名宿风云人物 眼中,他只是一个地区性的豪霸而已;而日精月华江湖双娇,却是天下级的名女人,因此, 他在言词间就不敢放肆托大。   客人过往礼貌性的拜望,而且是熟识,气氛融洽理所当然,客套一番之后,对日常生活 动向互相关切,语气便渐渐轻松,话题拉回近况。   “上次你途经凤阳,几位好朋友相聚匝月,光阴似箭催人老,这么一晃眼便是两年有余 了。”五爪蛟居然流露出感慨,但脸上的神色却呈显出得意的神采:“在我,是一回报见一 回老;在你,却是依然亮丽如昔,甚且妖艳更胜当年,想必一切如意顺遂,活得愉快是保持 青春的秘诀。你从西面来的,日精孔姑娘怎么没和你在一起?你们江湖双娇情胜亲姐妹,不 会是为了情感上的意气而分手吧?”   “你少挨骂了。”她白了对方一眼,流露出暖昧的风情:“我们姐妹,从不会为感情的 事闹意气,在江湖行走,替朋友排难解纷,办事的报酬从不分彼此,感情的生活彼此也没有 秘密,老山羊,你想挑拨我姐妹的感情吗?”   “呵呵!我哪敢?”五爪蛟笑得也暧昧:“你们江湖双娇并肩遨游五载,因此而获得名 号,受到江湖朋友的认同,从没落单。你独自出现,难怪我感到诧异呀!是不是为了承办某 位朋友买卖,应情况需要而分开秘密办事?哦,买卖的目标,不会是指向我吧?”   “嘻嘻!套用你的话,我哪敢?”她学五爪蛟的口气相当神似:“你是淮河地区的大龙 头,你我又有交情,凡是不利于你的买卖,我都不可能接受,朋友的交情不能与买卖扯在一 起,这是道义。”   “那你们……”   “别提啦!”她懊丧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一回事?”   “时衰鬼弄人,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能说明白些?咱们是朋友,不是吗?”   “我是化装易容逃灾避祸,绕道借你这里远走高飞的,想借你的光,安排船只隐匿远 遁,躲在船上不露面,应该是安全的,没问题吧?”   “逃灾避祸?我要知道底细,看谁斗胆敢煎迫你们江湖双娇,对方到底是哪位大菩 萨。”五爪蛟义形于色:“一切包在我身上,任何大菩萨也休想在我的地盘内撒野,想在我 这里扮过江的强龙,不会有好处的。”   “早些天在武昌,接了朋友委托的一笔买卖。”她本来就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说隐瞒 的事她自有分寸:“一千两银子,收拾按察司理问所,一个作恶多端吏目姓王的人。你知道 你我这类人物,对这些公门人天生就是死对头,别说一千两银子,一百两我们也干。”   “按察司理问所,他们与我们没有直接的利害冲突呀!”五爪蛟的粗眉攒在一起了: “收拾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吏目,难道有了后患?可能吗?”   “我从武昌过江往北走,然后折向往东逃,这是事实。”   “有这么的严重么?居然有人威胁得了江湖双娇?说来听听,你们是招惹了哪一位大菩 萨?”   五爪蛟仍然不肯置信,甚至不信她真是“逃”的。   “我也不知道招惹的是哪一位大菩萨。”她叹了一口气,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反正我 们去办事,事办成了,便碰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三下两下就杀得我两人望影而逃,武功极 为高明,咱们江湖双娇简直就递不出招式,唯一的办法是逃跑。”   她不想将碰上天魁星的真相说出,招惹了天网,位于邻境的五爪蛟,对天网怀有强烈的 戒心,恐怕会找机会摆脱她,以免惹火烧身。   “有这么厉害?”五爪蛟脸色一变:“湖广没有几个真正的出类拔萃高手名宿呀!那 是……”   “没有看清相貌,也没有机会盘道,反正就是那么一个人,杀得咱们江湖双娇望影而 逃。”   她说的是实情,没说谎,但保留了重要的秘密,她只从被杀的人口中,知道出现的人是 天魁星。   当时天魁戴了天魁星面具,当然不可能看清面貌,猝然交手,她被抓住扔出窗外,乘机 逃命溜之大吉,哪敢留下盘道询问根底,怎知天魁姓甚名谁?   她知道天罡七星是天网的主将,不逃才是一等一的大白痴,哪有勇气打交道?自始自 终,她根本不知道有关天魁星的任何资料。   “只见了那么一面,你们就望影而逃?”五爪蛟苦笑着说:“江湖双娇名动天下,居 然……”   “你不懂,桑大爷。”她也苦笑:“这个人的根底,我一无所知,问题是以后所发生的 事,严重得出乎意料之外,不得不像丧家之犬亡命远逃。”   “到底……”   “咱们回头找委托的朋友,朋友姓李,希望找出这笔买卖的内情,那位朋友推得一干二 净,接着是有人到客店行刺,用暗器偷袭。我们俩心中一虚,过江溜之大吉,沿途行凶的人 忽隐忽现,步步生险。在信阳,又碰上几个不知来历的人,禁止咱们离境,而且逼咱们在城 内城外公然走动,意图难测。”   “你们就听他们摆布?”   “不听行吗?那些人都是化装易容的专家,在咱们身边神出鬼没,每个人皆功臻化境, 先后三次和他们大打出手,咱们接不下三招五招。他们撂下狠话,不听命者杀无赦!”   “是侠义道的高手?”   “我再说一遍,我对这些人毫无所知。”她显得焦躁不安:“实在弄不清他们的用意, 唯一可知的是他们让我心惊胆跳。后来,我们不得不设法自救,江湖双娇暂时分手,连夜逃 出信阳城。日精孔姐往西走桐柏出南阳,我往东逃干脆北上京都避风头。在这里乘你的船可 到淮安,再渡大河北上,劳驾替我安排,有问题吗?”   她是在文斌到达信阳之前逃离的,以后信阳所发生事故,她毫无所知,沿途也打听不到 有关信阳的消息动静。   走这条路的江湖人士并不多,普通的旅客根本不理会与本身生活无关的消息。   就算有些旅客知道一些有关文斌的消息,她也不知道文斌是何许人也,更不知为何与她 有关。   文斌就是天魁星的内情,只有天网少数高阶层的有关人员,知道来龙去脉,但也仅限于 普通的资料,不可能作进一步了解。   比方说,文斌潜藏的居所,也仅限于在府城的一处而已,其他藏身的地方则无人得悉, 只有他自己知道,几处秘密都是他正常安身歇息的地方。   干这种有理想有抱负的亡命工作,须有几种正常的身份作掩护,方不至于引人怀疑,这 是保守秘密的有效手段。   她从没听说过文斌其人,也不知道有关文斌的动静消息,一直就认为一切意外的发生以 及被人威胁的事故,皆是天网的人所进行的报复手段。   因此,她不敢把实情告诉五爪蛟。   五爪蛟的势力范围虽在天网活动区之外,但也算是紧邻,对天网必定怀有戒心和敌意, 不敢主动招惹天网免遭不测,谁敢忽略天网的雷霆制裁?   如果她说出与天网发生纠纷,五爪蛟肯定会把她看成瘟神,不立即赶她走才是怪事,怎 敢包庇她掩护她乘船远走高飞?   五爪蛟是淮河地区的大龙头,但不算是天下级的大人物,对付一些威震江湖的天下级高 手名宿,仍然深怀戒心,不得不圆滑地周旋,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决不愿树立强敌自找麻 烦。   如果,他知道她的对头是天网,铁定会把她看成灾祸的祸源。   “曹姑娘,恐怕你真碰上了可怕的仇敌,而且对仇敌一无所知,也就无法筹谋应变的对 策。”五爪蛟郑重他说,“没有任何资料,我也感到棘手。这样吧!我派船送你秘密进入五 河沼泽区,躲上一段时日,等风声过后,再出来走动。那一带千里方圆的水乡泽国,只有水 贼敢在附近出没,没有江湖朋友生存的空间,天下第一高手也进去无用武之地,保证你绝对 安全。”   “老天爷!我敢到那鬼地方躲上一段时日?”她叫起苦来:“五河泗州一带沼泽区我知 道,那是亡命犯案者的逃逋薮。那一带的人,太平盛世是渔农良民,一有风吹草动,就是暴 民水贼。我这一进去,恐怕会成为水寨的押寨夫人,这辈子算是完了,想出来难比登天。桑 大爷,你这主意烂透了。”   “我有朋友照料……”   “算了吧!个人的祸福难料,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安全,你那些朋友,恐怕也自身难 保。那鬼地方龙蛇混杂你吞我并,朋友的交情,会随时势而改变的,危急时连老爹老娘也可 以出卖呢!”   “你……”   “我说的是实话,绝无讽刺嘲弄的意思,我只请你替我弄到一艘下航的船,我躲在船上 宜放淮安。”   “好吧!如果你坚持,我明天就安排你上船。”五爪蛟够朋友,拍胸膛保证:“但得在 临淮关换船,这里没有直放淮安的船。”   “那就谢啦!感激不尽。”   “你那些仇家如果查出你向东走,肯定会追到此地来,也肯定会查下航的船只。你的水 性如何?”   “你的意思……”   “被追上了,唯一脱身的机会是从水中逃遁。”   “哎呀!我是旱鸭子,女人有几个水性佳的?掉下河准死。”   “这……我无意危言耸听,从你所叙说的情形估计,你那些仇家必定都是一些厉害的人 物,实力不弱,追蹑仇家有充足的本钱。你在这里先落店,而不直接秘密地来找我,等于是 留下被追查的线索,乘船能逃得过他们的追索?所以得先有脱身的准备……”   “不行,我不想淹死在水里,水鬼如果找不到替身,将永世不得轮回。”她断然拒绝从 水中脱身的建议。   “那……”   “那我就走陆路,在陆上我可以一拼。”   “这样吧!我另找地方让你暂时藏身,以及找更有力量的人庇护你。”   “在这里,还有比你更有力量的庇护者?”她一怔,意似不信。   “相信我,姑娘!”五爪蛟傲然地说:“江湖十大风云人物,武林十大顶尖高手,三两 个在这里耀武扬威,有如自掘坟墓,活着到来,死在这里,绝无例外。”   “是什么来头?”   “恕我守秘,届时自知。”   “有我知道的人吗?”   “也许吧!届时自知。”   “好,一切请费心。”她一口答应,其实也不得不答应,有人庇护,总比被仇家赶上追 杀好得多。   “包在我身上。”五爪蛟又拍胸膛保证:“你一定可以获得安全庇护,晚膳由我招待, 晚上回客店拾掇,等我与对方洽商有了决定,再派人通知你,如何?”   “一切但凭你作主,谢谢!”

寿春老店规模不小,投宿的旅客形形色色。   月华曹娇落店时,是一个贫妇,摇身一变,成了艳丽如花的少妇,店伙的招子亮,见怪 不怪。   这件事在店中曾经引起一些骚动,毕竟客店很少有这种漂亮的单身女人投宿,引起旅客 的注意理所当然。   返回客店,已经是掌灯时分。她已有了三五分酒意,灯光下,显得更为娇艳,更具有诱 人的风情,替她启门户锁的店伙,也被她的艳美风情所沉醉,老半天锁匙插不进锁孔。   走廊灯光朦胧,对面缓步来了一位身材修长、剑眉虎目的英俊年轻人,穿一袭大的青 衫,背着手踱着方步,真有几分斯文气概。   “小二,是不是眼睛不对光?”年轻人口气有调侃味:“要不要我帮忙启锁?天气凉 了,这位小姐衣裙单薄,不能老站着在外面等哪!”   “贫嘴!”她半娇半嗔,第一眼便喜欢上这位有如临风玉树的年轻人:“不要光说不 练,劳驾你接手啦!”   并非完全归咎于店伙意乱情迷,事实上这位店伙年已半百,健康并不佳,而且是个近视 眼。   “在下乐于效劳。”年轻人夺过店伙的钥匙,灵巧地开启那把四两重的新月门锁:“店 家该派一位手脚俐落的仆妇,伺候高贵的女客。”   推开房门,店伙用手提的小灯笼,点燃桌上的烛台,稍高尚的上房,用烛而不用油灯 的。   她目不转瞬,盯着泰然站在门外微笑的年轻人,年轻人似乎正欲转身离去,无意入室搭 讪。   客店旅客品流复杂,按规矩,通常不可进入异性的房间,即使受到邀请,依例也不可闭 上房门。   “公子爷,何不进来沏壶茶……”她提出邀请。   可是,年轻人已转身走了。   “小二,那是什么人?”她颇感诧异,这位年轻人似乎并没被她艳丽的花容月貌所吸引 呢。   “那是后面厢房的一位旅客。”中年店伙向外走:“客官请小心门户,小的去叫仆妇沏 壶茶来。”   “那位旅客是何身分?”她追问。   “落店在旅客流水簿所留下的记载,好像是访友的外地人。姓于,干钩于,大名是虹, 彩虹的虹。”中年店伙一面走一面答,已到了门外,顺手带上房门。   “于虹。”她喃喃自语:“名字不俗。”   其实她的意思,是说人也不俗,年轻人于虹给她的印象十分良好,居然开始胡思乱想。   二十四五岁的江湖浪女,胡思乱想是正常的情绪反应。   她感到诧异,这位年轻人应该不是道学冬烘,言谈举止像是性情随和,见过世面的人, 对她这种艳丽如花的单身旅客,应该心动表示亲近的,怎么略一招呼便泰然离去毫无留恋 的?   “我得看看他到底是何种人物。”她向自己说,一跺脚进入内间卸装。   不易到手的东西,抓到手的心念更为迫切。   江湖双娇芳踪所至,四周全是讨好她的人,她俩是众所瞩目的焦点,众星拱月是众所追 逐的目标,今天居然有人忽略她的存在,难免心中油然兴起挫折感。   除非对方是方方正正的侠义道人士,或者是家教谨严的世家子弟,不然决不会忽略她的 存在的。   由于虹的言谈举止看来,显然不属于前两种人,所以打算设法摸清这个英俊年轻人的底 细。

于虹、宇文天枢、文长虹、文斌,其实都是化名,是同一个人。   要做一个顶天立地,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大丈夫,还真不是易事,而在江湖闯道的人, 十之八九不用真名实姓在江湖玩命。   一般说来,一旦获得江湖人士公认的绰号,通常不会放弃,因为绰号只有在某些场合发 生作用,甚至仅限于某些特定场合。   在一般平民百姓的生活圈子里,提绰号不会有人理睬。   五爪蛟的绰号,如果犯了案,在公堂报出绰号,可能会上法场,那是大逆不道。   蛟是妖属,四爪,是龙的近亲,注定了不成气候。一旦生了五爪,那表示即将化龙了, 龙是五爪,龙飞九五,要准备造反了。   文斌仅在执行任务时,亮出绰号天魁星,天魁星宇文天枢,名号齐全,但在其他场合, 他决不可能亮出天魁星的绰号。   可以说,自从青龙庄七星殒落之后,他天魁星宇文天枢的名号,已正式从江湖除名了。   但他并不想放弃天魁星的绰号,在某些场合他必须使用。   时机未至,现在他是一个不为世人所知的于虹,姓名平凡,没有绰号。   他是昨天抵达寿州的,犯了追踪者的大忌:追过了头。总算运气不错,月华曹娇居然鬼 使神差,在同一家客店投宿,不必再费神四出打听了。   这次,他必须用另一种方法发掘隐秘。   江湖朋友那种抓人立即用雷霆手段,残忍地用酷刑取供的老方法,碰上真正的视死如归 亡命,效果有限得很。   月华曹娇就是真正的女亡命女光棍,用雷霆手段迫供,恐将白费工夫。   江湖双娇是杀王戎的凶手,已无疑问。最后从王戎身边离开的人是月华曹娇,是被他猝 然闯入,情急出手抓住摔开的,该是真正的杀王戎的凶手。   他并没有看到月华曹娇给了王戎致命一脚,但月华曹娇最后留在王戎身边,所以他要找 月华曹娇。   江湖双娇没有任何理由去杀王戎。   然而他一露面,一连串事故便接踵出现,血腥味在府城流动,然后如影附形跟随着他向 所经处蔓延,他几乎可以肯定,所有的事皆与江湖双娇有关。   他知道月华曹娇在信阳活动的概略情形,月华曹娇却不知道他蹑踪的行动。   那天晚上他摔飞月华,击走日精,都是戴了面具亮相的,双娇并没有看到他的庐山真面 目,他占了优势,从今晚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情景估计,他肯定地认为这浪女不知道他是天魁 星。   令他生疑的是:江湖双娇逃遁的举动,非常有违常理,不像是秘密远遁,若隐若现并没 化装易容掩藏本来面目,似乎不在乎天网的追杀。   双娇已知道行凶时碰上天魁星,怎敢不在乎天网的雷霆报复?   他已经查出,双娇是潜离信阳之后,才化装易容完全隐去本来面目的,是否有意吸引 他?   天网曾经在信阳向他下手,是否已经跟来了?这问题令他不安,他不能向天网的弟兄以 牙还牙。   返回客房,他着手准备行动,召来店伙声称需要安静歇息,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   换了夜行衣,他熄灯等候。

寿州名义上是大埠,但却是过了气的古都名城,子弟们喜欢往外埠跑,可以说,这是一 座老旧的名城,繁荣一去不复返,往来的旅客也不多。   生活在这里的人,悠闲、淳厚、安于现状、乐天知命,这是老化城市的正常现象,生活 的脚步比商埠都会慢得多。   每当夜幕低垂,城中心巍峨的钟鼓楼,响起起更的更鼓声,不论城内城外,便逐渐寂静 行人渐稀。   夜风料峭,街道上疏落的门灯,闪烁着朦胧幽光,偶或传出三五声犬吠,表示有夜归的 人经过,其他的活动全部停止了。   寿春老店旅客并不多,初更将尽,全店便静悄悄,连店伙也甚少在外走动。   月华曹娇的房中仍有灯火透出,烛影摇红,可看到人影在窗上时隐时现,可知房中留有 外客。映像依稀可看出是光头,很可能是僧人,夜间出现在单身的女旅客房中,所以可疑。   本城第一大古刹报恩寺,那座塔成了本城的标志。   但寺僧经过本朝的整顿后,全寺的僧侣仅七八十名,比往昔少了十倍,全是上了年纪的 有道苦行僧,不可能夜间出现在女旅客房中。   房中共有三位访客。   那位红光满面的大秃子不是和尚,而是心广体胖的中年大汉,秃头油光涩亮,生了一双 色迷迷的大牛眼。   另一人穿宽大的青博衫,外型如道袍,瘦竹竿身材,一双三角眼不时涌现阴森的冷电, 是那种令人一见,便与鬼物联想在一起的可怕人物。   第三位仁兄倒是五官端正,颇有正人君子气概的中年人,脸上常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 似乎经常准备向困苦的邻居伸出援手,让人觉得他是可靠的救世者。   四人的语音甚低,即使潜伏在门外,耳贴上门缝窃听,也很难听清他们的对话。   门外廊角柱的暗影中,另有一个把风的人,那盏廊柱灯,不知何故已经熄了,走廊幽 暗,也没看见有人行走,把风似乎没有必要。   “曹姑娘请放一百个心。”秃头大汉怪笑着伸手向和蔼中年人伸手虚引示意:“陶老哥 是桑大爷的口盟兄弟,他可以全权代表桑大爷,与敝当家洽商。我,是敝当家的寿州地区负 责人。冲桑大爷金面,我一力承担责任,敝当家不会有异议,肯定会向姑娘提供保护,无条 件为姑娘解决问题。问题是,姑娘是否有耐心隐居百十日,这期间不可以露面在外走动,那 会增加安全上的困难的。”   “曹姑娘是来暂避风头的,当然不会在外露面走动啦!”陶老哥笑吟吟代为回答:“桑 大爷方面,也会提供消息动静,将派人布网张罗,留意可疑的人在本城过往进出,不难查出 姑娘的仇家是何来路,咱们相信有应付那些高手名宿的能力。”   “有你秃鹰陈良一句话,曹姑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高瘦中年人接口,三角眼中流露 出令人莫测高深的阴笑:“贵当家与桑大爷交情深厚,铁肩担道义还有什么话说?必要时, 我阴判唐礼也可提供人手供奔走,就算有十条强龙过江,咱们也可以屠掉他们。”   三个人一弹一唱,月华曹妖听得心花怒放。身在困境有热心的朋友提供庇护,有强大的 实力支撑,无条件给予道义上与实质上的支持,她当然感到高兴欣慰,藏身有所安全无虞, 不必耽惊受怕了。   江湖险,人心更险,其实并不尽然;险,得因人因事而定。所谓江湖道义,泛义指所有 的江湖人士应遵守的规矩,狭义则指个人行为的准则。   但一般说来,规矩与准则都因人而异,在自己人之间讲道义,其他就可遵亦可不遵,与 “公认”并无因果关连。你“公”我可不认为是“公”,其实也没有所谓共同“公认”的标 准。   她已经可以称为老江湖,知道江湖鬼域,知道江湖风险,但有时不得不随波逐流,这叫 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在某种情势某种时候,不得不倚赖朋友,需要朋友襄助,争名逐利同样需要有朋友参 与,互相利用各弄手段,不能把每个人都看成敌人,当然也不能对每个人都推心置腹,以免 吃亏上当。   其实她目下的处境并不恶劣,情势也不严重。   她已经脱出险地数百里外,还没发现追踪的人,既无强敌蹑在后面,也没有立即的危 险,实在不需找地方躲起来。   就算找地方躲起来,也不需找五爪蛟这种树大招风的人设法,信任五爪蛟这种人是相当 不智的。   这三个人,名号并不怎么响亮,但代表了凤阳(寿州属凤阳)地区的三股实力派人物, 真正的地头龙。   虽然另两方的首脑她并不认识,但由五爪蛟出面请求协助,必定相当可靠的,因此她颇 为感激。   “诸位盛情可感,我哪能不放心?”她由衷地致谢:“如何安排,客从主便,一切皆仰 赖诸位费心了。”   “好说好说,请不必客气。”秃鹰笑得浑身的肉都在抖:“我这就回去替姑娘安排,保 证如意,至迟明后两天定可办妥,再前来请姑娘拾掇动身,敝当家可能亲自前来促驾呢!”   等于是有了承诺,虽然这承诺并非出于主脑人物。   主脑人物,通常很少正面给予某些人肯定的承诺,圆滑应付是必需的处事态度,肯定承 诺被认为是办事的大忌。   客店不便久留,不久三位贵宾告辞了。   四个人是飞檐走壁离去的,可知他们并没正式进店造访女旅客。

阴判唐礼与秃鹰陈良,是绕向城外小径走的,绕至北门,缓步通过空寂无人的淝河石 桥。   那位陶老哥并没有同行,返回五爪蛟的城内大宅先走了。   寿州城周九里余,护城河相当宽,北门外以淝河当护城河,那座淝河桥有十八孔,相当 壮观。   他两人是绕城根小径走的,几里路片刻便可到达石桥过河。   夜空寂寂,城门天黑即闭,交通断绝,因此夜间很少有人在石桥上行走。   “秃子,你怎么不立即把那雌儿接走?”城根小径说话不便,这时可以并肩而行了,阴 判碰碰秃鹰的手膀,口气有些儿埋怨的成份。   “你真驴,怎么就急吼吼把人接走?”秃鹰不屑地反问。   “不怕雌儿飞走了?”   “没知识。”秃鹰仍然表示智慧高人一等:“她刚来求助,双娇落了单,会在获得庇护 承诺之后,便惊弓之鸟飞走?”   “那……早些接走,以免夜长梦多……”   “你是真糊涂呢!抑或是真的没知识?你绰号称阴判,自诩足智多谋……”   “你……”   “还没有弄清追逐她的人是何来路,你敢大大方方毫无顾忌把人往秘坛请?如果追蹑她 的人,是威震天下的高手名宿,结果如何?”   “这……”阴判怔住了。   “咱们这些人就算是真的强龙,也招惹不起真正威震天下的高手名宿,那些人比亡命更 可怕,杀起人来如刈草,杀了就远走高飞。老唐,咱们的人禁得起几下切割砍杀?别忘了咱 们的人中,十之七八是有家有小的人。”   “唔!确是可虞,难怪老大慎重其事,一直不曾下决心处理。”阴判居然打了一冷战, 心中的恐惧暴露无遗。   “所以你只配做不称职的狗头军师,专出些瞻前不顾后的馊主意。”   “我想起来了,薄暮时分,在淮南客栈投宿的伏魔剑客贾永豪,会不会是追蹑她的人? 那小辈是这一代后起之秀中,最具危险性的风云人物。”   “你算了吧!别估错了对象好不好?那小辈的武功剑术,号称武林一绝,自诩伏魔降 妖,专向那些邪魔外道的高手名宿挑战,自负得很,哪屑过问江湖双娇这种只配称一流女浪 人的闲事?人家大剑客眼睛长在头顶上,追蹑一个女浪人也毫无所获,这件事日后传出江 湖,他伏魔剑客的脸往那儿放?别把他计算在内,老唐。”   “说得也是。”阴判已经通过桥头,突然转头回顾:“那小辈志比天高,的确不屑过问 小人物的闲事。”   “你看什么?”秃鹰信口问,但也扭头回顾。   身后的桥上空荡荡的,鬼影俱无,夜风带来凉意,没听到脚步声。   “我好像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阴判唐礼重新将目光收回:“也许是我在疑神疑 鬼。”   “人们用神鬼建立根基,如果我们也相信有神鬼,还混得下去吗?老唐,你是愈混愈回 去了。那是桥柱折传的声音,是你我的脚步声。”   “走夜路而且心虚的人,经常会把自己的脚步声……”   “你心虚了?”   “这……我总觉得可疑。”老庸仍在用目光探索。   “什么可疑?”   “湖广河南,有几个能把江湖双娇,吓得望影而逃的人物?我疑心……”   “疑心什么?”   “天网。”阴判脱口说:“名震天下的神秘组合。”   “去你的!你可曾听说过,天网制裁哪一个小人物?江湖双娇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大人 物,配让天网的人一追几百里?没知识。”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消失在四顶山的桑家大院内。   桑家大院是五爪蛟的田庄大宅,可知他两人其实是桑大爷的人。   从三位贵宾自屋上跳落客店的院子,悄然与月华曹娇在房中会晤,以及出城返回四顶山 桑家大院,自始至终一直就在一个神秘黑影的有效监视下。   他们所说的话,大半也被黑影听到了。   他们的武功相当扎实,真才实学并不比一流高手差,差的是很少在外地扬名立万,所以 无法跻身天下级的人物之林。   可是,他们二人一直就不知道有人在他们附近活动。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十二章 江湖风云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十二章 江湖风云   这一带客院设有膳堂,但有家眷的旅客们仅在客房内用膳,所以很少有女旅客光临这 里。   因为女人的活动范围限制甚多,在公众场所出现,会引起注意和非议。   江湖男女却不受世俗所限制,也不怕引起非议。   一早旅客大多数已经饱餐之后离店就道。在本城仍需逗留的旅客,通常等离店的旅客膳 罢离店,这才好整以暇施施然前往膳堂就膳。   此刻就膳的人不多,可以清清静静地慢慢享用。   文斌出现在膳堂,还没吩咐店伙准备菜肴,堂口丽影现处,香风先已入鼻。   “你大概得在寿州逗留一些时日,我也是。”月华曹娇嫣然微笑主动打招呼,她本来就 是大方的女浪人:“我已经来了两天,店里的早膳不错。”   “呵呵!我比你更早来一天。”他爽朗地伸手虚引:“请坐,我作东。早膳的点心有江 南风味,真不错,大概距凤阳南京很近,对吃的风味颇为讲究,千层油饼就比我家乡的大烙 饼可口。”   “哦!你是北方人?难怪官话北方味很浓。”月华曹娇拖条凳落坐:“我姓曹,曹娇。 贵姓呀!”   江湖男女中,女人胆大的并不乏人,言谈举止甚至比男人开朗,如果再年长些,更为胆 大豪放。   北方,并非指河南山西,而是京师一带,这是以南京或江南人的眼光分类的。   本朝京师北迁仅四五十年,从南京迁至燕京。江南人朱家的皇族北迁,带走了好几十万 江南人落藉京师,心目中便分为南北两地了。   凤阳腔混合了幽燕的语系,加上中原母语,便成了通行的官话,目前推行得相当顺利, 而且逐渐向边疆推广,颇具成效。   “我姓于,凤凰于飞的于,于虹。”他示意店伙先替对方斟茶,表示是东道主:“来这 里访友,来得不巧,朋友已到南京去了,好在有的是闲暇,顺便寻访古寿州的名胜,今天打 算去游八公山,看淮南王庙、廉颇墓、谢公祠、作一日游……”   “你对看这些死人东西兴趣浓厚呢!”月华曹娇打断他的话:“陪我出正阳门游南湖好 不好?”   “南湖太小,何不雇船游对面的放马湖?”他并非真的有意去游八公山,往八公山游览 的人,十之七八是多走几里到四顶奶奶庙烧香,专程去看淮南王刘安庙、廉颇墓、谢公祠的 游客少之又少。   每年的三月十五,是四顶奶奶生日,远从千里外前来上香的信徒,挤满寿州城,吃水饭 的人,把四顶奶奶尊为保护神。   这位水神的金身,与瑶池金母十分酷似,至于是不是王母娘娘的化身,或者海神妈祖的 转藉,就不得而知了。   海神妈祖的庙,已由三宝太监在南京建了山门,那就是位于仪凤门的天后宫,全名是护 国庇民普济天后。   四顶奶奶是河神,两者的金身塑像也相差不远,两者之间,似有渊源。   白天看八公山,与夜间看八公山是两码子事,尤其是夜间在山中看山,林深草茂,连山 的轮廓也看不到,什么也看不见。   他必须在昼间,看清八公山的形势,以便争取地利,进退有据活动就方便多了,而游放 马湖,不在他的计划中。   但为了灵活应付情势的变化,必须应乎需要而调整行动计划,不能操之过急,反正情势 的大局并没有剧烈的改变。   街西不远处便是放马湖,也称西湖,比南湖大得多,设有几处小码头泊舟。湖中荷菱夏 季一片青绿,万朵盛荷蔚为奇观,在街上也可以嗅到荷香。   但现在,荷菱都枯萎了。   “好哇!那就一言为定了。”月华曹娇显得兴奋雀跃:“秋风一起,今年就不能再游湖 了。”   “所以秋高气爽,是游山登高的季节呀!”   两人有谈有笑,喜悦地进膳。   两人愈谈愈投契,神情逐渐显得亲昵。   郎有心,妾有意,自然一拍即合。   假使曹娇知道他的打算,恐怕会一回气逃至天尽头。

从膳堂返回客厢,须经过前面的小院子,院的两侧有廊,旅客往来不至于受到日晒雨 淋。   月华曹娇挽着文斌的右臂弯,相偎相倚沿走廊步向前面的客房,亲昵的景象,连店伙也 为之侧目。   女人,是不该和男人如此亲密地出现在大庭广众间的,风尘女人是例外。   走廊的前端折向处,突然出现两个人影。   两人转脸相向低语,没留意前面有人突然转出,本来有店伙行走,即使知道有人,也不 介意。   “我先去雇船。”文斌在月华曹娇的耳畔低语:“那种仅可乘坐三四个人的彩棚游湖 船,不用船夫,我划船的技巧相当熟练呢!”   “不用船夫?”月华曹娇俏巧地伸出纤指,在他的额上轻点了一下,笑容媚态横生: “划入莲丛深处,你在打什么主意呀?”   挑逗性的暗示充满暧昧,已说明她是哪一种女人,也表示出她已经把情意完全投在文斌 身上了。   “呵呵!只能意会不可言宣。”文斌放肆地捉住她的纤手,举至唇前轻咬掌背一口: “一双钟情的青春男女,情投意合在一起游乐,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呀!咦……”   猛抬头,便看到前面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   他楞住了,有点失惊!   高身材的是伏魔剑客,矮身材穿了男装的是杨琼瑶。   伏魔剑客的目光,居然不停留在娇艳的月华曹娇身上,反而目不转瞬狠盯着文斌,但眼 神怪怪地,毫无嫉妒的成份。   杨琼瑶的眼神极为复杂,含有不以为然而且愠怒的神情。   “江湖双娇怎么变成一男一女了?”伏魔剑客不愧称江湖风云人物,见多识广,一眼便 认出月华曹娇的身分:“也许她们是被追捕的凶手,风声不对只好分手各自逃命。杨老弟, 你认识那位男的吗?”   杨琼瑶还来不及表示,月华曹娇却先爆发了。   “伏魔剑客,你不要胡说八道损人。”月华曹娇显然也认识伏魔剑客,或许往昔曾经打 过交道:“如果你真配称侠义剑客,就该说些有凭有据负责任的话,不要像市井流氓一样散 播谣言乱入人罪,实在是可耻。”   “泼妇你……”伏魔剑客怒气上冲,要发威了。   “这混蛋肯定是一个市井流氓。”文斌踏前一步,也满脸怒容:“你骂说泼妇?”   护花使者的嘴脸,就是这副德行。   “哼!你……”   “我姓于,于虹,是曹姑娘的朋友。”文斌不理会杨琼瑶惊讶的神情,向前逼进:“你 这混蛋侮辱我的朋友,你必须郑重道歉。不然,我会把你的话打回肚子里去,说一不二。”   “于虹。”伏魔剑客脸上警戒的神情消失了,换上了一脸不屑:“江湖双娇的朋友,准 不是好路数,给我滚到一边凉快去,这里没有你的事。”   “你又在胡说八道了,一定是冒充的侠义道剑客。”文斌摆出了强粱的面孔:“我是不 是好路数,与你何干?除非我勾引你们家的闺女,不然你管得着我是不是好路数?去你娘的 混蛋……”   伏魔剑客怎受得了?快要气炸啦!猛地踏前一步,一耳光掴出。   江湖双娇只能算一流人物,身边的男人最多也仅能是一流而已,月华曹娇是为非作歹的 女浪人,身边的男人哪会是好货?   武功超绝的大剑客,狂妄地揍这种一流人物的耳光,名正言顺理所当然,这一耳光快逾 电光石火,十拿九稳必可得手,保证可把对方的大牙打掉几颗。   文斌似乎也同时发动,对方的手一扬,他的上身恰好后仰,下面的右脚也同时挑出,靴 尖吻上伏魔剑客的右膝,不但上面避过一掌,而下面一击中的。   仓卒间动手,双方并无仇恨可言,因此并没有用上真力。这一脚劲道有分寸。   伏魔剑客跳起来,急退两三步,脚下一乱,感到羞怒交加,一咬牙功行双臂,他要发威 了。   文斌如影附形跟到,一脚没将对方踢倒,颇感意外,对方禁受得起猝然的打击,显然是 顽强的对手,也打算用重手继续攻击。   巨掌刚伸手,杨琼瑶恰好从旁切入,出于本能的反应,伸手阻止他继续攻击。   “住手!”手一伸叫声同出。   三方面的反应都快,反应出乎本能,有如贴身相搏,任何人的手伸出,皆无法避免接 触。   “走开!”文斌同时沉叱,掌顺势斜拨。   一声惊叫,杨琼瑶斜飞出丈外,飞落院中脚下大乱,几乎摔倒。   “你……”她变色大叫。   “叭叭”两声爆响,伏魔剑客封住了两掌,罡风乍起,身形不稳,也震飞出廊飘落院 中。   “你这个大名鼎鼎的剑客,如此而已,浪得虚名,去你的!不要再撒野自讨没趣,好好 记住了。”   文斌一面说,一面拉了月华曹娇的手举步离去。   月华曹娇得意极了,一脸媚笑,瞟了伏魔剑客一眼,并非在眉目传情,而是有意向他在 示威。   “你不要参与,这是我的事。”伏魔剑客伸手挡住意欲上前的杨琼瑶,以为要上前发怒 动手,并没留意她的脸上神色变化,冷电四射的目光狠盯着月华曹娇:“这妖女找到了武功 惊世的撑腰人,不宜操之过急。”   文斌与月华曹娇,已经消失在走廊折向处。   文斌的注意力,皆在捕捉伏魔剑客的一切神态变化,故意忽略神色百变的杨琼瑶,也让 所有人认为他没将杨琼瑶放在心上。   “那位大剑客的眼神十分可怕莫测,他为何对你产生如此强烈的憎恨?”他低声地向月 华曹娇问:“以往你与他是否有过节牵缠?他没有理由仇视你呀!眼神中没有嫉炉成分,他 对你的美貌并不在意,那不是为女人争风的表现,也不是侠义英雄鄙视异端的表现。曹姑 娘,你必须特别提防这个人。”   “谈不上过节仇恨。”月华曹娇整个胴体,几乎挤入他怀中举步维艰,脸上狂喜的神 情,表露出心情的愉快:“前些日子在九江,我和孔姐碰上另一位年轻英俊的大剑客。哦! 你听说过四海游龙吧?”   “四海游龙龙天奇?当代侠义道风云人物之一,我知道这个人。”他心中一动,嘉鱼事 故浮上心头:“你怎么老是和这些侠义道英雄有瓜葛?你们是正邪不两立的天生对头。”   “我就是对这些英雄有成见,不否认有意勾引他们堕落。”月华曹娇坦率得可爱,百无 禁忌。   “勾引四海游龙?”   “那条龙本就是好色之徒,你不要被他的神圣外表所愚弄了。那次机会不好,他在跟踪 一个比我们江湖双娇更美的女人。然后是这位伏魔剑客神秘兮兮地出现,警告我们离开四海 游龙远一点,不许我们拖侠义道英雄下水做邪魔外道。”   “所以……”   “所以,我们不得不放弃,双娇并非真怕这位大剑客,反脸动手他并不见得可以稳占上 风。我们不想和他反脸动手,挖苦他几句伤了他的自尊,所以他憎恨我由来有自,我并不介 意。”   “你在九江发现四海游龙,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快三个月了,怎么啦?”   “四海游龙暗中跟踪的女人……”   “武林三凤的无双灵凤柏无双。”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月华曹娇没听清他的话,拉着他进入自己的客房。   “没什么。”他在外间的桌旁落座:“江湖龙凤配,好事呀!他们是不是乘船上航?”   “各自雇了船上航,另有一群妖魔鬼怪,也私雇了船往湖广游荡。”月华曹娇傍着他坐 下,丰盈的胴体向他靠。   “这个大剑客也在四海游龙的船上?”   “不在,他另乘一艘颇为华丽的快船。”   “你也跟在后面?”   “我哪敢?江湖双娇招惹不起这些天下闻名的高手名宿。我们在九江逗留,畅游庐山放 舟鄱阳,打听到一些奇怪的消息,事不关己不劳心,也就不放在心上。”   “消息如何奇怪?”   “那一样邪魔,是被人收买,暗中跟在四海游龙后面的,好像是窥伺四海游龙的行动, 却不许向四海游龙挑起冲突。后来,打听出那些邪魔,发了一笔横财,从此一哄而散销声匿 迹。”   “你知道那些邪魔的来历吗?”   “江湖双娇有各式各样的朋友,消息灵通得很呢!”   “别卖关子,是些什么邪魔外道?”   “我知道其中几个,最具实力爪牙众多的人,是一代老恶魔黄泉鬼魔罗列。这老魔身边 有不少高手男女,白天很少露面,夜间作案时绘红色大花脸,隐去本来面目,因此从没落过 案。至于邪魔们为何跟踪四海游龙,为何能发横财,我就无法进一步打听了,所以只感到奇 怪而已,毕竟这些事与我无关。”   “他们跟了多远,在何处一哄而散,你该知道吧?”   “不知道。”月华曹娇摇头:“好像……好像听说他们往上航,沿途并没停留,过了岳 州,便没有人再见到他们了,可能过了岳州不久便散啦!”   “四海游龙与无双灵凤呢?”   “他们进四川啦!”   “唔!拨云见日……”他猛地一咬牙。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说你……”   “好人,我的事没有什么可说的。”月华曹娇一声媚笑,投怀送抱媚目流光四射:“我 喜欢你,你喜欢我,两情相悦,不牵涉过去,也没有多少未来,今日你我快快乐乐相聚,明 日欢欢喜喜道别各天涯,不要谈这些不快的事,把握我们的现在。亲我,好人……”   江湖儿女,对人生的看法,多少有点与众不同,对涉入感情生活的事,不怎么计较,也 不认为如何神圣,每个人的看法,都各具相当程度的叛逆性。   “女人,恐怕你并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事,我会在你身发掘出宝藏来。”他在月 华曹娇耳畔含糊地说,轻咬那小巧动人的耳垂:“好宝贝,我找对人了。”   月华曹娇什么也没听清,沉醉在他热烈的拥抱中,快要在他怀中溶化,敏感地带被火热 的唇接触,她快要迷失了。

伏魔剑客与杨琼瑶住在淮南老店,出现寿春老店发生冲突,起因在于他俩前来踩探月华 曹娇的动静,大剑客的消息相当灵通。   迄今为止,杨琼瑶一直就无法知道,大剑客的消息从何而来。   她对江湖道相当陌生,寿州对她也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她连找一个地方蛇鼠的能力也阙 如,找不到门路像盲人瞎马,因此必须跟着伏魔剑客走,她成了一个跟班跑腿。   她以为自己的男装相当高明,瞒得了人,却不知伏魔剑客在信阳,便已发现她是冒牌货 了。   “贾兄,你直接我月华曹娇,岂不是失算吗?我们应该暗中监视她,以便找出与她接触 的人呀!”   她与伏魔剑客沿街返回客店,用不以为然的语气提出意见:“如果她是犯案逃走的凶 手,捉她的人会现身的,你这一来,不啻打草惊蛇。”   “我本来打算了解和她同行的党羽,以便订定监视的行动策略的。”伏魔剑客为自己做 法辩护:“至少,我们已经知道,她这个男伴的武功极为高强,日后对付的策略必须谨慎安 排。哦!你认识这个叫于虹的人吗?”   “这人会不会是在信阳引起注意,神秘难测姓文的文斌其人?”她总算相当谨慎,没把 文斌叫文长虹的事说出。   她对文斌与月华曹娇亲昵地在一起的事,感到震惊和失望,但也知道如果说出她与文斌 交往的事,将会引起邪魔外道的报复挞伐。   在夺命怪医的石屋,文斌曾经放走了两个魔道名宿。   尽管她对伏魔剑客甚有好感,而且并肩明查暗访马首是瞻,但也不想透露所发生事故的 秘密。   这秘密不但影响文斌的安全,也影响了她自己的安全。   更重要的是,她对文斌的情感发展,不容许她另生其他的念头,文斌已成为她情感的中 心。   “应该不会是文斌这个人。”伏魔剑客的语气并不肯定,虎目中有狞猛的光芒闪烁: “这个人不可能与江湖浪女走在一起,双方一照面,浪女的命运便决定了,所谓正邪不两 立。”   “咦!你不认识文斌这个人,怎么知道这人的性格?”她心思灵巧,听出一些疑点。   “我不认识他,但的确知道他的为人。在信阳我曾经花了不少工夫查询了不少人,希望 他是侠义同道,希望和他交朋友亲近亲近。他如果不追捕浪女,我……哼!我饶不了她,她 那个男伴也许不错,但我应付得了。”   “那人手脚很快……”   “学拳千招,不如一快;这仅指一般武功技击而言。如果比内家真力与修炼的火候,快 并非决胜的因素,练成了金钟罩铁布衫,你快速地砍他一千刀也是枉然。老弟,你愿意帮助 我吗?”   “我……”   “两人联手,你我天下大可去得。”   “我可以对付。”她避重就轻:“我对那个人没有仇恨,没有成见,老实说,我也对付 不了他,我有自知之明。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我禁不起他几下重击,刚才在客店我已 经栽在他手下了。”   “你对付得了那浪女?”伏魔剑客扭头注视着她笑问,捕捉她眼神的变化。   “我有把握。”她神色中表露出信心十足。   “你是指哪一方面?”伏魔剑客的话有弦外之音。   “哦!你的意思……”她也听出弦外之音。   “没什么。”伏魔剑客不着痕迹地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朋友之间,这种举动十分平常: “要做一个出色的江湖女英雌,说难不难,但一旦走错一步,正邪立即分野,要走回原路就 不是易事了。这一代的女英豪甚多,堕落的女豪浪女也不少,能把这位出色的女浪人打倒, 那就表示你的武功天下大可去得,江湖有你的地位名气,等于是向江湖名人的途径迈进了一 大步。我有十足的信心,认为你要可以把她从江湖除名,这个姓于的人,由我来收拾他。”   她默然,心潮起伏。   这个叫于虹的人,的确是她所知道的文长虹,不是什么文斌,为何竟然把她看成陌生 人。   她对伏魔剑客甚有好感,虽则在感情的天秤上,文斌的份量要重得多,她当然不希望双 方成为仇敌。   文斌身边有美丽动人的月华曹娇,她能以何种态度唤起文斌昔日对她的情份?   “不要羡慕那女浪人。”伏魔剑客以为她的沉默另有用意,也弄不清她真正的意向,用 鼓励的口吻说:“我敢保证,你日后的成就必可胜过她,你先回客店歇息,留意有哪些可疑 的人前来监视踩探。”   “哦!你……”   “我到各处走走,看能不能找到同道协助。那浪女已和当地某些人搭上了线,所以必定 有人前往客店窥伺。不必心慌,目前他们还不敢公然妄动。”   她不怕有人窥伺,只是心中很乱,神意已投注在寿春老店的文斌身上,并没听清伏魔剑 客所说的话,神情呈现恍惚,伏魔剑客也无法揣测她内心的变化。   伏魔剑客丢下她转入一条小街走了。   她神情落寞返回客店等候。   她知道伏魔剑客是江湖名号响亮的风云人物,有不少朋友或同道可以求助,打听消息的 门路广,她却毫无作为,只能任由伏魔剑客作主处理事务。

果然不出伏魔剑客所料,窥伺的人来得很快。   淮南老店的规模,比寿春老店小些,上房的客院也小,仅有七八间上房。   她的上房与伏魔剑客毗邻,房中的设备简陋,不分内外间,出门便是往来的走道。   人在房中歇息,门外的脚步声清晰可闻,如果门不上闩,似乎随时会有人推门而入。   她返店仅半个时辰,却感到像是度日如年,和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用心乱如麻来形容 确是贴切。   迄今为止,她仍没想通文斌为何一怒离她而去的原因所在。   文斌养伤期间,所流露的关切情意她难以或忘,怎么说变就变的?现在,更有进而反脸 成仇的可能。   房门外不时传入脚步声,很可能是店伙在走动,店中长住的旅客不多,该走的都走了。   她不想外出走动,对门外的脚步声也不在意。   正在胡思乱想,房门传出砰然巨震,很可能被人踹了一脚,或者打了一拳。   她从床上跳起来,第一个反应是将剑插妥在腰带上。   “小子,限你们日落之前,滚出本城远离疆界,不然就埋葬了你们。”门外传来打雷似 的叫阵声,然后又是一声巨响,脚步声匆匆离去。   来示威警告,窥伺的人要来硬的了。   拔闩拉开房门抢出,她讶然止步。   一个粗壮如牛的人,正被一个身材修长,气概不凡的中年人,扣住握了匕首的手反扭, 正向的她房门前一步步退。   显然那个粗壮如牛的人,拔匕首行凶,反而被制住了,被迫向她的房门退。   “谁授意你来踢门警告的?”中年人沉声问,左手制住大汉握匕的右手脉门,左手五指 如钩,扣住大汉的咽喉,在他的房门口止步。   如果扣喉的五指一收一拉,死定了。   “不……不要多管闲事,阁……下……”大汉惊怖中仍然嘴上强硬:“出门人最 好……”   “闭嘴!”中年人沉叱:“谁派你来的?你的咽喉练成铁喉功吗?”   五指徐收,大汉张大着嘴挣扎,一收一放,大汉吃足了苦头,痛得浑身发抖,闭气的滋 味不好受。   “是……是桑……桑大爷的主……意。”大汉不敢不屈服:“本城不……不欢迎这…… 这两个人,警告他们不……不许在本城生事,不……不然……”   “不然怎样?”   “如果对付不了,就……就由官府接……接手处理,把他们弄……弄到死囚牢去……”   “你回去告诉那个什么桑大爷。”中年人放了大汉,把大汉摔跌出丈外:“叫他躲远一 点,以免受到屠家灭门的报应,少管外地人的事,他有家有小,犯得着用全家的性命冒险? 滚!下次一定毙了你们。”   大汉狼狈地爬起,抱头鼠窜而走。   “放心啦!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了。”中年人向她挥手善意地笑笑,泰然转身走了。   “这人是何来路?”她满腹疑云想不通:“他似乎知道我的事,会不会是伏魔剑客的朋 友?”   她知道桑大爷是何人物,莅境的当天,伏魔剑客便将本城的强龙人物,打听得一清二楚 了。   她心中明白,伏魔剑客在寿州没有朋友。   她也没有朋友,不认识寿州任何一个人,不会有人平空助她一臂之力,这位中年人怎么 可能知道她的事?   她一时有前往搭讪道谢的念头,但再一想只好作罢。   在旅店向陌生的男旅客的搭讪,真需要有过人的勇气,她并非真的男人,提不起勇气是 正常的反应。

中年人的客房,在这进院子的最末端,但从门缝中向外窥伺,可看到杨琼瑶这间客房外 面的动静,难怪大汉踢门示警的举动,被中年人看到及时堵住跑不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各处都有人走动,谁监视谁各自心中有数。淮南老店似乎成了牛鬼蛇神的活动中心,明 桩暗桩各展神通。   伏魔剑客与杨琼瑶,明暗间已成为风暴中心。   客店是公众活动的场所,店伙计不可能禁止旅客以外的人进出,对店内所发生的事故, 该不该过问自有分寸,车船店脚牙都是机伶鬼。   姑娘房外发生冲突,店伙们识趣地避免在附近出现,因此这座客院活动的人,减少一半 以上,似乎突然寂静下来了,走的人也轻手轻脚,显得有点鬼鬼祟祟。   中年人的客房外,出现三个人,脚下无声无息,悄然到了房门外,房内的人,不可能听 到他们的足音,堵住了房门互相打手式,用手式传递行动信号。   一把腰刀两匕首出鞘,将有所行动了。   挟了腰刀的人,刚想起腿踢门,房门却恰好倏然而开,显然三人的举动,皆在房内人的 意料中,不等毁门干脆开门迎客。   中年人站在房中央,冷然屹立虎目炯炯,手中有一把连鞘剑,外露的冷森气势十分慑 人。   “进来吧!干什么的?”中年人沉声质问:“你们最好给我满意的解释,我江湖客顾大 同,不是不上道不讲理的人,但也不是省油灯。”   房内景物一览无遗,只有一个人,三比一,在窄小的屋内动手相搏,人多稳操胜算。   等于是亮了名号,三大汉脸色一变。   江湖客顾大同,一个亦邪亦正名气不小的怪杰,武功深不可测,地方豪强碰上这种亦正 亦邪的名人,还真怀有相当程度的畏惧,敬鬼神而远之大吉大利。   “原来你与伏魔剑客是一伙的,分开走相互掩护令人莫测高深。”为首的大汉警觉地入 房,腰刀随时准备挥出:“那位大剑客一到本地,就迫不及待兴风作浪,不久前声势汹汹, 闯入寿春老店耀武扬威。阁下,你们到底为何而来?月华曹娇值得你们如此劳师动众吗?”   “你们看出多少可疑征候了?”江湖客脸上有难测的阴笑:“闭上眼睛掩住耳朵,滚出 城找地方凉快去。从现在开始,不许你们多管闲事,赶快滚回去告诉桑大爷,咱们这些过江 的强龙,不是他这条蛟所能应付得了的,置身事外是唯一保命的良方。”   “你们……”   “或者,桑大爷最好改变态度,和咱们合作,供给咱们所要的消息。”江湖客逐渐增加 压力:“桑大爷并不蠢,咱们光临贵地,所要办的事,与贵地的人并无利害冲突,与贵地的 人无关。如果他死要面子,认为咱们侵犯了他地方豪霸的权威,不知自量强出头干预,后果 不问可知,叫他小心脑袋,哼!”   江湖客等于是承认与伏魔剑客并肩站的人,明分暗合的同伴。   “月华曹娇是大爷的朋友……”大汉硬着头皮说。   “去你娘的!你睁着眼睛说谎。”江湖客大声斥责:“那浪女狼狈逃来贵地,向你们要 求托庇,这是江湖朋友众所周知的规矩,其中不涉及过命交情。身为地主的人,可以权衡利 害,选择有利的行动,取舍权着眼于量力而为,不要与失败者并肩站。老兄,明白在下的意 思吗?”   “好,我明白,我将向桑大爷据实禀告。”大汉终于不敢冒险动手,有意退走。   “别忘了向他陈明利害。”江湖客当然知道不能再加压力,发生冲突将对尔后的行动不 利:“劝他置身事外,对彼此都有好处,咱们办事以各方圆满为旨,如非必要,不想扮过江 的强龙。压你们这些地头蛇,并不能增加咱们多少威望。”   “如何取舍,得由桑大爷作主。在下当然会陈明利害,咱们走着瞧。”大汉向同伴打手 式,徐徐后退:“老实说,你们并非真的强龙,咱们与比你们更高明的人打过交首。真要大 动干戈,咱们会用各式各样的手段和你们了断,你们将发现,寿州不是任何人皆可撒野的地 方。”   三人退出房外,气冲冲地大踏步走了。   寿州不算是通都大邑,地方势力主宰了一切。   一些天下级的过江强龙,在大都会可以耀武扬威,因为大都会有不少天下级的高手名宿 往来频繁。   而且高手名宿相互之间多少各怀成见,各有利害冲突,像一盘散沙,不可能结合成一般 有力的组合,不可能有统一指挥,各行其事各展神通,一言不合便自行了断你死我活,谁强 谁是胜家。   地方豪霸正好相反,本地的牛鬼蛇神全在有效控制下,一有风吹草动,集中全力众志成 城,外来的势力绝难立足,再结合官方的力量稳可将撒野的过江强龙埋葬掉。因此说:强龙 不压地头蛇。   当然,地头蛇也不敢轻易开罪强龙,一旦碰上那些凶神恶煞,那就得大办丧事了,即使 能把强龙埋葬掉,所付出的代价将极为惨重。   总之,强龙与地头蛇之间,习惯性地保持表面上的客气和敬畏,都不希望撕破脸大动干 戈,两败俱伤毕竟不是好事。   桑大爷并不怎么在乎一个伏魔剑客,三两个高手名宿,成不了大事,他有充裕的人物对 付这位大剑客。   当然他心中有数,不想付出重大的代价,只要不损害到他的利益威望,可以容忍的压力 有多大,他会仔细加以衡量,如非必要,不希望与这位大剑客大动干戈。   他以为月华曹娇只是江湖一流人物,伏魔剑客不至于自贬身价将月华曹娇列为目标。   事实证明他料错了,伏魔剑客竟然找上了月华曹娇。   伏魔剑客目下只有两个人,他应付得了。   可是,伏魔剑客另有同伴,同伴到底来了多少,还无法迅速地查出,后续赶来的又有些 什么人物?谁也不知道。   江湖客也是天下级的超等高手,真才实学与江湖身价,与伏魔剑客相当,又是一条强 龙;这是说,他突然增加一倍强敌。   如果再有人陆续明暗间赶到,强敌会增加多少倍?十倍?二十倍?他不敢想。   三大汉走了之后,不再派人前来侦伺了。   躲在房中歇息的杨琼瑶,对外面的动静一无所知,一切皆由伏魔剑客作主安排,供给消 息策定计划,用不着她操心。   当然,她并不知道伏魔剑客另有朋友,躲在暗处策应,伏魔剑客显然无意告诉她其中秘 辛。

游湖的兴趣,已被伏魔剑客的挑畔所打消,月华曹娇不再提游放马湖的事,和文斌在她 的房中品茗聊天,似乎心有灵犀,都在等候变化。   二人口中暂且不提伏魔剑客的事,心中都在等候后续的情势发展,   伏魔剑客不是省油灯,不会就此罢手的,仓卒间交手落在下风有损颜面影响声威,怎肯 就此甘休!迟早会前来讨回公道的。   杨琼瑶也可能不甘心,一定会随同伏魔剑客前来作进一步了解。   杨琼瑶当时的神情变化,文斌看得真切,那种惊讶羞急惶恐的神情,令他心弦为之动 容。   但他必须强迫自己,把往日相处的情怀抛至脑后,他自己的事已经处理因难,无暇兼顾 个人情感上的问题了。   “你从湖广来,急急忙忙绕道走寿州,一定有了困难。”文斌轻抚着她的发髻,在她耳 畔低语:“告诉我,你在湖广发生了些什么事?为朋友分忧是道义,何况我们已是亲密的朋 友,我愿为你分忧,困难多一个人承担,活得也轻松些,是吗?   他必须不着痕迹地,突破月华曹娇的心防,套出行刺王吏目的秘辛,找出主谋人的底细 来。   经过亲密的接触,月华曹娇已经把他看成亲密的伴侣,耳鬓厮磨手眼温存百无禁忌,整 个胴体偎在他怀中,在他的轻抚紧拥中快要迷失了。   “于虹,我不要你介入我的是非中。”月华曹娇并没有完全迷失,思路甚至更清晰些, 捉住他温润的大手,按在火热的粉颊上轻抚:“不瞒你说,连我也不知道到底何处出了差 错。”   “说嘛!也许我可以替你找出问题所在来。”   “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月华曹娇终于吐露一点讯息:“一些同道在湖广发了财,我 和孔姐蓦然心动,也想到湖广碰碰运气。上个月才到武昌,本来毫无门路,最后由两个颇为 神秘的同道,引见一个自称姓李的人,要我们去杀一个公门败类,花红是一千两银子。就这 样,我们去了。”   “结果……”   “结果几乎丢掉性命,碰上了可怕的人物。”月华曹娇不由自主打冷战,叹了一口气: “结果,立即受到更为神秘的人追杀,只好见机溜之大吉。总算够机灵,运气也不错,能逃 出河南湖广地境,这辈子我不会再经过这两处地方。”   “委托的人姓李,李什么?”   “你也相信?我就不相信他真的姓李。”月华曹娇苦笑:“要不是我和孔姐身上的盘缠 快告罄,才不会接这笔买卖呢?那姓李的有两位同伴,会面处在蛇山的北麓树林,洽商时他 们如有不同意见,就避至远处自行商量。他们不知道我练了两成天耳通秘术,我有一次的确 听到他们之间的一些对话。”   “内容是什么?”   “那位留了山羊胡的同伴,曾经向姓李的说:公羊兄,咱们召集人手已来不及了,远水 救不了近火,火迫眉睫,必须立即解决,一千两银子绝对值得。原来他们坚持只给五百两银 子,后来给一千成交的。”   “公羊兄……公羊兄……”文斌自言自语。   “在和我们当面洽商时,那两名同伴皆称他为李兄,所以我敢肯定。他们的姓名全都是 假的。”月华曹娇没留意他脸上的神色变化,事实上也看不到脸面:“再就是他们所供给的 消息,仅说那位公门败类,只会一些普通拳棒。结果,却是武功并不比我们双娇差多少的高 手,如果我们只去一个人,很可能反而送掉性命。”   “娇娇。”文斌突然问:“你肯定偷听到的称呼没有错?”   “错不了的,于虹。”月华曹娇说:“相距仅十余步,他们的声音并不太低,我相信我 的耳力和偷听的技巧,我可以专注地听到特定的声音和方向控制。你是说……”   “那姓李的叫公羊兄?”   “是呀!江湖上出人头地的高手名宿,姓公羊的人不多,雄所称的同道,当然指侠义人 士,鼠窃口中的同道,也就是专指小偷。   所以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一个侠义英雄,决不可能把一个采花大盗称为同道。   月华曹娇是江湖浪女,江湖人士几乎众所周知,浪人浪女不但在男女情欲上不检点,也 为非作歹无所不为,如果将其列入邪道,其实并不贴切。   有时候,这些浪人浪女,也会做出一些令人称道的好事。比方说,向强梁挑战敲诈勒 索,一个侠义英雄,不见得敢向强梁挑战叫阵。   月华曹娇知道自己浪女的身分,江湖朋友也众所周知,真没有几个正道人士和她打交 道。但文斌敢和她亲近,所以不可能是正道人士,因此她把文斌看成同道,至少也希望是同 道。   伏魔剑客就是正道人士,文斌等于是向正道人士挑战,当然是她的同道啦,是同道才能 志同道合,走在一起天经地义。   “要查出真相,必须回到武昌府城去查。”文斌故意忽略话题,顾左右而言他,其实他 必须回避同道的话题:“第一步,我带你去找三绝剑客公羊雄。”   “什么?你疯了?”月华曹娇几乎要跳起来,大惊小怪:“我好不容易逃出天罗,你要 我又去投入地网?我告诉你,提起武昌我都会做噩梦,这辈子我决不会再踏入湖广一步半 步,天下大得很呢!何处不可快活逍遥?别提这件事好不好?我认了。”   “要消除灾祸,唯一可行的是把灾祸的根苗掘出来。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不听。”月华曹娇倚在他怀中,扭着小腰肢撒娇:“我再也不要想这件事, 一提起我就会做噩梦。我承认我不是真不怕死的女强人,能活下去是最愉快的事,尤其是有 你在身边,我非常怕死。再踏入湖广,我一定死。”   “娇娇,你现在仍然活在时时可生不测的凶险中,不如冒险彻底挖除祸根殃苗。”   “至少凶险仍远。”月华曹娇坚持不吐露内情:“伏魔剑客找麻烦,算不了凶险,这在 闯荡江湖的人来说,这是一种小意外,在天下任何地方都会发生,平常得很。即使那位大剑 客恼羞成怒,也不敢拔剑行凶,他如果胆敢不顾一切,我寿州的朋友,一定可以将他送上法 场。”   “他会在夜间行凶,或者在无人目击处拔剑。”   “我不会笨得让他有行凶的机会……”   拍门声震耳,拍得甚急。   文斌警觉地将她扶起,沉着地到了房门旁,打出要她启门的手式,在门旁戒备。   她轻轻拉开门闩闪在一旁,用脚将门拨开,假使门外的人用暗器攻击,绝对伤不到她 的。   “曹姑娘,准备走!”门外站着两名大汉,无意入房,为首的大汉语声急促,又道: “行囊不必拾掇,自有人前来善后携走,快!”   “怎么一回事?你是……”她一怔,从门后闪出急问,她并不认识这两个人。   “那个住在淮南老店的伏魔剑客,另有同伴秘密陆续抵达,将对你不利,必须及早离 开。”   “他真敢在这里撒野?”   “可能的。桑大爷已经查出,他确是冲你而来,来的人真不少,已经露面的有江湖客顾 大同。等到他们的人到齐,布下天罗地网,想撤走摆脱他们,就不是易事了。在下奉命先带 姑娘找地方安顿,再耽搁就来不及了,很可能派来监视的人,已到了左近啦!快!快走!”   “这……这天杀的混蛋,怎么可能冲我而来?罢了!这就走。我这儿还有一位朋 友……”   “我知道,是帮你阻挡伏魔剑客的姓于旅客,一起走吧!要争取时间。”   她心中大急,拉了文斌的手奔出房外,她并没留意文斌的神色反应,更没看到文斌脸上 泛起的一丝冷笑。两大汉也急于离去,领先急奔。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十三章 桑家大院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十三章 桑家大院   每个人对外界所加的压力,所承受的程度各有其极限。   压力一旦超过临界点,超过所能负荷的极限,便会产主激烈的反应,抗力将爆发出最大 能量。   如果抗拒不了,便会断然爆炸与对方同归于尽。   这就是闯道者应有的豪情,不然就不要涉入江湖,做一个平平凡凡安份守己的百姓,规 规矩矩凭一双手辛勤工作,以养活自己,养活家小,等候大限至时,伸手蹬腿有一大堆儿女 送终,寿归正寝福寿全归。   五爪蛟有钱有势,能承受相当沉重的压力,韧性极强,在本州的权势人物中,以他的实 力最为庞大,一般来自各方的压力压不垮他。   他有压力承受的临界点,但这一生他从没碰上逼近临界点的压力。   由于韧性强,所以做任何事都不想走极端,能过得去就慨然抬手,把事圆满摆平不伤和 气。   老实说,凭伏魔剑客这号人物,在他的地盘内撒野,他一点也不在乎,真要动刀动剑你 死我活,伏魔剑客绝对不可能活着离开他的势力范围。   只是,他不想走极端。   但伏魔剑客另有党羽,而且人数不少,对他构成严重的威胁。   不但有威胁,而且一步步加压,毫不留情地向他的权势挑战,甚至不向他的爪牙假以词 色,没有商量的余地。   重要的是,伏魔剑客没有向他挑战的理由。   伏魔剑客更没有向月华曹娇大动干戈的理由。   客店的冲突事故微不足道,即使一个三流的小混混,也不会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把命豁出 去拼了。   压力已达到临界点,他必须断然处置,如果他撒手不管,今后他五爪蛟还有脸在外叫字 号?   提前把月华曹娇弄走,是釜底抽薪的可行计策,把人藏起来,就无法再引起不必要的冲 突了。   伏魔剑客这些外地的过江强龙,不可能长久在此地逗留,目标已经无法寻觅,刀剑便没 有用武之地。   江湖声望与江湖声威是两码子的事。   实力与江湖地位,却有密切的关连。   江湖地位再高而没有实力,充其量只能凭名号招牌唬人,没有拥护的人,就没有地位。 有也只能算虚名,起不了多少作用。   伏魔剑客的声威比他高,他的地位与实力,伏魔剑客望尘莫及,只要他举臂高呼,伏魔 剑客便将面对潮涌而至的刀山剑海。   压力还没达到爆炸点,他作最后一次努力。   淮南老店的款待贵宾客厅,足以容纳大批贵宾。   他带了四名随从,借淮南老店的客厅待客。   客人仅来了伏魔剑客和杨琼瑶,江湖客已经外出游玩。   伏魔剑客曾经对促驾的随从,坚决表示没有其他同伴,也声称与江湖客交情泛泛,不能 替江湖客作主接受邀请,那不关江湖客的事。   客厅中气氛并不紧张,五爪蛟无意扮压宾的地主,有意息事宁人,所以沉得住气笑容可 掬。   宾主双方各怀鬼胎,客套一番气氛相当友好,双方第一次见面,都能保持必具的礼数态 度。   “在下真不明白,贾兄为何会与曹姑娘发生误会。”主人五爪蛟客套毕,立即谈上正 题:“贾兄是名动江湖的风云人物,何必与曹姑娘这种小有名气的人计较?在下愿出面担 当,要曹姑娘当面向贾兄陪罪道歉,不知贾兄还有何要求,可否明示?”   主人亲自到客店作鲁仲连,愿意促使月华曹娇陪罪道歉,可说是给足了面子,小小的误 会冲突,如此调解应该皆大欢喜。三方面都不是睚眦必报的凶残邪魔外道,如此解决应该算 是圆满收场。   “桑大爷,你真不知道在下找那浪女的用意?”伏魔剑客冷笑着问。   “在下只知道……”   “你只知道在寿春老店所发生的表面事故。“   “还有骨子里的内情?”   “对,在下是从河南追踪她的。”   “哦?愿闻其详。”五爪蛟脸色一变。   问题不单纯,月华曹娇隐瞒了真相。   “她在武昌作案,杀了人远走高飞。”伏魔剑客脸色一沉:“桑大爷,你在包庇犯了案 的杀人凶手,这件事你碰不得,沾上手用淮河水也洗不干净的。”   “这……”五爪蛟脸色大感不安。   月华曹娇曹经将出事的经过向他说了,并没有说出所办的事牵涉到血案,隐瞒了重要的 情节,根本不知道追逐的人是何来路。   但如果伏魔剑客是受官府的委托,带了人前来缉凶的,他如果插手包庇,后果便颇为严 重了。   假使伏魔剑客向州衙投文要求协助缉凶,他便失去官方的助力,伏魔剑客这些人,便可 公然大张挞伐,他承受不了。   伏魔剑客一句话就扣牢了他的心思,他怎能表示有能力包庇犯了案的杀人凶手?   “想想后果吧!桑大爷。”伏魔剑客增加一些压力:“你只要撒手不管,就没有你的事 了,而且那浪女另有仇家要找她,我希望把她的仇家也引出来。你把她藏到何处去了?”   这些含有威胁性的话,隐约透露出某些讯息,五爪蛟是成了精的老江湖,已听出讯息中 的凶兆。   “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人不是我藏起来的。”五爪蛟心中不安,但应付从容:“她和那 个姓于的小白脸,自己找地方藏匿。我也清楚地告诉你,我从现在起,不干预你们双方的 事,脱身事外概不过问,我的话有如保证,你们看着办好了。再就是寿州不是我五爪蛟一个 人的天下。天下每一座州县,都有不少豪霸级人物各自称雄,你们最好不要把攻击的矛头指 向我,我根本不可能主宰全局,不要找不到她,就唯我是问。腿长在她身上,她一个老江 湖,知道如何趋吉避凶,也该知道我包庇不了她。话我已经挑明了说,看你们的了。”   “你推得一干二净……”   “该说我明时势识兴衰,识相地不敢得罪你们这些过江的强龙,坦然表明脱身事外的立 场,作最大的让步,如果你们过分煎迫,你们将增加不少劲敌。”五爪蛟的语气渐趋强硬, 实在承受不了进一步的煎迫,气冲冲地说完,拂袖而起。   五爪蛟的态度转为强硬,伏魔剑客的气势居然滑落,真要反脸,身为客人的伏魔剑客, 不见得可以稳占上风,很可能与全城为敌,成为众矢之的。   以伏魔剑客的名望身分,决不容许以这种藉口,压迫五爪蛟,胁迫恫吓,公然引起流血 冲突,日后别想在江湖叫字号,假剑客的名头将不胫而走。   “记住脱身事外的诺言。”伏魔剑客沉声说:“你最好没有把柄被我抓住。”   “我会遵守我的承诺。”五爪蛟在厅口止步扭头冷冷一笑:“你如果再进一步欺人太 甚,我五爪蛟豁出去和你玩命到底。”   伏魔剑客本来就没有加紧煎迫的打算,冷然目送五爪蛟带了随从离去。   真要激起全城豪霸的公愤,日子并不好过。   压力的增减,必须适可而止,物极必反,反的代价是相当可怕的,很可能两败俱伤,或 者同归于尽。

文斌和月华曹娇并不知道,领他们找地方藏匿的人,到底是不是五爪蛟桑大爷的爪牙, 反正情势已不容他俩拒绝,即使觉得可疑,也只好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   藏匿处在城内一条小街的一家普通民宅内,庭深宅老,像是破落户,里面仅住了几个风 烛残年的老男女,见到客人受理不理不好相处。   领路人交代他俩,切记不可再在外走动,天黑之后,再派人来领他们偷越城关,离城到 乡下藏匿一段时日。   城内不能久藏,短期间是安全的。   外面的一切动静,他俩无法知悉,不再有人前来找他们通消息,成了又聋又哑又瞎的人 了。   月华曹娇并不介意,她完全信任五爪蛟的安排。   文斌也不介意,成竹在胸静观其变,他心中的打算,月华曹娇是无法臆测的。   两人在厢房歇息,整座院子静悄悄的。   一位老苍头送来一壶茶便走了,不再有人理睬他们。   “你猜,他们会替我们安顿在何处藏匿?”月华曹娇向文斌问,并不耽心会处:“也许 会把我们送上船,载到凤阳一带暂避风头,走远些,安全比较有保障。”   “呵呵!你问我的意见,却又自己作答,不觉得好笑吗?”文斌大笑,对藏匿避灾的事 毫不放在心上:“上船应该最安全,船往下放一泻数百里,河上客货船甚多,怎么追踪?”   “真上船?”   “五爪蛟不会让我们上船,虽然上船最安全。”   “为何?”   “他另有打算。”   “咦!你并没有见过五爪蛟,怎知道他的打算?”   她感到意外,文斌不像是信口开河的人。   “猜呀!”文斌神色轻松,不像在用心机:“从豪霸们的心态猜测,大概所料差不了多 远。”   “你的意思……”   “如果把我们送上船,船一离埠,想把我们追回,谈何容易?”   “追回?”她脸色一变,问题严重。   “五爪蛟舍得将根基作孤注一掷吗?”   “这……”   “伏魔剑客只有两个人露面,其他的人为何偃旗息鼓?这表示伏魔剑客已有来硬的打 算,必要时,由那些在暗中的人动手煎迫,出了人命事故,也与他无关。五爪蛟能不顾一 切,和这些超级强龙孤注一掷?所以一旦走投无路,把你我交出,是消灾弥祸的不二法 门。”   “这混蛋……”   “不能怪他。不过……”   “不过什么?”   “他仍有一拼的本钱,而且一旦拼,他有七成胜算,大队捕快民壮对封锁州境,一定可 以把那些人埋葬在这里,死伤与他无关,当然他的爪牙也将有重大损失。所以,他的打算会 让外地的人做噩梦,所谓外地的人,包括你我在内。”文斌泰然自若加以分析,似在作情势 的评估。   “你……你说得好严重……”   “不信你且走着瞧,天一黑,带路的人将越城往北走,沿途是否有凶险,得看伏魔剑客 那些人是不是呆瓜蠢蛋了。呆瓜蠢蛋会在客店里张口向天,等酒菜从天上掉到他们嘴里。那 些老江湖大剑客不是呆瓜蠢蛋,他们会加强留意五爪蛟的行动征候。”   “咦!你说得像真的一样。”月华曹娇耽忧的神情一扫而空,认为文斌在信口开玩笑: “这些事,让五爪蛟操心吧!他如果没有三分颜色,怎敢开染坊?伏魔剑客与江湖客那些 人,对我也没有多少威胁。于虹,说说你的事,我对你一无所知……”   “按理说,伏魔剑客根本不可能小心眼对付你。”文斌仍然回避主题,不想说有关自己 的事:“何以五爪蛟把他看成须严加防备的对手,未免太不合情理。真正要对付你的人,应 该已经赶到了,为何毫无动静不见发动,反而有不相干的伏魔剑客出面找麻烦,委实令人起 疑。怪事,他们在等什么?”   “咦!你的话才真怪呢!”月华曹娇捉住他的话柄:“你说他们,指谁?谁又在等什 么?”   “从武昌开始追逐的人。”   “这……”   “你逃的速度并不快,离开武昌就躲躲藏藏,在信阳又逗留了一段时日,故布疑阵并不 急于远走高飞。这期间,追逐你的人,必已十万火急把党羽或可用的朋友召来了,应该已经 到达寿州。我料错了吗?”   “他们不会来得那么快,也不容易算准我走寿州道。”月华曹娇不以为然,等于是肯定 文斌料错了:“也许,他们去追日精孔姐,或者向北追至开封,我有把握他们不知道我的走 向。找五爪蛟庇护,只是防备可能发生的意外而已。”   “是吗?但愿如此。”文斌仍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懒散神情:“大家都在等,等可能发生 的变故。好像大家都不急,认为变故不会发生。伏魔剑客无意中介入,毫不影响大局,小枝 节小意外,调剂一下情绪无伤大雅。但俗语说:见微知著。小小意外,很可能是大灾祸的先 兆。我认为这一切意外和所呈现的情势反应,很可能与大局有关,但也觉得不必操之过急, 静观其变看致底还会发生些什么怪事。娇娇,你在信阳到底受到什么人胁迫?在信阳逗留了 几天,在各处公然走动,最后悄然溜之大吉,多少可以看出那些人的来历呀!”   “我一点么看不出他们的来历,他们都是化装易容的行家,人数也不少。”月华曹娇叹 了一口气,一脸沮丧:“似乎随时随地,都有人突然在身边出现,警告我们不可擅自离境, 不然立即用暗器格杀。我和孔姐不得不公然四处走动,找江湖朋友打听消息,与江湖朋友保 持接触,躲在客店里怎能知道情势变化?”   “有道理,现在我们就对外面的动静一无所知。”   躲在屋子里,整座住宅静悄悄,就算对街的房舍失火,他俩也不可能知道。   等待,日子难过。

三更天,淝河石桥真的鬼影俱无,不可能再有人行走,寿州城已在沉睡中。   七个人在桥北的桥头等候,像七个幽灵。   终于他们听到脚步声了,桥上出现了五个人影。   三名大汉佩了单刀,领文斌和月华曹娇北行,匆匆越过石桥。桥头的七个人现身迎接, 与三大汉匆匆嘀咕耳语片刻,立即就道向北走。   九个人护送,五爪蛟真够朋友。   一阵埋头急走,沿途毫无警兆。   进入八公山区,既然听不到风声鹤唳,也不见草木皆兵,只有几声零落的野狗长号,以 及几声凄厉的鸟啼,打破夜空的沉寂。   先后有伏路的暗桩发出声号,最后一次声号传出,小径旁闪出两个人,领他们进入灯火 全无,但庭深院广的桑家大院。   从桑家大院外面看,的确黑沉沉灯火全无。   大院占地甚广,位于山坡上,四周茂林修竹围绕,事实上外人根本不可能接近观看,当 然看不到灯火。   大院深处,却另有洞天,里面更是灯火通明,虽是深夜,仍然有人在各处走动。   他俩终于被领入一座堂屋,眼前一暗。   原来灯光减少了一半,而且所有的灯笼都是淡绿色的,发出朦胧的幽光,堂区中似乎鬼 影憧憧。   堂上没有案座,三个怪异的人像是坐堂的审案大老爷,堂下两侧,也排列了十二名打扮 怪异的男女。   所谓的男女,是从身材上看出来的,不能从打扮上分辨,因为所有的穿章打扮可说是完 全相同的。   包括坐堂的三个人,清一式黑帕包住头面,仅露出一双光闪闪的大眼,全身穿宽大黑 袍,袍袖也特别宽大,仔细看,好像罩着一个大黑布袋;至于袍内隐藏了些什么,不可能看 穿内部的牛黄马宝。   十五个人,打扮完全相同,绿光幽暗,这些人不言不动,如不留心,必定以为他们是行 尸,那股诡秘妖异的气氛,会把胆小的人吓得半死。   真像森罗殿,幸好没有扮牛头马面的人。   总算不错,堂下放了一张长凳,大老爷坐堂,堂下是没有座位的,犯人唯一的行动是跪 下。   “坐。”堂上柔后坐在中间的人,仰手示意两人落坐,简简单单一个字,也带了五七分 鬼气。   当踏入堂口第一步时,月华曹娇已惊得心底生寒,死挽着文斌的手膀,身躯呈现颤抖脚 下不稳,得靠文斌支撑,以免脚软走不动。   文斌毕竟是男人,男人胆子要大些,碰上神秘诡奇有关妖魅鬼怪的事,不能扮软脚虾, 因此他不住轻拍挽在臂弯中的小手,表示鼓励和安抚,腰干挺得笔直,步履从容直趋长凳, 沉静地挽月华曹娇坐下。   虎目扫了十五个人一眼,发现其中没有桑大爷五爪蛟。就算是有,他也无法分辨出来, 绿光幽暗,他不可能仅从外露的一双眼睛,分辨出主人在不在场。   月华曹娇不住发抖,甚至不敢向堂上观望。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声如洪钟,驱走不少鬼气:“阴森可怖怪神秘的……”   “闭嘴!”堂上那人沉叱。   “闭嘴就闭嘴。”他大声说,事实并没闭嘴。   “你们知道处境吗?”   “不知道。”有问他当然答:“咱们连你们是谁也槁不清,更弄不清东南西北,摆出这 种阵仗,你们是什么意思?哪一位是五爪蛟桑大爷?”   “你们是请求托庇的,没错吧?”那人不回答他的问题。   “是曹姑娘请求托庇,桑大爷答应她的,我不是。”他大声地说:“曹姑娘是在下的朋 友,所以陪她前来看看究竟,了解情况才能放心,关心朋友理该如此。”   “你别做梦了,伏魔剑客那些人,是冲你们两人而耀武扬威的,你们两人落在他手中, 死路一条。”   “笑话!你别危言耸听好不好?那位大剑客凭什么要我和曹姑娘的命?在外行走的人, 碰上了看不顺眼,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小事一件,即使是下三滥也事后不再寻仇报复。那位仁 兄是名动江湖的大剑客,难道比不上一个下三滥混混?再说,我们也不怕他,曹姑娘向桑大 爷请求托庇,另有原因。”   “那些混蛋,正是输不起的下三滥,你们在客店侮辱了他,他纠众行凶宰你们天经地 义,谁教你们招惹了他?等于是向他的大剑客权威挑战。曹姑娘的仇家,近期内可能将蜂涌 而至,保证让他们无迹可寻,必要时咱们甚至会埋葬他们。由于伏魔剑客这些混蛋出现,必 须尽快让他们销声匿迹。”   “曹姑娘已经向桑大爷表示过,一切听任你们安排,我一点也不在乎伏魔剑客,让他找 我好了。我在寿州还有几天逗留,他最好离开我远一点。”   “他们已露出狰狞面目,正等候机会向你们下手。”   “我等他们。”   “人多人强,你毫无机会的,况且你如果落在他们的手中,曹姑娘藏匿的天机岂不泄露 了。”   “这……”   “所以,你们必须同时在寿州消失。曹姑娘,你已经受到安全的庇护,世间从此没有你 月华曹娇这号人物,仇家上天入地也找不到你的踪迹。”   “我……我……”月华曹娇几乎语不成声。   “你知道我们的来历,是吗?”这人的嗓音提高了一倍,阴森之气却没减弱。   “听……听说过……”月华曹娇抖得更为厉害了。   “你算是老江湖了,应该知道。”这人的目光转投在文斌身上:“你呢?也知道?”   “也听说过。”文斌点头。   “真的?”   “应该不会错。”   “说说看。”   “天下十大神秘教派之一,活动在凤阳地区的幽冥教。你们人数有限,但都是神出鬼 没,可以白昼幻形的高手,但通常不在白昼出现。贵教的五鬼搬运术神乎其神,一夜之间, 可搬空一座官库的金银,可掇走一百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卖给需要美女的豪门大家做妾侍, 再里应外合,搬空豪门大家的金银珍宝。贵教的所作所为,我毫无兴趣,那不关我的事。”   “很好。”   “但我要知道,你们如何安顿曹姑娘。”   “那也不关你的事。”这人阴森森的嗓音又变,变得更为令人心寒。   “在下是曹姑娘的朋友。”   “你仅认识她两天。”   “友情不在认识时间的久暂,阁下。”   “那是你的看法。”   “所以我关心她,我的看法认为应该如此。”   “你最好关心你自己,嘿嘿嘿……”这人的阴笑特别刺耳,可怕极了。   “呵呵呵!”文斌也怪笑:“关心自己,是理所当然呀!人想活得平安富足并不容易, 一切七情六欲都必须费尽心机去争取,如果连自己也不关心自己,岂不是不把自己当人看了 吗?”   “大概你已经明白你的处境了,嘿嘿嘿……”   “我明白,但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曹姑娘。”   “她的美貌和武功,都是第一流的,本教亟需她这种特殊人才,等带她至本教的香坛, 正式入教之后,便着手加以训练琢磨,她将是本教极为出色的弟子。”   “原来如此,难怪曹姑娘怕得要死。”文斌伸手轻抚月华曹娇的粉颊,像在欣赏一件心 爱的珍品:“你们有了她,进出豪门大户更容易了。摄来的女人美的并不多,美而会武功的 更少之又少,美而兼淫荡且武功出色的更如凤毛麟角。曹姑娘三者皆兼,可说十全十美,是 你们梦寐以求的好人才,但她有天生反叛的性格,不会甘心受人奴役……”   “一入本教之门,必定对本教忠心耿耿,她一切已具的性格,都不再存在,而由本教的 长老重加塑造,比她原来的性格更出色。”这人得意地打断他的话:“所以,月华曹娇其人 已经不存在了……”   “因此,没有人再追究她了,她已经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她只是贵教一个泄欲与攫 取财物的工具。一个在祭坛上骗凡夫俗子贡献财物与膜拜的赤裸幽冥女神,或者替你们周旋 于豪绅巨贾内堂秘室的灵媒。至于我……”   “把你的家产财物全部贡献给本教之后,你就可以在幽冥世界获得永生,不再受轮回之 苦了,有许多人还无福进入本教的灵界殿堂呢!”   “呵呵呵!我的武功比伏魔剑客还要高强,做贵教的弟子是不是大有用处?”   “不,本教不能收你这种人才相貌特殊,本性暴烈意志坚强,气势不同凡响的人做弟 子。人才出众极易引人注意,对本教的发展反而有百害而无一利,而且武功的高低,也不是 本教选择弟子的首要条件。你将和曹姑娘一同被带入后面的香坛,由本教的灵堂长老,替你 施予摄灵大法,了解你的家世根底,以后会派人随你返家去,接收你的家财产业,之后你就 可以正式升入灵界永生了。”   “哦!看来,你们已经决定我和曹姑娘的命运了。”   “是的,而且是早已决定了。在你们第一次在本城露面时,便已决定了。”   “我……”   “不要意图反抗,年轻人。也许你的武功很了不起,但在这里武功毫无用处,任何意图 反抗的举动,都只是白受痛苦枉受折磨的蠢事。你现在,除非我的命令站起来,否则你自己 绝对无法挺身的起来,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看。”   “有这么厉害?”   “不错。”   “呵呵!如果真有这么厉害,你实在用不着白花那么多工夫,浪费时间和我唠唠叨叨 的,干脆一下子就控制我的灵智任由你摆布,岂不免得劳师动众省事多多?我听你说过摄灵 大法。”   “那是本教弟子的绝技。”   “连一个三流巫门男女,也会摄灵大法,可知你们的道行,实在不怎么样。好吧!我也 不想多事,按你们的计划办事好了,反正会来的终须会来。我的家财其实值不了多少的,几 千亩田地,几家行号兼盐商,几座庄院,几柜金银,一些珍室古玩,在吴头楚尾的豪门世家 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要怎么样处理,你们瞧着办好了。”   “哈哈哈……”这人狂笑着,阴森之气一扫而空,得意极了:“那简直就是一座大金 矿,你家在吴头楚尾,距这里也不远,好!真的好,这就领你们进香坛……”   警锣声打破夜空的沉寂,其声急骤绵绵不绝传入。   门外冲入两个也是浑身黑的人,发出急促的呼喊信号。   堂中一片乱,堂下的十二个人立即快速向外飞奔。   为首的人举手一挥,离案急抢下堂。   快要崩溃了的月华曹娇,感到腰肢一紧,被文斌的大手所挽住,将要软化的身躯缓缓升 起。   然后阴风乍起,黑影闪动如魅,满堂幽光乍明乍灭,只感到身躯如在狂风中飘舞,眼前 一片朦胧,人已逸出阴森诡秘的秘堂。   整个大院人影往往复复奔窜。   有些地方出现火把的红色光芒。   有些地方传出暴叱声。   接着传出铿锵的金铁交鸣,以及震撼夜空的震天长啸。

桑家大院内到底有多少房舍?有多少外围的建筑?有多少地道秘室?恐怕五爪蛟桑大爷 也不知道。   层房套院其势连绵,院中有院屋中有屋,所有的房舍皆不高,栋与栋之间不易分清,防 火巷窄小,白天在里面绕来转去,也不易分辨身在何处。   院内的人却不多,住的全是桑大爷的心腹,长工佃户都住在东北角三里外的下庄,心腹 不可能太多,因此大院内能舞剑动刀的人只有三二十个而已。   其他都是只会一些花拳绣腿的人,碰上武功高强的人派不上用场,呐喊助威吓唬三流人 物聊可胜任。   入侵的人,却是高手中的高手,而且人数不少,桑家大院像被捣破的蚁窝。   文斌乘乱带了月华曹娇脱身,不分东西南北,各处灯火全无,屋内更是黑暗,两人只能 摸索着觅路。   他们不时可以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却无法看到人影。   好不容易钻入一座小院子,终于可以看到天光了。   “从屋上走。”月华曹娇已恢复了元气,指指屋顶示意:“在屋子里摸索,何处才能脱 出这座鬼魅横行的妖宅?必须尽快脱身。”   “上屋?你受得了暗器攻击?”文斌却极力反对登屋:“防卫的人都蛰伏不动,在屋上 动的必定是敌人,向动的人发射暗器,很可能四面八方向一点集中目标攻击,你受得了?而 且……”   “而且什么?”   “我还不打算走。”   “你……”   “我要知道是哪些人袭击桑家大院,更要找五爪蛟讨公道,先找地方躲藏,天亮后再 说。这附近没有人走动,可能是不重要的地方,正好歇息,走。”

