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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误会起于纷乱中   衡龙桥为一偏僻的镇集,素少人知,位在宁乡上首,一条不过数百家店肆的街道,沿着资水支流而建。   朝阳甫升自东山,其赤如火,映射出半天红霞,湛碧清溪泛出金鳞异彩,炊烟四起,点缀得晓景分外壮丽。   衡龙桥这日正是三六九当集圩期,四乡商农肩挑负载涌来,肩摩踵接,喝卖之声,烦嚣鼎沸。   镇首一家“安通”客栈外石阶上,立着四个黑衣汉子,抱臂斜支在墙上,目光虽是炯炯往来扫视拥塞于途人群,但已显得无精打采。   人群中忽走出一袭白衫,面目森冷的吕松霖,望这家“安通”客栈走来。   尚未踏上石阶,一个黑衣大汉突伸臂相阻,喝道:“店住满啦!尊驾不妨去对面两家客栈问问有无房间。”   吕松霖冷冷望了这汉子一眼,道:“你可是店伙么?”   那汉子一瞪双目,喝道:“这家客店是咱们包下,好意说与尊驾,还要怎的?”   吕松霖冷笑道:“凭你这付尊容,恐没有如此大手面,闪开。”伸手一拨,身形倏往内迈去。   汉子经吕松霖一拨之力不由打了两个旋转,只觉一条右臂酸麻飞涌,不禁“啊呀”出声。   其余数个汉子惊怒交集,扑往内面,喝道:“朋友竟敢与我龙虎……”   话尚未了,吕松森突然转身,目中威棱暴射,沉声道:“本盟有你这几个酒囊饭袋,怪道处处都落了败着,这里只你们数人?”   三个黑衣汉子闻言,就知事情有差,不由惊得呆了,惶恐悚立,一人躬身禀道:“你老何不先打手式,免得小的冒犯,林香主他们尚未返转……”他有意探问吕松霖身属何舵,却又不敢,只嗫嚅出声道:“你老是否奉……奉了……”   吕松霖立即面色一沉,伸手取出三角小旗一挥。   三个黑衣汉子面色肃然,躬身抱拳凝立。   吕松霖缓缓收起令旗,道:“本盟九名弟兄遭人残害,可查出了何人所为?”   “尚未查出,沈香主为此率领本盟弟兄出外跺探,一直未归,对过两家客栈中武林群豪相继赶至,形势对本盟极为不利……”   吕松霖沉声道:“这个本座知道,此事关系本盟存亡,非同小可,你等切不可泄漏本座来过,即是沈香主亦不宜吐露,违者立即处死!”   三个汉子,心中一凛,连声称是。   吕松霖又道:“倘有武林人物投宿此店,应来者不拒由店主接待,你等不可越俎代疱,更藉敌对方面口实,引起拼搏。”   三匪徒除了应是外,自无话说。   吕松霖微微打量店中景色一眼,道:“你等领本座去一僻静密室,非奉本座宣召不得惊扰。”   三人立即引吕松霖入内,吕松霖择了五进院最靠墙一间,紧紧合上门窗。   片刻,只闻一阵急促步履声走入厅内,一个嘶哑低沉语声道:“本盟有什么人赶至么?”   “禀沈香主,本盟无人赶至。”   “奇怪,骆香主丁香主应早就赶来接应了。”   吕松森从门隙外望,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目光阴鸷四旬开外中年汉子,一面说话,一面来回踱步,神情显得焦燥不宁。   突然中年汉子身形一顿,毅然决定道:“本座率领弟兄发现紫衣少女,挟着一人进人镇西一座荒庵中。不言而知,那荒庵乃七星帮分舵。本座为谨慎计,乃命弟兄散伏庵外监视,现本盟接应未至,时机又刻不容缓,本应立即赶往冒险人庵侦视,倘有本盟接应赶来,速通知前往。”   说后即迈步出厅而去。   吕松霖立即将窗页打开一线,穿窗外出……   ……   镇西郊外是一片绵密冈峦,松杉葱郁,山道崎岖难行。   沈姓中年汉子一路疾奔而去,急不择径,朝林枝纵横交柯中穿行。   