文斌完全估错了桑家大院的实力,大院防卫的力量薄弱得超出他想像之外。   当然他并不知道,大院已经派出近半人手,在州城监视伏魔剑客,以及几个可疑人物的 动静,事实上大院的防卫为已减了一半。   他更是没有料到,入侵的人不但人数超出他的预料,来人身手之高明,也出乎意料之 外。   桑家大院的人,更是做梦也没料到强敌如此之强。   入侵的人以三人为一组,近攻用刀剑,远攻用暗器,每一组皆以快速的行动猛然突入, 然后另一组超越。   每个人皆穿了夜行衣,戴了仅露双目的怪头罩,用声号指挥进退张合,见人就杀,碰上 门窗一概击毁。   几组人像一把尖刀,猛然锲入片刻便贯入中枢,所经处波开浪裂,血肉横飞中狂野地向 各处席卷。   冲向东院的一组人,浑身浴血抢入院子里。   大院的人衣衫不整,总算手中有兵刃,两个人高举火把,五个人刀剑左右一分。   “什么人敢来本院撒野?亮名号……”为首的中年人挺剑厉叱。   没有把话说完的机会了,对面三支剑有如爆发的激光,光一现剑气便已压体,入侵的人 无意打交道,身形一现便挥剑直上。   蓦地,剑影漫天,风吼雷鸣。   “铮!”为首的中年人百忙中一剑封出,火星飞溅。   糟了,剑被震偏空门大开,还来不及躲闪,对方的剑光已顺势锲入,狠招长虹贯日快得 令人目眩,锋尖奇准的贯入咽喉,一撇剑人倒剑滑出。   剑光再次旋发,风雷再起,劈断左侧另一个人的右脚。   一照面便摆平了两个人,攻击猛烈如雷霆,另两个穿夜行衣的人也从右方切入绕至后 侧,把另三个防守的人击倒。   三人向前一涌,把丢掉火把逃命的两个人刺死,剑出如穿鱼,逃命的人以背向敌而又逃 得不快,注定了是输家。   三人毫不迟疑地踹倒一座门,狂风似的无所畏惧冲入,里面立即传出惨叫声,有人被杀 了。   不与大院内的人打交道,不留活口,谁也不知道入侵的人是何来路,也无法估测到底来 了多少人。   好一场惨烈的大搏杀,桑家大院有一半人糊糊涂涂送了命。   防守的阵线全被冲垮了,没有能挺得住的高手防卫,而且宅院过于广大,桑察大院比一 座不设防的城差不多,任由入侵的人八方纵横。   幸好入侵的人不用火攻,房舍甚多容易隐藏,一些惊破胆的人,放弃抵抗找地方躲起 来,敢挺身据险死守的人不多。   入侵的人控制住大局之后,停止轰雷掣电似的攻击,开始分组逐屋搜寻首要的爪牙,进 展相当缓慢。   全力搏杀与在黑暗中逐屋搜索,是两码子的事。   一鼓作气的雷霆攻击维持不了多久,逐屋搜索时,气势已到了强弩之末,精力也耗损得 差不多了,人毕竟不是铁打的。   而且有些房舍,入侵的人也不敢贸然冲入,仅在外面击毁门窗,一沾即走避免进入中 伏,也意在恐吓屋内的人,逼屋内的人外出决战。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十四章 趁火洗劫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十四章 趁火洗劫   文斌并不知道情势,也不知道藏身的地方是不是大院的重要所在,反正不见有人防守, 有足够的地方藏身。   两人挤在一处室内走道旁的一处隐蔽壁角里,左面不远处是黑暗的走道,有几座小窗, 隐约透入一些星光。   视力特佳的人,隐约可看到附近的概略轮廓,视觉锐利,也就是所谓的夜眼,当然不可 能像猫一样灵敏。   月华曹娇对天视地听术颇为自负,附近的动静一清二楚,以为文斌的修为除了武功比她 高之外,其他方面皆比不上她这个老江湖。   但经过秘堂的变故、她对文斌有了更高的评价,文斌所表现的胆气和应付那些人的机 智,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时,她整个人快要陷入崩溃境界了。   她知道幽冥教的底细,那是一个极为神秘,专门利用女色和残忍的手段劫财,可驱神役 鬼的可怕组合,列为江湖十大妖异教派之一。   人数并不多,但真正的教中弟子,都经过易心变性的训练,脱胎换骨完全变了本来的面 目。   且成为半妖魅性的生财工具,替教中的一些首脑人无止境地敛财,当然自己也获得颇为 令人羡慕的享受,也一生都受到禁制。   她如果成了幽冥教的弟子……她连想也不敢想。   她对江湖浪女的生涯十分满意,自由自在惬意刺激,比那些被家庭束缚得死死的女人, 活得愉快万倍。   现在要她改变成幽冥教的弟子,不但要失去自己,还得永远受到禁制听命行事,她宁可 死掉。   文斌居然不怕幽冥教,她大感意外,居然在动乱刚发的刹那间,将她带出十五名神秘高 手的包围,像电火流光般逸走脱出神秘殿堂。   这期间,她浑身因惊惧而发僵,根本无法行走或活动,完全是被文斌挟住移动的,仅神 智可以察觉感受到身侧的模糊变化而已。   她对文斌的估价猛然提升,把文斌看成她的保护神,一切听由文斌安排,信心与勇气逐 渐恢复,她本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名女人。   她挤在文斌身侧,全神留意四同的声息。   “我们该乘机远走高飞的,于虹。”她在文斌耳畔低语着:“等双方胜负已决,恐怕脱 身不易了。”   “我要看结果。”文斌语气坚决:“要弄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旦胜负已判,双方的 死伤也就差不多了,正所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谅他们也拦不住我们,有幸目击幽冥教与 仇家对决,也该看到结果呀!这是十分难得的机会,毕竟这种事不可能每天都有发生。”   “你……你好像真的一点也不害怕,幽冥教的声威……江湖朋友可说是闻名而变 色……”   “事已临头,怕能解决问题吗?”文斌倚壁席地而坐,坐得松散惬意,毫无害怕的现 象,信手轻抚她的肩颈:“一旦你面对所要发生的事害怕,存活的机会便减少了许多。你挥 出的剑,发挥不了一半功能,所以俗语说,置之死地而后生,置之死地便会勇气倍增,活的 机会也倍增。幸生不生,必死不死,道理并不复杂。”   “我……”   “你害怕,我知道。”文斌轻抚她发凉的脸颊,安抚她惊恐的情绪:“那些人在殿堂摆 出的阵仗,已经让你丧胆了,我还以为你真是不怕死的女亡命呢!所以……”   “你少挖苦人了好不好?”她抓住文斌的大手抱在胸怀里:“如果我真的不怕死,为何 被吓得像漏网之鱼逃离湖广河南?”   她以为文斌的大手,定会在她身上给予她温存,却发现那只大手,拒绝在她颇为自负的 敏感地带停留,反而向上一抬,抚上她柔软腻滑,但最为脆弱的咽喉,强而有力的手指令她 产生寒意,一点也不愉快。   假使五指一收,会有何种结果。   幸好她没想到结果,而且大手的强劲感及时消失,五指的肌肉放松,变得温暖柔软极 了。   “所以什么?”她在文斌怀中转首追问。   “没什么。”文斌不加解释:“听,好像快要结束了,桑家大院是输家。”   “怎见得?”   “如果入侵的人走了,必定有人现身大呼小叫收拾残局,四处一定有人走动。”   “有人来了。”她警觉地从文斌怀中跳起来。   “对,从右面来的,两个人……不,三个人。窜走的速度不慢,似乎熟悉房屋的格局, 黑暗中仍可知道方向,是桑家大宅的人……后面一个不是,走走停停,但走时速度很快,近 了,小心。”   文斌的听觉视觉,都比她锐敏些,她只能听到脚步声,文斌却有如目击所发生的活动情 形。   事实上,正在向他们接近的人,仍在二三十步外的邻室或毗邻的厅堂中,即使是白天, 也无法看到那边的景物。   她的听觉比视觉灵敏,夜间视觉在黑暗中作用不大,听到声息,眼中看不见人影,但她 仍然知道危机已近,还来不及再躲起来,模糊的人影已经突然幻现在身旁,走避已来不及 了。   噗噗两声闷响,幻现的两个人影出现得突然,幻没也快,突然向下一挫便不见了。   两个人躺在地下,并没有消失不见。   “咦!”她讶然轻呼。   “击中脑门,昏了。”黑暗中传来文斌细小而清晰的语音:“你不该站出去的,差一点 点就被他们撞上了。贴壁站,第三个人来了。”   她看不见文斌,以为文斌还坐在壁角下呢!   听声辨向,她已感觉出快速接近的人了,急急闪退,黑暗中交手太过危险。其实她仍然 心虚,没有出手攻击的勇气,来人如果武功比她高强,仓卒间出手她有输无赢,也不知该如 何出手与该攻击何处部位。   又是一声闷响,依稀中她看到文斌出手的形影了,出手打击精准无比,一击便中那人要 害。   这次,她看到冲倒在她身旁地面的人影了,人影直滑出丈外,手脚在着地时便失去活动 能力,所以摔倒的声响特别沉重。   “你干什么?”   感觉中,她知道文斌按住了那个人。   “我要一把剑,这个人正好佩有剑。”   “杀掉他们。”她咬牙切齿:“整座大院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不能杀。”文斌出现在她身旁,手中有一把连鞘长剑:“这时杀掉他们,岂不成了谋 杀的凶手?那边有声息,走,去看看。”   文斌伸手挽住了她,不由她不走。

任何一处建筑,一座宅院,一栋房舍,都有所谓名义上的禁区。   比方说房屋的内堂,就是外人止步的禁区,俗语说:内无三尺之童。意思是说,家中的 儿童长高至三尺,就不许进入内堂了,三尺之童仍然是男人。   桑家大院不但有一处禁区,而且有许多处禁区,某人可以进入某一处地方,规定得非常 严格,擅自闯入,很可能立即被处死。   攻击这种大庄院,禁区是主要的攻击目标。   入侵的人有备而来,胜局已定之后,自然而然地向禁区行致命一击,以竟全功。   宅院深处的一座小院,双方的主脑人物终于见面了。   小院子有灯笼,有火把,光度不算太明亮,足以让双方的人堂堂正正打交道。   这是两组奇怪人物的组合,火光下依然鬼气冲天,主人一方有九名之多,全穿了黑宽 袍,黑头罩,只露出一双怪眼。   入侵的人有十一名,鸦青色的紧身夜行衣,青巾缠住头面,也仅露出双目,兵刃系在背 上。   穿袍的身材显得宽大壮实,多了几分神秘阴森鬼气;穿夜行衣的浑身都是劲,杀气极为 凌厉。   只消看第一眼便可分出敌我,外露的鬼气杀气,也明显地可以感觉出来,气势各有春 秋,很难明白说出谁强谁弱。   主人站出来打交道的人,就是胁迫月华曹娇的发话人,嗓音鬼气减弱了许多,增添的是 愤怒怨毒的感情,所说的每一个字,都饱含怒愤怨毒,也流露出隐约可以发觉的恐惧和不 安。   “你们杀光了我的人,手段极端残忍。”主人凄厉的嗓音极为刺耳,像是冤鬼呼号: “你们到底是何来路,到底想要什么?就这样无缘无故突然杀人,刀如雷剑如电,暗器像是 追命符,没给我们任何分辩的机会,这算什么?你们无权如此恶毒地残害我们。我一定要知 道,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我们的作为手段,决不比你们幽冥教残忍,我们是凭正常的杀戮,来惩戒你们的。” 夜行人主脑声如洪钟,压下了对方阴厉的气势:“幽冥教的罪行,用不着我多说,你心里有 数。至于这次袭击,与你们的罪行无关,你们的教徒弟子并不多,还不成气候,所以往昔我 们不想在你们身上浪费工夫,你们所积的财宝也有限。”   “那又为了什么?”   “来向你要月华曹娇,顺便搬空你们所积的财宝。”   “什么?月华曹娇?”主人骇然叫:“你们……你们是伏魔剑客的人?可能吗?你 们……”   “你不需要知道,无此必要,我也不会告诉你。指给你一条明路,也是唯一的活路,你 如果不合作,我要杀光你们。”   “你……”   “我再郑重地警告你,你们任何人有任何异动,有如雷电的暗器,必定向你们聚合集 中,贵教的妖术非常了得,所以我门决不容许你们有从容施展妖术的机会。”   十一个人的兵刃皆不在手中,双手自然下垂在身侧,掌心到底藏了些什么歹毒暗器,对 方不可能看到,更不知道种类和数量。   施展妖术与未修至五六成火候的内功一样,需要有充裕的时间才能施展,决不可能手一 伸就有天兵鬼怪降临,没有机会运气行动劲道就能爆发。   九个幽冥教的人,已暴露在高手的暗器威力圈内。施展妖术需要时间,而使用暗器的人 早就严阵以待了,双方如果发动,暗器将在刹那间取得胜机。   “我要求按江湖规矩……”   “去你娘的江湖规矩。”入侵首脑沉声大骂:“你幽冥教从不理会江湖规矩,凭什么要 别人守规矩?快将月华曹娇从地窟带出来,不然……哼!”   “我们还来不及囚禁这浪女,当时情势紊乱,她乘乱逃走,很可能死在香坛的机关里 了。香坛附近设有禁制,那浪女不可能活着逃出。你们要她死,死在我这里与被你们杀死, 有什么不同?你们反而省事……”   “混蛋!我们如果要她死,她早就死了,哪能等到今天才杀她?”   “那……你们……”   “她真逃走了?”   “是的,与那个花花公子于虹一起逃走的。”   “不知道下落?”   “天太黑,出了门就失了踪。”   “那你对我们毫无用处了。”   “动手!”   十一人双手齐动,满天雷电问幽冥教九个人集中攒射,有如暴雨打残荷,每一枚暗器都 是致命的追命符。

十余名入侵的人,正在兴高采烈选取金银珠宝。   幽冥教的确人数并不多,入侵主脑说他们所积的财物有限,却估计不正确,因为有些珍 宝是难以估计价值的。   然而,幽冥教所获的财物,却是以珍宝为主。   这是密室中的库房,箱与柜所盛的珍宝数量可观,灯光下打开箱柜,满室闪烁着珠光宝 气。   室外,摆了七具尸体,是把守金库的人,仅经过短暂的格斗便被杀死了,有一半是被暗 器击毙的。   已被击毁的库门旁,也搁了两具穿夜行衣的尸体,入侵的人也付出两个人的代价,得派 两个人将尸体带走。   九个人所能携带的珍宝数量必定可观,因此所有的箱柜都被打毁,所有的珍宝皆分别装 在大袋里带走,形容为洗劫一空,最为贴切。   两个人正仔细地处理自己人的尸体,把尸体的手脚用布条固定好,以免在扛走时碍手碍 脚,带走尸体以扛在肩上最方便省力容易。   两个人一面整理尸体,一面负责库外的警戒,让在库内洗劫珍宝的人安心工作。   库外是一条小走道,悬了两盏照明灯笼,有人接近,皆在有效的监视下。   库门外的小堂屋也在四周悬灯,光度相当明亮,七具幽冥教弟子的尸体,就散布在小堂 屋内。   是打破坚牢库门的声浪,将文斌与月华曹娇引来的。   灯光在夜间也有引导作用,情势不明时,便会像飞蛾一样,向有光的地方扑去,以便看 清情势。   冲入走道,脚步声便引起两个入侵暴客的注意,放下正在处理的同伴尸体,跳起来发出 有警的信号。   文斌领先冲入小堂屋,但看出两个穿夜行衣的人,不是桑家大院的爪牙,也看到被杀死 的七具尸体,嗅到刺鼻的血腥味。   “是外来的人,正好弄清底细。”文斌伸手猛然将月华曹娇挡至身侧,顺手一推:“小 心暗器……”   四枚三棱透风镖,快得目力难及,幻化为四道寒芒,分别向他们连环攒射,显然已看出 现身的人是敌非友,所以先下手为强,用暗器立下杀手。   月华曹娇身形被推动的刹那间,镖以分厘之差掠过左腰肋擦衣而过。   两声脆响,文斌手中的连鞘长剑,奇准地拍飞两枚透风镖,身形并没移动躲闪,迎面站 在飞行路线上打击暗器,是极为危险的愚蠢举动。   月华曹娇惊出一身冷汗,两枚透风镖令她毛骨悚然,如果文斌挡慢了一刹那,两枚镖皆 可能贯入肚腹。   库内涌出八个人,每个人皆背了一个大包裹。   “原来是强盗。”文斌大感诧异:“桑家大院确是抢劫的好目标,可是谁有那么大的实 力,敢在虎口拔牙?你们真不简单。”   八个人脸上的神色,看不见变化的景况,但外露的双目,光芒有显著的改变。   一打手式,连同外面的两个警戒,放下手上的大包裹,不约而同掏出暗器准备群起而 攻,而且有些人拔兵刃。   文斌对抢劫桑家大院的强盗毫无兴趣,而且心中称快,一拉月华曹娇的纤手,身形一闪 便退回走道,在暗器像飞蝗般到达之前,已消失在走道口。   警号发出了,各处都有穿夜行衣的人穷搜,直至五更将届,方撤出桑家大院。

桑家大院房舍甚多,但人丁少,每一处角落,皆可隐藏不受干扰。   入侵的人大开杀戒,狂风暴雨似的雷霆攻击极为惨烈,见人就杀,大院的人心胆俱寒, 幸运的人已作鸟兽散。院内已经看不见有人出面抵抗,任由入侵的人大肆穷搜,如入无人之 境。   入侵的人除掉死伤的几个人之外,仍有二十余名之多,想搜遍这种大宅,大白天也得三 两个时辰。   文斌一点也不耽心,和月华曹娇藏身在一座大宅内,找到一处窄小的空房间,两张条凳 作床,以剑作枕歇息睡大头觉。   月华曹娇则在唯一的小床安睡,其实睡得并不怎么安稳,不时拉长耳朵凝神倾听各种声 息,对听觉深具信心,深信有人接近绝难逃过她的听觉。   她耽心有人破门而入,哪能放心安睡?   文斌就睡在床口的长凳上,毫无呼吸的声息发生,仅感觉出人的确在床口安睡,天太黑 无法看到,像是她的保护神,她知道文斌不会偷偷丢下她溜走。   她与文斌厮熟得像情侣,有过亲密的接触,手眼温存亲昵得如胶似漆,幸而文斌把待得 住而未及于乱,她颇感失望。   她真不了解文斌是哪一种怪男人。   她有把文斌拖上床,同衾共枕的欲望,却又耽心有人闯入。身在险中,两方面的人都不 会放过他们的,两个一旦上了床,那就成了不设防的城,毫无抗拒的能力,必定会任人宰 割。   因此,尽管她多么希望,文斌能在床上抱住她温存燕好一番,却又被恐惧的念头所打消 了。   就在各种念头扰乱心神中,终于精神感到不支,朦朦胧胧的,半睡半醒的,不知时光飞 逝。   某一种声息猛然惊醒了她,反射性地陡然挺身坐起,第一个直觉反应,便是抓往置于身 衅的连鞘长剑。本来是和衣而睡的,小蛮靴也没有脱下,任何时候惊醒,也可以有时间迅速 应就。   看清床口长凳上睡姿安详的文斌她才猛惊醒,天已经亮了,曙光从小窗透入,难怪可以 看清文斌的身影,她大为吃惊,天亮了脱身不易。   “于虹,醒一醒……”她从床尾跳下急叫。   “不急不急,人刚抵达前一进的堂屋里,而且人不多。”   笔直躺在长凳上的文斌,张开虎目向她安详地微笑:“按常情估计,不可能是留下来的 强盗。”   “天亮了……”   “对,天亮了,强盗们的暗器威力有限,幽冥教的妖术也无用武之地。再睡片刻吧!好 像你睡得不安稳,精力未复疲劳未消,多歇息片刻就多一分精力。”   “你沉睡得好香甜,怎么知道有人到了前一进的厅?”她大感惊讶,意似不信:“我好 像是被某种声浪所惊醒的,现在听不到任何声息。”   “就是知道,你不信?”   “除非你会元神出窍术。”   “那是幽冥教的绝活,我欠学。”文斌挺身坐起,将剑插在腰带上:“那就前往求证, 信不信立可分晓。我猜可能是幽冥教劫后余生的人回来善后。天杀的混蛋五爪蛟,希望他没 死在强盗手中,他用这种手段来胁迫我们,必须还我公道。”   “你用剑胜得了伏魔剑客吗?”她跟在文斌身后走向房门:“那位大剑客的剑术,非常 了得极为自负,就称之为伏魔剑法,可以降妖伏魔,夸称是大师级的名家,所以荣登这一代 的风云人物宝座。”   “我很少用剑,我觉得剑这玩意,用来搏斗总有点拖泥带水的感觉,所以有人称之为舞 剑。我对剑走轻灵的格斗术不怎么欣赏,我的剑不是用来舞的。他娘的!他们最好不要逼我 拔剑。”   拉开房门,沿回廊绕至前进屋,从东厢钻出,正屋敞开的厅门内,飞快地奔出九个人 来。   没错,真正的主人到了:五爪蛟桑大爷。   所有的人皆穿了正常的服装,佩了刀剑,似乎与幽冥教无关,白天不会有戴头罩扮鬼魅 的人出现,谁也不敢指证这些人就是昨晚的幽冥教徒。   “咦!是你们?”五爪蛟大惊失色,极端警戒的神情,示出心中的惊惧与愤怒。   “混蛋!你以为见到了鬼?”文斌气势凶凶逼进:“你竟敢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对付我 们,你他娘的活得不耐烦了。说!你是幽冥教的什么人?你必须还我公道,为你所犯下的罪 行负责。”   “你这无聊的花花公子,给我滚到一边凉快去,没你的事。我找的是这个浪女,她是祸 胎,坑死了我百十个人。”五爪蛟指着月华曹娇大叫大嚷:“你居然没被他们杀死,看来我 的祸患未了。”   “你这天杀的滥痞,脸呈忠厚心存恶毒的狗王八。”月华曹娇想起昨晚的遭遇,激动得 像男人一样跳脚大骂:“你用这种恶毒手段对待朋友,江湖朋友不会放过你的,我月华曹娇 早晚会邀集朋友向你讨公道的。我没被他们杀死,你居然感到意外,这表示你事先已经知 情,你到底在玩弄什么恶毒的阴谋诡计?”   “那些杂种是冲你而来的,我却把你这瘟神误请到家里来,不知大祸接踵而至,真是偷 鸡不着蚀把米。算我活该倒楣,我认了,你走吧!但愿你能平安走得了。”五爪蛟居然熄了 怒火,仍有余悸地挥手逐客。   “什么意思?”月华曹娇惑然问。   “你没被杀死,他们不会罢手的,势将追你上天入地,你所经处必定灾祸随之。”   “他们为何冲我而来的?”月华曹娇愈听愈心惊。   “半点不假。”   “怎么可能?你知道他们是何来路?他们抢劫你的库房,与我何干?”   “我知道他们是何来路。”右首那位粗壮的中年人大声说。   “你?”   “我,断魂刀客古奇,你该听说过我这号人物。”   “唔!凶残五刀客之一。”月华曹娇大感诧异:“你的声威名头,皆比五爪蛟高得多, 居然做他的爪牙,替幽冥教做打手保镖。你在江湖甚有地位,见多识广,所以你说知道那些 人的来路,我相信,他们是……”   “我在桑大爷家做客,快半个月了。”断魂刀客不直接答复她的话。   “不要扯题外话,那些人的来路……”   “天网。”断魂刀客声如洪钟般震耳,像是有意向众人公开宣告。   月华曹娇心中一震,脸色大变。   “胡说八道。”她心虚地否认对方的宣告,大声地掩饰心中的不安。   她心怀鬼胎,一直不敢说出在武昌碰上天魁星的事,亟力避免提及天网,如果也不小心 露了口风,谁还敢收留她而与天网为敌?   五爪蛟如果知道了内情,肯定会把她当成瘟疫的,把她驱逐出境,以免天网找上门来 了。   “你这家伙睁着眼睛说瞎话。”文斌也是心中有数的人,挺身大声掩饰:“你把天网看 成什么滥组合?他们会对付曹姑娘这种江湖小有名气的人?”   “我不知道曹姑娘从湖广逃至河南,从河南逃来寿州的原因何在?天网是否要对付曹姑 娘,当然我也不可能知道究竟,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昨晚突然以雷霆万钧的快速声势,袭击 这里杀光所能看到的人,洗劫桑大爷金库,的确是天网做的好事。”   “拿证据来。”文斌不悦地沉喝:“就算天网知道桑家大院是幽冥教的山门,也不屑前 来加以摧毁。你断魂刀客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浪人刀客,不是下九流的三姑六婆,说话算数, 岂能信口开河?”   “我不能给你确凿的铁证,但我可以把目击的事实来旁证所说不假。”断魂刀客拍拍胸 膛表示负责,所说的话有担当。   “你是目击者?”   “昨晚我就住在这里。”   “你能证明什么?你认识他们中的什么人?”   “可能我这浪人刀客,正在走霉运,也可能是有幸,两年中三次碰上这些人。上两次, 他们的确大呼小叫,亮出旗号切口天网恢恢,这次却闷声不响大杀特杀。三次目击我十分幸 运,皆能及时走避漏出天网外。”   “这也能算是旁证?”文斌不屑地质问。   “凭我五大刀客之一的名头声望,我所目击的事绝对可以作为旁证。第一次是去年七月 初,地点是湖广长沙的回龙谷龙溪村。那是三湘第一豪绅,与黑白两道皆有联手挂钩事实, 可任意翻云覆雨的豪霸,绰号就叫翻云覆雨唐世禄的大田庄,天网不但杀得唐家几乎鸡犬不 留,而且洗劫一空,天网的主事人自称都城隍,我亲眼目击他亮出绰号呼切口,我在唐家作 客,第三天夜间时出了事。”   “都城隍……那是第四区的辖区……”文斌喃喃自语着,声音旁人无法听清。   “第二次是今年四月初,在南京安庆府枞阳镇乾坤绝刀刘四海的家,我仅住了两天,天 网的主事人是天魁星宇文天枢,他亮名号时我恰好躲在一旁的阴影里,刘家的人也伤亡殆 尽,财宝被洗劫一空。这次,我又碰上了。”   “真是天网?”文斌的脸色一变。   “我认为是的。”   “你认为?”   “其一,他们的穿着打扮,虽然与上两次不同,但袭击的方式,攻击手法之猛烈,出手 的惊人气势,可说是完全一致的,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们不曾粗声大气呼喊切口,主事人 也没亮名号,但杀人与洗劫方式手法,毫无疑问完全相同。”   “我可以证明他们是来找曹姑娘的。”左首那位身材如猿猴的人接口:“我多臂猿张太 极为人很坏,但从不说谎捏造事实。昨晚我本来向外逃走,却一头撞入秘坛左近,躲在脊檐 的瓦沟中,目击陶教主偕同四大护法一些人,与入侵的首脑人物打交道。相距不太远,部分 的话皆可听得清楚,那人的确是向陶教主索取月华曹娇,而陶教主根本不知道曹姑娘与你于 虹的下落,没等我听出底细,一阵致命的暗器,杀光了所有的人。”   “他娘的!我错过机会了。”文斌轻呼。   “你说什么?”五爪蛟惑然追问,没听清文斌所说的话。   连站在一旁的月华曹娇,也没听清所说的活有何意义。   天网执行制裁,仅诛首要而不波及不重要的人,不会被他们主动下杀手追魂夺命。   除杀首恶人物而不劫财,这是天网的信条宗旨。   文斌已经知道,曾经发生天网滥杀与劫财事件。   安庆府枞阳镇乾坤绝刀事件,他是主事人,首要一除,便率领天罡七星扬长撤走,根本 不知道尔后所发生的事故。   那次,他仅搏杀了几个星宿盟的首要,也杀了几个投宿在该处,洽商加盟的几个枭雄, 那些枭雄曾经帮助乾坤绝刀参与搏斗。   他这次去找广平桥的联络人徐元奎,徐元奎却告诉他,天网已背离了天网的宗旨,最近 两三年已走上了令人失望的邪道。   安庆府枞阳上镇乾坤绝刀事件,以及青龙庄变故,天网不但杀绝赶尽,而且放火洗劫一 空。   徐元奎向他透露了一些很有价值的消息,他知道有一批神秘万分的人,而且人数甚多, 专门暗中蹑在天网身后伺机趁火打劫。   这些人对天网的行动,似乎了如指掌,简直就是天网的影子,人到影随,几乎要合而为 一了。   昨晚他以为这些人,是抢劫桑家大院的强盗,事不关己不劳心,懒得计较轻易地放过他 们。   这些人很可能真是天网的人,追缉月华曹娇理所当然,江湖双娇刺杀王吏目的事,可能 已被天网查出线索了。   可是,多臂猿说这些人向陶教主索取曹娇,目的并非在杀死曹娇,原因何在?委实令他 百思莫解,疑云重重。   他错过机会了,坐失良机。   “我们走吧!不要在这里听他们胡说八道。”他不再理会五爪蛟的质问,拉了月华曹娇 的手举步离去:“五爪蛟失败得已经够凄惨了,我们不便再落并下石向他讨公道。走,让他 们善后。”   此地已无逗留的必要,那些人如果目标真在月华曹娇,以后仍会伺机行凶的,他必须再 给对方有发动的机会,回城便可达到招摇的目的。   不能让月华曹娇害怕得真找地方躲起来,躲到穷乡僻壤,那些人便找不到目标,他的妙 计也就落空了。   早一步离开,月华曹娇便少接触一些令人害怕的消息。   “你们最好找地方躲起来。”五爪蛟在他们身后高叫,也许是天良发现而好意相劝: “天网找你们。伏魔剑客那几个杂碎,也在城里等你们,像伺鼠的猫。昨晚我就是为了防范 他撒野弄玄虚,所以带了人在城里等候他发动,假使我的人全在家,死伤决不会如此惨 烈。”   “你如果在家,现在决不会仍然站在阳光下。”文斌止步扭头冷笑:“人愈多,死的人 愈多。伏魔剑客那些人居然不知道你的打算,可知见识有限,昨晚我还料定他们会在我们后 面跟来撒野呢!岂知却料错了,来的却是意外的不速之客。你是幽冥教的重要人物吧?”   “不关你的事,你最好装聋扮哑。”   “牵涉到我,就关我的事了。你给我牢牢记住,别想在我的家财上打主意,也不要在曹 姑娘身上再生毒谋,不然,哼!”   其实他心中有数,幽冥教已经完了,陶教主已经下地狱去了,五爪蛟绝对不敢再打出幽 冥教的旗号东山再起,而且得旦夕提防天网卷土重来。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十五章 慧剑情丝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十五章 慧剑情丝   消息一点一滴地汇聚,文斌慢慢地整理出头绪,万事兼备,只欠东风,如果没有重要的 人来找月华曹娇,他就无法掌握来龙去脉的机契。   与一些不相关的人打交道,他感到失望和不耐烦。   所遭遇的人皆与他所追寻的线索无关,似乎每件事都是节外生枝凑巧碰上的,对他所要 办的事毫无帮助,他只是在浪费时间。   昨晚那些扮强盗的人,他抱持存疑态度,并不敢完全否定是天网的人,天网不可能出动 如此庞大的人手。   以他那一区的天网任务执行小组来说,第一区有三小组:五功曹、四大游神、七天罡, 他这一组人数最多,七天罡七个人,主要责任是对付实力强大的目标,有时甚至不需出动七 个人。   上次枞阳上镇事件,也仅出动五星,远道出击,经过事先的调查。认为五个人就够了, 果然顺利达成任务;而事后的杀人抢劫纵人行动,需要多少人手才能达成?   这次桑家大院的夜袭,入侵的人绝对不少于三十名,所以不可能是天网,却可能是跟在 天网后面,杀人放火抢劫的那群神秘歹徒。   但也表示天网一定派人来了,但并没发动;至于为何这群神秘歹徒反客为主,抢先袭击 的内情,他怎么想也理不出头绪,找不出合理的解释。   踏上返城的大道,已经是日上三竿。   大道上有三三两两乡民在来,对他俩的穿章打扮,投以异样的眼光,把他俩看成外地来 的香客。   四顶奶奶庙的香客,一年四季都有,从南京凤阳一带来的豪门香客为数不少,这些香客 的穿章打扮本来就怪异,本地乡民不以为怪。   月华曹娇对他的态度,显得更为亲昵了,挽住他的手膀相倚相偎,不理会乡民异样的眼 光。   “你相信昨晚那些强盗,是天网的人吗?”他拍拍挽在臂弯中的柔软小手问:“你逃离 湖广,是不是真与天网有关?”   “我不知道。”月华曹娇心中一虚,硬着头皮说谎:“我一个权势两空的女浪人,哪配 受到天网眷顾呀?昨晚那些强盗也许真是冲我而来的。”   “也许?”他笑问。   “在信阳,就有一些神秘的人,在我和孔姐身边神出鬼没活动,不时示威警告,意图不 明,可知人手相当充足,所以我和孔姐心中害怕,不得不偷偷分道扬镳溜走,因此也许就是 信阳那些人追来了。”   “有道理。”   “我好害怕。”月华曹娇女亡命的形象消失了,还真有几分楚楚可怜相:“五爪蛟见利 忘义出卖朋友……”   “不,那不是出卖朋友,而是恶毒地坑害朋友,他会受到报应的。”   “他已经受到报应了,死了好几十个人。”月华曹娇苦笑:“这叫做恶有恶报。只是我 也不好过,真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困境,找地方庇护的打算落空,又得像丧家之犬般逃 命了。”   “不要怕,有我呢!”   “老天爷!你应付得了那么多人?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那些人都是可怕的凶 神恶煞,昨晚的事,我现在仍然感到心惊胆跳。”   “没有什么好怕的,娇娇。如果你心胆俱寒,害怕得毫无斗志,那就注定要遭殃,他们 会毫无顾忌地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今后只要不在容易受到围攻的偏僻地方逗留,只在大街 人烟稠密处走动,他们哪有机会,重施昨晚那种强盗式的袭击?只要有一个人落在官府手 中,他们的根底便会被发掘出来了。我们在州城走动,他们就没有机会群起而攻,只需防备 有人行刺,可保无虞。可是,我有点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   “多臂猿的话,应该可信。”   “也许吧!”   “那些人并不想杀你。”   “确是如此,真想杀我,我和孔姐恐怕早就埋骨信阳了,绝难逃过他们的毒手。”   “其中必有可怕的阴谋。”文斌冷冷一笑。   “我不知道。”   “也许我知道。”   “你认为……”   “不久自会分晓。那些混蛋在干什么?”   文斌向前一指,剑眉一轩,不悦的神情流露。   远远地,可看到三里外的石桥,路的行树下,伏魔剑客和男装的杨琼瑶并立。   另一株树下,江湖客与四名同伴,五双怪眼向他俩狠盯,随他们的接近,而逐渐向路中 移动,挡路的意图显而易见。   “拦路打劫。”月华曹娇光火地说。   “他娘的!真是年头大变,堂堂名动天下的大剑客,为了两句不中听的话,就下流得扮 起拦路打劫的强盗来了,真是死不要脸,令武林朋友蒙羞的贱货。”文斌骂得更难听,气大 声粗,连在三里外石桥行走的人,也可以听清他的咒骂。   “这个寡廉鲜耻大剑客,光天化日在客店调戏我而受辱,不甘心纠众拦路劫财劫色,江 湖朋友怎么说?”月华曹娇被文斌的气势所鼓舞,胆气恢复了,也用悦耳的嗓音叫嚷:“真 是不要脸!”   “江湖朋友怎么说?你不是看到了吗?”文斌用手向众人指指点点:“看吧,这几位无 耻仁兄,就代表了江湖朋友,他们不但不耻贾大剑客的卑鄙行径,反而死不要脸帮助贾大剑 客向你打劫施暴。你希望江湖朋友主持正义,替你主待公道?别做梦了,娇娇。”   六个男的快要气炸了,半弧形列阵堵住去路,扮男人的杨琼瑶脸色难看,盯着月华曹娇 直咬牙。   “说得也是。”月华曹娇往文斌身边靠,偎在文斌肩下快要粘在一起了:“大剑客的狐 朋狗友,当然要帮他打劫有福同事啦!”   “你少废话!女人只有你一个,他们这么多人能同享吗?”文斌的确心中不快,说的话 锋利如刀:“我倒要问问,这个无耻大剑客,到底心目中有没有天理国法,他有何理由在这 里拦路劫财劫色。伏魔剑客贾永豪,你最好说出让我信服的理由,不然我要揍得你满地找 牙。”   “你这混蛋原来是个疯狗泼皮。”伏魔剑客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独自上前逼进咬牙 切齿:“我要把你所说出的脏话,一个字一个字打回你的肚子里去。你们两人没死在桑家大 院,委实令人难以相信,但五爪蛟包庇不了你们,这比青天白日更明白。你这混蛋羞辱在下 的过节,必须和在下了断,躲不掉的,没有人再敢包庇你们。”   避重就轻,理由不管对方是否信服,反正瞄人一眼也可能惹来杀身之祸,受到羞辱而兴 师问罪报复平常得很,拦路算过节的理由已经够充分了。   文斌虎目怒睁,将月华曹娇推至一旁。   “你这狗娘养的,从何处得来我们没死在桑家大院的消息?”文斌跨出两步,便逼近至 伸手可及的距离:“这里面有玄虚,你得乖乖从实招来。桑家大院受到神秘人物袭击,连五 爪蛟也是赶回后才发现的。你他娘的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昨晚桑家大院所发生的事故?此 中大有可疑。招!你这狗养的杂种。”   伏魔剑客怎受得?愤怒地伸手拔剑,被文斌狞猛的气势所慑,本能地被逼退两步拔剑发 威。   伏魔剑客的同伴,更为激怒,一名虬须戟立的大汉速度最快,斜刺里冲出大喝一声,就 是一记力道万钧的狠招渔阳三挝。   只见双拳连环抢攻,拳风已可外发伤人,贴身抢攻劲道增加三倍,击中人体,很可能把 人体打得骨碎肉烂,甚至崩裂而散。   文斌早已运动戒备,突袭无效,用小盘手作小幅度封架拆招,上拨下切三拳瓦解,猛烈 的拳劲皆被封偏,远出八尺外依然传出风雷声。   两人出手之快,真有如轰雷掣电,拆势刚尽,反击更为迅疾。   两声怪响,拳掌在大汉的头中两侧着肉,狠招钟鼓齐鸣有如迅雷疾风,几乎同时在大汉 的头部痛击,力道、速度、部位、控制得非常准确;双太阳穴是致命要害,下手过重立可致 命。   大汉就在拳掌着肉失去知觉,然后被抓住腰带飞摔出丈外,向另两名扑上的中年人猛 砸。   文斌的身影,出现在伏魔剑客身侧。   变化太快,结束也太快了,伏魔剑客的剑,仅拔出一半,剑身仍没离鞘,不可能用剑行 凶了。   一声急叱,伏魔剑客采取最正确的行动,断然放弃拔剑,双掌齐出真力骤吐,一记推山 填海阻挡逼来的人影,反应之快无与伦比。   “不……要……”   同一瞬间响声的急呼,人随声至,伸手一记切掌从中锲入。   杨琼瑶曾经在夺命怪医的石屋中,目击文斌举手投足重创众凶魔的威力,如果用同样的 手段对付伏魔剑客,结果将令人心惊胆寒。   杨琼瑶与伏魔剑客并肩站,怎能眼看伏魔剑客遭殃?   她看出危机心中一急,不由自主地出手,阻止两方的劲道正面接触,利用引力下沉的绝 学化解危机,出手时并没想到是否力所能逮,反射性的行动,不可能预估后果。   力场中心发生爆炸性的激震,劲流砰然四散,化为几道激涌的气旋,干燥地面浮尘迸扬 而起。   三人在气爆声中,向三方暴退。   伏魔剑客的背部,撞倒了两位同伴,三个人跌成一团,浑身尘土狼狈地爬起,撒腿便 跑。   文斌连退五六步,稳住马步脸色一变。   三种性质各异的劲道汇合,产生惊人的爆发力,巨大的迸发力道,震得他的护体神功猛 然压缩,感到如受千斤巨锤狠狠地的撞击。   气欲散功欲消,内腑也一缩一胀似要爆炸,眼前发黑耳中轰鸣,马步虽然勉强稳住了, 也摇摇欲倒。   受波及的月华曹娇,震飞出两丈外,摔落时依然翻滚,衣裙凌乱狼狈万分。   杨琼瑶倒摔出丈外,屈一膝勉强站起,口角有血迹,无神的双目不住眨动,注视文斌片 刻,举步踉跄离去。   走了几步,回头又瞥了文斌一眼,叹口气重新举步走了。   三方面都受创,也都不知道为何会发生如此猛烈的变化,都以为对方发出可怕凶神功绝 学,像是要将生死对头置于死地。   文斌站在路当中,一面行动消除所受压力的余劲,一面思索爆发现象的原因。   他专注地反复参详交手的经过,整个过程所发生的变化一一加以分析,也就忽略了杨琼 瑶的神情变化。   他对伏魔剑客与杨琼瑶的内功修为感到心惊,有了截然不同的评价,油然生出戒意,不 敢再掉以轻心。   他碰上了最强悍的劲敌。   所有的人都走了,月华曹娇也在远处的大树下调息。   “原来如此!”他突然轻呼。   他与伏魔剑客的内劲,都是至阳至刚狂猛无比,猛然相对接触,硬碰硬功深者胜,同性 相斥的斥力极为凌厉。   而在即将接触的瞬间,杨琼瑶所发的纯阴内功,发生异性相吸的功能,把两股阳罡真力 同时折向下引。   纯阴真力在下沉接触地面时,自然而然地反弹,结果,突然形成反吸力,发生释放潜能 的现象,爆发出石破天惊的威力。   三人等于是被自己反弹爆震的力道所摧,反弹的劲道增强了三倍,所承受的打击力极为 沉重猛烈。   杨琼瑶真不该将两股刚力向下吸引的,应该向前推引,让阴阳汇合的三股劲道,从两人 的中间冲出、逸散,那就不会发生乾坤混沌的爆炸现象了。   反弹自发力,是成漏斗形上升的,因此被震飞摔出。   文斌是从自己用神意控制身形收缩,从稳下马步的现象,而参悟出劲道爆发的原理,心 中暗叫侥幸。   如果杨琼瑶所发的纯阴劲道,不是向下引,而是从中平发,三股劲道全力聚合,三人的 胸腹,很可能被爆破,同归于尽。   假使杨琼瑶的真力向前平行推引,如果修为不够,真力无法随两股阳罡真力的反弹,结 果,三方面谁的真力最弱,谁就遭殃了。   在三股爆发和真力所反震下,将肌裂骨碎、内腑成酱。   两个内功绝顶高手搏斗,功力稍次的人贸然加入,是极为危险的事,一接触便可能生死 即判。   “这混蛋很厉害,但威胁不大。”他喃喃自语,调和呼吸引气归元,向月华曹娇走去。   从三方被震开的情景估计,伏魔剑客该是功力最差的一方,倒飞出的距离,虽然被两位 同伴所挡住,消去一部分震劲,但摔飞的距离,仍然比杨琼瑶远五六尺。   文斌仅退了五六步,而且不曾摔倒,所以,他估计出伏魔剑客比他差了一段距离,威胁 不大。   “你不要紧吧?”他向月华曹娇关切地问。   月华曹娇脸色仍然苍白,盘坐在树下行功调息,并没受伤,仅被余功波及震倒,余悸犹 在惊容未褪,真被这可怕的震爆现象吓坏了。   “老天爷,你们到底练的是什么神功或魔功?”月华曹娇整衣裙而起,苍白的脸逐渐恢 复红润:“真像传说中的天雷震妖,只差没有电光闪烁而已,难怪昨晚你身在幽冥教绝境, 依然一点也不害怕。于虹,你在江湖决不是默默无闻的人,把真名号告诉我好不好?让跟随 你的人胆气壮些,以后谁敢和我们作对?”   “你对伏魔剑客的根底,到底知道多少?”文斌顾左右而言他,扶了月华曹娇动身返 城:“这混蛋所练的阳罡内功,与六阳大真力有点相似,这混蛋如果将真力用来运剑,当代 十大剑道宗师级高手名宿,能挡得住他全力攻击的人,不会超过三成。可是,他仅可名列一 流剑客。”   “没有人能真正了解一个江湖闯道者的根底,除非这位江湖闯道者羽翼已成根基深厚, 而且也仅限于表面形象呈现正道,而能站立在阳光下的人。”月华曹娇叹了一口气,语气中 有感慨:“江湖双娇走的是邪道途径,外表形象与内心欲望,皆不走正道无所不为。我能暴 露根底,使家人蒙羞吗?”   “我在说伏魔剑客。”   “江湖朋友所知道是,他是某一大埠几家栈号的少东主,经营南北货趸售,用不着他亲 自主持,因此游手好闲舞剑弄刀,到处游荡颇具侠名,很可能暗中保护他所经营栈号的利 益。严格分类,他不能算江湖闯道者,也不像江湖行道者。总之,他的朋友不少,十之七八 是所谓不白不黑的混世者。我并不真怕他,当然也对他的剑术怀有戒心。但他这种人不难应 付,来明的他无奈我何,我只眈心他来阴的。在郊野无人目击处行凶,就是来阴的。回城之 后,他便奈何不了我的。”   “真可惜,被他乘机溜掉了。”   “他不会死心的,一定会再找我们。”   “在城里我也奈何不了他。”文斌的虎目中冷电森森:“最多揍他个半死而已,我没有 公然杀人的习惯,虽则那个人该杀。”   “他可能会晚上来。”   “那就不一样了,夜间会发生公然杀人犯禁的事,我也会夜间杀人,所以或许会主动会 找他。”   “你找他……”   “我一定要知道,他为何知道你我不死在桑家大院的原因。”   “你的意思……”   “他可能与那些强盗有关。”   “唔!我也感到怀疑。但是,他不可能与强盗有关,侠客的声誉得来非易,他得注意保 持声望,受辱纠众报复平常得很,无损于他的名头声望。与强盗挂钩,可就严重影响他的身 分地位了。”月华曹娇的话,前后充满了矛盾:“也许,桑家大院幸而逃走的人,被这位大 剑客半途拦住问出经过……”   “那是不可能的事。”文斌肯定地说:“这混蛋带了党羽在这里设埋伏,必定是跟在五 爪蛟身后出城的。桑家大院幸而逃得性命的人,如果赶回城向五爪蛟报凶讯,也该在五更初 便可将消息传到,可知并没有人逃出返城报讯。五爪蛟根本不知道大宅出了大问题,天亮才 放弃监视伏魔剑客一群人,出城返回大院的,伏魔剑客这群人便跟在后面了,怎知道大院所 发生的事?哼!我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那……那也与你无关呀?”   “但那与你有关。”   “哦……他……”   “那些强盗没有索取你的理由,更没有索取而不杀死你的理由,那么,就表示要把你留 给某个人或某些人处置了。如果这些人与他有关,这些人会不会和在武昌,甚至在信阳,不 断计算你的那些神秘人物扯在一起了?”   月华曹娇打一冷颤,倒抽一口凉气,脸色大变。   “天杀的!恐怕……恐怕真扯在一起了呢!”月华曹娇惊恐地紧偎在文斌身侧嗓音都变 了:“但……这位大剑客,应该不会和那些人扯在一起的。”   “为何?”   “这位大剑客,其实并不怎么规矩,更不是真正的侠义英雄,打抱不平干预一些小恩怨 是非,欺世盗名而已,他配找我的麻烦?配与那些人套上交情?”   “你知道那些人?原来你一直就没说实话。”文斌不悦地说。   “于虹,我没骗你,我真的不知道那些人的享。”月华曹娇急急掩饰失言:“那些人是 强盗,与大剑客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对头。”   “告诉我,你在武昌到底为何被人迫杀,追杀你的人,你应该多少知道一些根底,是 吗?”   “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   月华曹娇撒谎撒到底,以发誓来掩饰心中的恐惧和不安。   如果说出可能被天网追杀,文斌很可能指袖而去。   谁敢与天网为敌?天网所制裁的人,都是大奸大恶巨豪枭霸,与天网为敌的人决不是好 路数,说不定会被天下白道与侠义道人看成败类公敌呢!   目下,文斌成为她唯一的倚靠,她不能失去这个强悍的男人。   “也许不久之后,你就知道了。”文斌知道她不愿说,不再勉强她吐露其中秘辛。

淮向老店中显得冷清清,住宿的旅客已经动身,留住的旅客不多。   店伙们忙碌了一大早,送走了旅客,乘机歇息以养足精神,只留下几个店伙伺候留住的 旅客。   距午餐时光,还有一个半时辰。   伏魔剑客与杨琼瑶在客院的小客厅品茗,整座小厅只有他们两个旅客。   杨琼瑶的气色不太好,仍未恢复精力,显得无精打采,本来晶亮的明眸流露出倦意。   猛烈的反震,很可能气机出了毛病,内腑也可能受到震伤,她是受力最重的人,所以元 气恢复十分缓慢。   “没想到你的内功修为,已臻不可思议境界。”伏魔剑客的气色,比她好不了多少,说 起话来有点呼吸不稳:“如果没有你及时出手拆解,我恐怕不死也将成残,谢谢你临危策应 的一掌。老弟,你练的是何种奇功?掌出不带风雷,似是出于玄门玄阴一脉呢!”   “我下过苦功。”她颇感诧异,初交的朋友,怎会问这种牵涉到秘学的事?因此避重就 轻一语带过:“贾兄,你出手便是志在必得的雷霆一击,为了些小言语上的冲突,犯得着用 绝学将对方置于死地吗?”   她不满是有理由的,言语上的小意气冲突,实在没有下毒手的必要,怎能把对方当作生 死仇敌?   闯荡江湖的人,如果每句话都斤斤计较,活得未免太苦了,整天都会为了鸡毛蒜皮的事 生气拼搏,什么事也不用干啦!   “我无意下毒手,但我已经知道姓于的了得,不用绝学对付,死伤的可能是我。我必须 把在妖女身边不相关的人赶走,不然将无法引出找妖女的凶手。”   “可是……”   “有姓于的在妖女身边,凶手恐怕不会来找妖女,依交手的情景估计,我的胜算不会超 过三成。老弟,只有你我联手,才能把他赶走。我的朋友,便可乘机把妖女擒住,作为引诱 凶手的媒子。”   “这位于虹……”   “与妖女相好的人,怎么会是追杀妖女的凶手?”伏魔剑客始终无意听她把话说完,只 顾发表自己的意见:“一定要把妖女孤立起来,找她的凶手才会露面。老弟,今晚帮助我去 对付于虹好不好?”   “我内腑震伤颇为严重,短期哪能复原再动手施展绝学?贾兄,欲速则不达,不要急于 去找他,那不会有好处的。你的朋友江湖客那些人,已经有点胆落,哪有勇气和于虹相搏? 看他们逃命的惊恐神情,你还希望他们能舍命助你管闲事?我们找妖女就是闲事,而且名不 正言不顺。”   她不满的神情溢于言表,而且流露出卑视和不屑。   三人接触石破天惊,江湖客五个人魂飞胆落,连伏魔剑客也亡命飞遁,各自逃命互不相 顾,这些人还敢面对文斌的雷霆攻击?   “我已经感觉出,你对妖女怀有几分同情。”伏魔剑客突然沉下脸:“我没看错吧?”   “我对妖女毫无所知,你看错了。”她大摇其头:“人通常会对弱者表示同情,不管是 否对那个弱者有否所知。月华曹娇不是弱者,甚至我觉得她比任何人都强。”   她是有感而发的,事实是月华曹娇获得文斌的喜爱,她却成了失败者,在心理上她就认 为月华曹娇比她强。   她认识文斌在先,共过患难,曾经相互吸引产生感情,结果却成了仇敌,月华曹娇轻易 地取代了她的位置,她才该受到同情。   “违心之论。”伏魔剑客脸上重新有了笑意:“我猜,你同情她的原因,是因为你也是 女人。”   她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对方,一点也没感到惊讶。   几天相处,对方早该知道她是女人,她也无意完全隐瞒自己的身分,所以言行举止皆保 持距离,外表与体态女性的特征也明显。   女扮男装短期间也许骗得过初遇的陌生人,绝难瞒过相处稍久的同伴,除非是天生的女 生男像,而且相貌粗壮丑陋。   “同性相斥,应该说我讨厌她才对。”她淡淡一笑:“不论男女,都嫉妒比自己好的 人。我也不例外,我缺乏女人味,她才是漂亮美丽,人见人爱的娇艳女人。我想,你找她的 原因决不单纯,必定……必定有……”   “必定什么?”   “你心目中有她,希望获得她,所以迁怒那个于虹,所有的藉口,我这旁观者一清二楚 目的何在。”   “我伏魔剑客不是好色之徒,江湖朋友一清二楚。向一个浪女用心计希望获得她,我还 不至于自贬身价有损我的声誉。”伏魔剑客傲然一笑:“与妖女苟且双宿双飞的人,一定不 是好东西,在正道人士心目中,这种人没有地位,休想在江湖扬眉吐气。这个叫于虹的人, 今后只能在邪魔外道中鬼混。我没看过你的庐山真面目,但我相信我的眼光,你如果换穿淑 女的衣裙,才貌风华绝对比妖女高几品。杨姑娘,今晚帮我对付姓于的,让江湖客那些人乘 机把妖女弄走,如何?”   伏魔剑客的话,具有强度的说服力。   她也确信伏魔剑客不是好色之徒,这期间,伏魔剑客表现得的确像一个光明磊落的大丈 夫,真有侠士的气概,言谈举止流露出强烈的傲世风标。   但她对江湖客那几个人,却怀有相当程度的戒心。   这些人似乎像在旁窥伺的肉食兽,经常在旁用怪异暖昧的眼神,偷观她的一举一动,令 她感到浑身不自在,似乎如果有机会,他们便会扑上来。   “合你我两人之力,绝难对付得了他。”她的沮丧神情刻划在脸上,显得无精打采: “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个叫文斌的人,到底是人是鬼。他追缉的凶手,也没有人知 道形影,利用月华曹娇把凶手引出来,不是好主意。”   “那个叫文斌的人,一定在月华曹娇左近待机而动,等凶手现身对付月华曹娇。有于虹 这个人在月华曹娇身边做护花使者,凶手必定有所顾忌,不敢有所行动,待机而动的文斌也 不会贸然现身。只要赶走了于虹,把月华曹娇置于我们的控制下,不但可以将凶手引出,更 可引文斌现身,就可以真像大白,看他们三方面到底牵涉到什么血案了。”   “算了,我对行侠的事已经兴趣缺缺。”她确是心灰意懒,伏魔剑客无法说服她:“老 实说,迄今为止,我们根本不知道武昌血案的底细,我们都在捕风捉影多管闲事。既然没有 头绪,我觉得没有追查的必要,向姓于的施压,首先我就感到理亏,明天我就走,折返河南 前往开封,继续我的游程,贾兄,放弃吧!”   “杨姑娘……”伏魔剑客大感焦急。   “月华曹娇是江湖浪女,是邪道颇有名气的人物。你是江湖侠士,向她煎迫动剑,也许 理所当然,正邪不两立,你有找她的正当理由。但姓于的是何来路,是正是邪,没有人知 道,你如果认为他与浪女走在一起,就向他兴师问罪,江湖朋友怎么说?在理字上站不住 脚,而且武动比他差了一段距离,胜算不会超过三成。人多是靠不住的,人多死伤的机会也 多。贾兄,不要勉强做力所不逮的事。我不能帮助你,抱歉!”   “有你相助,成功有望。杨姑娘,无论如何,请助我一臂之力竟此全功,不要让我失 望。把这件事办妥,我可以保证你一鸣惊人,江湖有你的地位,你将是名动江湖的江湖新 秀,名利双收。”伏魔剑客半哄半求,仍想说服她相助:“今晚不管成功与否,明天我送你 动身返回河南,我保证。”   “我真的很抱歉。”杨琼瑶摇头拒绝,语气坚决。   “罢了,我承认凭我的武功,胜算有限。”伏魔剑客失望地长叹一声,有勇气承认自己 不如人:“我那些武功比我高得多的朋友,不知为何迄今还没赶来。但愿妖女这两天不走, 等我的朋友赶到,她插翅难飞,姓于的绝对庇护不了她。五爪蛟想庇护她,结果桑家大院死 伤惨重。今后,不可能再有人敢庇护她了。”   她心中一乱,暗叫不妙,原来伏魔剑客有更高明的朋友,文斌的处境将十分恶劣。   她本来对文斌不理睬她的事,感到心灰意懒,已决定慧剑斩情丝,黯然离去返回天马牧 场,把这段恩怨埋在心底,自尊心已不容许她再找文斌要求解释误会。   可是,文斌的处境不妙,她能安心离去?   “妖女已经知道处境凶险,会等你的高手朋友赶到再对付她?”她心中打定主意,神色 却显得泰然:“如果她真的聪明,恐怕已经动身前往凤阳了,或许我也要提前动身,我还真 有点怕于虹找我报复呢!”   她已明白表示,这次一时兴起探索行动,该是知难而退结束的时候了,劳而无功只好分 道扬镳各奔前程,脱出是非外以避免受到报复。   练武有成的高手,很少坦然承认自己不如人,她这种示怯的表现,心高气傲的人是无法 接受的。   “你真怕那个姓于的人?”伏魔剑客虽然在外表承认文斌的武功可怕,但心里却拒绝承 认自己不行,至少自己人多势众,何所惧哉?   男人的心态与女人的心态不同。   男人天生好斗,斗得头破血流也乐此不疲,冥冥中有一股力量,驱使他发挥保护物种绵 延的功能。   女人有逃避凶险的天姓,以确保生命延续的天赋,只有在子女的生命受到威胁时,才会 不顾一切拼命。   她这次卷入是非,完全是为了文斌,其他的事与她无关,她毫无做一个女侠的欲望,也 无意举剑为世间主持正义。   文斌不再理睬她,甚至改名易姓,与声名狼籍的女浪人双宿双飞,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呢?   但铭刻于心的感恩念头,却不容许她脱身事外,她心中明白,不能再和伏魔剑客走在一 起了。   可以预见的是,一旦文斌陷入绝境,她将毫不迟疑站在文斌的一边,对伏魔剑客这群人 拔剑相向,所以,她不能再和这群人同进退。   “人贵自知。”她说得谦虚,年虽轻气不盛:“合你我两人的精湛内功,也奈何不了 他,我敢夸口说不怕他吗?你那些朋友如果向他下毒手,引起他的杀机,我可以肯定地说, 那将是一场大灾难。他杀起人来,真有雷霆般恐怖。”   她曾经目击文斌对付独角山魈那群凶魔,一击致命威猛如雷霆。   “你怎知道他杀起人来,有雷霆般恐怖?”伏魔剑客听出她的语病。   “从他出手那股轰雷掣电的威势,可估出他向对手全力攻击时的可怖破坏力。”她不着 痕迹地掩饰失言:“不要再招惹他,贾兄。你不是刚愎的人,我把你看成朋友,不希望朋友 因明知故犯的错误举措,而招致无谓的沉重损失。你们没有一而再找他的必要。”   “你却不肯助朋友一臂之力。”伏魔剑客悻悻地说:“只有你我联手,才能有效地对付 他。”   “两个联手也胜算有限,我抱歉,我……”   她想说,见面没几天,口头上的朋友,还谈不上深交,没有祸福与共的交情。   “看来,我无法勉强要求你了。”   “我真的抱歉。”她真有点不悦,这明明就是过份的要求:“坦白说,我没有和他们用 命相搏的理由。贾兄,你为何要与不相关的人死缠不休?难道说,和他们有不解之仇?可能 吗?我被你的举动弄糊涂了。正邪不两立,那只是一种比喻而已,一种相当勉强的意识,真 要是正邪不而立,这世间岂不遍地血腥么?”   她真的觉得伏魔剑客的举动,实在不配称侠义剑客,没有任何向文斌与月华曹娇搏命的 理由。   凭正邪不两立的理由,更是莫名其妙的大笑话,谁有资格把人分邪正?见面就你死我 活,不是正就是邪,这世间岂不成了血肉屠场?   伏魔剑客声称要将文斌赶走,让月华曹娇失去依靠,但她却感觉出这个赶字大有问题, 一旦刀出鞘剑离匣,死伤在所难免,赶便会变成你死我活了。   “你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吧?”伏魔剑客看出她的不悦,换上了轻松的神情:“我们并 没向姓于的下毒手,也无意向月华曹娇问罪,只想赶走姓于的孤立月华曹娇,利用浪女引出 凶手和缉凶的人文斌,以便了解血案的来龙去脉,再决定是否该插手过问而已。你既然撒 手,我不再勉强,何时动身返河南,你自行斟酌,反正我的人一定很快赶到,很快就可以把 这件事解决。”   “那我就放心了。”她心中一宽,总算摆脱了对方的纠缠:“也许明天就动身,今天动 身会错过宿头的。”   “午间我作东,治酒替你饯行,如果你想在江湖遨游,我在江湖等你。目下在江湖声誉 鹊起,跃升为后起之秀的风云女英雄,武功修为全都比你差得远,你一定可以剧升至风云女 杰的颠峰。杨姑娘,不要埋没了自己,更不要放过任何成名立万的机会,你必须凭你的才 华,利用一切机会,攫取你所应得的东西,包括名和利。这些你想获的与应得的东西,不会 平空从天上掉下来,而且恰好掉在你的头上,你必须努力去争取。我自信名气不小,自信有 能力帮你争取。”   这番话极具煽动性和诱惑力,用来诱使或鼓励一些初出道,雄心万丈的年轻人,效果十 分显著。   对所有的追逐名利心重的人,具有诱惑力,能具有抗拒免疫力的人毕竟不多,如不追逐 名利,何必在江湖闯道玩自己的命?   仍图说服的心态明显,他迫切地需要杨琼瑶助他对付文斌,两个顶尖高手联手出击,加 上同伴的策应亡仍有成功的希望。   在他所有的同伴中,实在找不出能和他联手,武功相等的人。武功稍次的人加入,很可 能一出手就立即崩溃白白送死。   “不瞒你说,迄今为止,我还不知道所谓闯道的意思,和所闯的道代表什么。”她说的 是实话,真弄不清这些江湖话的意义:“一时兴起插手追查好奇的事物,与所谓名利毫不相 关。哦!你那些朋友好像都不在店中,是不是前往寿春老店,监视妖女的动静?”   “凡是与妖女有任何接触的人,我们都得进一步追查根底,看看是否有我们所要找的 人。比方说五爪蛟,我们就掘出了他的根底,虽然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但是可以利用,他 的吉凶祸福,得看他的造化了。昨晚他亲自率领了不少爪牙,监视我们的动静,我们不理会 他,让他白忙一场,他对我们没有威胁。”   “我得多歇息,第二次服药时间到了,不能陪你聊天,告辞了。”   杨琼瑶实在不想再表示意见,也对伏魔剑客这些含有杀气的话不介意,站起身告辞结束 话题。   她并没受伤,气机受到影响而已,不需服药,可用行动自疗术调和气机,受伤是她的藉 口,也算是她退出这场追查游戏的理由。   情势演变得十分恶劣复杂,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文斌。   可是,文斌不但把她看成陌路,连姓名都改了,根本不加理会,更进而成了对头,她完 全没有向文斌解释的机会。   伏魔剑客用名利来打动她说服她,可以说拜错了菩萨烧错香,找错了对象白费工夫。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十六章 图穷匕见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十六章 图穷匕见   文斌也有打算,他在精心策划制造机会。   伏魔剑客的挑衅举动,起初他并没介意,这些小有侠名的江湖风云人物,不是他要找的 对象。但这次路上拦截,他从伏魔剑客的语病中,听出可疑的征侯,引起他的疑心,不再把 伏魔剑客从可疑的对象中排除了。第一步行动,便是向店伙计询问,往来凤阳的船期,然后 独自前往码头走了一圈,打听雇船离埠的细节。打听时故作神秘,透露的口风足以引起有心 人的注意,他知道有心人一直就在他左近活动,眼线最少也有五名之多。他到了码头北端的 堤岸,走向一艘泊在堤旁的单桅小船。这种短程小客船可乘坐十几个人,属于包租的客船, 通常下航可抵凤旭临淮关。“大叔,很忙吧?”他跳上舱面,向整理舱面杂物的中年船伙计 含笑打招呼:“在下打算雇船前往凤阳,你这艘船可以接受吗?”“我这艘船刚从凤阳返 回。”船伙计放下手中的杂物,和气地谦恭地回话:“公子爷如果不急,略加打点便可启 程。”“哦!那就不便劳驾你了,在下的事并不急,急的是必须尽快离开贵地。”   “急也急不在一时呀!公子爷。”   “不但急在一时,而且愈快愈好。”他苦笑:“贵地的人排外性强,急于赶我走。”   “公子爷可不要乱说。”船伙计笑了笑:“本地的人极为好客,从没发生排外的事故。 本州有不少子弟在外地谋生,不希望在外地受到排斥岐视,所以十分好客,己所不欲,勿施 于人;我们热诚欢迎外客,也希望外地的父老欢迎我们的子弟。公子爷雇不雇船无关宏旨, 请进舱喝壶茶,我派伙计替你去问问,打听哪一家的船在最近启航,请舱里坐。”“谢啦! 在下准备立即动身,得另找可动身的船只,不打扰大叔啦!”   “公子爷,那是不可能的事。”船伙计好意的解释:“任何船只进埠出埠,皆必须办理 出入手续,旅客出入境的申请,办手续也得两至三天,没有任何船只,敢冒被充公法办的风 险,偷载旅客航行,即使是私有船只,也不能犯法私载外客。欲速则不达,公子爷!”“总 得试试呀!是不是?”他表示不信邪,跳上码头扬长而去。   不久,两名大汉上了这艘船。   他不可能雇得到船,虽则他愿以重金为酬。   有人告诉他,最好去找五爪蛟设法。   桑大爷是淮河朋友的老大,有各种可以私运各类物品,包括私运偷渡出入境旅客的船 只,找那些奉公守法的船户雇船偷渡,那是不可能的事。他与五爪蛟几乎是生死仇敌,哪能 去找五爪蛟协助迅速离境?   回到客店,月华曹娇在他房中品茗讨论情势,两人的客房相毗邻,往来百无禁忌。   月华曹娇是江湖浪女,出入男性旅客的房间毫无顾忌。   “真的毫无希望?”她显得忧心忡忡:“那么,只好从陆路远走高飞了。”   雇不到船,急于离开当然得走陆路起旱。   旱路旅客不需申请出入境,州附近也没设有查验路引的关卡,可以说走就走。   “能起旱走陆路?那些混蛋像饿狼,打埋伏一拥而上,你受得了?”文斌说出了困难, 月华曹娇更为焦急:“伏魔剑客那混蛋,加上另一个矮小的人,已经可以和我拼成平手,再 多一个武功相当的人,我恐怕支撑不往,自身难保,你呢?你受得了?”“在船上也不见得 安全,水上是五爪蛟的天下,他会唆使淮河的好汉出面找麻烦,他的爪牙也可能在水上水下 弄鬼。”“他敢?”文斌虎目中冷电湛湛:“有根有底的大豪大霸,在我这种人眼中,是不 难对付的,他知道我可以把他城内城外的家宅,搞个烟消火灭。我只耽心伏魔剑客及昨晚抢 劫桑家大院的人。”“天啊!我与他们无仇无怨,他们为何如此对待我?真是岂有此理。” 月华曹娇叫起来:“真正要找我的人并不少,我不是一个好女人。但所有要向我寻仇的人 中,决不可能有伏魔剑客这群天杀的混蛋在内,我没有把柄在他们手中,他们必须是讲理讲 法的英雄。”“狗屁讲理讲法,你居然愚蠢得相信他们必须讲理法,真是可悲,世间情理法 都很难讲,人人都讲岂不早就天下太平了?你仍然不想将武昌的遭遇告诉我,让我尽力的来 替你分忧?”“没有什么好说的,我根本不知道对付我的人是谁。”月华曹娇打一冷战,脸 上阴晴不定,怎敢把天网的事说出?她必须把这件事忘了:“水陆两途都走不通,我们岂不 是只能在寿州坐以待毙?”“大概是的。”文斌有点失望,这妖女在紧要关头也口风紧得 很:“不过,住在城内城厢,那些混蛋毕竟有所顾忌,英雄和强盗都不敢公然杀人放火,被 官府捉住后患无穷,上法场还算是好收场呢!我有不少金银,住一年半载还不至于匮乏,放 心啦,一切有我。”“我也有不少金银珍饰。”月华曹娇叹了一口气:“在城市公然长住, 也是逃灾避祸的手段之一。那些天杀的混蛋,不可能在此地久留,反正我已是除了你之外, 无倚无靠,一切听你的安排,过一天算一天。”“我还不想被困死在这里呢!我也没有过一 天算一天的认命打算。他们最好放聪明些,见好即收不要欺人太甚,我还得外出走走,打听 消息了解情势最为重要。”从节孝坊南首的小街往南走,便是颇为有名的留犊祠和留犊池。 那是祀后汉寿春令时苗的名胜区,这一带的酒坊食店为全城之冠。从西门进城前往留犊祠, 必定经过五爪蛟的大宅。   文斌大摇大摆经过时,桑家大宅立即有了骚动。   在城内,不会有人白昼登门撒野。   五爪蛟的公门朋友们,决不容许外地人在城内任何地方招摇生事;过门不入,谁也管不 着。在祠右的小街绕了半圈,踏入一家小酒坊,来两壶酒几味下酒小菜,独自据桌小饮,其 他的酒客并不多,没有人敢过来要求共桌。其他酒客分做在小食厅各处,三三两两一面喝酒 一面大声谈笑,天南地北胡扯,看谁的嗓门大,只有他一个人默默地自斟自酌,意态悠闲。 不出所料,喝了半壶酒,便来了三名大汉,恰好占住桌三方,三双怪眼狠盯着他。   店伙招子雪亮,不敢过来招呼,避得远远地,知道三大汉的来意,当然知道三大汉的身 分来历。五爪蛟的一些心腹爪牙,本城的市民把他们看成瘟神。   “你们有几十具尸体需要善后,能用的人都派上用场,忙得不可开交,怎么能抽出人来 盯我的梢?”他也狠盯着坐在对面的留山羊胡大汉,但脸上却挂着怪怪的笑意:“我不会打 进桑大爷的家撒野,那是与全城为敌的不上道馊主意。”“你怎么还不早些远离疆界?”大 汉咬牙问。   “雇不到船,怎么走?他娘的!五爪蛟这混蛋最好找处兔子窝躲起来,他封锁了水路, 绝对封锁不了闯入他那座大宅的通道。白天不来,晚上可以来,我踩盘子探道的经验丰富得 很呢!”“姓贾的大剑客授意封锁的,你不能怪罪大爷……”   “去你娘的!那位大剑客叫你们死,你们也去死?桑大爷怕大剑客,就不怕我,是不 是?”“你……”   “我是真正无根无底的江湖浪子,那位大剑客奈何不了我,却唆使你们出面送死,你们 有根有底,不会是活得不耐烦了吧?”“你如果一个人走,不带月华曹娇,大爷愿意用专船 送你前往凤阳,任何时候皆可以动身。”“这是什么话?”他一掌拍在桌上杯盘乱跳,虎目 怒睁:“月华曹娇跟了我,是我的女人,我会丢下她不管自己走路?没知识。”“于 兄……”   “不要多说,要我把女人丢下不管,办不到。这世间有两件事,值得用命去争,那就是 财与色;至于酒和气,我争不争无所谓,酒色财气我只沾两门,我是个大好人。”“于兄, 你一表人才,何必与一个浪女……”   “你给我滚!”他又在桌上拍了一掌:“男人喜欢的女人,从不计较身分门第,又不是 娶来做烧锅的;何况曹姑娘是浪女,我是浪子,正是天生的绝配,你少给我胡说八道找挨 骂。”“这……”   “没有船,我走路。路四通八达,腿长在我身上,爱怎么走那是我的事,任何时候,我 都可以带了曹姑娘动身,说不一定下一刻,我已经离城二十里了。你们走吧!别在这里打扰 我的酒兴。”“不听劝告,你会后悔的。”大汉不敢再多说,举手一挥,偕两位同伴气呼呼 地走了。   路四通八达,不一定向东走凤阳,但不易逃出对方的控制网,即使能避开埋伏,也摆不 脱随后穷追的人。最安全的是利用五爪蛟的快船,船轻水急乘夜一泻数十里,但五爪蛟不肯 合作,水路不通,必须冒险走陆路,和追赶的人玩命。伏魔剑客向五爪蛟施压,用意就是逼 文斌走陆路。   三大汉一走,不远处另一副座头,独自喝闷酒的一位老态龙钟穿得褴褛老酒客,放下三 十文酒资,一步一顿向店外走,慢吞吞经过文斌身侧。片刻,文斌也会帐扬长出店。   两个穷汉在街角相候,悄然一前一后紧锲不舍。   在折入大街转弯的片刻,他掏出藏在袖内的一个纸方胜,展开略一过目,撕破丢入口 中。吞下肚灭迹,取道出城返回客店。方胜是老酒客经过他身侧时,用极巧妙的手法塞入他 手中的。淮南老店有食堂,今晚投宿的旅客并不多。   伏魔剑客表现得热诚大方,治筵替杨琼瑶饯行,因为杨姑娘表示已经结帐,明天一早便 动身西行,走颖州返回河南。陪客只有江湖客一个人,其他几位朋友不在店中,很可能前往 监视寿春老店的动静,留意文斌和月华曹娇是否连夜动身溜之大吉。伏魔剑客扮演好主人, 非常称职得体,礼貌周到,表现得真像男子汉侠义大丈夫,江湖豪杰正人君子,甚至有点道 貌岸然,完全以对待朋友的态度应酬,毫无儿女情长不胜依依的感情流露。也许,杨姑娘一 直不曾以本来面目相处,脸色不健康,所穿的男装又宽又大毫不出色,看不到女性诱人身 材,因此无法吸引男人的注意。今晚她仍然穿了平民式的青宽直裰,灯光下毫无吸引异性的 魅力。   江湖客年岁最大,已经是四十出头中年人,自然而然地成为位高辈尊的老大,虽则名头 声威,皆比伏魔剑客低一级,成名却早十几年。江湖客也许有点倚老卖老,话也最多,谈起 江湖见闻武林秘辛津津有味,不愧称见多识广的老江湖。“杨姑娘,武林中论武功,尽管派 流甚多,各具秘学,但万变不离其宗,不论如何巧立名目,皆脱离不了阳罡与阴柔两源 流。”江湖客话锋一转,从江湖见闻移至武林技击:“也因此一来,由于各有专精,一些前 辈们日新月新不断参研,逐渐形成内家外家,日后很可能演变为分道扬镳各拥山头局面。最 近百年来以阴柔内功,享誉武林的八大家,迄今仍然健在的三位宗师级前辈,有两位是女 的。姑娘的口音该是中州人氏,但不知与陕州函谷九灵仙姑有何渊源?她老人家已年近百龄 高寿了,九阴真气被誉为武林九大绝学之一,姑娘所发的内劲爆发力惊人,与传闻中的九阴 真气极为相符呢!”交情并不深的朋友,探询对方的师门与所学,是相当犯忌不礼貌的事。 但江湖客是以前辈自居,向晚辈探询并不算失礼。“我听说过九灵仙姑这个人。”她不介意 对方托大,反正年龄上她的确差了一倍以上:“也对九阴真气所呈现的表象略有所知。顾 兄,我见识有限,对武林各门各家的绝技所知微乎其微。对我来说,九阴真气只是武功修习 中,另一种我并无所知的技巧而已。可惜我的行程,与陕州函谷南辕北辙,日后有暇,也许 会去拜望这位前辈请益。”对在河南地区的一些成名人物,她不算陌主,但也仅限于闻名而 已,见了面也不认识。   一些雄心勃勃,或者有意发扬武学的人,登高一呼开山立门,打出旗号招收徒子徒孙, 以一代宗师自居,确也搞得有声有色,名利双收。但大多数参研有成而且成就斐然的人,却 不想张扬挟技自珍,甚且认为是家传武学,传媳不传女。也许一生之中,从没有用上绝学的 机会,也不以绝技示人,就这样一代代默默下传,要想查询这种人的渊源根底不是易事。杨 琼瑶总算不糊涂,避重就轻不想将根底暴露。   在意识上,她也不承认江湖客是前辈,因为她觉得伏魔剑客这个人还不错,其他的人多 少流露出一些鬼祟味。迄今为止,除了江湖客是成名人物,通名时大方亮名号之外,其他的 人在第一次见面时,只通姓名不提绰号,张三李四她觉得不可能是真名实姓。她也隐瞒了真 名实姓,所以也怀疑对方用假姓名。除了可见的六七个人之外,她知道伏魔剑客另有一些朋 友,隐身在暗处策应,伏魔剑客不说,她也不便问,反正她也不想与这些人打交道。可以肯 定的是,伏魔剑客是武功最高的一个,江湖客可能差了一两级,在所有的人中,找不出可以 和伏魔剑客武功相当,可以联手对付文斌的人。她,却是唯一可和文斌匹敌的最佳联手人 选,伏魔剑客尽力劝说挽留她,是理所当然的事。“杨姑娘,你考虑过没有?”江湖客不死 心,作进一步探索说服。   “我考虑什么?”她惑然问。   “你练的是纯阴内功,火候惊人精纯得匪夷所思。贾兄弟练的是至阳神功,精纯度比你 相差不远。你两人如果讲求配合,乾坤衍化六合相融,必定劲一发石破天惊,铁定可以天下 无敌,为武林大放异彩,造福江湖除魔卫道宇内同钦。杨姑娘,想想未来吧!”“我知道, 太极玄功与两仪神功,就具有阴阳合运的功能,但仅限于本身的转化运用,但两个阴阳各异 的人衍化配合,极难有圆熟的可能,稍有差错配合不当,很可能不等对方攻击,自己先就同 归于尽了。”她是行家,直接指出对方想法的错误和困难:“这次与那个叫于虹的人交手, 贾兄并没受伤,而我却气机接近崩毁境界,原因就是我不但承受于虹的真力反震,也受到贾 兄所加的一部分震力伤害。如果我的修为稍弱一分半分,恐怕尸体早寒了。”“所以须讲求 配合……”   “这岂是三年两载便可圆熟配合的?得找地方苦修苦练漫长的时日。我家练武功在于强 身保命,可没有天下无敌造福江湖的志向。有件事我感到疑惑,不知该不该问清以解惑释 疑。”“你所问的事有何疑惑?”伏魔剑客问。   “记得在信阳,我第一次与贾兄相遇,贾兄只有一个人,尔后朋友似乎愈来愈多,你们 不会是凑巧走在同一条路上行道的,是否事先约好了,要在这条路上,进行某一种秘密大 事?”“我在信阳请朋友传讯,留下话说明调查的事故根由,请途经信阳的朋友或同道,跟 来助一臂之力。”伏魔剑客有条有理地解释,理由充分:“我觉得你在查问这件事,必定是 志同道合的我道中人,所以邀你协力参与,今后我仍然邀请同道协助,人数可能愈来愈多, 我多么希望你能留下……”“我抱歉……,明天必须动身返回河南。”她仍然坚决地拒绝: “希望你能忍耐,等后到的朋友中,有可以对付妖女的高手,有充分的准备再动手,操之过 急,成功的希望不大,凭人多并不可恃,那会造成惨重的损失。”“我们会谨慎安排的,我 和贾兄弟会重视你的忠告,杨姑娘,敬你一杯水酒,祝你西行顺利。侠义道朋友,盼望日后 你能举剑行道江湖,咱们在江湖等你,日后江湖上见,我先干为敬。”江湖客转变话锋,知 道说服的努力徒劳无功:“目下的女英雄武林三凤算不了什么,你一定可以凌驾她们成为江 湖第一女杰。”江湖客的见识,就比伏魔剑客高,及时中断话题,结束可疑的探询,如果姑 娘再深入探诘,必定找出可疑的征兆。许多朋友凑巧走在同一条路上,逐渐结伙策应,未免 太巧了吧?伏魔剑客闲得无聊,伸手管闲事,其他的人,难道也闲得无聊,有志一同也参与 管闲事?这些人是干什么的?没事干天南地北闲逛,恰好逛在一起,游手好闲大家伸手管闲 事,谁肯相信这种荒谬的巧事?杨琼瑶不是笨蛋,已经对现况生疑,再盘问下去,这些人必 定会露出马脚,所以结束话题是最聪明的手段。月华曹娇在文斌的房中进膳,房没有内间, 床与桌便占了全房的一半空间。   两盏菜油灯仍嫌光线不足,光度不足反而增加进膳的情调。   文斌居然拒绝多喝酒,两个人只要了一壶意思意思,大概知道晚上可能有情况,喝多了 酒必定误事。菜肴十分的丰盛,寿州人对食物的要求,以精致高品质享誉淮南,有十之七八 是江南风味。文斌的盘缠甚丰,月华曹娇也是富婆,店中供应美食,两人闩上房门慢慢品 尝。   “于虹,你的神情有点不对。”月华曹娇终于发觉他神情有异,一面替他斟酒一面笑 问。   “有何不对?”文斌轻松的神情,与以往经常在警戒中的神情大为不同。   “傍晚之前,你像热锅上的蚂蚁,打点雇船或起早动身的事,急于动身的神情,连不相 关的店伙看了,也替你焦急。”“对呀!以为我们急于逃走的人,一定更为焦急,焦急便会 迫不及待铤而走险。”   “哦!你的意思……”   “比方说,我们东走凤阳。”   “我们本来就要走凤阳呀!”   “如果是逃,当然愈快愈好。”   “最好是胁生双翅,一抖翅飞到天尽头。”   “用内劲赶长途,前一个时辰,你可以逃出多少里?能支持多少时辰?”   “逃,前半个时辰,所带的包裹重约十斤,我保证可以远出四十里以上,后半个时辰, 也可以再奔三十里,支持两个时辰,不会血沸气散。”“到凤阳全程一百八十里,一个时辰 之后,你我已经远出七十里外了,一大群人在后面穷追,追得快的人就算脚程与我们相等, 我敢说不会超出三个人,三个人敢向你我动爪子?那是送死,娇娇,你怕什么?”“哦!我 明白了,你打算出其不意,突然离境远走高飞。”   “不,我不打算逃。”   “那你……”   “我等他们来。”文斌眼中,又幻现肉食兽的光芒:“他们以为我们急于逃离,所以迫 不及待下手。”“他们会来?”月华曹娇打一冷战:“今晚?何时?”   “可惜。”   “可惜什么?”   “他们的大援,或者我所要等的人,要明天傍晚才能赶到,今晚他们不会来,除非我们 动身。所以,今晚不会有事,没有凶险,因此我才神情轻松,陪你欢欢喜喜共享盛筵,不会 有人来打扰,除非我判断错误。”“你……你的话我听不懂……”   “听不懂不要紧,懂享受美食就好。呵呵!”   “今晚我不回房。”月华曹娇突然脸泛桃花,媚眼如酥瞥了文斌一眼:“我害怕,我知 道你不是好色的人,你喜欢我,不是吗?”“呵呵!不好色的男人,一定有毛病,得去找郎 中。问题是:该不该好,好到什么程度;能不能好,用哪一种心态好,我喜欢你是不会有疑 问的,问题是从哪一种角度喜欢。喜欢一条漂亮肥美的鱼,当然喜欢把这条鱼清蒸红烧。你 看,我现在就想抱抱你,从你的樱桃小口吮酒,喜欢得不得了。”他像是醉了,挪了挪长 凳,双手一张。“杀千刀的冤家,你把我看成鱼啊?”月华曹娇腻声娇呼,绕过桌角投入他 怀中,狂野地坐在他膝上,喝口酒亲昵地度入他口中。片刻间,发乱钗横,罗襦半解,笑语 轻扬,春满小室,天地是他们的。   喜欢漂亮肥美的鱼,下一步必定是宰杀待烹。   淮南老店内也出现另一种的场面,虽也牵涉到饮食男女,但却以另一种型式发展,缺少 欢乐的气氛,而且充满了怨毒和仇恨。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伏魔剑客的饯行宴,初更将尽 便宾主尽欢而散。   三个人一席宴,可知不会拖得太久,有多少话尽可畅所欲言,人一多,七嘴八舌加上闹 酒,那就得拖到三更天啦!杨琼瑶在宴筵间,本来就心事重重,不想多说,任由伏魔剑客两 个鼓如簧之舌,想打动她不要办事半途而废,不要中途小受挫折便撒手,想说动她仗剑迈入 江湖,想……总之,挽留她的意念十分迫切。她已经拿定主意,不为所动,但她却不知,所 拿定的主意,只是单方面的打算,有点一厢情愿。她的主意很简单:由明转暗。   躲在暗处冷眼务观情势的发展,至少可避免站在伏魔剑客一边,与文赋为敌的尴尬局 面,在暗处活动也方便些。计划中,五更初她就到了郊外改变身分。   刚洗漱毕,房门响起叩击声。该是店伙来收拾洗漱用具,同时送来沏妥的茶。   拉开房门,她怔住了。   是江湖客,一脸邪笑向她颔首打招呼。   他虽然以男旅客身分住店,也穿了男装,但伏魔剑客这些人,已经知道她是女的,夜间 独自前来客房找她,于礼不合,刚才席间应该把要说的话说完了,怎么这时候仍来找她?所 以她感到惊讶,怔住了。“不请我进去坐坐?”江湖客的邪笑更浓了,说的话腔调也有点走 样。   “不行。”她断然拒绝,脸色不悦:“很晚了,客中不便,有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她堵住门口,谅对方不敢硬挤进来,可惜她的态度强硬,说的话却委婉欠缺吓阻力。   “杨姑娘,我有非常重要的事奉告。”   门外走廊没有旅客走动,廊灯幽暗,旅客们都早早歇息了,偶或可看到一两位店伙匆匆 往来。“顾兄有何事见告?”   “外面不便说……”   她瞥了门外一眼,看不到人影,江湖客是一个人来的,也许真有重要的事相告。   “进来吧!”她把心一横,让至一旁。   这种上房是没有外间的,进房就是床,如果住的是女客,男客是不宜入室的。她半掩上 门,表示光明磊落,她不时在外地旅行,旅社的规矩地不陌生。总之,江湖客绝对不宜在这 时候来找她。   “顾兄,长话短说,我在听。”她不请对方落坐,开门见山催促,不悦的神情写在脸 上。   该说的话都说尽了,再来找她委实不上道。江湖男女对世俗礼教不怎么计较,但她不是 江湖男女。“今晚妖女可能要溜走,我们一定要阻止地逃出城。”江湖客也就单刀直入说出 来意:“妖女是引媒,偷偷逃掉了便失去引媒作用,所以必须阻止她妄动,她必须留在这里 吸引我们要找的目标。”“我已经再三表明,不再过问这件事了,言犹在耳,你不至于如此 健忘吧?”   “杨姑娘……”   “那是你们的事,请勿相强。”   “如果没有你和贾老弟联手,我们对付不了那个叫于虹的人,所以你务必勉为其难,帮 助我们逐走姓于的,妖女就变不出什么好把戏了。”“我再说一遍,我不能再参与你们任何 行动。我与任何人皆无仇无怨,犯不着介入其中……”“你在信阳杀了五个人。”江湖客脸 一沉:“贾老弟是目击者,你脱不了身,如果你被捉上公堂,官府听你的呢!抑或是听贾老 弟的?”“原来如此啊?”她又气又好笑:“伏魔剑客也杀了一个人。我猜,那时他便知道 我是女的了,当时我用原嗓音和那些自称是文斌朋友的杀手说话。这里距信阳已在数百里 外,信阳属河南,这里属南京,找苦主打官司,那真是比登天还要难。顾大同,别用这种手 段唬我,我一个十七八岁的大闺女,敢独自在各地走动,随兴所至多管闲事,甚至操剑杀 人,你唬得了我吗?好笑。”“你……”   “你给我听清了。”她声色俱厉,还真有几分女霸气势:“我总算知道你们这些人,是 什么江湖烂货了。你们所做的事,一定见不得人,时机却又控制不当,人千不足缺少独当一 面的高手办事,所以利用我替你们打头阵,利用不成就用威吓手段迫我就范。姓顾的,你滚 吧,从此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也许你不知道事态是如何严重。”江湖客无意出房,脸上 的邪笑重现:“不是吓唬你,而是警告你。”“我会记住你的警告。”   “今晚你喝了三小杯酒,吃了一些可口菜肴。”江湖客语气一变,邪笑变成狞笑。”   “那又怎样?”她弄不清对方为何提这不相关的事。   “酒和菜肴里,预先掺入非常神妙的奇毒。”   “什么?”她惊得几乎要跳起来。   “你听说过定时丹吗?”江湖客得意地说:“江湖上有好几位用毒的宗师,所配制的定 时丹性质各有秘方,功效也各异,也优劣不同毒性各具特点,所以某一位用毒宗师,也不敢 夸口说能解另一位宗师的奇毒,这是说,只有下毒的人才能替你解毒。”“你……”她心中 一凉,不敢不信对方的威胁。   “贾老弟。”   “这畜生好大的狗胆。”她咬牙切齿咒骂。   这瞬间,她像被雷电所击,不但全身的肉体起了剧烈变化,而且心灵同时受到强烈的震 撼。有些勇敢的人,面对死亡脸不改色,甚至谈笑自若,世间真有这种视死如归的勇士,而 且为数不少。她不是一个勇士,但并不怕死。   在夺命怪医的石屋,她已经死过一次了,挥剑杀人时,也经历过生死边缘的恐惧,逐渐 产生敢面对死亡的勇气,死已经威胁不了她。她一颗芳心,已经投注在文斌的身上,而文斌 却对她视同陌路,甚至拳掌相向;更糟的是,文斌喜欢妖女月华曹娇,她在文斌心目中没有 份量,单方面的感情发展有如镜花水月。这些人居然胁迫她对付文斌,所用的手段卑鄙到了 极点,即使要她死,她也不会向文斌动手相残,感情无从建立,恩情却永志不渝。在极端震 撼下,她突然从感情与生死的泥潭中,猛然超脱升华,浑忘生死大事,仇恨之火陡然从心底 升起,死已对她不发生作用了。“你……”江湖客被她凶狠的咒骂声吓了一跳,本能地向房 门口退了两步。   “这是说,我必须听命于你们了。”她的神情变得好快,怨毒的激怒突然消逝,脸色回 复平静。“反正命是你的。”江湖客又开始狞笑了。   “我有多少时间可活?”   “十天。”   “哦!十天,长得很呢!”   “只能活十天,你不觉得太不值得吗?”   “你说呢?”   “和我们合作,届时给你解药。”   “我知道了。”   “不瞒你说,贾老弟殷切地期望,你能和他合藉双修,练成阴阳合仪神功,定可雄霸天 下,他愿意明媒正娶你为妻,可请五爪蛟出面做大媒,以表示他对你的诚意。他不是放荡的 拈花惹草、不负责任的人。”“这样我就会死心塌地做他的女人,听由他摆布替他杀人放火 了。”   “话不是这样说,嫁鸡随鸡……”   “我要你带话给他。”她打断江湖客的话。   “说你同意他的安排?”   “告诉他,别让我再看到他。”   “你……”   “这主意一定是你出的,对不对?”   “其实是他的主意,他早就知道你貌美如花,年轻亮丽,你的化装术拙劣得很,四不像 破绽百出。在信阳他发现你是初出道,但武功奇高的少女,所以邀你同行,认为你是他最佳 的强而有力帮手。不要辜负他对你的情意,他确是真心喜欢你,我知道他暗中有不少女人, 但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是他的最爱,不配做他的妻子,你是唯一的例外。”“你真可以去做官 媒。”她嘲弄地说:“记住我要你带给他的话吗?”   “何必呢!杨姑娘,好死不如歹活……”   “你大概记性很差,所以我要设法让你切实记住所要带的话。”   “你……”   人影一闪即至,快得无法发觉动的形态,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两颊便挨了两耳光,劈啪 两声脆响,结束了。砰一声响,江湖客仰面被推倒,哇一声鲜血喷出一大口,掉出几枚断了 的大牙。   “记住了吧?给我爬出去。”她双手叉腰沉叱。   江湖客做梦也没料到她敢动手,这两耳光白挨了,毫无躲闪的机会,被打得天昏地黑眼 前星斗满天,痛楚光临便无法用劲反抗了。正想拒绝爬,正想挣扎起而反抗,右腿弯一震, 剧痛再次君临。   “我爬,我……爬……”江湖客厉叫。   腿弯被踏住,压力可怕,再不识相,压力再增一分两分,腿弯毁定了。   “门是开的,爬!”   “我……爬……”   听到脚步声,她知道要找她的人光临了,拉开房门踱出走廊,面对两个脸色冷森森的中 年人。她认得这两个人,但并没有交谈打交道,记不起他们姓甚名谁,反正是伏魔剑客的朋 友,错不了。她换穿了青骑装,曲线玲珑,挽发便成了不男不女的骑士,与曲线动人的身材 不相称,剑插在腰带上,已有应付搏杀的准备。“好死不如歹活,杨姑娘,人死了,什么都 不存在了。”那位暴眼突腮的中年人,手按剑鞘沉声说:“解药在贾少爷身上,你最好随咱 们去见他,当面说明利害,他不会亏待你的。”“他应该来见我。”她冷冷地说:“应该带 一大堆狐群狗党来用武力逼我。你称他为少爷,表明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他爪牙,可知你们 必是某一个组合。你们所要办的事见不得人,你们比月华曹娇这位江湖浪女更卑贱,更阴毒 下流,更寡廉鲜耻……”两个中年人怎受得了?尽管她骂人的嗓音,有如银铃般悦耳,字意 却字字如刀般锋利,在那些自命不凡的人耳中,简直每一个字都激怒得令人发疯。四手齐 扬,暗器如飞蝗。   她的手像捞鱼的网,暗器成了鱼群,双掌一抄一合,阴风乍起,形成怪异的看不见的涡 流,鱼群一聚一收,四枚五虎断魂钉全落在她的纤手中。“你们真毒呢!完璧归赵。”她声 出手扬,四枚五虎断魂钉幻化更快的光芒,一闪即没。   “哎……啊……”两个中年人惨嚎着摔倒在地上挣扎难起。   每人的双膝伏兔穴上,贯入原属于他们的暗器五虎断魂钉,不但双膝毁了,钉毒也随之 发作。砰一声响,她回房重重地关上房门。   正式决裂,朋友成了仇敌。   伏魔剑客不在邻房,筵散了后便迁至另一进客院换了房间。   所有的人,皆换穿了夜行衣,共有十二人之多。   江湖客已经无法再与人拼命,双颊紫红泛黑肿大了一倍,双目也肿得像狐眼,甚至不能 明白清晰他说话,大牙掉了八九颗咬字不清。两个中年人躺在床上,哼哼哈哈痛苦地呻吟, 双脚包扎得粗了一倍,走一步必定痛得冒冷汗,哪能再和人动手相搏?能出动的只有九个 人,对付杨姑娘胜算有限。   “没有小贱人相助,难道就罢手不成?少爷,那边的已经就位,等你前往发动呢!”一 名大汉似在催促伏魔剑客下决心:“那妖女一走,引媒的作用便消失了,咱们人手不足,想 阻妖女远逃不是易事,一走要把她缠住留下,或者擒住另行设谋。”“该死的小贱人,居然 不在乎生死,反而伤害了我三个人,本来人手就不足,这一来更糟糕了,哪有力量对付得了 姓于的?”伏魔剑客沮丧地说:“后面的人为何不加快赶来,有什么事耽误了?”“少爷, 我们只是进行扰乱,目的是阻止妖女潜逃,不需和姓于的拼命,只要不断骚扰,他们就没有 机会逃,目的便达到了。”另一人也表示不能罢手:“后面的人并不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事, 能循线赶来不错道便谢天谢地啦!说不定他们往阜阳追,天知道何时才能和我们会合?这里 不是咱们的地盘,消息不灵通是意料中的事。”“干脆把姓于的宰了,把妖女弄到手再另行 布局。”另一人也提出了意见:“妖女人尽可夫,逃窜期间,到处找高手男人护花,咱们哪 有闲工夫把她的姘头赶走?宰了姓于的可以杀鸡儆猴。妖女在咱们手中,控制定可十全十 美,不能让她再招蜂引蝶了,咱们要找的目标,是不会和妖女客气的,一见面就可能宰了 她。如不能完全控制她,咱们不可能及时发现目标的。”“咱们再不动身,妖女必定溜掉 了,少爷,走吧!”另一人大声的催促着:“小贱人的事,以后再说。以后你必须特别小 心,不要单独与她碰头,须防她找你索取解药,咱们目下还找不到能制她的人。”“好 吧……这就走。”伏魔剑客不再迟疑,领先向外走:“那边的人没有消息传回,可知妖女还 没采取行动,还来得及发动骚扰,不可能寄望小贱人回心转意相助了。”这位大剑客并不 蠢,心中雪亮,知道无法和文斌相抗,也对付不了杨琼瑶,在大援到达之前,没有发动决战 的能力。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十七章 日夜惊魂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十七章 日夜惊魂   并肩排排坐,进食十分不便,但只要在技巧上有所改变,不但方便而且另有情趣。   月华曹娇是知道改变技巧的女人,半倚在文斌怀中,不需他取杯举筷,一切皆由月华曹 娇动手,挟菜哺酒一手包办,只需要他挽着丰盈的胴体,需要他不住在耳畔说些女人爱听的 奉承赞美话。更重要的是,需要他的手,在半撤防的可爱胴体抚摸,引发强烈的快感。   “唷!你这没良心的捏痛我了。”月华曹娇媚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媚笑着轻拍他的 掌背两下,那只大手停留在半露的玉乳上:“怎么像醉了一样笨手笨脚?你这冤家是个好男 人,在这方面却好笨,我要你成为十全十美的男人,来,摸这里,就这样,就这样……”在 罗裙半卸之前,文斌的表现还真有点像情场老手,挑逗的技巧狂放热烈,也在甜盲蜜语上令 女人满意。他热烈中也呈现温柔,让那些曾经沧海的女人,迷失在渴求与期待中燃烧,情欲 之火时旺时弱,被挑逗得濒临发疯边缘。但一旦罗衫半卸,酥胸玉乳毕呈,月华曹娇饥渴地 拉开精绣的胸围子带结,柔软而弹性极佳的肌肤呈现在眼下时,他的神情有了激烈的变化, 冷静的神情消失了,双手变得强劲有力,像是失去控制。不再是一个冷静调情的花丛老手, 突然变成情欲陡升的普通男人,呼吸急迫,双手颤抖肌肉抽紧,浑身火热,目光呈现眩乱。 不仅是笨拙,简直就是一头逮住猎物的猛兽,反常的暴烈举动相当吓人,手抓口咬像疯子。 他突然变了一个人,一个被情欲激发野性的普通男人。   他的理智已失去控制,唯一的本能已取代了一切杂念,不再牵涉世俗的恩怨情仇,只有 最原始最单纯的欲望,极需获得发泄解放。绝大多数的人,在某一种时、地,某一种外界或 内在的刺激下,会挣脱世俗的长久以来所束缚的行为准则,强烈诱发出原始本能,浑忘世俗 的一切,唯一渴望的是释放体内强烈升起的能量,像火山久蓄的溶岩找寻爆发口,是不由自 主的。此时此地所呈现的景象,在第三者的眼中,当事的一双男女,是世间最丑陋的动物。   传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兽性喘息,接着是布帛的撕裂声,衣裙撒了一地,动人的胴体在娇 喘扭动中,呈现极为诱人的线条。抱起仅存内裤的诱人胴体,他向木床走。   月华曹娇的脸上肌肉灼热扭曲,赤裸的双手在走动中,狂乱地撕剥他的外裳。   一声怪响,他踢倒了长凳。   响声居然吸引了他将迷失的灵智。   抬头转身双目立即与灯光接触。   他眼中狂乱的神情突然凝聚了一刹那,双手也本能地一聚一驰,两人身上的汗水,因润 滑作用而呈现濡滑,所抱住的柔软火热胴体几乎滑下。“吹……熄它……”月华曹娇的呢喃 魅力十足,光赤的粉臂蛇一样缠实他的肩头以免滑落。撮口想吹熄丈外的两盏柴油灯,并非 完全受诱人的娇媚声音所左右,而是被本能所驱使,熄掉光明接受黑暗。暗室亏心,有些人 没有勇气,在光明中做出某种亏心的事,需要黑暗做掩护。   月华曹娇是欲海的老练领航人,知道如何引导情欲达到彼岸超越理智浪峰。   黑暗可以让男人消失罪恶感,尤其这男人并非歹徒恶棍!   迄今为止,文斌的表现毫无歹徒恶棍的形象流露,在光明下,不会任所欲为。   灯没吹熄,春光动人心弦的胴体,却被向侧方抛下,几乎摔倒。   “冤家……你……”月华曹娇讶然娇呼。   “穿好衣裙,带剑。”   文斌伸手向屋顶一指,火速整衣扶起倒下的长凳。   寿春老店虽是这一带最高尚最大的旅舍,但规模与设备并不完善。   途经寿州的达官贵人并不多,高级的豪华旅舍在这里无立足之地。   文斌所住的是最好的上房,其实名不符实,没有内间,没有洗漱的浴厕,上面没加设承 尘,抬头可看到梁桁瓦片,梁柱间尘封的蛛网历历在目,受到震动积尘便如细雾般飘落。确 有积尘飘落,表示屋顶有震动现象。   千锤百炼所养成的高度警觉心,突然被飘落的积尘,从被情欲迷失的激情境中,闪电似 的拉回现实,找回迷失在情欲中的理智。房中热流仍在,门窗都是关闭的,房内的温度,比 外面要高些。   月华曹娇却感到一阵寒流袭体,因激情而引起的胴体高温猛然消退,火热的面庞,突然 红退苍现,骤发的惊恐浇熄了欲火,仓惶地拾取散落的衣裙。她的剑在床头,进房时便解下 塞在床头的,可知她早已有意在文斌的房中就寝,有与文斌同度春宵的打算。文斌也有一把 剑,是从桑家大院夺获的。   迄今为止,她还没看到文斌用剑伤人,但她记得文斌曾经说过不喜欢用剑。   匆匆穿妥已被撕破,但仍可遮体的衣裙,抓住了剑,顺手将文斌的剑抛出,警觉地向窗 台下急窜,伸手扳开窗扇的扣闩。文斌接住剑插在腰带上,向她打手式,要她不可启窗外 出,隐身在窗台下而不可躲在窗侧。房门外,隐隐传入轻微的响动。   手一挥,文斌用掌遥熄桌上的灯火。   她感到黑暗令她害怕,往文斌站立处急移。   黑暗中目力失去作用,她的听觉却是超凡的,准确地到了文斌身旁,便感到一只大手牢 牢地挽住了她。这只手好有力、好温暖,立即产生安全感,身上的寒意慢慢消退。   “他们会……会破坏门窗用……用暗器攻击……”她说话仍然不稳定,恐惧感并没完全 消除。“不会。”文斌的语气坚定无比。   “可是……”   “这只是骚扰行动,除非我们出去,他们不会冒不必要之险,作毫无把握的攻击,付不 起重大的代价。我们故布疑阵,急于逃离的计策生效了,他们不希望我们及早逃走,用骚扰 来阻止我们行动。明晚,可就是生死关头了,他们的大援,明天定可赶到。”“哦!你难道 是未卜先知的神仙?似乎他们的动静,你弄得一清二楚。”   “凭经验与观察的情势估计,估料的正确性该有五成。如果我真知道他们的打算,情势 局面将完全改观。”文斌脸上的神情她无法看到,却可从语气中听出某些征兆,却又无法揣 摩出其中的含义。   “你是说,如果不出去,我们是安全的?”   “出去也不会有危险,他们不会冒死狠拼,此进彼退打了就跑,便达到目的了。”   “那就出去赶走他们。”她突然有抢出房示威的冲动。   “不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我还没找出疑点的症结,可疑的征候无法获得确 证,不能因些小仇恨,伤害鬼使神差凑巧卷入是非的人。如果证实我的判断,哼!有人要倒 楣了!”那一声哼,她不由自主心中一震,感觉出一股莫名的震撼力,平空撼动她的身心。   这一声哼她知道不是冲她而发,但她却感受到这股莫名的震撼力撼动。   “你到底在怀疑什么?”她屏息着问。   “伏魔剑客这些人,没有任何理由,自毁英雄形象,向我们大动干戈。”文斌低声说: “按理他们不可能有大援随后赶来,也不需倚赖大援做这种愚蠢犯忌的事。如果他们与明天 赶到的大援有关,我保证他今后日子难过,就算我不愿宰他,至少也要他象丧家之犬一样, 逃避我的追杀,哼!”“我们歇息吧!他们既然不进来,如果不歇息,熬一夜明天必定精神 不济……”   “他们在外面来来去去,不久更可能卑劣地投石掷瓦,你能歇息装聋作哑吗?你就会想 到床啊,女人。”“你……”她浑身一热,狠狠地拧了文斌一把。   “你在我床上和衣歇息,我出去逗他们玩玩。”文斌拉她向大床走:“我估计不会有人 敢冒险闯进来送死,我也不会远离。”“你说过不必出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一急, 死拉住文斌不放:“我一个人好害怕……”“没有什么好怕的,你月华曹娇的名头,并不比 伏魔剑客低多少,他那些猪朋狗友的名气比你差远了。你需要小心应付的劲敌,是那位与他 联手的矮小少年。”文斌将她往床口一推。后窗传出极轻微的声息,她知道文斌已经走了。   天黑后不久,便有七个人在寿春者店附近埋伏,监视文斌与月华曹娇的动静,眼巴巴等 候伏魔剑客一群人赶到。除非文斌溜走,否则他们不会发动阻扰。   原订的计划是由伏魔剑客与杨姑娘联手,向文斌攻击诱离现场,其他的除了策应的人以 外,负责擒捉月华曹娇,得手便迅速撤离,避免和文斌死拼。江湖客胁迫姑娘的毒计失败, 预定的行动不得不临时更改,完全采取干扰技巧,阻止文斌偕同月华曹娇乘夜远走高飞。干 扰以使用暗器最为有效,所有的人皆奉命避免接斗,每次派一两个人快速经过门窗,发出声 响立即逸走,你来我往间歇地发出噪音,耗损房内人的精力,打算天亮时才罢手。两个黑衣 人刚在小窗拍了一掌,猛然跃升上瓦面,轻功可圈可点,用的是极难练成的旱地拔葱轻功。 旱地拔葱其实并不难练,难在进步极慢,拔起的高度也有限,练了三年五载痛下苦功,能平 空拔起四五尺,已经是一等一的惊人成就了。这两人是借拍窗的退势,点地时挫腰弹腿起拔 的,表现上看确是原地旱地拔葱,其实暗中借势取巧,所以能笔直地拔起丈四五超越檐口。 脚一沾檐口,本能地向前踏进以稳下身形。   这短暂的刹那间,身形拔起时便不可能看到脚下的景况,脚站上檐口时,更不可能看到 屋下的景物了。人影从他们的脚下同时上升,两人怎知脚下有人跟上?   一声厉叫,右面那人臀部挨了一脚,被踢得向前飞起,手舞足蹈狂乱地向下摔落,一阵 暴响,屋顶摇摇,压毁了一大片屋瓦。左面那人更糟糕,被人从背后抓住背领,象抓住小猫 的颈皮抡起半圈再脱手飞掷,竟然掷出三丈外,砰然一声大震,屋顶下陷。如果出手攻击, 这两位仁兄必定死得不明不白。   “还有谁来玩玩?”文斌站在屋脊上怪叫,声震夜空引起一阵猛烈的犬吠。   立刻引起一阵骚乱,有人启门外出察看,街巷有人举着灯笼张望,连码头也传出了骚 动。   全店的旅客都惊醒了,店伙惊惶地劝旅客回房歇息,大概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   以毒攻毒,这附近夜行人怎敢再活动?   不久,附近恢复宁静。   如果被打得半死,让街坊的居民捉住送官究办,那就麻烦大了,骚扰的计划不得不被迫 取消。早膳毕,文斌出店打听消息。   一个时辰后返店,立即催促月华曹娇结帐离店动身。   月华曹娇一头雾水,但顺从地拾掇行囊。   本来文斌一再表示不走,放出走的风声是计谋的一部份,现在却匆匆动身,难怪她一头 雾水。她知道文斌打听消息的手段高明,猜想可能情势已发生难以控制的变化了。   东行的大道全是田野,大道上旅客稀稀疏疏。   他俩动身时,已经是巳牌正末之交,旅客早就远出三十里外了,他俩不是鸡鸣早看天的 赶早旅客。旅客少,强盗打劫顾忌也少。   文斌并不急于赶路,他的包裹小,顺便提了月华曹娇稍大的彩布包袱,神态悠闲地就 道。   他甚至一面走一面吹口哨,表示心情轻松无忧无虑,所有的凶险,都抛留在寿州城,与 他无关啦!过了十里亭,不时有荒野出现。   田野一片金黄,今年的收成倍胜往年,没闹水旱蝗灾,风调雨顺丰收在望,应该不会再 有其他灾祸了。大道前后没有旅客的踪影,更不见车马轿。   前面三四里路右有一座相当大的树林,田野中可看到一些庄稼汉走动,对他俩不时投以 诧异的眼光。月华曹娇改穿了漂亮的月白色素花边劲装,佩剑挂囊,曲线玲珑人比花娇,劲 装佩剑惊世骇俗,难怪乡民看到她便张口结舌。平时她爱穿漂亮华丽的衫裙,衫裙才能衬托 出女人的美。   娇艳柔媚是女人的最佳武器,用来追逐名利,比男人容易百倍,所以她的绰号称娇,江 湖双娇之一。今天穿劲装赶路,是文斌要求她穿的,明白表示前途将有凶险,必须有搏杀的 准备,穿衫裙动起手来十分不便,武功发挥的威力大打折扣。劲装可以表现矫捷的刚性美, 可以流露女强人的气概。   但她貌美如花,盛年发育成熟,曲线甚至显得夸张,掩盖了刚性的美,怎么看她都是人 见人爱的娇美女人,是每个男人都喜爱的女人中的女人,所佩的杀人剑,起不了多少吓唬作 用。她紧挽着文斌臂弯,依偎着肩泰然而行,烈日炎炎,幸好行道树遮住了炙人的阳光,她 头上的宽边遮阳帽也不怕日晒。“于虹,你在搞什么玄虚?”她终于忍不住了提出质问: “匆匆忙忙象在逃避瘟疫,也象漏网之鱼。你说过不走的,一夜工夫就变卦,是不是情势不 妙?”“你自己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你是元帅兼军师呢!呵呵!”文斌大笑。   “不许笑,于虹。”她故意板着脸轻叱。   她比文斌大几岁,一直无法用亲昵的称呼表达爱意,哥弟郎亲都不适宜,所以干脆托大 叫于虹。文斌半开玩笑半认真叫她娇娇,叫得她心花怒放乐不可支,毫不介意其中的半开玩 笑讽嘲成份,她喜欢文斌叫她娇娇时的洒脱风趣神情。“不笑就不笑。”文斌装腔作势脸一 板:“再走二三十里,大太阳可以晒昏头,那时想笑也笑不出来了,真想雇一部一轮明月给 你坐,免得累坏你一双玉腿。”“小气鬼,为何不说雇轿给我坐?说吧!到底为了什么逃离 寿州城?莫不是有强盗攻城掠地了?”各地都使用独轮车,载货也可载人,可以在小径中行 走,方便实用。   必要时可加一个在前面挽,一推一挽,真可载重三四百斤。   车的名称,各地也不同,独轮车只是一般性的统称,地区性的称呼各有不同。   在寿州一带,称为鸡公车。   在大河两岸一些地区,叫一轮明月。   “雇轿固然很舒服,但你不怕被人在远处用弓箭攻击?坐在轿内不能眼观四面耳听八 方,箭贯轿有如摧枯拉朽。据我所知,名震天下的神秘组织天网,其中有一位可怕的神箭, 百步穿杨非常了得,普通的车轿一箭穿透轻而易举。娇娇,你听说过天网吧?你应该知道 的,不知道的江湖人少之又少。”她浑身颤抖了一下,心也抽动了一下。   她并没留意文斌默察她神色的变化,没留意手的颤动,暴露出心中的恐惧。   “天网从不干预江湖小人物的事。”她又颤抖了一下。   天网不干预江湖小人物的事,小人物怎敢干预天网的事?   她居然杀了天网的人,而且暴露了身分,别人必定以为她吃了豹子心老虎胆,她却知道 自己怕得要死。“娇娇,你不是江湖小人物。”   “我现在就是落荒而逃的胆小鬼。”她失声长叹:“如果没有你在身边,我恐怕尸骨早 寒了。于虹,我们能逃出他们的魔掌吗?”“对我有信心好吗?”文斌拍拍她的肩背:“凭 伏魔剑客这群垃圾杂碎,想奈何我有如痴人说梦。如果我不想求证,他活不到今天。”“他 们真会追来?”   “不会。”文斌肯定地说。   “不会?”   “他们在前面埋伏。”   “哎呀!”   “记住,当他们现身时,避免接斗,逃命第一。”文斌正经八百叮咛。   “什么?逃命第一,你怕他……”   “我要证实一些事,等待拨云见日。”   “你的意思……”   “不要问为什么。”   “可是……”   “不要可是,不久自知。”   “好吧,我不问。”   “这才乖。过了前面的中段树林,就得留意了。注意跟我走,即使有机会杀掉追来的 人,也不要动手。记住,逃命第一。”“你真的未卜先知?”她更为惊讶了。   “大概是吧!”文斌放开她的手,把她的包裹一并改系在背上:“赶两步他们等得心焦 了。”她不由自主,洒开大步无畏地向前急走,文斌无畏的形象,把她的勇气向上急速的提 升。   自从在武昌碰上天魁星之后,霉运一直如影附形跟着她,形容为丧家之犬名副其实,一 连串的灾难,把她女强人的勇气和信心,摧毁得七零八落,再也抬不起头来,快要丧失江湖 双娇的名头了。也许,碰上文斌,是这期间唯一幸运的事。   希望福能双至,今后灾灭祸消!   她感到疑云重重,但也感到庆幸快乐。   文斌一直和她在一起,昨晚更在惊怕中,在文斌的床上,和衣躲在文斌的怀里,最后在 惊惧疲劳中,朦朦胧胧睡了一个时辰。天亮后文斌仅出店走了一趟,大白天不可能深入踩 探,那么,消息是从何而来的?   未卜先知,毕竟是夸张的神话。   文斌象她的保护神。   她更象一个有了倚靠的幸福女人,正由坚强可靠的心爱男人,牵着她的手,引领她迈步 走向幸福的未来。文斌的坚强乐观形象,给予她无穷的鼓舞和信心。   明知前途将有凶险,埋伏的高手像犬群一拥而至,吉凶难卜,前途多艰,但文斌却神情 愉快,谈笑自若,昂首阔步牵着她的手轻松走向凶险,走向未来,这份胆气豪情,她感到光 采,同感荣耀!她幸运地找到心爱的男人了。   当然她心中明白,迄今为止,这个她心爱的男人,并没真正属于她的。   江湖混世男女,就算上了床同衾共枕,携手走向海角天涯,也没有所谓归属问题,除非 双方都认真,单方面感情发展一厢情愿,不会有结果的。杨琼瑶不是江湖人,但也有江湖的 人襟怀。   文斌拒绝接受她全心付出的感情,她知道不会有结果,所以把感情埋在心底。   她不要做一个无依卑下的可怜弱女,恳求不爱她的男人收容。   大道向东延伸,右面是面积相当广阔的树林,再向东是杂草丛生的荒野。   路左,一片山坡的小河旁有农舍,田野向东北伸展,远远地,可隐约看到二十里外的青 山,那是八公山区。淮南太平原其实也有山,只不过不能算山而已,也许可称小岭或者丘 阜,让大平原的景色多几分变化。假使路右的树林有埋伏,他俩必须向路左的小坡小村落 逃。   月华曹娇毕竟心有余悸,心情因逐渐接近树林而逐渐紧张,目光不住投向路左的小坡 地,预先相度逃走的路线,心虚的神情愈来愈明显。“你不要媚眼乱转乱瞟。”文斌看出她 的心意,用调侃的口吻说:“在大群猎犬的追捕下,狐狸唯一的希望是有多快就走多快,愈 远愈好。躲进那座三家村,保证你连一个鼠窟也找不到藏匿处。在城市这些人毕竟有点顾 忌,在郊野村落他们就是皇帝,甚至会放上一把火把你薰出来,杀光村民也不是什么骇人听 闻的事。而且,小村里可能有他们的人,两面一堵,结果如何?”“乌鸦嘴!”她大发娇 嗔:“少说几句霉话好不好?你这张嘴真毒,说福不灵说祸灵,真讨厌!”“娇娇,你怕什 么呢?人活在世间,真正可称为圣贤的人有如凤毛麟角,何况三代之前圣贤都死光了。”文 斌的话充满嘲世味:“所有的人,包括你和我,或多或少做了些大大小小的亏心事,所以也 须为自己所作的事负责,硬起头皮去顶。你得到些什么,就得付出些什么;既然你要得,就 必须有付的准备,和付的勇气,是不是?祸福无门,唯人自招;你早有心理上的准备,对不 对?”“我……”   “谈祸福,有些玄。有人认为是宿命,有人认为是自招;但两者并不一走正确,有时灵 有时不灵,所以说玄。有时候,另有变数,所以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是变数, 可能是意外。你走在路上拾了一锭金子,是意外,而不是命定该是你的。这锭金子,可能出 人命,遗失的人去上吊跳河。你拾了金子而出了人命,你有福了,却丢了一条人命,是福是 祸?玄吧?”“你愈说愈玄了。”   “因为玄,所以我这蠢脑袋懒得去参玄。也许你认为在寿州,伏魔剑客本来无意欺负 你。但由于我在你身边出现,引起他的不满,更引起他的杀机,要打破我的头,这件事纯属 意外。我是意外介入的倒楣鬼,与祸福无门唯人自招无关。是吗?”“那混蛋早就注意我 了,在九江就和他们起过冲突。你确是意外介入的,是我连累了你。”她无奈地叹了一口 气:“也许是宿命吧!我幸运地和你走在一起,祸福已命定了的,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哈哈!这是你的看法,并不正确。”   “你以为……”   “我如果不自招,就该看到他就挟尾巴滚蛋,浑身发抖溜之大吉,岂不躲过这场灾祸 了?那混蛋应该见好即收,但他却存心招祸。我还没证实他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人,所以他 的头还是完整的,一旦……走!快!”月华曹娇不假思索地,任由文斌牵着手,提气轻身用 上了轻功,以全速冲入路右的侧后方树林。前面二十余步路右的树林前,高与肩齐的草丛 中,跃出六个青衣人,以奇快的速度飞掠穷追。假使再前进二十步,铁定陷入埋伏区的暗器 阵中了。   文斌钻入树林百十步,这才放了月华曹娇的手。   树林枝繁叶茂,树下杂草荆棘丛生,必须分枝拨叶钻走,不能牵着手急窜了。   速度并不太快,文斌有意让追赶的人循踪追逐。   但在月华曹娇来说,这种速度她已经用尽全力了,可知追逐的人速度之快,必定比她快 一两分。她如果独自逃命,很难脱出对方的掌握!   有文斌在,她不再害怕。   文斌拉着她的手,一跃三丈余,不但要分一部分劲拉起她,而且是不起势一沾即起的, 纵跃的距离,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已超出人的体能极限。独自起势一跃三丈,轻功绝顶 高手或许不难办到,拉引一个人,能跃出一丈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她亲历不可能发生的 事,因此对文斌信心倍增,对文斌的真才实学评估,也提高了多倍。   她兴奋地想,文斌一定可打破伏魔剑客的头!   男人为争女人不惜打破头,这种事平常得很。   她在想:文斌是为了她才招惹伏魔剑客的。   她很聪明,但却不曾花心思揣摩文斌所说的话。   文斌的话其实不能称之为玄,而是有意透露一些玄机。祸福无门,唯人自招;你想得到 些什么,就得有付出些什么的准备。如果她能花心思去想、去揣摩,可能知道文斌所说的 话,影射她在武昌行刺王吏目招惹天网的事。她和日精孔艳行刺王吏目,得了一千两银子。 有所得,当然必须有付出生命的心理准备。   伏魔剑客与天网无关,她根本没把两者牵扯在一起。   “于虹,我真是服了你。”她紧跟在文斌身后窜走,兴奋地欢叫:“你不但未卜先知, 而且神机妙算乾坤在握。老天爷!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埋伏区?我不想信你是真的神仙,却可 以肯定你是了不起的男人。我发誓,我要跟你一辈子。”“哈哈!你这句话不着边际。”文 斌身在险中,笑得却开心:“一辈子,谁也不知道多长多久,这句话的意思,本来意指永世 相随,天长地久。可是,有语病。有些人刚出生,立即夭折重回地狱,这出生至回归的一刹 那,也可说过了一辈子。我们加快些,让他们有时间聚合,我拉你一把。”不是拉,是挽。   一手挽住她的小腰肢,一手分枝拔草,身形闪动加快,片刻间,后面便听不到跟踪者的 声息了,草木簌簌中,去势有如星跳丸掷!芦哨声此起彼落,追逐的人失去目标,正用哨音 传讯,把分散了的人召集在一起商量对策。伏魔剑客有多少朋友,连地头龙五爪蛟也查不出 确数,反正人数不少,有充足的人手派上用场。十四个人在树林中聚集,这里是失去猎物踪 迹的最后地点。   伏魔剑客是主将,但似乎发号令的人不是他,而是另两位年约半百的中年人。   两人身材魁梧,一个脸长,另一个脸方,相貌威猛,流露出慑人的气势。   江湖客也在场,被打肿了脸掉了牙,伤势不算严重,不妨碍手脚活动,仍可派上用场参 与搏斗,运内功对伤势影响不大。“一定要把妖女搜出来擒住,置于有效的控制下。”脸方 的中年人沉声说:“那个姓于的小辈不但毫无用处,而且碍事,必须赶快把他宰掉,不许他 再在妖女身旁兴风作浪。放勤快些,可用的时间不多了。咱们沿途受到不明来历的人不断骚 扰,所以耽搁了行程,最后连夜赶路,才能摆脱干扰。按发生的事故推论,干扰的人很可能 是猎物,很可能也是暗中加快赶来,查出妖女的下落,必定很快追来寻找妖女。咱们必须抢 先一步,决不能让他先找到妖女。”“放勤快些也没有用呀!咱们人数不足,怎么搜?田前 辈,可否动用你那边的人?”   “不行!”田前辈断然拒绝:“在猎物没现身之前,那边的人只能隐身在暗处。”   “田前辈不是说,猎物仍在后面吗?”伏魔剑客脸上有不满的表情:“先解决这里的 事,再等待猎物岂不事半功倍?”“但并没证实跟在后面干扰的人是猎物,不能冒险做没有 把握的事。咱们只有见面非生即死的一次机会,一旦猎物兔脱,今后恐怕永远没有机会除去 他了。”“既然你们怀疑跟踪干扰的人是猎物,为何不集中全力搏杀他?”伏魔剑客仍感不 满。   “根本无法见到这个人,也许有几个人,乍隐乍现飘忽如鬼魅,也没向咱们的人攻击下 毒手,真正的意图不明。如果能对付,咱们早就收拾他了。由于没受到攻击,所以猜想是猎 物。在信阳,咱们的人也没受到致命的攻击。所以,不要多说了,时间宝贵,立即分派人手 分区搜寻,一定要尽快把他们搜出来……”人分为三组,分三方出发搜索。   这一带树林稀疏,但树龄不小了,全是粗约合抱的老榆树,野草也高度仅及膝腰,在这 一带逃窜,里外的人也能看得真切。文斌居然从这处疏林逃,大概难分东南西北,一头撞入 这处疏林里,如想不被追逐的人发现,必须绕林侧向另一方向逃。月华曹娇刚想阻止,她是 老江湖,见过大风大浪,知道逃生的技巧,知道何处可以获得安全隐蔽,往疏林逃,老远便 被人发现了。“歇息喝口水。”文斌突然在疏林前止步,身后是视界有限的茂林,他俩就处 身在分界点上:“我们恢复精力一定比他们快,倒楣的人一定不是你我。记住,尽量采取游 斗术,除非意外失手,不必杀死他们。”“什么?在这里和他们动手?”月华曹娇大感意 外,接过递来的水葫芦:“早些远走高飞脱险再说,他们追不上的……”“他们会追你到天 尽头。”文斌打断她的话:“我可不想被人看作丧家之犬,不想被人穷追猛打,奇怪,怎么 没有动静?”“什么动静?”   “另有一批人在附近,似乎不像是伏魔剑客的人。如要是,他们为何不加入追逐?唔! 也许我料错了,那些混蛋也是意外介入不相关的人,可是……有可疑的旁证,对这混蛋不 利……”“你说还有另一批人?”   “正确的说,还有另两批人。”   “老天爷!仅伏魔剑客一批人,已经令人受不了,再多两批……天杀的,我又惹了谁 啦?”“另一批人你应该知道。”   “我该知道?”月华曹娇苦笑:“我没招惹什么人呀!”   “杀入桑家大院那一批人,他们的确是冲你而来的。与伏魔剑客那一批人,似乎没有牵 扯在一起的可能。第三批人数最多,披星戴月昼夜兼程,昨晚五更天赶到的,并没在寿州逗 留。”“咦!你怎知道?”   “今早向地老鼠打听到的。”文斌一言带过。   “也是冲我而来?”   “不错。”   “这……是些什么人?”   “只知道是从湖广来的。”   “老天爷!”她打一冷战叫起天来,脸色大变:“我应该乘船向南京逃的,却被南京也 不安全的消息所惊,不走南京走河南,依然被他们查出去向……”“他们,他们是些什么 人?”文斌抓住机会追问。   “反正是要杀我的人。”她仍然不想将天网的事说出:“赶快逃吧!能逃到凤阳便安全 了。”“凤阳就可安全了?”   “我在中都有朋友,可以藏匿一段时日。中都有禁卫军维持治安,有如铜墙铁壁,江湖 人如想在中都生事,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本朝初建都南京,朱皇帝另在凤阳老家,建了一 座大城安置族,安葬历代祖先,也安顿功臣国戚,另选了一万户名门富家安置在城内,称为 中都。城周四十里,号称天下第三大城,可是,一直就没建妥石基的城墙。   城内外共有三卫禁卫军,一个千户所,另有一个专守皇陵的皇陵卫。   一旦有警,还可从南京急调十卫兵马守御中都。   一般说来,中都应该算是军管区,没有府州的三班六房复杂,军事审判严厉简单。   为了保护皇族的安全,全城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闲杂人等出入,随时皆可能受到扣 留盘诘。江湖朋友在中都,绝对没有混的空间,在中都犯案的人,几乎可以保证死路一条。   在各地府州偷窃,大不了坐一年半载牢吃太平饭。在中都偷窃被抓住,可能被放在示众 站笼里折磨至死,很少例外。如果中都有朋友,而朋友又有能力收留,等于是保了不死的平 安险。   但在中都能获有力朋友收留的机会并不多,连凤阳城的居民,也不许在中都逗留过夜。 而两座城事实是毗邻在一起的,相对的两座城门,中间仅相隔两百步左右。中都的居民收容 亲朋过宿,皆需向管区申请。如果不准,必须在天黑城门关闭之前离城。   城内没有旅舍,没有地方可住。总之,中都是天下第一座干净的城,的确名副其实,管 制之严也天下第一。迄大明皇朝末期,中都的治安,一直就比京师的紫禁城好十倍;京都的 皇城紫禁城经常闹贼。月华曹娇如果真能躲入中都,天网绝对不可能找到她了。   “你说被南京也不安全的消息所惊,是不是指南京安庆府星宿盟被挑的事?”文斌将水 葫芦拴妥在腰间,站起似要准备动身。“你……你说什么?”她惊得跳起来。   天网在安庆府枞阳镇上执行制裁的事,已经传遍江湖,这是天网十年以来,第一次越境 制裁巨恶,所以特别引人注意。“伏下。”文斌突然向下一蹲,将她拉下藏身在草中,向右 侧伸手示意:“你凝神倾听,看是否有异样的声息,你的耳力非常敏锐,快定下神。”她立 即忘了刚才的震惊,新的震惊令她全神留意眼前的情势变化。   “有人移动,非常小心缓慢。在二十步左右,像蹑鼠的灵猫,枝叶摩擦声很低,移动非 常缓慢。”她一面倾听,一面用只有文斌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出状况:“落脚更轻柔缓慢,听 不出到底有几个人。”“一个。”文斌说。   “是一步步向我们接近的。奇怪,怎么只来了一个人?一个能对付得了你我?分散追搜 高手中的高手,他们的勇气委实可嘉。这个人的搜踪术,也委实高明。“是被你我的谈话声 引来的,并非他的搜踪术高明。你我大声说话,本来是我将人引来的计谋中的一部分。唔, 停止接近了,为何不发信号将党羽召来?”枝叶野卓挡住了视线,视界难及十步外。   人隐身在二十步外,只能凭听觉臆测对方的动静。   他们潜伏不动,对方如不接近至十步内,是不可能发现他俩的。   对方是循声找来的,应该发讯将同伴召来,凭三两个人出面,有如驱羊斗虎!   除非对方来了超绝的高手,伏魔剑客那些人,决不敢单独行动。   “我们把他擒住……”   “不,我要利用他将人引来。”文斌拒绝动手。   “好吧!等他把爪牙召来。”   一阵好等,对方似乎也在等。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十八章 摆脱袭击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十八章 摆脱袭击   左侧传出声响,有不少人正快速地散成一列,向这一带搜进,留意树上草下是否有人隐 藏,发现了的声响,百步内亦可听得到。“来了。”文斌首先站起,嗓门不小:“是福不是 祸,是祸躲不过。娇娇,我们到疏林内等他们,在疏林动手,至少可以看到暗器。那些混蛋 一点也没有武林人的气概,明的暗的一有动静就暗器满天飞,一照面就男女老少一起上,打 埋伏设陷阱不以为耻。今天,得好好教训他们,别让他们把你我看成可以任意宰杀的羔羊。 来吧!他们这些可耻的没种英雄!”他俩到了疏林,人群也一涌而至。   十个人,伏魔剑客在内。   那位方脸的田前辈,是真正的首脑主事人。   人有脸,树有皮;文斌话说得难听,这些人毕竟是江湖之雄,脸色不大好看,不便扮没 种的英雄一拥而上,何况文斌只有两个人,实在没有一拥而上的必要。文斌不拨剑,双子叉 腰屹立如山,哪象胆怯逃命的人?简直就象面对一群小鬼的金刚。   “真壮观。”文斌任由对方雁翅排开列阵,说话流里流气:“他娘的,伏魔剑客你这混 蛋,你是输不起的烂货,你哪有脸面在江湖称剑客?去你娘的!你该去做花子帮的乞食团 头,或者做下九流的鼠辈。”一连串的你你你,你得伏魔剑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一个成名的风云人物,挨骂而不以为意的人并不多,修养不够的人。可能会气炸!   “月华曹娇,滚到一边去,咱们不要你死!”伏魔剑客修养到家,脸上虽难看却不曾暴 跳如雷:“这狗东西保护不了你,他必须死。赶快避开他,以免殃及池鱼,快滚到一边去, 听候处置。”“你这狗娘养的杂种,你露出狐狸尾巴了,你的话有问题,口气不对。”文斌 沉下脸破口大骂:“我以为你只是一个浪得虚名,患了躁狂自大症的无聊剑客,原来却是一 群疯狗的领头人,有多种面目的野心勃勃阴谋家。袭击桑家大院杀人抢劫的那群凶手,是你 的爪牙。我要踩住你的狐狸尾巴,挖出你追逐月华曹娇所包藏的祸心来。”“这混蛋才真的 息了躁狂疯颠症。”一个粗壮如熊金刚似的巨人,用不屑的口吻说,大踏步欺近:“太爷要 把你打成一堆烂肉,说一不二。”声落掌出,马步一拉右掌同吐,相距不足八尺,进马步手 伸出,巨掌便到了文斌的胸前。   文斌眼神一动,居然忍住本能的出手接招的冲动,向下一挫,斜移一大步。   避招的速度变化之快,有如电火流光,连站在一旁的月华曹娇,也没看清移动的真实形 象,只看到巨人的掌一伸,文斌便幻现在侧方了。蓬然一声气爆,象是平空吃起一声爆竹的 爆炸,激荡的气流形成气旋,呼啸声余音袅袅。   文斌衣袂飞扬,猎猎有声,马步一震,斜退两步,所受的震力余波,可知必定相当猛 烈。   远在丈外的月华曹娇,也急退三四步几乎摔倒。   “天雷掌!”文斌脸色一变,斜走逼向空门争取反击机会:“他娘的!知道我的阳罡掌 力厉害,所以派一个练了至阳至罡的混球,出其不意用绝学行致命一击,难怪敢吹牛要把我 打成一堆烂肉,天雷掌的确可以在丈外把我一身骨肉虚空震碎。他娘的!你们居然有这种可 怕的人才!”一面说一面游走逼进,绕走了一圈半。   巨人一面聚劲行动,一面在原地移转防守。   全力一击,可能已耗掉五成精力,无法在短期间再发天雷掌连续攻击,神功火候还没修 至收发由心连续发功境界。文斌应该抓住机会立加反击的,但他放弃,反而游走移动,让对 方有充裕的机会再聚真力。在对方神功继续交接的空隙中,行猛烈的反击必可得手,这短暂 的机会,一个高手应该可能把握住。在旁观的高手眼中,以为文斌已经胆怯了,不但没能抓 住机会反击,而且不敢采取反击的行动,在气势上,已经输了大半壁江山。只有田前辈看出 危机,可知必定是高手中的高手。   “双卫上!”田前辈急叫,同时举手一挥。   两名骠悍大汉,猛然冲出一面拔兵刃。   晚了一刹那,剧变同时发生。   文斌像一头扑向猎物的金钱大豹,速度真可以快逾电闪来形容,旁观的人,只看到人影 依稀暴起,便从巨人的正面扑下,高度恰好在巨人双手所布的盘手防卫网上方,贴上巨人的 头部。这只是一瞥之下的印象,看不出其中的变化。   其实在这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变化万千令人目眩,生死就在一刹那间决定了。   扑落的瞬间,双掌打击如霍电,掌心在双太阳穴一合,随即左手挟住颈项,右手小臂横 击在双目中的山根,下滑卡顶住咽喉。蜷缩的双脚,同时蹬出贴在巨人的胸膛上,左脚的力 道减半,制造所蹬目标的扭力,也借力弓腰,引发真力驱动身躯扭转,上扭下蹬真力爆发。 一声砰然大震,两人抱成一团,猛烈地扭转、摔倒、翻滚,最后巨人的身躯被蹬飞。   冲来的双卫,一刀一剑刚好脱鞘,冲势太快,无法应付骤变。   又是一声闷响,巨人庞大的被蹬飞身躯,把剑来不及挥出的双卫之一,撞得翻跌出丈 外。   人影同时从地面蹬起,前扑。   手中的刀就在脱鞘的瞬间,文斌像大豹般扑上了,重施故技双手控制对方的头部,下面 右膝狠狠地撞中下阴。双卫之一用刀的大汉,双目被指扣入、咽喉被扣裂,两人又抱成一团 倒下了。   接触快,结束也快。   “毙了他……”田前辈厉叫,拔剑出鞘。   文斌一跃而起,拉住惊呆了的月华曹娇向后退,双手沾满鲜血,血在月华曹娇的白衣 上,泛出怵目惊心的鲜红色彩。“你必须奋起自保,娇娇。”文斌沉喝。   她神智一清,拔剑闪在一株大树后戒备。   在田前辈的驱使下,八个人成弧形徐徐逼进,刀光剑气控制了三方,杀气森森,血腥味 流动。不远处,四个人正飞掠而来。   文斌徐徐后退,冷然拔剑出鞘,虎目中神光炯炯,狠盯着咬牙切齿步步进逼的田前辈。   巨人仍在短草中挣扎、呻吟、滚动。   双卫之一使刀的大汉,在血泊中抽搐。   掠来的四个人如果加入,就会形成十二方合围,刀剑齐下,文斌决难兼顾最弱的月华曹 娇。在众多高手围攻下,最弱的人必定首先遭殃,多一个人,反而成了累赘,等于是绑住了 手脚与人搏斗,连移位也无法主动。一旁突然出现一个穿淡青紧身衣的人,手中剑闪烁着怪 异的光芒,表示已经功行剑身,已完成行动御剑的准备,随时皆可行雷霆一击!紧身衣把玲 珑的曲线,衬托得极为诱人,青帕包头像男人,曲线玲珑的胴体,分明是女儿身,苍色的面 庞五官出奇灵秀,是一个不男不女的中性人。“杨姑娘,助我阴阳合仪。”伏魔剑客兴奋地 大叫:“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你真不要脸!”杨琼瑶嗓音十分悦耳,骂的话可就难听了:“而且无耻!不错,我是 来找你的。我本来以为你是一个名动江湖的英雄,岂知却是一个寡廉鲜耻的下三滥杂碎, 呸!”相距最近的一个中年人,一闪即至剑发白虹贯日,骤然突袭速度惊人,剑化长虹猛攻 上盘。杨琼瑶冷冷一笑,剑光一闪,错搭住刺来的长剑,居然没发出金属接触声,也没出现 震弹现象,双剑像是黏住了,刺出的凶猛冲力像是突然消失了。但中年人的身躯并没停住, 马步仍然向前滑,不同的是,持剑的手向后移退。   杨琼瑶的剑,突然震开对方的剑,剑尖闪电似的下沉,奇准地贯入中年人冲来的胸膛。   “下一个来。”她冷冷地说。   中年人的身躯,突然脱剑斜掼出丈外,胸口鲜血狂溢,痛苦地叫号求救。   绝对的沉着,绝对的冷静,绝对的优美,毫无暴戾杀人的可怖现象流露。   可以说,这一剑绝对冷酷无情。而且,对方是撞向她的剑自杀的,与她无关。   这就是阳罡与阴柔的区别,阴柔杀人不带火气。   不但文斌吃惊,田前辈这些人更是骇然。   文斌吃惊的是,杨琼瑶本来与伏魔剑客并肩站的,怎么突然反脸成仇,自相残杀起来?   杨琼瑶的惊世神功,与御剑杀人的技巧,他并没感到惊奇,他已经领教过了,心中有 数。   在夺命怪医的石屋,杨琼瑶如果不是被诱擒的,那些妖魔鬼怪如想凭武功劫持,会有何 种结果?根本用不着他跟去抢救,小姑娘一个人就可以把妖魔们送下地狱。   轻轻松松一剑致命,把田前辈一些人吓了一大跳。   等到中剑的人一倒,所有的人如受炸雷所击,惊魂一定怒火立即爆发,在连声怒吼咒骂 中,七个人像疯子般猛扑而上,左手隐藏的暗器似飞蝗,以暗器开道,人随在暗器后刀挥剑 舞,声势汹汹咬牙切齿要替同伴复仇。暗器袭击的目标,也把文斌计算在内。   由长脸中年人率领的四人小组,已飞掠而至。   文斌早知道这些人善用暗器,埋伏便是以暗器攻击为主。   对方左手一动,光芒乍现的同一刹那,他扭头向杨琼瑶瞥了一眼,身形向侧激射,脱出 暗器的笼罩区。杨琼瑶同时向另一侧急闪,剑动处阴风似午夜寒涛。   暗器无功,而且暗器并非合围发射的,闪避容易。   “去你的!”文斌冷叱,剑架住一名大汉的剑压出偏门,左手突入,一耳光把大汉打得 倒退出丈外,丢掉剑仰面便倒,满口流血有断牙掉出。剑光以匹练横空,猛扑奔来的四个 人。   长脸中年人到得最快,双剑立即接触,铮一声狂震,风雷加剧,剑光如电,余震似龙 吟。   长脸中年人斜震出丈外,屈一膝着地稳下身形,握剑的手发抖,怪眼中凶光尽敛。   剑光分张、回旋,金鸣震耳,人影急分。   三个人分三方跌出,两个人的剑脱手飞上最近的榆树,枝叶摇摇。   一接触恶斗就结束了,四个人幸好都是完整的。   收了剑,转身回望,月华曹娇恰好奔到,躲在他身后,脸上有兴奋的神情,有他在,这 些人何足道哉?摧枯拉朽容易打发。杨琼瑶的左近,倒了三个人,蜷曲着在地上挣扎,压倒 了大片野草。   仍有三个人缠住她,却不敢近身相搏。她轻灵地移位,避免陷入三面包围的中心点,轻 拂着光芒眩目的长剑,脸上似乎罩了一层寒霜,星目盯牢了脸色泛青的伏魔剑客,剑也追逐 着对方移动。田前辈盛怒的神情化为乌有,代之而起的是惶恐震惊,十四个人,只剩下三个 了,怎能不惊?“我不想太快杀死你!”杨琼瑶盯牢伏魔剑客移动,剑发出隐隐龙吟:“过 早杀死你未免便宜了你。我要剑剑诛绝你的爪牙党羽,最后一天再把你剁碎……杀……”欺 近身后的江湖客,看到回旋而至的剑光,感受到奇寒彻骨的压力,惊得顶门上走了真魂,扭 身仆倒奋身急滚,爬起一蹦两三丈,狂冲入林逃命,但听枝叶簌簌摇动,身影已消失在茂林 深处。田前辈看破好机会,一纵三丈余。   伏魔剑客似乎更快些,向另一面如飞而遁。   四周散布着七具人体,有四具已经寂然不动了。   长脸中年人与三名同伴,连滚带爬从原路急遁。   文斌手下留情,四个人都是完整的。   杨琼瑶收了剑,瞥了文斌一眼,转身离去。   “你的神色不对。”身后的文斌说。   “你少管。”她一步步向茂林走。   “你听我说……”   一声娇叱,她扭身旋体一掌吐出,阴风乍起,气流激旋潜劲山涌。   文斌闪身避招,一跳八尺,阴风从体侧掠过,还真有彻骨生寒的感觉。   身形突然激射而出,像电射光逸消失在林中。   “就是跟踪我们的那个人。”奔近的月华曹娇满腔困惑:“她为何和那些人反脸成仇, 冷酷无情地痛下毒手?窝里反不合情理,他们出了什么毛病?”“他们不是窝里反,这位掌 功可怕的小姑娘,不是伏魔剑客的人。”文斌重回茂林,往回路走:“至于出了什么意外而 反脸成仇,我就无法猜测了。”他不想说出杨姑娘的事,也从不提有关的恩怨。   心潮起伏,他感到极度不安。   “你在想些什么?”跟在他身后的月华曹娇,觉得他的沉默有异:“那怪女人是何来 路?”“我感到奇怪。”他不理会月华曹娇所提的问题。   “有何可怪?”   “他们还有两个人,实力更为庞大,为何不见现身?更无联手的迹象。难道说,我料错 了?”“你神机妙算,会料错什么?”   “我料定他们是同伙,所以等他们聚合,把疑云拨开,查个水落石出,才决定应采取的 行动。我留下伏魔剑客这些人的命,就是等候真象大白。”他的意思是说,他动剑而不收取 人命,在于查某件事水落石出,等候真象大白,也暗示如果真下毒手,伏魔剑客这些人必定 老命难保。“你怀疑入侵桑家大院那群强盗……”   “很可能是伏魔剑客的人。如果他们聚集联手行动向我们袭击,那就表示他们牵涉到几 件可疑的大案。假使再与昨晚连夜赶到的那批人会合,就肯走毛病真的出现在内部,该是断 然采取行动的时候了。”“什么内部?我听不懂你的话。”月华曹娇赶前两步,与他并肩分 枝拨草:“好像牵涉到某些秘密……”“不懂就算了,日后你一定懂。加快些,一定要把他 们引出来。”   脚下一紧,拉了月华曹娇的手飞奔。   由于杨琼瑶的意外出现,他断然放弃煎迫伏魔剑客,捉人迫口供的打算,让重要的人物 乘机逃掉了。有杨琼瑶在,不能透露有关天网的秘事,不希望杨琼瑶卷入这阴恶的血腥纠纷 里。   杨琼瑶竟然大开杀戒,严重地介入这件沾不得的事故里,让他感到心情沉重,几乎乱了 方寸。放走伏魔剑客乱了计划,就是乱了方寸的征候。   十四个高手中的高手,丢掉了七个,输得好惨。   逃命要紧,同伴的生死无法照顾了。   七个人有一半受到不轻不重的打击,实力大打折扣,必须相互照顾,走散了必定被逐一 消灭。领先飞奔的田前辈,脸色难看极了,被杨琼瑶冷酷无情的搏杀技巧所惊,失败的痛苦 更是难受。本来计算得相当精,十四个高手中的高手实力空前庞大,精锐齐出,必可将文斌 击毙,把月华曹娇弄到手,再利用妖女布局,等候他们所要等的人现身,可说十拿九稳,必 定成功。岂知人算不如天算,凭空多出一个可怕的劲敌杨琼瑶,功败垂成,反而招致惨重的 失败。   身为主事人,必须负担成败的责任,失败算不了什么,不能以成败论英雄,但被一个小 小年纪,即将被定时丹毒死的小女人,杀得他们做恶梦,日后还能拍胸膛充人样?最后逃离 现场的人,曾经看到杨琼瑶和文斌交手,因此相信两人势均力敌,必定展开一场激烈的龙争 虎斗,不可能在短期间结束,也就不可有跟在后面穷追不舍,有充裕的时间重新布局,调整 计划。前面传出一声呼啸,领先的田前辈脚下一慢,呼出一口长气,用衣袖拭擦头脸的汗 水。   伏魔剑客神色委顿,回了两声呼啸。   树丛中钻出两个青衣人,用惊诧的目光,迎接七个浑身汗湿,气喘如牛,神情惶恐疲惫 的同伴,弄不清他们为何如此狼狈。入门休问荣枯事,观看容颜使得知;这七位劫后余生高 手的容颜哪会好?一看便知是枯非荣。七个人在树下席地围坐,气氛紧张。   附近到底有多少人歇息潜伏,难以估计,人都藏身在树下的草丛中,散布面颇广。   为首的人年约花甲,髻结已呈灰斑,穿一袭大袖长衫,剑插在腰带上,面目阴沉,有一 双又深又黑特别锐利的鹰目,大白天似乎也隐泛慑人的幽光。七个人中有田前辈和伏魔剑 客,显得垂头丧气,像斗败的公鸡,大汗未收一脸霉相。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埋伏失败,只好出而追捕……”田前辈一五一十将经过说了, 最后说:“事出意外,事故也与咱们等候的猎物无关,因此属下不便发讯要求支援。老实 说,支援也来不及,远水救不了近火。天知道这个姓杨的小女人是何来路?武功之高骇人听 闻,下子之狠毒,无与伦比。长上,如果那小女人追来,咱们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也 将打乱了咱们的永除后患大计。”“贤侄,你怎么招惹这个来历不明小女人?”为首的长上 向伏魔剑客问,语调极为阴森冷厉,语气中有责难成份,但还不算严厉。贤侄的称呼,也透 着亲密。“小侄只是因势利导利用她,当时小侄身边也无人可以当大任,她又坚决表示撒手 不管,小侄不得不出此下策。”伏魔剑客为自己的作为辩护:“小侄知道她了得,只有她才 能对付得了姓于的混蛋。她居然不怕死,小侄后悔已来不及了。也许……”“也许什么?”   “定时丹控制的时日太长,这期间也许她逐渐兴起求生的念头,受不了逐日等死的精神 折磨,便会低声下气来求小侄饶她一命。申叔,最好不要追究她杀了几位弟兄的过错,以后 再说。目下只有她和小侄联手,才能以阴阳合仪神功,毙了姓于的混蛋。姓于的不死,和咱 们死缠,必定惊走猎物,一切努力皆成徒劳。”“这个小女人,真有那么厉害?”长上申叔 老眉深锁:“她没向你透露家世?”   “她的口风紧得很,恐怕姓名也是假的,不像一个初出道的无知少女。以她的修为来 说,纯阴内功派流甚多,但不论何派何流,修至化境必定阴极阳生,爆发的潜劲便具有阳罡 的威力表象。但她出剑毫无爆发力,对手的劲道却无形消散,她的剑便毫无阻力地长驱直 入,小侄自信见识广博,却无法知悉是何种阴功。老实说,小侄还不知道该如何克制她的奇 功呢!”“唔!也许是九灵仙姑的九阴真气。”   “她坚决否认了。”   “唔!我叫兴隆兄去对付她,以阴煞大潜能和她全力一搏,虽不胜也不至于落败,甚至 可以试出她的内功根底来。”“申叔,恐怕更激起她的反感呢!来硬的可能弄巧反拙,小侄 已试过了。”   “但不得不有来硬的准备呀!当然得先来软的,不成功就来硬的。真该死,她这一闹, 咱们的计划便失败了一半,可恶!”“申叔,可有确实消息传来?”   “不久前有讯息传到。”   “怎么说?”   “猎踪已隐约出现。”   “真的?在何处?”   “可能在埋伏区的西面,但十分可疑,好像不是一个人,因为现身的时和地不对,倏忽 出没也不易分辨。已经证实是跟在我们后面来的,这时该已逐渐接近埋伏区了。姓于的和杨 小女人的事如不能及早解决,惊动即将到来的猎物,咱们成功的希望不大,今后恐怕再也无 法把猎物诱出来了。总之,如果失败,务必将月华曹娇控制在手中,日后仍有希望。”“申 叔,把妖女秘密处决,找相似的人冒名顶替,岂不比利用妖女有利?”   “你爹恐怕不同意。”申叔苦笑:“假使那边计划不顺杀死日精,月华曹娇是仅存的诱 饵了。你爹决定了的事,任何人最好不要试图改变他。你去和你爹说,保证会碰钉子。”   “如果这次不成功,我向爹要求由我经手另订计划。爹不能离家过久,他还得应付南京 方面的压力。我失败的讯息传出去没有?”“已经派人前往禀报,回音可望在半个时辰内传 回。奇怪,那是什么声音?”申叔突然跳起来,脸色一变向右前方一指:“那边出了 事……”这些人在这里歇息,待命行动,既不是埋伏,也不是有意隐藏,更没有受敌干扰或 袭击的顾虑,只是单纯的集结歇息处。每个人都隐藏在草丛歇息,仅是习惯性的举动,由平 时所养成的警觉所使然,并非有意防止敌人的袭击而布下防卫网。敌人迄今仍无消息,文斌 与月华曹娇是他们追杀的、无关紧要的人,对他们没有威胁,用不着布下防卫网。追杀文斌 两人的追袭小组溃败,并不影响这处歇息候机区的安全。   追袭小组溃败的的人刚到达,还没有时间戒备防范意外。   但歇息处依惯例派有警戒,表示他们是有组织的组合,不是乌合之众。   警戒仅派了两个,在歇息处的两端,大白天不需派复哨,两人一南一北,相距也仅有七 八十步,可以监视四方。其实这里有二十余人,仅比伏魔剑客的追捕小组多几个,歇息候命 期间以养精蓄锐为主,尽量多休息保持精力,不可能多派警戒,派两个在南北戒备,已经算 是浪费人力了。担任警戒的人,警觉心不够并不足怪!   钻出树丛,所有的人皆怒形于色。   前面的树丛不再浓密,视界可及百步,警哨藏身在浓林内,百步内外人不易接近,发现 有异,有充裕的时间发讯息应变。在一株大树的下端横枝,吊着一个人,双脚绝望地踢动, 不时触及旁枝,发出枝叶籁簌的声息,声音可传至二三十步外,申叔便是听到异声而发现警 兆的。双手被撕开绞股的腰带捆住,悬吊在横枝上,双脚距地约三四尺,显然筋骨受损,所 以踢动的力量有限,只能稍为触擦一旁的枝叶发声。嘴也被布帛勒往,只能发出伊伊唔唔的 虚弱鼻音。故意让吊着的人发出微弱声息,用意是将其他的人引出。   有人发出警号,歇息的人纷纷警起。   “人仍在这附近,搜!”申叔警觉地下令:“也许是猎物来了。”   抢出两个人,急急抢救被吊的警哨。   “小心……”伏魔剑客急叫。   叫晚了一刹那,一名中年人刚抱住警哨,让同伴割断吊绳,上面枝叶急动,人影如殒星 下坠。中年人呃了一声,松手跌出丈外。   人影两三起落,隐没在三十步外的一株大树后。   中年人的脑袋挨了一脚,颅骨被踢裂,大罗金仙也救活不了头被踢破的人。   逸走的人影虽快逾电火流光,但仍然难逃过这些超等高手的锐利目光。   “是杨小泼妇。”申叔惊叫,向前飞跃。   众人不约而同向前飞掠,刀剑出鞘气势汹汹。   确是杨琼瑶,不慌不忙向后撤,与追赶的人保持安全距离,逗引众人远追。   “不可远追。”申叔追了百十步,猛然醒悟阻止众人再追:“小泼妇意在引散我们。”   加上赶回的伏魔剑客七个劫后余生者,总人数仅三十四名,不可能形成包抄合围,在密 林中追逐可怕的高手,很可能被逐一消灭。撤回歇息处,杨琼瑶立即出现在三十步外的疏林 中,抱肘倚树神色冷静,象在羊群外窥伺羊群的狼。“我会极有耐心地在你们附近活动,等 候逐一痛宰你们的机会。”她看到有人钻出树丛,用悦耳的嗓音高声说:“我一条命,换你 们许多许多条命,九天的时间,你们每天都得埋葬死人·刚才死了一个,另一个很幸运。” 钻出树丛只有两个人,伏魔剑客和申叔。   “我给你解药,向你道歉。”伏魔剑客怒容满脸,说的话却采取低姿势:“你伤害了我 不少朋友,我不追究,条件是你立即远离寿州,走河南继续你的旅程。”两人徐徐向前接 近,表示并无敌意。叫申叔的人冷厉阴沉的面孔,居然涌起平和的神情。   她也徐徐向后退,不时绕树而走,保持十步左右的安全距离,逐渐远离浓林。   她不敢大意,不想距浓林太近,高手突然冲出速度必定非常快,再被这两个人全力缠 住,岂不有如被狼群所淹没?“我不信任你,更不信任所谓解药。”她一面缓缓后退,一面 说:“上过一次当就够了,我不想上第二次当。你居然有这么多所谓朋友,已经用不着我帮 助你对付于虹和月华曹娇了,我还敢相信你不追究的话?你所包藏的祸心已经暴露无遗,信 用已经破产,我唯一该做的事,是尽可能索取最高的代价,多杀一个就多赚一分利。就算已 经把你杀死了,仍然不放过你的朋友,一直杀到毒发的时候,死而后已!”“何必呢!杨姑 娘。”申叔愈听愈冒火,但强忍抢出的冲动,尽量用平和的声调劝解:“人非圣贤,敦能无 过?永豪贤侄一时情急,因人手不足而逼你协助,情有可原。他知道错了,还来得及补救, 无条件给你解毒药。毕竟你们曾经是朋友,何苦朋友相残两败俱伤?”“坑害朋友的人最狠 最毒,最佳的报复手段就是两败俱伤。”   “杨姑娘,蝼蚁尚且贪生……”   “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们,活不活我毫不介意,当然也不介意你们是否贪生。我认为生与 死都是简单的问题,一点也不复杂。有生必有死,死是必然的,所以我的看法,与你们不 同,我宁可选择好死,不要作贱自己屈辱地恶活。阁下,你们还有什么恶毒的主意威胁 我?”“你还年轻……”   人影似流光,两起落便向右远出三四十步外,身影在几株大树的空隙中不可思议地闪 动,不易看清实影,象是幻没在那一带的树丛里。“啊……”惨号声震撼山林,那一带有人 遭殃了。   “她是个祸害,一定要毙了她以免误事。”申叔厉叫着向惨号传来处掠去。   来晚了一步,草丛下摆平了三个人,其中之一仍在滚动叫号,小腹被剑贯穿了一个血 洞。   枝叶急动声已经远在百步外,人群已消失在视线外。   是绕侧包抄的一组人,竟连人影也没看到,便被突然冲出的杨琼瑶挥剑切入,出其不意 摆平了三个人,一击即走,引其他的人愤怒地狂追。申叔唯一可做的事,是发信号召回追赶 的人。   连打带跑,会把被打的人气疯。   情势实在恶劣,无端树了一个可怕的强敌,这强敌本来是朋友,却变成最可怕的仇敌。   仇敌有多种,不怕死的仇敌最为可怕。   任何威胁也对付不了不要命的人,不要命的人会做出毁天灭地的事,所以说好汉怕赖 汉,赖汉怕死汉。死汉比疯子更可怕百倍,因为疯子不会用智慧制造杀人的机会。   重要的事还在紧锣密鼓进行,还没有着落,竟然横生枝节,多增灾祸,主事人面对失控 的情势,愤怒焦灼是可想而知的,情绪失控也是意料中事。林子里摆了四具尸体,一个重伤 陷入昏迷境界的人。   片刻的纠缠,损失惨重,只剩廿九个人可用了,幸好并没减少这一组人的实力。   每个人都气愤填膺,也心中懔懔。   “申叔,必须采取行动了,不能再在这里守候,追捕月华曹娇的事重要。小侄这一组人 已经失败,申叔是不是该接手呢?再耽误下去,妖女不知逃向何处去了,失去她的踪迹,怎 能把猎物引出来加以歼除?”伏魔剑客更为焦急,他这一组失败,死伤过半,逃到这里,用 意就是交由申叔这一组人,出动完成所订定的任务。月华曹娇如果逃出埋伏区,或者躲起来 不再露面,那就失去引媒,不可能将猎物引出加以搏杀歼除了。伏魔剑客这一组负责公然追 逐的人,有正大光明的理由追逐妖女,即使与猎物照面,也不会引起猎物的敌视。猎物的目 标是月华曹娇,他们的目标则是猎物,三方面的关系有密切的连贯性,环环相扣玩这场生死 存亡游戏,脱了一环就玩不起来了。“申老哥,还是加派几个人给我吧!”