蓦地——   林中忽传来一声:“无量寿佛!”   两个蓝袍背剑老道并肩走出,身形迅快,迎着沈姓中年汉子阻住去路。   “贫道金天观明智,施主可是沈昌荣么?”   中年汉子面色一惊,倏即厉声道:“在下正是沈昌荣,两位道长为何阻住在下去路?”   明智道人冷冷一笑道:“烦劳沈香主,领贫道等去见崔瑚施主。”   沈昌荣面转笑容,轻轻道了一声:“好。”倏地身形一榻,拾指箕张,蓄含十二成真力,猛向明智道人攫去。   锐啸破空,势如奔雷。   明智道人不料他猝然发难,距离既近,待警觉时已是不及,被沈昌荣拾指洞戮两肋,脾裂肺穿,不禁出声凄厉惨嗥。   沈昌荣身未落地,头仰脚中央,一式“黄鹄穿云”掠空,疾射飞出,两手带着漫空血雨,远去七八丈外。   只听另一道人暴喝道:“暗算逞凶,你能逃得了么?”振吭发出一声长啸,回空荡谷,随风播扬开去。   沈昌荣虽然棘手毙了明智道人,但仍心中危惧,惴惴不安,东挪西闪,迷惑追踪者眼目。   他一口气跑出五六里外,只觉身后并无追蹑之人,心情方始微宽,目光向外一巡,见自己置身一片桃林中,触目红艳灿烂,嫣放眩目。   沈昌荣默审地形位置,已知距那座七星帮分舵荒庵不远,却不胜惊疑,暗道:“自己手下弟兄怎么一个未见,莫非均遭了毒手不成。”   他身形步法未稍停顿,突然发现一具尸体,背上呈露七个小孔,尚不断汨汨溢出黑色血丝。   不言可知,此人罹受暗袭之时并不太久,沈昌荣瞧出那正是自己手下,不禁惊得呆住。   突然,四面涌出二十余人,将沈昌荣围住。   沈昌荣不禁骇然色变,伸手拔出肩头一柄鬼头刀护住胸前,扫目望去,只见东方立着三个灰衣僧人,面色狞恶。   沈昌荣久走江湖,阅历素丰,知三僧人乃五台山伏虎僧释镜、释空、释宏。   西面并肩立着一高一矮怪人,身着红黄长衫,目光森冷,嘴角泛出一丝狠毒谲笑,他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暗道:“怎么祁连双怪尉迟森、尉迟林也赶来了。”   南面分立七个金天观持剑道人,北面是昆仑神剑手葛钧摩云雕张华弼。   沈昌荣面色大变,来者无一不是内外双修,武学上乘能手,他武功就是再高,也逃不出去,犹豫了一下,强自镇定冷笑道:“诸位此举是何意?”   释镜大师合掌沉声道:“贫僧并无恶意,只求施主带领贫僧三人去见崔少令主。”   沈昌荣城府甚深,狡黠善变,听出释镜大师话风,显然他们并非同路,眼珠骨碌碌一转,计上心来,当下朗笑道:“敝盟崔少令主平素与我等暇谈,对三位大师素为推崇,既然如此,在下就引三位大师前往。”   说时疾向三僧之前走去。   忽听一声大喝道:“且慢!”   一个三角蛇眼老道挥剑而出,冷笑道:“沈施主,你残杀本观同门,血债血还,岂可一走了之。”   沈昌荣转身朗声道:“道长此言差矣,是贵观明智道长恃强拦袭在下,出剑狠辣,在下岂能束手就戮。何况武林拼搏,死生难免,若在下命丧明智道长之手,又当何论?”   祁连大怪尉迟森嘿嘿冷笑道:“这话确有道理,我辈江湖人物,本是在刀光上行走,朝生夕死,谁也难保自己万无失足之时,死了那只好自怨投师不明,学艺不精。”   此话阴损嘲讽,极为尖刻。因黑白两道对金天观均无好感,雷震子杰傲自负,夜郎自大,为此得罪人不少。   那道人气得一脸通红,做声不得。   尉迟森转注沈昌荣道:“老朽无意过问你们双方恩怨,也无须与崔瑚小辈晤面,请问沈老师,此次崔瑚下手劫夺永胜镖局是为了紫府奇书附录下七页么?”   沈昌荣暗道:“既然都已知情,我何必再来遮瞒,徒然自讨苦吃。”遂颔首答道:“正是为此,但未能夺获。”   