田前辈是伏魔剑 客这一组的实际主事人,当然更为焦急:“必须与妖女保持接触,而且必须有逼迫她的实 力,再耽搁下去,就无法拦阴她往东远走高飞了。”“放心啦!东面她决难逃出罗网。”申 叔似乎信心十足:“一定可以把她逼回改道折回寿州,正好与猎物碰头,我就可以堵住猎物 的退路,一举把他格杀永除后患了。把人分给你,我的实力便嫌不足。你看,我平白损失了 五个人,怎能再把人分给你?”“可是……”   “等候吧!等庄主派来的人指示对策,再听命行事好不好?”申叔拒绝派人的态度相当 坚决,损失五个人的确实力不足:“你们仍有七个人,逼迫不易,引诱该无问题,你们摆脱 妖女本来就失策,赶快去搜还来得及补救。你们走吧!我替你们缠住杨小泼妇,我要她生死 两难。她一定会再来骚扰的,你们正好乘机绕走,去搜寻妖女的下落,务必保持接触。”   “好吧!走就走。”伏魔剑客不悦地拉了拉田前辈的手臂,表示不必浪费唇舌了:“我 们没有算无遗策的人才,却有许多不知通权达变,只知听命行事的好汉,对责任以外的事概 不理会,力量分散各负其责,怎能应付突生的意外?让他们等候信号行动吧!我们的责任还 没有了呢!咱们绕西面走。”“也不能怪他不派人给你。”田前辈一面走一面苦笑:“我们 把不相关的杨小泼妇引来,却没把月华曹娇诱到,一照面他便折损了五个人,算是白白牺牲 了五位弟兄,难怪他心疼。你没能把月华曹娇引到,他已经浑身不自在了,捉月华曹娇是他 的责任,对付杨小泼妇是你的事,与他无关。老实说,谁也不愿为份外的事付出代价。” “那天杀的混蛋于虹为何不跟来?”伏魔剑客转变话题:“杨小泼妇却跟来了。福不来祸 来,真晦气!”“于虹小辈和月华曹娇如果跟来,谁知道是福是祸?”田前辈语气中有恐 惧:“于小辈比杨小泼妇更厉害,这里的二十余个人,老实说,胜算不多。即使能把月华曹 娇弄到手,损失也将极为惨重。”谈说间,七个人已经绕过歇息区,一阵急走,穿越一处林 空,便看到里外的东行大官道。   “就在这里歇息片刻。”田前辈停步下令:“大家留意些,留意有否信号传来。”   “他娘的!于小辈可能真带了妖女,从东面逃掉了。”伏魔剑客往树下一坐,满脸沮 丧。   “不可能的,东面有伏路的人,如有发现,该有信号传出的。”田前辈也往树下一坐, 脸有倦容。埋伏区的东西两端,皆布有伏路的眼线。   埋伏区重要地段,也派有传讯的人潜伏,发现于虹两人的踪迹,便用声号传讯以指示位 置。可惜人手不足,担任潜伏眼线的人不多,因此伏魔剑客一群人,摆脱袭击之后,一直没 有声号传出,可知此后即不曾听到任何信号,已失去接触,无法知道于虹两人的去向。七个 人皆已疲惫不堪,快要精疲力尽了,四面一分坐在树下歇息,有些人喝葫芦中的水,有些人 的葫芦中是酒。所有的人皆浑身大汗透衣,歇息时戒心松驰了些,并没派人警戒,也用不着 派警戒。   江湖客最感痛苦,双颊仍然红肿,大牙被打掉了一大半,不但口内有伤,嘴唇也裂了, 整个面孔变了形,连朋友也认不出是他了。伤势不算重,但奔波了半天,天气热,疲劳加 剧,伤口也倍增痛苦,他真不该出来参与的。倚树坐下,喝水也感到不适,刚喝了一口、三 口……   右侧方一株大树后,飞出一块拳大小石,一声闷响,小石在他的右耳上方着肉,耳轮的 上端成了烂肉,打击相当沉重。石飞行的距离,远在二十步左右,穿越两株大树的空隙,居 然奇准地石到人倒。   呃了一声,他扔掉水葫芦向左倒,倒下之前,便已失去了知觉。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十九章 蒙冤初雪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十九章 蒙冤初雪   头右侧被拳大的石块击中,必定前面涵盖右太阳穴的一半,后端牵动耳门,前后都是要 害,打击的力道稍重必定立即昏厥,再重些可能头裂脑死。坐在前面的一名大汉,听到石块 飞行的呼啸声,猛抬头便看到江湖客倒下,滚落的水葫芦和石块也清晰可见,惊得跳起来 了。“有人暗算……”大汉厉叫,闪身躲在树后。   所有的人惊恐地各找树杆藏身,不想被当作暗器的标靶,拔兵刃严行戒备,用目光搜寻 敌踪。二十步外一株大树后,踱出脸色冷森的杨琼瑶。   “我是狩猎的能手,在这种地方,我可以猎到野兔狐狸。”她轻拂着长剑,嗓音依然悦 耳:“十岁我便猎到一头独行花面大青狼,猎你们这些人易如反掌。我要一个个分别猎杀你 们,不杀光你们决不能罢手。”也许她在吹牛,但仍可收到震慑的功效。   一个十岁大的小女孩,居然说猎获一头独行花脸大青狼,如果不是吹牛,表示她的耐 心、机智、勇力,皆超人一等,化不可能为可能,猎技无与伦比。狼通常是群居的,一个狼 群就是一个家族。独行花面狼,指那些落单孤独的雄狼,因发生某一种原因落了单,或者争 领导权而被逐出家族……由于要自行谋生猎食,因此特别凶猛、阴狠、强悍、机警,不但敢 侵入村落,而且可在山野中对付落单的猎人,可以跟踪猎人几天几夜,随时制造机会扑上行 致命一咬,比大吼大叫的猛虎更可怕。饿急了的猛虎,才会向人攻击。她如果真是最高明的 猎人,猎狐兔也得心应手,猎体积庞大的人,更是易如反掌啦!难怪她一个人在林中出没如 入无人之境,连伏桩潜哨也没发现她的踪迹。“该死的泼妇,你好阴毒,不断戕害我的 人!”伏魔剑客跳起来厉叫,但色厉内荏不敢冲上:“我决不把解药给你,你一定死, 你……”人影来势如电,剑光破空而至,她无畏地猛扑而上。   田前辈一声怒吼,剑迸发出一道激光,迎着射来的剑光急封,风雷乍起。   伏魔剑客与三名同伴,也奋起左右夹攻,但发起晚了一刹那,不可能四个人同时发招攻 击。一声激烈狂震,田前辈震出丈外,火星飞溅,再急退五六步才稳下马步。   剑光斜惊,彻骨的剑气猛然向侧方迸发,一名中年人首当其冲,一剑封出却错了方向, 剑光无情地掠过左后肋,大叫一声向前冲,砰一声撞在一株树杆上,凶猛地反弹倒地,在血 泊中挣命,背肋开了一条尺长的裂缝,内脏向外挤。剑光顺势回旋,电虹折向急射伏魔剑客 的胸口。   这一刹那的爆发性攻击,象在同一瞬间完成。   伏魔剑客非常机警,来不及接招封架,看到剑光突然转向便知不妙,硬将身形向侧方旋 出,彻骨的剑气掠身侧而过,距体半尺仍感到彻体生寒,猛地一窜两丈!一声惨叫,剑光把 另一大汉的右大腿齐膝削落。   杨琼瑶出现在三丈外,左手扶住一株大树干,右手轻拂着沾有血迹的长剑,神态冷静不 象经过猛烈搏杀的人,盯着伏魔剑客冷笑。“你躲闪的身法可圈可点。”她冷冷地说:“下 一次,一定把你一条腿卸下来。刚才的一剑有人做了你的替死鬼,下一次你决难幸免。”   “救……我……”被削断腿的人跌坐在地求救。   田前辈躲过一剑,惊得脸色大变,虽然早知道杨琼瑶了得,但被一剑震飞,这才知道估 计错误。这一剑比所估计的份量,超重两三倍,双方剑上的劲道相差很远,一个小姑娘的内 力,怎么可能如此浑厚可怕?难怪每次遭遇,都受到惨重的损失。不能策应伏魔剑客了,再 上前攻击,肯定会多赔上一条命,下一剑很可能没有这么幸运了。一声厉喝,田前辈脱手射 出一枚铁翎扔手箭,身形向后倒退,脱出危险区。   那一声厉喝,是急撤的信号,用铁翎箭掩护伏魔剑客撤走,情义已尽。   杨琼瑶果然被吸引了,身形斜转,剑折向疾沉,叮一声奇准地击落电射而来的铁翎箭。   伏魔剑客抓往机会飞退两丈,脱出剑控的范围。   另两名同伴也够机警,两面一分窜走似飞。   “你走不了!”杨琼瑶怒叫,转身猛扑身形未稳的伏魔剑客。   田前辈再次大喝一声,铁翎箭再次破空,箭出手便向侧飞掠而走,不能再停留了。   伏魔剑客咬牙切齿勉强侧移,引诱杨琼瑶转移扑来的方向,也就是铁翎箭掩护的射线, 与田前辈掩护的默契,配合得极为圆热。杨琼瑶真不敢大意,已试出铁翎箭的劲道,不敢不 全神贯注留意铁翎箭的射向,百忙中放弃追袭伏魔剑客,突然止步煞住马步。铁翎箭从她身 前尺余掠过,破风的锐啸令人毛发森立。   能逃的人都逃掉了,断了右腿的人也用腰带捆住了创口上方,两手一脚咬紧牙关,向草 深处爬动,消失在林木深处。七个人,又损失了一半。   杨琼瑶怎肯干休?收剑穷追不舍。   两人在树林中小心翼翼摸索,随时防备有人偷袭,更留心不要闯入伏魔剑客那些人的埋 伏里。表面上是文斌与月华曹娇,赶走了伏魔剑客,其实伏魔剑客实力仍在,不会放弃搜杀 他俩的行动,潜伏布下埋伏突袭,仍然具有致命的威胁。文斌在行动的表现,以及在言谈中 所流露的意图,不但把伏魔剑客列为目标,也意在找出迄今为止,一直不曾露面的两批意图 不明人物,藏匿在何处以及对方何时采取行动。情势不急迫,文斌仍然小心翼翼探索而进, 选择容易走的空隙以保存精力。   月华曹娇紧跟在文斌身后,神色一直就处在极端警戒中,风吹草动也会吓一跳,有时惶 急地冲到文斌前面,似乎后面有人追逐,紧张兮兮浪费精力,连文斌也被她草木皆兵的惊恐 心态,经常白忙一场回头搜寻是否有人潜伏或追赶。“于虹,你似乎并不想赶快离开险地 呢!”她已取回自己的包裹,系妥在背部不影响身法的灵活,抬头察看日影:“你是不是往 南走?离开大道太远了吧?”“我已经表示过了,不做被人追得上天入地的丧家之犬。”文 斌扭头瞥了她一眼:“我在等机会求证一些事,澄清一些事。一旦不出我的所料,我就可以 正式展开行动了,谁该负责,必须偿付他所造成的血腥债务。”“你……你到底在影射些什 么?”她一脸无辜的苦相:“我只想早些逃出险境……哎呀……”她惊叫着窜出文斌的左前 方,伸手向右侧方一指,脸色大变。   “哦!是个死人。”文斌警觉地闪在树后,向她挥手示意藏身在另一株大树后取得掩 护:“你留意前面的动静,我察看尸体有何异兆。”她呼出一口长气心情一懈,死人是无害 的,本能地拔出系在背上的长剑,藏身在树干后向前面戒备。确是一具死尸,尸体尚温,喉 部被割开,没有打斗或挣扎的痕迹,是被人悄然从身后接近,干净俐落用小刀割断了咽喉。 是一个身材中等的中年人,一身淡青劲装,背上有剑,腰间有匕首百宝囊,身上插了枝叶野 草,头上也有枝条草草编扎的草圈,潜伏在树下的草丛,即使来人接近至丈内,如不留心观 察,也难发现有人存在。人是被杀死之后,故意搁放在树下倚树坐倒,所以月华曹娇先一步 看到了。   稍加检查,找不出可以证明身分的物品,仅用小绳吊放在颈下的一只精巧削制的芦管哨 引人注意,可发出几种不同的哨声,高低音相差颇大,可远传或近传。可以肯定的是:这人 是负责传讯的潜伏哨,本身不负责出面拼搏偷袭,以传递所见情况为主。右前方突然传出异 响,有人弹指发声,声浪不大,稍远些便难以听到。   文斌向侧一伏,形影消失在草中,立即传出五声弹指声:三短声之后是间歇稍长的两短 声。月华曹娇远在十步外,视线被草丛枝叶所阻,且向前面戒备,看不到这一面的动静。   一株大树后,踱出一个身上也插有枝叶的人影,双手一阵挥动,打出一连串手式信号。   那人手一挥,一闪便失去踪影。   月华曹娇怎知身后的动静?警觉留意前面有何异样的状况。   “看出甚么吗?”她听到文斌接近身后的声息,扭头询问结果。   “是潜伏眼线,被暗器杀死的。”文斌拍拍她的手臂:“死人不会说话招供,无法知道 发生了甚么事。走吧!不可停留过久。”“好久没有听到声息,也许这附近已经没有人停留 了,或者被人赶走的,会不会是那个小女人又跟来了?”她一面走一面问:“你似乎对那个 小女人有顾忌,是不是她的武功可怕?”“无仇无怨,我不想和她拼个两败俱伤,而旦她已 和伏魔剑客反脸成仇,算是站在一边的朋友。”文斌当然不会把内情说出:“伏魔剑客的武 功,比她差了一大段距离,但人手足,而且真正的高手还没露面,所以她的处境不太妙,我 还真有点耽心她的安全。”“别管她了。我们自顾不暇呢!我唯一的念头,是赶快远走高 飞,尽快摆脱这个大剑客的纠缠,到了凤阳他就无奈我何了。”“如果你真想到凤阳避祸? 实在没有走这条路的理由,更无此必要。”   “我是被逼的,事前哪想到潜往凤阳避难。情势不由人,也没想到在寿州会碰上这个大 剑客,更没料到居然与他结仇,真是见了鬼啦!”“你并不急于远走高飞。”文斌脚下加 快,分枝拨草愈走愈快:“伏魔剑客目标在我,夜袭桑家大院的人也不想要你的命,可以说 你有惊无险,我的处境却凶险莫测。呵呵!我既然强出头,也就没有甚么好抱怨的,那位大 剑客正在走霉运,他最好识相些溜之大吉避祸逃灾。”“咦!你的话……”   “信口说的话,别介意,娇娇。”   钻出树丛,月华曹娇一怔。   “咦!怎么回到官道上来了?”她讶然惊呼,在林缘止步。   确是东行的官道,西面约半里地,就是先前有人埋伏的地段,绕了老半天,却绕回原地 来了。炎阳高照,官道前后两三里好像没有旅客行走。官道不是直的,路两侧的行道树挡住 视线,事实上视界前后仅及一里左右,无法看到里外的旅客。“你追我赶,在树林中怎知身 在何处?”文斌伸手向西一指:“咱们回寿州城。”   “甚么?反而往回走?”   “我感觉出前途必有更险恶的埋伏。这期间,那些混蛋必是赶到前面重布天罗地网,因 为他们料定我们必须往东走,咱们回头反走,他们就会乱了章法啦!而且在城中安顿,安全 性极高,他们除了派几个人夜间下毒手之外,咱们不需旦夕提防。”不管她是否同意,文斌 向官道奔去。   经过埋伏区,鬼影俱无,埋伏狙击失败,离开追逐之后便不再回来守候了。   再笨的人,也不会重新经过埋伏区。   “他们会回来吗?”月华曹娇仍然心有余悸,不住观察附近是否有可疑的征候。   “应该不会,这些人仍在这一带漫山遍野,搜寻你我的下落,按理不会回来重新设伏, 何况他认为我们向东逃,决不可能走回头路。”文斌毫不注意路旁的动静。“所以你决定折 返州城?”   “是呀!这里不会有人等候,其他地方,可就难说了。他们是不会死心的,你对他们有 大用,花了许多工夫,出动许多人手,本来志在必得,怎肯就此罢手?死了许多人,他们更 不肯善罢干休。”“会跟回城行凶?”   “也许吧!反正已花了许多工夫,已经欲罢不能。他们也不肯罢,主事的人更不许他们 罢。”两人并肩不徐不疾西行,前面里外出现一个朦胧的孤身旅客身影,村夫打扮,但背了 大包裹,草制遮阳帽,手点枣木问路杖,大踏步迎面而来。“躲到州城真能安全吗?”她紧 挽住文斌的手膀,口吻充满怀疑:“我们算是被他们逼离州城的,所发生的凶险事故绵绵不 绝。他们是江湖的伪善者,公门人明暗中支持他们胡作非为……”“有时候也大捉特捉他 们,所以一些真正的行侠者,是不敢一言不合,就拔剑杀人出口怨气的。”文斌打断她的 话,目光扫过路北的田野,田野中这一带种植的,是高茎作物桑麻:“上次我们住在城外的 寿春老店,用意是让他们有机会暴露狐狸尾巴。这次住到城里去,住到北大街州衙左近。他 们除了夜间派一些人做刺客,增加一些无聊乐趣之外,威胁有限得很,而且……”“而且什 么?”   “派来的刺客如果武功不比我们高,受到威胁的反而是他们。”   “他们会多派一些人来行刺……”   “那不叫行刺,叫抢劫。象抢劫八公山的桑家大院,五爪蛟已经在州衙备案了,来的人 愈多,他们也更危险。我弄断他们的手脚,留给寿州可敬的公爷们处理,铁定会被扯进桑家 大院的强盗杀人血案里,结果如何?”“也会把我们牵扯进去呀!”   “笨哪!秘密弄断他们的手脚,我不出面现身,当然也不会在往处左近动手,怎会被扯 进去?这种办事的常识和手法,你应该懂呀!”文斌说了不少话,话中不时透露一些玄机, 但她也许心情仍然紧张过度,并没留意文斌话中所透露的玄机和破绽,聪明机警心细的女性 特质全忽略了,也被文斌一次说几件事,有意隐隐约约分散注意力的技巧所左右了,不会留 意文斌有意无意中透露的可疑细节。自从与文斌结交后,文斌一直就用这种谈话的技巧与她 周旋。   偶或她发现疑问,也能及时提出,却被文斌用虽不明确,但仍然言之有理的话,勾销了 她的质疑,她也大意地停止深究。“我们赶两步吧!早些进城早获安全。也许他们失去我们 的踪迹,往东向凤阳追……”   “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一槽。”   “你的意思……”   “我们的行动,可说几乎完全控制在他们手中。潜伏眼线用特制的芦管传声,不断指出 我们的动向,他们布局逼我们按他们的预期行动,不可能摆脱他们的控制,不会有人盲人瞎 马似的往东追,所以……”她突然站住了,脸色大变。   谈说间,迎面来的旅客,已接近十步左右,旅客突然掀高遮阳帽沿,露出线条粗犷的面 孔,那双精光四射的大眼,凌厉的眼神狠盯着她。文斌倏然止步,看出凶兆。   “江湖双娇散了伙。”旅客声如洪钟,止步解下背上的大包裹:“日精逃往何处去 了?”   她心中一震,这人为何知道她和日精的事?   “你……”她本能地伸手拔背系的剑,对方口气不对,是敌非友,必须提高警觉防险。   “我以为你逃得很快,该已远出三十里外了,居然折返寿州,不知有何用意,正好,省 了不少麻烦。”“咦!你好像不是伏魔剑客的朋友。”她沉着地向文斌打手式表示准备应付 意外:“说的话我听不懂,我不认识你……”“泼妇,你应该听得懂。我在信阳浪费了不少 时日,一直查不出你真正的去向。你花了不少心机布局,虚虚实实令人迷惑。泼妇,你该知 道我是谁。”“我不认识你,你是谁?我该认识你吗?”   “那天晚上你行凶刺杀我们的人,我没弄清当时的情势,抓往你扔飞,后来才发 现……”   “你……你你……”她好像是见了鬼,像被一记霹雳打在头上,脸色灰败颤抖着向后 退,像是双腿不听指挥持剑的手抖得像在抽筋:“天……魁……”“天网恢恢……”旅客声 如雷震。   “天……魁……”她扭头发疯似的狂奔,叫喊声尖厉刺耳:“天魁……星……天……   魁……”“天网恢恢!”旅客拔刀高举叫吼,举步便追。   天魁星用刀,江湖朋友众所周知。   文斌现身迄今,一直就拿剑使用,而且使用的时间不多,与他发生冲突的人,都认为他 用剑。“慢来,天魁星。”文斌的喝声像乍雷,剑已在手,声出剑发,一招灵蛇吐信当胸便 点,阻止对方追赶月华曹娇,剑上风雷骤发,光芒如电用上了全力。“铛”一声狂震,火星 飞溅中,刀剑狂猛地接触,两人同被震得向侧飘,刀与剑的劲道半斤八两,震飘的距离概略 相等。一声虎吼,天魁星人刀浑如一体,抢先一步发起猛烈攻击,刀气迸发似浪涛。   双方都快,动力与技巧相当,因此刀剑无可避免地在攻猛防密中,发生激烈的接触,刀 光剑影飞腾,闪动的人影依稀难分,响起急剧的慑人心魄金鸣,火星迸射有如爆竹爆炸的爆 散火花。官道宽阔,正好全力施展,四脚急剧移动震起尘埃,再被刀风剑气一激,尘埃滚滚 极为壮观,好一阵势均力敌的罕见恶斗。“天魁……星……天……魁……”叫喊声渐去渐 远,发疯般大喊大叫狂奔的月华曹娇已向东逃出半里外,仍在狂叫狂奔。“铮铮铮……”金 铁交鸣声震耳欲聋,恶斗逐渐升至炽烈难分境界。   怪异的芦哨声,将有关的人引来了。   其实芦哨声早就从各处传出,若有若无并不引外人注意,只有自己人才知道哨声的含 义,外人发觉后,必无法找到发哨声的人,也弄不清哨音发自何处。文斌早就发觉这种哨 音,心中雪亮,但仅猜想是传讯的信号,传甚么讯,起初并没介意。这种只能传达简单讯息 的口物,对他的威胁并不大。哨声召来了自己的人,也招来了外人。杨琼瑶并不知道哨声的 内情,她是紧跟在伏魔剑客四个人身后而到现场的,但也算是被招来的外人。召与招的意义 是不同的,分别代表自己人和外人。   她不理会伏魔剑客另一批人,那些人实力更强大,人数更多,即使她想理会,也无法分 身。单人独剑孤掌难鸣,所以她盯牢了伏魔剑客,等候机会行雷霆攻击,杀一个少一个。伏 魔剑客知道摆脱不了她,也奈何不了她,四个人步步提防她突袭,以相当快的速度急走,避 免她赶到前面埋伏,完全失去和她放手一拚的勇气。急走的策略相当成功,仅呈现追逐而不 会发生搏斗。   等到召集的哨声传到,四人速度倍增。不再理会她的跟踪,埋伏的机会也完全免除了。 她不急,高明的猎人是很有耐心的,追的速度也加快了,还以为四个丧家之犬,要逃回同伴 处,重新集中全力对付她,因此她极为小心地采斜向跟踪,宁可辛苦些,以免被诱人陷阱 里。终于听到格斗的清悦金鸣声,她蓦然心动,跟的距离,稍拉远些小心翼翼逐段跟进。   力拼百十招,势均力敌,双方锐气耗得差不多了,攻击的速度逐渐减弱。   强攻硬抢斗力斗狠的重要阶段,双方旗鼓相当,速度一慢,便表示进入拼长劲耐力的第 二阶段,也就是较技巧斗机警与经险阶段了。最强烈的一次金鸣传出,人影猛然中分。尘埃 飞场中,天魁星的身影突然一闪即逝。文斌屹立在路右的水沟旁,剑发出隐隐震鸣,像从云 天深处传下的隐隐轻雷,可知刚才的一击,双方已以神御剑,攻击之猛烈无与伦比。尘埃渐 散,天魁星像是平空消失了。   路两侧有合抱粗的行道树,枝浓叶茂挡住了烈日,外侧是桑麻、高粱、灌木丛、枣林, 和浓密的树林。林下荆棘野草丛生,唯一宽阔平坦,视界良好的格斗理想场所,就是宽可四 车并行的官道。只要离开路面,往两侧一窜,便难见形影,到处都可以潜藏。胜负未分,天 魁星不可能窜走溜之大吉。   “威震江湖的天网重要人物天魁星,浪得虚名如此而已。”文斌逐渐移向路中心,拂剑 高声说:“你如果躲起来,在下可以骂你了。我不言大名鼎鼎的天网天魁星,只敢吓唬一个 武功不佳的女人,出来吧!我等你。”人影从路右的行道树上飘落,人化流光,刀似逸电, 一沾地便狂野地接触。   “铮铮”两声震鸣像是同时响起,刀光人影在倏分中又一闪而没。   文斌斜退四五步,脚下略乱,退至路左的行道树下,几乎失足跌落外侧的排水沟。   这一击真有石破天惊的威力,天魁星速度之快令人目眩,如换了武功稍差的人,决难接 下这惊心动魄的两刀,即使看清飘落进攻的人影,也来不及挥剑封架。文斌接下了可怖的两 刀,气势仍然凌厉。如果一脚踩空跌下水沟,就算是输了一半,气势必定直线滑落,斗志当 然大打折扣。   失足几乎滑跌的情景明显,勉强稳下马步的狼狈相清晰可见。   “不要再找那个女人的麻烦,不然你我将是生死对头。”他向东徐徐乘机退走,色厉内 荏,表示气势已经衰弱,不想再作殊死斗:“得饶人处且饶人;而且天网不该向一个小有名 气的女人执罚,阁下一定是冒充天网的人吓唬弱小,小心天网的人找你兴师问罪。咱们后会 有期!”人影一闪即至,刀气改变气流。   “你是那妖女的同伙?”重现的天魁星厉声问。   “朋友。”文斌不退了,长剑徐伸龙吟隐隐。   “你和江湖双娇同在武昌出没?”   “在下刚到寿州时认识她的,她只有一个人。据她说,与日精孔艳早就分手不走在一起 了。”“真的?”   “半点不假。”   “你知道她在武昌所做下的血案吗?”   “血案?不知道。阁下,你真是天网的天魁星?”   “无可奉告。”   “月华曹娇姑娘说你是天魁星,她怎么认识你?天网出动时,在现场才亮出身分,平时 谁也不知道天魁星是何人物,你阁下的真名是甚么?”“无可奉告。”   “阁下……”   “你往西走,回寿州,不必涉入在下的事。如果你真在寿州才认识妖女。那就与你无 关,你走!”天魁星用刀向身后一指,表示要文斌向西走,不必往东与月华曹娇会合,脱身 事外。天网的人不会株连无辜,制裁时也仅对付一些首恶。   “在下拒绝!”文斌断然拒绝:“月华曹娇是在下的朋友,在下必须阻止你对她迫 害。”   “那就休怪在下得罪你了,给你一刀。”   刀光电耀,风雷乍起。   文斌飞退丈外,险之又险地从刀光下逸走,不敢贸然挥剑接招。   这一刀的确极为猛烈,只见光不见刀影,剑无法准确地封架,唯一的正确行动是脱出刀 网外。不等天魁星再挥刀追袭,再飞退丈外。   身后传出脚步声,文斌旋身剑光破空。   一剑落空,身后的人远在三丈外,可能是抢出现身的太多,脚步声因人多而响声大,他 判断错误,以为人已到了身后。是申叔一群人,共二十人之多,堵住了东行的路,他消失了 立即冲出突围的勇气。   精力耗损甚巨,怎敢向二十余名高手所列的阵势冲?   他流露在外的却步神情,表现得合情合理,即使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也不敢在精力耗损 过半之后,向二十余名高手列下的阵势冲。申叔那群人,就认为他不敢冲是必然现象。   天魁星的表现,就比他好得多,横刀屹立在路中心,虎目冷森地四顾,那股骠悍勇猛的 无畏气势极为磅礴,似乎出现的这些人,只是些土鸡瓦狗,撼动不了降妖伏魔的北斗至尊星 主。“这些是你的人?”天魁星问,用刀向路北一指。   草叶簌簌而动,出现一列打扮怪异的男女,但有一件事是相同的:全用青中蒙面。   人数真不少,足有三十人之多,中间八个男女,簇拥着一个穿墨绿色薄袍的佩剑人。这 人一看便知是首领,也用青巾蒙面。“我怎么会有这些见不得人的蒙面鼠辈做爪牙?”文斌 举剑否认。   “那几个呢?”天魁星刀向路南一指。   树叶中钻出伏魔剑客四个人,堵住了路南一角。   “那四个杂碎?可能是找你的,除非你不是天网的天魁星,或者……”   “或者甚么?”   “或者你不叫文斌,天魁文斌。”   “那些狗东西为何找我?我就是天魁文斌。”天魁星的刀指向远处的伏魔剑客:“你 说,为何找我?”“稍等你就知道原因了。”伏魔剑客沉声说,向对面路北的蒙面人打手 式:“你就是在信阳鬼鬼祟祟活动的文斌?不要急于否认,即将有人指出你的真正身分。” 路西寿州方面,十二个人影来势如星跳丸掷,已接近至里内,其中一人所挟的大弓已可分 辨。“去你娘的狗王八!”文斌破口大骂:“原来你这狗杂种,死缠往月华曹娇,原因是想 利用月华曹娇引出天魁星,嫌我碍事因而再三向我下毒手。”“你给我闭嘴!”伏魔剑客怒 叫:“你误了在下的事,我要……”   “你要的是一口棺材。”文斌了断对方的叫吼,向天魁星举手一挥:“他们是找你的。 与我无关,我没有替你挑冤担债的胃口,你自己处理,不关我的事。”声落人动,向路北飞 跃而进。   天魁星同时一声狂笑,向路东飞掠,冲向申叔二十二名高手所列的人墙,眨眼间人刀俱 至。二十二个人以为天魁星会和伏魔剑客打交道,即使动手也将先向伏魔剑客四个人攻击, 等发现人影如电刀光眩目突然光临,还真有点措手不及。狂笑震天,刀光似奔电,无畏地锲 入人丛。   如果申叔这些人的目标是文斌,就应该避免与天魁星拼搏。   伏魔剑客过早透露召标是天魁星,那就明白表示是同伙了。   两声惨叫传出,剑光如满天雷电,把当路的三个蒙面人,在刹那间的接触中,劈翻了两 个,另一个连人带剑倒摔入灌木丛。文斌向蒙面人攻击之猛烈,真有如电耀霆击,剑光在两 侧蒙面人聚合的瞬间,突然折向闪电似的扑向路东,衔尾追随锲入人丛的天魁星,剑起处血 肉横飞,刀向左荡,剑从右决,然后剑影刀光回旋聚合,所经处波开浪裂。分合的技巧,配 合得十分圆熟,虽是刚狭路相逢的仇敌,不妨合力杀出一条去路来。   虎入羊群,如汤泼雪;一刀一剑惨烈的砍劈切割,人体在刀剑下崩裂。   十二名高手及时赶到,立即两面急分。   “就是他!他是我的。”弯弓搭箭的人声如雷震:“闪开!”   人群暴乱,哪能闪开?   所有的人,皆不知这位“他”到底指谁,听口气,当然指天魁星。   刚接了天魁星一刀,被震得马步未稳的申叔,是武功最高明的一个,但比天魁星仍然差 了一级。听到叫声,本能的反应就是赶快闪开。这一闪闪坏了,身形向文斌的右侧斜撞。一 声沉叱,剑光急闪,劈开了申叔的右肋,几乎断腰。已经涌到的十余名蒙面人,闻听急向两 侧分张。所有的人,皆将注意力放在天魁星与文斌身上。   引箭待发的人,却连连未发,大乱的人群乱窜,天魁星与文斌闪动的身法太快,发箭必 定会误伤自己人。伏魔剑客四个人,已经冲出路中,谁也没留意后面跟来了另一个陌生人。   是杨琼瑶,像一道流光,穿越三个蒙面人身侧,强忍下手攻击的冲动,窜近弯弓待发的 人身旁。这人要用箭对付文斌,她知道文斌是这些人的猎物,这些人是伏魔剑客的狐群狗 党,这就够了。弓箭的威力,在短距离中极为可怕,内功未修至炉义纯青境界的高手,也禁 不起劲矢的一击。这人的弓是三百以上的雕弓,箭也是箭中极品鹰翎箭,百步内可贯重甲, 击破内家气功有如摧枯拉朽。这个人,是她的猎物,其他近身的人暂且搁在一旁,猎物优 先,决不许可这人伤害文斌。   其他的人,根本就忽略了她。   彻骨的剑气迸发,剑光飞起,先触及弓臂,弓弹起弦折断,剑光顺势向上一挑,弓的主 人右手松弦,箭贯入前面左侧一名蒙面人的背心,左手齐肘而断。剑光回旋另一个蒙面人的 脑袋脱颈而飞。   她不该顺势砍掉蒙面人的头颅,刹那间的停顿,立即陷入重围,使弓人的十一名同伴, 有五名到了她身旁,沉叱声中刀剑汇聚。一声娇叱,她全力卯上了,剑使刀招,来一记八方 风雨拼了。风雷大作,劲气迸爆形成旋风,浮尘滚滚中,人影向五方分张,方传出兵刃接触 所爆发的慑人心魄金鸣,激光倏然消失。五个高手狂乱地飞退,五比一居然没占上风。   她屈右膝以剑支地,挫低身躯无法挺起,四周浮尘腾涌,呼吸甚感困难,手臂失去再运 劲的能力,眼前发黑不知天地何在。贼去楼空,她几乎被五人的可怕劲道撕裂压碎了。   另五名高手,在惊叫声中冲进,取代了先前五同伴的位置,刀箭向她集中汇聚。   她绝望地、吃力地举剑,想挺身站起已力不从心。   “长……虹……”她凄然低呼。   刀风剑气先行压体,她将在刀剑下分裂。   尘埃滚滚中,人影及时从她的右侧后方锲入,她依稀听到一声熟悉的冷叱,右侧及体的 剑气突然消失。接着腰间一紧,被一条坚强手臂挽住腰肢。   “放松肌肉。”   不等她抗拒,耳中己听到熟悉的语音,她心情一懈,散去所聚的残余劲道。   身形飞起的同时,她听到有人体倒地声,不止一个,至少有两个人体重量地摔倒。   叱喝声与惨叫声此起被落,她弄不清怎么可能引起混战的?文斌只有一个人,那个天魁 星也是孤军奋故。只能形成围攻的一面倒局面,怎么可能发生混战?被击中发出惨叫的人, 决不是天魁星。“赶快调息。”耳中救他的人向她叮咛:“千万不要再妄用真力。”   她被安置在一株行道树的横枝上,树高三丈以上,枝浓叶茂,透过枝叶空隙向下望,可 看清恶斗中的人影,有些人就在她脚下舍生忘死狠拼。她的神智是完全请明的,救她的人是 文斌。   一面调息,一面焦急地用目光搜寻文斌的踪影。   居然被她找到了,位置在西面二十步左右。   路面散布着十余具尸体,整段百十步路面尘埃飞扬,但仍可看清人影,但不易分辨而 已!   文斌与一位使用霸王鞭的大汉,联手大开杀戒,兵刃一重一轻,攻击时一快一慢,但配 合得相当圆熟,形成极具威力的鸳鸯阵,见一个杀一个,一接触便生死立判,猛烈如山崩地 裂。“原来他也有同伴。”她宽心地呼出一口长气,用大呼吸紧急驱除体内热能,加强聚集 能量,她要赶上这场恶斗,必须赶快恢复大部分精力。看清下面的情势,漠视生死的她,也 感到有点毛骨悚然,刺鼻的血腥也令她发寒颤。   短暂的片刻间,大局似乎已经决定了。   真是一场雷霆万钧的大搏杀,这里已成了可怖的血肉屠场,尸体七零八落,断头折脚裂 胸开腹,路上的积尘被鲜血凝结成怵目惊心的血块血团。濒死者的呻吟声与呼救声,惊心动 魄令人做恶梦。   三十余名蒙面人,加上申叔的二十名高手,以及伏魔剑客的四个人,和后到加入的十二 名高手中的高手,总人数超出七十大关,就在这短暂的片刻间,剩下的不过二十三名,其中 五名受伤不轻。片刻的搏杀,损失了三分之二。   文斌与天魁星并肩屹立在尸堆中,另三方各有两名中年人或八九名青年,两人为一组形 成四方阵,占住了官道,手中的刀剑仍在滴血。使用弓箭断了左小臂的人,创口仍在流血, 被文斌一脚踏住右膝,剑尖点在咽喉下,躺在地上像是瘫软了,不敢挣扎脸色死灰。“神箭 柳光华,你们的堂主目下在何处?”文斌声如洪钟,惨烈的搏杀并没耗损真力:“指给我 看,我要和他打交道。我相信他还没被杀死,他是武功深不可测的高手中的高手,所以他主 持天垣堂,只有武功超拔的人才能胜任。我在投效天网的三年中,虽然没亲眼见过他,但知 道他武功盖世,天网四区十二组弟兄中,都对他十分尊敬,我也是。”“蒙面的朋友,把蒙 面巾取下。”天魁星用打雷似的嗓门大叫:“我要看看,是否有我第二游神认识的人。”原 来这人是游神,而不是天魁星。   天网的天垣堂,只是天网的一区指挥中心,本身仅有少数几个人掌理业务,不负责出 动。   这是说,天垣堂只是组织的内勤有名无实单位,在调动职务上,负责第一区的指挥调动 任务执行分配。这一区有三个小组:七天罡、五功曹、四大游神。   七天罡属天垣堂。但三个小组的人,并不曾与天垣堂的堂主直接打交道,因此不认识天 垣堂堂主的本来面目。天网内部的指挥联络,皆以单线连络人上下沟通,避免横的连系,以 免一旦执行任务失败,落在对头或官府手中,招出内部的秘密。七天罡与游神功曹之间,彼 此也不曾正式见过面,执行任务时,皆以手式信号作为辨认自己人的方法。当然,也有些人 暗中有往来。   天网已建立十年岁月,同道之间,难免会发生暗中交往的情形,肝胆相照但心照不宣, 平量不会聚在一起把酒论英雄。蒙面的人聚集在路北,人数最多,共有九名,以首领为中心 结阵,仍具有强大的实力。左侧,是伏魔剑客十四个人结阵,一个个心惊胆跳,被可怖的搏 杀吓坏了。八比廿三,决定性的胜负仍是未定之天。   “我……我也没……没见过堂……主……”神箭柳光华惊怖地叫:“天魁,你……你该 知道,你叛逆的罪状……”“放你娘的狗屁!”那位倒拖着霸王鞭的大汉声如沉雷:“日精 月华为花红刺杀王吏目的事,咱们已调查得一清二楚。监察处置之不理,天垣堂却向座主要 求制裁天魁,暗中调集各区的心腹亲信,大举追杀天魁,根本无意制裁月华曹娇,为何?” “咱们已经查出,七天罡制裁青龙庄,天魁的确不在场,天魁在嘉鱼被黄泉鬼魔一群妖孽, 用七步追魂针所伤,养伤一月,根本不会应天灯之召报到。”另一位轻拂着狭锋刀的中年人 接口:“天垣堂派谁冒充天魁的?这是决不容许极为犯忌的事。咱们在武昌分别召集可靠的 弟兄分头调查,结果发现许多根本不可能发生的狗屁事,已经证实青龙庄夜袭的前三天,黄 泉鬼魔那群妖孽,就已经在那附近潜伏了,会合另一批人,出其不意里应外合,屠杀了七天 罡。咱们让天魁吸引你们穷追,暗中跟在你们后面候机揭发你们的阴谋,你们果然露出狐狸 尾巴,果真是天网恢恢。你最好招供,以免死得极为痛苦!”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二十章 揭奸大计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二十章 揭奸大计   文斌一脚踢开神箭柳光华,从怀中掏出天魁星面具戴上,恐怖的天魁星外貌,真有如妖 魔白昼现形。“天网执行制裁,不可能派外人参与。制裁自己弟兄,更不可能请外人相 助。”他高举血迹斑斑的长剑,狰狞的天魁星面孔环顾对方的阵势,剑随目光移动:“除了 神箭柳光华之外,其他十一个人,十之八九是天网的弟兄,你们这些人……”他的嗓音提高 了一倍:“是干甚么的?谁派你们来对付我天魁的?招出你们的主谋,说!”“天魁。别废 话了!”冒充天魁的第二游神怒吼:“活捉几个人严刑逼供,哪怕他们不招?杀!”首领一 声长啸,所有的人同时发射暗器,同时转身如飞而遁,像漏网之鱼。   二十三个高手中的高手,居然被八位天网的弟兄吓破了胆,失去拼的勇气,逃走第一。   先前七十余名高手,在短暂的片刻便死了三分之二,这三分之一早已胆落,谁还敢有勇 气做送命英雄?天网制裁巨豪大霸,皆以个人面对大群爪牙,对以寡击众的强攻联手战法学 有专精。对方人多,死得也多,再不见机逃命,能活的人恐怕就没有几个了。八个人真不敢 向暗器群中冲,冲出的人及时止步暴退,失去追的先机。   “不能追!”文斌大叫:“他们不会再和咱们拼命,会用暗器埋伏偷袭,实力仍在,不 可枉送性命。”“天魁的话有道理。”将霸王鞭拭净放入鞭囊的人说:“如果不是他和游神 制造混乱,让咱们突然锲入行雷霆攻击,决难获得胜算。冲阵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呢!不 急,把受伤的人拖走,不怕他们不招。”“我拖这个神箭手。”文斌揪住神箭柳光华的领 口:“弟兄们,集思广益,综合诸位所获的消息,一定要把天网的内奸揪出来。也许受伤的 人中,有人知道堂主的底细,能找得到堂主,必能把内奸揪出来的。”共找到七个受伤不算 严重的人,包括神箭在内。   先将尸体拖入树林,以免惊世骇俗。   天网的弟兄如被生擒活捉,决不会贪生怕死招供,因为知道招与不招都会死,死也要死 得英雄些,而且招也招不出多少秘密,因为他们对秘密所知有限。文斌连上一级的连络人也 毫无所知,落在对头手中,能招出甚么来?   神箭柳光华是天网的弟兄,文斌不可能用严刑逼供。   其他六个人中只知道天网的组织,怎知道天网的座主堂主是何方神圣?而且这六个人都 是自命不凡的亡命,拒绝招出重要的问题。弄死了三个人,所得的全是与天网无关的供词, 连真正的身分也难以确定。   当然也获得不少资料,供作参考以策划揭奸大计。   揭奸行动并非文斌独自进行的,在武昌夜探碰上游神之后,便着手进行了,他这一组的 功曹和游神,分别追查线索。在离开武昌追踪江湖双娇时,便分头进行策定行动大计。另一 部份人,已远赴各地追踪可疑目标,目标锁定最近几次制裁行动后,随后进行杀人灭口抢劫 的可疑人物。其中最值得注意的目标,是七星殒灭青龙庄时,里应外合杀入青龙庄的人,到 底是何方神圣。江湖双娇是最可靠证据确凿的人证,这根主线由文斌负责追查,其他的人避 免出面,秘密在他附近留意一切动静,时机成熟,才发生这次毁灭性的雷霆攻击。双方皆在 用尽心机布局,胜利属于文斌这些天网弟兄。但功亏一篑,被那位蒙面首脑逃掉了。局势仍 然扑朔迷离,揭奸大计并没成功,口供没有多少帮助,仍然无法掌握涉嫌内奸的确凿线索。 伏魔剑客与内奸勾结已无疑问,可惜被这位大剑客逃掉了。   月华曹娇失了踪,又得设法找到这个浪女。利用浪女行刺王吏目的人,是不会轻易放过 浪女的,必须杀之灭口,以免秘密外泄。利用浪女引诱天魁现身的妙计功败垂成,浪女已完 全失去再利用的价值,杀之灭口必须及早行动,浪女的处境极为凶险。文斌另有烦恼,杨琼 瑶已悄然走掉了。杨琼瑶的处境,可知比浪女更为恶劣,浪女可以躲藏,她不能躲也不想 躲,等于是站在明处,须面对许多高手在暗中下毒手的凶险局面。八人经过一番计议,决定 分工合作的行动纲领,分手化装易容各奔前程,已经是午后时光了。他有点迟疑,甚至感到 进退两难。   所掌握的线索不能轻易放弃,不能另起炉灶进行追查其他线索。   伏魔剑客一群漏网之鱼,是奔向寿州的。月华曹娇则是向东奔,这时可能已逃出五十里 外了。浪女看到天魁现身,已吓得胆裂魂飞,必定有多快就走多快,追上去不是易事了。月 华曹娇不认识天魁的真面目,对天网的任何人皆怀有强烈的恐惧,必定拼命向凤阳逃,从此 不敢再以本来面目在外公然走动,追查将十分困难。他向寿州动身,决定从伏魔剑客这些人 着手跟踪,有机会就把这位大剑客弄到手,也许能追出那位蒙面首脑的根底。刚绕上官道, 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在西面的官道右侧,手中有一根木杖,步履蹒跚向寿州走。   “唔!盯牢这个混蛋,必可找到伏魔剑客。”他欣然自语,重新隐身在路左的树林里。   是江湖客顾大同,头部包了伤巾,右脸肿起老高,可能右耳已聋,右眼也出现黑眼圈, 眼球充血视线大受影响!由于头部受到重击,走路歪歪倒倒脚下不稳,用木杖支撑也举步艰 难。   他并不知道江湖客是被杨琼瑶用石块击中的,训为这家伙在恶斗中负伤,找地方躲起 来,这时才起程返回寿州归队,盯牢了这位江湖风云人物,找伏魔剑客应该不会有困难。不 需用紧蹑盯梢,这家伙走得太慢。   距城不足二十里发生惊人的搏杀事故,性质比强盗劫路的规模更大,不但有旅客目击, 更有在田间工作的乡民看到,瞒不了人。五爪蛟桑大爷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人,他本来就心 怀鬼胎,想起八公山大院的死人,他简直有点接近精神崩溃境界,对一切引起心惊肉跳的消 息,特别敏感。当他发现伏魔剑客逃回城,仍住在淮南老店,便如坐针毡六神无主,知道灾 祸仍在大事不妙!这些混蛋真是岂有此理,不知死活。   他们都有坐骑,为何不快马加鞭远走高飞?仍然留在这里不走,出了事铁定会累及他 的,说不定还会发生更大的灾祸,他这条地头龙哪能脱身事外?不论莅境的是哪一种强龙, 以他目下的实力,的确无法与任何强龙抗衡,不管用何种手段相抗,他都注定了是大输家。 幽冥教的毁灭阴影,仍然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桑家大院的惨重损失,已经让他心胆俱裂,精神快要濒临崩溃边缘,但也逐渐引发他的 反抗意识,产生不顾一切的亡命气质,滋生玉石俱焚的念头。白天没有威胁,全城的治安人 员皆出动戒备,一有风吹草动,他的爪牙也会配合治安人员蜂涌而至,为保护权益而群起而 攻。晚上,可就长夜漫漫噩梦连连了,来找他的人决不会暴露本来面目,谁能指认向他行凶 的凶手。所有的蛇鼠皆派出走动,眼线遍布,宅内外不分昼夜,戒备森严闭门谢客。   幸好他不知道恶斗的经过,不知道事故牵涉到天网,一直就认为近来的风波,起因在于 伏魔剑客一些江湖英雄,与江湖浪女月华曹娇之间的恩怨是非。桑家大院遭劫,原因出于他 一时昏了头,不但介入纠纷,而且打月华曹娇的主意,招来惨重的损失。如果他知道是天网 在这里进行摘奸内斗,便丢下这里的事逃之夭夭,躲到安全区避风头了。在淮河每一角落他 都可以藏身,整条淮河都是他的地盘,安全庇护藏匿的地方多得很。迄今为止,他对袭击桑 家大院的人存疑。幽冥教,早晚会被人揭发罪行,虽然不在天网的控制区内,不至于受到天 网的注意。   但天网远至南京安庆制裁星宿盟,已是轰动江湖的大事,已表示天网正扩大活动控制范 围,谁敢说天网决不会光临寿州?在淮南老店附近,他派了几名得力的爪牙做眼线,留意伏 魔剑客几个人的一举一动,消息不断传回,当他发现逃回的江湖客头青面肿时,便知道这些 英雄好汉们是大输家啦!最好不要去招惹大输家,以免彼迁怒招惹无妄之灾,因此他派眼线 暗中留意动静,不敢落井下石打落水狗。其实他把伏魔剑客恨入骨髓,如有可能,他会把这 位大剑客捉来食肉寝皮化骨扬灰。   桑家大院死伤之惨空前绝后,财宝被劫一空,绝对与这位大剑客有关,大剑客与在郊区 活动出没神秘的人有关,尽管他的朋友,认为可能是天网制裁幽冥教。断魂刀客古奇那几位 朋友,指证天网的证据相当薄弱。文斌和月华曹娇,可能已踏入凤阳地境了,聊可告慰,一 个手掌拍不响,伏魔剑客应该不会再兴风作浪,不会再举剑高喊伏魔啦!他必须预防伏魔剑 客转移目标,把他当作魔举剑相向,因此已作了必要的打算,逼急了也会破釜沉舟拼个两败 俱伤!所派出的狐鼠,都是第一流的眼线,武功也相当扎实,精明机警目光锐利,对在淮南 老店附近出没的可疑人物,该怎办便会当机立断加以处理。所谓处理,表示不择手段把人弄 走。最得力的眼线康七,绰号叫阴狼。   阴狼康七也是幽冥教的弟子,对一些小巫术运用自如。   刚从隔邻的小巷子折入,便看到一个不起眼的小流浪汉走在他前面,看背影年纪可能不 大,如果大,必定是发育不良的矮子,挟了一根打狗棍,正在一面走一面剥食炒花生,花生 壳不断向下掉。他一脚踩下去,踩碎花生壳的声音清晰可闻,他的行动,也就表露无遗。   他本能地觉得,这个矮子有问题。   他的身材粗壮,比矮子高出一个头,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人,对付一个瘦弱的矮子,有 如金刚捉小鬼,对方的武功即使高明,也禁受不起他从后面偷袭的沉重打击,油然兴起把人 弄到手的念头。脚下放轻紧走几步,像灵猫蹑鼠,可是脚下的花生壳,并不因为他脚下放轻 而不会碎裂。   贴身了,巨灵之掌伸出想劈耳门。   矮子突然转身,咧嘴一笑,苍黄的面孔,却露出雪白的美好牙齿。   他一怔,猛然想起是伏魔剑客的同伴,曾经在客房中反目,把江湖客打得牙掉脸肿的小 旅客杨钧。不由他多想,巨掌本能地挥出。   这是突然发生危险时的本能反应,事实上掌挥出时对方恰好转身,事出仓卒,想收掌也 力不从心。掌被对方的小臂架住,砰一声肚腹同时挨了一拳!   拳头小,劲道却大得可怕,打击力直撼内腑,象是挨了一记千斤巨锤,打得他张口闭 气,呃一声便叫不出声音,可怕的痛楚光临。挨了一拳,他便崩溃了,浑身力道尽失,痛得 直不起腰来,想大叫救命也力不从心。   “是你找上我的。”杨琼瑶一抖手,他便被仰面摔翻手脚朝天,小鬼跌金刚干净俐落, 曲一膝顶压住他的肚腹,一手将他的右手反扭,牢牢制住了。“呃……呃……我……饶 命……”他居然能发声说话,真是奇迹。   “你是五爪蛟桑大爷的人?”   “是……是的……”   “监视我想活捉我?”   “不……不是的,监……监视伏……伏魔剑客那……那些人。”   “为何?”   “留意他……他们的举动,他与藏身在南乡的那些人有……有往来。那些人已经快马加 鞭离……离开,向西走了,他为何留下,大爷想……想知道他留下的用意。”“那些人只遁 走了一半,仍在暗中策应他。”杨琼瑶放手收脚站起:“我需要一些消息,用消息换你的 命。你如果不合作,我就在你的脊心穴来上一指头,现在,我等你一句活。”脊心穴来上一 指头,不论是制经或制穴,脊椎神经便被截断。与断了脊骨的症状差不多,下肢麻痹瘫痪, 得一辈子缠绵床席。他有眼不识泰山动手在先,对方有胁迫他合作的充分理由,他如果想逞 一时的英雄,肯定会做下一辈子的残疾,这些高手的武功非常可怕,他真挨不起对方的一指 头。“我……我愿合……作……”他完全屈服了。   “好,起来,往巷底走,到僻静处好好谈谈,谈我所要知道的消息。”   “你……你要知道些甚么消息?”   他爬起痛苦地揉动肚腹,那一拳让他吃足了苦头。   “那个狗屁剑客的消息,我自己留意。”杨琼瑶押着他往巷底走:“我要有关月华曹娇 与于虹的消息,以及南乡潜伏不走的人中,你们认出哪些人物,知道他们的底细,便可严加 提防。”“那些人出动时,都用青巾蒙面。借住的民宅附近不许其他乡民接近,无法认识出 是哪些人物。”“回去告诉桑大爷,我会不时向你们的人讨消息,我是站在你们一边的,对 你们而言,你们如果把我当仇敌对付,休怪我下手不留情。”“这……你是说真的?”   “半点不假。”   “我会向大爷禀报。”   “悉从尊便,反正我已经告诉你了。你们最好设法认出他们的身分,以免估计错误吃大 亏!”“我就估错了你,所以……”   “所以几乎丢命。我知道其中有一个武阳关的名武师,叫五花剑潘兴,也可能叫潘明 亮。认出这个人,务请赶快告诉我。”两人谈谈说说直趋巷底,他完全失去反抗的念头。   白天在城内或城外附近,一言不合打一架无关宏旨,动刀动剑可就麻烦了,即使碰上不 共戴天的仇家,也不能一拳头把对方的脑袋打破,被捉进官里要偿命的。治安人员满街走, 最好连斗口打架的事也不要发生。   伏魔剑客本来就住在淮南老店,他是打算住几天的旅客。其他的人,有些已经结账走 了,也有些由朋友代为结账的,取走了行囊,店家招子雪亮,不敢拒绝。由朋友代为结账的 人,尸体正摆放在二十里外的树林里。   新来的几位旅客,似乎与伏魔剑客互不相识。江湖客顾大同,也是打算住几天的常客。   这位仁兄流年不利,先是在店中,被杨琼瑶打肿了脸,打断了几颗大牙。然后在树林你 追我赶其间,头右侧又挨了杨琼瑶一石头,幸好没把头打破,伤上加伤,吃足了苦头!也幸 好挨了一石头,昏迷了老半天,伏魔剑客逃命要紧,无暇救助他,他却因祸得福,没赶上官 道的惨烈的大屠杀。也许是殃尽必昌,后福无穷呢!好不容易辛辛苦苦返回客店,这才知道 天魁果然现身,结果……结果让他心胆俱寒!   他们利用月华曹娇招引天魁星,不得不多方设法赶走不相关的人接近月华曹娇。   自始自终,所有的人,皆认为文斌是不相关的人,是好色的江湖浪子,不能让文斌赖在 月华曹娇身边以免误事。结果,文斌却是真正的天魁星反而利用月华曹娇招引他们,逼他们 露出原形,失败得好惨!他实在支撑不住了,整个头部似乎胀大了一倍,疼痛难当,再也无 法参加后续的行动了。   伏魔剑客另有打算,另有妙计,他不得不听命行事,事实上他也无法随撤走的人快马西 奔,头痛欲裂怎能乘马飞驰?势必随伏魔剑客一同行动。同伴是一名腹大如鼓的壮汉,细心 地在他的房中替他换药裹伤。   “天一黑,咱们就不好过了。”他口齿不清,说的话声音破碎刺耳:“天魁会来的,一 定会来。他娘的!咱们是栽到家了,是哪一位仁兄出的妙计,咱们吞下了自己放的饵,跳入 自己装设的陷饼……”“不要胡说!”同伴系妥伤中,阻止他发牢骚:“那是庄主的计策, 失败在于咱们这些人无能。”“狗屁!这计策一点也不妙。”他暴发似地说:“只有庄主认 识天魁。再就是在武阳关追踪的几位仁兄,从他报出的姓名文斌,才认为他是天魁,其实他 们也没弄清是真是假。这是说,除了庄主之外,谁也不认识天魁的本来面目,而庄主不可能 紧蹑在月华曹娇身旁,这计划如能成功除非是无意。”“现在,大家都认识了,也算是成功 呀!”   “老天爷,付出了多少代价?”   “天下间只有死,才不需付出代价。”同伴冷冷地说。   “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留在这里吸引天魁,除了任他宰割之外,看来 是躲不过了,我怎么这样倒楣?那鬼女人害苦了我,我哪能再挥剑自卫?”“是你出的主 意,用定时丹制她。要了她的命你付出些许代价也是应该的呀!”同伴的口气中,有幸灾乐 祸味:“那小泼妇的武功,比我们所估计认定的造诣要高出甚多,她居然能独当十二位天网 弟兄,实在可怕,她是怎么练的?”“我耽心的是……”   “你耽心甚么?”   “那小泼妇如果和天魁联手,你我都得天天做噩梦。”他甚至警觉地注视门窗,似乎强 敌随时都可能打破门窗,进来要他的命。“你白耽心了。”同伴向房门走。   “你……”   “那小泼妇只能活八天。”同伴拉开房门扭头说:“放心养伤啦!不会把你留在这里等 死的。”“甚么意思?”他听出某些征兆。   “届时自知。”同伴出房掩上门走了。   他在床上发怔,思索同伴话中的玄机。   八天,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白天,客店是安全的。城内城外,不动刀动剑大家都安全。高手名宿,决不会做出当街 杀人犯忌的事,一旦在官府落案,就不能在江湖大摇大摆称英雄了。伏魔剑客有恃无恐,带 了两位同伴,出现在对街的太白酒坊。   这里是纯喝酒的小店,当然叫些小菜也可充饥,邀几个朋友把酒论英雄,在这里胡说八 道,天南地北乱吹牛,没有人见怪。已经是夕阳无限好城门将闭时光,站在店门外,便可清 晰看到城门出人的人群,住在城外的人,必须赶早出城回家了。店堂不大,酒柜便占了一半 空间,八张酒桌已有四桌有酒客,店堂中热流荡漾,酒香扑鼻。三个人占了一桌,不许旁人 合并。他们应该在客店的膳堂进食,淮南老店供应的酒菜是第一流的,跑到小酒坊喝酒进 膳,有违常情。酒过三巡,邻桌来了杨琼瑶姑娘,仍是不健康的少年打扮,拖出长凳大刺刺 地坐下。   “过来坐,我作东。”伏魔剑客的笑脸颇为吸引女性的好感:“我知道你能喝几 杯……”   “我还敢和你同桌进食?上一次当已经够蠢了,岂能上第二次?”她也一脸笑意,不似 是生死对头:“我承认我没见过世面,少见识,以为结交你这种英雄剑客朋友,攀龙附凤必 定可以受益非浅,怎会想到你们脸呈忠厚,心中男盗女娼?我还没在江湖一展抱负,就被你 们用男盗女娼手段打入地狱,总算认清世道人心的诡谲莫测,可惜后悔已嫌晚了。”“其实 你不需走极端……”   “我们不谈这些。”她接过店伙斟妥的酒怀,泰然自若撇开话题:“你们真与天网有瓜 葛?那位叫于虹的人真是天魁文斌?”“你不知道他的底细?”   “你知道?”   “不谈这些……”   “我知道你不敢谈,也羞于启齿,他把你们上百名高手名宿,杀得血流成河尸横大道。 我感到奇怪不解的是,你们既然要杀天魁文斌,却又不认识他……”“你少给我胡说八 道!”伏魔剑客沉下脸不再笑了:“你忘了吗?我是冲月华曹娇来的,她在武昌犯案,你我 都知道有个叫文斌的人在追蹑她。我告诉你,我根本不知道天魁文斌其人,在这里只知道他 叫于虹。在官道袭击他的人我也不认识他们,凑巧聚合在一起,同仇敌忾一起攻击而已!” “你真不要脸!”她摇头苦笑:“我亲眼见到你和那些人打手式,也亲耳听到你和他所说的 话……”“但你绝对无法证明,我和那些人是一伙的。最重要的是,当时我仍然认为他是月 华曹娇的姘头于虹。杨姑娘,你这种自以为是少见识的猜想心证,是站不住脚的。他既然是 天魁星文斌,我可不想卷入天网的家务事,不再找他报侮辱我的仇恨,他最好不要再找我。 杨姑娘,我再郑重向你道歉,把解药给你,不再记仇,不……”“我仍是一句话:我不信任 你的解药。”她重重地放下酒杯:“我唯一可做的事,是和你们同归于尽。任何人站在你这 一边,我都会冷酷无情地杀死他,决不手软。今晚我会去找你,你好好准备了。”“你最好 改穿女装,让我看看你女性的庐山真面目,十七八岁的少女本身就是一种美,我相信你的面 貌也美上加美。”伏魔剑客心中愤怒,不再示弱,说的话流里流气:“旅途正感寂寞,我等 你。”“那就说定了,我到你的房间找你。”她连死也不放在心上,对方的脏话无法激怒 她,放了一串钱酒资,泰然自若出店。“三更正,请准时光临。”伏魔剑客愤怒地大叫大 嚷:“床上床下,我陪你……哎……”   斜刺里飞来一只小酒杯,他不愧称名动江湖的大剑客,眼角瞥见有物快速接近,本能地 扭身一掌斜挥,没料到酒杯应掌碎裂,几块小碎片打在胸口上,有一块击中下颚,痛得他跳 起来。壁角那桌站起一位剑眉虎目的大汉,右手托着一碟菜肴。   “你这混蛋会是名动江湖的大剑客?是哪些杂种把你捧出来称剑客的?”大汉手中的菜 碟,似乎随时皆可能向他投掷:“你说的话实在下流,该到教坊去做大茶壶!”教坊,是公 营妓院:大茶壶,指龟公王八。   他本来要激怒得不顾一切,要拔剑行凶,但一看清对方的面容,怒火倏然熄灭脸色一 变,眼中有恐惧。是那位冒充天魁星文斌的人,天网天垣堂四大游神中的第二游神,脸上曾 经化装有点改变,但那双精光四射的大眼却保持原状,流露在外的气势极为强烈,骠悍狞猛 的形象,真像传说中查察人间善恶的天神。他与游神打过交道,所以印象深刻。   天网的弟兄不但武功惊世,也是调查的专家,对化装易容术火候不差,所以出没如神 龙。   他是从对方的双目中,认出是第二游神的,如果走在街上,即使迎面错肩而过,也不知 道是不久前大发神威的死对头。“你……”他骇然忍下将出口的咒骂。   另两名同伴还没看出危机,踢凳而起。   他手一张,拦住了同伴。   “你这狗娘养的混蛋,刚才那些话你是冲我说的,以撇清你和那些杂种找天魁的关系, 为你可耻的卑鄙行为脱罪。”第二游神放下菜碟,厉声指斥:“我正在着手挖你的根底,找 出你与那些人之间的脉络,如果查证属实,我一定毙了你这王八蛋。”他的两位同伴大吃一 惊,挺身而斗的勇气消失了,也发现对方的游神身分,情不自禁向后退。“阁下不要嚣 张!”他一挺胸膛,大声分辩:“在下根本没发现你躲在角落里扮眼线,我找那位叫于虹的 人和月华曹娇的事,寿州的人可以为我作证,我一点也不知道他是天魁星,用不着以大嗓门 为我的行为辩护。我伏魔剑客名动江湖正大光明,你可以向江湖朋友查证我的根底。在下行 侠作为,多少与天网的行道宗旨相符,哪有闲功夫干预天网内部的纠纷?你最好不要在我身 上浪费时间。你转告天魁,他最好离开月华曹娇远一点,以免玷辱了天网的声誉,成为邪魔 外道。”言之成理,在这种公众场合,要反驳还真不易提出证据,酒客们怎知道这些江湖恩 怨是非?“他的事会自己解决,所以他一定会找你的。你与那群杂种走在一起,是不争的事 实,凑巧走在一起的说词,你只能骗骗一些不相关的人。那群杂碎经常暗中在天网后面趁火 打劫,杀人抢劫嫁祸给天网。八公山桑家大院杀人抢劫事件,五爪蛟有朋友反映称可能是天 网所为。定然与这群杂种有关,也与你有关。”“胡说八道!”他只有用大嗓门表示清白: “桑家大院受到神秘人物袭击,在下仍在这里,五爪蛟亲自带爪牙,监视在下的动静。天亮 后,我才带了朋友在路上等候于虹和浪女的,五爪蛟是受害人,他可以替在下作证与我无 失,你少给我胡说八道乱定入罪。”店堂中酒客开始走避,店门外却挤了不少人看热闹。   “家主人并没指证血案是天网所为,也无从指证。”邻桌站起一位大汉,听口气使知道 是五爪蛟的爪牙:“你们都是过江的强龙,家主人不希望卷入你们的纠纷里,两位请尊重家 主人中立的地主态度,远离疆界另行订时地解决纠纷。”“在下是本州捕房捕头赵兴隆。” 不远处另一桌,站起一位健壮的中年人:“本地的暴乱已经够多了,不欢迎你们这些亡命。 今天天候不早,明早你们必须拾掇离境,巳牌初如果仍在附近逗留,立即拘提收押,以桑家 大院强盗杀人抢劫血案疑犯究办,听清楚了没有?”“你想玩法?”伏魔剑客虎目怒睁,可 找到出气筒了,一个小小捕头,被他吃定啦!   “放你的狗屈!别给脸不要脸。”赵兴隆猛拍桌子,破口大骂:“你敢对我说这种话? 可知你剑客声誉,必定是用男盗女娼的手段骗来的,你应该和我客客气气支持我办案。你说 你要找于虹和月华曹娇泄愤,凭甚么?我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挑衅的人是你。”   “你……”伏魔剑客脸都气青了,手按上了剑把。   “你拔剑试试看?我要你生死两难。”赵兴隆踢开凳,双手叉腰往走道一站:“你给我 竖起驴耳听清了,你这种烂剑客,在我这种人眼中毫无地位,如果我不睁只眼闭只眼,凭你 的佩剑我就可以把你弄进大牢上手铐脚镣。你在脚旁吐一口口水,我也可以把你枷号示众三 天,你如果不信邪,试试看!”公门人对一些所谓侠义英雄,通常走得很近,彼此相互利 用,也相互怀有戒心。   公门人是白道人士,侠义英雄是侠义道英雄。两者最大的不同地方,是公门人执法,侠 义道人士玩自己的法;两种法有时殊途同归,有时则法所不容,关系非常微妙。一旦失去平 衡作用,或者有了利害冲突,侠义英雄肯定是输家,经常被一些痛恨藐视国法的灭门令尹, 把他们送上法场严惩不贷。在寿州出了事,或者在天下任何州县出了事,丁勇民壮全面封 锁,通报邻县协力捕拿,这位侠义英雄即使有三头六臂,也难逃国法制裁。桑家大院出了血 案,寿州的公门人个个焦头烂额。五爪蛟虽然心中有鬼,尽量悄悄收拾残局。但有一些有正 式户籍的人被杀死,是不可能私自埋葬的,必须报官相验核发死亡除籍证明。如家属以失踪 呈报,查出之后罪名不轻,相关的人,铁定会因此而破家。五爪蛟只报了十几个被盗杀的人 口,已经令知州大人震怒了,严令治安人员追究查贼踪,全面追捕。赵捕头这些人心中有 数,铁定会以悬案结案,怎么查怎么追?无凭无据,总不能胡乱抓几个人来抵罪。就算他知 道凶手是些甚么人,也投鼠忌器不敢抓,真要抓,天知道要付出多少惨痛的代价?何况桑大 爷心怀鬼胎,不敢催案,而且桑大爷本来就不是好东西,赵捕头还真不敢不卖三分账,心照 不宣,平时本来就有勾结。“在下明早不会走,我等你玩法。”伏魔剑客愤然丢下两吊钱酒 资,偕同伴气虎虎地出店走了。“这混蛋大概活腻了!”赵兴隆摇头苦笑。   消息传出了,明早淮南老店将有一番龙争虎斗。   在伏魔剑客外出招摇期间,江湖客在客店的客房内歇息,睡得不怎么安稳,昼寝依然噩 梦连连,但他并不害怕,白天在客店是安全的。他是一个伤患,仇家不会乘人之危前来下毒 手。   左右邻房的旅客,都是他们自己人,虽则保持互不相识的表面关系,暗中却相互策应合 作无间。再加上已被店伙知悉的几位同伴,也住在同一座客院里,明暗中的警戒实力不弱, 所以应该十分安全。可是,客店是公众活动的地方。傍晚时光,落店的旅客陆续光临,店伙 前前后后忙碌,谁也不知道走动的人是不是旅客。头部连续受到打击,浮肿淤血,视听两觉 皆迟钝不灵,像一头需要照料的病狗,自卫力有限,需要有人在旁保护,甚至得照顾他的生 活起居。伺候他的人,不可能整天无聊地在房中守候。   听觉迟钝,开门的声音他毫无所觉。门是虚掩的,伺候他的人不时出入。噩梦连连,似 乎身在树林中,不远处升起杨琼瑶的身影,一块拳大的石头,正凶猛地破空而至。他跑不 动,双脚像被绑住了,狂叫一声,蓦然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手脚可以动弹了,猛然挺身坐起。   房中炎热,光线微弱,头部被伤中裹得像肉粽,仅露出一双仍有红肿的眼睛。   还不到掌灯时光,夕阳余辉从小窗透入,眼前仍有点朦胧,可看到床边站有一个人,噩 梦初醒,还来不及分辨人的轮廓。“是甚么时候了?”他半清半醒信口问:“我大叫了是不 是?做了噩梦。”   “做了亏心事的人,或者胆小的人都会做噩梦,是不是在梦中被仇家捅了一刀?”站在 床口的人,说的话充满嘲弄味:“你这种人,做好梦的时日并不多,噩梦却夜夜缠身,一生 一世都活在噩梦中。”“哎……”他想跳起来,却被一耳光打碍重新躺下了,伤口又挨了一 击,痛入骨髓。   他完全清醒了,倒不是被耳光打醒的。是于虹,或者天魁丈斌。   不论是于虹或文斌,在他的心目中都是魔鬼的化身。   “你是乖乖招供呢!抑或是让我把你弄成一团零碎,再一五一十从实招来?”   “你……你要我招……招甚么?救命……”   大叫救命声被堵死在喉间,想惊起左右邻房同伴的打算落空,咽喉被叉抵在枕上,他像 被抓住七寸的蛇,在床上猛烈地挣扎。“你生得贱!”文斌说,另一大手在他头上裹住的创 口一阵拍打。   “呃……呃呃……放……手……”他双手拼命扳扭叉在咽喉上的大手,作无望的挣扎。   “我要口供。”   “有种你就杀……杀了我。”   “我从不与人争论是否有种的问题,一切皆以达到目的为主。我要口供。”   “休想,我……我也没有什么可招的。”   “如果不招,你将死得极端痛苦。你和那两批蒙面人勾结,我要知道两批蒙面人的首脑 到底是何方神圣?”“你即使把我活剐了,我……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是何来路,杀了 我,不怨你。”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就算你咬我几块肉生吞,我也不会掉眼泪,我江湖客不是贪生怕死的鼠辈,因为我也 没有甚么好招的。”他知道必死,不再恐惧:“我再说一遍,我根本不认识那些人,我们的 确志在找你和浪女泄愤,与那些人无关。你杀掉我,伏魔剑客仍然不会善罢干休,他已经查 出浪女的去向,会把她追到无尽头,一切灾祸皆由浪女所引起,不杀她于心不甘。”“查出 月华曹娇的去向,你们没捉住她?”文斌颇感意外:“你们杀她灭口的心念极为迫切,她能 逃得过你们的重重包围?”“那浪女非常机警,落荒飞遁向北边至河边,抢了一艘小船放乎 中流,我们已有人找船只追下去了。”“原来如此,大概你们在打五爪蛟的主意,要找他要 船往下追。”   这就是伏魔剑客留下的理由,要找五爪蛟支援快船去追月华曹娇。   “我们不打算追赶,用不着我们这些人费心,派去的人非常精明能干,一定可以把浪女 抓回来,或者把她的尸体带回来。”虚虚实实,还真令人摸不清意向,弄到船追赶或者留下 等待,两种行动都有可能。   月华曹娇逃掉了,应该不会有假。   “你这杂种没有一句实话,必须先整得你死去活来,你才肯乖乖吐实……”   门外传来脚步声,人数不少。   “我把酒菜带进去,你走吧!”门外有人大声说话,可能是江湖客的同伴,拦住送晚膳 的店伙,不想让店伙送入,这也是防险的手段,防范仇敌冒充店伙。文斌一掌把江湖客劈 昏,启窗一溜烟走了。   江湖客应掌昏厥,脑袋第三次受到打击,灾情惨重,大概霉运来了。总算相当幸运,命 保住了。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二十一章 量天一尺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二十一章 量天一尺   掌灯时分,全店忙碌,旅客大量涌到,店内店外人声嘈杂。   城门已闭,迟到的旅客必须在城外投宿。   寿春老店与淮南老店,皆是西门城外最大的旅店,旅客多是意料中事,谁也懒得过问身 边的人是不是旅客。杨琼瑶已经不在淮南老店投宿,与伏魔剑客反脸之后,便返出另行觅店 脚,表示不再与对方和平打交道。她扮成普通的骡夫,乘旅客混乱时向店门走去,店外门灯 光亮度有限,走近才能看清面容。一名脚夫打扮的人,在前面挤近她身前。   “杨姑娘,不必进去了。”这人拦住她低声说。   “怎么啦?”她讶然问。   是五爪蛟的爪牙,她不陌生。   五爪蛟恨透了伏魔剑客,认为那些蒙面人,是杀入桑家大院的凶手,是伏魔剑客的同 党,因此愿意和她合作,提供必要的协助,供给重要的消息。“那些混蛋都偷偷离开了。”   “甚么?”她心中大急。   “咱们派店伙冒险破门而入,才发现人去房空。”   “糟!知道他们的去向吗?”   “正在追查,请静候消息。”   “好的,我也找线索。”   几乎所有的人,都猜想伏魔剑客这些好汉,今晚一定会留下住宿一宵,明早走与不走, 就无法猜测了,也许会等辰牌末时分才可分晓。结果,出乎众人意料,他们竟然乘旅客忙乱 时,化整为零溜之大吉。   一般旅客必须赶宿头,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以免赶不上宿头发生危险。江湖客却 不介意危险,不介意是否按站投宿,有些人甚至昼伏夜行,夜行反而安全,露宿更是家常便 饭。往何处走的,调查并不困难。有地方豪强暗助,有蛇鼠合作,有如布下天罗地网,遁走 的人数不算少,很难逃过眼线的耳目。月华曹娇糟明机警,武功并不差。要不是被伏魔剑客 的名气所慑,真要放手一拼,她甚至有三四成胜算,伏魔剑客还真奈何不了她。天魁出现, 她的胆快要吓破了,脚下突生神力,死中求生落荒飞遁,不但逃避天魁,也要逃避这些蒙面 人,速度打破平生记录。她知道沿途有埋伏,怎敢循官道向东逃?不知道逃了多久,反正将 要力尽,眼前出现浊流滚滚的淮河,河上可看到一些大小船只往东。妙极了,岸边正好搁了 一艘小代步船,两个村夫打扮的人,正在用劲将船向岸上拖。   两个村夫容易对付,冲上会抓住两人分别摔翻,将船推下河,架起桨在村夫叫骂声中, 顺水顺流向下放,打破樊笼飞彩凤。如果她在现场留下,看双方打交道,一旦发现文斌才是 天魁,必定胆裂魂飞逃不出现场,死路一条,机警怕死的人有福了。船远放十里外,后面是 否有小船追来,但她毫无所知,以为已经脱险了,不会有人发现她是从水上走的。□□□□ □□伏魔剑客是向东走的,沿官道东奔,在会合处聚集了十二个人,连夜向东急赶。   他们前面数里,也有十二个人急赶,有时留一个人等候他们到达,交代一些事即以快两 倍的脚程,赶到前面归队,两队人可以维持联系。官道傍淮河南岸伸展,不时与河会合。   夜黑如黑,道上鬼影俱无,正好用赶长途的快脚程急赶不会惊世骇俗引人注意。   一个时辰后,杨琼瑶踏上东奔的旅程。她还可以活八天,怎肯放过与罪魁祸首同归于尽 的机会?唯一令她怀念的人,是令她感到痛苦的文长虹,天魁文斌,或者于虹。   文斌是甚么人,那并不重要。文斌对她视同陌路,这痛苦令她心碎。   但生死关头,文斌把她送上树藏身,那关切的语音,岂是对她冷漠无情的人?   现在,她离文斌愈来愈远了。   她的生命只剩下八天,文斌也救不了她。所以她唯一的念头,就是与伏魔剑客那些人同 归于尽。她埋头急赶,并不知道她离城一个时辰后,身后有人也走上这条东行官道。   月华曹娇的操舟术不好也不坏,架双桨的小代步船,还不能控制自如,以顺流下漂的时 间居多。要不是情急逃命,她哪有勇气乘这种小船,在汹涌的急流中玩命?能保持下漂已经 很不错了。日影西斜未牌末申牌初,船漂近一处湾流。到底漂了多远,她毫无所知。小船是 尽量靠岸漂的,她不敢放乎中流快速下放,稍漂快些就险象横生,倾侧打旋难以控制,手忙 脚乱经常发生桨滑落的现象。河流折向,形成弧度不算大的湾流,岸上草木繁茂,芦苇密密 麻麻,看不到活动的人影,似乎相当荒僻。流向渐渐移向东北,对面可看到起伏不大的冈阜 形影,地势比河南岸反而稍低些。   她不再心焦,不再躁急,急也无可奈何。她无法如意地控舟快航,能尽量控制小船傍岸 漂流,她已经心满意足了,一个江湖女亡命独自控舟,还真有点值得骄傲呢!她相信一定可 以漂抵某一处大埠,改乘客船前往凤阳,像这样漂呀漂的担惊受怕,何时才能平安到达?州 城至凤阳一百八十里,途经两县,沿河必定有大埠,定可找到船只搭乘的。   不论水路陆路,她都感到陌生,从没走过这条路,沿途问路定去向,有一步走一步。   从信阳走寿州,就是采用问路走去向的办法走的,反正有目标,条条大路通长安;凤阳 就是她的目标。走哪一条路如何走,沿途打听不会有问题。小船被一个小浪掀得一旋一扭, 她急动的左桨用力过猛,船几乎反转向右倾,转了头船尾掉向下游,吓了一大跳,好险!惊 魂初定,不经意向上游远眺,心中一动。   一艘无舱中型货船,三支大桨参差划动,显得并不协调,速度并不太快,从中流向下 冲,三个控浆的人各划各的,掌舵的人也就显得有点手忙脚乱,一看便知操舟的人并不内 行,凭一般牛劲大胆下放。大概认为并不怎么湍急的河流中,船不会翻覆,河上往来的船只 不多,没有撞船的顾忌。   操舟的人不熟练,穿章打扮也不像舟子。   烈日偏西,她向西南下游眺望,不易看清里外船上的景物,阳光相当刺眼。但她看到船 上共有六个人,看到几个人肩上有反光物不时闪烁。是刀剑的把部饰物。刀剑的锷,刀的吹 风环,剑的云头,都因平时擦拭得光亮而反光;玩刀剑的人,对这种反射的光芒特别敏感。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有人弄到船只追来了。   天网不会放过她,那些神秘的蒙面人不会放过她,伏魔剑客的人不会放过她。   于虹一定被那些人杀死了,单人独剑哪有幸理?   如果于虹被杀,该是为了掩护她逃走而死的。心中一懔,不假思索地双桨一阵急动,小 船跌跌撞撞歪歪斜斜,冲入浓密的芦荻丛。秋汛期间,一部份芦荻浸泡在水中,压倒一大片 芦荻,船总算搁上河岸。抓起包裹窜入岸旁的草木丛,不分东南西北飞奔,急似漏网之鱼, 尽快远走高飞。   她以为那艘船的人发现她的小舟了,惊惶逃命心态影响她的判断力,杯弓蛇影风声鹤 唳,是逃命者的正常反应。其实那些人并没留意在岸旁的小船竹筏,逃走的人所驾的船,必 定放乎中流尽快向下急驶,怎么可能沿岸慢慢漂流?小船钻入芦荻丛,更不会引人注意了。   她甚至以为对方正循她留下的走动痕迹,在后面穷追,因此小心地不时折向或绕走,辛 辛苦苦布下迷踪路,引追的人往错误的方向追。她后面鬼影俱无,她是自己吓自己穷紧张。   淮河自寿州迄凤阳,短短百余里,名义上经过两县:怀远、定远。但沿途除了怀远城 外,并无其他大埠,没有繁荣的经济区,大的市集其实也不大。稍有名气的两座小埠,是蚌 埠集和洛河镇。当时的蚌埠集市民,做梦也没料到在数百年后,这里会成为数百万人的大都 市,那时,全集的人口不超过三万,仅是凤阳西面的一处水陆交通略为重要的小市集而已! 洛河镇更小些,当时仅有三百余户人家。淮河在北面向东奔流,镇东有洛涧会合,称洛口。 一条大木桥跨越洛涧,是官道贯通东西的桥梁,镇北没建有码头,往来的船只皆傍岸停泊。 本镇以农产为主,货船以运送农产为大宗。小客船靠岸的不多,旅客皆走官道自由自在些。 这座小镇自是交通要津,水路与官道分别经过镇北镇南。地势也相当重要,近乎三不管也三 要管地带。镇本身属怀远县,镇西属寿州,镇东洛涧以东属定远县,也许应该取名为三界首 镇。   镇有两条街几条巷,东北角近河岸泊舟区,小小的巡检司衙门,像一座小庙,那就是洛 河镇巡检司,有一位巡检大人,几名捕快十余名丁勇,以及轮役的役丁。但麻雀虽小,五脏 俱全,水陆的治安良好。   巡检大人叫徐寿春,绰号叫量天一尺,精明干练而且公正廉明,通常巡检是从九品起码 官,职务与身分皆可佩刀,但他手中经常携带一根尺,像个捕快。捕快的铁尺最长的也只有 两尺二寸,短的一尺八。但他的尺长有三尺六寸五分,所以叫量天尺,尺便成了他的绰号, 比刀剑更管用,双手抡动,一尺下去,磨盘大的石块一击中分。后来,人口膨胀,怀远县治 安首长主簿,也把衙门移到此地来坐镇,官署就傍着巡检司衙门。这是说,人口膨胀,表示 治安恶化,水下陆上的蟊贼,也日渐增加,所以需要建立主簿衙门,由一县的治安首长坐 镇。而在量天一尺坐镇期间,毛贼们相戒远高疆界作案,以免有理无理,先被量天尺敲断胫 骨,再解送县衙法办,案未审便丢了半条命。寿州的五爪蛟,是淮河的牛鬼蛇神头头,洛河 镇正是他院子门口的地盘,竟然也对量天一尺有所顾忌。他的爪牙弟兄,就不敢在洛河镇为 非作歹,把在附近出事列为大忌。出了事他也不敢出面营救,爱莫能助。量天一尺是一个公 事公办,软硬不吃的公正廉明,而且武功令毛贼丧胆的好官。外来的过往江湖英雄好汉,最 好事先打听打听,不要在这里猎食撒野。这里不是通都大邑,没有油水可猎,也没有在此停 留的必要,一举一动皆在镇民的透视下。镇上唯一的客栈叫悦来,只能接纳十余位需要在此 地停留的旅客,设备简陋得很,很少有高尚的旅客投宿。其实这里是上航船只的中途站,所 以河旁经常有客货船渡宿。下航的船只,不会在本镇停留。下航怀远城是七十里,上航寿州 约五十出头。   月华曹娇弃舟登陆的河湾,在镇西南的五六里。她不知身在何处,本能地越野向东觅 路,河向东流,往东定可到达凤阳。天黑之前,她不打算进村庄借宿问路,避免暴露行踪, 追的人一定会向村落查问她的下落。那艘有六个可疑人物的货船,傍晚时分靠上了镇北的河 岸。附近共泊了七艘大小船只,不像是长程的客货船,岸中没有忙碌气象,一些大人小孩在 满天晚霞下,悠闲地在河岸上嬉戏,一切皆显得平和安详。六个人皆穿了青劲装,带了刀 剑,却没有行囊,跳上岸浑身水湿,似乎一个个精疲力尽。   伸向河岸的街口,皆建有通向水际的石级,既可作码头用,也是妇女们洗濯的工作地。   六个人系妥船,拾级而上,猛抬头,便看到河岸上街口站着五个人。   六人眼神一变,互相暗打手式。   江湖朋友夸口说天不怕地不怕,骨子里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对执法的公人怀有强烈的戒 心,一眼便看出这五个人是治安捕快,领头的人穿的正是官服。天下十大名震江湖功臻化境 的高手名宿,有一半是公门中人。   其中三名任职捕头,英雄亡命闻名变色而走,闯道的好汉,不敢擅入他们的管区招摇。   量天一尺的名头,在淮河上游,真有姜太公在此的威势,地区的牛鬼蛇神不敢和他照 面,他那把量天尺真让宵小做噩梦。但那些天下级的过往豪强,很少听说过他这号人物,也 很少在这种小地方逗留,豪强们也不屑在小地方摆威风为非作歹。踏上码头便是宽阔的街 口,可看到几间小店铺。   “你们从寿州来?”量天一尺手中抚弄着那根光亮的铁尺,劈面拦住去路含笑问:“空 的货船没载货,是你们的?”“有关系吗?”背上系有古色斑斓长剑的中年人,鹰目放射出 警戒性相当慑人的冷电。   “我是本镇的巡检,我要查船籍,盘查可疑船只,你认为没有关系吗?”量天一尺仍然 一团和气,说的话可就不怎么友善了。“朋友的。”中年人的警戒神色更浓了:“暂泊一 宵,我们会识趣地干干净净离去。”   表示身分,意图。如果是不想多事的治安人员,会睁只眼闭只眼心照不宣。   “朋友的?好就算是朋友的,船上的船籍牌,可能是本航区内的合法船只。干甚么 的?”   “途经贵地,买些食物。”中年人心中略宽。   “哦!很好。你们带了刀剑。”   “河上河下有水贼,携刀剑防身是合法的。”   “雇请的打手才许携带。”   “我们就是朋友雇请的打手。”   客货船通常雇有年轻力壮的保镖,但不称保镖称打手,可以半合法地携带兵刃,但携入 闹市就不合法了。“那么,贵友就是船主了。”   “是的。”   “他贵姓大名呀!设籍何处?你,贵姓?”   “这……”中年人傻了眼。   “我们上船去看看船籍牌,不就明白了?一起下船看看好不好?走吧!”   中年人警觉地离位,争取安全距离。   “在下已经表明,暂宿一宵,千干净净地走路,够意思吧?”中年人打出手式,五同伴 左右一分:“咱们替寿州五爪蛟桑大爷办事,保证怎么来怎么走,不动贵地一草一木,满意 吗?”“本官一点也不满意。”量天一尺的笑容消失了,脸一沉逼前一步:“显然你在说 谎,冒充五爪蛟的朋友。那条蛟聪明得很,决不敢派些不三不四的人,踏入本镇一寸地。我 要查船籍,你们如果不是附近的人,我要查路引,没收你们的刀剑,人……”“我们走。” 中年人急退:“后会有期……”   “查清楚你们才能走……”   一声怒吼,两名中年人突然拔刀向里聚合,刀光眩目,劲道猛烈,要抢制机先把量天一 尺劈翻,也可能想用刀背将人敲倒作人质。黑亮的铁尺猛然挥出、分张,铮铮两声暴震,两 个中年人被震退丈外。   “你走不了!”量天一尺沉叱,疾冲而上,铁尺一伸,单手点出远及八尺外,破风声锐 鸣。“铮铮铮!”为首打交道的中年人,已乘机拔剑,接了猛烈的三尺,退下码头。   四名捕快也抡刀挥铁尺猛扑,志在擒捉活口。   六个人知道厉害,那根沉重的量天尺可怕,不敢再接斗,向下面的船只飞奔。   很不妙,已没有砍断缆绳将船撑离的机会,量天一尺五个人,已如影附形蹑尾跟下。   六人飞跃登船,再飞跃而起,跃入浊流湍急的河流,顺流泅水而遁。   “今晚得特别小心戒备。”量天一尺返回码头:“一定还有其他同伙。要在本镇干见不 得人的勾当。可惜没抓住活口,无法查出他们的底细。”“大人,会不会真是五爪蛟的 人?”留了大八字胡的捕快眉心紧锁:“前天寿州传来讯息,那边闹得鸡飞狗走,大批各路 龙蛇聚寿州,酝酿巨变极为可虞。大人,会不会是这些龙蛇窜来本镇了?”“可能的。传话 下去,今晚严加戒备,但如非绝对必要,不可逞强出面与外来的人冲突。你们辛苦些,留意 可疑的征候,也许可以查出他们前来本镇有何图谋,以便筹谋对策。”天一黑,全镇静悄 悄,家家紧闭门户,家犬全部放出,有人在外走动,必定受到犬群的追逐。天黑后不久,月 华曹娇悄然接近镇西南角,小心翼翼摸近街尾最后一座民宅,大吠声令她感到不安。一些江 湖好汉有门路弄到辟犬药,她没有。   肚子闹空城计,她必须猎得食物充饥,同时要向镇民打听消息,弄清身在何地。   看不到灯光,依稀可以看清街舍的轮廓,镇外围房舍参差错落,接近毫无困难。蓦地她 向草丛中蹲下,凝神向左侧倾听。她的听觉极为敏锐,连文斌也十分激赏。   没错,有人潜行,而且人数不少,踏草声清晰可闻,已接近至二十步内了。   她真有草木皆兵的感觉,屏息以待,紧了紧背上的包裹,随时有拔剑的打算。   老天爷!果然是穿劲装的夜行人,距她的十步左右,突然停下转向镇中张望。   六个人,看外形她不陌生,就是那艘追来的货船上,操舟技术比她高明不了多少的六个 人,虽则背系的兵刃夜间没有光芒出现。她蛰伏如虫,留心动静作撤走的打算。   “我们一定要向镇民查问妖女的下落。”   她听到那有浓重鼻音的人向同伴说话,听了个字字入耳,“妖女一定在这里落脚,镇民 必定见到她。这鬼镇像在闹贼,所以警备森严,凡是接近的人,必定受到盘查。咱们一到便 碰了钉子,几乎栽了。妖女能言善道,镇民会容纳她的。”“码头没看到她的船呀!”另一 个说:“老哥,咱们如果来硬的,妖女却又不在这里落脚,岂不浪费精力,又开罪这里的 人,偷鸡不着蚀把米,划不来哪!”“等后面的人赶来,咱们一无所得,如何交代?咱们脸 上也无光呀!”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呀!仓卒追赶,毫无从水上追的准备,不能怪咱们无能。也许妖 女没在这里泊岸,连夜驶往凤阳去了,咱们却认为她必定在这里落脚,不但浪费工夫,也误 了大事。”“你就是怕那个小狗官!”   “不怕是假,我有自知之明。老哥,咱们六个人恐怕也奈何不了他,万一被他……算 了,你我心知肚明,来硬的咱们毫无胜算,很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依我看,不如在这里等 候从陆路赶来的人,商量之后再决定行动。看天色,该是二更将届,从官道飞赶的人,半个 更次便可赶到了。”“你算了吧!又不是十万火急,一个更次他们能赶五十里?谁肯如此卖 命呀?”   “少庄主杀妖女灭口的心念极为急切,他一定会不顾一切飞赶的,情势失去控制,灭口 是唯一迫切的手段。他们预计天没黑就动身,一个更次赶四五十里并非难事。如果我所料不 差,这时该已接近这里了,届时咱们去见他,说毫无音讯,你脸上挂得住?他会把你骂得狗 血喷头,所以你坚持要找镇民盘问妖女的下落,免得挨少庄主臭骂,甚至挨耳光!““你的 意思,仍是等少庄主到来时再定夺?”   “不错,也是避免打草惊蛇的安全办法。”   进退难决,幸好其他的人并没插嘴发表意见,人多意见也多,再讨论下去也难获结论。   在旁窃听的月华曹娇,听得心中叫苦。妖女,毫无疑问是指她。至于少庄主是谁,她就 无法猜测了。为何要杀她灭口?她一头雾水。   她得离开,离开这些追赶她的人以策安全。   刚想悄然溜走,前面两株小树丛,传出一声轻咳,夜间听得极为清晰。   相距约十余步,六个人一惊,两面一分,撤刀剑戒备挫低身躯戒备。   “本官听了老半天,听不出头绪。”小树下传来量天一尺清晰震耳的语音:“相好的, 限你们立即离开,不许惊扰本镇的镇民,连本官也不知道你们口中所说的妖女,指的是何人 物。说说看,也许我会给你们满意的答复。在你们在本镇造成伤害之前,你们是安全的。” “咱们本来无意在贵镇骚扰,希望阁下谅解。”为首打交道的人心中略宽,对方显然不会再 采取暴烈行动了。“你们携刀带剑气势汹汹向本镇闯,本官怎能不事先阻止你们往镇上 闯?”   “咱们对贵地一切陌生,所要办的事又十万火急,为争取时间,并非有意气势汹汹。咱 们要追查一个女人的下落,那女人抢了一艘代步船,从寿州下放,很可能在贵地落脚。那种 小船夜间不宜航行,那女人操舟的技术也笨拙得很。”“那女人是何人物?”   “江湖双娇的月华曹娇。”   “哦!难怪你们叫她妖女。你们走吧!”   “阁下……”   “本镇午后便没有船只泊靠,更没有妇女驾代步船经过。如果有,本官一定知道。的确 没有女人在本镇停留,不必打扰本镇的镇民。你们那艘船也是偷来的,不能让你们驶走。记 住,本官已经警告过你们了。”量天一尺的身影,始终隐藏在树下,附近是否埋伏有人,不 易发现。   量天一尺的话,已经表现相当程度的让步,只要不惊扰镇民,就没有渎职的事故发生。   这是对一些凶残亡命的有限度让步,以免镇民受到伤害,真要严厉执法,惹火了那些凶 残亡命,天知道会产生哪种可怕的状况?被杀死几个镇民,就算最后能将凶残亡命置之于 法,也得不偿失,所以不得不采取弹性手段,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作不得已的让步,避免 发生重大的灾害。人命关天,死几个人可是重大的罪案,何苦来哉!   如果把这种让步容忍,指斥为渎职,于法当然罪不可恕,于情却又可原。古往今来,清 理法始终纠缠不清,原因在此,想理清界限谈何容易?这位巡检大人权衡利害松口让步,对 一些讲道义的江湖人物的确有效。但对一些不讲道义的牛鬼蛇神,反而收到相反的效果,被 认为是软弱无能,可以任杀任剐。量天一尺已经显示实力,松口让步意在不愿多事而已,对 方应该知难而退好来好去,所要求的事合情合理。他却没料到,对方不是捉妖女的正道人 士,误认这些人是侠义英雄,他的让步,被看成外强中干软弱怕事的表现。“阁下的话,可 信度不会超过两成。”量天一尺的示弱息事宁人态度,反而助长了这些人的凶焰,为首的人 嗓音提高了一倍:“咱们一定要亲自入镇调查,你最好不要不自量力阻止咱们行事。不久之 后咱们入镇,你如果阻止,哼!”六人徐徐后撤,然后转身飞奔。   月华曹娇惊出一身冷汗,心中暗暗叫苦,这些人如果往侧方移动退走,必定可以发现她 匿伏的身影,肯定会凶多吉少。这些家伙果然是追她的人,要杀她灭口。   时衰鬼弄人,凭她的聪明机警,武功也不差,怎么居然摆脱不了这些缠身的冤鬼?   她对这些人的身分起疑,真会是天网的人吗?   那六个人虎头蛇尾撤走了,是不会罢手的。   她感到幸运,幸好没冒失地到镇上找食物问路,这些人即使闯进镇里调查,也不可能获 得任何线索。她得避开这座镇,避开所有的人,务必神不知鬼不觉远走高飞。   走,不是向前走,而是离开这附近,不要被任何人发现。让这些人向凤阳追,她跟在后 面走,然后折向另走他方,不必到凤阳冒险。她悄悄后撤,极为缓慢地后移,小心地不让野 草发出声音,宁可慢不可快。   阻止那些人入镇自称本官的人,虽然在对面潜伏,附近埋伏有多少人,她毫无所知,如 被对方发现她只有一个人,很可能向她发起攻击。左面有河流,没有船走不了。   她向右移,打算绕镇南躲到无人地带暂避,明天等这些人继续向东追之后,再走远些打 听去向。一阵摸索,吃足了苦头,不但精力有减无增,衣裙也破裂污脏一团糟。   更糟的是饥火中烧,所吃的早餐无法供给精力,早已消耗净尽,再不补充食物,连走路 都成问题,怎能挥剑和高手拼命争取生机?人是铁,饭是钢,饿了一整天的人,抢金子也比 别人慢一步。   在田野与草木繁生地区摸索,她仍然不敢大意,时起时伏以天上的星斗定向,向南又向 南,北斗和南斗正好做指标。不知过了多么,突然看到行道树。   居然摸到官道来了,官道的行道树黑夜里也可分辨,有官道导引,方向不会弄错。   刚排草向官道飞奔,便听到急骤而沉重的脚步声,从西面清晰地传来,人数不少。   她第一个念头是:那些人的重要人物,从陆路赶来了,不足两个时辰,奔跑了五十里。 这些人杀她灭口的心极为迫切,她的处境危险极了。人地生疏,强敌群至,她唯一的念头是 逃,找地方藏匿,不能再盲人瞎马般乱窜,以免留下踪迹。不久,她从西端越过官道,窜入 南面的荒野,远离这座危机四伏的镇市。   镇上的人,应负不了大群可怕的高手,那位口气相当强硬的“本官”,敢抗拒五六个 人,绝对抗拒不了五六十个无所不用其极的高手枭雄,早晚会在胁迫下屈服,出动镇上的人 大索镇内外。她不敢躲在镇附近,她忘了饥饿,饥饿过度就会发生这种情形。心中焦灼过 度,也会忘了饥饿。刚钻入一丛草丛,前面二三十步异声大增,惊起一大群水禽,振羽声如 风涛。   她一怔,有水禽在这一带栖息,可以想到的是:这附近一定罕见人迹,没有农庄,藏身 不会有问题,问题是得饿肚子。向前急窜,突然楞住了。   是一处河滩,芦荻密市,野草蔓生,前面水光粼粼,反射的星光表示河的宽度不小。   “怎么回到河边了?”她站在河滩尾端发怔。   那是不可能的,她夜间辨向的能力不差,天宇中繁星满天,北斗是每一个江湖人都知道 的星座,用来寻找紫微星的座标,她不可能搞错,更不可能往相反的方向逃命。可是,前面 确有一条不小的河。人地生疏,她怎知这条河叫洛涧?名虽叫涧,其实是一条河,从定远往 北流,在这里汇入淮河,河口叫洛口。本地人就称为洛河。“真是岂有此理!”她坐下嘀 咕。   不能再在夜间乱窜了,必须等天亮后才设法弄清身在何处,再乱窜乱跑,很可能一头钻 入小镇去了,岂不自投罗网?那个“本官”说话的口气,就表示已经知道江湖双娇不是好 人。   钻入一处矮树丛,以包裹作枕,蜷缩着入睡,心中百感交集。   “于虹,你可无恙?”   她喟然低喟,感伤地失声长叹,于虹的音容笑貌,似在她眼前幻现。   在这段浪女生涯中,江湖双娇的名头颇有份量,涉入的罪恶事件也愈来愈广,恐吓、敲 诈、盗窃、暗杀……大部分以美色作犯罪的媒介,接触的男人为数不少。她享受男人,利用 男人,也找喜欢的男人,有过几次真正的不涉及利害的感情生活。   可惜的是,这些感情生活,最后皆以无疾而终收场。   江湖男女对情欲无法划清界限,对属于灵性的情,所占的分量不多。   于虹,是她最中意的男人,但她并没得到这个男人,也没有机会了解这个男人。   她喜欢中意这个男人,但更喜欢自己的生命,热爱自己的生命,一旦面临生死关头,她 的选择是直觉的:活下去是她唯一的最爱。夜静更阑,孤寂的感觉涌上心头。   处境依然凶险,危机四伏,生死难卜,但至少目前是安全的。   这里的夜并不死寂,四野虫声唧唧,零星的大吠声似乎不怎么遥远,不时传出几声夜鹭 凄切的鸣声,以及枭鸟的恐怖啼叫。她陷入情绪低潮,思路集中在于虹身上。   她终于从紊乱的思路中,理出颇为清晰的头绪:她不但不了解这个男人,也无法掌握这 个男人,这个男人反而控制了她的喜怒哀乐,甚至主宰了她的生死祸福。她真应该坚决和于 虹生死与共的,于虹像她的保护神,帮助她渡过多次危难,生死关头一直坚定地带领她脱出 死神的掌握。可是,她却在生死关头独自逃命。   她再三思索,总算冷静地理出头绪,结论是如果非死不可,她会选择与于虹向死亡并肩 挑战。这里面有浓厚的自私成份,这世间谁又不自私?   在满怀伤感胡思乱想中,终被疲倦所征服,在朦朦胧胧中入睡,噩梦连连,睡得很不安 稳。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异声把她从噩梦中惊醒。   一阵阴风拂动着枝叶,她听到啾啾鬼声,透过枝叶空隙,不远处草梢头出现一个朦胧的 怪影。一阵寒颤通过全身,毛发森立凉气袭人,她觉得浑身脱力,连抓剑的力量似乎也消失 了。   桑家大院幽冥教秘密的情景,似乎重行出现在眼前。   “老天爷!”她绝望地呼天。   她以为叫声很大,其实叫声卡在她的喉咙里。   量天一尺非常尽职,是一个有担当、肯负责、勇敢果决、忠于职守的治安人员。   凭经验他知道那些来历不明,态度恶劣的人,会从何处接近市镇骚扰,或者有意犯罪, 所以带了得力的捕快,彻夜在可能有人潜入的地区,布下严密的防卫网。他采取消极的手段 应付,情有可原,不希望闹出不可收拾的血案,只要收到吓阻效果便心满意足了。预防血案 发生,避免伤害扩大,他不能认真公事公办,对方人多势众,他不可能有充足的人手,对付 这些不法之徒。三更天,官道传出人声,引起镇口家犬的骚动,激烈的犬吠声令他心中一 紧。   麻烦来了,有不少人走夜路,决不会是普通的旅客,赶夜路的旅客十分罕见。   会来的终须会来,他不能逃避。   不等把守镇口的人把信号传到,他已带了部属向镇口飞赶。   镇口设有栅门,夜间按例关闭。栅门只能管制奉公守法的善良百姓,为非作歹的人不需 走栅门。久久,毫无动静。   但他知道,那些人正在聚集在距镇一里左右的风水林内,可能与白天到达的人商议,即 将有所行动。他很后悔,处理这件事手腕不够灵活,操之过急,应该先和对方打交道,先了 解对方的底细,再拟定对策。迄今为止,他除了知道对方追查月华曹娇之外,其他的事毫无 所知,连对方的姓名也毫无所悉。略为宽心的是,对方可能不是为非作歹的江湖败类。月华 曹娇这个江湖浪女,他略有风闻,不是个好东西,追查浪女的应该是正道人士。一阵好等, 等得好心焦。   等待事故发生,心情之紧张焦虑是可想而知的。   终于,栅门外出现三个人影。   一旦事故明朗化,焦虑的感觉一空。带了两名捕快,他到了栅门前。   双方隔着栅门面面相对,星光下面容依稀可辨,是三个佩剑的人,面貌颇为出色,不像 穷凶极恶的人,没有吓人的狰狞面孔。“在下姓贾,贾永豪。”为首的人抱拳施礼,风度甚 佳:“匪号叫伏魔剑客。请教阁下高名上姓?”“哦!我听说过你这号人物,当代颇负时誉 的剑客。”他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侠义道的人士不会为非作歹:“量天一尺徐寿春,本镇的 洛口镇巡检司巡检。你们从寿州来,如果曾在寿州打听沿途动静,或许也听说过我这号人 物。”伏魔剑客倒不是被官职所惊,而是被量天一尺的绰号怔住了。   江湖人士分类五花八门,但总分类只分正与邪。   官,不与江湖人士扯上任何关系,如果硬扯在一起,那就是官专门管理统治江湖人士 的。   巡检,正是江湖牛鬼蛇神的顶头管制统治者。民心似铁,官法如炉;最好别落在执法的 巡检手中。官既然不是江湖人,居然有江湖人的绰号,定非等闲人物。   如果真是侠义英雄,那就必须对执法的官史保持尊敬,除非对方是贪脏枉法的官吏。   “久仰久仰!”伏魔剑客口气略变,神气不起来了:“在下要缉拿一个叫月华曹娇的妖 女,她逃至贵地藏匿,很可能隐身在贵地,因此不得不惊扰贵镇,以便早日将妖女擒获。妖 女在湖广武昌犯下血案,谋杀了理问所吏目,向凤阳逃窜……”“阁下,你要和我讲法吗? 我是执法的官。”量天一尺打断他的话。   “这……”   “我不知道你口中所说的妖女,是不是在武昌犯案。武昌不会向怀远县行文通缉,我也 没看过妖女在各地犯案的档案。没有任何罪案确证之前,任何人都是清白的。你可以用你们 江湖人那套行侠仗义藉口寻仇,本官不可以乱法把她看成罪犯。”“在下无意要求贵官协 助,只要求容许咱们入镇查间妖女的下落……”   “本官郑重告诉你,决不可能有什么妖女在本镇藏匿。本官允许你们天亮之后入镇查 访。但我得警告你们,决不许在镇内动手缉拿。”“这……”   “你们走,天亮后再来。”量天一尺声色俱厉,态度坚决强硬。   要让一群形如暴民的人,夜间入镇向睡熟的镇民查访,岂不鸡飞狗跳?巡检大人的脸往 哪儿放?“你不要逼我。”伏魔剑客怒火爆发了。   “逼你?你在逼我,逼我丢官撤职,逼我知法犯法。”量天一尺也按耐不住,嗓音提高 了一倍:“你如果敢撒野,今后我要你在江湖寸步难行,我要行文呈报,天下各地缉拿你伏 魔剑客贾永豪的榜文,贴在每一座城镇。如果闹出人命,保证你要上法场,甚至抄家,你最 好不要在我面前耍光棍充亡命。我量天一尺在凤阳所承办的巨豪枭霸大案,不下十件之多。 横行天下的凶魔吃血夜叉胡亮,是我送他上法场的。”“你在威胁我吗?”   “有何不可?”量天一尺厉声说。   “阁下……”   “你敢玩命,我也敢。你我玩死的机会各半,人总是要死的。你的人只要有一个落在镇 民手中,那就成了铁案。我有把握杀死你们几个人陪葬,所以你最好不要用死来威胁我。听 你的口气,你根本就侮辱了剑客的名头,我会请朋友查你的底,看你到底是那一种剑客。” “在下的要求并不苛!”伏魔剑客口气一软:“再说,预防罪犯在你的辖区作案,你也该给 我们方便呀!”“你的要求不是苛不苛的问题,而是月华曹娇根本不可能藏匿在镇上,陆地 水上进入本镇的外人,皆在镇民的有效监视下,可疑的人本官一定知道。”“可是,那妖女 善放化装易容……”   “本镇决不可能收留外地人,而不向衙门呈报。妖女也许不敢在市镇投宿,很可能在以 西一带村落歇息,你们何不回头追查?我可以保证,白天绝对没有驾小船靠泊本镇的单身舟 子,没发现可疑的单身的旅客轻过洛涧桥。这是说,你们一定追过头了。”走官道的旅客, 需经过镇口的小街。东行的人,一定会从唯一的桥梁出镇东行。   “好吧!我们回头追查。”伏魔剑客并非有意让步,而是觉得量天一尺的估计有道理。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二十二章 夺魄天君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二十二章 夺魄天君   月华曹娇抢小代步船下放,那种小船在任何河岸都可停靠。从陆路沿官道向东逃,速度 不可能比他们循踪追赶的人快,很可能半途躲起来,追的人赶过了头。“阁下请注意。”量 天一尺也有意让步,好意地提出忠告:“西郊那一带小丘陵区,有迄今尚未查出的神秘人物 隐居,只要不是有意踩探,误入的人不会受到伤害。你们这种气势汹汹的态度闯进去,可能 引起误会。如果出了意外,不要来找我,我也帮不上忙。”“你在暗示什么?”伏魔剑客的 口气,显然不领情,甚至误解。   “我只是好意提醒你小心提防意外。”   “在下心领了。”   三人远出百步外,一面走一面低声商量。   “这些人哪有剑客的风度?不折不扣的歹徒恶棍!”量天一尺冲三人远去的背影咒骂: “他们来了许多人,九成九会闯去自讨没趣的。”“大人是有意怂恿他们去的,属下知 道。”一名巡捕轻松地说。   “反正他们一定会去的,不是吗?”量天一尺的口气也轻松。   “小心他们回镇上撒野!”   “我已经好意地提醒他们啦!”   “他们会迁怒你的。他们不是讲理的人,吃了亏就会找人代罪。”   “他们最好不要有这种烂污念头。得着手另作安排,真得防备他们撒野。”   “一定要弄到几个活口。”捕快的口气不再轻松:“有根有底的人,是不难对付的。属 下有朋友知道这个剑客的底细,最好把他弄作活口。”洛涧西端那处地势略有起伏的郊野, 称为小丘陵区确也有点名实相符,野林藏密,杂草荆棘丛生。距洛河镇将近十里,附近没有 村落,豺狼山狗出没,狐兔甚多,大白天也阴森幽邃,乡民甚少接近,据说有妖物祟人,鬼 魅不时在外围现身。这里确是三不管地带,洛河镇巡检司也很少巡视这处地方,而且也没有 明确的界限。   站在最高点,可以看到三处州郡。东北是怀远县地;以西是寿州地境;东南是怀远县 地。三不管的意思,是大家不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重要的是这一带没有税收。地是公 地,没有田亩,近洛涧一面是沼泽区,这没有打渔为生的渔户。这一带的田和水沟小池小溪 中,鱼虾蟹鳖多得可用满境满谷来形容,村落不多,人口少得可怜。当时的寿州,人口不超 过十万,洛河镇是附近百里内最大的镇,人口只有数百人,果真是地广人稀。淮河每一次大 水灾,这一带十室九空。月华曹娇怎知道身在何处?走这条凤阳寿州道还是第一遭,一切都 是陌生的,离开官道前往稍远的乡村,连话都听不懂,问路有如鸡同鸭讲。透过枝叶空隙, 她看到草梢上方出现的怪影,高度超过一丈,体积庞大,不知是人是鬼,笆斗似的大头发如 飞蓬,粗大的下垂双手不知握了何种怪兵刃,铜铃大的巨眼闪烁着绿芒。一晃、再晃,怪影 向下隐没了,鬼声四起,阴风飘拂着草梢,草梢摇摇沙沙怪响。   她是不信鬼神的,一咬银牙拔剑出鞘。草声簌簌,鬼物重新出现,拉近下一半距离,体 积也似乎增大了一倍,似要冲入她睡觉的地方。一声娇叱,临危拼命,她毕竟是闯荡江湖的 女亡命,也可能是看破了生死,要和鬼物一拼,叱声中身剑合一冲出矮树丛,剑上居然风雷 隐隐。视觉和听觉在枝叶摇摇中,功能大打折扣,情绪也因惊恐而失控,神智难免不清。   她根本不知道这象人的庞大鬼物是虚是实,到底是不是象人或象鬼,一冲之下,眼前一 黑,什么也没看见,便失去知觉。依稀的感觉中,她有点记得象是撞入一个草垛后脑挨了一 击,其他便一无所知了。   那庞大的鬼影怎会是草垛?脑后怎会被击中?这些恍恍惚惚的经过,她没有机会想,也 想不起来。昏昏沉沉地苏醒,神智模模糊糊。   她那残余的一丝知觉,总算还能发挥些少作用,隐约记得身在幽暗中,四周有四个模糊 的人影。