尉迟森道:“如今下七页附录何在?”   “谅仍在彭天梁处,或另觅地藏起,不过彭天梁已潜逃无踪。”沈昌荣道:“经获线索谓彭天梁等人奔向衡龙桥,是以在下来此搜觅。”   “彭天梁遁逃必有目的。”尉迟森道:“沈老师可知情么?”   “这个恕在下无从知悉。”沈昌荣摇首道:“据闻他们乃受紫衣贱婢接引,投效七星帮。”   “什么?”尉迟森大诧道:“七星帮!”继而鼻中冷哼一声道:“沈老师不可无中生有。”   沈昌荣正色道:“在下句句实话,尉迟大侠十五年前可曾闻听过龙虎十二盟么?”   尉迟森不禁语塞,半响似自言自语道:“这样看来,老朽兄弟乃是适逢其会,倒要瞧瞧这七星帮主是何人物。”   沈昌荣微笑道:“那紫衣贱婢狂言他们帮主盖世才华,一身武学旷绝当代,与七星帮为敌者,当死无葬身之地,敝少令主闻言大是不忿,决意欲与七星帮主一拼高低。”   尉迟森不禁发出一声悸人心魄的冷笑道:“当今武林中怪杰奇士,武功不知有多少高过那崔瑚,崔瑚未免大言不惭。”   沈昌荣闻言怨毒在胸,暗暗冷笑一声,道:“在下所知已尽,未便久留。”转眼目注五台三僧接道:“在下带路,三位大师请。”   声犹未落,脑后忽生金刃劈风之声,只见释镜大师面色一变,大袖疾拂而出,厉喝道:“明如道长!竟敢当着贫僧面前恃强凌人,须知金天观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贫僧一向不屑一顾,如今说不得也要出手了。”   按理来说,金天观武学诡异,严然执西北武林牛耳,但派赴江南的均是第三代弟子,武功尚未窥堂奥,处处受人所制,百岁追魂索铁寒武功虽臻化境,却非金天观死党,暗怀心机,另有图谋。   释镜袖拂禅门气劲,奔空怒潮,猛将明如道人长剑荡了开去,身形亦震得踉跄跌出数步。   沈昌荣见诡计已售,暗暗欣喜。   昆仑葛钧、张华弼两人明知沈昌荣用心阴谲,虽不直言释镜大师所为,却也对金天观门下并无好感,乐得坐山观虎斗,神情悠闲之极。   明如道人脚下一沉,猛踩千斤坠,方始将身形稳住,目中怒焰逼吐,冷笑道:“金天观虽非名门正派,但却立身无亏,自问无甚恶行劣迹,龙虎十二盟未必见得就是好相识,不要崔瑚未曾相见,却被沈昌荣送上虎口。”   释镜大师呵呵大笑道:“沈昌荣还没有此胆量,他若怀有异心,管教他身受‘分筋错骨’之苦。”   沈昌荣闻言只觉心神一颤,忙冷笑道:“在下素重然诺,一言九鼎,道长挑拨离间,最好别枉费心机。”   明如道长沉声道:“据贫道所知,出了桃林就是七星帮辖境,三位大师随沈昌荣一跨出桃林,无异坠入沈昌荣借刀杀人之计。”   此言一出,在场群豪不禁微微色变。   释镜大师冷笑道:“七星帮主又非三头六臂人物……”   话犹未了,忽闻一声银铃娇笑传来道:“敝霸主虽非三头六臂,却取诸位住命易于折枝反掌。”   说时只见一个明眸皓齿,貌比花娇的红衣少女,经步姗姗由桃林深处走了出来。   红衣少女右手执着一束盛放桃花,迎着芙蓉双靥,嫣然含笑,露出一列雪白如玉的编贝,益显得人间殊色,美似西子。   在场群豪除了金天观七道外,无一不是色中饿鬼,不禁看得呆了。   红衣少女忽地跃在沈昌荣身前,疾如电光石火伸掌一拂沈昌荣面门,娇笑道:“龙虎十二盟无一是好人,饶你不得。”   沈昌荣应掌倒下,五官窒息,面色青紫气绝。   五台三僧见状面色大变。   释镜大师喝道:“女施主,在贫僧面前可容不得你如此心狠手辣。”   红衣少女如一朵红云般飘开七尺,“呦”了一声,柳眉微挑,娇笑道:“出家人怎能疾言厉色,可见六根未净,嗔、妄、贪、杀,件件都犯,你可是五台伏虎三僧之首释镜么?”   释镜大师道:“贫僧便是释镜。”   说时戒刀一式“风卷落花”挥出,寒光电奔,左手五指跟着穿起,疾点红衣少女“乳中”穴。   招式诡异阴损,红衣少女面色一红,目眨杀机,倒睬九宫方位,身形一旋,左掌疾拍而出。   释空、释宏两僧亦同时发动,身形一分,呼地四掌同推,狂飚猛生,攻向红衣少女身后。   祁连双怪见红衣少女美艳无伦,不禁色性大动,互望了一眼。   尉迟林大笑道:“见者有份,我俩助三位大师一臂之力。”同跨出一步,各占方位。   尉迟森右手一招“火中取栗”抓向红衣少女左乳而去,尉迟林打出两只“天狼钉”,奔向少女两股。   红衣少女右掌疾拍而出,迎着释镜戒刀,仅距两寸,倏地翻腕一把扣住刀尖,猛感两股劲风生自脑后,忙将右手一束桃花震腕反挥。   桃花飞洒离枝,漫天花雨般望释宏、释空两僧罩射而下,劲沉力猛。   红衣少女却未料得祁连双怪阴毒无耻出手,眼看着一掌两钉电奔袭至,无法化解,大感焦急,不禁把心一横,硬接一掌两钉。   蓦地——   两支天狼钉距红衣少女盈寸,似遇外力所阻,突然坠地,尉迟森冷哼一声,撤臂旋身跃退。   随即,释空、释宏两人惨嗥出声,原来漫空罩落桃花,多半嵌入面颊鼻梁,血流满面。   昆仑葛钧、张华弼及金天观七道不禁大为失色,见红衣少女飞花摘叶力能伤人,分明内功已臻化境,自问不是敌手,不由气馁。   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是转瞬间事,释镜大师戒刀被红衣少女纤纤五指扣住,眼见师弟二人均负伤,不禁大骇,疾飘而退,弃戒刀而不顾。   红衣少女芳心一怔,知暗中有人相助,剪水双眸灵活一转,已明就理,暂不说破,目注释镜大师轻笑道:“你的武器竟不要了么?”   五指疾震,一溜寒光奔向释镜而去。   释镜大师伸掌一晃,一把接下戒刀,目光怨毒,狞笑一声道:“女施主今日之赐,贫僧无恩不报,愿女施主青山不改,有缘再见。”   说着转身招呼释空释宏两僧离去。   两僧双手掩面正欲随着释镜退出桃林,忽闻尉迟森大喝道:“三位大师且慢走!”   释镜不禁一怔道:“尉迟施主何事喝阻,贫僧向例一击不中,不予再击,除了再度重逢,拼个你死我活。”   尉迟森冷冷一笑道:“今日之事大有蹊跷,并非你我不敌,而是暗中有人相助红衣贱婢。”   红衣少女嫣然辗齿微笑道:“祁连双怪不愧武林高手,究意料事如神,但七星帮高手如云,强过姑娘者不计其数,有姑娘一人足够,何必现身露面,他不过是眼见你等出手无耻,才略施薄惩,亏你还有面目口出狂言。”   尉迟森阴恻恻一笑道:“如果是姑娘七星帮中人,老朽自甘认输,恐未必如姑娘所言。”   只听朗朗一阵大笑传来道:“果然姜是老的辣,被你猜中了,在下虽非七星帮中人,却也不直阁下等所为。”   群豪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貌相奇丑的白衣少年衣袂飘飘缓步行来。   红衣少女心中一震,暗道:“此人语音似在何处听过。”明澈双眸凝视着白衣少年面上,却想不出在何处见过。   只听白衣少年又道:“若诸位单打独斗,在下自然袖手旁观,决不过问。”   随即朗笑道:“倘不出在下意料,诸位必讨不了好处,奉劝诸位不要轻动无名,抽身远退,以保令誉。”   尉迟林阴恻恻笑道:“阁下很会说词,怎奈老朽偏不中你的诡计。”   白衣少年不禁一怔,诧道:“在下使的什么诡计?”   尉迟林鼻中冷哼一声道:“阁下与七星帮素无渊源,获知紫府奇书附录下七页为七星帮主得去,阁下又志在必得,藉此获进身之阶,慢慢图谋是么?”