两个人架起她拖着走,丢人一间黑暗的小室,室内有稻草铺地,门砰一声闭上了, 她也躺在草铺中朦朦胧胧重新作噩梦。这一段神智模糊期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她毫无 所知。稍有知觉时所看到的四个模糊人影,她也无法确定是不是真的人。她更不知道,她曾 经一五一十,把记忆中所知道的事,在不由自主中吐露无遗。   已经是辰牌末,日上三竿。   将近四十名高手,分四组从北向南搜,每一组相距约百十步,事实上视线已派不上用 场,草木挡住了视线,各组之间只能发声号呼应。他们已搜完镇西一片广大地域,毫无所 获,开始搜索官道以南地区,接近小丘陵区。   东面不远处是宽仅两百步的洛涧,涧东毗连小丘陵区一带,有不规则的小型沼泽,芦苇 荻竹皆生长在水中,下面的浮泥可能深及胸肩。这一带不用搜索,他们把注意力放在相当辽 阔的小丘陵区。他们做梦也没料到,前面有人在等候他们光临,后面也有人紧蹑不舍,随时 可向他们发起袭击。镇口在镇的西南角,官道伸向镇口,贯穿镇南与镇东的外围,傍着洛涧 伸向镇东北,然后东折,越过半里外的洛涧桥,直通七十里外的怀远县城。过往的旅客,如 果不在镇上打尖或歇宿,不需经过镇上的街道,这条路上走官道的旅客并不多。里外的那座 风水林中,有四名留守的大汉,看守留置的三四十个包裹,不时向镇口眺望。栅门大开,镇 民的活动情景清晰可见。量天一尺带一队捕快和丁勇,不时出现在栅口,向风水林观察,也 可以隐约看到留守的人活动。破晓时分,曾派了四个人入镇,购买早膳的的食物,态度相当 友善。量天一尺的捕快并没留难,而且热心地替他们张罗食物。迄今为止,双方的关系仍算 友好,何时趋向破裂,完全操之于伏魔剑客这群人的态度。量天一尺的处境相当恶劣,投鼠 忌器丧失了主动权。留守的四大汉毫不介意量天一尺的行动,料定他不敢出镇干预,因此聚 在一起有说有笑,穷聊天,完全忽略了四周的动静,用不着派人警戒,量天一尺天胆也不敢 派人来讨野火。东面半里外,施施然出现了一位孤单的旅客,头上有草编的遮阳圈,点着打 狗棍,背了一个小包裹,胁下有百宝革囊,高大雄健,走路却慢斯条理像在游山玩水,无法 看到面孔,看不出年岁大小。风水林面积太大,官道穿林而过,林下视线开阔,可远及两里 外。   这位旅客早就出现在视线内了,老半天才接近他们歇息的地段。   官道不时有旅客往来,一个孤单的旅客不需注意。四大汉歇息的大树下,距官道约二十 步左右,旅客已到了切近,他们仍然不加理会。“他娘的!你们走得真快呢!”旅客突然离 开道路,三两步便接近四大汉,摘掉遮阳圈,露出本来面目:“好哇!旧债新欠一起算,你 们扔不脱我这个债主的,我一定要把你们的根底刨出来,把你们的主子从黑洞里拖出摆在阳 光下。”“天魁!”四大汉大惊失色,抓住刀剑跳起来。   “别急别急!”文斌一团和气,赤手空拳站在丈外笑吟吟摇手:“你们四个人,绝对禁 不起我一击,等伏魔剑客那些人返回再说好不好?你们的行囊皆堆放在这里,他们干什么去 了?”四大汉真没有勇气刀剑齐出,虽则文斌手中只有一根黄竹打狗棍。   “咱们只是替同道助拳的人,是伏魔剑客的朋友。”为首的大汉举剑的手不稳定,恐惧 的神情已表示心虚。即使不会发生昨天的惨烈大搏杀,凭天魁的声威,也让一流高手心惊胆 跳,丧失斗志。   北斗是主宰死亡的神祗,天魁是北斗之尊,进行制裁时下手不留情,杀孽之重武功之 高,江湖朋友耳熟能详,名头份量不够的人,可说闻名丧胆。昨天的以众击寡大搏杀,已经 让这些劫后余生的人心胆俱寒,目下只有四个人,哪有勇气挺身拼命?“为朋友两肋插刀, 可敬!”文斌双手支棍,毫无动手发威的准备:“既然为道义插手,就表示替朋友分担恩 怨。你老兄不能以助拳为藉口,拒绝分担责任,人多势众占了上风时,兴高采烈喊打喊杀英 雄得很。一旦人孤势单面对死亡,就哭丧着脸贪生怕死喊苦叫屈。”“你不要侮辱人!”   “是吗?”   “咱们与伏魔剑客有交情,为道义可以赴汤蹈火。”   “不是他的爪牙?”   “胡说八道。我擎天一剑武威,也算是当代江湖之雄,在侠义道中有我的地位,名头决 不比伏魔剑客低。我是凭交情与道义,从河南赶来助他一臂之力的。如果知道他要对付的是 天网,我也不会趟这一窝子浑水。我敢保证,他决不可能找朋友来对付天网,他根本就不知 道你是天网的天魁星,和你结仇纯粹是巧合。”“该死的!听你这么一说,似乎有几分歪 理,我不能在伏魔剑客不在场时痛宰你们了。”   “你知道这是事实。”擎天一剑心中一宽。   “伏魔剑客如果不在,你甚至可以否认是替他助拳的朋友。”   “确是如此。”   “那么,只有等他出现时……”   “不久他就会回来的。”   “他现在何处?”   “不知道。”擎天一剑当然不会说。   “真的?”   “用不着骗你,我们在这里看守行囊,谁知道他们到何处去了?你等吧!他一定会回来 的。”“武老兄,你如果不招出他到何处去了……”   “你想怎样?”擎天一剑心中又发慌了。   “我把你们的双脚打断,再逐一用分筋错骨手段盘问,弄死一个再问一个。我相信一定 有一个人肯招供,虽然留得命在,但双脚已残,何不放聪明些……”擎天一剑知道不妙,先 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剑光猛然迸射,进马步招发飞虹贯日攻上盘,猝然急袭志在必得, 剑术名家的身手不同凡响,这一剑真有擎天的威力,快得有如电光一闪。“啪”一声暴响, 打狗棍奇准地一挑一拨,不但拆解了凌厉的剑招,而且乘将剑拨出空门的瞬间,棍影向下一 拂,风雷乍起。一声厉叫,擎天一剑飞退丈外,突然右脚一软,在脚沾地的同时,屈膝向后 仰面便倒。   右膝骨碎裂,右脚算是废定了,任何仙丹妙药,也无法让被敲碎了的膝骨并合复元。   棍影冲进,一声狂笑,如梦似幻的棍影猛然分张,在风雷声中再折向扫出。   三个人正挥刀剑抢出,意在策应擎天一剑,没料到一照面擎天一剑便倒了,连人影也没 看清,棍已挟风雷而至,打击之快,无与伦比。三个人在狂叫声中,向三方飞跌,两个右膝 被打裂,一个左膝被打烂。   “你的左膝也得敲碎。”文斌出现在擎夭一剑身旁,一脚踏住对方握剑的右手肘,打狗 棍拨了拨对方的左膝:“受重伤的人,一定会招供的。”“不要……”擎天一剑狂叫。   “你要的,膝骨一敲就碎……”   “我……招……”擎天一剑崩溃了。   “我在听。”   “他……他带人去……去追搜月……月华曹娇,不……不知搜到何处去……了……”   “哦!你们真追上月华曹娇了?”   “大概是……的……”   “大概?”   “是这样的……”擎天一剑将经过乖乖吐实,最后说:“已经搜了这许久,应该快要回 来了。那妖女人地生疏,逃不掉的,镇上的人答应合作,镇上也没有她容身之地。”“好 哇!你们真毒,想赶尽杀绝,哼!我这就去找她,见了你们的人,见一个宰一个。”   “阁下……”   文斌扭头飞奔,不理会擎天一剑的叫喊了。   四十名高手所组成的搜索队,真可以击溃一队兵马。如果浩浩荡荡进入洛河镇,铁定可 以成为占领军。这就是量天一尺不敢强硬到底的原因所在。   在某些恶劣情势中,不得不放弃某些坚持,放弃某些理想,放弃已无法挽回的尊严,不 得不眼睁睁坐视义理论亡。这群暴民如果涌入镇内搜索,所造成的伤害将令人不寒而栗,可 能比被一群强盗洗劫差不了多少,事后惩凶也于事无补,损害已经造成,无法弥补。搜索队 进入林深草茂的小丘陵区,这一带即使真有妖魔鬼怪盘据,也不敢大白天与这群暴民抗衡, 走避隐潜暂避凶锋是唯一的选择。太古洪荒时代所遗留的猛兽,就是这样被人类逐一消灭 的。一群有十头成员的狼家族,一定可以把一头猛虎逐出猎食范围外,甚至咬死。量天一尺 知道权衡利害,小丘陵区内隐居的神秘人物也知道应付手段。   人可以走避潜隐,房舍却无法迁移。   一声信号传出,有一组人发现可疑处所了。   四组人先遍搜四周,最后在茅舍前聚合。不先搜茅舍而搜四周,按理可以主动逼出茅舍 内的人。可是一无动静,似乎没有人居住。两进三间式茅屋,与一般的乡村茅舍并无分别。   也许从量天一尺口中,知道这一带有神秘人物的隐居,想必不怎么好惹,因此伏魔剑客 显得小心翼翼,提高警觉防范意外,没有人出现,更提高了戒心。先派四个人把守在屋前广 场两侧,再派两个人叩门叫问。门是内闩的,久久无人应门。   一声暴响,两人不耐地踹破大门涌入。   屋中无人,灶火尚温,表示屋中人离开并不久。按房屋内的布局,居住的人并不多,设 备简陋,厨房内的设备也少,不可能是一个大家庭有老有少。屋四周的杂物很少整理,草木 已倚屋生长,屋前的广场是短草坪,显然很少有人活动,践踏的痕迹不明显,倒可看出修割 野草的痕迹。这表示茅屋的主人不常在屋前活动,人丁少不常整理,或者有意保持茅屋与四 周的环境融合为一体,除非走近,不易发现草木丛中有茅屋,有良好的隐蔽作用。伏魔剑客 是老江湖,跟在他后面的两个中年人,更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三人进入一间内室,盯着摺 叠在橱架上的几件衣物看了片刻,然后一一抖开。“年轻女人的衣物,没错。”留了小八字 胡的中年人肯定地说:“一套翠绿色衣裙,一套淡蓝色骑装。在这一带妇女,决不可能穿骑 装。据我所知,妖女似乎不会有骑装,喜穿月白色衣裙,应该不是她的衣物。”“是年轻女 人的衣物,错不了!”伏魔剑客说:“妖女秘密逃离信阳时,就不穿月白色衣裙了。这个女 人不是茅舍的人已无疑问,得把她逼出来辩认。”“贤侄不可鲁莽。”另一位长了三角眼的 中年人劝阻:“妖玄如果是昨天入暮时分,逃来这里借宿,不可能将衣物洗濯、晒干、摺叠 置放妥当。茅屋主人与咱们的事无为,用手段把人逼出来,恐有不便。”“咱们已经搜索了 半天,毫无所获。这里是唯一可以住宿的地方,妖女很可能在这里投宿。即使这些衣物没有 可疑的征候,但也没有不是妖女衣物的确证,一定要找主人查问,不用手段怎能把人逼出 来?”伏魔剑客坚持己见:“宅主人为何躲起来?分明是心虚。哼!”“何不留下几个人守 候,咱们搜完西南角一带,如无发现,再转回来好不好?”   “不能再耽搁了,一定要把主人逼出来,她可能知道妖女的下落,不能错过机会。”伏 魔剑客不接受中年人的意见,转身便走。派了几个人,找来不少柴薪,就在屋前的小广场生 起火来,浓烟冲霄,树枝的爆裂声可远传五六里。积薪纵火意图十分恶毒,主人再不出面, 下一步就是焚屋了。   果然有效,心狠手辣的人必定是赢家。   “这里!”右侧有人高叫,伸手向右方一指。   距茅屋约七八十步,出现五个男女。那是一座地窟,一处避贼避兵的安全庇护所。即使 把茅舍全烧了,也伤害不到地窟里的人。通常这种避灾祸的窟,除了外面的秘密出入口之 外,另有与屋内相通的地道,进出口可能在某一道墙下,或者某一间不起眼的小室。五男五 女怒容满脸昂然而来,每人手中都有剑。   领先而行的一双老夫妇,依然显得明亮的老眼中,似乎放射出阴厉的冷光,流露在外的 那股杀气,真可让胆气不足的人,远在三十步外也望之心寒。老人的发髻全白了,眉毛却是 漆黑的,是俗称的一字眉,眉心的间隙非常小。   上了年纪的人,眉梢应该是下垂的,眉毛长而形成八字眉,也称吊客眉。而这位老人的 眉梢保持平直,远看像一字,颇为特殊,令人一见难忘,成为脸型的特征。伏魔剑客脸色一 变,那位留小八字胡的中年人,似乎不由自主打一冷战。   “夺魄天君!”那位长了三角眼的中年人更是发出惊呼:“这老魔失踪了十余年,居然 在这种穷乡僻壤隐遁吃苦虐待自己,有何图谋?”夺魄天君唐英,上一届江湖十大魔头之 一。   配称魔的人,尤真是魔头级的人,决不会是随便为非作歹,无所不为欺凌弱小的下三 滥。   他们大多数是心性与众不同,行为也特殊,心狠手辣,行事自以为是的特殊人物,对是 非的尺度有自己的标准,与世俗所认同的规范格格不入。某些人某些事招惹了他们,或者他 们看不顺眼,那就会发生可怕的后果,他们将会像魔鬼一样肆行报复,杀孽之重,江湖朋友 闻名丧胆。招惹他们或被他们看不顺眼的人,决不会是一些凡夫俗子贩夫走卒。魔头级的 人,决不会随随便便闯入一间民宅,杀掉宅中的人,搜光钱财抢走大闺女。“罢了,真是人 不可一日无势,更不可一世无钱。”夺魄天君在草坪旁止步,用感慨的口吻说:“我夺魄天 君放下杀人的剑,遁隐在穷乡僻壤远离江湖名利之争,结果成了无权无势的掉牙脱爪病虎, 阿猫阿狗也打上门来放火打劫了。很好,总算有人认识我,亮你们名号旗号,要干甚么简单 扼要地说出来,老夫会还你们公道。”“你们这么多人来势汹汹,不会是淮南盗群的某一股 悍匪吧?”老太婆也不悦地说。   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即使是可以毁天灭地的盖世英雄,早晚会与阎王打 交道。岁月不饶人,老了就必定成为风前之烛,瓦上的秋霜。掉了牙脱了爪的老虎,连嘴边 的虫蚁也无法到口了。“原来你这威震天下的老魔,窝在这乌龟也不生蛋的地方遁世。”伏 魔剑客哪将一个过气的老魔放在眼下,说的话嘲弄味十足:“那么,妖女逃来这里找你托 庇,是情理中事了,在下找对了地方。”他的目光,用心地打量另两位女人。   年长的女人约四十上下,穿的虽是普通乡妇的荆钗布裙,但掩不住流露在外的高贵风 华,成熟的漂亮女人,荆钗布裙掩不住内在的雍容华贵气质。那位十七八芳华的小姑娘眉目 如画,刚健婀娜中流露出文静端丽的可人气质,似乎不像一个会武功的大闺女。但手中的剑 光华四射品质甚佳,而且份量不轻,不适宜女性使用。   不用多观察,第一眼他便看出不是月华曹娇。   令他莫解的是,小姑娘盯着他的惊诧神色,有点不寻常,似乎对他的出现感到意外谅 讶!   可以肯定的是,他以往从没见过这位小姑娘,难道说,这位小姑娘认识他?   老魔在这处穷僻壤隐遁,家眷恐怕也住在一起,不可能认识他,小姑娘的眼神实在可 疑。   但已不由他多想,夺魄天君已迈步上前找上了他。   “对,你是找对了地方。”夺魄天君怪眼中冷电森森,扫了众人一眼,四十个高手中的 高手,想抗拒的人真需有超人的胆气。“你收留了妖女?”   “老夫不知道你口中所说的妖女是谁,我魔道中的朋友不多,老夫偌大年纪,不会收容 良家妇女。老夫的隐居处被你找到了,我要知道你以何种藉口找我的。你年纪甚轻,不会与 老夫有过节,或许是替长辈报不共戴天之仇,贵长辈是谁?你又是谁?”“在下伏魔剑客贾 永豪,找一个妖女月华曹娇。她与你是同道,投奔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所以你 以伏魔名义,在这里明火执仗除魔,比强盗土匪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这种剑客挂羊头卖狗肉 实在无耻!你既然称剑客,老夫的剑也不弱,来吧!看你的剑能否伏得了我这个魔?老夫是 前辈,让你三招。”老魔在争取单打独斗的机会,单挑可以发挥个人的武技精髓,对方人多 势众,一拥而上必定凶多吉少。“对,你是前辈。”伏魔剑客一面说,一面用左手向同伴打 手式:“你夺魄天君位高辈尊,未隐遁前已横行天下二十余年,不但剑术威震江湖,邪木更 是出类拔萃,再隐修十余载,修至化境理所当然。在下不是来和你印证武功的,更不想和你 玩决斗游戏。”“那你玩甚么?”   “除魔卫道,必须使用一切手段除恶务尽。你们有五个人,在下以五个人伺候你们一 个。”“甚么?你……”夺魄天君脸色一变。   “在下是晚辈,五比一理直气壮。老魔,擒住你之后,如果在你这里搜出妖女,你将死 得很难看。假使你先把妖女的藏匿处说出,在下或许容许你活命。”“哈哈哈……”   “你笑甚么?”   “笑你愚蠢!”   “在下愚蠢?”   “如果你向老夫情商以礼相求,老夫或许会如你所愿,你居然用这种态度对待老夫,真 是其蠢如猪,老夫号称魔中之魔,从前忍受不了胁迫,现在也忍受不了胁迫,以后也忍受不 了胁迫……”“你不会有以后了,老魔!”伏魔剑客拔剑向前一挥:“咱们准备上,要活 的。”   人群一分,每五人为一组。   谁也没料到人群之后,多了一个人。   “也分给我五个……”娇喝声起自身后。   “呃……啊……”惨叫声同时传出。   两个人背心中剑,狂嚎着向前栽。   “报销了两个……三个……”娇声继续,剑光斜掠,又一个人倒了。   “小贱人来了……”有人狂叫。   人群大乱,两面急抄。   是杨琼瑶姑娘,掠走如飞截住从左面包抄而来的人,剑喷出万道激光,首当其冲的两个 人应剑而倒。剑光疾退,再向侧绕。   “再分给我五个……”她一面绕走一面大叫。   短暂的瞬息间,五个人在她的剑下崩溃。   夺魄天君先是一头雾水,随即大喜过望,一声长啸,无畏地挥剑扑向暴乱的人群,剑光 连闪,两个人在猛烈闪烁吞吐的光华下萎缩坍倒。五个人五支剑连成五方阵,发挥整体的战 阵威力,冲入暴乱的人群,一冲之下血肉横飞。   伏魔剑客非常聪明,知道杨琼瑶的剑可怕,自己不敢接斗,仅指挥同伴上。   杨琼瑶也聪明,采用后退绕走方式,引众人飘忽追逐,避免陷入重围,这些人想截住 她,不啻痴人说梦。但她突然看到夺魄天君五个人发起攻击,以她为目标的人折返应战,压 力大减,追逐她的人没有几个人了,心中暗喜,胆气倍增,一声怒叱,回头反扑。很不妙, 立即与夺魄天君五个人靠近,同时陷入重围,三支剑两把刀一聚,她无法破围而出,忙于招 架闪躲,完全失去主动攻击的机会。这些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即使她能行雷霆一击,击毙 一个人,另四个人的刀剑,也会把她摆平,因此她除了闪躲的封架之外,连从一面破围而出 的机会也消失了。夺魄天君五个人,更是陷入绝望的大包围困境中,无法与她会合,更无法 策应她。   能把人困住,便成功了一半。   伏魔剑客欣喜欲狂,有胆量对付杨琼瑶了。   “泼妇,我要你生死两难!”他兴奋地切入,从两同伴中间的空隙钻过,剑起处风雷乍 起,一招七垦联珠猛攻姑娘的左后腰。“铮”一声暴响,姑娘旋身崩开他的剑,七垦联珠狠 招瓦解,只获得发一剑的机会,这一招应该连续攻出七剑的,一剑便剑招告终。“铮铮 铮……”姑娘狂乱地招架其他刀剑,无法找出机会向他反击。   姑娘毫无抓住机会全力向一个人攻击,招架已显得手忙脚乱。他大喜过望,看出便宜 了,这种可以任意攻击而不会有反击的情势,注定了他是大胜家,可以尽情放手攻击,而不 怕对方反击的机会太好了。一时大意陷入重围,姑娘后悔已来不及了。   “我不会让你快活的死!”伏魔剑客一面攻击一面怪叫:“你误了我的大事,我发誓要 将你……”右方传出几声惨叫,打断了他的话。   三个人影飞抛,身在空中仍在叫号。   又一声惨号,又一个身躯飞抛而起。   “你继续发誓,别让我打扰你的誓言。”文斌的话字字震耳,压下了火堆的木柴爆裂 声:“去你的!”那根黄竹打狗棍长有六尺,粗如鸭卵弹性极佳。   这种几乎实心的竹子非常坚硬沉重,普通的村童用来打狗,一棍下去,保证可以把狗头 打破。高手用这玩意拨打刀剑,功能更为显著,双手运功封架,刀剑应棍折断或飞抛。击中 人体,结果将只有一个:骨断肉裂。又一个人被挑飞,右腿骨已在触棍时折断了。   “你这个狗娘养的……”伏魔剑客眼都红了,浑忘利害,撤出挥剑向文斌扑去。   “来得好!勇敢!”文斌狞笑,棍向他一指。   他突然神智一清,老天爷!他居然向文斌冲,是不是有意找死?打一冷战,猛地折向急 窜,窜向暴乱的人丛,完全失去挺身而斗的勇气。文斌没追赶,姑娘正身陷重围呢!一声狂 笑,棍起处风雷殷殷,势如山崩海立,一敲一拨,两名高手一折腰一折腿,狂叫着飞抛而 起。重围立解,一声娇叱,姑娘一剑贯入一名大汉的右肋,抽剑扑向另一名中年人。   “打啊!打断这些走狗的腿。”文斌一面大叫,一面随在姑娘的左侧后方急进,棍如翻 江的怒龙,见一个摆平一个。一冲之下,地下跌落两条腿,是被打断的,而非骨折,棍似乎 比刀剑锋利,打断腿有如摧枯拉朽,一触即折。“天魁……”终于有人看清了他,发狂似的 厉叫,向对林飞遁,不理会同伴的死活了。   人的名,树的影;这些人提起天魁,胆都快要吓破了,再加上满地尸体与受伤者的叫 号,即使是自以为天老爷第一他第二的高手,也会胆裂魂飞!来如狂风骤雨,去似一缕轻 烟,人群急散,各自觅路逃生。   “救……我……”受伤的人狂叫。   没有人理会伤者了,自己的命还需要人救呢!   夺魄天君五个人,挤在一起喘息,大汗如雨脸色苍白,已濒临力尽边缘。   五个人身上都带了伤,好在都不严重,幸而围攻的时间短暂,再拖片刻那就大事去矣!   这附近共摆了十具尸体,以及九个断手折足脊骨折的人,有几个仍在向外爬行,拼一口 元气挣扎逃命,留在这里将是死路一条。声势汹汹实力坚强的人围攻,文斌一个人出现就风 消云散。   夺魄天君用意似不信的目光狠盯着文斌,似乎把他看成来自天外的怪物。   天魁星,本来就是主宰人间死亡七神祗的第一怪物。   杨姑娘也大汗如雨,喘息声可闻,略一吸气,收了剑撒腿便跑。   伏魔剑客逃掉了,她怎肯干休?   眼前人影乍现,一把抱住了她。   “放……开我……”她流泪满面哭叫、挣扎。   “琼瑶,安静……安静……”文斌抱得紧紧地,在她耳畔低语:“老天爷!你不要任性 好不好?你到底在干甚么?你……”“我不听你的,我恨你……”她崩溃似的尖叫。   “我就是要你恨我……”   “我恨你!”   “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不听。你为了那个妖女,把我看成仇人,把我……咦!你为何要我恨你?” 她突然停止哭闹,已听出某些征兆。“你知道你涉入这件事,所冒的风险有多大吗?”   “我……”她愣住了,哪有思索风险的念头。   “也许你不怕,但天马牧场能不怕吗?”   “你是说……”   “一旦天网光临天马牧场,结果如何?”   “哎呀……”她这才明白风险的意义了。   “所以我要你恨我,不要和我走在一起。琼瑶,原谅我,我用的方法错了,反而把你拖 入陷得更深。”“天啊!我……我好笨,我……”她又开始哭泣。   “既然事情已到了这种地步,你想抽身已经不可能了。好在天网已经瓦解,这方面已无 顾忌,可虑的是伏魔剑客这群人躲在暗中的主子。只要你不提天马牧场的事,不提家世,风 险就小得多了,暂时跟在我身边,好不好?”她默然,伏在文斌怀中饮泣。   她还有七天可活,她不甘心啊!   “琼瑶。”文斌不知道她的心念,用衣袖替她温柔地拭泪:“不要耽心,我会设法送你 回家……”“不,死我也要死在你身边。”她咬牙说:“我向娘说,如果我不回家,不必记 挂我了,娘曾经鼓励我亲近你。你仇视我,我想去死……”“别说傻话。”文斌掩住她的 嘴:“只要我们小心些,他们想要我们的命谈何容易?如果你我两人能阴阳合仪,参研圆熟 配合的技巧,天下大可去得,这些杂碎何足道哉?走吧!我们从长计议,你的包裹呢?”   “藏在那边。”她兴奋地指出方向:“能和你在一起,我已心满意足了。”   两人所走的方向,必须经过茅舍前的广场外缘。   夺魄天君五人已经把火堆捣散弄熄,仍在忙碌处理尸体。老魔不是好相处的人,所以称 魔,毫无怜悯地把受伤的人一一击毙,尸体堆放在一侧,十九具尸体并列,真会让胆小的人 魂飞天外。“我该叫你甚么?”杨琼瑶挽住他的臂弯排草而走,抬头笑问:“文长虹?文 斌?于虹?”“还有一个假名,宇文天枢。”他有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这种人,为了 自以为是的理想,立志做一些法外主持正义的行道者,必须将名枷利锁丢开,必须使用假 名,才能避免受到官方与不义者夹攻挞伐。今后,我得使用本名了。我复姓宇文,宇文长 虹。天网已经解体,其他在天网所使用的名号,必须随天网一同埋葬了,当然得在天网真正 瓦解之后。”“你真是天网的人?天网的人为何要向你大举追杀?这又与伏魔剑客这些人有 何干连?你与那人渣不是在寿州,因月华曹娇而结怨吗?为何扯上了天网……”“一言难 尽,以后我会告诉你。总之,这个大剑客虽则口口声声表示与天网那些人无关,而我那些天 网倾向我的弟兄从暗中冷眼旁观,的确发现他与那些指称我背叛天网的昔日弟兄,有密切的 往来。所以,我要从他身上,挖掘出真正背叛天网的元凶来。月华曹娇也是其中关键,所以 我接近她利用她引蛇出穴。”“原来如此,这我就放心了。”杨琼瑶欢呼雀跃,接着脸暗下 来了。   月华曹娇已不成为威胁,但她只有七天可活了。   “咦!你放心甚么?”文斌讶然问。   “我……我以为你为了她,而和我反脸成仇……”   “你真会胡思乱想,小妖怪!”文斌恍然,伸手拧拧她的粉颊:“那鬼女人的口风紧得 很,一直不肯吐露她逃离武昌的真正原因。据我的猜测,她的确是被利用的糊涂虫,并不知 道利用她的人,以及刺杀目标的底细,便成了各方追杀的目标,也成为各方利用的媒子。我 会重新弄到她的,利用伏魔剑客这些人找她。”“伏魔剑客跟在她后面,急如星火追杀她。 我跟在那畜牲后面,不知道前面的事。这些人说她躲在这附近,已经搜了老半天,不知是真 是假,我也一头雾水。要不是那畜牲要滥杀无辜,我也不想出头。我真的恨那个妖女,所 以……”“所以希望那个人渣,把妖女搜出宰掉。”文斌打趣她:“却不够机警,一头闯入 狼群里。我刚赶到,急出了一身冷汗,幸好早了一刹那,好险!”“两位请留步。”不远处 夺魄天君扬声叫:“大言不言谢,总之无限感激。屋子里坐,喝杯茶,老朽有事请教,请移 玉驾。”“咦!”文斌一怔,目光落在那位小姑娘身上,眼中有疑云。   小姑娘身上有血迹,右膀与左腿衣裂有些少鲜血沁出,站在夺魄天君后侧,晶亮的明眸 中也有重重疑云。“你……你真是嘉鱼的文……文琴师。”小姑娘看清他惊疑的神情,恍然 地娇叫:“老天爷慈悲,这……这怎么可能?”文斌也恍然,难怪感到面善。   “人生何处不相逢,按理应该是不可能的,这机缘太少太少了,天下大得很呢?”文斌 挽了杨姑娘走过:“你是中州邪剑孤星包前辈的女儿琴韵姑娘,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天啊!真是你,你……你是怎么一回事?”包琴韵摇头苦笑。   “我怎么啦?”   “你的武功超尘拔俗,有如盖世霸王,但你在嘉鱼,却任由那些浪得虚名的下三滥英雄 欺负。”“彼一时,此一时,做琴师,便得像一个琴师。在武昌我是码头打手,就非常像一 个打手。”“到屋子里再说。”夺魄天君肃客:“老弟台是非常人,也许文斌与于虹是同一 个人……”“咦!前辈怎知道晚辈叫于虹?”   “不久自知。”夺魄天君领先向茅舍走。”   “月华曹娇真在这里?”文斌有点恍然。   “昨晚闯来的。宿鸟惊飞,老朽循踪找到了她。她说了许多事,但迄今仍不知身在何 方。老朽把她藏在地窟里,无意把她交给这些下三滥的强盗英雄。”“前辈可否在不着痕迹 中把她纵走?”文斌提出请求:“她是关键性媒子,晚辈要利用她揪出在暗中翻云覆雨的主 谋来。”“如果你是天网的人……”   “晚辈是天网的天魁星。”   “很好,老朽有机会回报你了。”   “哦!前辈之意……”   “不久自知。”这句话像是夺魄天君的口头禅。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二十三章 狡兔三窟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二十三章 狡兔三窟   文斌踏破铁鞋冒万千风险,追查青龙庄七星殒没的真象,追查天网内奸的线索,迄今仍 然在雾中摸索,尽管内奸的面目呼之欲出,但苦无真凭实据。真没料到他所制造的一具古 琴,居然成了云消雾散的钥匙。夺魄天君虽然脱离江湖遁隐,但由于早年是十大魔头之一, 结下的仇家太多,必须了解江湖动静,因此与老妻很少在隐居处享福等候入土。夫妻俩经常 在各地走动游山玩水,暗中留意江湖大势,所获的消息动静,由于纯以冷眼旁观者的眼光看 世事,所以比那些在名利上追逐的江湖群豪更深入。中年人与美妇,是他的子媳,家在南面 的庐州,不时前来省亲,这次恰好碰上了无妄之灾!如无文斌介入,一家子恐怕将死无葬身 之地,肯定会被杀死,与茅舍同焚,决难幸免。   包琴韵的老爹邪剑孤星包凌云,是上一届的江湖十大风云人物之一,三邪四正三妖魔的 三邪第三邪。夺魄天君则是上一届的十大魔头之一,两人有交情理所当然。   包琴韵的师父掌里乾坤罗八极,是红尘三异之一。   掌星乾坤的师兄是夺魄天君,因此是包琴韵的师伯。   她这次前来向师伯请安拜候,原因就是在嘉鱼发生事故,发现重重疑云,特地前来向师 伯请教的。杨琼瑶仍是不男不女打扮,通名仍是杨钧,但表明是闺女,听文斌的嘱咐,不敢 提天马牧场的根底。其实她对包琴韵不算陌生,近邻嘛!虽则一向并无往来,天马牧场杨家 子弟不是江湖人,还真不愿与邪道名宿套交情。夺魄天君夫妻俩很少在家,茅舍设备一切从 简,所以伏魔剑客一群人搜遍全屋,也搜不出可疑的事物,仅发现包琴韵姑娘的衫裙。老太 婆总算沏来一壶好茶待客,屋子里实在张罗不出待客的食物,十余年来,这里根本没有外客 光顾过。夫妻俩经常在附近,故布疑阵装神弄鬼,把附近的乡民吓得不敢接近,把这附近看 成鬼魅横行的禁区。洛河镇的量天一尺,知道这里有隐世高人栖止,好在从没发生真正的伤 害事故,也就不想前来打扰隐世高人的安静。“有关天网的事,老朽不陌生。”客套毕,夺 魄天君提及重要主题:“老弟台既是天网的大将天魁,对天网的内情当然不便说,听你的口 气,天网已经解体,症结在于青龙庄事故。老实说,老朽还真不敢相信这是天魁呢!因为琴 韵丫头所知,天网的七星的确在青龙庄殒没了。”“文斌兄,如果你是天魁,那么就表示你 的确不曾参予袭击青龙庄,七星中没有你,我就是证人。”包琴韵肯定地说:“我是说,不 可能有你在内。”“怎么说?”文斌笑问,这小丫头怎能证明他不在场?据他所知,包老邪 的船是从下游走的,根本不知道他受伤留在嘉鱼的事。“那些假侠义道英雄,夺了我的琴, 我肯干休,我爹肯吗?”   “你老爹是三邪之一,不是省油灯。”文斌笑了。   “我们换了小船,暗中跟在他们后面,看他们到底在干甚么勾当,因为我们发现四海游 龙那些人,其实与阴司秀才钟灵那些人是一伙的,阴司秀才却是黄泉鬼魔的爪牙。想想看, 侠义英雄暗中与魔道凶枭结伙,干什么?”“唔!我也看出他们似乎有勾结。”文斌不住点 头。   “勾结?不,那是结伙。”包琴韵突然红云上头:“你……就是那个救我们的水怪巫支 祈。没错,是你,谢谢你啦!”“我挨了黄泉鬼魔身边那个漂亮女人暗算的一枚七步追魂 针,大病一月几乎丢命,所以没赶上青龙庄执罚。没想到一针的耽误,葬送了我六位生死与 共的弟兄。”文斌痛苦地拍桌子:“不但天垣堂座主要负责,天网总领队也得负责。至少天 垣堂座主,不该派人冒充我前往执行任务。可是,我不认识这两个人,又不忍心向搜杀我的 弟兄下毒手逼供,他们恐怕也供不出什么来。”“青龙庄毁灭,我可以算是目击者。”包琴 韵说:“你那些弟兄,很可能是死在四海游龙与黄泉鬼魔那些人手上的。”“什么?真是他 们?”文斌似不信:“我曾经亲到青龙庄附近踩查真象,黄泉鬼魔那些人的船,的确曾在藕 池口停泊,四海游龙的船直航夷陵州入川去了。”“那天晚上,黄泉鬼魔那些人的船先发, 四海游龙的船后片刻启程。我们是远远地跟在四海游龙后面走。青龙庄传出呐喊声,上下游 共有六艘船,非常准确地急急驶入青龙湾抢滩靠岸。不久,青龙庄火起。四海游龙的船,正 是六艘抢滩船之一,是从下游入湾的。”“这些天杀的混蛋,果然真是他们做的好事,每一 步行动皆出于预谋,难怪我查不出确证。”文斌气涌如山:“我会找到他们的,从他们身上 追出主谋人。”“根据月华曹娇在神智迷失所吐露的内情,以及老朽对江湖秘辛的丰富,可 以证明的是,伏魔剑客不但与四海游龙有交情,而且四海游龙参与青龙庄袭击时,伏魔剑客 可能在场。”夺魂天君加以补充:“伏魔剑客这些人追杀月华曹娇灭口,事出有因而非偶发 事故。老弟,天网内部,必定出了严重问题,你得多花工夫才能查出底细了。”“既然已经 明朗化了,我会用雷霆手段处理,哼!”文斌的手指不由反射性的伸屈,表示心中不平衡。 “老弟,伏魔剑客的底细你知道多少?”   “只知他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侠义剑客,很少在湖广河南游荡。天网对江湖朋友并不怎么 注意,只对组帮结伙的大豪大霸留神。这个人突然有了一大群高手党羽,还真让人感到心中 懔懔莫测高深。前辈对这个人……”“这个人并非少在湖广河南往来,而是经常往来湖广南 京一带,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交往的朋友复杂得很。琴韵丫头说四海游龙与黄泉鬼魔是同 伙,应该是真的,鬼魔与伏魔剑客也是一伙的,也合乎推论呀!”“哼!我会刨出他的根底 来。”   “文斌兄,多我一把剑,如何!”包琴韵自告奋勇:“我一定要把你精制的琴夺回 来。”   “你如果参与,那些可敬的侠义英雄,铁定会举剑高呼,向包老邪讨伐申张正义了,不 行。”文斌断然拒绝:“我有几位弟兄合作,但如非必要,他们避免站出来。人多了,那些 混蛋就不敢和我周旋,一个个作鸟兽散躲起来,找他们就不是易事了。不是我自夸狂妄,凭 我和杨姑娘之力,那些人还不配和我们玩命,再多你一把剑,他们肯定会一哄而散。”“丫 头,一邪一魔的人,都不宜参予天网的揭奸行动,你不要逞强乱出主意。”夺魄天君也加以 阻止:“你夺回琴的念头,必须暂且放下,以免误了文斌老弟的事。明天你就回河南,告诉 你爹,我不能替他向黄泉鬼魔报复,那老魔有文斌收拾他!”“那月华曹娇……”文斌另起 话题。   “晚上,把她放走。”夺魄天君说:“老弟与杨姑娘可在蜗居暂住一宵,让那些残兵败 将,有时间收抬残局再从容布置。他们图谋妖女的心十分急切,必须先一步杀之灭口,避免 先落在你手中。这时放走她,很可能鸿飞杳杳,那些人再也找不到她了,她便失去媒子的价 值啦!”“那就打扰前辈一宵了。”   伏魔剑客不能一走了之,必须留下一些人善后,以及继续搜寻月华曹娇的下落。   将近五十名高手,剩下不到一半。   文斌没出现之前,这些人占尽上风,夺魄天君一个过了气的遁世老魔,在目空一切的年 轻高手眼中,不但是打倒的对象,也是建立威望的踏脚石,再加上人多势众,老魔头注定了 要成为牺牲品,所以尽管有些人被老魔的名头所震慑,多数人却兴高采烈奋勇争先。但与令 他们心惊胆跳的天魁对抗,大多数高手皆丧失了斗志。   天魁年轻,武功超绝,骠悍勇猛,这些败军之将哪敢不要命奋勇当先?第一个见机乘乱 溜走逃的人,就是主将伏魔剑客。逃回洛河镇安顿,伏魔剑客又神气起来了。   文斌不会闯入镇中行凶,量天一尺也会禁止任何外人在镇中打打杀杀,至少白天是安全 的,闹事的人会被当成强盗法办。在寿州,就没有人在白天闹事挥刀舞剑。   他们在巡检司衙门右侧小街,找了一家稍宽阔的民宅借宿,当然获得量天一尺的默许, 这位巡检大人真不敢依法撵他们走路。有些人受了轻伤,天色不早,也不宜赶路离境,有充 足的理由借宿。   安顿毕,量天一尺带了两名捕快造访。   他们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侠义道英雄,量天一尺不得不买他们三分账,虽则他们的表现 和态度,实在没有侠义英雄的气概和风度。伏魔剑客带了四个人,在客厅应付量天一尺,不 论在公在私,他们在量天一尺面前毫无地位。“阁下知道那一带僻野,躲在里面的所谓神秘 人物,是曾经一度横行天下,名列十大魔头的夺魄天君,是吗?”客套毕,伏魔剑客用指责 的口吻问:“阁下为何不秉公执法,将这老魔置之于法?”“告诉你,我不知道。”量天一 尺冷冷一笑:“我调任本镇不足三年,对地方的治安颇为尽心。那一带僻野从没发生罪案, 夺魄天君也不是有案的通缉犯,本官无权以他曾经是魔头的名义,调集巡捕丁勇去逮捕或驱 逐他,依法无据。你们也是,在诸位触法之前,本官无奈你们,你们可以平安自由去来。你 们真认为老魔包庇了月华曹娇吗?”“那是毫无疑问的,妖投奔魔名正言顺。”   “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不切实际。”   “我知道,阁下不希望贵地发生灾祸。妖女如果不在,贵镇可平安无事,所以希望我们 不要在贵地逗留,因此要我们相信,我们的想法不切实际。”伏魔剑客当然不肯承认想法不 对,也明白量天一尺不希望他们在此逗留,妖女如果不在此地,他们便没有逗留的必要了。 “你们是否逗留我并不介意,我相信妖女如果真在夺魄天君处托庇,决不会到镇上来走动, 让你们喊打喊杀要她的命。她不会来,镇民便不会被累及受到伤害。我是就事论事,信不信 在你。”“我会考虑阁下的高见。”   “妖女如果知道你们穷追不舍,她是老江湖,应该知道必须避免在镇市露面,你们在镇 市等她,岂不白费工夫?说不定她已经绕道走了,也可能快踏入凤阳地境啦!祝你们一切顺 利。”量天一尺不再多说,领了手下捕快告辞,哄走凶神恶煞的目标落空,有点不悦。   送走了量天一尺,五个首脑人物仍在厅中商议。   “这狗官来说这些话,有何用意?”伏魔剑客向同伴征询意见:“不像是下遂客令,也 不像提警告,是不是已听到些甚么风声了?知道我们损失了不少人?”“在风水林被文小狗 打成重伤的四个人,狗官可算是目击者,岂能不知道咱们有伤亡?”一名豹环眼中年人冷冷 地说:“相距甚远,林中视界有限,他可能认为是夺魄天君在行凶,故意不提老魔提妖女, 给我们乘机下台阶,希望我们去追妖女,忘了老魔以免再受损失。应该说,他在善意地劝我 们走。”“他会不会与老魔有勾结?”   “应该不可能。如果我所料不差,在此之前,这位小巡检根本不知道隐遁在内的人,是 十大魔头的夺魄天君,他懒得冒险去查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就是妖女仓皇逃走,怎么 可能去找老魔托庇?咱们再在这里等漏网之鱼,鱼没等到,今晚可能等到老魔、天魁、和那 杨小泼妇,他们一定会来的,现在一定在策划今晚的行动大计。”“我所耽心的事,是天魁 又和妖女会合了。”伏魔剑客显得有点忧虑:“困难将增加好几倍。”“他们本来就曾经走 在一起,妖女没有甚么秘密可以透露。这次我们把天魁引出暴露本来面目,已成功了一大 半。没能除掉天魁不是我们的错,天魁太强了。除非庄主的人能赶来,咱们毫无希望。”   “真糟,庄里的人不可能赶来,远水救不了近火。”   “他会把我们歼除净尽!”   “这……依你之见……”   “我们根本奈何不了他,这些残余再也禁不起三两下切割。”   “我知道。”   “能不能摆脱他们,谁也不敢断定。”   “我问你的意见。”伏魔剑客有点焦躁。   “化整为零,迅速远走高飞,回去召集精锐,再制造歼除他们的机会。再不走,可就嫌 晚了。”“这……”   “咱们目标已经达成一大半,目下只能等他们把咱们逐一消灭,再笨的人,也知道该采 用何种手段自全。”中年人脸色难看,显然不谅解伏魔剑客不明时势。“好,走,分水陆两 途,立即化整为零远走高飞。”伏魔剑客不得不承认可能被消灭的事实,咬牙切齿作了明智 的决定。人已经损失一半,实力相去悬殊,依然还想把强敌歼除,有如痴人说梦。   假使依然不想放弃,全军覆没几乎已成定局。   天刚黑,半征半抢弄来了两艘小船,人分为水陆两途,乘月黑风高一溜烟远离疆界。   三进茅屋有不少房间,都是空的,大半房间设备简陋,简单的木床仅有枕有席,无帐无 衾。夺魄天君夫妇很少在家,只能聊充居室而已!   文斌的房间更简单,一床一凳而已。   天气炎热,不需衾被,和衣往床上一躺,连靴子也不需脱,与露宿相差不远,浪迹江湖 的人,睡野外的草窝平常得很。夺魄天君屋四周设有禁制,但仍然派子媳分班守卫,以免外 敌入侵,防备那些人前来偷袭。一阵叩门声惊醒了他,一跃下来挑亮了灯火,拉开房门,怔 住了。   房外的夺魄天君神色不安,一看便知出了事。   “有人来了?”他惊问。   “杨姑娘走了。”夺魄天君的一字眉锁得更紧了:“东北角宿鸟惊飞,可能是从那边走 的。”只有一个人守卫,屋内出走的人当然知道该往何处走,如非发现宿鸟惊飞,还不知道 有人走了。“糟!她一定去找那些人去了,夜间袭击,人少讨不了好,暗器更为危险,我得 去追她。”他转身抓起床头的打狗棍,匆匆出房。“我们都去。”夺魄天君拍拍佩剑:“老 朽宝剑未老,仍可对付这些小辈。”   “不,前辈曾经说过,河洛镇的量天一尺是个好官,极受镇民尊敬,不能在镇中闹事。 晚辈设法把她找回来,人去多了,难免引起惊扰。”“好吧!你去,你两人足以对付那些残 兵败将。”   接近河洛镇,零星的犬吠声表示没发生事故。   他对杨姑娘的出走百思莫解,实在犯不着向这些丧了胆的残余袭击。   就寝前姑娘的神情似乎有点落寞,也许是白天精力耗损甚巨,极需休息以消除疲劳,因 此他忽略了姑娘的神色变化。终于,他感到有点不对了。   姑娘一直死缠不休盯牢了伏魔剑客,有机会就痛宰那些狐群狗党,为甚么?双方没有太 大的仇恨呀!姑娘与伏魔剑客反脸分手的经过,他不知道,姑娘也不肯说,在寿州便突然反 脸成仇,好朋友突然变成你死我活的死仇大敌,原因何在?姑娘是恩怨分明的人,但性格开 朗随和,怎么突然变得反常地激烈?   心中一急,他一掌削断打狗棍,留两尺当手棍用,展开轻功绕镇西悄然隐没在房舍丛 中。   杨琼瑶不想死,文斌已经接纳了她。   她一直就觉得文斌不理睬她,毛病出在月华曹娇身上,而且亲眼看到两人在一起的亲昵 情景,以为文斌喜欢的是月华曹娇这一类浪女。她只是一个黄毛丫头,哪能与浪女比?既没 有浪女漂亮美丽,也没有诱人的艳冶风华,她愈想愈泄气,她失去心目中的佳侣,无可挽 回。现在,她终于知道,文斌有意激走她,用意是为她设想,为她家的天马牧场设想,不要 她卷入这场后患无穷的江湖风暴。月华曹娇好可怜,是文斌利用的媒子而已。她不但不仇视 这个浪女,反而付出同情和伶悯!可是,她只能再活七天。   以前,她只有一个念头,杀掉伏魔剑客。   现在,她要捉住伏魔剑客讨取解药。   她从夺魄天君夫妇口中,知道河洛镇没有旅舍,伏魔剑客仍有二三十个人,必定在镇上 找民宅借宿,也必定准备收殓尸体的器物,不会早早安睡。她无法逐屋去找,除非潜入民宅 向镇民打听。   她采取最干净利落的手段去找,非常简单有效,那就是在镇上飞檐掠走,一定会引出警 哨,不需她去打听,让警哨找她。可是,毫无动静。   一条街、两条街……已经掠过全镇的一半街道,仍然没有人现身拦阻。她并不曾来过洛 河镇,漫无目的的乱闯。终于沿弯曲的小街,到达镇东北角,沿途房屋参差不齐,不易以高 速在屋顶上掠走纵跃。   她也不想快,速度足以让警哨发现。   小街末端是一处广场,对面是另一条街的房舍,正想绕向右面的小巷,前面广场出现三 个人影。“你下来。”有人用洪钟似的嗓音高叫,并向她招手:“是月华曹娇吗?我要听你 怎么说?”她不认识量天一尺,更不知道这里是洛河镇巡检司衙门,房舍与其他房屋并无不 同,似乎仅宽大些而已!很可能是警哨,不假思索向下跳。   这种引警哨的方法还真管用,感到奇怪的是这三个人穿长衫,不像是警哨,气势却相当 凌厉。“杨钧,你们该认识我。”她直逼近至丈内:“居然误犯冯京当马凉,把我看成月华 曹娇。可能你们是后继赶来的爪牙。你们在这里?把那没有骨头的剑客叫出来,可别让我挥 剑杀进去。”“杨钧?你是男是女?”中间那人一怔:“你真不是月华曹娇?”   “咦!你想耍甚么阴谋诡计?”她的嗓音提高了一倍。   伏魔剑客的人应该都认识她,这人的话,却似乎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诡计?我很少耍。你像是来向那些侠义道群雄寻仇的,找伏魔剑客?”   “对,找他。”   “那么,你也是与月华曹娇一类的江湖败类了。”   “胡说八道,你们才是江湖败类,半文不值的假侠义道下三滥,最卑鄙无耻的……”   量天一尺毕竟是官,哪受得了她的辱骂,大喝一声,踏进一步就是一耳光。   “小心!”右侧那人急叫,围魏救赵从侧方吐出一掌,攻她右肋,意在逼她撤招封架。   量天一尺总算了得,百忙中收掌急退,感到右手脉门受到冷风拂过,几乎被她扣住了脉 门,那股拂过的彻骨寒气,几乎把腕骨压裂,如果慢了一刹那,被扣住很可能毁掉腕骨。同 一瞬间,啪一声掌劲迸爆,同伴的一掌被封住,飞退丈外。   一声剑吟,她拔剑出鞘。   今晚要不是她要向伏魔剑客讨解药,有求于人不能再下杀手,量天一尺两个出手的人, 很可能一照面便遭了殃!不照面同样会遭殃,她像伺鼠的猫,伺伏在这些英雄好汉附近,有 机会便扑上手下绝情,明的暗的一起来,宰起人来干净俐落。碰上两个武功并不下于伏魔剑 客的高手,立即激起她的怒火,和平讨解药的念头一扫而空,拔剑便表示她要大发雌威了, 一声冷哼,剑出鞘电虹立发。量天一尺已别无抉择,本能地拔出挟在肋下的量天尺,铮铮铮 三声暴响,封了三剑退了五步。另两人也连声沉叱,一刀一剑立即加入,刀尺剑三方汇合, 全力卯上了。   剑光闪烁如电,寒涛乍起,猛然爆发出几声金鸣,火星飞溅中,量天一尺三人向三方暴 退。她突然止步收回指向量天一尺的剑,锋尖距量天一尺的右肋不足一寸。   “你……你的尺……你是量天一尺。”   她及时发现对方的兵刃有异,不是刀剑,居然能收住狂野的冲势,极为危险地撤回致命 一击。量天一尺退了两步,惊出一身冷汗。   “对!”量天一尺连嗓音都变了:“你……你是……”   “杨钧。”   “你为何找伏魔剑客?”   “他用恶毒的手段坑害我,我一定要找他。抱歉,我找错了人。”   “他是侠义道的名剑客……”   “闭嘴!”她尖叫:“那是一个人面兽心,假侠义之名,卑鄙无耻狗都不如的贱贼,我 把他当朋友,他却用连仇敌也不会用的恶毒手段坑害我。你再敢说他是侠义英雄,我一定要 打掉你满口牙齿。他那个狗都不如的下贱朋友江湖客顾大同,在寿州我打断他满口狗牙。” “你……”   “寿春老弟,不要再激她。”另一位穿长衫,手中剑古色斑斓的中年人,伸手虚拦量天 一尺:“小姑娘,你打了江湖客顾大同?““他比伏魔剑客更坏更卑鄙,没能杀掉他,我一 直就在后悔!”   “他和伏魔剑客走在一起?”   “没错,在一起狼狈为奸,还有好多好多不三不四的人,上百个高手为非作歹……”   “这人目下在何处?我是说江湖客顾大同?”   “可能在寿州,受了伤没跟来。”   “小姑娘,你说得对,这些人是狗都不吃的坏杂碎。”中年人收了剑:“我知道伏魔剑 客的底细,我与江湖客顾大同更是死对头,他们时分时合,不知坑害了多少人。”“你 是……”   “我姓鲁,也许你听说过我这号人物,飞虎鲁飞。”   “抱歉,我不认识你,我出门没几天……”   “难怪你会被他们坑害,坑害初出道晚辈是他们的惯技。我傍晚从凤口来,量天一尺徐 大人是我的好朋友,我还不知道伏魔剑客在这里,知道后他们已经走了。”“走了?”她绝 望地叫:“那畜牲死了十九个朋友,就这样丢下尸体不加善后就走了?我不信。”“小姑 娘,请相信我的话,我不会骗你。”量天一尺苦笑:“如果他们没走,鲁老哥可能和他们有 是非。你非找他们不可吗?”“是的,非找他不可。我已经不想杀他,但他如果不放过我, 他得死!”   她的话,令人很难在仓卒间听懂。   “他们走了……”   “往何处走了?凤阳?”   “他没有走凤阳的必要,放出的风声却是凤阳。二十几个人,两艘船,一部份人走陆 路,天一黑就像惊鼠般一哄而散。”量天一尺当然知道这些人的行动。“我非找到他不 可。”她收剑扭头便走。   “且慢,小姑娘,你往何处追?”   “凤阳。”   “他们就希望你往凤阳追。”   “那……他们……”   “船过了洛口,就登岸四散而走。”   “伏魔剑客呢?”   “回寿州,我保证他走的是回寿州的路。他这一组有六个人东走,过了洛河桥,远出两 里外,便改乘丢弃的一艘船,回头驶入洛河,不足两里便弃舟登陆而走寿州,脚程甚快。他 们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的人监视下。至于是否在半途重新折向,就无法得悉了,我的人不能 越境监视。”“好,谢谢你,我去追他。”   她飞跃登屋,直奔镇西,沿官道飞赶。   她身上甚么也没带,只有一把剑一个百宝囊。   看到她飞跃登屋的惊世轻功,量天一尺三个人怔住了。   距广场边缘还有三丈余,对面的房屋檐高丈四,她就这么走一步,一提腿身形斜升,顶 点高度超出檐口三尺。下降时上身略斜,似乎右靴尖在迈出时便搭上了檐口,再一起便消失 在屋脊后。“好俊的轻功。”飞虎鲁飞大声喝采:“我这飞虎的绰号完蛋了,惭愧。她年纪 多大了?怎么练的?可能吗?叫她为小姑娘,可能叫错了。”“她说伏魔剑客死了十九个 人,你相信吗?”量天一尺问。   “这……有不信的理由吗?”   “那些人的确是逃回来的。那四个在风水林受重伤的仁兄,该知道出了甚么事故,他们 躲在刘家大院养伤,老哥,要不要去问问?”“我倒有兴趣向他们问江湖客的下落,这狗东 西我非宰了他不可!”   “你知道伏魔剑客的根底?我正要请朋友留意呢!”   “早在那混蛋出道的第一年,我就知道他的根底了。那种浪得虚名的人,靠朋友哄抬吹 捧成名的滥货,不值得介意,用这种手段争名利的人多得很呢!但上个月我碰上一位朋友, 我对这位大剑客疑云大起。”“怎么一回事?”量天一尺兴趣来了,本来就有意刨伏魔剑客 的根底,准备在这些人伤害镇民之后,可以循线追凶将其绳之以法。“我以前所知道他的根 底,是经过他巧妙安排的假窟。先安排狡兔三窟再出道闯荡,可知他自始就不打算做真的有 风骨侠义英雄。”“你这江湖人精也上当了?”   “对,但总算弄明白了。”   “根底如何?”   “很难令人相信,我那位朋友,五月天在嘉鱼,无意中曾经……”   “有人来了。”量天一尺低叫,重新握尺在手。   人影如星跳丸掷,从左侧的小街屋顶接近,一眨眼,便轻灵地飘落广场。   “甚么人?”量天一尺大喝。   “你们把杨姑娘怎样了?”来人是文斌,手棍轻击掌心狠盯着量天一尺。   他也不认识量天一尺,迄今为止,他是第一次入镇。   “杨姑娘?你是……”   “她的同伴。她是来找伏魔剑客的,镇中沉寂,好像没发生事故,只有你们站在这里聊 天,不会是用诡计把她摆布了吧?”“又是一个冒失鬼!”量天一尺苦笑。   “你说甚么?”   “伏魔剑客那些人,天一黑就四散而逃,要找人该早些来呀!那位小姑娘向西追,走了 片刻。伏魔剑客向寿州走的,有六个人。”“哦!我相信你的话。”   “有相信的理由吗?”   “你是量天一尺徐大人,这就够了,谢啦!”   一眨眼,人影已登上瓦面,再一晃,人影消失了。   “他娘的!我飞虎以轻功傲世,今晚算是开了眼界。”飞虎的口气流露出自嘲味。   没有人会想到伏魔剑客回头走寿州,往东走的人怎么可能突然改西奔?   一早,月华曹娇到了镇口外。   她不再穿衫裙,改穿村妇装,青宽衫青长裤,外加灰腰裙,青帕包头,布卷了剑用来挑 包裹,还真有几分村妇味。可是,美丽的脸蛋五官,红润的脸颊,水汪汪的明眸,就没有村 妇的味了。   尤其是那双隐藏在裤管内,走动时露出的小快靴,行家一眼便看出她的身分,哪有村妇 穿这种精美的小快靴?昨晚她碰上了鬼物,被奇异的鬼声所惊醒,昏昏糊糊中,居然敢和鬼 物拼命,一冲之下,后面另一个鬼物在她脑后来上一击,她便失去了知觉。之后,神智一直 就模糊不清,反正只依稀觉得,四周有鬼物摆布她,神智一直不由自主,她做了些甚么,说 了些甚么,已完全记不起来了。她在朝霞满天中苏醒,发现仍然睡在灌木丛中,剑、包裹、 身上的器物饰物,一件不少。   到底发生了些甚么事?她不知道,脑袋仍有些昏沉,机能并无异状。   天亮了是可以确定的事,昨晚的鬼物想起来模模糊糊。   她赶忙拾掇,得动身逃命了。   猜想伏魔剑客那些人该已走了,可能已远出十里外啦!必须经过洛河镇,只好硬着头皮 向前走。走在那些人后面,比走在前面被追赶安全得多,除非追的人知道她落在后面,在前 面安下网罗等她。接近镇口,她脚下迟疑。如果那些人仍在镇内,她岂不是自投罗网?   路右的小径,恰好有两个粗壮的村夫,荷着锄谈笑自若有说有笑,从岔道折入官道。   “喂,你们。”她对与普通村夫打交道不习惯,不知该如何称呼年岁相若的男人:“你 们是镇上的人?”“是呀!大嫂,你怎么一大早就从西面来?”一位村夫讶然问。   她的确像女旅客,旅客一大早不可能从西面来。五十里外是寿州,哪有女旅客赶夜路 的?   “起得早呀!”她支吾以对:“昨晚镇上住有许多佩刀挂剑的旅客,他们还在不在?”   “哦!你找他们……”   “同伴,他们比我早走一天半天。”   “他们向凤阳走了,好像留几个人治伤,你到镇上一问便知,你该去照料他们。”村夫 一面说,一面偕同伴折入道左的小径。她心中一跳,暗暗叫苦。   镇中留有人,其他的人走凤阳,信息传出,前面的人刚好等个正着,前后一夹,她逃脱 的机会有多少?“天杀的畜牲!”她脱口咒骂:“我认了。你们在东,我避往西,你们追 吧!我相信你们做梦也没想到,我反往寿州逃。”等两村夫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树影后,她掉 头一身轻松走向西面的寿州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走回头路想摆脱灾祸,反而回到灾祸中心受折磨。   五爪蛟天天都做噩梦,人死财散焦头烂额。   这场无妄之灾还没消除,因为江湖客几个受伤的人,仍住在淮南老店,祸根仍在。   即使这些人确已全部离境,他仍不放心,天知道哪一天他们又去而复来,祸不单行,他 知道灾祸仍然缠住他。他的眼线分布甚广,任何动静皆一清二楚,消息灵通早一步发现警 兆,这是自保的不二法门。他在城中坐镇,夜间消息传入立即亲自接待。淮南老店中,也有 他的得力眼线,不论昼夜,任何人与江湖客那些人接触,他一清二楚。   尤其是夜间,眼线增加一倍。   连南郊那些人寄厝尸体的普济寺,也派有眼线昼夜监视。其实不可能有人来看棺木,死 的人有寺院安厝已经算死有地,算是很好的归宿,活着的人,可以安心离去了。由此可知, 他的眼线布得极为精密,本来就是大豪巨擘,所有的城狐社鼠,都是他的爪牙,人手充足, 连一些城厢的居民也听命接受调遣。天刚亮,眼线十万火急传来消息,他匆匆带了六名爪 牙,向城外飞奔。   “老天爷!这灾难何时了?”他一面飞奔,一面叫起天来。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二十四章 淮南别庄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二十四章 淮南别庄   淮南老店门前人群拥挤,旅客们纷纷结帐离店,水陆分途各奔前程,街上也行人攘攘熙 熙。对面食店生意兴隆,早膳的食客你来我往,能占到一处座位,已经不错了。   不男不女的杨琼瑶大踏步进入店堂,浑身汗水脸色红润。   恰好食桌口有三位食客,另一位大汉也恰好到了桌旁,刚想落坐,砰一声响,一把连鞘 剑丢在桌上。大汉一怔,扭头一看,突然打寒噤,乖乖地转身慌张地让座。   她用脚将长凳拨开,拾回剑插在腰带上,大马金刀坐下,一旁的店伙赶忙过来张罗。   这一带的旅店食店,店东店伙对她都不陌生。   店伙认识她,惶诚惶恐听候吩咐。   对面淮南老店的店伙,当她出现在街上时,便已发现她了。   赶了五十里路,心中虽然焦急,但淮南老店正届忙碌时刻,她不便闯进店闹事。   饱餐一顿恢复精力,大汗也消了。   对面淮南老店旅客不再出入,几个店伙的在店外向这边张望,一个个显得神色不安。   “她真来了。”一名店伙抽口凉气叫。   她大踏步到了店门口,突然伸手抓住了一名店伙的手。   “江湖客顾大同,是不是仍然住在这里?”她话问得字字震耳,神色不友好。   “杨……爷,他……他在……他在。”店伙魂不附体,吓得说话的嗓门走了样。   “带我会见他。”   “好的,好……的,请跟我来,小的领路……”   江湖客几个受伤不宜乘坐骑逃走的人,已不住在以前的客房,换至最后一进偏僻的客 院,以免受到旅客的打扰,这一进旅客不多。踏入颇为宽广的院子,店伙不走了。   “那边第……第五间,洪字第六号客房。”店伙指指右侧的走廊:“绕过去就是了, 小……小的不便带……带杨爷前往……”她上次落店,是以男旅客身分投宿的,店伙称她杨 爷,不敢称女客官。   “谢谢你,你走。”   店伙仓皇而走,与走廊另一端几名店伙,畏畏缩缩注视情势的发展,不敢上前劝解。   她与伏魔剑客那些人反脸成仇,全城的人都知道了。   走廊转角处,冲出两名大汉,拔剑出鞘跳入院子,劈面拦住了。   “杨姑娘,你来找养伤的人,太不上道了吧?”三角脸大汉拉开马步,扬剑却不敢上 去。   她并没拔剑,两大汉居然不敢冲上攻其不备。   “伏魔剑客逃回来了,不知躲在何处,消息从你们回中说出,我放你们一条生路,不 然……哼!”她双手叉腰像男人,在两支遥指的剑所指下泰然自若。“我们根本不知道他的 行踪,他昨晚动身到凤阳去了,怎么可能转回来?”   “是吗?”   “千真万确。”   “我要向江湖客证实。”   “他牙掉头肿……”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我非找他不可。他是伏魔剑客的死党,伏魔剑客回来,必定向 他交代一些事,他一定知道那个烂剑客在何处。让路,我不想在客店大开杀戒。”“不要欺 人太甚……”   光芒一闪,她的剑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出鞘,铮一声暴响,先下手为强的大汉手中剑,突 然脱手飞起,急旋着飞落三丈外的院角。光芒再闪,仅退了一步的大汉狂叫一声,仰面便 倒,右腿齐膝而折。   另一大汉刚冲出发剑,大吃一惊,骇然撤招扭身斜冲,间不容发地脱出她的剑尖控制 点。   她不再追击,大踏步上了走廊。   砰一大震,她踢倒了房门,向里面瞥了一眼,里面鬼影俱无,床上没有人,桌上茶水尚 温,后窗是大开的。江湖客头部受伤,手脚是完整的,生死关头性命要紧,忍痛爬窗决无问 题。   连破五间房门,里面各有一个受伤的人,其中没有江湖客。   回到院子,两大汉不见了,留下一双断脚,断脚的人被同伴背走了。   重新回到一间门已被踢倒的客房,床上那位右肋挨了一剑,伤势颇重,包札得像粽子的 中年人,倚靠在床栏喘息,用绝望的眼神迎接她闯入。“不招出伏魔剑客的藏匿处,我要割 你百十剑,说一不二。”她站在床口,轻拂着剑,像天神俯视着小鬼,剑随时皆可遁出。   “杨姑娘,我……我怎么可能知……知道少庄主在……在何处?”中年人惊恐地想挺身 坐起,却力不从心,反而牵动伤口,痛得脸上的肌肉在抽搐。“少庄主?”她一愣。   “这……”   “甚么少庄主?哪一座庄?”   “我……我我……”   “庄在何处?”她厉声追问。   “我不能……”   剑光一闪,割开了中年人的右手膀。   “忍着点,我知道你是条硬汉,看你在第几剑才叫痛。我对硬汉怀有崇高的敬意,但不 会因敬意而手软。那畜牲要我死,你们也得死!”“你……你不能虐待受伤的人……”   “是吗?就你们有权要我的命?招不招?”   “万……万松庄,在……在八公山……”   “八公山哪一角落?”   “距……距桑家大院不……不远……”   房门口出现五爪蛟,六名保镖堵住了房门。   “神刀太保吴浩,你也算是江湖名号响亮的人物,怎么胡说八道骗杨姑娘?八公山哪有 甚么万松庄?”五爪蛟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说距我桑家大院不远有何用意?想要我替你 们挑冤担债?去你们的混帐!”“五爪蛟,八公山没有万松庄,何处有?”杨琼瑶沉声问, 一点也不介意房门被堵住了。   “杨姑娘,你不知道这混蛋在用缓兵之计吗?”五爪蛟急得一头汗:“只要你眼巴巴奔 向八公山,他就可以从容溜之大吉了。你找不到万松庄,铁定会找到我的桑家大院逼迫我的 人。我的人肯定会遭殃,你甚至会来找我。”“我不会找你,我的事与你无关!”   “这混蛋内伤沉重,不要再逼他了。”   她哼了一声,收剑伸手。   “我另找他的同伴问。”   她的手掌落在神刀太保的天灵盖上,一按一抹掉头出房。   神刀太保嗯了一声,眼神便出现茫然的神情。   五爪蛟赶忙让至一旁,向房外的保镖打手式。   她昂然出房,不理会怒目相向的六保镖。   “姑娘请随我来,有消息奉告。”一名保镖在她经过身旁时,突然低声说:“有关伏魔 剑客的去向。”“好,谢谢。”   她跟在保镖身后,折入一条短走廊。   她不是江湖人,一切举动、谈话、迫供方法……毫无经验破绽百出。   如果这样能获得正确消息,很可能是老天爷特别眷顾她。   第三者反而帮她的忙,笨人有笨福。   五爪蛟是被压得受不了,冒火地玩手法报复。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五爪蛟虽则掉了爪,但仍然是一条蛟,仍然是寿州举足轻重的大 爷。他在强大的外力压迫下,明里不敢公然反抗,玩阴的他有充中的本钱,一旦面临生死关 头,他也豁出去的豪情勇气。官道天魁出现毁灭性的恶斗瞒不了他,淮河这条水所发生的状 况瞒不了他。   洛河镇所发生的事,他也知道一些风声,只不过消息传得慢,伏魔剑客的行动快得不可 思议,因此消息传递慢了许多。但目标在州城附近所发生的动静,他知道得最快。   天魁出现,已表示出桑家大院的遭劫,不是天网所为了。   文斌已对他有所暗示,而文斌就是天网的天魁。   那么,谁能出动如此庞大的人手,毁他的桑家大院,一举铲除了幽冥教?   不但行凶的人呼之欲出,而且每一征候皆指向伏魔剑客这些人。另一批神秘人物,也显 示与伏魔剑客有关。他把伏魔剑客恨入骨髓,但对方实力惊人,不是强龙不过江,他还不想 作两败俱伤破釜沉舟的打算。伏魔剑客留了一些人在寿州,他如坐针毡寝食难安,这灾祸何 时了?   两方人马在他这里龙争虎斗,他这个地主必定被波及。桑家大院死伤惨重,就是被波及 的证明。两条强龙作生死斗,他希望其中一条死亡,即使不同归于尽,剩下的一条势将遍体 鳞伤,断角缺爪折牙,对他这条蛟将毫无威胁,甚至可以落井下石永除后患,打落水狗的能 力他仍然十足。两害相权取其轻,天魁这条龙如果是胜家,对他的威胁微乎其微,天魁不会 向他这种小豪小霸大张挞伐,事实上也确是对他无害。处理了杨姑娘的事,他带了四名心腹 保镖,疾起东行官道的十里亭。   这条路所发生的血腥事故,他一清二楚,关键性的人物在这条是非路上来来往往,他的 眼线把这条路,列为监视的重点。寿州地当交通中心,四条官道通向东南西北,以东行官道 最为畅通,旅客也最多。   十里亭已经成为一座小市集,是州外围最有发展潜力的卫星市镇。   后来寿州人口渐增,将原来省掉的寿春县,析出一部份乡镇,增设为凤台县,十里亭这 一带,成了凤台县的行政中心。虽则凤台县的县衙仍设在州城内。名义上是东行官道,其实 是路向东北伸展,亭左右形成一条不规则的小街,是旅客入州城前,最后一处歇脚站。麻雀 虽小,五脏俱全,供应附近村落的日常用品。   接官亭左右,更有宽大的歇息棚,可容来接送官员的仕绅歇息,平时供旅客歇脚。   五爪蛟不是仕绅,只是地方牛鬼蛇神的大爷,打扮得像普通旅客,遮阳帽掩住了本来面 目,在棚内也不脱下。五个人扮旅客在棚内歇息,目灼灼留意东来的旅客。   “大爷,你真认为那个叫于虹,也称天魁的人,真会偕同月华曹娇,从这条路回来?” 一名保镖低声问。“毫无疑问。”他信心十足:“这些人以寿州为兴风作浪的中心,翻云覆 雨的主事人是伏魔剑客,在这一带打打杀杀你追我赶,此中缘帮我虽然无法深入了解,但捉 摸出一些形影。伏魔剑客逃回来了,于虹和月华曹娇肯轻易罢手吗?连那个女扮男装的杨姑 娘也循踪跟来了,于虹和妖女不跟来才是怪事。”“我们真没有用,伏魔剑客那些隐身暗处 的人,咱们竟然查不出他们的来路,这些人真够厉害的。”另一名保镖承认失败,沮丧地长 叹:“如果他们真要全力对付我们,真可能把咱们搞得烟消火灭。”“所以,他们最好先烟 消火灭。恐怕只有姓于的有这种能耐,我必须帮他一把,促使那些混蛋早些烟消火灭,不但 可以报大院遭劫之仇,也可以睡得安稳些。这几天噩梦做得太多了,他娘的真该死。”五爪 蛟眼中放射着仇恨之火,咬牙切齿像要吃人。东面终于出现文斌的身形,打狗棍挑了两个包 裹,健步如飞浑身汗水,腰间多了一把佩刀。佩刀是从夺魄天君处取来的,也是尸体所遗下 的狭锋刀。   他回到夺魄天君茅屋,取了行囊和兵刃奔向寿州。平时他不携带兵刃,可知他已经知道 此行需要兵刃与仇敌周旋。他善用刀,天魁执行任务时就使用刀。   天魁必须出现在阳光下,才能吸引出潜伏在暗中的天网真正叛徒。   他劝包琴韵回家,脱身事外以免日后受到报复牵连。   包姑娘供给他宝贵的确切消息,他不需包姑娘冒险挺身作证。   这种事不需公诸天下,纯粹是天网的内部问题,与外人无关,支持他的天网弟兄将愈来 愈多,不需外人协助。由于需要处理夺魄天君的事,得取回行囊,所以动身晚了许多,而杨 琼瑶已先走了半个更次,想追已来不及了,黑夜中也不易追踪。接近十里官亭,他脚下放 慢,以免惊世骇俗,也可调和体力。   看到有人踱出歇息棚,看到有人用江湖朋友通用的手式向他示意。   他心中一动,向右钻入一座树林,放下包裹,整理身上的零碎,将刀挪至趁手处,一切 停当,身后草声簌簌,五个人已分枝拨草而至。“唷!是你?”他盯着取下遮阳帽的五爪蛟 怪腔怪调:“不会是为了桑家大院惨重损失的帐,算在我头上,在这里摆十面埋伏吧?他娘 的!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你这条地头蛇真有两把刷子呢!”“于兄,我哪敢再班门弄斧? 有眼不识泰山把你这瘟神弄进大院,结果我成了最大的输家。”五爪蛟一脸苦像,一肚子冤 屈要找人投诉。“别向我诉苦,你不是挑不起放不下的人。”   “没错,大不了我再回淮河混世。”   “你上了年纪,再混也混不出什么局面了。说吧!你不是等在半途向我诉苦的,我也有 一肚子苦水,有甚么事,你就简单明了说出来好了。”“我知道你是天网的天魁星。”   “没错,那就是我。”   “我知道你是一言九鼎的大丈夫。”   “你到底想说甚么?”   “我想用消息交换你千金一诺,不来找我五爪蛟的晦气。老实说,我不值得天网光 顾。”   “你还要重组幽冥教?”   “我哪敢?我只是一个地位稍高的坛主,号召力有限,教主与几个重要的法主堂主都死 了,我想站出来号召也召不到人。”“阁下,得看你的消息,值不值得我保证。”   “我猜想你会回来,果然料中了。你回来的原因,是为追踪逃回来的伏魔剑客那些 人。”   “唔!不出你的所料。你五爪蛟能有今天的地位和成就,决不是凭运气拣来的。”   “好说好说。按理,我说严守中立。但他们毫无情义地严重伤害我,我有权用任何手段 自保。伏魔剑客六个人,是半夜到达的,会合了留在这里的几个人,马不停蹄的溜之大吉 了。”“这消息的价码不足。”   “要知道他们的去向,就有甚高的价码了。”   “他们往河南逃,不用猜也知道,不算消息。”   “是吗?”   “哦!真有甚高的价码?”   “那是当然,另一位杨钧姑娘,我将消息无条件奉告给她,因为她身无长物,付不出甚 么买消息。你不同,你应该慷慨些。”文斌心中一宽,不必费工夫追寻姑娘的下落了。   “好吧!我只好慷慨了。”他神色泰然,神情更友好了:“话先讲在前面,你今后最好 不做令人不耻的亏心事,不然即使天网不找你,我也会找你。”“好,一言为定。那些人的 行动,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掩护的安排以为天衣无缝,但瞒不了我,寿州仍然是我的天 下。他们的安排是……”寿州是交通中枢,官道四通八达。   向南的官道通六安州,经舒城可抵安庆地境,远达大江左岸。   接近六安州,便脱离淮南大平原,开始有丘陵地带,甚至有山区。   这条官道旅客并不多,以货运为主,沃地数百里,沿途村落星罗棋布,不易完全隐起行 踪,追踪的人可以沿途打听行旅的动静。十余名老江湖分为三批,扮成旅客昼伏夜行,向南 又向南,沿途没留下踪迹。   追踪的人也不笨,已经知道去向,也就不必操之过急,也采用昼伏夜行的手段,快速地 跟进。杨琼瑶姑娘必须操之急切,她还有六天的寿命,杀死伏魔剑客的念头暂且收起,追上 了再决定是否该同归于尽,必须尽快赶上。这些人一定会昼伏夜行的,因为有被追踪的顾 忌。   按行程,那些人半夜动身,不可能像从洛河镇赶回寿州,用最快的脚程赶路,因为精力 已耗损得差不多了。那么,后半夜的行程,应该在五十里左右。   问题来了,那些人会在何处歇息?当然不会找村落藏匿,天气炎热,任何地方皆可歇 息。   但必须有食物充饥,有水解渴,也就不能远离村落,而且必须有树林,没有树林哪能睡 觉?被晒一整天,谁也受不了。   她必须留意可能歇息的地方,远出四十里外,她开始提高警觉,留意那些人可能歇息的 地方了。沿途不可能从乡民口中,打听那些人的动静,夜间官道上很少有旅客行走,两侧田 野中也没有乡民工作,一切得靠她的感觉,估计出那些人歇息的地方。官道上旅客稀少,行 走的人以附近的乡民为主。她孤零零地在烈日下趋赶,心中感到异常地焦躁。她不想死,因 此心情与往昔决死的心情不同。   人对生死的看法各有不同,但大多数人皆抱有好死不如恶活的念头,在世间苟延残喘, 总比手脚一伸去见阎王好得多。她曾经看破生死,文斌遗弃了她,她对这纷扰的俗世,已没 有丝毫眷恋,唯一的念头,是与坑害她的人偕亡,因此心中不再有负担,心情也相当平静。 现在,她不想死了,与文斌的误会已经冰释,这世间仍是美好的。   不想死便表示有牵挂,有牵挂心情怎能平静?求生的念头愈急切,焦躁也是必然的现 象。   路右出现一座小村,约有三四十户人家,炊烟袅袅,是午膳的时光了。   村距官道仅里余,村南有几座起伏不大的小冈,浓林密布,冈尾有一支向官道伸展,冈 尾止于官道西侧。前后三四里官道所经处,全是一片金色的麦地,视野广阔,向西远眺一望 无涯。   她心中一动,迈步折入通向村落的小径。   身无长物,但百宝囊中仍有应急的银两、制钱。   向第一家村民先讨水喝,再花一锭一两小碎银,换一顿午膳,菜肴有一只鸡,吃得相当 丰富惬意。人是铁饭是钢,肚子饿什么也办不成。   餐毕,她才向宅主人打听。   “大婶,村西南那些土冈,是你们采樵的地方吗?不会是禁樵区吧?”她向那位农妇询 问,像是话家常。“是的,那是采薪的地方,但冈东一带却是禁樵区。”农妇信口答,一面 收拾餐具。   “为什么?官地官林?”   “不,冈东的山林,是吕大爷的产业,他的淮南别庄不许任何人接近。”   “淮南别庄?庄名不错呢!”她发现农妇说这几句话时,脸色有变化,可看出恐惧的神 情。“是的。”农妇简要地答,端了食具入内去了。   她心中一动,那些人是否与淮南别庄有交情?   她提高警觉,简简单单的讯息,决走了生死祸福。   一件偶发的意外事故,甚至走路踢了一块石子,也会影响人的命运,发生不同的结果, 也许这就是所谓宿命吧!命定了的事谁也无法预料。如果她不提高警觉,定会发生凶险的结 果。   她出现在冈尾,察看附近的痕迹,主要是留心是否有向冈上走的足印,由踏草的遗痕可 以分辨是人是兽。没有发现,她不可能踏遍整座冈尾。   把心一横,她进入小冈。   有人采樵的山林,林下的视界必定相当广,下面的横枝早已被砍伐作薪,野草也成了柴 薪或引火燃料。深入里余,仍然毫无所见。   这里的确是理想的歇息区,林荫蔽日,正好睡大觉等候天黑,可从村落获得饮食,距道 路不远,可以监视官道往来旅客的动静。蝉声震耳乱了听觉,她突然闪在一株大树后,留心 向右面察看,确定自己的视觉已有所发现。两个俏巧的村姑,突然出现在半里外。   从树隙中可以清晰看出,是两个十七八岁五官秀逸的村姑,花布两截衫裤,梳了两条油 光水亮的大辫子,手捧着一把采来的野花,有说有笑穿林而来。“喂!你在干甚么呀!”接 近至十余步,一个眉目如画稍年长些的村姑笑问。   她并没隐身在树后,因此村姑早就看到她了,所以特地向她接近,抢先和气地打招呼, 显得天真活泼而且大方,健美的身材,美丽的面庞,皆流露出不同凡俗的气质,不可能是那 座小村的村姑。淮南别庄吕大爷的人,应该是。   伏魔剑客那些人中,她知道只有一个中年女人。   这两个村姑态度友好,淮南别庄的人,必定不是地方的土豪恶霸,应该不会对陌生人无 礼。“来这里走走。”   她离开树下,也一团和气:“我有一些携带刀剑的同伴,很可能在这一带歇息,所以来 找找看。两位姑娘是淮南别庄的人?”“咦!你知道淮南别庄?”村姑一脸惊讶。   “知道一点点。”   “哦!你……你是男是女?”   她打扮像流浪汉,脸色苍黄,但五官灵秀,说话用女性的悦耳原音,不伦不类。   “和你们一样。”   她嫣然一笑:“在外面行走,改装要方便些。两位可曾发现我那些同伴?”   “那边。”村姑指指来的方向:“绕过那一座冈尾,有十几个人歇息,派有人阻止我们 接近,不知是些甚么人,好像很凶。”“十几个人?带有刀剑?”   “没走近,看不见,他们都睡了。是你的同伴?”   “看看就知道了。”   “我们带你去,不远。”村姑热心地转身在前面领路,天真无邪的表情逗人喜爱。   “谢谢你们啦!”她欣然跟上。   村姑走了几步,捧着的花交给右手,自然地向下垂,像要将花束丢弃。   她猛然向左倒,双手触地飞跃而起。   仆倒的瞬间,花束射出的一朵银色寸大花朵,从她身侧飞旋而过,发出的尖锐破风声慑 人心魄。她己经提高警觉,仍然间不容发几乎挨了一朵银花。   村姑既然满冈采花,为何突然丢弃采到的花束?如果事先她不提高警觉,铁定会上当遭 殃。一声剑吟,长剑出鞘,身形再闪,,藏身在丈外另一株大树后。   共有四朵银花向她集中攒射,飞舞如满天银蝶在树林中穿梭,有两朵射中两株大树干, 贯入近寸劲道十足,比刚才从花束射出暗算的一朵,劲道强十倍,威力控制了三四丈方圆空 间。偷袭志在活擒,活擒失败只好下毒手。   她折下一段小树枝,扬剑逼进。   “我要公道。”她凤目喷火,杀机怒涌:“你们既然替那些杂碎挑冤担债,我也有权加 倍索偿。”“无所谓挑冤担债啦!”村姑脸色一变,似乎仍难相信暗算强袭皆已落空:“我 们只是做买卖,与甚么冤甚么债无关!”“做买卖?”她一愣:“你们是强盗?”   “有人出重赏,对付追蹑他们的人,不论死活,每一个是十件珍饰。活的,另有花红。 你带了剑,身无长物,必定是追蹑他们的人,你认命吧!”“我明白了,淮南别庄是隐身大 盗的垛子窑,你们是女盗,居然在住处左近作案吃窝边草,真有出息呢!你说他们,他们是 谁?”“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付了买路钱。也许他们与庄主有交情,所以庄主愿意和他 们做买卖。你很了得,但你注定了……”剑光如匹练,如激光,看到光芒闪动,剑气已经压 体。   她恨上心头,发起猛烈的攻击。   两村姑骇然变色,向两侧鱼跃,间不容发地脱出剑光的笼罩,着地时各打出一朵银花, 避招反击一气呵成,身手非凡,伏地立即侧滚,躲在树后斜跃丈外。她左手的树枝一拂,劲 气似波涛,两朵银花被拂飞,掉落一些枝叶。   剑光追逐打交道的村姑,如影附形剑光折向紧迫追击。   “铮”一声暴响,村姑从衣下拔出的尺八匕首,架住了刺来的一剑,借力斜飘丈外,却 一肩撞中一株树干,枝叶摇摇中反弹倒地。另一村姑已无法抢救,厉叫一声,脱手掷出匕 首,围魏救赵飞腾着射向她的背心。   她当然不想和村姑同归于尽,扭身一剑猛拂,铮一声匕首震出了丈外,嗤一声贯入树 林。   反弹倒地的村姑脸都吓青了,爬起来急遁。   抢救同伴的村姑再打出一朵银花,也狂奔急遁。   她不想快速追及,利用两村姑带路。   在树林中也不宜衔尾穷追,暗器相当危险!   连声长啸,村姑一面逃一面发出警号。   越过小冈,眼前出现一座砦堡式庄院,四周有两丈高的庄墙围绕,像一座小小城池。   五六十名大汉已先后涌出,有半数大汉持有白蜡杆花枪和铁棍,其他是单刀、双刃斧、 虎头钩……洋洋大观,长短皆备,还真有一队土匪强盗气势,列阵颇有章法。为首的五个人 最为雄壮,都挟了用匣盛装的九环刀,像五个鬼王,相貌狰狞威猛慑人。   两村姑飞奔入阵,有人递给她们两把单刀。   她不敢冒失地冲阵,远在三十步外打量这些强盗。   没看到伏魔剑客那些人,她的怒火发不起来。   “该死的小子,干甚么的?”为首的那位满脸横肉,眼如铜铃的中年大汉,倒垂着九环 刀声如乍雷:“敢到淮南别庄,向淮南五虎撒野的人,不会是无名小辈,亮名号,太爷送你 上路。”她哪知道甚么淮南五虎?   任何人的名头也唬不了她,对方人多也对她没有多少威胁,山林中这些人不可能有一拥 而上的围攻的机会。“是你们先撒野,不必颠倒黑白!”   她剑垂身侧略向外张,屹立的形象也极具霸气:“不关你们的事,叫伏魔剑客那些人出 来和我打交道。你们是强盗,怎么可能与伏魔剑客那些人有交情?”“他们是太爷的贵客, 太爷有替他们了断是非的承诺,除掉跟踪他们的人,杀一个人,他们以千金为酬。小子,你 有千金的身价,太爷要砍掉你的头!”“你要获得甚么,必须付出些甚么。阁下,你为了千 金要我的命,可知道要付出多少命做代价吗?脱身事外,我不计较你们两个女人暗算我的 帐。如果不,你这里将成血肉屠场。”“小子你敢狂言……”   “你给我听清了。”   她打断对方的叫吼:“那十几个人的武功,每个人都比你们这些强盗强十倍,我一个 人,就杀得他们亡命南奔逃命。叫他们出来了断自己的生死债,你们犯不着用命来巴结他 们。”“该死的小辈!”首领怒吼,举手一挥。   抢出四名大汉,两根花枪两把刀,一长一短配成两对,声势汹汹大踏步接近。   “当你们向我发起攻击时,便表示双方是生死仇敌,我会采取最有效的手段,杀得你们 做噩梦。”她的剑升起,凤目中冷电森森:“最后一次警告:脱身事外,还来得及。”   “上!碎裂了她。”首领怒吼。   四大汉同声虎吼,急冲而上花枪先吐,单刀猛攻下盘,左右上下夹攻,气势极为磅礴, 刀枪配合绵密,一把剑哪能招架两刀两枪?反击更是无此可能。剑光右掠,劲气似寒涛爆 发,人影斜进如虚似幻,猛然急旋,剑光折射,五个人影突然五方飞散,刀枪也向四方抛 掷。如虚似幻的人影重现,剑身血迹斑斑。   “哎……啊……”向四方震倒的四大汉,在地上翻滚叫嚎。   “我要杀光你们,看以后还有哪些人敢帮助我的仇敌。”她的剑向对面的人丛遥指,一 字一吐字字充满杀气:“你们几十个人,片刻我就可以把你们屠光。”一眨眼,冲上的四大 汉便不明不白倒地,即使最大胆的人,也会惊得浑身发冷。   “上!剁碎了她!”首领厉声怒吼,火杂杂狂冲而出,像个疯子,九个刀环发出慑人心 魄的震鸣。强盗是不怕死的,也是有组织的组合。   首领发令,谁敢不听命?五六十名悍贼,在呐喊声中挥舞着刀枪,潮水般向前猛扑。   她向左飞掠,快逾电火流光,避免陷入人潮,绕侧方游走蚕食。   传出两声娇叱,剑劈三名散在侧方的悍贼,再一冲又砍倒三个,一眨眼便到了庄墙下, 一鹤冲霄扶摇直上墙头。盗群大乱,发狂般回头反奔。强盗们攻乡掠村,惯技是杀人放火, 他们的垛子窑,也怕入侵的人放火杀人。   仇人已登墙杀入庄中,可能杀人放火,大事不妙,回庄抢救是第一要务。   共有六名悍贼在瞬息间被杀,悍贼们已经胆落。   她要找伏魔剑客那些人,怎能在庄内房屋错落处逐一搜索?   她必须把他们逼出来。   跳下墙向庄左的房舍掠走如飞,劈面碰上了几名年轻的小贼挺刀拦截,而且有几个女 人。   她已经怒火爆发,杀红了眼。剑使刀招狂冲而入,剑劈掌飞杀开一条血路,冲入一排房 舍。百室囊中有火摺子,正好派上用场。   要把人逼出,放火是最佳选择。   强盗们能杀人放火,她为何不能?   后面,返庄追逐的淮南五虎,失去她的形影,分配人手兜截,全庄沸腾。   匪首带上十名悍匪,冲过八名小贼倒地处,脸色难看已极,流露出痛心疾首的神情。   “他们为何不出来协助阻挡?”匪首凄厉地厉叫。   前面墙角奔出三名小贼,有一个右手小臂不见了。   “大爷,他……他们从……从庄后走……走了……”   一名小贼声泪俱下:“我……我们……”   警铃声大鸣,已可看到火舌冲破瓦面。   “天啊!我们碰了什么人?”匪首狂叫。“小霸王。”有人不假思索回答。   一群人悲愤地向后面的火起处冲,屋顶突然人影飞降,剑光下射似雷电,劈开了匪首的 斗大头颅,人飘落剑光狂泻,人群如撒豆般洒了一地,惨号声动魄惊心,还来不及反击,人 影已重新消失在屋顶。庄院并不大,仅有五六十栋房舍,百十名大小悍贼,以及百余名老少 妇孺,火一起,就像被捣破的蚁窝,看到散落的被杀尸骸,所有的贼人皆魂飞胆落。没有人 敢冒死救火,妇孺们争先恐后向庄外逃,鬼哭神号,惊心动魄。   没有人能挡得住她一剑,也无法把她堵在某一处绝地围攻。   她的策略是一沾即走,不贪功不追杀,从上飘落奔东逐北,猛然杀毙三两个就见好即 收,撤走另觅搏杀目标。她是狩猎的专家,猎杀惊破胆的人得心应手。   她感到奇怪,伏魔剑客那些人为何不出来?   只有那些人才能和她一拼,这些打家劫舍的强盗,连登屋也需要用木梯,哪配和她拼 搏?   她总算冷静下来了,不能把这些强盗杀光,盗窟中有老少妇孺。   她堵在庄门口,剑上血光令人心悸。   有妇孺逃出,她退在一旁挥手将人赶走。   见到持有兵刃的强盗,一声不吭挥剑直上。   大火冲霄,庄内尸体散落,哭喊声动人心弦,老少妇孺纷向庄外逃命,还不知道发生了 何种变故,以为是官兵前来围剿呢!她并不知道有多少人逃出,更不知道后庄门的情形,堵 在庄门等候伏魔剑客那些人现身,单人独剑为事顾此失彼,情势不是她所能控制得了的。没 有人再敢从庄门逃,她的剑把逃命的人吓得胆落魂飞,极目所及处,只有死尸而不见活人。 烈火熊熊,淮南别庄被大火所吞没。   她回头追逐,拦住了一名大汉。   一剑震飞大汉的单刀,一耳光把大汉打倒在地。   “口供换你的命。”她的剑抵在大汉的咽喉上,杀气腾腾作势沉剑。   “你……你……要我招……招什么……”大汉在剑光下失魂地叫喊。   口供很简单,的确是伏魔剑客闯来这里歇息,与淮南五虎套上了交情。   大汉怎知所谓交情是哪一种?反正主客双方显得水乳交融。   伏魔剑客坦然告诉主人,受到仇敌的追蹑,送给主人一份厚礼,请主人协助阻止追兵, 条件是每杀掉一个仇敌,奉上价值千金的十件珍饰为酬。必要时,双方联手拒敌,酬礼照 付。   到底追来的有多少人,伏魔剑客指天誓日声称不知道。   有多少天网的弟兄与文斌并肩站,伏魔剑客并不清楚,而且也不便说出是天网的人。   淮南五虎这群隐身大盗,也不知道天网的底细,强盗的抢劫范围不及河南湖广,只是地 方性的隐身强盗集团,对天网毫无所知。大汉只知警号传到时,庄中的强盗知道暗算的阴谋 失败,仇敌极为可怕,首领仓卒带人出庄列阵。安顿在庄内的十余名贵宾,并没出面联手, 反而从后庄匆匆溜之大吉,留下强盗们挡灾。   她立即动身,向南穷追。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二十五章 剑荡群魔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二十五章 剑荡群魔   淮南别庄失火,十里外也可以看到冲霄的浓烟。   小村的人议论纷纷,有些人赶往岗后察看,但并非前往救人。大概小村的人,把淮南别 庄看成禁区,知道庄里的人不好惹,也可能多少听到一些风声,因此谁也不敢过问淮南别庄 的事,休管他人瓦上霜。骚动吸引了过往的旅客,旅客当然不会理睬失火的事。但有心人例 外,迳自进入小村打听。一个时辰后,文斌出现在烈火熊熊的庄门外。   已经有返回的十几个强盗,站在庄门内的广场望火兴叹,抢救出来的尸体摆放在一角, 共有六十余具之多,触目惊心,令人不忍卒睹。看到有陌生人走近,强盗们故态复萌。   “干什么的?”一名大汉扬刀大声喝问:“你好大的胆子,看到不该看的事,留下命 来。”文斌打扮像普通的旅客,头上有树枝编的遮阳圈,打狗棍挽着两个包裹,没佩有刀 剑,刀已先一步藏在包裹里,怎么看也不像敢杀敢拼的人,难怪大汉走了眼,这种旅客容易 欺负。“你们这里遭了什么灾难啦?”他笑容可掬,一点也不介意大汉锋利的刀:“老天 爷!死了这许多人,是甚么人在这里杀人放火?好惨!”大汉无名火起,猛地抢出劈面就是 一刀。   他身形略闪,左脚疾飞,重重地扫在大汉的右肋下,大汉身形飞起重重地摔倒。   一声呐喊,众贼一涌而至。   “谁敢撒野,来一个杀一个。”他抢起大汉的刀,向前一指声如雷震。   他的右手仍然挑着包裹,左手的刀隐发龙吟,虎目怒睁神光似电,杀气腾腾往前相迎。   悍贼们本来已经胆落,又碰上一个更强猛的人,冲上的勇气直线沉落,冲得近的人立即 惊恐地后退。上一个身材矮小的人,说要杀光他们,虽然不曾杀光,至少杀了一半以上。现 在这个人更强壮更凶猛,说来一个杀一个,绝对不是说来玩的。这群残余悍匪已是惊弓之 鸟,有几个扭头撒腿狂奔。“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刀指向一名高瘦的悍贼:“说谎 的人杀无赦!”   “你……你是……”悍贼不住发抖。   “过路的旅客。”   “不……不关你……你的事……”   “等你们说完之后,就知道是否有关了。”   “这……”   “说!除非你不要命。”   “我说,我说……”   事情的经过并不复杂,而且为期甚暂。   天没亮来了一群人找山林歇息,与警哨发生冲突。淮南五虎是附近数百里内,经常出动 三二十名悍贼,蒙面打劫的隐身大盗,当然不许外人接近垛子窑。双方一亮名号,歇息的人 成了宾客。伏魔剑客居然与悍贼相识,随行的人也有一位侠客,与淮南五虎有交情,所以相 见甚欢。淮南五虎够朋友,当然也冲厚礼份上,慨允拔刀相助,狙杀随后追踪的人。   结果,一个仅带了一把剑,身材单薄的少年,就把这处盗窟弄成这般光景。   宾客十几个高手名宿,根本不知道前庄发生了什么事,杀声一起,就丢下主人不管,忘 了联手拒敌的承诺,从庄后溜之大吉,不知去向。“老天爷!她怎么变成杀星了?”文斌自 言自语:“竟然不顾一切孤身穷追,犯得着吗?”他怎知道杨琼瑶的苦衷?更不知道杨姑娘 只有六天寿命,也不了解两方结仇的经过内情,杨姑娘绝口不提,他也不便问,来不及问。 他觉得姑娘一反与伏魔剑客结交,曾经联手合作,即使彼此意见不合反脸成仇,你砍我杀热 闹得很,从最好的朋友,变成最凶狠的仇敌,实在没有必要,犯得着死缠不休?如此孤身穷 追大杀特杀,非常危险。   “那个少年真是杀星。”   大汉余悸犹在,仍在发抖:“四面飘忽出没,屋上屋下变化多端,剑使刀招光现人死, 死的人根本不知道是如何死的,好可怕。”“伏魔剑客那些人,都是侠义道的成名人物,怎 么可能与你们的当家有交情?”他心中一动,疑云大起:“既然有交情,为何要用重金请你 们卖命?”在这处戒备的一名悍贼,突然收刀上前。   “我知道那些混蛋临阵卖友的内情。”悍贼咬牙说:“他们根本不在乎这点交情,只想 利用我们替他们挡灾,掩护他们逃亡,那种交情本来就建立在利害关系上。”“哪一种利害 交情?”   “当家与伏魔剑客的老爹,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交情。”   “他老爹,他老爹是谁?”   “我不知道,只知道好像是什么庄的庄主。”   “你们当家的也是庄主。”   “淮南别庄只是掩人耳目的名称。”   “伏魔剑客老爹的庄,难道也是盗窟?”   “这我就不知道了,所知道的是,他的确是颇有名气的庄主,规规矩矩的富豪,是否真 的规矩,恐怕只有大当家知道。”“你们的大当家呢?”   “死了。”   “那个庄在何处?”   “不知道,好像是在湖广。”   “叫什么庄?”   “没有人知道,大当家没向我们提及。”   “唔!我会去查的。”   他必须加快赶上去,不能再耽搁了,再问也问不出结果来,小枝节不需浪费时间追究。 丢掉夺来的刀,转身放腿飞奔。月华曹娇是最糟最差劲的惊弓之鸟,更像在鸟笼里乱飞乱撞 找出路的鸟。东面不能逃,往西又怕撞入天网,往北她对各城镇陌生,慌不择路往南逃。往 南,她知道有六安州、庐州,都可以抵达大江。   大江上下游她熟悉,朋友甚多,上起湖广甚至四川,下迄南京,都是她往昔的活动地 盘,逃回熟悉的地方,找朋友托庇不会有问题。风云际会,有关的人不约而同,先后走上了 南下的大道,似乎冥冥中有根看不见的线,把他们牵扯在一起,看谁在数者难逃。她也是近 午时分抵达寿州的,一到便听说淮南老店出了事,江湖客像受惊的老鼠逃掉了。   她哪敢停留?心惊胆跳匆匆南奔。   远出十里外,饥火中烧,路旁恰好有座三家村,靠路一家是兼卖日常用品的小食店,一 边是店堂,另一边是食厅,卖些点心面食。里面有两桌有食客,邻桌那位雄壮的大汉背对着 她,她也不介意,放下包裹吩咐跟来的店伙备食物。她穿了村姑装,佩了剑不伦不类。狼吞 虎咽汤菜进了肚,精神来了,目光落在那位大汉的背影上,看不出异处,却看到长凳的另一 端,搁着一只包裹,一根精美的皮护腰,连着的腰带有一把佩刀,古色斑斓像是宝刀级的利 器。她有点紧张不安,这时她最怕遇到带刀剑的人。   店门脚步声入耳,进来了两男两女。   先进来的是个中年人,相貌威猛佩了刀。后入的一男两女人才出众。   男的约三十左右,英俊挺拔佩剑也出色。两女一是美妇一是大闺女,穿骑装却没有坐 骑,都佩了剑,也都携有包裹,大概都是旅客。她得赶快离开,这些人也许是伏魔剑客的狐 群狗党,必定可以认出她的面目,一两人她自信应付得了,人一多她肯定会遭殃。刚放下食 具准备会帐,邻座那人突然转头盯着她咧嘴一笑,虎目中神光炯炯,神情相当友好。“吃饱 些,不要匆匆忙忙。”那人的话也相当和气:“路长得很呢!吃不饱精力不足,麻烦得 很。”人和气,说话也和气,她却惊得跳起来,第一个反应就是抓起凳头的包裹准备逃命。   “要走了吗?你还没有会帐呢!百十文钱不多,小生意店家赔不起。”那人又加几句: “你认识我?”“天魁!”她脱口惊叫:“不关的我事……”她快要崩溃了,浑身发抖不敢 跑。   确是自称天魁的人,这人拦住了她,要不是有于虹替她挡灾,她那天就凶多吉少。   她怕死独自逃命,离开了于虹,不知道以后所发生的事故,至今仍感后悔,有于虹在身 边,该多好?她的惊呼,引起全店的注意。刚入店的两男两女,更用怪异的眼光,打量她和 天魁。   “我不是天魁。”那人否认身份。   “你……”   “游神,你不要感到意外。”   “但……那天……”   “那天,你逃得太快,不知道以后所发生的事,误把游神当成天魁。”   “天哪!”   “不要叫天,每个人所做的事,都该自己负责,叫天没有用。你不要再说不关你的事, 你和日精收了一千两银子花红,那是赖不掉的,你必须负责。”游神放下一吊钱,站起挂包 裹紧皮护腰。如果她有勇气,便该乘机先下手为强。   “我……我事先不知道……”她失去动手的勇气。   天魁固然可怕,游神同样可怕,都是天网的大将,她哪有勇气抢制机先动手。   “你必须赎罪。”游神厉声说。   “你……”   “你必须跟我到武昌,辨认那个金主,确认那个人之后,就没有你的事了。”   “天哪!我……”   “你如果不去,我会把你弄成半残废,请人抬你走。你去不去?”   “罢了,我去。”她银牙一咬,豁出去了:“大不了杀人偿命,我月华曹娇不是放不下 的人。你最好保证我不会受到伏魔剑客那些人伤害。那混蛋为何要如此急切图谋我,迄今我 仍然百思莫解。他不会放过我的,你自信能对付得了他吗?”“让我耽心好了。可以告诉你 的是,他自身难保,所有的可疑征候皆指向他,他的处境比你恶劣多多。”“但愿如此。” 她松了一口气,取出一串钱会帐准备走:“你们把于虹怎样了?我是说,我那位男伴,他把 伏魔剑客整得很惨。”“他日后会和你见面的。”   “你是说……”   “他才是真正的天魁星,天魁文斌。”   “老天爷!”她倒抽一口凉气:“我……我一直就……,就在你们天网的掌……掌握 中……”“你现在知道并未为晚。你之所以今天仍然活着,可以说完全是他的着意庇护。他 知道你并非有意向天网的人行刺,希望从你口中追出主谋来。”“罢了,我会全心意和你们 合作,走吧!”   远出五六里,后面两男两女也跟来了。   距离愈拉愈近,表示情势愈来愈恶劣。   必须尽快摆脱追蹑的人,距离拉得愈远愈好。   他们真不该昼伏夜行的,这种遁走方法,仅适于追蹑的人不知道他们的逃向,隐藏逃走 的踪迹。但如果追的人已知他们的逃向,就不能使用昼伏夜行的方法了,必须日夜趱程,争 取时效尽快远走高飞,不能伏,只能赶,稍一停顿,便会被追及了。伏魔剑客的人是分散走 的,向四面八方逃。   他这一组共有十二个人,并不知道后面有人跟踪追逐,逃的方法与变换逃向皆经过策 划,预计必可诱使追的人摸不清去向,因此采用昼伏夜行方法,天一亮就必须隐藏歇息。撞 入淮南别庄纯粹是意外,不在事先的计划中,也没料到误打误撞意外地碰上盗窟,却发现淮 南五虎居然与他老爹有交情,同行的人也有人与五虎有交往,正好利用别庄歇息。惟恐有人 追蹑,用重金利诱五虎,替他们阻止可能追来的人,没想到居然派上了用场。   追来的仇敌必定是天网的人,最可怕的人当然是天魁文斌,因此淮南别庄一发出警讯, 这十二位仁兄心中有鬼,知道如果天魁找到此地来,五虎这百十名强盗靠不住,凶多吉少。 强盗靠不住,就必须及早为计,三十六着走为上着,留下来就走不了啦!甚至会一同断送在 这里。不管来人是不是天魁,他们都不能出面,与强盗并肩站,甚至决不可出现在盗窟里。   杨姑娘尚未抵达庄门,他们已从庄后溜之大吉了。以后的事,他们无需过问了。   有强盗挡灾,他们正好乘机加快远走高飞,绕出官道,有多快就走多快。   很不妙,官道上不时有旅客往来,田间有乡民工作,他们那势如奔马的逃走情形,引起 各方的注意,尤其是经过村落,几乎全村皆知。丧家之犬,漏网之鱼,只知一股劲飞逃,不 再顾虑是否留下踪迹了。   后面追来的是什么人,已无暇求证啦!反正双方都在全力施展,逃的人累,追的人也不 好受,距离拉远一分,就多一分安全。地势逐渐上升,快要离开大平原,已可看到远处的青 山,官道在丘陵小山蜿蜒南伸。这是说,他们已踏入六安州的州境了。红日即将西沉,烟岚 四起,倦鸟归林。   他们在小坡下路旁的歇亭歇息,亭中备有供应茶水的茶桶,表示附近一定有村落。   所有的人,皆在亭旁的树林倚树坐下歇息,一个个浑身大汗,精力将尽,脸色发青,手 脚发软,包裹内不重要的物件,已经丢得所剩无几,以便减轻负担,坐下去就不想动了。   “贾兄,到底后面追来的人是谁,你不想弄清楚,就这样拼命赶,像话吗?”靠躺在亭 柱下的一位中年人,用愤然的口吻说:“凭咱们十二条好汉,足以翻江倒海,居然一股劲逃 避,甚至不知道逃避谁,日后传出江湖,咱们还有什么好混的?”“相信我,刘兄。”伏魔 剑客因水喝得太多,不住用巾拭抹流不完的汗水,说话元气不足充满倦意:“追来的人一定 是天网的高手,之外谁敢追我们?”“可是……”   “不要可是,刘兄。”他呼出一口长气:“咱们的死伤惨重,是不争的事实。如果想弄 清追来的人是谁,必须留下人手侦伺,你愿意留下吗?”“这……”刘兄语塞,谁愿意留下 冒非必要的险?   “就算留下的人知道了,信息如何传给我们?”   “像这样拼命逃,能支撑得了多久。逃到安庆江边,即使以三百里脚程赶,也要好几 天。他娘的!今天我就受不了啦!”“受不了也得撑下去。”他咬牙说:“天快黑了,机会 倍增,谁能支撑到最后一刻,谁就有生路。度过今晚,明早便可进入六安州山区,咱们抄小 径绕走,一定可以摆脱追来的人。撑着点,诸位,准备走。”“再歇息片刻吧!我实在跑不 动了。”那位徐娘半老的女人不想站起。   他们不是走,而是用赶长程的长劲小跑,一个时辰真可以跑四十里以上,速度颇为惊 人。   全力狂奔,可以在半个时辰内,跑五里以上,但不能持久,恐怕没被追赶的人杀死,自 己反而累死了。真正能以一天百里脚程赶长途的人,毕竟少之又少,短期间的爆发力,能支 持一口气跑三十里的人同样少见。“不能再歇息,我似乎已经感觉到,除了天魁之外,游神 与功曹已经距此不远。天杀的,我似乎已嗅到他们的气味了。”“他娘的!我也有毛发森立 的感觉。”另一名中年人从树下跳起来:“天一黑,咱们就避开官道。我宁可绕远些,走官 道的确令人不安,似乎那些混蛋,随时都可能突然赶上来挥刀舞剑,走吧!”其他的人本来 就心虚,这可好,像是鬼怪出现,不约而同急急奔向官道。   不久,绕过一座小岗,暮色苍茫中,有人心虚地回头张望,看到里外已显得幽暗的大道 上,一个人影正快速地向前赶。“天杀的混蛋!他们追来了。”这人惊骇地大叫,脚下突生 神力,超越了三位同伴,开始狂奔。一群军心已散的败兵,些小惊吓也会没命地狂奔。这群 人就比败兵差不了多少,有人狂奔,立即有人跟随,无暇回头观察,看谁跑得快。风声鹤 唳,草木皆兵。   “入山!”伏魔剑客领先奔出路右,往小岗的树林里钻:“认准方向,往东走!”   树林浓密,往里一钻形影俱消。   小径在山岗蜿蜒,坡地藏草与山药丛生。夜间在山林中如果找不到路,定会心慌意乱焦 躁不安,有些地方不能通行,在黑暗中攀爬滚跌实在受不了,因此只要发现有路,唯一的念 头是见路即走,再也没有兴趣钻木拨草了。这些人已筋疲力尽,看到小径便不由自主循径急 走,哪管小径是向东或向西?走了再说。连伏魔剑客也无异议埋头急走,事实上他也没有特 定的目标投奔,只知往东脱离官道,以后再决定行止。特定目标是安庆府附近的大江左岸, 距这里远得很呢!反正黑夜中往山林中一钻,追的人必定知难而退望林兴叹,即使追来的人 成百上千,也不可能找得到逃匿的人,大白天也遇林莫入,夜间危险性增加十倍。慌不择 路,众人一面走一面咒骂,怨天恨地。   迄今为止,仍然不知道追来的是什么人。他们都是名动江湖的高手名宿,打出侠义旗号 闯天下的风云人物,竟然沦落到望影而逃的困境,难怪他们心里不平衡。从河南至寿州,到 底损失了多少高手名家,恐怕连他们的主事人也弄不清数目,搏杀之惨烈空前绝后,他们望 影心惊是必然的现象。前面山岗下的林影中,突然出现闪烁的灯光。   “饮食有着落了!”有人欢叫雀跃。   每个人的肚子都在唱空城计,实在没有精力逃跑啦!长途奔跑大汗沏体,仅补充水而缺 乏盐分,这比纯粹的饥饿更糟,再拖下去肯定会虚脱崩溃。看到了灯光,他们像见了火的飞 蛾,谁也约束不了他们的行动,立即有人奋余力奔跑,奔向火光,奔向食物。   杨琼瑶也辛苦,但她已有心里上的准备。   对方仍然人多势众,都是名号响亮的高手,如果不保持充沛的体力,后果不言可喻。   她不想死,更不想在精疲力尽时被对方杀死。因此沿途她找食物补充体力,作长途追踪 的打算,不但携有食物包,而且买了一小包盐、大蒜、姜糖片。追逐者处境,要比逃的人好 得多。   很不炒,天快黑了,仍然无法赶上,夜间就不易追踪了。   这表示她又浪费了一天生命,时间对她不利。   总算幸运,居然在心乱如麻,感到绝望时,暮色苍茫中,看到两三里外奔逃的人影。   更幸运的是,她看到这些人逃入路右的山林。   这一带的山高度有限,林深草茂,但已开垦的旱地也多,表示逃匿的人,逃窜有一定的 范围,在旱地容易暴露,这里并非无人居住的荒山野岭。她是狩猎的专家,这处狩猎区并不 复杂。   灯光和犬吠声,把不速之客引来了。   是一座大户人家的大院,规模比八公山的桑家大院小些,外围没建庄墙,四周果树围 绕,也没建有庄门楼,院墙也不高,可知这一带不需防贼防兽。岔出的小径长约百十步,三 岔路口竖了一根高及三丈的木柱,上端有形如旗斗的设备,系下一盏暗红色的尺径气死风圆 形灯笼,在夜风中轻晃。这里不是庙宇,小径夜间不会有行人,怎会有这种有如指标的旗斗 设备?昼间悬旗,夜间悬灯,吸引什么人?有何作用?院门是大开的,四五头黄犬张牙舞爪 狂吠迎客。   伏魔剑客手中有问路杖,这种杖也可对付狗,他也不怕狗,一马当先进入小径向院门 闯。   又饥又渴,这里正好安顿。   院门口出现两名大汉,喝退了黄犬,双手叉腰像两个门神,颇感意外地观察这十二个狼 狈的不速之客。“咱们迷了路,借光打扰贵宅,尚请方便一二。”   伏魔剑客上前抱拳行礼打交道:“在下姓贾,共有十二位同伴,求见宝宅主人。”   “迷路?”迎门挡住的大汉粗眉深锁,目光在他们所佩的兵刃上转来转去:“这里距至 六安州大官道不足五里,前面的小径通向南面的武冈集。你们从何处来,往何处去,会迷 路?”里面院子出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背着手装出大人样。   “请他们至客厅待茶,不要慢客。”少年用权威性的口吻大声说,转身便走。   “诸位请进。”大汉的神情变得客气和蔼,在前领路。   折入垂花门,踏入大厅前的大院子,众人心中一紧,有点懔懔,立即提高警觉。   前面的南房,左右两厢,皆门窗紧闭,偌大的院子,空荡荡地不兄有人走动,像是空 屋。   大厅相当广阔,门阶五级,门廓廊悬了两盏朱红色灯笼,灯上下绘堂号群名,却绘了一 些不知所云的符录,不伦不类。大厅很大,中间两排大柱,堂上设有古色古香的主客座,两 侧也设有陪席。   那幅大中堂不是名人字画,而是泼墨草绘的三位奇形怪状,相貌奇丑的人像或神像,没 有款,没有识,不像是某位名士的墨宝,倒像挂供的神像,但又没设有神案,当作中堂装 饰。主人在堂上迎客,背着手神态雍容,年约花甲,高身材脸色有点泛青,鹰目却炯炯有 神。穿一套宽大的黑博衫,像是颇有身分的人。看宅院的布局,决不可能是普通的农户粮 绅。   堂下,少年与一位中年仆妇左右分列。   灯光明亮,偌大的厅堂仅有三个人。远在厅门外,伏魔剑客便感到心中忐忑不安,随在 大汉身后,从左面的厅门踏入厅堂。还来不及向堂上的主人致意,身后的一位中年人突然发 出欢呼。   “九州天魔凌老哥,还记得兄弟霸剑许俊吗?”中年人丢下包裹抢出,兴奋地行礼: “别来无恙,老哥像在此地纳福呢!”伏魔剑客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大喜过望。   上一届江湖十大风去人物,三邪四正三妖魔。九州天魔凌君豪,名列三魔的第一魔。   包琴韵姑娘的老爹邪剑孤星包凌云,三邪中排名第三,与九州天魔名头相等。在老一辈 高手名宿中,名头和威望在江湖仍具有震憾力。“哦!你这家伙如此狼狈,似乎混得不怎么 好,十年不见,你的霸剑似乎并没混得应有的地位,江湖上你的名号并没排在真正高手名宿 之列,愈混愈回去啦!堂上坐,你的人请先至客厅安顿。”九州天魔也完全消去戒心,脸上 有了笑容,用震耳的嗓门迎客。他乡遇故知,是最惬意的事。   困难中有强力的朋友捡上一把,更是有如从血池地狱,平空升上了三十三天。   伏魔剑客在狂喜之余,也感到尴尬不安。   他是侠义剑客,绰号称伏魔。九州天魔都是魔中之魔,在江湖意义上区分是死对头。   幸好霸剑许俊相当机警,引见时没说出他的绰号。   灯火可以吸引人,犬吠声同样吸引人。   杨琼瑶在对面的山坡下进食,相距约两三里,只能看到灯光,和三五声犬吠。   那一阵急骤的犬吠把她引来,等犬吠声沉寂,她已接近对面的山坡。   相距太远,看不见庄院的轮廓。她不急,已经确定那些人找到歇息处了,很可能在此地 投宿。连强盗窟她也敢闯,这里她更不在乎。即使这里是皇宫禁苑,她也要把伏魔剑客揪出 来。   吃光所有的食物,她仍然冷静地歇息,肚中饥饿不宜搏杀,吃饱了也不可剧烈运动,武 功必定因饥饱而大打折扣,这道理她懂,她必须以最佳状况,和这些人周旋。倚树假寐半个 时辰,她起来先活动手脚。   经常奔波,练功很勤,等于是加强锻炼,因此昼夜追逐奔忙,体能一直就能保持最佳状 况,虽然经过激烈的搏杀,以及长途追逐,稍加休息,精力很快复元。灯光是最佳的指标, 远在十里外也可看得到。越野接近至里外,犬吠声陡然转剧。接着,突又重归沉寂。有专人 管制家犬,训练有素的狗,可发觉逆风的里外目标。星光满天,没有风,她远在里外,便被 家犬发现了。这些家犬,很可能是猎犬。她误以为这里是普通的农舍,不想波及农舍的人, 不打算悄然侵入,以免伤害无辜。   到了三岔路口的灯柱下,终于在星光朦胧中,看清庄院的外貌,一看便知不是一般的农 舍。这根灯柱,就显得特别怪异。她好奇地打量这根怪柱,疑云大起,立即心生警兆。   这里不是普通的农庄,附近没有村落,山野小径白天也没有几个乡民行走,把灯点起挂 上三丈高,有必要吗?有何用意?很可能是信号灯,或者表示某些神密的警示灯。悬得太高 了,没有路灯的照明作用。   正在观察揣摩,眼角瞥见有物移动,一声剑吟,她拔剑戒备,反应超人,剑出鞘便完成 进手的气势。是一个身材高大,赤着上身,戴了牛头面具,手执托天叉的巨人,站在通向庄 门的小径中,又已经举起作势冲出,被她倏然撤剑转身的超人反应吓一跳,不敢继续冲进攻 击。“你只来了一个人?”牛头巨人挺叉沉声喝问。   真像传说中牛头马面的牛头鬼王,夜间出现会把胆小的人吓昏。既估开口说话,可知不 是真的牛头鬼王。“不要装神弄鬼,不要假装你不知道我是谁。”她听出口气不对,伏魔剑 客的人应该认识她,知道她只有一个人,夜间看身材便知道是她。“你是追赶霸剑许俊那些 人的?”   “我不知道霸剑是谁。”她明白了,不是伏魔剑客的人。   伏魔剑客的朋友甚多,公然露面与她打交道只有几个人,江湖客便是其中之一,她也记 不起那些人的名号,后来出现的人更多,她更是陌生。“胡说八道!你从寿州追赶他 们……”   “叫他们出来和我打交道好不好?如果你是这家农庄的人,不要替他们挡灾。他们有十 二个高手名宿,实在不需诱骗不相关的人替他们卖命,他们唆使淮南五虎相助,坑了淮南别 庄死伤惨重,他们却先一步从后庄溜走,这种人贵庄能帮助他们吗?赶快置身事外,让他们 出来还我公道。”先礼后兵,最好能让主人袖手不管。   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伏魔剑客那些人,必定已说动主人相助,先入为主,犬吠声 的变化,便已表明主人已和那些人联手,等候她前来送死。“该死的小辈,你知道你打上门 来,是向什么人的权威挑战?”牛头逼进厉声问,声势汹汹,手中的托天叉长有八尺以上, 身材比她高大近倍,逼至切近,真有金刚俯视小鬼的威势。“不知道。”她一点也不在乎牛 头的威吓。   “这里是九州天魔的山门。”   “哦!没听说过。”   她的确没听说过这个魔,听说过也没有印象,江湖上称魔的人为数不少,她不是江湖 人。   “你该死!”牛头怒火勃发,以为她没把九州天魔放在眼下。   怒吼声刚发,劈面就是一叉,风雷乍起,劲道极为猛烈,速度惊人。身材巨大的人劲道 必定猛烈。这一叉锐不可当,要把她叉起挑飞。她疾退丈外,第二叉如影附形跟踪追击。   连换三次方位,牛头共攻了四叉,叉沉力猛,可惜不够灵活,每一叉皆攻不上部位,截 不住她的闪避方向,四叉劳而无功。“我已让了你四叉,够了。”   她闪在牛头的右前方,剑仍然蓄劲不发:“去叫他们出来……”   牛头运叉是左手前把,攻击右前方的人有点不便,大喝一声,扭身进马步第五叉出手似 奔雷。叉刚扎出,人影反而贴身了。   她切入的时机恰到好处,对方身形一动她已先动,仍从牛头的右侧切入,剑把的云头重 重地反撞在牛头的右肋下。牛头浑身横练,可能刀枪不入,却禁不起剑把的云头一撞,有骨 折声传出。   “去你的!”她冷叱,一脚将牛头踢得向左翻倒,像倒了一座山,沉重的托天叉飞摔出 两丈外。“哎……”牛头翻了两匝,躺在地上厉叫。   她还不想伤及不相关的人,但情势不由她不伤,打断牛头两根肋骨,不补上一剑情义已 尽。瞥了牛头一眼,确定对方已不足为害,昂然迈步向不远处大开的院门闯。   情况与估料的反应不同,她感到迟疑不安。   从大开的院门往里瞧,可看到明亮的灯光外泄,虽然看不见灯笼,从光度可知里面必定 悬了不少灯。从院门往里瞧其实看不到什么,仅能看到彩绘了抽象飞禽走兽,形态怪异动物 的照壁而已。普通大户人家,照壁上的图案十之七八是四君子植物图案,这里绘的却是抽象 式的飞禽走兽,与众不同。可是,院内院外空阒无人。   估计中,应该有大批的高手涌出。   扭头回顾,不远处原来躺在地上挣扎的牛头,已经失了踪,可能爬到左右的果林内去 了。   不可能没有人,她没有打交道的对象。进与不进,她心中拿不定主意。   她是非进去不可的,伏魔剑客那些人一定在里面,主人是什么九州天魔,必定已承诺包 庞那些人,不进去,能找到他们吗?她一咬牙,移向院右寻找进路,院墙不高,里面可能是 一处小外花园,因此与南房的建筑有一段距离,与利用南房做外院墙的格局不同。绕至院 角,没发现其他门户。   房屋开门户的格局,是左青龙右白虎,所以右面不会有门户,此路不通,甚至右侧方也 没有角门。在淮南别庄,强盗们列阵气势汹汹,在这里,鬼影俱无像是被抛弃的空屋。   时不我留,没有三思而后行的必要,她绕过院角,猛然跃登院墙飘然而下。   里面到底有多少房舍,恐怕连主人也不知其详。钻入一处长形的广场,她心中大感不 安。   似乎各座房屋都是独立的,高大的墙壁,沉重的门,格外坚实的窗。   走道、廊、小院广场,都是大方砖铺地,没有花木,没有盆栽,灯笼高悬,门窗一闭, 每一处地方都成了封闭式的空间,神偷鬼窃到了这种地方,便成了入笼之鼠,连藏身的角落 也没有。轻功了得的人,或许可跃升两丈高的瓦檐,但不时跳上跃下,跳几次必定精力耗 尽,仍然难以出困,成队强盗闯入,也会被堵死在各处绝地分而歼之。灯光明亮,鬼影俱 无。   全院各处,那种中型或大型的照明灯笼,数量恐怕不少于三百盏。老天爷!这座大宅院 需要多少人照顾?她将要面对多少强敌?主人早已严阵以待,似乎知道她要来。已不由她退 缩,她必须在这处虎穴龙潭中,与伏魔剑客作一了断,生与死必须在今晚决定。如果伏魔剑 客不急于向南逃,或者没有南逃的必要,只消往某处深山大泽,甚至阴沟小溪的阴暗角落, 躲上三天五天,让其他的爪牙引她奔波追逐,结果如何。今晚一定要决定性的解决,非把人 找出来不可。   “我要破屋放火,把你们赶出来。”她摘下一盏灯笼高叫:“九州天魔,你最好不要忽 视我的警告。”她一步步向前门的房屋接近,那座房屋有三座窗向这一面开。   屋角踱出两个人,一个牛头,一个马面,手中也是托天叉。   两人的身材,比庄外那位牛头稍矮些,同样赤着上身,下面仅有一件长不及膝的虎皮 裙。   双方对进,脚步声显得低沉缓慢,杀气随接近的距离而逐渐涌发,气氛紧张逐渐升至爆 发临界点。信手将灯笼向侧一丢,灯笼立即起火燃烧,火焰飞腾向则滚至壁根下,毕剥声压 下了脚步声。她一步步向前走,剑升起了,不是向前升,而是向侧方伸出,平升之后再缓缓 下垂一半,左手也左伸保持同一角度,完全违反与人拼搏的立下门户型式,流露出令人莫测 高深的诡异气氛。“冤有头,债有主。”她的嗓音也带有鬼气,刚好符合目下宅院的阴森环 境:“插手挑冤担债的人,应该明辨是非,让双方对证之后,再表明是否参与的态度。如果 一意孤行不加理会,那就表示你们是同伙。”两声怒吼,两把托天叉火杂杂扑上了,叉锋宽 一尺六,两叉左右齐吐,已经完全封锁进手的空间,有如六支尖矛同时聚合,劲道之猛烈有 如崩山。她除了急退之外,毫无封架还手之力。   右面进攻的马面,已认定她非退不可,叉吐出身形健进,准备以压倒性的声势追击。   眼一花,叉尖前人影消失,眼角瞥见左侧有物闪动,剑气已经压体,光芒一闪,便感到 身上某些地方漏了气,呃了一声向前冲,马步大乱,砰一声向前摔倒,叉抛出丈外,砸在方 砖地上响声惊人。左肋出现一个洞孔,锋尖可能入体半尺以上。   几乎在同一瞬间,牛头也向前冲,一声厉叫,扭身砰然倒地挣扎,仍死抓住托天叉不 放。   脚步声沉静缓慢,她到了另一根灯柱下,沉静地伸手取下灯笼。   先前烧毁的灯笼,余焰仍在。这短暂的片刻间,现身攻击的牛头马面已丢掉老命,生命 之火正在熄灭。再取下灯笼,表示她放火的决心不变。   一接触便是生死立判,她杀牛头马面的技巧俐落,真会把武功稍差的人,吓得心胆俱 寒。   托天叉是长兵刃,一寸长一寸强,可以硬攻硬抢,刀剑不堪一击。   叉一伸,丈内无人能近,武功相当手中有刀剑的人,根本没有近身的机会,除了挨打之 外,毫无进招的机会。她却在眨眼间的接触,切入行致命一击。武功比牛头马面差的人,谁 敢再上前送死?   这些人不是强盗,淮南别庄的悍贼,可以一拥而上,强盗是不时兴个人决斗的。   九州天魔这些人不同,他们是江湖闯道者,凭真才实学争名夺利,按江湖规矩凭本事扬 名立万,名头与威望不能凭人多势众建立的。前面传出刺耳的阴笑声,平空幻现一个黑影, 像是驾雾而至,徐徐雾散人现。   她左手的灯笼斜举,右手剑也斜垂作龙吟。   是一个黑袍人,一双怪眼似乎幻射出绿芒,手中剑传出隐隐风雷声,袖桩外杨,袍袂飘 举,整个人笼罩在一股阴森诡异的淡淡雾气中,真有几分妖魔出现的慑人气势流露,令人望 之心惊,甚至会毛发直竖。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二十六章 破壁出困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二十六章 破壁出困   “你竟敢杀了老夫的人!”这人的嗓音,也冷厉阴森慑人心魄,不像人声。   她心中有数,九州天魔现身了。   她不知道九州天魔的底细,心目中也不在乎什么魔,生死早就置于度外,真正的魔鬼也 撼动不了她。心不惧则胆气壮,谁也吓不倒她。九州天魔出现的诡异气势,既收不到令她恐 惧的效果,也没把她吓得魂飞战栗,她一点也不在乎对方慑人的魔鬼形象。“我已经先行警 告,你不制止你的人行凶,他们被杀死了,你须负全责。”她所站的姿势和流露的阴森气 势,也具有魔鬼形象:“把那些无耻畜牲叫出来,你犯不着替他们挡灾。”她简直就在托 大,教训这个老前辈。对方即使不是魔,也会气得暴跳如雷。   “我要你生死两难!”老魔果然激怒得怒火冲天,黑影迎面压到,剑像一道电光猛然迸 射,强烈的剑气像山岳般涌发,灵蛇吐信无所顾忌地从中宫强压。灯笼突然飞出,在剑尖前 崩散,火星跳跃,火焰一闪即消,散飞的竹骨与纸屑,在劲风中向四面八方飞舞散落,声势 惊人。一时大意,老魔上了大当。   “铮铮铮……”响起一连串金铁交鸣,火星飞迸,剑光闪烁满天雷电,人影疯狂地闪动 纠缠。老魔失去先机,狂乱地躲闪封架,险象横生,总算经验老到,采用自保性的缩小防卫 圈手段,十分危险地阻挡了十几剑迫攻,游走闪避的范围逐渐扩大。最后一声狂震传出,老 魔侧冲两丈余,再急旋斜掠丈外,险之又险地脱出纠缠,摆脱潜劲彻骨的剑光追逐,惊出一 身冷汗。被灯笼愚弄失去先机,固然是无法反击的主要原因,但在以后双剑一连串接触的缠 斗中,双方剑上的劲道,却是拼搏的优胜劣败关键,老魔四十载修为的强劲内力,居然反震 不了她剑上若有若无的韧劲。“你怎么可能抗拒老夫的剑气?”老魔心中发虚,似乎仍难相 信刚才几乎失手的事实,一面争取空门一面发问,似想问出失手的症结。“我有和你决死的 坚强信心和勇气,杀人的技巧和经验,也日渐增加。”她徐徐逼进,剑上的光芒似乎正在变 幻:“叫他们出来和我了断,不关你的事,犯不着替他们挡灾偿债,不值得。”“举目江 湖,没有人敢对我九州天魔,说这种该死的大话……”   一声娇叱,声到剑没,她豪勇地扑上了,剑发狠招乱洒星罗,真像洒出满天流星。   双方都快,剑无可避免地接触,攻得猛守得密,关键在于内力修为深浅,御剑的劲道强 弱,弱的一方震不开攻来的剑,注定了是输家。好一场疯狂的缠斗,剑光飞腾,人影依稀, 一连串震耳的金鸣,像是连珠花炮爆炸,劲气直迸丈外,火星一阵阵迸爆像烟火,两侧壁悬 的灯笼,像在狂风中摇晃。有人出来了,他们关切主人的安危。   伏魔剑客十二个人,也出现在另一端。   这是长方形的天井式广场,两侧是高墙,两端一堵,有如收起拦江网,鱼无处可逃。   “老前辈,不要和她硬拼硬接。”伏魔剑客大叫道:“她练的像是九阴真气,阴柔强韧 可引散老前辈的劲道,避免快攻,用技巧杀她!”老魔心中叫苦,哪能快攻?   该称收接,因为杨琼瑶攻得快,移动更快,不接不行,反击的机会很难抓住,纠缠中哪 有工夫用神奥的技巧发招?比方说拼拳脚,功力相当的人,如果谁也不想示弱,都有一鼓作 气把对方击倒的念头,拖上百十招,便会忘了招式,拳打脚踢形同斗牛,怎么看也不像高手 名家了。一记重拳黑虎偷心,很可能变成乱锤脑袋,拳招走样,手眼心法步全乱了,管他娘 的什么攻招拆招,能击中一下就立即乱打。拼兵刃也是一样,功力悉敌也会演变成你砍一 刀,我回一剑,招式的形态全不存在了。   所谓露一手绝招,必具的条件是:对方的武功弱了好几倍,才能予取予求。   铮一声暴震,老魔斜冲出丈外。   “你这混蛋鬼叫什么?”老魔恼羞成怒,破口大骂。   剑光如经天长虹,杨琼瑶人剑俱至。   两个中年人早就在一旁戒备,替主人掠阵,不约而同双剑齐出,一左一右从中切入。   她倏然止步收招,身形斜转反旋,剑光流泻如虚似幻,击破护体内功声如裂帛。   “呃……”两个中年人向下一挫,踉跄退了两步,扭曲着摔倒。   她退出丈外,剑上血光映目。   连声怒吼,人群暴怒地一拥而上。   变化太快太突然,这些人被激怒得快疯了。   “不……许……”老魔厉叫,可是压不下呐喊声。   “铮铮铮……”冲得最快的几个人,就在混乱中与杨琼瑶发生接触。   有人倒下,有人加入……   暴乱中,杨琼瑶的左背腰和左胯出现血迹,她陷入人海中,已失去纵横游走的机会,挡 不住蜂涌而至的人潮,眼看要死在刀剑聚合下。一声长啸发自屋顶,危急中人影从天而降。   “璇玑逆转,阴阳合仪!”震耳的嗓音,压下了一切暴乱的声浪。   刀光雷电下劈,劈入人丛立即八方分张,风雷声大作,溅起漫天血雨。   刀,才是决死的利器,尤其在人群混战中,刀就有荡决的功能,可以迅速从人体中滑 脱,可以把人砍飞,左荡右决杀出一条生路来。直锋的剑,砍在人体内想拔出还真不是易 事。   在绝望的生死关头中,这两句话有如春雷惊蛰。   天罡七星前璇玑后玉衡,在天体的运行中,以紫微星为轴心,永远是自左至右前后相随 旋转。这两句话的意思,是要她采用反旋逆转的方式跟随,由她主宰动向,前后相随变为前 锋转任后卫,正变为反,再猛然聚合形成反轴心运动遂行攻击。这就变成柔劲打前锋,不需 强攻,仅需将挡路的兵刃引偏,后面强猛的钢刀超越切入,行雷霆一击。她如获神助,从狂 泻的刀光中抢出,伸剑轻搭劈来的一刀,后面的刀光已一掠而过,前面用刀攻击她的人,脑 袋突然向下掉落。风卷残云,眨眼间断头折足的人撒了一地。   一刀一剑所经处轰雷掣电,波开浪裂,向老魔和伏魔剑客一群人冲去,真像猛虎扑向群 羊。惨烈的搏杀为期甚暂,老魔竟没能及时参予,突如其来的眩目暴乱,震惊中胆气沉落。   第一个转身逃命的人是伏魔剑客,看清从天而降的人是文斌,一个杨琼瑶已经令人战 栗,再加上一个更强悍的天魁,再不走可就走不了啦!后面那栋房舍的门是大开的,逃的人 一涌而入。   老魔怎敢再逞强?三两闪便消失在屋角。   “不可穷追!”文斌急叫。   “我非捉住他不可……”杨琼瑶尖叫着飞跃而进,毫无顾忌地冲入黑暗的大门内。   文斌怎能不跟入?一把没拉住姑娘的肩膀,只好顺势跟入,身后砰然一声大震,大门闭 上了。屋外灯火明亮,全院通明,屋内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门户重叠不辨东南西北。   窗都是双层的,外面的雨帘放下,外面的灯火透不进来。   杨琼瑶追得太急,砰一声撞在一面墙壁上,撞得眼冒金星,几乎反弹倒地。   脚步声传自黑暗的角落,随即死一般的静。   她扭头摸索,绕出壁角总算看到了门,门外火光透入,原来是文斌转身把闭上的门打破 了,引入光线,才能看清门内的景况。“你干什么?”文斌拉住了她。   “出去取灯笼。”她仍要向外冲。   “也好。”文斌放了她,抢先出门。   稍一耽误,屋内的声息完全消失了。   房舍甚多,重门叠户,没有灯火在内走动,肯定会找不到门户,甚至会碰破头,或者陷 入机关。她就是追得太急,撞上壁吃足了苦头。   两个各提了一盏灯笼,快速地搜寻人踪。   可是,不但没有人踪,连一只小猫也没有,房舍小厅家具摆设甚多,但不可能有人藏 匿。   两人重新外出,到了另一座更宽些的院子,四周毫无声息,鬼影俱无,所有的灯笼仍然 明亮,整座大院一览无遗,连狗也不见了,成了光亮耀目的废墟。“不可能没有人。”她感 到极度不安,失去伏魔剑客的踪迹,绝望的感觉爬上心头:“我要放火,他一定躲在某一栋 房舍的密室里。”“放火没有用,我们也不能放火。”文斌急急阻止:“人一定躲在地窟 里,火对地窟无效,也许有地道通向院外,他们从地道逃走了。”“我一定要找到那畜 牲。”她咬牙切齿,重新进屋寻找地窟或地道秘门。   “天亮再找好不好?”文斌跟在她身后苦笑。   到底有多少间房舍,无法估计,两个人在夜间,那能搜遍每一角落?天亮之后找就容易 多多,密门密室的痕迹夜间不易发现。如果设有机关削器,那就更为危险。“我……罢 了!”她颓然叹息:“如果他们从地道逃出山林,恐怕永远追不上他的。”   如果那些人不走官道,没有既定的目标投奔,往山林僻野匿伏,怎么追?   “他逃不掉故,我会追他追到天尽头。我负责追踪他这条线索,他涉嫌最大。”   “哦!他涉什么嫌你并无确证,活剥了他他也不招,你怎能空口无凭说他与天网的内奸 有关?”“我们先找地方歇息,明早再找线索。只要把他弄到手,一定可以逼出线索来。” 文斌领先进入一座颇为宽厨的房间,有床有衾寝具俱全:“后面一定有内间,你先洗漱,我 四处走走。”“不必了。”她显得心情沮丧:“在床角倚壁靠一靠,我还撑得住。”   “你需要充足的休息和睡眠,不然精力难复。听话,好好歇息,我得留意这附近的动 静。”“不会有动静了,人都走光啦!”她将灯笼插在床头,瞥了大床一眼,摇摇头:“这 房间好像不是内室,衾席都有霉味。”“甚至没有人味,不像有人居住。奇怪,这里到底是 什么地方?主人与伏魔剑客有何关系?“主人自称是九州天魔。”   “哎呀!”文斌突然惊呼。   “怎么啦?”   “庄院小径三岔路口的灯柱。”   “好像是旗斗。”   “不,应该称为信号华表。要传达信号时,白昼用五色旗,夜间用五色灯。也称天灯 台,必要时,可升上那种三尺径六尺长的天灯,普通庙宇用来敬神,秘会组合则用作紧急召 集的信号。”“你是说……”   “这里是酆都会的山门,九州天魔可能是酆都会的会主。平时山门仅住了几个人,每年 三月三秘密聚会。那根华表是传达信号的天灯柱,某种灯号旗号,召集某一堂的人。会设有 十堂,影射地府十王。二十年来,江湖朋友仅知道有这么一个神秘的会名,而不知该会有些 什么人,山门又在何外,虽然难免有些消息传出,但也仅限于风闻。”“那……那你怎么认 为他可能是该会的会主?”   “是从这些人的行动猜测的,他是发令人,没错吧?天网曾经调查过这个会,没有结 果,寿州的幽冥教,很可能与这个会有某些协议或默契,也可能是这个会的外围组织。可 是……”“可是什么?”   “夜袭桑家大院,摧毁幽冥教劫掠五爪蛟库藏的人,可以认定是伏魔剑客的党羽所为, 这混蛋又逃来这里安顿,那么,三者之间的关系真复杂得令人莫测高深。”“你无法证明这 里是酆都会的山门,也无法证明老魔是该会的会主。正如你不能证明伏魔剑客,是劫掠桑家 大院那些人的党羽,同样令人难以信服,他们却可以一口否认让你哑口无言。”“当然这是 我的猜测,无法求证。但如果猜对了,这里可能真的成了废墟,人都逃掉啦!这里只是象征 式的山门所在地,实际上的密窟决不会在这附近,象征式的山门随时可以放弃,风声一松又 可返回,屋内各处不可能遗留下证据,来查的人也会认为查错了地方。你歇息,我仍有点不 放心,得四处看看。”她真感到疲累,心情也不佳,往床头一靠,深深叹息闭上眼养神。   她一定要在这五六天内,和伏魔剑客决定生死存亡。   她需要时间,要和生与死竞赛。   文斌的及时出现,她的心情更复杂了,也感到身心俱疲,亟需歇息,靠在床头胡思乱 想,一阵倦意袭来,朦朦胧胧地睡着了。意识中,文斌在房外查看,必定就在附近走动,房 舍中已经人去屋空,她已获安全保障。   她却没想到,如果真有危险,就算文斌站在她身边,也无法保证她是安全的。   她不可能睡熟,凌乱的片断梦境纠缠着她,突然一声暴响,她猛然惊醒跳起来。   本来已经打开的房门,外面多了一道铁栅。   是那种方格铸成的重栅,方格仅八寸见方,人是绝对不可能钻出的,格子粗如鸭卵,宝 刀宝剑也不易砍毁。糟了,她这才发现房没有窗,青砖墙厚度超过一尺,上面的高度有两 丈,难怪在外面看,所有的房屋高度,皆比一般的民宅高一倍。上面居然有承尘,而且是一 排碗粗的木头并架的,要想跳上去打破这种特制承尘,谈何容易?“长虹!”她拍打着铁 栅,向外面黑暗的南道大叫。   回声嗡嗡,听不到其他声息。   铁栅是从地下升上来的,而非下降或旁移,双手拼全力推摇,丝纹不动,可知极为沉重 坚牢。“长……虹……”她狂呼,绝望的感觉爬上心头。   文斌可能也遭到不幸了,希望已绝。   她终于想到,这种房间是囚禁人的,安顿在内的人,随叫皆可能被主人加以囚禁。许久 没有人住宿,难怪床衾的霉气甚浓。“完了!”她绝望地想,再定下心观察敲打墙壁,试图 找到出路,也许可以找出薄弱的所在,用剑撬坏墙壁,或许可以撬出一个洞孔钻出去。□□ □□□□文斌的确碰上了困难,真不该在险恶的房舍中乱跑的。   房外的甬道向两侧伸展,他记得是从左面进来的,左面是一座小厅,毫无异处,因此他 举着灯笼向右走。经过另一间房,推开门向内扫了一眼,看不出可疑征候,是同一型式的住 宿房间。   再往前走是一道门,门上了锁,另一边可能有门闩。上锁表示这一边是外,另一边是 内;也表示禁止内面的人外出,内面不可能上闩加插。门环不大,锁也是四两弯月扣锁,是 防止自己人乱走的设备,属于象征性的禁制。   他扭断一只门环,锁失去作用推开门先用灯笼伸入察看。   又是一座小厅,设备简朴,可能是住宿的人,在这里活动交际的场所。   他迈步入厅,寻找通路门户,仅检查了右面的墙壁,身后异响人耳,猛然警觉地转身回 顾。不妙,外面有一道墙,正自左至右滑动。   他心中一懔,不假思索冲出,伸手想将墙扳住或抵住,却慢了一步,墙砰然一声闭上 了。   手用不上就用脚,起脚猛踹,噗一声闷响,被震退了两步。   不是墙,而是铁叶壁,绘上了砖砌的图形,其实不是砖墙,坚牢沉重,得用千斤巨锤才 能对付得了。没有其他出路,他被困死在小厅内了。   仔细检查一周,敲敲打打毫不激动。激动解决不了问题,他必须利用智慧找出一条生路 来。还不算太糟,他有一把狭锋单刀。这种刀与单刀不同,刀身背厚刀尖特别锐,刀身狭刃 几乎像锐三角剃刀,可以作锲用,用来撬砖颇为顺手。普通的阔头大肚单刀,撬砖一撬即 断。最管用的是斧和锤,刀不是撬墙的好工具。   “好吧!不妨扮一次鼠窃。”他挂妥灯笼,开始用劲撬砖:“我不信里面另有裹铁复 壁。”鼠窃最喜欢青砖墙,讨厌土建的泥墙。   挖泥墙要一分一分挖,挖砖墙是一块一块挖。   双层厚砖墙虽然撬挖不易,困难加几倍,但有工具劲道够,挖通不难。只要能弄碎一块 挖出,其他就容易撬松了。刀不可能把第一块砖打碎,必须先用刀尖一小块一小块凿开。   他力贯刀尖,双手运劲慢慢地向第一块砖进攻。   没有人防守的地方,他有充裕的时间工作。   月华曹娇豁出去了,她必须跟游神到武昌,指认出花红买凶手行杀王吏目的的金主,毕 竟比弄成残废抬走好得多,何况前往武昌日子长着呢!沿途她仍有机会脱身,所以不加反 抗。游神的脚程快,一股劲催她快走,脸色逐渐冷森,以后很可能用拳打脚踢赶她全力奔 跑。   后面,两男两女也跟来了,以相等的速度,保持相距百步距离。   游神早就发现有人紧跟不舍,但不加理会。   一阵好赶,赶得浑身大汗。   未牌左右,路旁的小村在望,村民聚集在村口指指点点,相距百十步,仍可看出村民惊 惶的神色。两里外岗上的林木顶端浓烟冲霄,一看便知道是失火,却没有草木的灰烟落,可 知不是山林失火,山林失火村民不会仍在村中聚集,应该上山救火。“去看看。”游神向小 村一指,表示要她走在前面。   后面,一男两女也跟着往小村走,中年人独自走在前面,一男两女落后二三十步紧锲不 舍。看到他们带了剑,村民大感恐慌。   “喂!是怎么一回事。”游神拦住了一个惊惶走避的村民,态度相当和蔼。   “岗后面的淮南别庄失火,有许多携有刀剑的人四散奔逃。事情是这样发生的……”村 民胆气恢复了。这位村民其实所知有限,唯一可疑的事,是有一个貌丑的带剑小伙子,在这 里买食物午膳,问这一带的情形,知道岗东面有一座淮南别庄。之后小伙子走了,有人看到 是从岗尾进去的,之后便看到淮南别庄起火,有带有刀剑的人奔逃,如此而已。村民不敢前 往救人,淮南别庄的吕大爷不好说话。   问不出所以然,游神催促月华曹娇动身。   经过中年人身旁,中年人突然拦住去路。   “尊驾跟了老半天,不知有何指教?”游神拉了月华曹娇退至一旁,态度有点冷森。   “老弟台真是天网的游神?”中年人笑问。   “不错。”   “老弟与天魁是否有联系?”   “没有,预定分途尽快赶往武昌找确证。前辈……”   “天魁身边,有一位女扮男装的小姑娘,身上除了一把剑之外,身无长物。”   “哦!那是天魁的朋友,姓杨。前辈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他们也知道。”中年人指指不远处的一男两女:“他们是天魁的朋友。我见 过杨姑娘,她独自追踪伏魔剑客。如果我所料不差,村民口中所说的丑小哥,就是杨姑娘, 天魁没追上她,她在这里发生了意外。咱们去看看,如何?”“这……”游神意似不信。   “在下飞虎鲁飞。”中年人通名号:“那位年轻人姓唐,和他的妻子,是鲁某的晚辈。 小姑娘姓包,唐贤侄的师妹。”“鲁前辈才是真正的侠义道名宿,失敬失敬。”游神冷森的 神情一扫而空,郑重地行礼:“诸位……”“昨晚天魁是从我家离开,带了杨姑娘的包裹匆 匆追赶杨姑娘,不知为何没赶上。”年轻人是夺魄天君的儿子,过来相见:“兄弟唐仲,与 天魁有过命交情。杨姑娘在这里出了意外,我们必须去查明底细。”“是我自告奋勇,带他 们出来见世面的,也意在助天魁一臂之力。有关伏魔剑客的底蕴,唐贤侄的老爹,已向天魁 透露了不少,恐怕另有更秘密的内情,我打算找到天魁之后,助他去某一处地方找确证。” “好,前辈仗义相助,深感盛情,咱们走。”游神欣然说。   “火场一定还有人在。”飞虎鲁飞领先便走:“淮南别庄,听庄名便知不是好路数。”   共捉住七名返回看风色的盗伙,查明淮南别庄遭劫的经过,众人立即动身向南赶。   伏魔剑客沿途找人协助,居然找强盗助拳,杨姑娘单人独剑穷追,如果天魁来不及赶上 去会合,很可能受到明与暗的算计,后果严重。月华曹娇心中叫苦,真是见了鬼啦!鬼撞墙 似的拼命逃,以为可以摆脱各方的追逐,折向南下远离风暴中心,让各方的人在东西两路奔 忙。结果,反而一头重新撞入暴风圈里,不但被游神所控制,而且即将接近天魁、伏魔剑 客,甚至各地的牛鬼蛇神,这些人全在张开双手等候她,欢迎她,真是刚离虎口,反进了狼 窝。她像落在八爪蜘蛛的爪中,被游神飞虎五个人所控制,逼着她冒着烈日飞赶,毫无逃走 的机会。似乎不论是哪一方的人,都不会放过她,前途茫茫凶多吉少,她沿着到达武昌的机 会不多。她不想死,必须死中求生,必须制造机会脱身,愈往前走机会愈少。   负责看守她的人,已换了包琴韵姑娘。这位小姑娘似乎漂亮而少心机,对她的态度也相 当和善。“你是天网的人吗?”她一面快步急走,一面向并肩而行的包琴韵问。   “不是。”包姑娘坦然回答:“天网不需要成名人物参予,有名气的人目标太大。”   “你是有名气的人吗?”   “可以说小有名气,当然比不上你江湖双娇名头响亮。你在武昌为了一千两银子花红, 刺杀天网的人,就是因为名气不小,被人一眼就看穿身分。花重金雇你们行刺的人,犯了致 命的错误。”“哦!我在江湖认识不少人,怎么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你的绰号叫什么?”   先了解对方的底细,便可在用谋上策划行动大计。   她却不知在夺魄天君处,在神智失去控制下,招了许多连她自己也忘了的琐事,根底已 完全暴露。因此面对唐仲夫妇与包姑娘,她是完全陌生的。迄今为止,她完全不知道那晚遇 上鬼怪之后,以迄天亮苏醒期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那段记忆完全空白。如果她知道在 她吐露真情底细时,包姑娘也在场,便不敢在包姑娘身上,打脱身的妙主意了。“不要在我 身上枉费心机。”包姑娘坦然指出她的阴谋:“就算你知道我是谁,也对付不了我。知已知 彼百战百胜不是万灵丹,知道我之后,你心中更为发虚,想一下子摆平我溜之大吉,那是不 可能的事。”“你……”   “你给我记住。”包姑娘说话一团和气,说的话却充满危机:“一旦你暴露逃走的意图 或行动,我会毫不迟疑,先发制人弄断你一双粉腿,雇强壮的乡民抬着你走。或者制你的经 脉,在心经和肺经下手。定时制经脉十之七八靠不住,生理上的变化,会影响所制经脉产生 变异,稍有变化便失去定时的功效,从此经脉不会复元,成为终身之患,或者立即死亡。你 要我制你的经脉吗?我在这方面下过苦功,至于是否真的灵光管用,就无法保证了,因为我 还没真正制过活人,只在理论上不断参修,灵与不灵,还待求证。”“你这岂不是废话 吗?”她心中一凉,这小丫头外柔内刚,她对付不了:“你最好不要在我身上试验制经术, 我怕你这种没有经验的生手,我认了命,不会打逃走的主意。拜托你不要经常笑眯眯瞅着 我,随时准备向我的经脉下手,以试验你的所学。你会把我的任何举动,解释为意图逃走而 先下手为强。”包姑娘正扭头盯着她,目光在胸口和手臂内侧瞟来瞟去,那是手少阴心经所 经处,以及手厥阴心包络经的范围,似乎随时皆可能伸出于指,点向其中的某一穴道。“你 知道就好。”包姑娘似笑非笑:“你的乳房太过饱满,左乳外侧的天池穴,有一颗豆大朱砂 痣,恰好长在穴上,下指制穴可能因肉多而滑动,弄不好连带毁了手足厥阴少阳,那就灾情 惨重了。”“你……怀怎么知……知道我……我那颗痣……”她像是见了鬼,喉咙像被鬼掐 住了:“你……你是……是……”“我有透视眼。”包姑娘恶作剧地手伸向她的胸腹交界 处:“你这里的建里穴旁,也有个小斑……”“你……你离开我远一点……”她失魂似的尖 叫,腿下加快向前飞奔。   她完全失去逃走的欲望。   这小丫头可怕极了,见面仅半天工夫,竟然把她身上每一寸部位皆看清了,这怎么可 能?天下间哪有所谓透视眼?那只有传说中的神仙才有,她碰上了神仙,真走运。神仙对她 这种作恶多端的人,是不会仁慈的。从此,她对游神这几个人,怀有深深的恐惧。在一座小 村晚膳,向村民仔细打听,果然打听出伏魔剑客那些人,是未牌左右匆匆经过的。仅挟了一 把剑的小后生,则晚了两刻时辰。   众人一商量,决定连夜南下,希望能赶快跟上,也希望早些赶到六安州。飞虎在六安州 有朋友,可以帮助他们穷搜那些人的踪迹。杨琼瑶脱困的心念虽然强烈,但却无法可施,她 的剑派不上用场,也没想到用剑破壁。   她将床拆了,做了可挡住房门的盾牌,至少那些人想利用栅格子空隙,用暗器向房内攻 击伤不了她。躲在门侧反而不安全,对方可能手伸入向侧方发射暗器。   听到脚步声看到明亮的火光,她心中一紧,妖魔们要来对付她了,她已经是入阱之虎。   同时,这也表示文斌不在,可能已遭到不幸了,令她心中大痛。   门外出现了不少人,其中有九州天魔,有伏魔剑客,灯光明亮,隔着门栅看得真切。   “这个小女人不能给你。”九州天魔向伏魔剑客沉声说:“老夫不管你和她有何不解之 仇,不管你要她的目的何在。她胆敢杀入老夫的山门,杀掉老夫的得力臂膀,老夫要她生死 两难,追出他的根底,除绝她的家小与师门的人,向江湖示威,冒犯了酆都会,这就是下 场。”“老前辈,何必呢?她只有四五天可活,生死两难她不会在乎的。”   “她只有四五无可活?为何?”   “她被一种毒药所制。”   “毒药?”九州天魔眼神一变:“你说过,她曾经是你的朋友,你用毒控制朋友?”   “朋友对你不利,必须断然处置,以免后患,有什么不对吗?老前辈,道义不值半文 钱。”“你是个霸才。”九州天魔冷冷地说:“可惜老夫不能用你这种人。本会二十年来, 自己培植人才。你年轻,有一天你会和老夫发生利害冲突。早一天了解你的性格,老夫就多 一分胜算。”“在下不会与贵会发生利害冲突,彼此发展的方向不同。”   “但愿如此。你也打算组什么会?”   “不,组会目标太大,早晚会受到官方的注意。以价值数千金的珍室,换这个小女人, 老前辈可否考虑?”伏魔剑客回避着魔的探索,拉回主题:“值得的,是吗?”“你给她服 的是什么毒药?”   “定时丹。是江湖客顾大同老兄的毒药,顾老兄目下在寿州养伤,很可能到河南去 了。”   他已看出老魔不怀好意,很可能逼他要解药,机警地把责任往江湖客身上推。   “你没有解药?”   “那怎么可能?顾者兄把解药视同拱璧,怎肯轻易付人?据我所知,他身上所携带的解 药为数有限,除非万不得已,不会使用解药,宁可让中毒的人死掉,不愿浪费。”“你真要 这个小女人?”   “是的。”   “为何?你说过她活不了几天。”   “在下要从她身上,逼她交出所练的奇功秘学。”   “她同来的人,武功更高明。”   “老前辈如果肯把那人交给我,酬礼加倍,如何?”   得陇望蜀,能把文斌弄到手,价值比杨姑娘更高。   “那你得等几天。”老魔意动。   “要等几天?”   “对,等几天,等他饿昏了动弹不得,再挖开墙进去把他拖出来。”   “要挖开墙?”   “不知何故,封闭的墙被卡死了,可能许久不曾使用,藏在夹墙内的绞盘锈坏无法转 动,门已闭死,想施放薰烟薰昏也势不可能。”老魔对文斌怀有甚深的恐惧,神色流露出俱 意:“在他昏迷之前,老夫不打算破壁对付他,犯不着冒死伤几个人的风险,反正他支持不 了多久,三天无水,他一定会崩溃的。”“好,在下等三天。这个小女人……”   “等老夫把她薰昏,拖出来之后再说。原则上老夫答应交换,但必须先看你的珍宝,是 否值得交换。”“保证值得,老前辈,你不会后悔的,我保证。”   “但愿如此。来人哪!用狼烟薰。”   来了五六名大汉,从竹篓内取出经过处理的干狼粪,堆积在栅前。   杨琼瑶早有准备,将竖立的床推前,先把房门关上,再用床贴住顶牢。   可是,只能阻止大部份狼烟透入,小部份仍然缓缓从缝隙中渗进,辛辣腥臭的狼烟渐 浓。   撕衣袂做口罩,支持不了多久的。   “老前辈,你这里的山门机关设备,实在非常简陋、不便、差劲。”她听到门外传入伏 魔剑客的隐约语音,仍可分辨字句。“我这里的设备,是用来对付可能有异谋的叛徒的,对 内而不需对外,不在精巧上着眼。平时驻守的人不多,无法照料精巧的设备。你看,那道滑 墙就出了毛病变成死墙了。”她感到诧异,门内快要布满狼烟,门外的烟必定浓好几倍,恐 怕整条走道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为何这些人仍在门外谈笑自若?她无法看到门外的情景, 也不知道外面的走道,通风非常良好,风向是直流的,人站在上风,不会受到浓烟波及。她 与文斌并没仔细留意走路道的格局,囚房的设计,事先就以施放薰烟功能而建造的。   “原来如此,难怪比我家严防外敌的设计,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家有本山门的高大房舍,每座屋势比城堡的坚固建设吗?”   “有过之而无不及。任何人踏入本庄,将发觉外面看像金城汤池,里面寸寸生险,机关 启动,每一处皆是致命险境,也许能进来,想活着出去难比登天。”“哦!有那么一座了不 起的庄?”   “不骗你,确是可称天下第一庄。”   “在何处?”   “在……在某一处外人无认得悉的地方。”伏魔剑客几乎在得意中失言,总算猛然醒悟 及时改正。“你在吹牛。”老魔嗤之以鼻:“既然外人无从得悉,怎能称天下第一庄?是家 天下吗?”“我是说,设备可称天下第一,而非名头天下第一。老实说,本庄不希望让外人 知道底蕴,所有的设备,目的在于以防万一,最好千年万载没有人知道本庄别有洞天,其中 奢华的享受,不是给外人看的。一旦被外人知道,难免受到觊觎,天下间没有攻不破的金城 汤池,不为人知才能高枕无忧。贵山门如果在这里活动频繁,绝对不可能保持二十年没有外 敌入侵。贵会的人甚少在这里进出,所以才没引起外人的注意。”“入侵的人来了又能怎 样?这里本来就是随时可以放弃的疑窟,把所有房舍拆了,保证找不到一两银子。地底秘室 没积下多少粮食,想占住久住能支撑多久?”风从左向右吹,风量不大,但足够流畅,浓烟 不会向上风飘散。   门外有二十余人之多,皆站在上风处,面向着下风,注视着堆放在栅外的狼粪堆,火焰 甚小,闷烧才能产生大量浓烟,走道中热流也不会向上风扩散。所有的人,皆没留意身后的 景况,更不知道后面多出一个人。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二十七章 狭路逢仇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二十七章 狭路逢仇   酆都会留在山门的人,本来就不多,人一分散,更不易看到行走的人活动。   伏魔剑客也只有四个人,跟在老虎身边走动,其他的人,皆安顿在其他地方,也许仍然 留在地窟里。多出的人是文斌,手中的狭锋单刀,刀尖近尺已经变形,不能当利器使用了。   他像幽灵般出现在人群后,无声无息接近第一个人。   妙极了,这人所佩的也是狭锋单刀。   放下钝了的刀,一手扣住那人的左肩,右手食中二指,点在那人的玉枕穴上,用的是五 种手法中,最可怕的死字诀手法,一点即死,不会昏不会哑。他已恨上心头,下手极重一击 致命。将人轻扶至一侧,首先便接收刀。   刀尖徐推,从第二人的右耳后藏血穴锲入,锋尖直透卢骨,左手将人抓住向后拖倒。   刀尖再吐,贯入第三个人的八椎背肋骨缝,向左一扳,便割开心房。   这人浑身一震,惊动了身侧的同伴。   一声狂笑,刀光猛然狂掠,风雷乍作,两丈宽的走道,全被闪烁的刀光所封锁,无情地 砍劈分裂人体,直射的刀光则贯入人体将人挑飞。“啊……呃……”惨叫声惊心动魄,洒了 一天血雨,断肢残骸散了一地。   变生仓卒,眨眼间,二十余个人死掉一半。   伏魔剑客扭头看到眩目的飞腾刀光,胆都快要吓破了,不用分辨细察,便已知道来人是 谁了,惊叫一声,冲入浓烟布密的走道那一端,冒烟飞遁。狼烟的毒性有限,短期间屏住呼 吸,或者用衣袖掩住口鼻,伤害将减少至最低限。   九州天魔也不笨,三两窜便消失在浓烟里。   不能追人,必须救人优先,拾取刀剑拨散尚在闷燃的狼粪,在墙两侧寻找开启铁栅的机 捩。“琼瑶,你不要紧吧?”文斌一面用刀敲击墙壁,一面关切地向栅内察看:“我在找机 捩,不要怕。”“伏魔剑客那畜牲呢?”她拉开房门,眼泪鼻涕滂沱,就栅孔猛吸新鲜空 气,眼前难以辩物。“被那胆小鬼逃掉了。”   “快去追,长虹,不要管我,一定要捉住他,或者毙了他。”她一面拭脸,一面急切地 大叫。“先不必管他,他逃不掉的。”文斌可没有她急切,救人第一。   “不,一定……”   文斌已经转入那座空小厅,不理会她的叫喊。   果然被料中了,机捩设在小厅的墙面,外面有一座小橱掩住,是两座尺半径轮座。   原来是用两固两悬滑轮,用绞轮将栅拉上的,绞绳设在墙内,而非从地下顶升的,可知 他俩在囚房走道活动时,已有人潜伏在小厅候机动手脚。将栅沉回地下,她飞奔出室向外 冲。   “一定要追上那畜牲!”她不管文斌是否反对,拔剑在手奔向屋外。   “人都逃光了。”文斌不安地跟在她身后劝解:“琼瑶,你没有必要穷追那混蛋,可知 道穷追的凶险吗?今后我决不让你离开我身边,捉他宰他是我的事。答应我,不要一有消息 就迳自穷追,有我在身边一起行动,两个人可以发挥十个人的威力。”“长虹,我无权请你 和我一起行动……”   “你说什么?”文斌抢出两步,一把抓往她的左肩,声色俱厉:“你……你竟说这种 话……”“长虹。”她转身投入文斌怀中,心碎地饮泣。   如果她死了,又何必拖累文斌?她怎能向文斌说,她中了定时丹,还有四五天可活?   伏魔剑客把解药给她的机会,她知道微乎其微,那恶贼失败得很惨,必定将她看成恨比 夭高的仇敌,仍有逃窜或反击的能力,怎肯把解药给她?除非她能向那恶贼哀求乞命,她宁 可死!   再就是她曾经听到,那恶贼与九州夭魔的谈话,恶贼把下毒的责任推给江湖客,江湖客 才有解药。江湖客不知逃到何处去了,到何处去找?她可说万念俱灭,唯一的念头是追上那 恶贼,与那恶贼同归于尽。文斌离开她,是为了不希望她卷人这场血腥事故中,不希望她的 家天马牧场卷入漩涡,以免后患无穷。她知道必死,也不希望拖累文斌,穷追紧蹑搏杀极为 凶险,她必须独力承当。   她岂能真的割舍?投入文斌怀中心碎地饮泣。   “好了好了,我陪你追,但必须量力而为谨慎从事,乱了方寸那就找不到他了。”文斌 抬起她的脸庞,用衣袖替她拭泪,她的脸已成了大花脸:“不,我说错了,应该说,你陪我 追,那混蛋是我的最重要目标,我一定要把他弄到手,”“天啊!谁知道那畜牲往何处逃走 了?”她不得不强打精神,压下心中的伤感:“我知道庄外全是山林,到处都可以窜逃藏 匿……”“我敢打赌,他一定认为我们会追入山林。”   “你的意思……”   “他们十之九会欢天喜地,逃出官道连夜狂奔,让我们搜捕此地的主人,再追入山林向 东南摸索。天一亮,他们便在六安州逍遥自在了。”“这……”她有点不信。   “这混蛋如果志在逃匿,在洛河镇就可以逃入荒野沼泽龟缩,安全得很,为何要回寿州 向南飞逃?必定有必须南逃的原因。沿途绕道是疑兵之计,走了狗运一而再获得外力相助, 暂时获得安全,也一而再葬送了许多爪牙和无辜卷入的人。但最终的目的,仍是向南逃,原 因何在,须把他弄到手就知道了。”“你的意思是沿官道追?”   “对,希望我料中他的行动。”   “那就走,分秒必争。”她立即举步。   “你真急于要他的命呢!走!”   没有人出面拦截,任由他俩扬长而去。   寿州至六安州全程约两百里,像这些经常打熬筋骨,在江湖闯荡奔波的武林高手来说, 如果志在用快脚程赶路,一天赶到两头见日,可说绰绰有余。志在奔逃的人,半天就够了。 沿途如果有意外耽搁,那就无法估计何时可以抵达了。   伏魔剑客这群漏网之鱼,昼间在淮南别庄耽搁,夜间又在九州天魔的山门逗留,前后不 知耽搁了多少时间,因此虽然奔逃了一昼夜,这两百里路仍不曾走完。现在,仅剩下九男一 女十个人。   文斌破壁出困,猝然发起了猛烈的攻击,那时伏魔剑客带了四个人,与九州天魔为了换 取杨姑娘的事讨价还价。文斌在眨眼间杀掉一半人,其中有伏魔剑客两个走避不及的同伴。 人愈来愈少,胆气也愈来愈弱,逃命的心念更为迫切,被追杀得个个胆落魂飞。   真被文斌料中了,十个人不向山林逃,不再理会九州天魔山门的存亡,利用老魔挡灾, 越野逃出官道,披星戴月南奔。他们以为,老魔岂肯甘心山门被毁?势将集合爪牙和文斌拼 命,决不是短期间所能解决的。即使老魔失败,文斌也必定在那附近的山林追搜,至少得等 到夭亮,再详细在各处搜寻。   那时,他们早该到达六安州了。   破晓时分,官道仍然空荡荡鬼影俱无,曙光朦胧,见界可远及里外,但两旁的行道树枝 浓叶茂,除非人在官道中间行走,不然接近至百步左右,才能看到在路侧行走的人。“无快 亮了,得抄小道走。”走在中段的一名大汉有点上气不接下气:“道上如果有旅客,或者有 村落,咱们的行踪便暴露了,抄小径最为安全。”“抄小径?馊主意。”另一人嗤之以鼻: “所谓小径,必定在众多村镇间绕来绕去,甚至会南辕北辙,不知身在何处。人生地不熟, 你能走小径?”“那……你又有何好主意?”   “先找地方躲一躲,昼伏夜行最安全。”   两人的话,是说给伏魔剑客听的,因为他们觉得,伏魔剑客有继续走官道的意思。   “你们少废话。”走在前面的伏魔剑客大为不满,扭头不悦地说:“你们的意见真多, 似乎每个人都有道理,结果因为采纳你们的意见,现在还没脱险境。”“少庄主又有何打 算?”另一人忍不住提出质问。   “加快些,前面该是六安城了。”伏魔剑客脚下一紧,埋头赶路。   “老天爷!还要赶?我快要走不动了。”   有人埋怨:“天杀的!那两个狗男女把咱们追惨了,他们如果追来,我……我宁可和他 们拼了。”“那你就留下来和他们拼好了。”另一同伴说风凉话。   “闭嘴……”那人恼羞成怒。   说气话是一回事,谁真敢留下拼命?淮南别庄有那么多强盗,九州天魔有那么多爪牙, 结果如何?十个人恐怕还不够文斌三五下切割,怎么拼?前面里外,路右出现朦胧的灯光。   “前面有村落,咱们最好赶快通过,希望不要有早起的村民。”伏魔剑客大声叫:“快 两步。”原来是路旁的一座三家村,有灯光泄出的一家显然是小店,门外有棚,悬有酒旗 子。可能是赶早准备茶水食物,等候早行的旅客光顾。也可能昨晚有赶不上宿头的旅客,在 此借宿,一早起进食,准备动身上路,所以店门是大开的,有灯光泄出。距小店约三四十 步,走在前面的伏魔剑客,突然脚下一慢,打出警戒的手式。   店前的遮阳棚下,隐约可看到人影,不言不动,如不走近,是很难发现的,曙光朦胧, 人在棚内不言不动像幽灵,可以肯定是,决不会是小店的主人。共有六个人,高矮不等。再 接近十余步,伏魔剑客倏然拔剑出鞘。   众人火速整理背上的包裹,撤兵刃列阵戒备。   已可看清身形轮廓,没诸,全是携有刀剑的男女,露天四张食桌摆放着包裹。   “真是你们!”传来悦耳的熟悉语音:“你们反而落在后面。”   “月华曹娇。”伏魔剑客极感惊讶,胆气一壮:“你不是逃往凤阳吗?”   “和你一样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呀!”   “你那几位同伴是谁?”   六男女站在棚内,不易看清面貌。   “过来看看不就明白了。”   “你的口气不对。”伏魔剑客心中一紧。   月华曹娇如果没有文斌在身边,见了他哪敢大声说话?   “口气对不对无关宏旨,反正你非杀我不可,原因你心中明白,即使我哀求你饶命,你 也不会高抬贵手的。我以为你已经逃到六安城,怎么反而落在后面,真不幸,正所谓在数者 难逃。”“你胆子大起来了,在下倒要看看你又找来些什么杂碎,做你的护花使者。”伏魔 剑客冒火地慢慢向前接近,剑隐发龙吟。“他们不是护花使者,是你的死对头。”   “何不叫你那五位同伴出棚套交情?”   月华曹娇一直在棚口打交道,这时向侧移开两步。   “游神阁下。”月华曹娇欠身伸手,装腔作势请同伴出棚:“你要的人来了,不会再冒 充天魁吧?”“他早知道我是游神了,已没有冒充天魁的必要。”游神昂然出棚,迈出两步 刀即出鞘。   伏魔剑客大吃一惊,骇然止步不敢再进。   “你怎会在这里?”伏魔剑客意似不信:“在下不得不承认你们神通广大。”   “你以为我去追往西逃向河南的人?”游神冷冷一笑,逼近至丈内:“那是功曹的责 任,是否能追及那些蒙面人,消息传递不便,尚无所悉。阁下,那些蒙面人与你的关系极不 寻常,是吗?”“在下根本不认识那些人。”   “是吗?”   “你替天魁出头?”   “大概错不了。”   “在下与天魁的个人恩怨,与天网无关,天魁会和我了断,阁下为个人恩怨打出天网的 旗号出头,有辱天网的宗旨。不要逼我,你游神还无奈我们。”“你这混蛋比那些江湖泼棍 还不如,事到如今,还说这种没有担当的混帐话,你真无耻!”游神破口大骂,骂得刻毒: “我不急,反正你跑不掉。你还有几位债主要向你讨债,他们要求我做决斗的裁判,所以暂 且放过你,我的帐以后再和你算。你如果死了,我的帐落空讨不回,我认了。”棚内的人陆 续出来了,天色愈来愈明亮。   “你……们……”伏魔剑客大感惊讶。   并肩走近的是唐仲夫妇,然后是飞虎鲁飞。   那天逼迫夺魄夭君一家老少,飞虎并不在场,所以他认识唐仲夫妇,对飞虎并无印象。   最后出来的是包琴韵和月华曹娇。   月华曹娇居然手中有剑,她真有豁出去的气势。   她并不真的怕伏魔剑客,怕的是伏魔剑客人多势众。有文斌在身边时,她便对这个大剑 客不假辞色,现在她身边人手已足,因此胆气更壮,以往被煎迫的怨气,终于有机会发泄 了。十比六,伏魔剑客仍然占了优势。   天网天垣堂所指挥的四区十二组人员中,第一区三组的第一组是七天罡,实力最强。然 后是四大游神和五功曹,负责次级大小规模的制裁行动。这是说,游神和功曹的武功,不论 是个人或整体,皆比七天罡差一级。伏魔剑客怕定了七天罡,虽则七天罡仅剩下天魁一个 人,这唯一的天魁,已让伏魔剑客这些高手做噩梦了。但游神的声威并不怎么样,震撼的威 力也就差了一级,因此伏魔剑客面对游神,并没流露出恐惧神情。“腊月债,还得快。”唐 仲独自迈步出剑,脸上有刚毅沉静的表情,毫不激动,信心十足:“上次你人多势众,抖尽 了威风,用杀人放火手段行凶,几乎把我唐家搞了个烟消火灭。我唐家是江湖之豪,武林之 雄,所以要和你以江湖道义与武林规矩,公平决斗了断恩怨是非。你如果没有决斗的勇气, 可以委由爪牙出面挑冤担债。出来吧!唐某等你,等你送死!”“少吹牛了,阁下。”伏魔 剑客连夺魄天君也没放在眼下,哪在乎夺魄天君的儿子?神气地扬剑上前:“月华曹娇果然 是你们窝藏她的,在下是理直气壮的一方,你唐家那几手烂剑法,也敢和我决斗?你是活得 不耐烦了,一定是。”唐仲不受激,冷静地升剑立下门户。   包琴韵到了游神身侧,目光盯着佩了一把古色斑斓长剑中年人。   “游神,认识右首第二个人吗?佩的剑古色斑斓,眼中的光芒阴森可畏。”她向游神低 声说:“我对这个人有点面熟。”“我不认识所有的人。”游神说,瞥了那位中年人一眼: “这些人如果真是颇有侠名的人,天网是不会留意他们的。哦!你对这个人……”“那次在 嘉鱼,天魁替我订制的琴被夺走,我们便留意码头停泊的船只和可疑的人,发觉四海游龙的 人真多,所以忍下一口恶气认栽。其中有一艘船很少有人出舱,这个人曾经在舱面走动,所 以我对他颇有印象。对,就是他。”“会不会是四海游龙的人?或者这人的船,是秘密驶入 青龙湾的六艘船之一?”游神的虎目中,杀机怒涌。“我不敢断定。但……怎么这样巧?”   “你的意思……”   “四海游龙也算是侠义道英雄人物,与伏魔剑客有交情已无疑问。月华曹娇在九江,就 曾经发现伏魔剑客在四海游龙左近活动,他们装作各行其是,在一处地方互不见面。这个人 是不是与四海游龙相互策应,是不是也在青龙湾图谋七天罡?这三人不会是凑巧前后纠缠在 一起吧?”综合各方的所见所闻,加以过滤判断,找出脉络提纲挈领,真相便会逐渐发掘出 来浮上台面。以往单凭天魁一个人奔波,逐一追查线索,真无法理出头绪,能获得各方人士 相助,便可提早拨云见日。“最大的可疑问题,是这些人袭击七天罡的用意何在。侠义道人 士对七天罡推崇备至,七天罡甚至天网的人,对侠义道毫无威胁呀!这就是天魁不向这些人 积极施压的原因所在,只希望从他们身上找出线索来。再就是黄泉鬼魔那些邪魔外道,的确 不可能与四海游龙那些人联手。唔!真的可疑,你没看错人?”“不可能错,就是这个人, 曾经出现在嘉鱼码头的一艘船上,同时泊舟的船有四海游龙,有武林三凤的无双灵凤,有黄 泉鬼魔。青龙庄天罡执行任务,这些人的船皆在该段江面行驶。”“他娘的!我先把他弄到 手再说。”游神粗野咒骂:“一定可以把他的肮脏老根挖出来。”不等包琴韵有所表示,他 向斗场走了。   斗场中恶斗正如火如荼进行,伏魔剑客自以为了得,没把唐仲放在眼下,可是多次全力 以赴的猛烈攻击,皆被唐仲见招破招且乘隙反击,锐气逐渐减弱,百十招之后,攻势减少了 七成。唐仲也耗掉不少精力,短期间无法取得优势。   两人你来我往,在宽阔的官道中缠斗不休,金铁交鸣声逐渐减弱,剑光吞吐的速度也慢 下来了,短期间谁也无法获得压倒性优势,胜负难决。伏魔剑客的同伴,却急得焦躁不安, 再拖下去,天魁可能赶上来了,怎能不急?他们必须赶到六安州,大城市藏身容易,根本不 怕天魁敢在闹市行凶。在郊野偏僻小乡村,杀人放火不会有人干预。有人看出便宜,也因焦 急而误认时候已至。伏魔剑客可以缠住唐仲,而且仍有取胜的可能。目下的情势是九比五, 分配六个人对付游神与飞虎,另三人必可一举将三人女人摆平。   开始悄悄分配人手。佩了古剑的中年人,凶狠阴森的目光,投注在月华曹娇身上,像一 头狼潜藏在草上,盯着即可到口的老羊。游神一动,便吸引了三个人的注意,也开始前移, 气氛一紧。   “你。”游神向中年人一指,不理会徐徐接近的三个人:“我好像认识你,亮你的名 号,不要打月华曹娇的主意,她已在我游神的有效保护下。”“哼!你是决斗的仲裁 人……”中年人无意接受盘道。   “他两人势均力敌,在下只负责制止擅自加入的人,用不着每分每秒死盯着他们,我和 你们其他的人的帐,正好乘机算一算。寿州东行大道袭击在下的人中,好像没有你在场。你 贵姓?”“在下昨天从凤阳西行,在寿州投宿,晚上便碰上伏魔剑客贾老弟,他有了困难, 在下自告奋勇助他一臂之力,这是交情和道义,义不容辞。贾老弟为了月华妖女与天魁结 怨,事极平常,男人为女人而相争打破头,实在不需不死不休。贾老弟事先并不知道,那叫 于虹的人是天魁……”“我问你是谁,你贵姓?”游神声如沉雷,打断对方的话。   “在下姓许,许俊。你呢?”   “游神欧阳不非。你的绰号?”   “霸剑许俊,侠义道高手名宿中,有我的地位,与天网没有任何过节成见。你最好不要 像疯狗一样乱咬人,我霸剑一点也不在乎你这欺世盗名的游神……”语声未落,人如电火流 光猛扑不远处的月华曹娇。   同一瞬间,三支剑猛然冲上、吐出、三面聚合,风起雷发,向游神猝然发起猛烈的攻 击。   “去你娘的!”游神大骂,身形倏动,在三支剑将合未合的瞬间,刀气迸发似怒涛,强 烈的刀光划出两道闪烁的光弧,然后疾射丈外,扑向霸剑许俊的背影。月华曹娇一听霸剑许 俊亮出名号,骇然变色大感恐慌,霸剑许俊的名头声威,比伏魔剑客大得多,与这种人结怨 日后日子难过。仍在震惊中,突然看到电射而来的眩目剑光,想躲也来不及了,完全没有反 应的机会。   左肩一震,强劲的力道把她推倒在地。   一声金鸣强震,迸爆的剑气彻骨生寒。   是包琴韵救了她,生死间不容发。   人影急分,包姑娘斜震出丈外。霸剑也向左前方飘出八尺,剑上的劲道比包姑娘浑厚。   刀光一掠而过,慢了一刹那。霸剑如果不被震飘,这一刀可能断掉右臂。   惨号声惊心动魄,夹攻游神的三个人,有两个摔倒在地,发出濒死的哀号。   变化之快,有如电光石火,一接触便生死立判,与伏魔剑客和唐仲决斗的情形,形成强 烈的对比。“你跑不了!”游神大喝,扭身刀光似奔电,人刀俱至,扑向飞跃而遁的霸剑背 影,速度迅捷绝伦。霸剑逃的速度似乎更快些,两起落便到了小店的侧方空地,要从店后的 房屋窜走,遁入屋后的树林。单足点地正要第三次跃起,却惊叫一声摔倒在地。   左脚齐膝而折,摔倒理所当然。   是游神扔出的宝刀,像一个快速的光环,刀光一旋,削断了小腿,仍然向前飞旋,远出 三丈才跌落,可知扔势极为猛烈,真可以飞刀伤人于六七丈外,扔的技巧极为精熟,几乎可 以比美暗器。“我说过你跑不掉。”游神到了,一脚踢飞他的剑,拉脱了牙关,在双肩各劈 了一掌,才替他撕衣带绑住腿部止血。不远处一声长笑,飞虎一剑拍中一名大汉的耳门。大 汉是向南逃走的,剑把右耳轮拍裂了,一击即昏。其他的人,早已四散飞遁。伏魔剑客逃得 最快,逃至屋后钻林而走。   北面官道有人急步而来,已到了里外。   “天魁,快来追伏魔剑客。”包琴韵姑娘大叫。   是文斌和杨琼瑶,来晚了一步。   逃走了四另一女,十个人损失了一半。杀死了三个人霸剑许俊断了腿被擒。   另一名大汉耳门被剑拍中,飞虎的挥剑劲道收发有误稍重了些,大汉已成为白痴。   众人仍追出两里外,林深草茂无迹可寻,只好放弃另作打算,抬了霸剑急离现场,折入 一条小径,在树林中商量行动计划,首先便向霸剑问口供。“你们转向南逃,要逃向何 处?”游神对这些人为何往南逃百思莫解,所以要知道他们的去向和目的。“你不要多问, 在下与贾老弟会合仅一天半天,我什么都不知,知道我也不会说。”霸剑是江湖名人,英雄 气概可圈可点:“有什么绝手段逼供,尽管施展,我霸剑许俊不是贪生怕死的匹夫。”   “好,有种。”游神冷笑,折下一根树枝,开始点触创口:“你们有人分散向凤阳逃, 也有人向河南逃,甚至有人向北逃。你和伏魔剑客是主将,实在没有向南逃的必要,一定有 什么花招妙计,引咱们南追。”“哎……”霸剑痛得浑身发抖:“你这狗……杂种得意不了 多……多久的,哎……我的人会……呃……会将你化……骨扬……灰……呃……”霸剑终于 痛昏了,随即被弄醒。   “轮到我来问你,看你能支撑得了多久。”飞虎坐在一旁狞笑,手中也有一根树枝。   “除了要我死,你得不到什么。”霸剑的嗓音已经变了,变得虚弱无力,双目无神: “许某在江湖行道,出生入死见过大风大浪,对生死看得开……”“好了好了,我不想听你 自吹自擂,你在江湖行道,也的确小有侠名,一定对行脚所经州县行侠的事,看成可以傲世 的杰作,而非到处鬼混了。”“那是当然。”   “两个多月前,五月初八,你在湖广武昌府嘉鱼县,做了些什么傲世的、可资颂扬的事 呀?”“嘉鱼县?我……”   “你认识四海游龙龙天奇吧?”   “不认识……”   “也认识黄泉鬼魔,你船上还有些什么人?”飞虎一直不让他把话说完,急急逼问。   “我不听你胡说……”   “你在嘉鱼钓嘉鱼红烧呢,抑或清蒸?”   “我没到过嘉鱼。”   “五月初八你在何处”’“在……”   “在何处?”   “在南京。”他大叫。   “你的魂在南京,你的人却在嘉鱼的船上。这位小姑娘见过你,你也该见过她。”飞虎 指指站在一旁的包姑娘,示意要姑娘走近。“我为何该见过她?她是谁?”   “邪剑孤星包凌云的女儿。她一家在大吕琴社买琴,四海游龙强夺她的琴引起冲突。黄 泉鬼魔替四海游龙出头,逼邪剑孤星一家替他们效忠办事,却被水怪巫支祈插手,把他们整 得灰头土脸。那时你也在场,我不信你不认识包姑娘。”“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他 大声叫。   “当时另有一批人,他们有一个非常可疑的首领,非常令人惊诧,身份甚至令人难以置 信的人也在嘉鱼现身。”“胡说八道。”   “那首领姓贾,贾庄主,是吗?”   “你尽管胡说好了。”他神色大变,但口气仍然强硬。   “他姓贾,贾安山,是吗?真名叫什么?”   “你去问他呀!”   “我们会去的。他是地方的名人、粮绅、富豪,与江湖朋友毫无牵连,没有人知道他会 武功。喂!他那座庄叫什么庄?”“废话连篇。”   “在何处?”飞虎厉声问。   “不要再编故事了好不好?”   “好,不编了。我们不需你的口供,只要带着你,把伏魔剑客捉住,把你们带至武昌府 武昌县,江边那座天下第一庄江天庄,找江天庄庄主贾安山贾大爷,就可以把天网的内奸揪 出来了。伏魔剑客也姓贾,是巧合吗?”“你这混蛋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霸剑狠盯 着飞虎,眼神怪怪地:“你是谁?是天网的人吗?为何管不该管的闲事?”“你不但听得 懂,而且知道事故已触及你心中的隐忧。我与天网毫无渊源,只不过把天网看成同道的江湖 人士。青龙庄天网七天罡殒落,真正的侠义道朋友同感惋惜,有不少人明暗中进行了解,发 觉其中疑云重重,因此都在留意情势发展,发掘其中真象。你是侠义道小有名气的人,伏魔 剑客也是,你们应该坚决站在天网的一边,甚至应该举剑号召天下侠义道英雄,追查天网青 龙庄失败的真象。你们没有这样做,甚至明暗中向天网的人大举袭击,为何?有不少人暗中 为了这件事奔走,我就是其中之一,现在居然发现你们涉入青龙庄事故,而且涉入甚深。若 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我们已有人证,你想赖也赖不掉。我们要擒捉一些活口,去找精通 御神大法的朋友,把你们的一切阴谋发掘出来。”“鲁前辈,把人交给我。”文斌愈听愈 火,他与杨姑娘匆匆赶到,立即展开追搜伏魔剑客的行动,众人无暇交谈,这时才聚集在一 起,所以不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事故变化。”“不能交给你。”飞虎一口拒绝:“你们天网的 人,都不是问口供的专家,用暴烈的手段,对付这种人功效并不大。咱们也不是肯用酷刑逼 供的人,咱们的身分,也不允许用酷刑逼供。放心啦!我在六安州有朋友,他的御神大法非 常通玄,这家伙一走会把祖宗十八代的狗屁事和盘托出。”游神就是用树枝拨创口问口供 的,这种暴烈的手段对存心必死的人功效有限。   “把他弄到寿州去。”文斌兴奋地说。   “到寿州?”杨琼瑶大吃一惊:“那……”   伏魔剑客往南逃,可能已逃到六安州,正向南飞遁,捉不住这恶贼,她死定了,现在反 而往北走回头路,她连一线希望都没有了,活的希望十分渺茫。“对,寿州有人可以对付 他。”文斌怎知她心中的焦急,只是觉得她的神情有点怪异。   “谁?”飞虎也意似不信。   “五爪蛟桑大爷是幽冥教的重要人物,幽冥教的巫术的确十分精深,巫术以控制人的心 神为主,我和月华曹娇已经领教过了。五爪蛟即使不怎么高明,一定还有劫后余生的人在。 这些混蛋毁了桑家大院,毁了幽冥教,桑大爷与他们恨比天高,一旦获得报复的机会,一定 高兴得之了天。事后把这个混蛋交给他,他不把这混蛋剥皮抽筋才怪。”“幽冥教?那些妖 孽妖术历害得很呢!”飞虎大感惊讶:“这条蛟我认识,他是淮河吃水饭朋友的司令人,财 大势足,怎么可能是幽冥教的人,他真该死!去找他,我相信他的妖术一定管用。”“把这 混蛋弄昏,把他抬到寿州。”游神欣然说:“正好从寿州传出信息,要天网的弟兄至江天庄 附近聚会。我来加制他的昏穴……”霸剑的手已被制了肩井,双手不能活动自如,左脚断了 小腿,动一动就痛彻心脾,毫无反抗的能力,猛地张开嘴伸出舌头,要咬断舌尖。一旁的月 华曹娇手急眼快,伸手掐住了霸剑的牙关拉下了下颚。   “天魁,饶了我吧!”她向文斌哀求:“我只是一个不知情的贪心鬼,和日精贪图一千 两银子的烂刺客。”“我答应你,到武昌证实收买刺客的人身分之后,证明你的确不知情, 你就可以恢复自由。”文斌郑重地说:“我的保证不容怀疑。”“我哪敢不相信你的保证? 你曾经多次鬼门关里把我拉出来。”   “你是重要的证人,我当然得保护你的安全。”   “屁的重要证人。”月华曹娇粗野地爆发似的大叫。   “咦!你……”   “你们这种办事处处在证据上兜圈子,千辛万苦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的愚蠢办事方法,实 在令人不敢苟同,毫无江湖朋友的明快豪气。”“你似乎有话要说。”文斌摇头苦笑。   “我当然有话要说,有关我的生死不得不说。”   “你……”   “只要你们把这个混蛋押至江天庄,还怕找不到确证?凭我这闯了几年江湖的小人物, 听过你们所说的各种证据,我便知道这是你天网内部出了大问题,你们自己弟兄借刀杀人除 去七天罡,你居然仍在小枝节上查证奔波,实在非常愚蠢。”“没有确证,岂能……”   “天老爷!什么是确证。”月华曹娇大摇其头:“你把我押回武昌,那两个收买我的人 还存在吗?你要花多少岁月,跑遍天下去找他们。说不定也被灭口了,你这辈子休想查出结 果了。”“唔!你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我成了你们双方皆想利用的媒子,我才是无辜受利用的可怜虫。那天晚 上你抢救王吏目,我和日精乘机逃走,去向那两个人讨取花红余款,一切都很顺利大家欢欢 喜喜。等我们收到余款之后,才大骂他们存心不良,要我们去刺杀天网的人,几乎被天魁杀 死。这可好,那两个混蛋立即追问经过,态度阴森冷厉。我和日精在说明经过后,立即见机 快速撤走,返抵旅店一壶茶还没喝完,袭击的人便到了屋顶。”“拣重要的说。”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俩连夜逃过江,在汉口镇使被人盯了梢,有明有暗,先用 暗器示威,居然不再下毒手灭口,然后现身警告要我俩沿途逗留慢慢往北走,许慢不许快。 我俩以为东窗事发,盯梢的是天网的人,怕得要死。在信阳停留了几天,看出情势不妙,只 好分手潜遁,各求生路。我逃到寿州,以为已脱险境,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老弟, 这就不容怀疑了。”飞虎是老江湖,思路敏捷经验丰富,局外人会冷静地分析征候:“你到 达武昌,突然现身在王吏目家中,阴谋计算七天罡的人慌了手脚,能用的人没从青龙庄返 回,有些入川有些四散,武昌找不到对付你的人,所以利用月华曹娇慢慢北行做媒子。”   “但……”文斌剑眉深锁:“他们切断七天罡连络的线,是不是晚了些不合情理?”   “老弟,在没能证实七天罡已死之前,他们敢同时切线?而且能派用场的人,都派至青 龙庄了,留在武昌的,都是派不上大用场的人,也不能派自己人对付王吏目,所以请不知情 的杀手办事。你突然出现,他们当然要十万火急紧急召集人手对付你了。不必再浪费时间 了,把这混蛋带到寿州找五爪蛟,便可真象大白,准备走。”“好,这就走。”文斌拍拍月 华曹娇的手膀:“你也走吧!记住,不要再在江湖鬼混了,找地方躲起来过平凡的生活。你 年纪不小了,在江湖也没有什么好混的啦!今后恐怕会有许多牛鬼蛇神找你,找你决不会是 善意的,躲起来是唯一安全的方法。”“我还敢在江湖露面?至少那些混蛋不会放过我。” 月华曹娇欣然提了自己的包裹跳起来:“谢谢你高抬贵手,也许有一天我会回报的你恩德。 诸位,祝你们顺利。”一挥手,她拔腿便跑。从此,江湖双娇不再有人提及,逐渐被江湖朋 友所淡忘。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二十八章 铁笔神判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二十八章 铁笔神判   雇了四名乡民,用粗制的担架,抬了霸剑动身奔向寿州。   “天魁,你们天网的家务事还真复杂呢?”包琴韵傍近文斌,碰碰他的手肘:“能猜得 出内奸为何要借刀杀人除掉七天罡的原因吗?”“不知道。”他摇头苦笑:“毫无头绪。参 加天网的人,都卑视名利,不与任何名利沾边,只凭一股所谓理念而奋不顾身,将生死置之 度外的人,没接受一文钱酬劳,没趁火打劫乘机劫财……”“但这两三年来,不时发生杀绝 劫光的事故。”   “我在查这件事,有两位功曹,正向曾经执行制裁的弟兄查询。上次七天罡制裁安庆府 枞杨上镇,星宿盟聚会的刘家,事后我们的确除了首恶便乘船走了,根本不曾看过刘家的财 物,以后我们也没再留意。直至这次事故发生,我才知道刘家死伤极修,财物被劫一空的 事。我是唯一幸存的人,所以我也涉嫌,真不知该如何查起。”“星宿盟已经公然扩大活 动,会不会与此有关?”   “唔!有此可能。”他认真地说:“我会查。”   “值得查的,文兄。哦!你真姓文?”   “呵呵!我从不对求名的事费心。”   “扮巫支祈的人,不会是不相关的人吧?”   “为了赶走黄泉鬼魔,保护你们安全撤走,结果,挨了一枚七步追魂针,疗伤近月,所 以没赶上青龙庄的任务召集。导致六位生死与共的弟兄丧身,我……”“你如果也去了,恐 怕也难逃大劫。不要自咎,好吗?”包琴韵叹了一口气:“人生的吉凶祸福,说起来玄之又 玄,任何些少事故,影响所及,所得的结果可能完全不同。人生的遇合也是一样,你 我……”“还真得感谢你所提供的线索,日后我一定送给你一具好琴。”   “我好高兴……”   “且馒高兴,有交换条件。”   “你说。”   “除内奸是天网的家务事,我不希望你们参予。你们偷偷跟来……”   “呵呵!是我自作主张,也是唐贤侄的老爹所授意,带他们出来助你一臂之力,还你的 人情债。”飞虎在后面接口:“夺魂天君是恩怨分明的人。包姑娘是老邪世家,更是恩怨分 明,所以他们暗中跟踪四海游龙。小丫头欠你太多,她当然踊跃参加,别怪她。”“总之, 诸位盛情可感,襄动供给消息已经够了,诸位请不要参予制裁行动。我们的人,已约好在武 昌府城聚会。”“我们确也不宜干预你们的家务事,替你们散播消息共奔走,于愿已足。放 心啦!不会误你的事。”文斌想起了杨琼瑶,他也不希望姑娘参予,扭头回顾,脸色一变。   杨琼瑶本来走在后面的,不见人影。   “哎呀!她走了。”文斌惊呼。   “咦!杨姑娘是怎么一回事?”飞虎也一惊:“她难道不肯放过月华曹娇,转回去追妖 女?”“她去追伏魔剑客。”文斌心中雪亮。   “哎呀!岂能留下来等她?”飞虎大感不安。   “鲁前辈,咱们分头行事,我去追她。”   “你的意思……”   “你们直奔寿州去找五爪蛟,有游神兄弟出面,那家伙不敢耍花招。”   “他敢?哼!”游神虎目怒睁。   “不论结果如何,咱们在武昌县会合,半月后见。”   “好,咱们分头行事,半月后武昌县见。先到的人,可在城外城根下的钓台留下信 记。”飞虎对武昌县颇为熟悉,定下约会处以免满城乱找:“在府城的人我负责召他们到武 昌县。”“好,半月后见。”文斌心中焦急,转身向来路飞奔,急如星火。   伏魔剑客姓贾,八成与那位江天庄庄主贾安山有关连。   这混蛋拼命南奔,身边的人死伤将尽,势必像丧家之犬般,奔向武昌县的江天庄报警, 有目的有路线,追踪并不难他所耽心的事,是怕杨姑娘大意出纰漏。陷身九州天魔的山门, 就是意外。   六安州是大埠,城狐社鼠相当活跃。有钱可使鬼推磨,有钱加上有名头实力,办事必定 顺遂。天网的弟兄,都是调查的专家,找门路驾轻就熟。   花了半个时辰,便打听出有这么五个气色败坏的带兵刃人物,在城外匆匆早膳,绕城而 走向南奔。另一个背了一个包裹,用布卷了剑的小伙子,在五个人南奔后半个时辰,也向南 急急走了。向南不合情理,应该东走舒城。   舒城是水陆交叉点,左走庐江直越江边,可乘船上航。右走桐城走陆路入湖广,走陆路 脚程要快些。往南走至霍山,进入潜山山区。山区没有大道,绕来绕去在穷山恶水中盘旋, 哪一天才能超过山区进入湖广?所以不可能走这条路。但他深信不疑,这是逃命者的惯技, 不走大路抄小径,追的人不会考虑向小径追踪。   买了些食物,他立即动身,一面走一面进食争取时效,晚了将近一个时辰,不能浪费时 间。南下的道路,虽然没有东西行的官道宽阔,旅客也少了许多,但仍是官道。将近九十里 至霍山,只有一些小山岭散布其间,不算是山区。沿途打听,距离逐渐拉远,沿途需打听消 息,岔路甚多,非找乡民打听不可,难免耽搁行程,浪费了不少时间。一旦走错,将欲速则 不达。逃窜的人,通常比追的人要快,反正有目的地,只须有多快就走多快。   逃与追的人,皆精力将竭,看谁能支撑到最后,谁死谁活还是未定之天。伏魔剑客五个 人,并不知道后面是否有人追赶,反正尽量远离现场就大吉大利,这是逃的金科玉律,是否 有人追不必多加考虑。情势恶劣,必须尽快前往目的地告警,以便早作应变的准备。近午时 分,前面沙河村在望。   官道在沙河村西绕过,村东便是白沙河,是一座小小的村镇,也是州与霍山县交界的小 市集。南距霍山县城二十余里,站在高岗上极目远眺,已可看到南面二十余里外,绵恒起伏 的隐约青山,那座入云的高峰,就是曾经号称南岳的霍山。一个多时辰,他们赶了七里。   “但愿高老伯能把他们毙了。”伏魔剑客虽然脸有倦容,浑身大汗彻体,但仍然高兴地 欢呼:“能平安赶到这里,咱们有救了。至少,可以免会后顾之忧。”“铁笔神判高老前 辈,是老一代的江湖之豪,一只判官笔在江湖扬威半甲子,罕逢敌手。可是,他已经年过花 甲,老不以筋骨为能。退出江湖十余年,他肯冲与令尊往昔的交情,替你阻档追兵吗?”一 位中年人似乎并不乐观。   “放心啦!他会的。”伏魔剑客语气肯定,脚下加快:“家父并没疏远这份交情,不时 遣人送礼问好。这位高老伯性情火爆,退出江湖并非心甘情愿,他不出面便罢,一旦出面, 有人顶撞了他,就会发生灾祸。天魁那混蛋会是好说话的人?高老伯不宰了他才怪。”“但 愿如此。”中年人的口气并不肯定,表示仍然放心不下。”   沙河村是市集,今天不是集期,集场就在官道旁,三座长棚屋冷清清。   场口与村口相连,村口那两家不受集期影响,主顾以旅客为对象的小店,有几位旅客正 在午膳,店前广场停有几辆独轮子推车,树下拴了一头叫驴,显得平静安详。村南那座大宅 的高楼,是本村最醒国的高家大院。   高家的主人高华,也是本村最有声望的高大爷,是霍山北乡最令人羡慕的富豪大地主。   但目下由高大爷升为高老太爷了,老太爷已不再经管家务事,由长子高峰当家,所以高 峰才是高大爷。太爷与大爷是不同的,当面称呼搞错了,会闹得不愉快不礼貌。   五人不在村口停留,急急入村迳奔高宅。   生死交关,杨琼瑶必须拼命赶。   已经三天两夜,她不曾获得好好歇息,不但没有机会恢复精力,也因不断搏杀而精力加 快耗损,再拖下去,很可能贼去楼空。但她不能停止,生命的烛光燃不了多久了。至少,她 必须和伏魔剑客同归于尽。   她不能把遭遇告诉文斌,不希望文斌分担她的痛苦,而且文斌也无能为力。   解铃仍需系铃人;解毒药必须由用毒的人方能疏解。   即使是用毒的宗师级大行家,也不敢不能解另一宗师级行家的毒。   她爱文斌,岂能让所爱的人,忍受分担痛苦的煎熬?她必须自行了断这场是非。   她从没走过这条路,沿途打听五个漏网之鱼的去向踪迹,浪费了不少时间,从相距半个 时辰,拉远至一个时辰了,距离已拉远至二十里。到达沙河村,已经是未牌正未左右,日影 已经西移,她心中之焦灼,可想而知,生命又缩短了一天,她的心岂仅是焦的而已?简直就 像有一把刀,在她心头不住挑挖。   口好渴,午膳时所喝的汤水,早已化为汗水流光了,长途急走脚下已经有点虚。   村口的小店有六七位旅客歇息,屋外广场的大榆树下,也有几个旅客坐在树下假寐。   官道前后有三五旅客行走,看不出任何异样。   正好讨碗水喝,打听那五个人的消息。   踏入店门,她发觉在门外歇息的五个旅客,全用怪怪的眼神,留意她的举动,但并没在 意。她一个丑小子装扮,实在有点岔眼,那一身汗水,已表明她赶路赶得甚急,布裹的剑也 令人起疑。“店家,小可想讨碗水喝。”她在桌房坐下,语音疲倦,双目无神,坐下就不想 动了。   “来了,天气热,小客官请喝碗冷茶。”中年店伙笑吟吟送来一碗茶。   “请放些盐,好吗?”她掏出五枚制钱递给店伙。   盐很贵,但一文钱也该够了。   “好的好的。”店伙端茶碗到了大灶旁,放了几颗盐,端回多了一根竹筷,便于搅溶盐 粒:“小客官从州城来?半天就到了这里,很快呢!难怪你又累又疲倦。”“哦!贵村是什 么地方?”她一面搅动茶水,让那种颗粒式的生盐溶化,小乡小镇,吃不起白土(熟盐)。 “这里叫沙河村,也称沙河集。”店伙热心地说明:“地属霍山县,往南二十余里便是县 城。不必赶得太急,天色早着呢!”“承教了,谢谢。”她由衷地道谢。   “这一路走下去,路都是上坡,走起来相当累,不能急赶的,午后炎阳正烈,何不歇息 片刻?”“我得赶路。”   她一口喝干一大碗茶:“请问,不久前,也许半个至一个时辰前,有四另一女携了简单 行囊的旅客,是否经过此地?”店伙一怔,眼神一变,退了两步欲言又止。   她警觉地背起包裹,剑插在腰带上以便拔出。   “怎么啦?”她追问。   “你去问他们。”店伙惶然向门外一指。   门外歇脚的五个旅客,已经并排堵住店门,五双凶光暴射的怪眼,不怀好意地狠盯着 她。   经过淮南别庄与九州天魔山门的变故,她的警觉性极高,已经明白伏魔剑客走这条路的 用意,走这条路沿途可望获得支援。这里,可能又是支援的地方了。   她松开剑把一端的布卷,露出剑把。   “伏魔剑客五个人,是不是在村子里?”她迈近店门,疲倦的星目恢复了神采:“你们 是带我去见呢,抑或是让我闯进去?劳驾诸位带路,好吗?”“你知道你在何处地方吗?” 堵在当中扮旅客的中年人冷笑着问。   “沙河村或沙河集,店伙说过了。”   “我是说,江湖所指的禁地。你是江湖人,应该有过耳闻。”   “抱歉,在下孤陋寡闻,毫无所知,请问这里又是什么惊世的禁区?”   “霍山沙河集南衡庄。”   “没听说过。”   她足迹仅及河南湖广,不曾与江湖人士接触,怎知南衡庄是什么地方?   霍山也称南岳,所以也称衡山。   外地人因为潜山有座道家名山天柱峰,因此张冠李戴,把潜山当作霍山,两者相距百余 里,是两座山而非一座山。庄取名南衡,颇带了几分古味。   湖广的衡山早已正式成为南岳,霍山的南岳古名,早就被世人所淡忘,说霍山是南岳的 人,会被人讥为不学无术没知识。“你只有一个人追来?”中年人怪眼怒睁。   “有什么不对吗?”   “你好大的胆子。”   “胆子不大,我敢一个人穷追数百里吗?”   “你……”   “让路!”她的剑立即出鞘。   中年人也哼了一声,拔出锋利的狭锋单刀。   “让她出来,老太爷要见她。”外面传来高叫声。   堵门的五个人顺从地退走,让出去路。   她昂然出店,步入广场。   在树下歇息的六名旅客,拥簇着一个满头灰发,穿了淡紫色长衫的高大老人。老人的腰 带上,悬了一只紫黑色尺八长的革制笔囊,份量颇为沉重。在店门堵路的五个人,改为堵住 她的退路,十二个人形成合围,她身入重围大事去矣!   “你是追贾贤侄的人?”老人特别阴森的三角老眼狠盯着她,说话的嗓音却洪亮震耳。   “对。”她剑垂身侧外表松懈,暗中已神功默运,随时可发起猛烈的攻击。   “你小小年纪,胆气可嘉,你的同伴呢?”   “我单人独剑,穷追那个卑鄙的胆小鬼……”   “住口!不许出口伤人。”   “你称他为贤侄。”   “他是老夫挚友的爱子。”   “你要替他挑冤担债?”她沉声质问。   “放肆!在老夫面前,说话给我小心些。”   “你替他挑冤担债,便是我的生死仇敌,你偌大年纪,该知道是非……”   “闭嘴!你不配在老夫面前论是非。”   “我不知道你是谁,是非也不是因为你老而另有标准,不能因为你老而将是作非……”   “老夫铁笔神判,就是判定是非的人。”   “凭你的口气和态度,你配称判定是非的铁笔神判?不要挨骂了,你实在……”   “先擒下她再说。”铁笔神判怒不可遏,愤怒地举手一挥。   出来了两个人,都是雄壮骠悍的大汉,每个人的身材,皆比她粗壮高大一倍,像两个金 刚,对付一个小鬼,气势已占了绝大上风。“你派两个人对付我?”她不理会两个扬刀逼近 的大汉,冷静地正视着这个威严的老人:“你绰号称铁笔神判,应该是武功了不起的前辈,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懂武林规矩吗?““你能把贾贤侄五个高手中的高手,追得数百里奔 逃,老夫岂能轻视你?”铁笔神判居然老脸微红:“武林规矩老夫当然懂,所以老夫要用江 湖道义对付你,对付仇敌,而非争意气论个人恩怨,你懂吗?”“我不懂,但可以想像得 到,对付仇敌,可以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强盗匪徒邪魔恶棍,就用这种藉口任所欲为。 我想,你就是这种人。”“大胆!”铁笔神判声如炸雷。   “那么,休怪我也用这种藉口对付你。”   “小辈牙尖嘴利不知死活,劈了她!”铁笔神判愤然怒吼。   两大汉同声大喝,挥刀直上。   一声冷叱,她剑向右射,一搭劈来的钢刀近锋刃处,钢刀突然折向急旋,大汉的身形被 带动斜冲,露出空隙。人影剑光一掠而出,钻隙破围速度令人目眩,两起落便隐没在村舍深 处。   铁笔神判起步晚了,即使不晚也追之不及,十二个人大为吃惊,知道不妙了。   杀入村中为所欲为,会有何种结果?   村中人早就知道高家要对付仇敌,家家关门闭户提心吊胆,唯恐被波及,没有人敢外出 自找麻烦。一脚踹开一家民宅的大门,气势汹汹抢入,手中剑光芒四射,左手掏出了带有火 石袋的火摺子。堂屋里的两个中年人,惊得缩在一旁发抖。   “高家的庄……庄院在……村南,不……不关我们的事。”一个中年人战栗着叫。   她转身出屋,扑奔村南。   确是一座庄院,距村约有百步,形成与村隔离的大广场,两面种了大柳树作为防火林, 也成为村旁有庄,所以不能以庄作地名。庄门楼前,有不少携有兵刃的人戒备。   庄中心的高楼上,也有人居高临下监视。   她已经横定了心,认定伏魔剑客仍在庄内,向侧一绕,从庄东飞奔,全力迎上了。   庄外戒备的人,还不知村外所发生的事,等发现有人绕庄门飞掠而进,在呐喊声中,纷 纷向庄东奔去,要拦阻闯庄的人。庄东也有人防守,但只能算警哨。   她跃过丈余高的庄墙,两个警哨毫无拦阻的机会。   这是一座防守力相当薄弱的中型庄院,对付一些鼠窃或乡民绰绰有余,对付可以高来高 去的高手,却又嫌实力单薄了。庄内有许多妇孺,一旦被人冲入,必定惊慌失措鬼哭神嚎乱 成一团,造成极大的混乱。   剑光飞腾,她大开杀戒。   存心必死的人是无畏的,挥出的剑绝对冷酷无情。   剑先后摆平了九个拦阻的人,冲入一处房舍,掌拍脚飞打得屋内的妇孺满地爬,直接冲 入厨房,用灶间的火,点燃了柴房的柴草,重新杀入另一座房屋。第一处火起,第二处火舌 冲上瓦面,第三处。她避免决战,一击即走,遇屋闯入,毫不迟疑放火。碰上救人的人,就 剑使刀招乱砍乱劈立即撤走。全庄大乱,老少妇孺号哭着四处奔逃。   没有人能拦得住她,也没有人能追得上她,见屋就窜,有机会就放火。   铁笔神判带了十余名高手,四面八方兜截疲于奔命,大多数人急于保护妇孺撤出,救人 的人愈来愈少。不久,全庄陷入火海中。   入侵的人不见了,许久才发现人已不在庄内。   村民不敢不出动救火,大乱中怎知入侵的人是何时撤走的?   铁笔神判英雄不起来了,带了三十余名子弟,在庄门楼前的广场,盯着火焰冲霄的庄院 咬牙切齿叫号,也老泪纵横痛心疾首。一大堆老弱妇孺携带抢救出来的财物,在一旁呼天抢 地声震全村。   村中的男人都参加救火,妇孺们则远远地袖手旁观,表情十分复杂。   大概高老太爷对待村民,态度一定相当恶劣,因此咒骂声隐约可闻,念佛念报应的大有 人在。如果入侵的人烧村,谁的过错?   杨琼瑶远在里外官道旁的高岗上,盯着腾腾烈火咬牙切齿。   她愈来愈聪明了,不再蹈前两次几乎失陷的覆辙,不再逞强,采用以牙还牙的极端手 段,回报要杀死她的对头。幸好她还没被激忿迷失了灵智,没对妇孺们下毒手。   她在等伏魔剑客逃出来,但失望了。   发出一声厉啸,想吸引伏魔剑客出来。   出来的是铁笔神判,向岗下飞奔,带了十二名子侄,愤怒得三角眼中可以看到红芒,眼 都红了。她退下岗,沿官道徐徐向南退,对方急赶她急走,慢赶慢走,不赶不走。   “小辈,你给我站住。”铁笔神判不住厉叫。   她不加理会,保持相距三十步,不时转身后退,走走停停引对方远走。   “小狗,老夫要和你讲理……”   “你这老猪狗居然要讲理?你真不要脸!”她也大骂:“狗都比你高三级。我不会放过 你,我还会来找你,不杀得你全家尸横遍地,决不罢手。你最好日夜提防,不杀光你们决不 离开,决不!”“些小仇恨,你不惜向村庄杀人放火,天地不容,老天誓将你化骨扬灰。”   “彼此彼此,我也要你的老狗命。”她不走了,因为对方已停止跟进:“你应该是有名 有姓,身分地位份量不轻的高手名宿。听你铁笔神判的绰号,即使不是名重江猢,也是名动 江湖或威震江湖的老前辈。居然无耻地要用江湖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对付我一个还没迈入 江湖的少年,你还敢呼天叫地,指责我不该用江湖手段回应你?你简直无耻!”“你烧了老 夫的庄院,老夫还有几座下庄,损失不大,反正你会用命来偿还。老夫暂且放过你,回下庄 要贾贤侄刨出你的根底,出动所有的朋友,也到你家去杀人放火,一报还一报,你等着好 了。”众人突然回头返奔,显然知道追逐无望,大火中的庄院正需处理,情势不容许远追。   一听伏魔剑客在老狗的下庄,她跟随在后的脚步更加快了,接近至二十步内,紧蹑不 舍。   铁笔神判的话,也令她悚然而惊,这才体会到文斌气走她的用意,是不让她参与这场牵 连甚广的杀戮风暴,不让天马牧场受到波及。一个精明的高手,就可以造成杀人放火的惨烈 伤害。   任何一家房屋、一座村集、一座庄院,甚至一座城市,如果毫无防卫的准备和力量,一 旦碰上几个把死亡当成游戏,敢杀敢拼骁勇的人挥刀杀入,其结果将空前惨烈,所付出的代 价极为可怖,那将是一场惊魂慑魄的大灾难。“但愿你还有日后找我一报还一报的一天。” 她跟在后面大声说出具有威胁性的话:“不杀光你的人,不宰掉你这要将我化骨扬灰的老 狗,我是不会离开的。斩草不除根,萌芽复又生;我要斩草除根,决定大开杀戒,连老少妇 孺也剑剑诛绝,以免你的子孙向我报复。报复的话是你说的,我有权以牙还牙。”用夸大威 胁性恫吓言辞骂阵,通常当事人不会介意,但一旦已经发生真实性的可怕事故,威胁恫吓成 真,那就不能忽视掉以轻心了,有如诅咒成真,灾祸临头。铁笔神判真有如见恶魔的感觉, 心底生寒毛骨悚然。   先前在庄内杀人放火,但并没对老少妇孺下杀手,如果下次连妇孺也不放过,那情景不 堪想象。“你不死,祸患不止。”铁笔神判一面走,一面扭头凶狠地吼叫:“老夫一定要将 你化骨扬灰,甚至食肉寝皮,一定。”“我对食你这老狗的肉毫无胃口,只要一剑杀死你就 心满意足了。伏魔剑客那畜性作恶多端,他的仇家将陆续追踪而至。你既然要替他挑冤担 债,应付我已经灾情惨重,陆续赶来的仇家,比我高明多多,大批高手中的超等高手一涌而 至,你活的机会微乎其微,老天爷也帮助不了你。你这些爪牙或许可以勉强应付我一个人, 能应得了许多人吗?我可怜你。”攻心为上,这些话真把铁笔神判惊得流冷汗。   “你还有同伴?”铁笔神判止步扭头沉声问。   “我与那畜牲只是个人的恩怨,其他找他的人与他誓不两立。”她也止步,保持安全距 离。“你与他有何个人恩怨。”   “他没告诉你?”   “你告诉老夫岂不省事?双方难免各说各话,若听一方只能算一面之辞,两相对照,可 看出谁对谁错。”“你何不叫他和我对质,岂不更易分真伪?”   只要把伏魔剑客引出来,她的口气明显地放松压力,摆明了见面之前,停止搏杀行动。   如果铁笔神判真是明白事理的人,绰号中的神判是寓意对人事地物能用智慧公正判断, 而非凭手中判官笔判曲直,那就会冷静地先和她讲理,明白是非之后,再决定所该采取的行 动。可惜这位神判,是凭手中判官笔判曲直的人,听信伏魔剑客的一面之辞,毫无和追踪的 人理论的打算,先发制人在小店布网张罗,不问情由便用武力解决,崇尚武力的强者面孔可 憎,结果惹来惨痛的大灾祸。这时,更不可能冷静思量解决之道了,庄院被焚,死伤惨重, 除了全力以赴毙了对头之外,另无他途。铁笔神判口气的软化,只是报复策略的一部份手 段,而非有意冷静地听她说出恩怨的经过,心中强烈的报仇念头,却像火焰般从心底猛烈燃 烧。“老夫会安排你们对质的机会。”铁笔神判再次动身退走。   “你最好立即安排,我不能等。”她重新紧蹑在后,迫切希望能把伏魔剑客逼出来。   通过先前她长啸引敌的小岗尾端,便可看到熊熊烈火焚烧中的庄院,甚至可以感觉到热 浪,落下的烟尘像雨般飘落,救火人员叫喊的声音清晰可闻。一条小径绕岗向东西的田野伸 展,远处的村落不时传来犬吠声。   铁笔神判十三个人,气冲冲踏入小径,不再前往沙河村大火中的庄院。   她毫不迟疑跟入,盯牢了这些人。   她知道下庄是怎么一回事,她家的天马牧场也有下庄。   那些大地主的田地多得令人难以置信,可能广及数十里,佃户长工如果步行前往田地干 活,来回一天走路也难及地头,什么工作也不用干了,所以便另建下庄安顿佃户长工,以免 浪费耕作时间。但通常下庄建在十里左右,下庄愈多,表示田地愈广。   她以为远处那座树影依稀的村落,是这老家伙的下庄,因此毫不迟疑跟进,她一定要见 到伏魔剑客,跟到下庄,哪怕伏魔剑客不出来了断?这一带岗脚分布着青葱的果林,桃梅李 杏枝繁叶茂,视野并不广,杳无人迹。   她将安全距离加大,拉远至五十步左右,视野不良,不能拉得太近,十三个人一拥而 上,她真不敢冒险和这些人搏命。随着时间的飞逝,她因兴奋而提升的精力,在入庄搏杀时 尚能发挥振奋的功效,之后便逐渐耗掉而精力减退,再往下拖,几天的积劳又开始向她侵 袭,她已逐渐感到握剑的手,有点力不从心的沉滞感觉出现了。激情过后的疲倦,是正常的 生理现象。   精神的鼓舞力不是绵绵无尽的,会随时间情势而有兴衰的变化,不可能不断提升生理上 的潜力。潜力会随机能的耗损而逐渐减弱或耗尽,一旦贼去楼空,精神鼓舞的效果便有限 了,克服不了生理上要求歇息的潜在抗力。她已经感觉出精力即将衰竭的征侯,但不得不用 精神意志疲倦的现象,在走动时尽量放松肌肉的紧张强直感,心理上也有随时爆发真力的准 备。前面十三个人脚下突然加快,似乎意在摆脱她。   虽说是小径,但足有近丈宽阔。   十三个人分为两路,铁笔神判断后,不时回头用极为怨毒的目光狠盯着她,还在五十步 外,仍可感觉出三角眼中的浓浓杀机。胆小的人,看到外貌便已不寒而栗。   穿越一片草地,前面的十三个人刚踏入一座果林,突然止步转身,退至林外左右一分, 并列在草地边缘。铁笔神判则站在小径中,冷然拔出黑沉沉的判官笔,锋尖在烈日下光芒四 射。   她也站住了,也冷然轻拂着长剑,相距约五十步,双方的凶狠目光远远地缠斗,看谁的 气势强烈,看谁流露的杀气能震慑对方。她是胜家,气势当然凌厉。   但由于她要等对方至下庄决战,无意在中途动手相搏,因此气势也就不怎么强烈。对方 人多,气势也因之而拉平了。“你的下庄还有多远?”她大声问。   “快了。”铁笔神判声如雷震。   “为何不走?”   “你已经到了地头。”   “这里?”   “你回头看看。”   她本能地扭头察看,心中一紧。   身后十余步外,六个人挺着花枪堵住了后路。   不等她有所举动,六个大汉的左手齐扬,飞刀飞镖似暴雨,人却不乘机随暗器冲进,严 阵以待,等侯她挥剑扑上。剑比花枪短了两倍,六枝花枪齐发,剑决难招架得住,再有暗器 力攻,剑铁定是输家,除非她有极强的力道,能错开枪林近身切入。她急退数步离开暗器的 聚集点,一剑拍飞将及体的一把飞刀。   两侧果林人影暴起,各有八名大汉堵住了两侧。   瞬间的变化,身后铁笔神判十三个人,已抓住这瞬间的机会,全速奔到四面合围。   三十五个人,有一半举花枪列阵,并不急于冲上,相距十余步,把她围在核心。   她真该在任何叫方的人现身时,便当机立断在刹那间,出其不意夺路撤走的。   把生死置于度外的人是无畏的;这瞬间,她采取了最大胆的行动:向最强悍的人攻击。   如果她能有机会权衡利害,有机会分析情势,便该向最弱的地方突围,决不能向最强悍 的人攻击,一旦被最强悍的人缠住,其他最弱的人,也都变成强悍的对手了,她决难应付三 十五个人的围攻。“老夫要在这里剁碎了你放火焚烧……”还没止步仍急速冲来的铁笔神判 厉叫。   她全力卯上了,闪电似的身剑合一迎上,剑光如匹练,幻化为刺目的炫光猛烈迸射。   铁笔神判在江湖扬威半甲子,格斗的经验极为丰富,水磨的钢制判官笔可硬接任何兵 刃,但做梦也没料到她居然敢向最强的首脑主动抢攻,看到射来的炫光,已来不及作其他有 利反应,本能地扭身避招,判官笔一抖一挥,十分危险地封往了炫光。没有思索有利反应的 机会,封招是反射性的举动,而且几乎无法躲闪,能封住炫光已经非常勉强,笔剑接触时, 剑尖已险之又险地到达右肋前,相距仅五寸左右,彻骨的剑气已先一刹那及体了。一声暴 震,她斜飞而倒,人沾地再斜窜急滚,快得令人目眩,剑光纵横吞吐,从左侧方两名大汉脚 下穿越,身形再起,突出重围。制造机会借力脱困,她成功了。   变化太突然,太反常,速度与技巧皆超出情理以外,人哪能在地上像野兽一样活动自 如?人的体能绝对无法达到这种境界。所有的人,连人影也没看清,合围便突然瓦解,凑手 不及。   “啊……呃……”两名大汉一个断了左小腿,一个右小腿齐膝而折,狂叫着摔倒。   竭泽而渔,窜起纵跃的速度锐减,剑上的光芒已敛,跃出丈外,再纵起右脚一软,向前 一栽。两侧的大汉有几个反应甚快,震惊消失也快,立即将左手的暗器发出,挺枪挥刀猛扑 她的背影。她恰好向下栽倒,背部幸而避免暴露在暗器下,几枚射背心的暗器掠后脑上空飞 越,射下盘的一把飞刀飞旋擦她的右膝外侧,划破一条寸长的血缝。三名大汉到了,最快的 两支花枪,扎向她的左右大腿,要把她钉牢在地面。   她浑身虚脱,已无力爬起。   劲风掠顶而过,她知道有人从刀身上掠过,由于脸部仆伏在草中,无法看到掠过的人 影。   响起两声爆音,两支花枪向左右飞扬,枪尖以毫厘之差,从她的腿部斜飞脱离。   她强提精力滚转,挺身坐起。   心情一懈,手中剑几乎掉落,连握剑的力过似乎也消失了。   三个向她追击的大汉,正胸裂头飞向下倒。   后面呐喊着跟来的人,喊声倏止悚然稳下马步后退。   铁笔神判像是见了鬼,三角眼中出现惊怖的神情。   三名大汉是如何被杀的,恐怕没有人看清,一接触便倒了,任何人看了也心胆俱寒。   “天魁星!”有人骇然惊叫。   一个戴了魁星面具头罩的人,横刀屹立像天神,神光四射的怪眼,在炎阳下依然透露出 鬼气森森,狰狞的面孔令人望之胆裂。