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道:“尊驾睿智过人,委实猜得不错。”   红衣少女呆得一呆,忽向白衣少年嫣然娇笑道:“可是真的么?”   白衣少年道:“这就要问姑娘了。”说罢展齿一笑。   红衣少女暗道:“此人貌相奇丑,怎么牙齿长得如此洁白平整,齐如编贝,秀在其中,语音又异常稔熟。”   不觉心神不属,沉吟未答。   昆仑神剑葛钧,摩云雕张华弼见红衣少女不答,心中一动,忖道:“莫非尉迟林所说是真,既然如此,则不能坐视红衣少女安然离去。”   两人同一心意,葛钧倏地拔出肩头长剑,平胸一圈,洒出一片银星,摩云雕张华弼霍地抽出一对狼牙棒,向红衣少女身前逼去。   经此一来,在场群豪均误认尉迟林所说并非虚诳,齐向红衣少女走去,五台伏虎三僧也自动改变心意。   白衣少年亦发现红衣少女心神不属,不禁为尉迟林惑词所动,双眉一蹙,见群邪身形一动,神色不善,忙道:“姑娘……”   红衣少女猛然警觉,群邪已自猝然发难,刃光掌风交击出手,不禁啊呀惊呼出声。   白衣少年右掌回旋一挥,左臂疾探,迅如电光石火抓住红衣少女腕脉,带着冲霄拔起,向林外飘滑疾泻。   群邪纷纷喝叱拔空追来,白衣少年带着少女,一路疾奔,快如流星奔矢,片刻时分,已距群邪三四里外,在一片幽壑内停住身形。   红衣少女霞飞两颊,嗔道:“你放开手好不好?”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松开五指。   红衣少女白了他一眼,道:“阁下无端相助于我,只怕别有用心吧?”   白衣少年不禁一怔,答道:“姑娘猜得一点不错。”   红衣少女慢慢移开两步,柳眉一剔道:“也是为了紫府奇书么?”   “不是!”   “那为了什么?”   白衣少年道:“在下欲探问一位知友,风闻为贵帮擒来。”   红衣少女愕然瞪目,道:“阁下知友姓什名谁?只要我所知道,无不奉告。”   白衣少年道:“此人姓朱名玉琪,为贵帮一位冯姓紫衣姑娘所擒。”   红衣少女不禁妩媚格格娇笑,一双水汪汪双眸,上下打量白衣少年不停。   白衣少年见状诧道:“姑娘发笑却是为何?”   红衣少女掩嘴答道:“阁下弄错啦!朱玉琪被人暗算,辛被冯家姐姐相救,怎能诬之为擒。”   白衣少年闻言呆住,意似不信道:“朱玉琪为何人暗算?”   “乃煞神恶判桑微尘父女,目前朱玉琪四肢仍绵软无力,武功暂时失去。”红衣少女清澈双眸瞟了白衣少年一眼,笑道:“阁下似对朱玉琪友谊非浅,关心备至。”   白衣少年道:“义共生死,情若手足,如何不关心……”   红衣少女柳眉一扬,眸中露出异样神光,道:“情若手足,说得多好听,怎奈我难以置信,哼,阁下用心叵测,看来,尉迟林一点说得不错。”   白衣少年正色道:“姑娘倘一口咬定,在下将百词莫辩,无论如何,在下斗胆恳求姑娘领在下探视朱贤弟一面,助他恢复功力后,在下立即就走。”   红衣少女目露疑容道:“我冯家姐姐武功已臻化境,颇擅医理,尚对朱玉琪一筹莫展,无法救治,阁下未免出言夸大……”   说着语音略顿,眼珠一转,接道:“好吧,念在阁下相助之德,做个顺水人情未尝不可,不过阁下请示来历姓名,以免帮主获知,责我带一不知来历之人进入本帮重地,获罪不小。”   白衣少年踌躇了一下,答道:“在下复姓诸葛单名一个文字,微末武功乃先父母所授,姑娘姓名可否赐告?”   红衣少女嫣然一笑道:“我叫郑品梅,时刻不早,诸葛少侠我们走吧!”   突然,远处忽腾起两声尖锐刺耳风啸随风飘送入耳,白衣少年情不自禁,循声回视,忽觉耳后疾伸过来,一只柔荑,一股异香扑鼻,头晕目眩,倒地人事不知。   郑品梅冷笑一声,提起白衣少年如飞奔去。   