天魁星,北斗主死之神第一星;读书人膜拜的大魁天 下主神。功名富贵与死亡,二而一委实有讽世作用。“你们这些人真壮观。”天魁一字一 吐,字字震耳:“来吧!杀不光你们,我天魁算是执法不力,不再管人间善恶事。天网恢 恢,天网……恢……恢……”不等他的话说完,三十个死剩的人,倒有一半机伶鬼,惊怖地 向后转如飞而遁。   最后一个恢字声音未落,人已到了铁笔神判面前,那把血迹斑斑的狭锋单刀微举,刀势 已将对方控制在致命范围内,就等致命一挥。杀气好浓好浓,铁笔神判的脸色因惊恐而泛 青。   “老夫也是侠义道中……人……”铁笔神判的洪亮嗓门完全走了样,变得虚弱破碎。   天网从不以侠义道标榜,所以组织神秘隐密,从不用大嗓门大叫大嚷主持人间正义,所 有的弟兄身分如谜。侠义道的英雄们,有些人认为天网是志同道合的同道,普加赞扬,尊崇 天网的地位。   伏魔剑客就不敢以天魁为目标,咬定了月华曹娇与叫于虹的人。   在文斌与游神以天网身分露面之后,也坚决否认与那些蒙面人有关。   逃亡期间,也从不透露追他的人是天网的天魁游神。   显然,这家伙也没向铁笔神判透露内情。   “是吗?”文斌一步步逼进。   “老夫……”铁笔神判则一步步后退。   “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在下实在看不出,你是那一种侠义道人士。三十五个人,围攻一 个小少年,你要我相信你这个前辈,是侠义道中人吗?”“这个人凶残恶毒,侵入老夫的庄 院杀人放火。”   “为何?她与你有何不共戴天的仇恨?”   “这……”   “说!我给你分辩的机会。”   “她穷追魔伏剑客几个人。伏魔剑客是当代的侠义英雄中,名号动江湖的剑客。”   “是吗?所以你要帮助那个狗屁剑客?”   “他是老夫的晚辈。”   “你没问情由,就纠众行凶下毒手,是吗?”   “老夫道义在肩……”   “你心目中的遭义,与我的看法和准绳不同,我否认你的看法和做法,所以要用我的看 法做法惩治你。你派人把伏魔剑客叫来对质,我要让你心服口服,快派人去,我等你。”   “他……他已经走了。”铁笔神判惶急地说。   “这老狗说过,那畜牲在他的下庄。”文斌身后的杨姑娘尖叫,心中一凉。   伏魔剑客如果又跑掉了,她如何追?   “他在村庄歇息片刻便走了。”铁笔神判硬着头皮说:“他是目下的侠义英雄,你追他 数百里,必走是江湖败类,因此老夫义不容辞替他对付你……”“是天网追逐他,真正追他 的人是我天魁。”   “你……”   “他是不是逃回江天庄?”   “是的,他要越潜山抄捷径返回江天庄。”铁笔神判怎知双方搏杀的内情?文斌问得突 然,回答也简单顺理成章,顺口问顺口答,没有思索话意分析利害的余暇。文斌大胆假设, 没料到竟然获得证实。   “这老狗说谎。”杨琼瑶尖叫:“你要不把人交出,我发誓,我要杀光你的人,我 要……”“琼瑶,不可激动。”文斌拉住了她。   “长虹,如果捉不到那畜牲。”她流泪满面,倒在文斌怀中痛苦地哭泣着叫:“我会 死,我活不了三四天,也许更短些……”“什么?你……”文斌大骇。   “那畜牲在寿州,伙同江湖客用毒药计算我,解药到底在谁的手中,得捉住他才逼 出……”铁笔神判抓住机会,转身如飞而遁。   “老天爷!”文斌厉叫,推开姑娘便待追出。   前面铁笔神判已逃出三十步外,一跃三丈老当益壮,生死关头,逃命的速度打破平生记 录。追也没有用,伏魔剑客不在,应该不会有假,不然老狗不会心虚逃走,把伏魔剑客叫出 来岂不省事。收刀入鞘,他解了腰带,不由分说,将姑娘拉上背,用腰常背妥,洒开大步健 步如飞急走。距霍山县城约二十里左右。霍山是分道处,左走舒城至安庆上船。   右面是入山小径,小径穿越潜山山区,可抵湖广黄岗。江对面就是武昌县,江天庄就在 县城的西山(樊山)。一听姑娘中毒,他慌了手脚,心乱如麻,必须赶快追上伏魔剑客,分 秒必争。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二十九章 关中三豪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二十九章 关中三豪   霍山县城并不小,算是山产输出的大埠,城有五座城门,两座水门,有数千户人丁,混 世的龙蛇并不少,打听消息并不难。果然不铬,伏魔剑客四男一女,确是向棋盘岭走的,那 是穿越山区至英山县的要道。那时英山县属庐州府六安州,不属于湖广,是南京最偏远的一 座小山城,户不满千。姑娘已经恢复元气,不再需要他背着走,两人立即裹粮入山,奋勇趱 赶,急如星火。   丛山峻岭中林深草茂,古道沿化龙河河谷蜿蜒而上,眼看将夕阳西下,道上已罕见有人 行走。潜山山区迂回千里,地跨三省,名之为潜,可知山势极为荫蔽。平时走这条路的旅客 就不多,不但有虎豹出没,而且有小毛贼生息其间,因此旅客需成群结队而行,按站赶宿头 不敢大意。申牌左右,道上便旅客绝迹,往来的都是附近山村的乡民。黄昏前后,连乡民也 不再往来走动了。他俩是申牌动身就道的,不理会山区赶路的禁忌,埋头急赶,急如星火。   双方相距仅半个时辰,必须在天黑之前赶上伏魔剑客那些人。路径仅有一条,沿途也找 不到村落打听那些人的消息。人生地不熟,唯一可做的事是尽快赶上去,反正天一黑,对方 必定找地方投宿,只要沿途留心可以往宿的地方,必定可以找到对方的落脚处。除非对方知 道有人追赶,不会另找小径回避。   伏魔剑客怎料到有人追来?但脚程仍然加快,希望赶快返回江天庄,以便有充裕的时间 应变。想像中,铁笔神判既允相助,出动大批人手阻挡追兵,实力非常雄厚,绝对可以把追 赶的人缠住,甚至可以把追的人除掉。在淮南别庄,他花重金收买强盗阻止追兵。   在九州天魔的酆都会山门,重施故技,唆使九州天魔向杨姑娘行凶。结果,全部失败 了。   他与铁笔神判的关系不同,没用利诱而用道义激铁笔神判出面,不是利害的结合,应该 不会失败。那位神判名义上是侠义道前辈名宿,骨子里却是武断是非的豪霸型人物,一旦认 为伸手管定了某件事,就会全力以赴,不将对方整死是不会罢手的,认为自己是主宰是非的 神。跟随在他身边的人,已损失了三分之二,必须利用一切外力,帮助他度过难关,强盗恶 魔也可以利用,利用侠义道有交情的名宿理所当然。事实证明三种人皆发挥了作用,再三助 他脱离凶险度过难关。   他总算摸清了天魁的底细,那是一个武功已臻不可测境界的可怕高手,难怪天魁在天网 的地位极高,三年来出动从未失败过。以他的能耐,根本不配与天魁动手脚,唯一可做的 事,是离开这个人远一点。   青龙庄七星殒灭,如果真的天魁参予了,结果将完全不同,也许真是天意所安排吧!   至英山将近三百里,这三百里的山径真可以称古道,有些地段砌有石级,有些地段鸟道 羊肠。在山与水之间的山腰盘旋,林深草茂村落稀少,走上二三十里不见人烟平常得很。   五人中谁也不曾走过这条路,还真怕误入岔路迷失在山区里。   在药材的地位中,淮药仅比川药差一级,淮药大部份药材,产自潜山山区。可知道这一 带山深林密,交通不便,农产有限,养活不了多少人。如想在这里生活过得愉快,决不可能 倚靠附近的物产致富,必须另有生活的财源,养得起供应享受的人手。一个时辰走了将近四 十里,速度已经非常可观了,比一般旅客快了一倍以上。   小径已经离开伏龙河河谷,绕人丛山穿林越岭,已难分辨走向,幸好沿途并没发现岔 路。   眼看日影西沉,黄昏将临,仍然没发现村落。   满山蝉鸣,兽吼四起,倦鸟归林,必须找村落投宿歇息了,夜间赶路十分危险,迷路乃 是危险因数之一。“谁知道前面何处有村落投宿?”   伏魔剑客是领队,心中难免有点焦急不安。   “少庄主,别说笑话了。”那位生了一双大牛眼的中年人说:“谁也没走过这条路,怎 么可能知道有没有村落?咱们这些在江湖行道猎食的人,十之八九在大城大埠往来,哪有闲 工夫在荒山僻野的城镇走动喝西北风?这种地方能行什么道猎什么食?”“天杀的狗王八天 魁,把咱们逼上这条乌龟也不生蛋的绝路上逃命,想起来就窝囊透顶,霉运何时方尽。”中 年女人也乘机大发牢骚:“但愿铁笔神判能把他毙了,被他追上来谁也休想安逸。看来,今 晚得赶奔夜路了,在山林里露宿,实在不是惬意的事,奔逃了一天浑身臭,肚子饿得快受不 了啦!谁带有糕饼?”走得匆忙,并没经过县城,也没有人想到买些糕饼,在路上果腹,她 白问了。   想像中,沿途应该有村落,他们都是携刀带剑的强者,还怕缺少食物?   “注意右面,前面那丛大树。”走在前面的人,突然用手向前一指,语气兴奋:“我看 到有人走动,没错,是人,向右面走了。”天快黑了,前不沾村后不见店,古道夜间不可能 有人行走,决不可能是赶不上宿头的旅客。发现有人,而且人是向右走而不走古径,表示是 山居的居民,也表示右面林木深处有人家。右面有一条小溪向左流,那是两山夹峙的一座山 谷,很可能有人在谷内居住,谷内小溪一带必定有可耕的田地,所以有人居住。众人脚下一 紧,到了树丛下,果然看到一条小径,沿溪岸向谷内伸展。   “有歇宿的地方了。”有人欢呼。   伏魔剑客也累得精力不堪,亟需好好休息。   这段期间拼命逃,实在令人受不了,再不找地方好好歇息以恢复精力,以后就无法应付 意外了,不等同伴是否愿意,领先进入小径急奔。树林下野草丛生,视野有限,急追百十 步,果然看到一个高身材的村夫背影,正点着手杖向里走。“喂!请等一等,老乡。”他兴 奋地大叫。   村夫闻声转身,盯着急步而来的五个人,眼中有疑云,但却没有惊讶的神色。   “哦!你们是旅客。”   中年村夫生了一双鹰目,有不是一般村夫所能具备凌厉目光,行家一眼便可感觉出,这 不是普通的村夫。“我们赶路错过了宿头,第一次走这条路出了差错。”他感觉出村夫的不 凡气势,有点不安:“大叔可否方便一二,留我们借宿一宵?”“山居房舍简陋,没有侍客 的处所,也从未没招待过客人,十分抱歉。”村夫一口拒绝。   “我们睡柴房,可以吧?”   “柴房满积柴草……”   “到了你家再说好不好?”伏魔剑客大感不悦:“你不断拒绝的态度很不好,不是做主 人的态度。在外行走的人,谁也不会把家背着走,得需你们有家的人方便一二,不要推三阻 四好不好?”太过疲惫,心情难免焦躁,心中不悦,便把村夫不凡的气势置于脑后。   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本身就是强者,不在乎对方气势不凡,要求受到拒绝,心中不 快,强者的面孔便暴露无遗。“我不能领你们前往,家主人会怪罪我的。”   村夫仍然拒绝,面对五个佩刀带剑态度不佳的恶客,似乎并不介意,没流露出惊恐的神 色。“哦!另有主人?”   “是的,我只是仆从中的一个。”   “等你的主人下决定好不好?”   “不好,我不想受到责罚。”   “带路。”他火爆地沉叱:“见了你的主人再说,不然我要你爬着走。”   “你们……”   “你再敢说一个不字,我要你永远后悔。”   村夫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目光扫过其他脸有怒容的三男一女。   “我领路。”村夫缓缓转身举步:“人想活得幸福快乐并不容易,因此一辈子都在后 悔,甚至后悔生到世间来,我后悔并不是第一遭。”“快走快走,谁知道你在胡说些什 么?”   他跟在后面催促,确也没听清村夫这几句含有玄理的话,只希望早些获得歇息。   走了三五十步,便看到朦胧的屋影,甚至可看到灯光,居然像是门灯。   黄昏将逝,夜幕低垂,山居而不在路旁的房舍,悬门灯十分罕见。   九州天魔的酆都会山门,夜间就悬灯作信号用。   小径衔接古道,相距仅一里左右。   所以走在古道上,偶或可从枝叶的缝隙中,看到明灭不定的灯光,如不留意当然难以发 现。这是一座三合院式的高大房舍,在山区中可说极为罕见的建筑,前面是整齐的院墙,一 进院门便是中院,与四合院的格局不同。广阔的中院铺设了花砖,不种花木,显得宽广而毫 无用处,几乎可以称之为广场而非院子,可知另有用途,倒有点像操兵的演武场。院门是虚 掩的,两侧没有门房,推开门便是广场,没有人把门。   两个朦胧的人影,站在远处大厅的门廊外石阶下,背手而立目迎进入的人。   相距远在百步左右,可知广场之大。   两侧的房舍门窗紧闭,有灯光透窗而出。   但不鬼有人,真不知道偌大的三合院,住的到底是些什么人,连小孩也不见在外面活 动。   伏魔剑客五个人疑云大起,脚下有点迟疑。   “喂!”他拉住中年人的右手肘:“你说山居房舍简陋,没有侍客的处所,你这座巨宅 算简陋吗?”“是否简陋,各人的看法不同。”中年村失冷冷地说:“在家主人眼中,这座 宅院确是简陋,你的看法,我就无法知道了。你强迫我带你们来,我不得不屈从,你们的刀 剑,我是有点害怕。你们可以上前求见家主人,没有我的事了。”“屋前那两个,是你的主 人?”   “他们是家主人的仆从。左面那位姓周,右面那人姓吴,是本宅的管事,一管内一管 外。   “哦!房舍太大,田地大概也不少,有管事理所当然,我猜,这座小山谷全是贵主人 的。”谈说间,已接近宅前。   两位管事一直不曾移动,举动可说极为反常,既无意迎客,也无意移动。   “不错,叫伏龙谷。”中年村夫突然提高嗓音:“山神山灵,该你们管事了。”   伏魔剑客心中一震,山神山灵是何用意?   手上一震,扣在中年村夫手肘的手五指反弹发麻,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中年村夫已经远 出两丈外脱出控制,发出刺耳的阴笑。“我才是管事。”中年村夫笑完说:“鼠辈斗胆,活 得不耐烦了,居然到伏龙谷上门欺人。快拔刀剑,看你们能不能保住性命?”山神山灵两个 人动了,背着的手移到身前。   一个手上有一根霸王鞭,一个手上有一根华陀降魔杵,全是八九斤重的重家伙,需双手 挥舞的重兵刃。“我,山神周。”斜伸出霸王鞭的人声如洪钟,似乎伸出的鞭毫无重量: “很久很久没有打上门的人了,正好活动筋骨,你们谁先上?”“我山灵吴好久没舞弄降魔 杵了,哪一位来陪我玩玩?”降魔杵一抡,发出虎虎啸风声。   “且慢!”伏魔剑客总算想起心中一震的原因了,山神山灵是两个威震江湖二十载的名 人:“咱们是错过宿头,冒昧前来投宿的。”“你们胁迫关管事,不会是假的吧?”山神周 喝问:“不要说些无聊的藉口预留退步,你就开章明义把前来寻仇的目的说出来,在下好光 明正大打发你们去见阎王,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你们关中三豪是白道风云人物,我伏魔 剑客也是侠义道英雄,怎么可能向你们寻仇?算起来该是同道。而且,我们怎么可能知道, 你们远从关中迁来此地生根落脚?的确是错过宿头,误打误撞惊扰尊府,情有可原。”伏魔 剑客表现得颇具豪气,转首注视着那位中年村夫,抱拳施礼:“在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前 辈定然是山君关,得罪得罪,前辈海涵。”关中三豪只能聊算白道人士,声誉并不佳,专门 替一些大豪大霸保镖与寻仇报复,办事的价码相当高,唯利是图近乎勒索。成名二十余年 来,始终无法成为风云人物,因为他们心狠手辣,而且与人相搏通常三人联手攻击。在江湖 朋友心目中,他们缺乏个人英雄形象。   一些高手名宿,还真怕受到他们的三才阵攻击。提起山君山神山灵的名号,江湖人士认 为不敢领教,口碑相当差。大厅出来了五个骠悍大汉,有人越前奉上山君的兵刃虎头双钩, 也是重家伙,可知三人皆以神力称雄。那些自以为不了起的高手名宿,真禁不起三种兵刃围 攻。   “哦!你就是颇有名气的伏魔剑客?”山君关颇感意外,敌意消失了:“咱们一南一北 不会碰头,今晚居然碰上了,应该不是前来向老夫寻仇的人。”“在下被仇家赶得披星戴月 奔逃,自顾不暇,哪敢奢谈向人寻仇?”   “咱们关中三豪三年前买了这座伏龙谷,打算在此地落叶生根,难免顾虑往昔的仇家前 来寻仇报复,所以对你们的来意存疑。屋里坐,请。”山君向两位同伴打手式,领先登阶往 大厅走。   “谢谢前辈谅解,打扰了。”   伏魔剑客大喜过望,至少今晚住宿有着落了。   宅中其实住有不少人,只是除了供役的人之外,极少露面走动,显得相当神秘莫测。   在厅堂附近伺候的史有六个像仆从的人,有两个人准备茶水待客。   大厅真大,灯火并不明亮,几个人在堂上款谈,显得阴森空旷。住在这种地方如果人气 不旺,真有住在鬼屋的感觉。“说说你们被仇家追杀的经过好不好。”主人无意要他们安 顿,似乎也没有备酒食款待的意思:“仇家会不会追踪而来?”显然主人并不全然相信伏魔 剑客的话,仍对错过宿头的说法存疑,急于知道仇家追踪的内情,以便了解他们真正的来 意。“咱们从寿州来,与几个小辈结了怨,是否在后面紧蹑追踪,咱们无法知道后面的情 势。”伏魔剑客当然不便把内情说出,含糊其辞:“那些人都不是成名人物,武功却非常高 强。如果真的追蹑不舍,大概不会找到此地来,前辈的住处不在路旁,他们怎料到咱们半途 歇息?所以应该不会累及宝宅,前辈大可放心。”“呵呵!老夫不是怕事的人。”山君关傲 然一笑:“冤有头债有主,真要找来了,你们双方可以公平合理解决,除非影响到老夫的权 益,老夫是不会插手干预的,你明白老夫的意思吗?”“在下明白。”伏魔剑客在称呼上, 并无以晚辈自居的表示:“如果在下冒昧要求前辈干预,而条件相当优厚,前辈可否考虑接 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种老办法老手段虽然老,但永远有良好的效果,关中三豪唯 利是图,心狠手辣,许以重利,应该有效。“呵呵!你在和老夫谈条件?”   山君关居然不生气。   “正是此意。”   关中三豪替大豪大霸做保镖,也可以说充任打手,以重利相诱,岂不正中下怀?   他将包裹提上桌,取出一只布包,在桌上打开,灯光下幻现珠光宝气,足有两百件以上 珍饰,全是精制的首饰和名匠的珍品,而非可当作通货使用的普通金银饰物,价值真有数千 金。“咦!”山君关脸色一变:“你一个侠义英雄,身上竟携有这些珍饰……”   “前辈可知道寿州的五爪蛟桑大爷?”他抢着问。   “淮河好汉的司令人。”   “前辈也该所说过幽冥教。”   “略有所知。该教人数有限,不成气候。”   “五爪蛟是幽冥教的重要执事人物。”   “那不关我的事。”   “这些珍饰,是从幽冥教的山门抄获的。”   “这也不关我的事。”   “这些珍饰,价值三千金以上。”   “差不多。”山君关点头同意。   那时,银子已经半公开成为通货,抓住私用金银的不再杀头,通都大邑已有私铸的银锭 使用。在此之前,民间普通打造的首饰,一方面当作积蓄或首饰,一方面可作买卖交易的通 货。   比方说,一支普通金钗的价值,与一支名匠精制的凤钗是不同的。一个条状银钏与巧匠 精镂的银钏价值也相差很远。在禁金银期间,以首饰银器付款不算犯法,有如以物易物。   因此,普通粗制的首饰是可以当作通货使用的,只不过金银的成色有争议论价认定不 同,经常有纠纷而已,因为那种黑色的试金石,准确度并不真的可靠。所谓价值千金,只是 形容词而已,并非指的“黄金”重量,而是价值的统称,一种比较抽象的认知而已,以往将 铜作主使用的年代,已经逝去了一千年。在外行走带金饰作盘缠,比背一大袋沉重的制钱方 便多了。   后来正式使用银锭,携带着首饰作通货仍然并行不悖。   所以伏魔剑客把珍饰带在身上,不足为奇,但数量太多,就不合情理了。   何况所有的珍饰,都不是可当作通货使用的普通饰物,价值高不易估价折算,一般中型 商号也拒绝接受,光顾小商号更成了拒绝往来户,可能店面的货品总值,也抵不了一个二两 重的精制金钏,这笔生意怎么做怎么算?价值三千金,可是一笔惊人的大财富。   在流通的观念中,“金”不再是以往“铜”的代表,转而当作“银”的重量单位价值, 指的仍是银两而非黄金。一个侠义英雄,身上携有如许价值的重金在江湖行走。几乎可以肯 定的是,这笔财富绝对来路不明。在潜山山区携有这些财物行走,如果露了白,铁定会把这 千里山区的强盗引来。在城市闹区丢下几件珍饰,足以引发一场暴动。“前辈如果肯担当, 与咱们联手除去追赶的人,这笔金饰请收下,不论成功与否。”伏魔剑客大方地将一堆珍 饰,往对方面前一推:“对方如果侦悉在下落脚在尊府,铁定会来生事讨野火的,前辈能不 出面主持公道吗?出面便脱不了干连,颜面攸关,前辈能袖手不加干预吗?”牵涉到名利, 还能摆脱“争”的欲望?   “老夫先要知道对方的底细。”   山君关贪婪的嘴脸立即暴露暴遗。   “主要的对手,是与江湖荡女月华曹娇走在一起,二十余岁叫文斌的年轻人,以及一个 叫杨琼瑶的小女人。这两个男女来历不明,是新出道的或还没出道,志比天高的江湖新秀, 武功非常了得。女的不足虑,男的却可怕。”“你奈何不了两个江湖新秀?”山君关意似不 信:“是不是他们有师门长辈出面撑腰?”   “他们好像没有师门长辈出面。”   “老夫在这里三年,忙于处埋家务,很少过问外事,没听说过这两个年轻男女高手。”   “前辈如果铁肩担道义,就可以见到他们了。在下派人先走,向朋友传递讯息,带两个 人留下与前辈联手对付他们,前辈意下如何?”“老夫答应你。”山君关拍胸膛保证。   “一言为定。”伏魔剑客大喜过望,有关中三豪联手,足以对付任何江湖超等的名宿: “在这里等他们三天,不管他们是否经过这里,这些珍饰都是前辈的了,尚请笑纳。”伏魔 剑客实在被追得受不了,获得名震天下的高手支援,油然兴起奋力一击,以便永除后患的念 头,还真不想被仇敌追至江天庄后患无穷。关中三豪的名头威望,比九州天魔有过之而无不 及,武功的造诣也更高深些。三豪在江湖罕逢敌手。而且,三豪名列白道高手名宿,与九州 天魔这种魔道人物,身分地位不可同日而语。三豪是可以公然站在阳光下,举臂高呼主持公 道的人。利害攸关,一拍即合。   主人立即以客礼款待,在食厅置筵宴客。   眼看日落西山,古道中前后不见人踪,目力所及处,全是林荫蔽天的崇山峻岭,兽吼声 四起,前不见村落不沾店,不能再走夜路了,勉强赶路,很可能迷失在深山里,浪费时间, 再也无法紧迫追踪了。杨琼瑶已显得过度疲劳,精神不济脚下已不俐落,有点懒洋洋提不起 劲,对追上伏魔剑客的希望存疑,天知道这些人躲到何处去了?而她,只能活三或四天,甚 至更少些,过度疲劳可能促使毒性提前发作。   文斌不断鼓励她振作,要她不可放弃希望,心中的焦灼不言可喻,尽量挽住她助力拼命 赶路。前面出现一座歇脚草亭,脚下的路径已不易分辨了,夜幕低垂,他俩似已处身在天地 之外。“我们歇歇脚好不好?我好累。”姑娘似乎不再关心生死,说起话来无精打采:“深 山野岭夜色茫茫,我们在盲目地追赶。”“好吧!歇息片刻。”文斌心中焦灼,但也不得不 忍耐,扶着她进入草亭倚柱坐下,温柔地扶住她喝竹筒里的水:“先润润喉,稍后再进食。 不要灰心,好吗?感觉中,我觉得和他们逐渐拉近,似乎可以触摸到他们了,今晚一定可以 追上他们。”“但愿如此。”   她叹了一口气,偎入文斌怀中闭上星眸,一阵倦意袭来,什么都不想动了。   文斌伸手解开包裹,取出一件外衣盖住她的身躯。   山区气候与平地不同,盛暑期间,入夜之后热散得快,浑身汗水如不加衣保暖,会受到 风寒侵袭。心潮起伏,突然想起了夺命怪医。   夺命怪医不用毒杀人,用毒来治病以毒攻毒,可恶的是用人来试药试毒,所以知道毒 性,知道如何以毒攻毒。人体出现病痛,十之七八与毒有关。   人所吃的食物中,至少有一半以上,多少含有一些毒性。   问题是哪些毒会损害生理生机,份量多少。   某些毒可以中和另一种毒,吃多了同样会致命。   甘草是调味料中的上品,在药中号称药中之王,可调和各种药的毒性,但吃多了同样会 死得很难看。如果有这老怪医在,该多好?一定可以把姑娘的命夺回,老怪医绰号称向阎王 夺回人命的怪医。老怪医远在千里外,现在去也来不及了,而且……那天他激走姑娘,不希 望姑娘卷入天网的家务事漩涡,曾经冒险返回夺命怪医的石屋,查那两个袭击者的底。结 果,石屋中夺命怪医已经失踪,只留下两匹坐骑。   即使夺命怪医仍然健在,也帮不了他的忙了,姑娘只能活两三夭,他不可能以日行千里 的脚程,在期限前赶到河南夺命怪医的石屋求助。轻抚着怀中心爱少女的肩背,无限歉疚涌 上心头。   他曾经救过姑娘,姑娘也救过他,彼此两不亏欠。   但他弄巧成拙,有意激走姑娘脱身事外,姑娘反而陷入得更深,最后……他好后悔。   要爱一个人,怎么反而伤害得更深?   他用错了方法,他必须负责。   “今晚一定要追上他们。”他咬牙低叫。   必要时,他准备把姑娘背上赶路。   “哦!长虹……”姑娘被他的叫声惊醒。   “我背你走,一定要赶上他们。”他郑重地说:“决不能再拖延。琼瑶,我不能失去救 你的机会。”“可是,急也没有用……”   “必须分秒必争。我们进食,食毕我背你赶路。”   “那是不行的。”姑娘坚决他说:“万一突然赶上了,你已经精疲力尽,不但一个救不 了,而且要死一双。我宁可平静快乐地死在你的怀里,决不愿连累你一同死在别人的刀剑 下……”“琼瑶……”   “你听我说。”姑娘不许他打断要说的话,颤抖的小手,捧住他的双颊:“第一次见到 你,我便觉得遇上一个我心仪的男子汉,可惜萍水相逢,扬鞭跃马各奔前程,谁也无法知道 是否后会有期。可能是上苍的安排,你在急难中救了我,我觉得你是上苍特意赐给我的伴 侣,你是我的倚靠,让我爱你一生一世……”文斌跳起来,粗鲁地把她背起,不由她挣扎抗 议,快速地把她用腰带背得牢牢地,挂上包裹,一言不发拔腿飞奔。一阵好赶,姑娘不住在 他背上吵着要自己赶路,他概不理会,健步如飞全神留意脚下。   古径起伏不定,上陡坡更是吃力,下坡则防备打滑失足,无暇理会姑娘的抗议,埋头疾 走急如星火。不久,古径伸展在山梁顶脊,路平坦了些。   “在九州天魔的魔窟,你曾经听那混蛋向老魔提及,毒药定时丹是江湖客的,你认为有 几分可信?”他终于打破缄默,脚下已不必多费心留意了。   “应该不可能。”姑娘语气肯定。   “为何?”   “江湖客也不是省油灯,会把解药给他保存?那畜牲无意置我于死地,只想胁迫我帮助 他为非作歹。定时丹如果是江湖客的,两人决不会分道扬镳各自逃命。任何一个使用毒物的 人,皆不可能把解药支付他人保存,以免被行家验出毒性,声威大打折扣,是极为严重的 事。”“唔!不无道理。”他的口气,其实并不肯定:“江湖客成名,比那混蛋早得多,声 誉名头也高些,信任一个声誉名头低的人,并非不可能的事呀!把解毒药交付,也表示他们 的交情深厚。”“侠义道人物使用毒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解药到了这畜牲手中,日后如 果双方因利害冲突而反脸,江湖客有把柄在这畜牲手中,结果如何?以他们相处的情形看 来,他们不像是能同生死共患难,有过命交情的朋友,相互之间恐怕谈不上信任的交情。” “追上这混蛋就知道结果了。”他咬牙说。   降下山梁,古道更平坦些,脚下逐渐加快。   “该放我下来了。”姑娘在他背上不安地拍他的肩膊:“我已恢复精力,而且肚子也饿 了。”“赶一程再说,别吵别吵。”他一口拒绝:“登上前面的岭脚,再歇息进食……   咦!”   他突然止步,然后急急后退,扭头向路右的草木阴森处,仔细地观察,不时前进后退。   “怎么啦?”姑娘讶然问。   “我好像看到里面有灯光。”他向右一指。   那是一处两山夹峙的山谷,所以他说“里面”。   “这里不可能有村落。”姑娘说:“附近没有田地可耕,没有建村落的条件。”   “唔?也许我一时眼中恍惚,不是灯光。”   他继续赶路,确也没发现灯光。   “也许是萤火。”   “高山上会有萤火?”   “会有些腐枝残叶出现阴磷火。”   “春夏两季可能有,秋冬两季不会有阴磷火出现……咦!”   他又站住了。   “小径,你看,伸向谷口。”他欣然说:“刚才我没眼花,看到的确是灯光。”   “你是说……”   “那些人如果不赶路,势将找地方投宿。进去看看,必要时可向村民买食物,现煮的比 干粮可口,你需要一顿可口的大餐。”“放我下来,长虹哥。”姑娘兴奋地,忘形地亲吻他 的颈背:“我敢打赌,他们一定在这里投宿。”“我早已感觉出,距离他们愈来愈近,很可 能追上了。”他也感到兴奋,放下包裹着手将姑娘解下:“把包裹藏在这里,和他们彻底了 断。”“那畜牲是我的,长虹哥,不要和我争。”   姑娘整理衣着,将剑系在背上。   “我不能答应你,一切得等我和他打过交道后再决定。得用智取,暂时不可用雷霆手段 对付他。”“可是……”   “不要可是,你得听我的,免得我担心,听话。越野而走潜入,跟我来。”   绕了三二十步,树隙中灯光不住闪烁明灭不定。   这是主人的专用膳堂,仅派有仆妇伺候,灯火明亮,主客神情愉快把酒言欢。   关中三豪是主人,五位贵宾恰好凑成一桌。   酒酣耳熟,三个文人谈书,三个屠夫谈猪;八个江湖之豪,三杯酒下肚就谈上了江湖 事。   “追你们的人,到底为了何种解不开的仇怨?”   山君终于提出当前的重要问题。   了解情势,才能策定应付的大计。   至于追的人是何人物,倒不是问题,冲价值三千金的珍饰份上,关中三豪值得伸手对付 任何超等的高手名宿,何况人多势众,任何高手名宿也休想活着离去。“在下真的不知道这 个叫文斌的人,到底是何来路。”伏魔剑客说起谎来神情自若,甚至近乎郑重:“咱们途经 寿州,碰上他与江湖双娇中的月华曹娇走在一起,一言不合,就拔剑而斗。前辈知道江湖双 娇吧?”“听说过,好像小有名气,什么钱都赚,年轻貌美在江湖吃得开兜得转。这种小有 名气的黑道妖女,你犯得着用伏魔之剑去对付她?真是糟糕。”山君大摇其头。   “在下并没故意找她。”伏魔剑客居然有点脸红,也许是多喝了几杯酒的缘故:“而是 她身边有了靠山,主动出言讽刺挖苦挑拔,谁也受不了,所以不得不拔剑而斗以保持尊严 呀!”“江湖双娇绝对禁不起你一击,你们五个人……”   “妖女还不配在咱们面前大声说话。但那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文斌,手中刀可怕极了, 咱们三个人也挡不住他的刀,被杀得昼夜奔逃。他们如果追来了,前辈务必小心。他的刀真 的非常可怕,善于应付围攻。”最后几句话像锋利的刀,严重伤害了三豪的自尊,比激将法 的效果更大,有如火上添油。   “老夫等他来。”山君阴森森地说:“届时你们最好不要插手。”   “也许他们没追来,我们沿途没留下踪迹。希望他们不要追来,以免沿途担惊受怕。” 伏魔剑客心中暗笑。“老夫希望他们追来,明天封路放出消息让他们来。”山君的怪眼中, 似乎冒出火花:“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老夫白拿你的珍饰,心里也不好过。”伏魔剑客其 实并不知道后面所发生的事故,也许铁笔神判强大的实力,已将天魁毙了呢!   有关中三豪堵住这条路,应该可以放大胆远走高飞了。这笔钱得花,反正这笔珍饰本来 就是不义之财中的一小部份。从幽冥教所获得的大部份值钱的珍宝,早已由另一批人带走 了。他所携带的珍饰,本来就打算在沿途花费开销的。“能把他们毙了,那当然一劳永逸 啦!”伏魔剑客再给对方捧几句:“让这种初出道的黑道小辈,知道如何尊敬真正的江湖名 宿高手。我敢肯定地说,诸位一露名号,一定会让他们胆战心惊,做梦也没料到在这里,会 碰上名震天下的白道名宿关中三豪。”“等他们来了就明白了。”山君傲然一笑,话锋一 转:“这些黑道小辈,会不会是星宿盟的人?你该知道有关星宿盟的事吧?”“听说过,这 是半年来的事。但真正打出旗号公然活动,则是这两个月的事。”伏魔剑客显得有点感慨: “他们以结合各地黑道群豪为目标,要组成比天上星宿更多人手的大组合。看来,咱们这些 白道侠义道人士,今后日子难过,势必受到他们联合行动逐一清除。这个主事人雄才大略, 主宰江湖指日可待。前辈对该盟的动静,是否知道一些讯息?”“半月前,他们已在庐州设 了分坛。庐州地区的牛鬼蛇神,大半已加盟公开活动了,早晚会把爪子伸到霍山地境,影响 老夫的权益,所以不得不留心他们的活动情形,查根底有其必要。”山君在这里建基三年, 对江湖动静从不掉以轻心,对附近环境的变化极为敏感,邻境所发生牵涉到江湖的事故,暗 中调查得一清二楚。尤其对可能损及利益生存的事故,会进行深入的了解以防不测。   “前辈查出什么了?”   “你呢?”山君反问:“你的消息该比我灵通。他们气候已成,正式大肆扩张,从南京 地区点起一把燎原火,正向四面八方燃烧。可以肯定的是,将有不少侠义道朋友在大火中毁 灭,我辈同道谁敢忽略这种恶劣情势?我怀疑这个与妖女月华走在一起的人,是星宿盟的盟 友,名义上追逐你寻仇报复,暗地里另有阴谋。”“前辈的意思……”   “摸清庐州府附近的江湖朋友根底,有意探索关中三豪动静态度。”   “前辈多疑了,那个叫文斌的人,决不可能是星宿盟的盟友。”   “有何为证?”   “这人从河南前往凤阳,星宿盟还没发展至河南。”   “哼!”山君冷笑。   “怎么啦?”伏魔剑客大感诧异。   “你知道星宿盟的底细吗?”   “他们敢公然大张旗鼓活动,不怕官府干预,指挥中枢在南京,由几个极具权势的人主 事,掌握各地人才,创建空前强大的江湖霸业,公然出面招纳各地牛鬼蛇神的人,都是黑道 的高手名宿。”“你只知道这些?”山君的口气有嘲笑味。   “这是公开的秘密,江湖朋友几乎众所周知。”   “真正的主事人在凤阳,在南京坐镇的人是幌子。”   “什么?在凤阳?”伏魔剑客惊问。   “我在庐州星宿盟山门,整整侦查了一个月,曾经弄到两个从南京来的重要人物,盘出 不少根底。”“前辈真弄清他们的根底?”   “还没真正完全了解,只知是凤阳某一军籍大员,好像大权旁落,不甘寂寞要做江湖之 王。在南京暗中主事的人,是他的袍泽和部属。”“有两个是南镇抚司的人。”伏魔剑客虎 目中冷电乍现:“咱们惹不起这些皇家特务,只好认了。那些混蛋最好不要做得太绝,必要 时我要烧起焚天烈火。”“他们曾经找过你?”山君讶然问,已看出他神色不对。   “还没有。”伏魔剑客神情恢复冷静:“早晚会他死我活的,是吗?”   “如果影响我的生死存亡,我会和他们周旋到底的。那叫文斌的人,很可能是与那位未 来江湖之王有干连,说不定还是亲信心腹,看来是有意向你这位名动江湖的剑客,展开锄除 侠义道人士的打击行动呢!”“应该不会,我这个剑客算不了人物。”伏魔剑客心中有鬼, 不想多说。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三十章 剥茧抽丝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三十章 剥茧抽丝   天网是第一个制裁星宿盟的组织,上次枞阳上镇的制裁主将,就是天罡七星,文斌正是 七天罡的司令人,把文斌与星宿盟扯在一起,笑话闹大了。当然他不敢说出内情,更不能说 出文斌是天魁的秘密。   文斌在铁笔神判庄院,以天魁面目出现,这些人逃命第一,怎知道后面所发生的变故?   “这可不一定哪!”山君用老练的口吻说:“某一个组合如果公然打起旗号大肆发展, 必定自以为目标正确旗帜鲜明,也必定把志不同道不合的入看成异端,壁垒分明誓不两立。 任何一个异端,都是妨碍他们发展的大敌,不论对方的身分地位如何,皆必欲除之而后快。 你伏魔剑客的名头身分甚高,明暗间对付你势在必行。我就暗中留了心,积极准备应付意 外,任何风吹草动,皆不敢掉以轻心。所以,我怀疑那个叫文斌的人,盯牢你另有用意,很 可能是用一石二鸟手段,把咱们关中三豪也计算在内……”传来一声轻咳,打断了山君的 话。   食厅并不太广阔,本来是主人用膳的地方,但也可以摆六张食桌。灯火明亮,因了两位 仆妇伺候,其他仆役未经传唤,不可能接近,也不许擅自接近。两个仆妇怎么可能敢轻咳大 不敬?也不像发自仆妇的口中。   所有的人皆转首察看,轻咳声来得太突然。   伏魔剑客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惊得跳起来,打翻了酒杯,竹箸也跳落桌下。   两座门被文斌和杨琼瑶分别堵住了。   杨姑娘腰带上插着佩剑,文斌是狭锋单刀。   而主客八个人,两手空空没有兵刃在身。在膳堂宴客,哪能拿兵刃?像话吗?这又不是 鸿门宴。两个仆妇躺在壁根下,昏迷不醒像是死了。   “去你娘的混蛋!”堵在厅门的文斌,泼野地向山君骂阵:“你关中三豪算什么玩意, 还配在下把你计算在内?我听了老半天,听不出什么言可及义的高论。我郑重警告你,不要 插手管我和这个烂剑客的恩怨是非。在下不是星宿盟的人,而且是他们的对头。这个烂剑 客,反而有勾结星宿盟的嫌疑,退至一旁作壁上观,好吗?”一点也不好,这里是关中三豪 的家,他已侵入中枢内室,即使是一家普通的民宅,主人也不会甘休。中年女人反应甚快, 扔出一碟菜洒向堵住侧门的杨姑娘,身形挫低随菜扑上,先下手为强,出其不意行迅雷似的 攻击,也志在夺路冲出。杨姑娘滑落门侧闪避菜雨,整个人侧躺在门旁角,不但避过菜水汤 汁,而且取得反击的最佳位置,一脚反勾,靴尖吻上了中年女人的小腹。一声惨叫,中年女 人向后倒栽。   第二个人刚好超越,却骇然止步。   杨姑娘已重新堵在门口,手中剑光芒闪烁,谁敢赤手空拳冲上找死,此路不通。   老二山神性情特别暴躁,哪受得了文斌这些狂妄的话刺激?   兵刃虽然不在手,仍然按捺不住,愤怒地疾冲而上,黑虎偷心一拳猛攻,手上真有数百 斤力道,这一拳又急又猛,真有如千斤巨锤猛然撞击。速度是劲道的强弱表现,看气势便知 道这一拳已用了十成劲,青砖墙也可能被打坍,要一拳把丈斌打烂。文斌闪避的身法更快, 不接招立加反击,身形一闪便贴身切入,双手齐动拳掌出如狂风暴雨。山灵老三慢了一步, 随后飞跃而上。   拳掌着肉声像连珠花炮爆炸。   谁也看不清山神挨了多少下重击,攻出的拳头被错开还没收回,狂风暴雨式打击已经及 体,腹胸成了不设防的城,任由强敌予取予求,完全失去封架闪避的机会,只能眼睁睁挨 揍。一声狂叫,山神口角流血,身形暴退双脚离地,背部向跟来的老三山灵猛撞。   山灵本能地伸手急扶,也利用机会借力稳下马步。   很不妙,没看清紧随在山神身后的文斌,手刚托住山神的背部,打击已接踵而至,右助 一震,挨了一记沉重的霸王肘。瞬间的接触,也在瞬间结束。   山神砰然摔倒,在地面滚动呻吟。   山灵被文斌的左手扣住后颈,压跪在脚下动弹不得。   大名鼎鼎的关中三豪,两个豪在一刹那间被摆平了,失败得好惨,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主人山君仅踏出第二步,瞬间的恶斗便结束了。   伏魔剑客是聪明人,自始就没有上前联手拼命的打算,文斌一现身,这位大剑客唯一的 念头是逃走。可是两座门皆被堵住,逃走无门。那位中年女人想夺门,结果一上去就躺下 了。   所有的爪牙,皆知道杨姑娘了不起,既然出其不意夺门失败,以后就没有人再敢冒险一 试了。三个中年人以伏魔剑客为中心,列阵立下门户构成自卫网。   山君僵住了,失去冲上搏斗的勇气。三个人在一照面间倒了两个,剩下的一个哪敢再挺 身而斗?“听说关中三豪如何了不起,原来如此而已。”文斌将跪伏在脚下的山灵,一脚踢 得滚至壁根下,拍拍手:“浪得虚名。你们敢到江南称人物,胆气可嘉。你们替这个烂剑客 挡灾,可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哪一位是主人山君老大?站起来让我看看,到底有多少豪 气。”他是在潜入时,弄到一个警卫,弄清这里的情势,但不认识主人的相貌。   倒了的两个人中,可能有山君在内。   他必须和主人打交道,所以不能立下杀手。   “你就是叫文斌的人?”山君惊骇莫名,豪气已消失净尽,先前说话的大嗓门,音量低 了一半。“不错,那就是我。你就是老大山君?你得了烂剑客多少好处?”   “你……”   “你不要鬼眼乱转,盼望你的爪牙蜂涌而至抢救,我保证他们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 一双,你这座庄院将血流成河。所以,你最好发信号阻止他们涌来。”“你不要说大 话……”   “我天魁从不说大话。”他一面说,一面从怀中掏出天魁头罩从容戴上:“凭我七天罡 之首的威望,用不着说大话唬人。”“天网!”山君骇然惊叫:“伏魔剑客,你这混蛋怎么 可能受到天网的制裁。你没说实话,存心坑害我,你……你你……”“我没骗你。”伏魔剑 客沉声说:“这混蛋是不是天网的天魁,谁也无法证实。任何人也可以制一个天魁头罩来冒 充,甚至玩具店里也可以买得到天魁面具。我与这混蛋结怨,确是在寿州看到这混蛋,与月 华曹娇走在一起,因而发主冲突的。”“我不信任你。”山君简直在怒吼了。   “你就滚到一旁凉快去吧!让我和这混蛋了断。”伏魔剑客咬牙说:“你确是浪得虚 名,赢得输不得,也输不起的白道滥货,难怪躲到此地来避祸逃灾。”“我倒要看你如何了 断。”   山君毫不脸红地退至一旁袖手旁观。   伏魔剑客知道走不了,走不了只好豁出去放手一拼,胆气恢复了七八成,不再像丧家之 犬。“我不会占你的便宜,不会用刀砍你这狗养的杂种。”文斌拍拍手,表示要徒手相搏: “我要把你打得满地爬,再好好把你的满肚子秘密一一打出来。上吧!看你的拳脚比关中三 豪强多少。”“你不敢把我怎样。”伏魔剑客的目光,转投向堵住侧门的杨姑娘身上:“杨 姑娘,你向他求助,绝对无法自救,你活的日子不多了。只要你和我联手把这混蛋毙了,我 无条件把解药给你。死,毕竟不是愉快的事……”“我一再向你表明了,我根本不想向你要 解药。”杨姑娘打断对方的话,举剑作龙吟:“我唯一的念头,是杀掉你和你同归于尽。你 这狼心狗肺谋害朋友的烂剑客多活一天,就会多些人被你害死。所以,今晚我一定要杀死 你,一定。”“何必呢!毕竟我对你颇为倾心……”   “放你的狗屁!”文斌逼近历叱:“你真不要脸,连王八养的东西也说不出这种话,杨 姑娘即使不宰你,我也会拆散你一身贱骨头。”“你……你不以杨姑娘的生死……”   “去你娘的!我根本不相信你这混蛋有什么定时丹。而且,我会替杨姑娘找用毒的宗师 替她解毒。”“任何用毒的宗师,也解不了我的定时丹剧毒,因为制的人并非用毒宗师,用 的毒与用毒宗师完全不同。”伏魔剑客傲然地说:“你不要做害死杨姑娘的凶手,所以你必 须发誓把恩怨丢开,彼此一走了之。不然……哼!”“杨姑娘的生死,她自己负责与我风牛 马不相及。何况我宰了你,就可以补偿她了,你威胁不了我。江湖上用毒的宗师级人物并不 少,所用的毒药性质大同小异,我已经派人到广州,请毒无常袁兴援手,这两天一定可赶 来,在你的定时丹毒发之前抵达。你还有什么可以威胁我的?”“我的定时丹与毒药无关, 而是从治病的猛药中,淬炼出来的药毒。天下间用毒的宗师根本无能为力,我可以保证,毒 无常绝对不知道是何种毒药。”“等他来了就知道了。”   “是吗?你在替杨姑娘打必死的保票。”   “你吹起牛来了。”文斌心中暗急,不能再拖了,双手一提,凶狠地逼近:“至少,你 必须先死。而且,我根本不相信你有害人的定时丹。世间也没有从一般治病猛药中,淬炼出 害人毒药的人,会把这种毒物给你使用。我会毙了你之后,再去找把毒药给你的人。”“哈 哈!你永远找不到他了。”伏魔剑客狂笑。   “是吗?”   “那是夺命怪医的至宝,他已经见阎王去了,所以世间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具有解毒 药。”心中焦急的文斌,突然仰天狂笑。   “你笑什么?”优魔剑客惑然问:“你还笑得出来?”   “原来是你杀了夺命怪医全家。”文斌收敛了笑容,叹了一口气:“那老鬼害人,也救 人,罪不至死,你这混蛋根本不配用剑杀他全家。你剑客的声誉得来非易,这期间你的行为 完全反常,不能再容许你坑害其他的无辜了,你得死!”掌猛然吐出,掌风发出奇异的风雷 声。   伏魔剑客怎敢接招?   他在寿州就吃过苦头,双方都练了阳罡真力,文斌的火候精纯多多。   “杨姑娘,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联手!”伏魔剑客闪出丈外大叫。   身后一名爪牙逃避不及,远在丈外狂叫一声,被掌风击中,飞退丈外突然摔倒,喷出一 口鲜血,手脚猛烈地抽搐,像被割了一刀的老鸭。旁观的山君大骇,脸色死灰。   “无极天罡掌。”   山君是识货的行家,一眼便看出掌功的来历。   远在丈外,掌力竟然又把一名高手打飞,总算知道两位同伴山神山灵,为何一照面便躺 下的原因所在了,而且也知道文斌手下留了情,不曾下重手置山神山灵于死地。杨姑娘的剑 遥指着伏魔剑客,冷冷一笑向前逼近。   “我要亲手杀死你,别无所求。”她语冷如冰:“在寿州我便放弃机会了,我可怜 你。”   “人只能死一次。蝼蚁尚且贪生,你其实可以不死,何必放弃机会?”   伏魔剑客机警地移位,怎敢赤手空拳和剑玩命?即使姑娘不用剑,徒手相搏,姑娘仍然 是占九成优势的胜家。“我不怕死,而你却再三用死来威胁我,实在很蠢。我一定要杀死 你,说一不二。”   “我给你解药。”   文斌堵住另两名中年人,不许两人协助伏魔剑客。   “她不会要你的解药。其实你根本就没有解药。”文斌连挥两掌,转身凶狠地说:“你 真该死!”风雷声乍现乍隐,两个中年飞摔出丈外。五官流血像是全身崩散了,蜷曲着抖动 气息渐绝。“胡说八道。”伏魔剑客大叫:“我的解药是独门的,天下无双。”   “你算了吧!夺命怪医的所谓解药,一整瓶都送给我了。要炼一炉药,需半月至一月, 你哪来的解药?”“什么?你……”伏魔剑客大惊失色。   “你并不知道杨姑娘的本来面目,更不知道她美丽超脱,所以根本不管她的死活,你只 想胁迫她联手对付我,她死不死无关宏旨。”“胡说!”   “怪医那种丹,全名是夺命定时丹。不是毒药,而是以毒攻毒的神丹,专治肝、脾、胆 变易,即将溃烂濒死重症者的唯一希望。如果十日仍然控制不住病势,病人必死。十日不 死,命就可以夺回了,但也只能存活三月至半年,这期间得靠所谓独门解药以维持生命。其 实两种丹丸,都是治重症的灵丹妙药。夺命怪医可能已知道必死,所以并没将丹丸的功效告 诉你。肝脾胆没有毛病的人服了定时丹,没有解药在十天内化解,其实并不会死,只是伤了 内腑后患无穷而已。你这混蛋把救人的灵丹。看成害人的毒药,真他娘的混蛋加三级,聪明 过度……”两座门皆大开,文斌与杨姑娘皆离开原位,徐徐向缓缓移位的伏魔剑客逼近,两 座门皆可通行无阻。山君也缓缓移位,不想被波及,摆明了不再管双方的是非,虽则心中恨 极。但不得不承认无能为力的事实,等度过难关再说。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这位主人 完全忽略了伏魔剑客的威胁,因为在意识上,双方仍是同盟,双方的关系并没正式宣告解 除,所收到的珍饰并没退回,怎会想到伏魔剑客怀有机心。刚斜退了两步,右侧恰好移来伏 魔剑客,还来不及另行移位让开,伏魔剑客的左手却闪电似的伸到。一声惊叫,山君的身躯 飞起,手舞足蹈向杨姑娘飞撞,庞大的身躯挡住了姑娘的视线。   向侧急闪,杨姑娘不得不本能地闪避。   身下另有人影,随撞势贴地一掠而过。   “穷寇莫追!”文斌急叫。   贴地利用山君的身躯逃走的伏魔剑客,已窜出侧门一闪即逝。   杨姑娘晚了两步,及时在门口止步。   门外的走道黑暗,追出去相当危险,黑暗中暗器的威力增加好几倍,也容易受到潜伏的 人偷袭。“这畜牲好机警,被他逃掉了。”姑娘顿足咒骂,对伏魔剑客逃走的技巧机智颇感 心惊。   “他会带我们去江天庄,这时杀他毫无作用。”文斌毫不介意伏魔剑客逃走,胸有成竹 另有打算。一把掀起撞在墙上,撞得七晕八素的山君:“你包庇的人已经逃掉,现在是你我 的事了。”“不关我的事。”山君英风尽失,豪气全消:“我不该听信那混蛋一面之辞,也 一时贪心得了他一些好处,答应替他阻止追他们的人,事实我是受骗上当的傻瓜。”“你不 要向我诉冤。”文斌将人往壁角一推:“江湖规矩你比我懂得更多,不必要我提醒你。换了 你易地而处,你说怎办?”“阁下,有话好说……”   “你怎么说?”   “我……罢了。开出价码来。”山君咬牙说:“我其实是受害人。像这种插手管事的是 非十分平常,幸好你这一方并没有受到伤害,应该可以善了,是吗?”“唔?我得考虑考 虑。”文斌放松压力。   “没有考虑的必要,我山君不是挑不起放不下的人。让人一步,海阔天空。”   “把星宿盟的内情告诉我,以及那位真正在暗中主事的人底细交待,咱们就扯平这件 事,不伤和气。希望你没有忘了那个什么的军籍大员姓甚名谁,与南京方面出面主持大局的 人有何干连。”“我会巨细无遗奉告。”山君大喜欲狂,这下有救啦!嗓门放了大了许多: “事关本身的安全,我在调查方面,花了不少心血,下了不少工夫。”“那就好,给我们两 个客房安顿,咱们好好亲近,也许听们可以交朋友,你们关中三豪人并不太坏。”次日一 早,两人踏上进入深山的追踪旅程。   武昌县城曾是东吴的国都,但已是昨日黄花,地位已被武昌府城所取代,成为没落了的 历史名城。商业固然不振,但往来游览吊古的骚人墨客还真不少,古帝都所遗下的古迹,比 武昌府城多几倍。游罢古城,再过江对面的黄州府城,凭吊东坡居士这位大文豪的遗迹,再 游览张冠李戴的赤壁风光。有山,有湖,有大江,这里真是令人流连忘返的古城。   北门外的码头,自钓台至清思堤,泊满了各式船只,多半是受雇来游览的小客船。渡头 附近形成的城外长街,施舍酒坊食店林立。十天前,开始陆续出现身分如谜的游客,有些人 住宿在船上,有些则落店投宿。   有些人进城游古宫殿,有些人游城南的五大湖。   更多的游客前往樊山(西山)游览,那是本城的风景精华区。   有心人留意某些可疑的人,设法查底盘道。   八方风雨会武昌县城,本城的治安人员个个心中不安,内外所加的压力,沉重得难以负 荷。以县丞大人所掌握的人手,哪能处理得了这种棘手的突发事故?   即使集中所有的治安人员,也对付不了三两个强悍的江湖龙蛇,弄得不好,血案难以善 后,天知道会损失多少人手?内部的压力也相当重。   其实内部的压力也是外来的,逼迫所有的治安人员采取行动。   首席捕头翻江龙江杰,这几天简直天天做噩梦,发现莅境的牛鬼蛇神一天比一天多,不 是过境,而是一来就不走了,委实令他忧心忡忡。一些他招惹不起的超级强龙。他认识一些 人,而那些他不认识的人中,很可能也是超级的牛鬼蛇神,凭他手下百十名捕快舟快,捉几 条泥鳅或可胜任,对付超级强龙那是妄想。这几天他带了一些得力手下,废寝忘食城内城外 奔波,对群雄在此地聚集的事故根由,理不出头绪。任何事故的发生,必定有因有果;但近 来的情势发展,他这个老江湖居然找不出一点脉络。他一定要把内情发掘出来,才能筹谋对 策。   这天午后不久,他带了手下四大将盯梢三个可疑的人,到了西山退谷的杯湖洗剑池。   这三个人是乘船来的,船来自武昌府城,那是一般中型私用船只。船上到底有多少人, 眼线无法估计舱内藏有多少神秘旅客。从已上岸活动的几个人外表揣测,气概与流露的骠悍 威势,必定是可怕的超级强龙。   这三个人年岁都不大,二十来岁年轻气盛,不好招惹,要探底必须避免使用强硬的手 段。   洗剑池旁有一座亭,三位年轻人自带有酒菜,在亭中的石桌上摆妥酒菜,把酒论英雄谈 笑风生,旁若无人,语惊四野。不远处便是金碧辉煌的松风阁,有不少游客。   据故者相传,吴大帝曾经在这里试剑,池旁那口井清冽异常,是沏茶最佳的井水。   几个佩了刀剑的游客,围在试剑池石碑附近,对碑上的刻字诸多挑剔,对字体的朝代颇 有争议。每个朝代对书法的流行,皆以当代君主的爱好而走,碑刻是汉是唐,行家一看便 知。   后代的所谓颜筋柳骨,也并非一成不变的,宋代的人,就喜欢瘦骨嶙峋的字。宋徽宗的 瘦金体就是有代表性的书法。翻江龙职责所在,不得不硬着头皮入亭。探口风必须与对方打 交道,不由他畏缩。   他的四位高手捕快,则散布在亭外提防意外。   刚踏入亭口,那位剑眉虎目的年轻人便冲他善意地笑笑,伸手向空着的石凳虚引,表示 请他落坐。“江捕头,坐,别拘束。”年轻人客气而又显得托大:“我姓何,何仁。你跟了 四五里路,怪辛苦的,请你喝两杯,情绪可以暂且放松。”“哦!老弟台认识我?”他心中 七上八下,但豁出去了,大方地坐下自己斟酒。   “我认识你好些年了,你是武昌县颇受尊敬的好公人。”何仁不替同伴引见,独自和他 打交道:”我知道这几天以来,你忙得焦头烂额,知县和县丞两位大人,天天逼你赶快防止 意外事故发生。而那位同时向你施压的人,也天天逼你把莅境的牛鬼蛇神除掉或赶走。江捕 头,你能拼了身家性命,和莅境的牛鬼蛇神玩命吗?”“何老弟,你也是牛鬼蛇神吗?”他 有点心悸,这个叫“何人”的人不好应付。   “那得从你的看法来估料了。”何仁年纪轻轻,说的话却圆滑:“正邪之间的界限,每 个人的看法皆有差异。你在我的看法中,是一个颇为正直的好人。那一位仁兄……”何仁指 指右面那位虎目中神光四射的同伴:“他对你的看法,就与我大相径庭。”“他的看法如 何?”他盯着那位同伴问。   “你是一个在强权下畏缩认命的懦夫。”那位同伴不客气地说:“那位在暗中向官方施 压的人,你根本不敢反抗拒绝。”“你……”   他想发作,却又叹了一口气忍住了。   “不必多问了,江捕头。”何仁做和事佬:“我们对你无害,至少暂时是无害的。你不 必多花心机查我们的底,那是白费工夫。你想知道我们船上,还有些什么人,对不对?”   “这……”   “囚禁着几个人。”   “什么人?”   “四海游龙龙天奇,无双灵凤柏无双。呵呵!你知道他两人的来历吧?我们的人,在四 川把他们弄来了。”“你们囚禁侠义道的风云人物?”他大吃一惊,心中一凉。   “另一艘船上,囚禁了黄泉鬼魔罗列,以及那老魔的几个男女爪牙。江捕头,你对那老 魔更不陌生,是吗?”他变色而起,狼狈而走。   “喂!那近江一面的江天庄,是贵地的殷宝富豪贾大爷的庄院,他的生意做得很大,以 东至樊山一带的田地全是他的。”何仁在他后面大声说:“他的儿子贾少庄主,回来快二十 天了吧?”他骇然止步,缓缓扭头回顾。   这里距北面的江天庄,绕谷而走不足三里地,显然何仁三个来历不明的人,意在图谋江 天庄。“贾庄主贾安山,是本城的富绅,殷实的地主,公道守法的商贾。”他沉声说:”我 不管你们光临敝地有何图谋,但决不容许你们侵扰与江湖无关的江天庄。阁下,我说得够明 白吗?”“你心里明白,是吗?”何仁笑问。   “我明白什么?”   “江天庄其实与江湖有关。”   “胡说!”   “那位二十天前,狼狈逃回来的贾少庄主,你对他的底细知道多少?”何仁笑容可掬, 诱使他吐实:“你知道他叫贾世权,却不知道他叫贾永豪。呵呵,你真干练呢!”“贾永 豪?胡说八道。”   他嗤之以鼻,转身带了同伴溜之大吉。   对方不但囚禁侠义道人物,也囚禁威震江湖的凶魔,所囚禁的人,他谁也不敢招惹,哪 敢再招惹何仁这些来历不明的人?“好走,呵呵呵……”   他带了人往北走,疾趋江天庄。   文斌与杨姑娘,到达县城已经二十天。   他们躲在东郊虎头山(凤穴山)西面,濒临南湖的一座农舍里,不时化装易容在外走 动,距城仅三里左右,往来十分方便。莅境的人,注意力全放在西山,他俩却躲在东郊,放 心大胆秘密活动。   消息早在寿州便已传出。但在他离开武昌开始追踪时,连络天网众弟兄的信息就传出 了。   他与游神约定时,预定半月后在武昌县聚会。而他俩追逐伏魔剑客,把这位大剑客逼回 江天庄时,提前了五天到达。聚会期的前两天,游神与飞虎鲁飞,包琴韵几个人,也提前到 达。   他们分散潜伏,暗中积极准备。   应约而来的人纷纷先后赶到,等待发动的时机将临。   这是天网弟兄完全以个人身分,展开大规模自清并进行报复的大行动,也是十年来的第 一次正式大结合,站出青天白日下的盛举。有些心怀鬼胎的人,闻风潜遁不敢露面。   有些人干脆邀了有交情志同道合的朋友参与。   更有些激于义愤的人主动协助,提供必要的消息。受到波及的人也奋起参与,讨回公 道。   分头办事的人正陆续赶到,八方风雨会武昌。   文斌是这次大行动的主将,昼夜奔忙控制大局,江天庄受到有效的监视,孤立江天庄的 行动正式展开了。他不再潜伏,正式公然露面在外走动,给予江天庄强烈的讯息,制裁行动 发动已迫在眉睫。闻风赶来看热闹的人络绎于途。当然也有心怀鬼胎的人混迹其中。   西山(樊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连串峙立江岸的小山群,甚至串连下游城东角的虎头 山。游山路线绕樊山至退谷、郎山、寒溪、西山寺等处山南胜迹。   江天庄的小径岔入退谷北端,两里左右樊口的东岸。庄采用堡型建筑,与郎山附近的樊 山砦遥遥相望。樊山砦是一座小村,许久许久以前是兵垒,数百年来砦的型式不变,像一座 小城堡。   江天庄其实也是一座小城堡。   外表似是一般的庄院,其实隐藏在有计划栽植的树丛内。   外面看不到庄院的虚实,里面却深壁高垒,具有坚强的自卫能力。   普通一队水贼,想抢劫江边的豪门大庄,只能望庄兴叹,难越雷池一步,不敢付出重大 代价攻庄。江天庄的庄主贾大爷贾安山,是本县的豪绅,大好人,连府城也知道这个人。   是地主、粮、油作坊的幕后东主、粮绅,寒溪寺与西山寺的护法檀樾。众所周知,他与 江湖朋友毫无干连。他在城内有产业,房屋占了半条街,经常在城内走动,很少把朋友往江 天庄请,因此本城的人士,谁也不知道江天庄的虚实,更不知道庄内建有富丽堂皇的楼阁, 当然不可能知道庄内金银山积。人多口杂,容易泄漏天机,因江天庄内并没有多少人,长工 佃户皆安顿在退谷南面的别庄中,只留下一些心腹和一些护院,甚少招待外客。莅境的牛鬼 蛇神,居然以江天庄为目标,委实令前来看风色的江湖朋友百思莫解,有心人纷纷找门路发 掘内情。官方人士大为紧张,治安人员在西山布下了监视网。洗剑池三位年轻人传出的讯 息,表示正式点起了燎原的烈火狂焰。文斌与杨姑娘公然现身,是引发冲突的第二步棋。   他俩扮成游西山的游客,郎才女貌像一双璧人,还真引起不少游客的注意,成了各方注 目的中心。登上樊山的峰颠,观察山下江天庄的形势,居高临下,却不能一览无遗。庄内有 六七十座建筑,花木映掩无法看清,仅可分辨亭台楼阁的格局。庄北面江,距江约一里左 右,建有自用码头,贾家的船只皆在此地停泊,连运输油粮的船也在码头系缆。西面里外是 樊溪,西北角的樊溪口有一座小村,隔溪相望,不通往来。江天庄这一面溪东,不许任何小 船只泊靠。要接近江天庄,陆路走退谷,沿樊溪东岸小径接近,但沿途必定受到拦阻。另一 条小径,是沿江岸樊山的北麓前往,路十分偏僻,平时没有多少乡民走动。再就是走水路, 从江上与樊溪接近最为方便,船不能靠泊,泅水而登轻而易举。   侦查半个时辰,两人携手回到瞰江亭。   瞰江亭也叫江天亭,江天庄就以这里命名的。   亭占地甚广,两层八柱。   隔江远眺,对岸的黄州府城历历在目,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游艇,在误认为赤壁山的赤鼻 矶附近凭吊铁马金戈。当初苏东坡谪黄州,游赤鼻矶写下震古铄今的赤壁赋,赋后就曾经指 出:江汉之间,指赤壁有三。并没直指赤鼻矶是周瑜破曹的赤壁古战场。瞰江亭有许多游 客,有些游客一看便知是江湖人士,有些佩了刀剑,流露在外的气势瞒不了人。他俩也佩有 刀剑,气概风标最为出色。在亭左的大树下石凳歇息,附近的人皆向他俩注目。“长虹,你 们真打算另建组级,化暗为明?”   杨姑娘自从离开潜山山区之后,心情特别开朗愉快,她觉得此生已无遗憾,即使在大庭 广众间,她也大方地紧偎在文斌身旁,令卫道者侧目。“应该说,化暗为半公开。”文斌毫 不介意附近的游客偷听,谈笑自若:“经过这次不幸变故,天网的弟兄皆已感觉组织太过秘 密。就会被有野心的人把持利用而不自知。所以决定保持天网的组织,目标宗旨不变,重新 调整组织系统,不再神秘引人猜疑。天网不是见不得人的组织,今后不但要保持天网的优良 传统,而且要进一步发扬光大。下一个铲除的目标,已锁定星宿盟。”“你不会赶我回家 吧?”姑娘笑问。   “等我拜会你爹娘之后才能决定。”他也笑:“你不要鬼眼乱转打捣蛋主意,你还没到 能自行作主的年龄,我可不想担负拐带小媳妇的罪名。”“啐!谁答应做你的小媳妇了?” 姑娘脸红红轻拍他一掌:“和你并肩行道,是我最大的心愿。哦,这个人像是冲我们而来 的。”一个粗壮如熊的人,目露凶光正一步步向他俩接近。   “是来传话的。”他整衣而起。   “你就是叫文斌的人?”这人宏亮的嗓门震耳。   “没错,那就是我,你找对人了。”   “敝长上要和你谈谈。”   “谁?”   “届时自知,跟我来。”   “你这种邀人的手段,一点也不妙。”他大声说:“我天魁的声威地位,有我应有的份 量。不是任何一个阿猫阿狗,派一个下三滥随便呼来喝去的。你那个长上是什么东西,敢如 此藐视我?混蛋!”“狗东西大胆,不识抬举……”   这人怒火上冲,猛地踏进一步伸手便抓,金雕兽爪走中宫无畏地长驱直入,五指所呈现 的强劲线条,已表明在爪上下过苦功,有强项的本钱。文斌不敢大意,行家一伸手,便知有 没有,心中也颇感意外。   这期间他追逐伏魔剑客,可说没碰上敌手,对方应该知道他的能耐,怎会派一个鲁莽的 人来找他?活得不耐烦了?爪一举,雄浑的暗劲已经先一刹那涌到,可知这人已修至念动功 发,可在瞬间爆发真力的境界。一掌斜切对方的脉门,真力也涌发如山洪。一声闷响,双手 的手臂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接触。这人斜震出两步,他也横移三尺。   “难怪你敢猖狂。”这人脸色一变:“但也不过如此而已,我一定可以把你这不法亡命 拖去见长上。”他心中一动,这人的口气不对。   “彼此彼此,我也要弄到你这个活口。”他豪勇地疾冲而上,现龙掌走中宫吐出。   “去你的!”   这人一拳硬撞,黑虎偷心以拳接掌。掌不是攻坚的好手法,但用拳接掌也不是高明的技 巧。拳与掌皆爆发风雷,气爆声中劲气向两侧迸射,震劲直逼丈外,双方都用刚猛的真力攻 招接招,看谁的真力火侯精纯。这人滑退三步,脚下一乱。   一声低叱,他猛虎似的如影附形扑上了,用的就是双爪齐出的猛虎扑羊狠招,那是强攻 硬压的狂猛招式,表示强者的凌厉攻势。这人勉强稳下马步,已来不及躺闪,也大喝一声, 抬双掌化招,守住中宫要拆开他的双爪。双爪疾收,与对方的双掌接触,这瞬间,他收缩的 双脚猛然踹出,踹中对方的小腹,力道万钧。内功对内功,功深者胜;招式的攻防,只能避 免要害被击中,即使是普通的村夫,也禁受得起打击。但双方如果都用上了内家真力,火候 精纯的人即使不曾击中对方的要害,也会取得优势,造成相当程度的伤害。小腹是要害,但 练气的高手,腹部反而成了可禁受得起打击的坚韧部位。混元气功高手,腹部禁受得起二十 斤巨锤连续打击,甚至会将巨锤震飞。这人的小腹,却禁受不起他的踹劲,大叫一声仰面便 倒,像倒了一座山。   跃起,踹落,砰一声闷响,他右脚狠踹在这人的右膝上,有骨折声传出。   变化快得令人目眩,打击之凶狠也动魄惊心。   这人的右膝骨碎,注定了是输家,接踵而至的打击更快更狠,这人毫无反抗的机会。   抓起、抡动、摔飞。再拖起,在胸腹连捣五拳,一声大喝,再将人扔飞出丈外。   “呃……呃……”这人绝望地挣扎叫号。   出来一位年轻游客,一把揪住这人的背领拖了便走。   “要小心,好好刨出他那位主子的根底来。”文斌向年轻游客叮咛:“从东面走,南面 有埋伏。”“我知道,你俩小心。”年轻游客拖了人急急走了,另有两位游客在后面掩护。   “会是什么人?”姑娘回到树下歇息处低声问。   “决不会是江天庄的人。”文斌的语气肯定:“也许,是某一位侠义道了不起的名宿强 出头了。”“你的弟兄把四海游龙与无双灵凤捉来,很可能引起侠义道英雄的公愤,那位大 侠客坚称是受朋友之托,前往青龙庄找唯我独尊吴庄主算帐。当晚根本不知道天网在青龙庄 执行天罚,反正见人就杀,夜间混战连自己人也分不清,认为相搏的都是青龙庄的爪牙。长 虹,你们真也奈何不了他。”“小瑶,你还不明白吗?”他提高了嗓音。   游客不但不曾减少,反而增多了。有人打架,看热闹的人踊跃得很。   他的话,是说给游客听的。他叫姑娘为小瑶,避免暴露姑娘的底细。   “我不明白什么?”   “不管是四海游龙或者伏魔剑客,甚至捉来的黄泉鬼魔,都不是关键性人物,只能作旁 证,有也可无也可,捉来的用意仅表示天网办事,中规中矩不乱入人罪,请求证据理直气 壮。比方说,伏魔剑客机警地找地方躲起来,不在江天庄现身,我们就无法证明他与江天庄 有关,更不能强指他姓贾,就一定是江天庄的少庄主。就算把他弄到手,他坚决否认一切, 我们仍然无法定他的罪。”“那……我们所有的努力,岂不白费了?”   “不然,我们要的只是旁证。”   “又怎能获得确证?用江湖手段逼供?”   “我们不需其他确证,唯一的目的,是让天网中曾经见过天网总领队,与天网中枢天垣 座主的弟兄,指认他的身分,证明他是不是江天庄的庄主,这就够了。”“你没见过总领队 和座主?”   “没有。”他苦笑:“我参加天网仅历时三载,仅执行六七次执罚任务,资历尚浅。人 贵自知,我从没想到求见总领队或座主自抬身价。”“你们的组织,实在很怪异。”姑娘也 摇头苦笑。   “其实天网不能算是组织,也没有组织。”他加以解释:”那只是一些愤世嫉俗,激于 义愤的年轻人,结合一些志同道合,而又卑视名利的亡命,凑合成这么一个没有组织的组 织,平时各有自己的事业,如此而已。我,就是一个制琴师,或者一个跑水路的打手。我在 三峡山区、浙赣山区,伐木建窟藏材,需要时再前往运回制琴。忙得很呢!制一具琴如果算 及伐木期,前后算五六年不算多,哪有多少时间扮执罚的神祗,一年到头忙着砍杀豪强恶霸 的头?”“仍然是怪异。”姑娘坚决地说。   “所以才会发生被出卖的混帐事。”他咬牙说:“那个总领队或座主不站出来,江天庄 将成为血海屠场。那个出现在嘉鱼,与黄泉鬼魔打交道的贾庄主,如果躲在庄中不敢露面, 就表示他做贼心虚。我们再等三两天,他不出来,我们就进去。”“我敢打赌,庄子里一定 可以搜出,许多来历不明的珍宝金珠。”姑娘的嗓门也逐渐提高:“而这些珍室金珠,定然 是原属于某些豪霸的,受到天网制裁时,随后被明火执仗劫走的。天网制裁仅除首恶,这宗 旨是不会改变的。而这两年来却多次发生赶尽杀绝,劫掠纵火事故,受到江湖朋友诟病。天 网的弟兄,必须站出来彻底追查这些趁火打劫,破坏天网声誉的人是何人物。”亭内出来了 三位佩剑人,气氛一紧。   “你们是否做得太过份了?”那位留了虬鬓的中年人,怪眼彪圆沉声问。   另一株树下踱出飞虎鲁飞,后面跟着唐仲夫妇。   “摘星手张俊,你代表哪一方面的神圣说话指摘?”飞虎鲁飞嗓门更大,声如洪钟。   “咦?你是……”摘星手脸色一变。   “别管我是谁,”飞虎鲁飞逼近至八尺内:“你是侠义道中颇孚人望的高手名宿,说话 必须负责。”“他们的目标不该指向江天庄……”   “你给我听清了。”飞虎鲁飞毫不客气:“你对江天庄的底细知道多少?别蠢了,阁 下,不要管你不知道的是非。那是天网的家务事,难道你对天网有成见?或者有恩怨摆不 平?”“你也是天网的人?”   “像我这种老朽,还有胆量参加天网?你少抬举我了,阁下。”   “那你……”   “和你们一样,来看热闹看风色,看是否需要伸手管闲事,看到底谁是谁非。”   “我要知道他是受谁的指使,敢来干预天网的家务事。”文斌大踏步上前:“摘星手, 你的答复最好能让我满意,不然,哼!”排除外力的干预,是必要的手段,必须有坚强的实 力做后盾,才能将外力排除。他摆出强者的气势,表明要用霹雳手段排除干预。摘星手三个 人怒形于色,不约而同拉开马步准备拔剑,手迅速搭上了剑把。   “你们如果动剑,一定死。”飞虎大概有点不忍,及时提出警告:“你们面对的是,天 网七天罡之首天魁星。淮南盗群、九州天魔的酆都会、铁笔神判高华,这些绿林、魔鬼、侠 义伪善者,每个人都有上百条好汉做帮凶,都是在天魁的刀下,土崩瓦解倒下去的。你们三 个人,老天爷!你想知道结果吗?”“我不杀死他,我要口供。”文斌开始扬掌逼近:“三 支剑小事一件,拔剑吧!”   “老夫不与你计较。”摘星手心中大骇,机警地打退堂鼓,手离开了剑把:“老夫途经 此地,前来游西山的。凭老夫的声望,不可能受人指使。老实说,天网的所作所为,并不见 得合乎道义,让你们乱搞吧!老夫权将冷眼观望,看你们能横行到几时?”举手一挥,带了 两名同伴走了,虎头蛇尾溜之大吉,还真怕文斌逼他们动手。   传出一阵哗笑声,有人跟下来了。   下山的小径狭窄,弯弯曲曲在草木丛中蜿蜒。脚步声突然加快,跟的人加快脚步了。   摘星手断后,警觉地拔剑倏然转身。两位同伴左右一分,举剑作龙吟。   是两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不是天魁星。   “你们是天网的人?”摘星手沉声问,一肚子愤火,可找到泄火的人了。但为了慎重防 险,问明了再说。“不是。”到得最快的中年人,缓缓拔出光可鉴人的狭锋单刀狞笑。   “为何跟踪?”   “宰了你们三位颇孚人望的侠义英雄,天网的人便可成为众矢之的了。所以……”   “好毒的主意。”摘星手也狞笑:“所以,你们赶来下毒手嫁祸给天网。他娘的!原来 江天庄真与江湖朋友有干连,贾庄主是真正的伪善大好人。我摘星手受人愚弄,强出头管不 该管的事,蠢到家了,动手吧:你们能砍掉老夫的脑袋才算如意成功。”路右的树丛枝叶急 动,钻出两位年轻英俊的人,手中的刀也光芒囚射,也是宝刀级的利器。“哈哈!他们永远 不可能如意,永远成不了功。”堵在中间的年轻人狂笑:“我们两个天网的功曹,是铲除妖 孽的急先锋,保障好人的生死荣辱……来得好!你这狗官如此而已。”铮一声狂震,火星飞 溅,刀气似风雷,人影乍分中,刀光再闪,幻化眩目的弧光。   双刀接触时被震起的中年人,舍不得丢刀,人随刀斜飞而起,毫无接第二刀的机会,弧 光一闪即没,中年人的右大腿齐胯离体。另一位中年人的注意力,放在第二位年轻人身上, 狭锋刀布下绵密的防卫网,还不知道同伴一照面便断了腿,眼角仅看到同伴飞起。剑光如匹 练,来势如奔电,没入这人的左后腰。   是摘星手,愤怒中手下绝情。   “补我……一……刀……”摔倒在树下断了腿的中年人,发狂似的厉号。   “老弟台,你……你叫他为狗官?”摘星手向收刀的功曹客气地问。   “没错。”功曹点头。   “他们是……”   “凤阳皇陵卫的军户,现职的百户长。”功曹说:“我们已捉到一个任职力士的小校, 刨出他们的根底。凤阳皇陵卫的官兵是闲职,无权无势,因此妙想天开,不想看守皇陵终老 其中,要在江湖另创霸业。星宿盟就是他们称霸江湖的第一个组织,与咱们天网有了誓不两 立的冲突。贾庄主就是把他们引入湖广的引线人,你们明白了吧?”“哎呀!你们将面对潮 涌而至的官兵……”   “不可能。”   “那……”   “他们离开凤阳在外地露面,被查获罪名不轻,真正出面的一些人,是南京应天卫的官 兵,勾结南镇抚司的掌权人物,以专使身分向各地官府施压,不许干预星宿盟的事。南京方 面的人已来了将近十天,凤阳的人三天前到达。”“在江天庄?”   “秘密住在县衙。他们与江天庄虽然有干连,但也有利害冲突,可能会有是非,不久定 可真相大白。你们决不可介人任何一方的是非,赶快离境以策安全,你们惹不起这些军方野 心份子,天网却准备痛宰他们。好走,祝你们能及早平安离境。”摘星手三个人脸色大变, 毛骨悚然踉跄而走。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三十一章 刀刚剑柔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三十一章 刀刚剑柔   西山没有旅舍,仅偶或在路边小村可看到小店铺,游客必须在申牌左右动身返城。   西山寺旁有三家村,全是小店铺,贩卖日用品和香纸蜡烛,也供应食物,酒菜亦可张 罗。这一区的风景,包括松风阁,洗剑池。西山寺是西山两大寺之一,其实规模不大,仅有 二十余名老僧参修,通常不留游客住宿。因此,天一黑,整个西山山区,不但游客绝迹,连 附近的乡民也极少在外走动。不可能有游客夜间留在西山,申牌时分,游客便纷纷动身返 城。   文斌和杨姑娘在申牌初,便动身返城了。监视他们的眼线尾随至西大街的鄂州老店,立 即布下周密的监视网。捕头翻江龙江杰,甚至破天荒亲自带了捕快查店,逐房查验外地旅客 的路引,勤快得很。二更初,两间客房的灯火熄灭了,表示他和杨姑娘已经要睡,有意等候 刺客登堂入室。   睡了的人是容易对付的,对方大可无所顾忌地长驱直入。   可是,不但没有刺客光临,连监视的眼线,也撤走了一大半,表示不再重视他们的威 胁。   他已经是天网的主事人,却没有同伴在在旅店掩护策应,在行家眼中,这根本就是不可 能的事,必定另有用意,妄想行刺的人必定凶多吉少,因此监视的人干脆不如理会,仅留下 必要的眼线驻守,不再浪费人手枯候。四更初,快舟从五丈口驶入大江,船轻水急,浊波滔 滔,舟行似箭,向下游破水飞驶。   五丈口是县东贯连诸湖泊的水道,包括南湖的水,从这里汇入大江,距县城已在二十里 外,毫不引人注意。光临县境的群雄,注意力皆放在城西。   片刻,船悄然驶入安乐浦。计水程,安乐浦至县城是三十里左右。另有一条沿江小径, 贯穿江右诸村镇直达县城,以舟艇往来十分方便。小径只是沿岸村镇乡民,彼此往来的乡村 道,甚少有外人行走,无此必要。   安乐浦只是安乐矶旁的一座小村,与厌口村的小渔村形成偏僻的所谓蔽地,甚少与外界 往来,没有航行大江的船只泊靠。快舟靠滩岸停泊,拖入芦苇丛隐藏。十余位劲装男女,越 野疾趋村东北的一座大庄院。   四更将尽,月暗星朗,夜空寂寂,萧萧江风带来促秋的凉意。   犬吠声打破了夜空的沉寂,村中的家犬已发觉村外有异声了。   这座大庄院并不大,位于村边缘。大,仅是与村中的上瓦屋茅舍比较,显得大而已,其 实只是稍像样的三合院,大小十余座房舍,算是本地的富户了。这座大院的五六头黄犬,却 不参与村中犬群狂吠。   群犬吠声的说法并不莫的正确,训练有素的家犬,通常不会参加群吠。   庄院沉寂,毫无动静。   不久,大吠声渐止,仅不时传出三两声犬吠,群犬已不再骚动。   有两个人影在庄前庄后悄然巡视,不久重回庄内不再出现。   一些大豪大霸,不喜欢养犬警卫。尤其是在偏僻的乡野,风吹草动也会引起犬吠。   如果有胡老大(狐狸)黄老二(黄鼠狼)两位大爷活动的地区,保证整夜也得不到安 宁,不断的惊扰,会让担任警卫的人累死。真正有人入侵,警卫反而忽略了。东方发白,庄 院的警卫松了一口气,四更天的犬吠,仅虚惊一场而已。   朝霞满天,天亮了。   文斌与杨姑娘突然出现在院门外的广场,立即受到由九头猛犬组成的犬群进攻,疯狂地 咆哮扑上,足以咬毙一头猛虎。隐藏在肘后的三尺竹棍突然抖出,两人左右一分,点打挑劈 快逾电闪,群犬大乱,断爪破颅纷纷倒地,皮毛纷飞血肉抛掷,一冲错有如风扫残云。棍对 付狗最为管用,所以讨饭的花子打狗棍不离身。   犬一断爪便丧失攻击的勇气,鼻梁骨更禁不起一敲。   踢开院门,狂风似的冲入,两声沉叱,两名冲出的警卫被敲断了三条腿。   正屋与两厢人群涌出,入侵的人已在大院中心列阵相候。   文斌的刀,发出隐隐风雷。   杨姑娘的剑,则反映出隐隐幽光。   “用浑天大阵屠光他们。”文斌声如沉雷,刀一动声如云天深处传下的隐隐殷雷,刀气 迸涌光芒闪烁,强烈的杀气慑人心魄。两个人联手使用浑天大阵,攻击的方式概略可分四 种:四方迸发、旋转融合、前后交叉空破、鞭形反卷。不论何种方式,皆区分主从,一强一 弱,一刚一柔,以便制造好机。如果同用刚势,很可能聚散失控,易被截断分开,反而陷入 困境被分而宰割。   刀是强攻的最佳兵刃,姑娘正好用柔劲配合他。   这期间,两人已在阴阳转化配合上下过苦劝,联手技巧配合得相当圆热,今天是第一次 接受考验,有坚强的信心,可以应付众多高手的围攻。涌出的人其实并不多,真能派用场的 人数量有限。这里不是主窟,缺乏可以独当一面的高手防守。人数仅三十出头,有五个人来 得最快最急,但一看清戴了天魁头罩的文斌,惊得悚然止步不进反退,失去冒险冲上的勇 气。最后出来的五个人中,领先的人赫然是伏魔剑客。   “大家退!”脸色泛青的伏魔剑客,惶然喝退四周惊骇变色的三十余名爪牙。   看了文斌与杨姑娘布阵的气势,这位大剑客心中雪亮,这一冲上去,一照面很可能就死 掉一半。“阁下,别来无恙。”文斌已摘下头罩塞入怀中,轻拂着狭锋单刀脸色阴森:“在 潜山山区已被追及,你仍能平安脱逃,居然不想想能脱逃的缘故,依然逃回秘窟,以为躲起 来就无妨了,你的主宰江湖雄心壮志,显然志大才疏,难当重任。”“天杀的!你怎么可能 找到此地来?”伏魔剑客极感震惊,不愿接受眼前的事实。   “你该知道天网的弟兄,都是调查的超等专家。”   “你们……”   “我们的底细,你应该知道呀!”   “我只知道一些人……”   “对,你只知道一些人。比方说,神箭柳光华、三绝剑客公举权、活报应潘明亮、梁 杰、于天……他们都是你的爪牙,对不对?”“你……”   “在寿州我还没发现你真正身分之前,你没能抓住机会,把所有赶到策应你的人,集中 全力向我行致命的、不惜牺牲的破釜沉舟一击,委实失算极为可惜,不然哪会有今天?”文 斌一步步逼进:“很后悔,是吗?”“只怪我发现得太晚了些,事先没把你计算在内。”伏 魔剑客叹了一口气:“我不会因失败而后悔,只是有点不甘心。堂屋里坐,这里我是主 人。”“不必了。”文斌拒绝坐下来谈:“事到如今,谈不出什么结果的,唯一可做的事是 你死我活。”“我会给你满意的答复。”   “你不可能办得到。”   “笑话,我是主事人……”   “少自吹自擂了,你根本不是天网的弟兄。”   “你所说的神箭柳光华那些人,就是被我利用的弟兄,受我间接指挥……”   “我要找直接指挥的人。你不够份量,你只是一个在外围活动的阴谋家,你老爹才是真 正的主事人。我要把你带到江天庄,让天网那几位曾经见过总领队,见过座主的弟兄,当面 指认你老爹的本来面目。我要知道,他为何陷害自己的弟兄?断送七天罡对他有何好处?他 是不是星宿盟的盟主?阁下,你愿意和平地跟我走吗?”“这件事与家父无关。”伏魔剑客 大声说:“一切都是我策划的。让星宿盟壮大发展,我就可以获得发展另一组织的机会,双 方相辅相成,订协议平衡发展,平分江湖各展霸业……”“胡说八道。”   “你……”   “你这些话,简直狗屁!祸因出在七天罡在枞阳上镇,越境制裁星宿盟秘窟,能算是让 星宿盟壮大发展吗?星宿盟的真正主子,已经住进县衙,配合你老爹对付天网弟兄,这是你 们协议的一部份阴谋吗?”“你最好不要招惹他们,那将会招来灭门的横祸飞灾。”   “我正在痛宰他们。哦!上次七天罡在枞阳上镇执罚,是你带了人跟去趁火打劫吗?劫 掠了多少金银珍宝?财物决不会比洗劫寿州桑家大院少,是吗?准备走吧!四海游龙和黄泉 鬼魔,都在等你和他们对证呢!黄泉鬼魔的供词牵涉到你老爹。四海游龙坚称你曾经带了 人,到青龙庄策应,极需和你对证。他坚称是你请他去杀唯我独尊的,对证便知谁在说谎 了。”“我不会跟你走。”伏魔剑客拔剑,咬牙切齿叫吼:“一切计划都是我策定的,与家 父无关。他是诚实的地主豪绅,我要组织一个天罗会称霸江湖。你破坏了我雄霸江湖的大 计,杀死我不少得力的助手,我与你恨比天高,必须杀死你才能补偿我的损失,杀死你才能 完成我雄霸江湖的心愿。杀!”长啸震天,呐喊声雷动,生死关头,所有的人都豁出去了。   浑天阵式猛然发动,刀光狂泻,剑气飞腾,虎入羊群锲入八方涌来的刀山剑海中,一张 一合血肉横飞,人体一群群倒地,断了的肢体撒了一地。波开浪裂,刀光终于光临伏魔剑客 的右肋。   铮一声狂震,伏魔剑客沉剑封招,快逾电光石火,间不容发地架开将及右肋的一刀。拼 死的勇气,激发了求生的潜能,居然能把势如雷电的一刀架出偏门,护住了中宫,顺势反击 攻出一招七星联珠,奋勇连续追刺,一剑连一剑锐不可当,合方卯上了。姑娘闪在一旁,不 想乘机攻击,四面绕走,阻止五六个残余的人接近投入。   要活捉一个存心拼死的人不是易事,文斌放弃反击,来一剑接一剑,作小幅度的移位, 钢刀崩错挡拦守住中宫,消耗对方剑上的真力,甚至故露破绽,诱使对方全力进攻,用刀背 的机会,比用刀锋多十倍。姑娘移动的身法,比文斌快些,阻挡六名残余接近,不片刻便摆 平了三个人。   剩下的三个人仍不放弃策应伏魔剑客的念头,咬定牙关找机会与伏魔剑客联手,死伤十 之九,他们仍不打算逃走自求生路,忠心耿耿勇气可嘉。其实他们无法逃走,外围出现八名 劲袋大汉扬剑旁观,向外想入屋逃走的人,绝难通过外围的包围圈,仅有两个重伤向外爬的 人,能幸运地爬入东厢的房舍内。好一场惨烈的大屠杀,尸横遍地怵目惊心。   铮一声暴响,刀架住了剑,左掌探入,噗一声拍在伏魔剑客的右肩膀上,肩尖应掌内 陷。   单刀看的是手,用刀的名家,左手比刀更具切入攻击的威力。   伏魔剑客大叫一声,仰面使倒,肩膀承受不了强猛的掌力,双脚也无法支撑。   再一声厉叫,在背部着地时,左掌反拍自己的印堂,要自碎天灵盖。   刀背一闪,击中左肘。   “你死不了。”文斌冷酷地说,一脚踏在伏魔剑客的左肘弯:“你得前往对证,你不是 主谋。”三个残余的人,在姑娘的剑尖前发抖,无法冲出抢救伏魔剑客,绝望地丢下刀剑失 声长叹。“天魁,不要逼他了。”那位相貌威猛,但脸色死灰汗流浃背的中年人说:“他有 错,但迫不得已。”“你有话说?”文斌厉声问。   “他错在志大才疏,妄想创建另一强大组织。”   “天罗会?不是星宿盟?”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星宿盟休想踏入湖广半步。你们是天网,他组天罗又有何不 可?”   “胡搞。”   “老实说,天网实在做不出什么大事来。”中年人似在发牢骚:“你们这群自命不凡的 人,秉一股虚妄的所谓志气与理想,把生命投人生死无常的危境中,玩自己的命,也玩别人 的命,损人不利己没有代价,拼了命却一无所得;这简直是违反天理人性的愚蠢行为,天诛 地灭。”“你胡说些什么?文斌愤然叫。   “你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中年人丢掉剑,毫无惧容:“他老爹和你们一样,走上这条 艰辛而一无所获的愚蠢道路,经过七年的凶险历程,终于发觉所走的道路错了。这世间本来 就不公平,谁都有权付出些什么,就应该得到些什么,所以大彻大悟,规划另组天罗会,宗 旨是赶尽杀绝,没收所有的不义之财,干得十分有声有色。现在,你明白了吧?”“他为何 勾结星宿盟,出卖自己的弟兄?居然与黄泉鬼魔那些妖魔挂钩,这叫什么天罗会?”“你知 道星宿盟暗中主事人的底细吗?”   “查出底细了。”   “你知道他们掌握官方势力,握有抄家灭族的特权。他们消息灵通,查出他老爹是天网 的主事人,指名要七天罡偿枞阳上镇星宿盟死伤盟友的命。你们不死,他老爹下场如何?你 没赶上青龙庄任务召集,真是天意。他老爹被迫另派人顶替你,本来已经瞒过那些人了,岂 知你突然在府城冒出来,他老爹两面受敌,落得今天的下场不得不走上这条不归路,只有归 之天命了。”“你不能怪我们利用黄泉鬼魔那些人对付你。”伏魔剑客挣扎着站起咬牙说: “世间哪一个秘密组合,发展期不与邪魔外道先挂钩的?互相利用,才能乘机壮大。七天罡 的武功与声望,凭四海游龙区区几个一流人物能对付得了吗?我们不能利用自己的心腹弟兄 对付你,所以只好借助外力。罢了,算是我咎由自取吧!发展天罗会都是我的主意,家父没 有责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把命偿付你六位弟兄的命。”“你的才华,还不配领导发展 天罗会。你老爹的所作所为,他应该负责,你老爹是总领队,对不对?”文斌的刀,无力地 下垂,心中很乱:“好汉做事好汉当,我相信你老爹也不会要你承担责任。”“家父担任总 领队已有五年……”   “那么,天垣堂的座主必定也参与了你们的阴谋,是谁?”   “总领队兼任天垣堂座主,所以才能派人冒名顶替你出任务。”   “物腐而后蛆生。”文斌有无限感概:“任何组合,时间一久,势必弊病丛生。天网已 经历了十载光辉岁月,内部出问题势难避免,何况天网所秉持的宗旨,无可讳言确有违反天 理人性的弊病存在。今后,必须改弦易辙谋求发展。不关你的事,你老爹出卖自己弟兄的罪 行,他必须受到报应。即使他有一万个理由,也不能做出这种天诛地灭的混帐事。”挽了杨 姑娘的手,扭头大踏步离去。   “不,你不能找我爹,一切都是我的所为……”伏魔剑客厉叫,摔倒在地。   文斌头也不回出了院门,四周的天网弟兄也向外撤。   在江边登上快舟,十个人突然举臂高呼:“重整天网。天网恢恢。”   天亮之后,派在鄂州老店的眼线,才发现文斌和杨姑娘失踪,两间客房是空的。   近午时分,却发现他们出现在西山寺的三家村小店。   要前往江天庄,山径穿退谷北行,路仅有一条,已由江天庄的人配合本城的治安人员封 锁,此路不通,他们不可能通过封锁前往江天庄。另一路走樊山东麓,沿寒溪绕山北江滨小 径前往,这条路也容易封锁,难越雷池。   也许可以走樊山,攀越九曲岭下降。   樊山与郎亭山并立江滨,高度要差不远,形如八字,郎亭山在西,想偷越退谷封锁线不 是易事。所以他俩出现在西山寺小店,所有的人皆认为他们要走退谷前往,很可能要强渡封 锁线,立即引发紧张气氛。今天游山客几乎绝迹,皆被治安人员劝阻禁止登山游览。敢前来 看热闹的,都是江湖牛鬼蛇神,玩命的好汉,当然也有倾向于某一方面的各门各道龙蛇。午 膳相当丰盛,文斌甚至要了一壶酒。小店的食厅不大,十余副座头,居然客满,在座的全是 携刀佩剑,大拳头粗胳膊的江湖之豪。每个人皆睁大眼睛拉长耳朵,留意他俩的动静。“有 些弟兄建议重组七天罡,干脆定名为真武门,你认为如何?”姑娘用正常的嗓音说话,悦耳 的嗓音,足以让全食堂的人听得一清二楚。“我反对,而且有多数的弟兄不同意。”文斌率 直地说:“一旦正式组门组会,那就会发生权力斗争,成为难以见容于正道人士的组合,违 背天网行道的宗旨。要改变初衷,将会失去有志于道的人士支持。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 活环境,不是靠刀剑混口食的亡命,一旦正式建立有规模的组织,将会步江湖各门各会的后 尘,成为任所欲为见不得人的黑道组合,有何面目面对天下真正的英雄?断然不可,我们不 是真能主宰人间善恶生死的神祗。总领队就是前车之鉴,他要利用天网发展属于他的天罗 会,不惜做出丧心病狂的勾当。被迫只是他逃避指责的藉口。他的野心使天网受到重大的伤 害,任何藉口也掩饰不了他的罪行。重建的天网,必须严防被野心家利用把持的情况再度发 生。”桌旁来了三个人,迳自拉条凳占两方落坐。   “退一步海阔天空;天下没有解不了的过节。”那位留了大八字胡,相貌威猛佩了剑的 中年人说:“总该可以找出两全其美,不必生死相见两败俱伤的解决之道。小老弟,是 吗?”“这是争江山打天下的说客人论调,血性江湖人不讲这一套。”文斌说:“我是江湖 人,至少自以为是江湖人。江湖道义讲的是恩怨分明,用三刀六眼解决恩怨是非。天网名义 上仍是一个组合。你知道江湖上任何一个组合,发生了这种勾结外敌,阴谋残害自己人的事 故,该组合会使用何种章规来处理吗?”“哈哈哈!老弟台,你说错了。”邻桌的飞虎鲁飞 狂笑:“争江山打天下所结下的仇恨,更难以解决报复更惨烈。已经过了百余年,当年群雄 并起打江山的陈友谅张士诚,他们的子孙与部属,现在仍然受到绵绵无尽的戕害,永世不得 翻身。江湖组合千门百会,无数教派,旋起旋灭变化无常,谁知道灭的意思吗?”“那就是 灭绝,简单明了。”另一桌有人起哄:“斩尽杀绝,就是这么一回事。禽兽也会记仇,人记 仇更烈,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白刀进红刀出一了百了。连西山寺内所供的佛陀与诸天菩萨, 也会把有罪恶的鬼魂打入阿鼻地狱呢!”“你们不要再推波助澜好不好?”八字胡中年人怒 形于色:“非要搞得江湖大乱,血流成河不可吗?”“你到底想说什么?”文斌不悦地问。   “想请你冷静地处理这件事,大家坐下来谈……”   “没有什么好谈的。”文斌断然拒绝:“你告诉江天庄的贾庄主,明天午正,我要和他 在万松山江滨决斗。他杀死我,出卖七天罡的目的便达到了。我杀了他,也就替我那六位弟 兄报了被出卖被杀死的仇恨了。他如果不敢,不来,明晚天网弟兄杀入江天庄纵火劫掠。阁 下,记住了没有?”“老弟……”八字胡中年人急得冒汗。   “正午,过时不候。你可以走了。”   “你……”   “阁下,你已经默运神力动了杀机,有意走险打我的主意了。千万不要妄动。”文斌双 手一合,拈起盛酒的锡壶,突然一缩一放,掌一张锡粉洒落桌面:“我天魁身经百战,杀人 如刈草,迄今为止,还没碰上真正的敌手。你们三个人如果能摆平我,我还敢光明正大地在 这里耀武扬威吗?不要不知自爱,你们还不配在我面前动爪子充人样,哼!”他的左手按在 桌面,食桌突然猛烈地震动,餐具有节拍地跳跃,一股强大的无形震力,却从桌外缘向外涌 发。震撼与桌面的餐具无关,两者的震动频率不同,震幅有异,像在变戏法。八字胡中年人 与两位同伴,连人带凳向外滑出三尺。   “那叫做太极混元大真力。”飞虎鲁飞大声说:“在八尺外击中人体,人会被震飞出三 丈外肋骨寸断。他不会使用这种绝学杀人,但不用并非决不使用。练了一身旷世绝学而被人 打死,又何必练呢?生死关头,可就难怪他行雷霆一击了。受天谴总比被别人杀死好得多, 何况天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作恶多端而富贵寿考的人,多得很呢!”八字胡中年人偕两位 同伴,脸色泛灰踉跄而走。   游客禁止登山,他俩携手动身返城。   “我一定要参与。”姑娘有点忧心忡忡:“你这样公然宣布,没附带任何条件,没说出 限制,他们必定出动全部人手布伏摆阵,我怎能置身事外空焦急?”“小瑶,把你拖入漩 涡,我抱歉。恐怕必须要你助我一臂之力了,没有你联手,我难以应付他们群起而攻。”   “不要说抱歉,好吗?我是心甘情愿的,水里火里,有你就有我。”姑娘愁容尽消,不 胜雀跃:“你允许我参与,表示你心中有我,需要我,我受到重视,我好高兴。经过今早安 乐浦的搏斗,我觉得信心十足,你的刀我的剑刚柔并济,如获神助。伏魔剑客作梦也没料 到,我会和你用至刚至柔乾坤合仪的绝学,几乎把他的人屠光。他用定时丹胁迫我,目的就 是要我联手对付你。你放了他,他不会感激你的。”“让他逃回江天庄,把经过说出,江天 庄那些高手名宿们必定心胆俱寒,敢和你我拼命的就没有几个了。本来我想活捉他逼贾庄主 现身露面的,但我不能这样做,有损天网的声誉形象,所以放弃了。”两人谈笑风生,让跟 来的眼线有机会通风报信。   万松岭是樊山最北端的支峰,山上数百年前万株古松的盛况已不复见,当年苏子瞻偕弟 子登临此地,松荫蔽天,杳无人迹,前面临江,风景幽邃绮丽。以后刀兵四起,古松被砍伐 得几乎根绝。目下是新植的松林,已成了杂树林了,目下称九曲岭,称万松岭已名不符实。 山麓至江滨有一段平野,有一段颇为广阔的江滩。小径从东面的寒溪口绕过岭脚,再往西绕 便是江天庄,相距约三里左右。江天庄的人如果想声援贾庄主,片刻便可蜂涌而至。假使封 锁两条小径,文斌势难如期赶到决斗场,因此他选万松岭江滨做决斗场,令人莫测高深,对 他极为不利,愚蠢之至。下山返城必须通过寒溪桥,这里也是风景区的重点,包括万松桥、 寒溪寺、寺前石桥、菩萨泉……是游客逗留最久的风景区。他们返城已是申牌初正之间。今 天游客本来就稀少,这时寒溪桥附近,已是空山寂寂,除了寒溪寺偶或有一两个老僧走动之 外,幽径中鬼影俱无,似乎寒溪特有的寒气,比平时更浓冽,真有单衣不胜寒的感觉。空山 寂寂草木萧萧,本来就带来寒意。总算看到晚归的旅客了,五个穿着相当体面的旅客,长衫 飘飘踱着方步,低声谈笑背着手,慢斯条理向下走。前面两人刚通过寒溪桥,似乎信手丢出 一根松枝,不想带着松枝回家。松枝抛落桥下,飞出落下的升降弧差异甚大。   各走各路,同是返城的人。不同的是,前面的五个人慢吞吞;后面的文斌和姑娘,携手 急步归意匆匆。路宽丈余,靠边走不妨碍交通。五个旅客谈笑自若,沿路两侧缓步而行,偶 或转首回顾,瞥了他俩一眼,脸上有和蔼的笑意,像颇有身分的游客。“沿寒溪小径可以绕 出九曲岭,可惜天色不早了,不能先前往探道。”文斌已到了五游客后面十余步,伸手指指 溪旁向北延伸的幽径:“明天最好是从这条路前往,不必定退谷引人注意。”其实从这里绕 出万松岭江滨,不如从北门外江滨小径前往更方便些。从这里走,同样会在北面与江滨小径 会合。“他们会在路径上布埋伏,何不攀山从瞰江亭下降?”姑娘不同意走小径,攀山虽然 辛苦些,但不可能全山派人埋伏。“江天庄可派用场的人并不多,所以派往青龙庄暗算天罡 七星的人并非主攻,由妖魔鬼怪与四海游龙一群假侠义英雄打头阵。现在天网弟兄全部出 动,他们自保已感不易,按理不可能派人沿途布伏,赴决斗场的三条路,都应该是安全的。 埋伏的人也不可能多派,阻挡不了我。”“埋伏该以暗器为先……”   “对……分!”   分字声如雷震,人影疾分。   他们已经赶上了五游客,正从五游客的左右超越。   这瞬间,鱼贯而行的五游客。在喝声刚出时便同时左转身,右手顺转势挥出,喷射出一 阵铁雨钢流,电芒耀目速度惊人。飞刀、袖箭、钢镖、铁蒺藜、金钱镖……五种暗器各有三 件以上,形成可怕暗器网,向他俩集中攒射,每一件都是劲道可怕的催命符。暗器发出,立 即拔出藏在长衫内的刀,随暗器狂野地猛扑,刀气迸发风雷隐隐。   分,并非左右分开,而是前后两分。   姑娘向前仆,着地一滚一跃,跃起时剑已在手。   文斌则向后仰面便倒,背没着地便身形急旋,转一匝斜窜而起,刀光映日生寒。   暗器内聚,没料到他俩却前后分开。   狂乱的人影乍合,刀光电闪,剑气飞腾,猛然聚合、急旋、分开,刀剑行无憎的切割, 人刀一体身剑合一。谁也无法看清变化,贴身相搏更难看出招式,暴乱在刹那间爆发,也突 然结束。   两人分立路两侧,刀剑斜伸在身外侧,鲜血从锋尖向下滴,滴落在草枝上点点腥红。   “呃……”一名游客脱字丢刀,向前一栽。   “啊……”另一人同时狂号,扭曲着身躯摔倒。   “砰匍……”两名游客重重地仰面跌倒,一个胸裂,一个喉断。   最后一个游客,抱着腹已剖开,内脏外流的肚腹,踉跄走了三步、四步,嗯了一声,栽 倒在路旁的水沟里,在沟内挣命。在快断气的游客身上,擦掉刀剑上的血迹,并肩举步迈 进,步步沉稳气势慑人。   三十步、五十步……   路两侧草木丛中,抢出十二个骠悍中年人,有一半手中有狭锋刀,另一半是剑、雁翎 刀、虎头钩,一个比一个雄壮,一个比一个狞猛,气势磅礴,有如当关的天神。也许真能以 暗器杀人的名家并不多,所以这些人不再用暗器偷袭,暗算已经失败,干脆来明的倚众列阵 群殴,六比一,应该是必胜的赢家。一声长啸,文斌断然抢制机先攻击,不等对方列妥阵 势,以令人目眩的奇速,人刀合一首先长驱直入,刀气涌发平地起风雷。姑娘的轻功超尘拔 俗,行空天马的爱女艺自家传,速度甚至比文斌更快速更轻灵,紧附他身后切入,接触时猛 然贴身钻隙而出,剑动风雷发,剑使刀招由合而分,钻隙的技巧神乎其神。搏杀极为惨烈, 刀刀致命,剑剑追魂,两人时分时合,交叉攻击正反急旋,血肉横飞。   急剧的金鸣震耳,兵刃闪光像满天雷电,暴乱的人影抛掷、摔倒、飞跌……惨号声此起 彼落,满地鲜血怵目惊心。终于在最后一个人倒下时,惨烈的恶斗结束了。   一声清鸣,文斌收刀入鞘,向姑娘伸手,脸上狞猛阴森的神情徐徐消退。   姑娘收了剑,挽着他的手举步离去。   有两个人幸运地受了伤,一个右胯挨了一剑,剑斜穿肌肉而过,割裂了胯骨,伤势不 轻,没贯入内腑,外伤死不了。另一个断了右手小臂,坐地上以左手撕衣袂,手缠嘴咬裹 伤。   路中出现飞虎鲁飞、唐仲夫妇、三位年轻英俊的大汉、两位佩剑的中年人。   “老天爷!他俩竟然像杀鸡一样。片刻间杀了这许多高手,真可怕。”飞虎鲁飞脸色不 正常,被横七竖八的尸体吓变了脸:“他根本用不着任何人掩护,咱们只能扮善后的收尸 人。”“救……我……”断了右小臂的人大叫,一只手裹伤委实不便。   “哦!老夫为何要救你?”飞虎走近,脸上毫无怜悯的表情:“老夫可以收尸,将尸体 拖至路旁,留给寒溪寺的和尚收殓。”“你们有救官方人士的义……务……”   “义务?你们是官方的人士吗?”   “是的。”   “你们没穿官服呀!这样吧!武昌县的巡捕住在西山寺,老夫叫人会请他们来救你 们。”   “那就来不及了,我……我会流尽鲜血……”   “那不关老夫的事。而且老夫不知道你到底是官呢!抑或是匪。”   “我们是这天卫和南京镇抚司的校尉……”   “哦!官兵?你们怎么跑到湖广来了?”   “快救我,该死的老鬼,不要唠叨!”   飞虎是独自上前的,其他的人皆远在一二十步外袖手旁观。飞虎火往上冲,猛地扣住这 人的完好左手反扭,将人压在地上脸抵在泥土中。“该死的贼王八!你还敢作威作福?说! 你们远来湖广,躲在县衙鬼鬼崇崇,大举前来埋伏,干什么?招!不招就拆散你一身贱骨 头。招!招!招……”哎一声狂叫,飞虎踢了这人右手的伤口一脚。   “饶命……”这人受不了啦,不敢再作威作福。   “招!”   “我……招……”   “我在听。”飞虎手上不再加力,让这人的脸离开地面。   “江天庄的贾庄主,是天网的主事人,他的天网,挑了咱们安庆的星宿盟秘坛。”这人 缓过一口气,心惊胆跳地乖乖地吐实:“咱们查出他的底,逼他交出凶手七天罡。他答应 了,亲自派人下手。而且承诺今后不过问星宿盟的事。没料到早些天,居然发现七天罡的天 魁仍在人间,咱们长上招集各地的得力弟兄,前来向贾庄主兴师问罪,已经查出贾庄主派人 冒充天魁,杀了之后向咱们诳称已将七天罡除掉了。贾庄主已向咱们长上求恕,说出派人冒 充天魁的苦衷,要求咱们协力联合杀掉天魁,杀掉天网余孽,答应以万金为酬,并且协助星 宿盟向河南扩张,今后愿替咱们赴汤蹈火……”“前辈,不必多问了。”一位年轻人走近 说:“消息大同小异,皆已一一证实,何必再浪费时间?别浪费工夫,我们还得进城布置, 今晚一定要把躲在县衙,暗中遣兵调将的几个首脑一网打尽,以免明天他们与江天庄的人联 手,增加天魁的困难。”“好吧,宰了拉倒。”   一掌拍在这人的天灵盖上,把人往路边拖。   年轻人一脚踢倒伤胯的人,踢中耳门一击致命。