郑品梅提着白衣少年转出幽壑,向一座危堑插天,怪石嶙峋的峰岭飞驰而登。   峰回九转,眼前瞎然开朗,呈露一片盆谷,桃李万株,红白斗妍,浓郁清香沁人心脾,一望无际,如入一片霞浪云海中,令人悦目赏心,不禁神往。   郑品梅身人花丛,放下白衣少年,右臂曲伸了两下,娇呼道:“累煞我啦。”   忽闻一个曼妙语声传来道:“郑姐姐回来啦!此行如何?”   花丛中走出一个妙龄黄衣少女,年方十四五,盈盈含笑,清丽出尘。   郑品梅道:“群邪不知在何处得来风声,纷纷赶向衡龙桥,愚姐逼不得已,自作主张,撤走北雁分舵,并废去龙虎十二盟手下二十六人,日后情势,如何发展,尚难预料。”   黄衣妙龄少女笑道:“郑姐姐才气纵横,临事长于机变,帮主屡加夸赞,堪膺方面之臣……”忽手指着昏迷不醒的白衣少年,道:“此人是谁?”   郑品梅冷笑道:“这人坏了愚姐大事,北雁分舵外群邪纷至窥伺,其中五台伏虎三僧、祁连双怪尉迟昆仲、金天观七道、连昆仑后起高手神剑手葛钧、摩云雕张华弼亦参与其事,愚姐本欲一鼓成擒,不料此人无端插手,致愚姐所愿顿成泡影。”   “梅姐姐不知他来历姓名么?”   “他自称诸葛文。”郑品梅冷笑一声道:“这话谁相信,最难饶恕的,他是坚谓乃朱玉琪至友,烦求愚姐引他一见,说什么情如手足,义共生死……”   黄衣少女格格娇笑道:“朱玉琪就是为冯紫萼姐姐带回那人么?此人竟不知朱玉琪本是女儿身?”   郑品梅道:“就是这点,所以愚姐动了疑心,此人显然心怀叵测,藉此进身,意图不轨。”   郑品梅嫣然一笑,道:“冯师姐呢?”说时右手提起白衣少年。   “现在松茗小筑。”   两女穿出花林,却是一片广坪,坪上数十株古松,株株铁鳞苍干,虬柯放攫,龙飞凤舞,苍郁笼荫,形态之奇,叹为观止。   松荫中隐隐现出一幢白色精舍,两女身法加快向精舍中奔去。   廊下紫影一闪,冯紫萼惊鸿般掠出,目注郑品梅手中所提之白衣少年不胜惊惶。   郑品梅扼要说明了经过。   冯紫萼沉吟一阵,答道:“据我所知,武林群邪及六大门派高手,均纷纷赶来,崔瑚放播流言,说我等已夺获紫府奇书附录下七页,此早在帮主意料中,但永胜嫖局彭天梁等赶来北雁分舵之行踪,不知何人走漏。”说时目注白衣少年,接道:“看来,蹊跷似出在此人身上。”   黄衣少女道:“冯师姐如何推恻?知就是此人?”   “不然,他如何知道愚姐救回朱玉琪,如无他一路暗蹑发现愚姐行踪,何来风闻二字。”   说时提起白衣少年走人厅内,搜索白衣少年浑身上下,赫然搜出一面上织“龙虎风云”黄缎红绣三角小旗及一瓶丹药。   郑品梅一见龙虎十二盟令旗,不禁玉容一变,冷笑道:“不出我所料,此人实是崔瑚所遣,此人武功卓绝,不如趁早废了他的性命,以免后患。”说着两指一伸,往“期门”死穴点下。   冯紫萼忙低声喝道:“且慢,问明情由,再处理不迟。”   郑品梅一怔,飞撤右臂。   蓦地——   一个低沉的哨音突从远处随风传来,冯紫萼面色疾变,忙道:“谷外传警,我等速赶去查明是何人物侵扰。”   三女疾掠出室而去。   室内一片岑寂,屋外风送松涛,音韵如簧,春阳透窗射入,正照在白衣少年身上,身旁一方三角小旗与药瓶,三女忙中不遑取去,仍弃置在地。   白衣少年正是那吕松霖,他因身赋异禀,功力深厚,在郑品梅施展迷香粉之时,虽在骤不及防下,但仍能摒住呼吸,是以吸入之量甚微。   经过郑品梅一阵疾奔,他已渐渐苏醒过来,三女前后说话,均清晰人耳,但却仍不能动弹,心中大感焦急,忙运真气徐徐打通阻滞穴道,依然佯装昏迷不醒。   三女一走,他已气运周天,畅行无阻,手足缓缓舒展了一下,只觉无碍,正待翻身跃起,忽闻室外衣袂破风之声入耳,知有人来,忙伸手将旗及药瓶收置怀中,眯着眼缝,凝耳倾听。   