--------------------------   无涯 扫校, 旧雨楼 独家连载 旧雨楼·云中岳《霹雳天网》——第三十二章 天网恢恢 云中岳《霹雳天网》 第三十二章 天网恢恢   鄂州老店位于城内,住店的旅客品流相当高,十之九是前来游樊山的旅客,没有城外的 客店复杂,入夜之后,店中便不再忙碌,没有不三不四的人进出。一般的江湖豪客,不在这 种高尚的旅舍投宿。在这种旅舍担任眼线,工作轻松简单,旅客的活动,一目了然。昨晚派 在店中的眼线,就因为闲得无聊,而至有亏职守,目标失了踪却一无所知。   文斌与杨琼瑶所住的雅房相邻,都是有外间的上房,饮食皆由仆妇送入房内,仆妇店伙 随时等候招呼。访客也必须经由店伙引领,不允许外人擅自打扰旅客。但访客如果身分特 殊,店伙想阻止也无能为力。当一位不速之客,突然闯入文斌的客房时,在灯下品茗的文斌 与杨琼瑶,毫没感到意外。   天色尚早,姑娘不想早早就寝,在文斌房中秉烛品茗,也商量明午决斗的情势。   房门没上闩,门一动便抢入三个不速之客。外间是接待访客的地方,来三个人并没显得 拥挤。“过来坐。”文斌安坐桌旁,脸色有点阴森带煞:“我不计较任何人闯室,我也曾做 过这种无法无天犯忌的事。在撕破脸之前,你们是安全的。坐。”一个花甲年纪,相貌威猛 的老人。一双英俊魁梧,风华照人的中年男女。三个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目光凌厉地在他 俩身上狠盯。“老朽杨方,来得冒昧,休怪。”花甲老人拖出对面的长凳坐下,冷冷一笑: “那位老弟姓柏,柏凌霄,和他的妻子施玉洁。”柏凌霄夫妇也拖凳坐下,忍怒的神情显而 易见。   “哦!早年的武林三公子之一,以后的风云三杰之首,四海狂生杨方享誉江湖三十载, 一世英名迄今不衰。”文斌的口气,流露出讽刺味:“前辈是名动江湖的名宿,我这个出道 三年的晚辈算不了什么。但江湖无辈,武林无岁,不论出道早晚,人的尊严是一样的。一声 不吭闯入私室,请问前辈何以教我?”话说得很重,但义正理壮。   “事非得已。”四海狂生似乎不介意他的指责,淡淡一笑修养到家:“要想公然求见还 真不容易,各方的眼线在各处虎视眈眈,弄得不好,会引起无谓的冲突。老朽所要与阁下商 量的事并不急。柏老弟伉俪急于和你见面,所以急急地闯来,请原谅。”“柏前辈有何指 教?”文斌冷然问。   四海狂生引见时仅通名。江湖人士或武林人物,绰号比姓名重要,提某个高手名宿的真 名实姓,知者不多;一提绰号,便知是何人物了。文斌对高手名宿相当熟悉,他本来就是调 查专家。所谓熟悉,也仅限知道名号而已,并没见过面,有需要才作深入了解。“你打算如 何处理我女儿的事?”柏凌霄怒声问。   “你女儿?”文斌一怔。   “无双灵凤是我的女儿。”柏凌霄的妻子施玉洁拍了一下桌子,女人的火气大。   “哦!强买我所制古琴的小姑娘,我和她打过交道,人并不坏。”文斌恍然。   “你不要说题外话。”施玉洁又拍了一下桌子。   “好,那我就直话直说。”文斌脸一沉:“令爱受四海游龙挑唆,与黄泉鬼魔那群牛鬼 蛇神,夜袭青龙庄,名义上是去向唯我独尊问罪,骨子里却是搏杀天网的七天罡。七天罡不 幸被杀,贤伉俪怎么说?”“我女儿曾经派侍女回家禀告,她在嘉鱼县遇上四海游龙,志同 道合结伴同游,助四海游龙去惩罚唯我自尊。这种事平常得很,为朋友两肋插刀,是侠义道 人士的优良传统,不能怪她。她对天网赞誉崇敬,怎么可能与妖魔鬼怪共谋七天罡?”“你 否认她袭击青龙庄的事?”   “这……她只是秉持道义,去对付黑道恶霸唯我独尊,根本不知道当晚有七天罡光临。 四海游龙从江右远赴湖广,助拳的朋友不多,邀小女相助,小女当然义不容辞。她只能算是 助拳人,而且你也无法证明她曾和七天罡拼搏过。你说吧!你要怎办?”“天网的弟兄,在 重庆府捉住她和四海游龙。”   “我已得到正确的消息,你们把她带到此地来了。”   “不错,要把她带到江天庄对证。四海游龙是伏魔剑客的知交好友,也可以说是狼狈为 奸的同党,他完全知道计算七天罡的阴谋,按计行事谋害了七天罡。他已经招出内情,已被 处决了。”“什么?你……”柏凌霄跳起来,手按上了剑把。   “你要来硬的?”丈斌推桌而起。   “你必须偿我女儿的命。”施玉洁的剑倏然出鞘。   文斌左掌一拂,烛火摇摇,远在丈外的施玉洁双脚一乱,刚出鞘的剑突然脱手后飞,铮 一声撞在墙壁上,溅出一串火星,当一声反弹坠地。“你也试试。”文斌的掌向柏凌霄一 伸:“我等你拔剑。”   “不可鲁莽。”四海狂生装腔作势,伸手阻止柏凌霄拔剑。   只需举手示意便可,但这位老前辈却将手伸向柏凌霄身前,像是伸手相拦,实在无此必 要。伸出的手猛然一震,似乎触及一股无形的墙,被墙反震急扬,噗一声击中柏凌霄的肚 腹。   哎一声惊叫,四海狂生急退两步,脸色大变,手抬不起来了。   柏凌霄暴退近丈,背部几乎撞及房门。   “幸好你仅用了五成劲,手总算保住了。”文斌盯着四海狂生冷笑:“老不以筋骨为 能。老前辈,你认为偌大年纪,还有和我这种人比筋骨的份量吗?”四海狂生伸手的用意, 是想挡住或截断文斌掌中所发的力场,让柏凌霄有拔剑的机会,拔出时不至于受到文斌掌力 所牵制,也有意试探文斌掌力的虚实。这一试当堂出丑,反而波及柏凌霄大吃苦头。   “你……”柏凌霄大惊。   “你给我听清了。”文斌虎目中神光四射,屹立如天神:“天网不会怪罪无辜,不会乱 入人罪。令爱很聪明,但欠缺知人的智慧,也经验不足,容易上当受骗。我们已查明真相, 令爱的确与这件阴谋无关,我亲眼目击她与四海游龙结交的经过,所以她受到优待。等江天 庄事了,她便可恢复自由。她强买的那具古琴,已交由侍女送国家中。日后她必须把琴完璧 归赵,送回中州邪剑孤星包凌云包家。你们可以走了,不要再来烦我。”“我向你道歉,把 人交给我带走严加管教好不好?”施玉洁知道谦虚了,知道女儿无恙,便能平心静气处理棘 手的事故,冲动激怒解决不了问题,反而恶化问题。“不行,咱们策定的行动,并没有太大 的弹性,因势利导如期进行。即将面临决定性时刻,不能改变行动计划。我的保证不容怀 疑,令爱是安全的,而且受到优待,她非常的幸运。明天午后,不论万松岭江滨决斗是胜是 负,令爱都可以恢复自由,你们可以放心走了。”“好,我信任你的保证。”柏凌霄如释重 负欣然说:“我坚信天网的人,都是人间大丈夫。”“咱们天网的总领队例外。”文斌咬牙 说。   “你真是天魁?”四海狂生盯着他。   “天魁星宇文长虹。”文斌探手入怀,取出天魁头罩戴上:“今后,天网弟兄将以另一 面目行道江湖。天魁星不再是我宇文长虹,而天网行道的宗旨永不改变。”“老弟台,还有 挽回的余地吗?”   “这是前辈今晚前来的目的?”   “是的。”四海狂生叹了一口气:“贾庄主是迫不得已,谁也不愿以身家性命作用注一 掷。”“老前辈,你比我懂得多。”文斌庄严地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在江湖闯荡的 人,不管你所抱的态度为何,不管你的目标是什么,邪魔外道同样有认为正当的理由。十个 江湖人中,至少有七八个必须与天理国法为敌。你一旦决定投入,就必须冒身家性命玉碎的 凶险,你得设法自全,不然就不要投入。贾庄主的所为,江湖道任何一个正邪组合,都不会 原谅这种罪行,出卖与背叛,任何组合皆列为天诛地灭的大忌。我选择决斗,这已经是绝无 仅有的空前宽大手段了。”“这……”   “我可以放手,让其他弟兄处理。老前辈,你希望我放手吗?”   “罢了,人力已不可回天。”四海狂生深深叹息:“柏老弟,咱们走吧!”   如果文斌放手不管,交由其他天网弟兄处理,结果将肯定会血流成河,江天庄将成为血 海屠场。那些反应最激烈的弟兄,早就磨拳擦掌等候杀入江天庄的机会。三人心情沉重告 辞,他们实在没有请文斌放手的理由。   半夜,天候骤变,风起云涌,还在县城内的客店内,也可以听到隐隐传来的江上风涛 声。   山上的气温更低,从北面刮来的秋风一阵紧似一阵,满山落叶飞舞,松涛声有如千军万 马在沙场奔腾。天宇中乌云怒涌,却无下雨的象迹。已牌正,文斌与姑娘出现在登山的游山 小径中。秋风掠过山林,草木摇摇风涛声震撼大地,扰乱视觉听觉,对埋伏的人有利。刀剑 已挪至趁手处,随时皆可以闪电似的出鞘。   在强敌的势力范围孤军深入,真需要超人的勇气。   他必须走这这路,因为这条路有埋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这并非表示他年轻气盛自命不凡,而是必须肃清这条路的埋伏,以免在江滨的决斗中, 这条路埋伏的人突然从山上向山下涌到,情势难以控制,胜负难以逆料。天网的弟兄,已在 江天庄附近待命,无法派出人手,先肃清这条路的埋伏。派人满山搜索,非常费时费力,很 可能消减了埋伏的人,自己也付出重大的伤亡代价,不能做这种愚蠢的事。如果非牺牲不 可,他宁可天网的弟兄,在大目标中牺牲,在江天庄奋力一战,牺牲也值得。其实这是他计 划行动中的一部份策略,彻底消灭扫清潜在的威胁,把可能构成威胁的人引出来,先除爪拔 牙便可增加胜算。他曾经光临瞰江亭,观察江天庄的形势,因此对方料定他必定走这条路, 也必定在这条路上设伏等他。埋伏的人是何来路,他心中有数。万松山也刚九曲岭,可知山 势颇为复杂。过了瞰江亭北面接近万松山,便没有游山路径了,仅有一条穿越岭侧的幽径, 供山中的居民行走。他俩的脚下突然加快,用的是赶长途的急赶脚程,上身尽量放松,双脚 避免伸直。在高低起伏崎岖的幽径中奔驰,所耗的体能比平地多一两倍,但重心平稳,失足 的可能性大为减低,山势北沉,两人愈走愈快。由姑娘领先,文斌跟在后面随时留意四周的 动静,提高警觉准备应变。   真有如星跳丸掷。幽径鬼形俱无,秋风撼动草木,真不易提前发现埋伏,埋伏的人也不 易掌握他俩的动向。速度太快,埋伏的人不可能守株待兔潜伏,除非迎面快速拦截,不然稍 一迟疑,便错过攻击的好机。幽径弯弯曲曲,林深草茂视界有限。他俩快速奔驰的防险方 法,完全出乎埋伏者意料之外。没有人敢在山径中,用这种极耗体力的方法赶路。短期间或 可办得到、赶五六里那是不可能的事。伏路哨发出信号,他们已远出半里外了。   不能躲在路旁等候目标走近,必须早一步拦截,稍一迟疑,目标便脱出埋伏区啦!   这一招果然奏效,把埋伏的人逼出来了。埋伏截击的人,作梦也没料到,他俩敢在前往 决斗的途中,敢快速赶路浪费大量精力奔驰。半途耗损一半精力,决斗时哪有精力自保?   越过坡顶,两人离开幽径,穿越路右的树叶,分枝拨草远出半里余,突然回到幽径。前 面是稍平缓的降坡,半里下就是鞍底。速度增加一倍,猛然向坡下飞掠。   身后突然传出啸声和呐喊声,从幽径两侧跃出的八个人,来不及阻拦攻击,失去埋伏的 优势,像一群疯狂的猛兽,全力在后面衔尾狂追。啸声和呐喊声,表示埋伏失败,急怒中招 呼在前面埋伏的人协助。两人不加理会,飞快地降至山鞍底部。   八个狂追的人是用轻功追逐的,几乎追了个首尾相连。追得最快的两人,迫不及待各掷 出两把飞刀,猛袭文斌的背心。相距仅丈余,飞刀绝对比奔跑的人快。飞刀连续掷出立刻拔 刀,冲势更快更急,几乎紧随在飞刀后,距离拉近了四五尺,手中刀举起了。文斌一声冷 叱,右闪急旋,狭锋刀在闪动时已经出鞘,左掌也在旋转时挥出,刀光如惊雷。强烈的无俦 掌风,将已经落空的飞刀群,侧送出三丈外,狭锋刀无情地分裂两个近身大汉的身躯,猛虎 似的扑进后面六名大汉丛中,刀光狂舞,风雷骤发。他前面的杨琼瑶鱼龙反跃,反飞两丈 余,一声娇叱从天而降,翻正身躯飘落,剑下射有如天雷下击,恰好配合前面之斌的攻击, 截断了大汉们的退路。满天雷电,恶斗倏然结束。   “是那些漏网的军户。”文斌拉了姑娘掠出:“主脑在前面。”   八名大汉尸体撒了一地,惨不忍睹。   前面不远处的山鞍,连续从草丛中抢出六个人。   一声怒啸,文斌掠下挥刀直上。   “大胆暴民……”有两个人挥刀厉叫。   闪电似的接触,兵刃不可能不接触;人丛中决死,一切巧招妙招皆无用武之地。决胜的 机契,决定于力量与速度;气势与信心,决定生死存亡。雷霆霹雳似的快速强攻,一照面生 死相决,没有打交道听发话的机会,暴民两字余音在耳,刀光已经临头,威吓性的话毫无作 用了。剑光旋出,姑娘猛然侧攻分张。   “铮铮铮!”金鸣震耳,切入人丛中心。挨了刀的身躯,连续冲出、摔倒。   十余名男女,出现在山径向北走,脚下从容不迫,像是游山客,领先的人是飞虎鲁飞、 唐仲夫妇,其他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高手名宿,这些人都是来看风色的江湖名人,不怕卷 入血腥漩涡的英雄好汉,不怎么严守中立稍有偏袒天网的所谓正道人士。十余名男女鱼贯而 行,听到前面传来求救的叫声,草木挡住视线看不到人,却可嗅到迎风吹来的血腥味,求救 声可知并非发自一个人口中。众人脚下一紧,首先发现一个在小径中爬动的人。   “救……救……”爬动的人也看到他们了,失去爬动的意志,嗄声求救匍伏在原地候 救。   另一个断了右手的人,也倚在树下叫喊。   飞虎与另三位同伴,热心地上前施救。每个人的百宝囊中,皆携有各种急救药物,金创 药更是人人必备,撕腰带替伤者上药裹伤。流血过多,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不能见死不救, 救了便知恐怕是徒劳无功。   “你们这些野心太大的军户,利用军方的特权,介入江湖争霸结帮组会,可知道这是犯 忌的事吗?”飞虎鲁飞一面替右胸裂了缝的血人裹伤,一面苦笑着说:“昨晚你们隐藏在县 衙的人被歼灭,人已先后损失三分之二,依然不肯罢手,难道要死光了才肯甘心吗?”   “我……我们有……有进无退……”这人说话已经难以分辨字句:“卫所的余……余丁 太……太多,已……已经没……没有田地可……可分,外……外出自谋……生路,没有特权 人士支……持,哪……能有……有何成就?”“鲁老哥,不要浪费口舌了。”一位中年同伴 不耐地说:“咱们把他们背到江天庄,交给驻留在庄中的巡捕处理。再耽误下去,便赶不上 看龙争虎斗了。”把死尸与断肢收集在一起,背了伤者立即动身。   江滨生长着白了头的芦苇,然后是一段江滩。秋汛已近尾声,露出五六十步江滩。江上 风涛汹涌,帆影片片,往来的各型船只速度大不相同。天空中只有南飞的鸟群,已看不到水 禽猎食了。两人依偎在一株大树下歇息,面对伸向江滨的杂草丛生江岸山麓荒地,野草一片 枯黄,在秋风中颤抖。后面万松山传来阵阵松涛声,与江涛声组成混声大共鸣。唯一的绕江 岸小径鬼影俱无,两端视界可及里外。里面三里左右,江天庄已被草木所挡住,看不到形 影。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世间的一切都是他们的,实在没有什么需要去争取,这里 不应该有血腥杀伐,想到名利都会产生罪恶感。姑娘偎坐在他怀中,以他的肩窝作枕,脸上 流露出平静安详的满足笑容,纤手抚弄着他插在腰带上的刀把吞口。那是一个雕工简朴的吞 口,不加饰吹风,用特殊的织带缠把,握牢时不会松滑。刀长两尺八,与军刀有八分相似, 比一般的单刀长四分之一。刚才在岭上埋伏向他们攻击的人,使用的就是制式的军刀。   南镇抚司的军官,所使用的叫绣春刀,长度自两尺六寸至三尺二寸,按军阶高低决定长 短。吞口的圆形与刀把的装饰图案,也代表军阶高低。格斗时,单刀看的是手。尤其是斗短 刀和匕首,左手的功能更为重要显著。所俗称的单刀,长度很少超过两尺四寸的,易于近身 格斗,单手使用十分灵活,所以左手可以助攻发挥作用。军刀的长度与单刀不同。绣春刀百 户以上军阶的刀,自两尺六至三尺。千户以上,甚至长至三尺二寸。冲锋陷阵搏杀,在千军 万马中拼命,单手用刀有如自杀。所以军刀的把,长度可以双手使用挥砍自如。民间使用的 宽锋单刀,舞弄起来的确够看,令人眼花缭乱,刀光霍霍十分热闹。军刀却是不宜于舞的, 刀光流泻不易看清,缺乏视觉上的美感,叫好不叫座。“他会来吗?”姑娘抬起头平静地 问。   “他会来的。”文斌说:“他不是挑不起放不下的人。”   “他的武功修为,你知道多少?”   “一定非常了不起。天网成立十载于兹,他投入了七年心血,所向无敌,剑术通玄,所 以能荣膺总领队,兼任天垣堂座主。”“长虹,我有点耽心……”   “不要耽心,好吗?”文斌轻抚她的秀发:“他为了苟全性命,甘心接受官方的胁迫, 不惜出卖自己的弟兄,内心有愧。重要的是,这几年他晚节不坚,已经着手自组天罗会,背 弃了他当年所坚持的宗旨和信念。在我面前,他的气势已消失了五七分。何况他知道我的确 比他高明,这期间他损失了一半以上实力,信心和勇气大打折扣,我有绝对的必胜信心。” “可是……”   “请替我留意其他的人突然加入,其他的事不需你耽心。这里事了,我还得返回府城善 后,重新与执法的按察使司衙门搭上线。天网组织的整顿规划,也需要费心。小瑶,陪我走 一趟好不好?”“我还以为你要送我回天马牧场呢?我好高兴。”姑娘喜悦地拥抱他:“江 湖人士的说法,是不是志同道合并肩行道?”“无所谓行道,道不需用刀剑来行。江湖人士 口中的行道江湖,十之七八是欺世盗名,自欺欺人,自我陶醉的托辞和藉口,对道的看法南 辕北辙。我们只是一群认为力所不逮,而又愤世嫉俗的匹夫,激于义愤结合在一起。管一些 天理国法人情管不到的人间不平事,做一些损人又不利己的蠢事,如此而已。骨子里应该 说:我们本质上仍是一群无法无天的亡命。所以,贾庄主要另起门户,看法和手段更为激 烈,但却不放弃争利。”“所以他失败了。”   “会有人继承他的事业。”文斌叹了一口气:“毕竟他的想法和作法,具有相当大的诱 惑力和吸引力。像天网的宗旨,绝大多数人不愿沾惹。俗语说:人不为名利,天诛地灭;我 耽心后继无人。”“不会的,毕竟这世间并不美好,处处充满痛苦和不平,会有激于义愤的 人攘臂而起的。天网的弟兄并不寂莫,获得多数江湖人士的道义支持。我,愿意伴你一 生。”“谢谢你的支持。”文斌轻吻她的鬓脚:“人间仍有美好的一面。”   “哦!长虹……”   “该准备了,时辰将到。”文斌整衣相挽而起。   江风振衣,两人衣袂飘飘,相挽相扶迎风卓立,大有振衣凌风飞去的意境。   三个人沿通向庄门的小径,大踏步昂然进入绕江滨的乡村道。   三岔路口的树丛,先后踱出九名男女。   领先而行相貌阴沉威猛的中年佩剑人,正是曾经出现在嘉鱼江堤,向黄泉鬼魔提警告的 庄主,也是曾经出现在夺命怪医石屋的首领。三人冷冷瞥了在路旁相候的人一眼,不加理会 昂然向东行。   “是他。”一位年轻人大声说。   “不错,是他。”另一个说。   “确是这个人。”说话的人是包琴韵姑娘。   有人发出一声震天长啸,九男女重新隐没在树丛内。   啸声破空传到,文斌挽了姑娘的手,举步离开山麓,徐徐向百步外的绕江滨小径走。   “已经证实他的身分了。”文斌向姑娘说:“伏魔剑客在九州天魔的山门,夸称江天庄 是天下第一庄。要舍弃基业,很难割舍,难怪他敢甘冒江湖大不韪,以出卖弟兄谋杀七无罡 作为交换条件。”“所以你放过他的儿子。”   “是的,冤有头债有主。”   “我也原谅了这个志大才疏的少庄主。”姑娘摇头苦笑:“虽然这人非常的阴毒卑鄙。 日后这人如果成为天罗会的会主,天知道会在江湖引起多大的灾祸?”“他已经不可能成为 天罗会的会主了,已经挥舞不动手中的剑在江湖争霸。他唯一的道路,是抛弃江天庄,找隐 蔽的天涯海角逃灾避祸,以免被仇家找上头来。”路西终于出现贾庄主三个人影,袍袂飞扬 像是御风而行,远在百步外,仍可感觉出磅礴狞猛的气势迫人,外表所流露的慑人形象,令 胆气不够的人望影心惊。双方在小径中段相遇,默默地互相凝视片刻。   “三年肝胆相照,今天却是第一次得瞻总领队颜色。”文斌客气地抢先行礼,神定气闲 毫不激动:“遗憾的是,在这种不幸的时地相见。”“我只能说,十分抱歉十分遗憾。”贾 庄主回了礼:“天网从事杀头抄家的工作,不得不采取极端秘密的方式进行活动,四区的弟 兄中,资历最久的人也从没见过面。你在天垣宫表现极为优秀杰出。不瞒你说,我真不想见 到你的庐山真面目,很可能是有点心虚,怕被你看出我另组天罗会的内心隐秘。”“其实我 很懒,接受任务之外,从不过问俗务,专心处理自己的生活。在船上作打手,目的是了解江 湖情势。真正专心从事的工作是制乐器。那是家师的嗜好,他老人家在各地名山,寻找优良 琴材的树,加以砍伐收藏,哪有闲工夫介入江湖的纷争?取回木材制一具琴,需耗掉一年以 上时光,所以我忙不过来,也就很少留意江湖情势变化。因此上次袭击枞阳上镇星宿盟秘 窟,事后就不知道有人趁火打劫毁灭了那处秘窟。“黄泉鬼魔的弟子,用七步追魂针击中的 人,真是你?”   “对,真是我。”   “那时我也在嘉鱼。”   “有人见到你。”   “罢了,也许真是天意。”   “与天意无关,咱们都是不相信天命的人,天道无凭,只能骗凡夫俗子俯首听天命。俗 语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贾安山在江湖默默无闻,天网主事人却威震江湖。我要争取我该享 有的名和利,就必须有付出代价的准备。欠你的,我还。问题是:你必须有催讨的能耐。” “好,我尊敬你。”   “彼此彼此。我贾安山这一生,没尊敬任何人。”   “咱们就各安天命吧!”文斌拔刀行献刀礼:“生死相决。请亮剑。”   “且慢!”那位相貌阴沉冷厉的佩刀中年人大声说。   “你是来作见证的?”文斌问。   “我,南镇抚司副千户姜成栋,在江湖发展化名为姜三,夺命神刀姜三。星宿盟的撑腰 人,掌权的护法。”“我,凤阳皇陵卫带刀校尉苗英。”另一人声如沉雷:“在星宿盟,我 是暂代盟主无情刀客苗奎。你这混蛋暴民,毁我星宿盟秘坛,这次又杀死我许多部属,罪该 万死,我一定要抄你的家,灭你的门。我和姜大人不是来作证的,来捉你剥皮抽筋。”“他 们要来,我阻止不了。”贾庄主说:“你们之间也有债务,不关我的事。”   “我这位女伴,可以打发他们。”文斌向姑娘打手式:“我和你的事自行解决,我不会 怪你让他们来。”“我们我的是你。这个女暴民,就是叫杨钧的女人吗?”夺命神刀姜成栋 拔剑向姑娘一指:“她是贾少庄主的朋友,背叛了贾少庄主……”“你少在这里狂吠。”姑 娘愤怒地拔剑,提起伏魔剑客她就一肚子火:“你这军中败类率兽食人,狗都不如,你配在 江湖称雄?呸!真不要脸,无耻已极……”夺命神刀的绣春刀,像一道雷电,抢出就是一 刀,狠招天外来鸿着肩挂胁,全力卯上了,要一刀将她出其不意劈成上下两斜半。姑娘就等 对方愤怒下杀手,身形略闪、斜旋、切入、出剑,险之又险地从刀侧贴身,剑快得见光不见 影,锋尖贯体如击败甲,入肋八寸以上。人影再闪,掠出丈外剑上血迹成串向下滴。   “呃……”夺命神刀丢掉刀,抱住右肋身躯前屈,马步大乱,随即开始打旋,砰然倒 地。   “你该死!”无情刀客怒吼,闪电似的到了姑娘身后侧,狭锋刀光芒四射,风雷殷殷。   文斌更快,一闪即至,铮一声刀背崩起无情刀客劈落的刀,左掌探入反劈猛抽,噗一声 劈在无情刀客的右耳门上,颅骨应掌而碎,向侧重重地摔倒。贾庄主到了,剑如经天长虹, 身剑合一猛扑刚闪开,马步未稳的姑娘,剑光破空而至。   姑娘在剑尖前萎缩,仰面便倒,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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