只听窗外起了一片阴沉冷笑道:“这几个鬼丫头,居然能找得这百花谷好地方作为七星帮分坛,倒也难得,不过!她们无福消受。”   继而又扬起另一个刺耳尖锐怪笑道:“蒲老大,这百花谷你口中称许,尤其难得之极,但你总不能鹊巢鸠占,无福消受之言,未免过早。”   “谁说我不能据有此百花谷。”   “因为七星帮主你还未见过高下,蒲老大你纵然暂占有百花谷,必睡难安枕。”   “哼!我就不信七星帮主是个三头六臂人物,凭他鬼鬼祟祟偷组这七星帮,不敢明目张胆,普发武林帖,邀请天下群雄参与开坛大典,他的能耐也未必见得十分高明。”   “蒲老儿,你真是目高于顶,轻视于人,不说别的,他能将紫府奇书附录下七页弄到手中,就凭这点也非简单人物,你如不信,慢慢往后瞧吧。”   “嘿,你准说他到了手么?”   “在未水落石出之前,我们不妨人云亦云。”接着又道:“蒲老儿,你怎么知道这百花谷是七星帮分坛,而不说是总坛?”   “哼,你这一点还懂不透,亏你还是誉满当今武林的三手灵官隗独……”   吕松霖猛然忆起其师圣手韩康庐燕谈过,在青海宁夏边境龙首山内,隐居一双成名怪杰,一为三手灵官隗独,另一为过天星蒲寿,此两人武功之高,几与天外六凶相埒。   只听得蒲寿接着说下去:“倘百花谷是七星帮总坛,一定是伏桩凶险,高手如云,怎容我们如入无人之境,登堂入室,何况七星帮主也不能视若无睹,任我等来去自如。”   隗独冷笑一声道:“眼前你还未能登堂人室,安知七星帮主不在?”   蒲寿哈哈大笑道:“隗老二,我们打个赌如何?这松茗小筑内定阒无一人。”   “若有人在内呢?”   “一年之内,准你发号施令,我薄老大奉命唯谨,说一不二,哼,否则我要你东就东,要你西就西,不准磨牙。”   “好,好,好,就此一言为定。”   一双人影先后疾掠人室,目光如炬,四外扫视。   吕松霖暗中打量来人形象,只见蒲寿身高八尺,熊背虎腰,朱砂阔脸,鹰目钩鼻,四方海口,法令纹深勒两颊,一部花白疏须根根见肉,不怒自威。   那三手灵官隗独与蒲寿同样魁伟,一张阴阳睑,鼠眼短鼻掀唇,争衬得格外森冷骇人。   只见隗独嘿嘿笑道:“蒲老大,赌注无疑是你输了。”手指着吕松霖接道:“这不是人么?”   “一个半死之人,又非七星帮中人物,亏你还有脸说出。”蒲寿一面说一面向吕松霖走去。   吕松霖暗中已蓄势戒备,一俟蒲寿走近他所选择极适当的部位,立即搏击出手。   忽听一声娇叱道:“胆大鼠辈,竟敢闯入我姐妹的松茗小筑。”   叱时,冯紫萼、郑品梅及黄衣少女飞扑入室,各占方位,三支长剑平指,任凭龙首二霸避向何方,均逃不出她们剑势之下。   吕松霖暗中瞧出三女所立方位,剑诀捏拿,蕴含着无数精奇变化,不发则已,一发威力惊人,不由心头一凛,暗道:“七星帮主果非常人,手下三女就具有此上乘剑学,可知一斑。”   哪知龙首二霸正眼也不望三女一眼,面现鄙夷之色,隗独目注蒲寿冷笑道:“我俩纵横江湖数十年,头一遭听得被叱喝为鼠辈,真是江湖风水轮流转,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   蒲寿冷冷说道:“不知者不罪,岂可与她们一样见识。”说时目光转注着冯紫萼脸上,沉声道:“你们帮主呢?为何不见?”   冯紫萼冷笑道:“想见帮主不难,你们两人自断双臂,才可带你们前往。”   蒲寿淡淡一笑,望着隗独道:“隗老二,你听见了么?”   说时,倏地转身出臂,迅如电光石火向冯紫萼抓去,左掌呼的一式“云外天风”直向郑品梅劈去。   动作奇快,掌力雄厚。   冯紫萼不但未退,而且身形斜切欺进一步,掌中长剑振腕一式“穿针引线”直刺而出,嗡然破空,寒光电奔。   姑娘身法奇诡玄奥绝伦,剑招用险逞僻,令人意料不到。   郑品梅冷笑一声,右腕一震,腕大寒星直奔蒲寿掌心,左掌一翻,身形横推,人出掌发,刁向蒲寿腹结重穴。   蒲寿究竟是卓负盛名武林高手,一见二女身法出招,无一不是诡奥无匹,不禁一惊,赶紧撤臂挪身,旋风般滑开三尺。   饶是他闪避得快,右臂袖管“嘶”的一声,被冯紫萼剑尖刺穿了一个豆大小孔。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郑品梅掌劲如山,扫及右腿,撞得身形歪了一歪。   这时,蒲寿杀机顿萌,目中逼吐慑人寒光,右掌已圈在胸前。   二女也未追击,身形复归原位,居然毫厘不爽。   三手灵官隗独阴恻恻一笑道:“蒲老大,我隗老二说得不错吧?人家才不让你要来就来,要去就去,看来龙首双霸非栽在这百花谷中不可。”   冯郑二女一听两人就是昔年凶名久著江湖的龙首双霸,不禁心神一震。   黄衣少女一直监视着隗独,叱道:“什么龙首虎尾的,赶紧束手就……”   言还未了,隗独倏地双臂齐出,一个斜扑过来,两手十指劲风罩袭黄衣少女而下。   黄衣少女大喝道:“你在找死!”   剑式“太极飞虹”挥出,寒飚如轮,削取隗独双臂。   岂料隗独双臂本是虚招,招到半途疾掀下沉,左肩之上,突冒出一只铁臂钢爪,身形斜移,让开黄衣少女剑势,那只铁臂钢爪飞攫而下。   只听得黄衣少女一声凄厉惨呼,五只钢爪正嵌在黄衣少女背上,鲜血直冒。   冯郑二女见状大惊失色,心神一分,眼前蒲寿人影一晃不见,猛感胸后紧抵着一只手掌,五指虚按着死穴,只听蒲寿阴森森一笑道:“老夫本不愿与你等无名小辈计较,无奈……”   突然,吕松霖一个鲤跃龙门翻起,身本沾地,两指已点在隗独胸后命门穴上,目光森厉,望着蒲寿喝道:“放开手来?”   冯郑二女见吕松霖竟会醒转跃起,猝然出手制住隗独,不禁又喜又忧。   隗独不禁长叹一声道:“老夫一时失察,上了你的大当。”   蒲寿不禁大震,道:“看你并非七星帮中之人,是敌非友,为何相助她们?”   吕松霖冷笑道:“诚如你所言,但二位穷凶极恶,在下委实不能容忍,而且二位也非共事之人,自当有所抉择。”   蒲寿怒气难伸,狞笑道:“好,老夫此次认栽,那么阁下先放开隗老二。”   吕松霖道:“不如说尊驾先放开二位姑娘?”   过天星蒲寿激怒得肺腑几乎要炸裂开来,缓缓撤去紧抓二女背后的双掌,怒道:“阁下未免小人之心。”   吕松霖大笑道:“君子小人之别,在乎一念方寸之间,尊驾过于责人而疏于责己。”说时左掌疾送,隗独一个踉跄几乎冲在蒲寿怀中。   蒲寿伸手抓住隗独迅疾无伦掠出室外,只听阴沉语声传来道:“老夫已在二个丫头身上使了手脚,如想活命,哀求乞饶还来得及,不然,除了武当‘槐叶参露丹’救不了二个丫头残生。”   冯紫萼郑品梅二女料不到蒲寿老鬼如此阴狡狠毒,不禁花色惨变。   吕松霖冷笑道:“在下有知人之明,亦在隗独身上做了手脚,尊驾心胸如此卑鄙,枉称江湖高手。”   室外已寂然无回声,显然蒲隗二凶已离去。   吕松霖目光忽落在黄衣少女身上,鲜血已濡染了半身,爪伤创口内仍是汨汨溢血,不禁微叹一声,疾走在黄衣少女身前,徐徐伸指点了二十七处穴道,止住溢血,取出药瓶,倾出三粒丸药喂服而下。   他抬目望去,只见冯郑二女银牙紧咬,汗流满面,背倚粉壁强自支撑着,面色一变,道:“二位姑娘感觉如何?”   冯紫萼目光一黯,出声道:“尊驾请离去吧,敝帮与龙虎十二盟誓不两立,甚难受惠尊驾,何况尊驾也救不了我们。”说后,面现不胜痛苦之容。   吕松霖怔得一怔道:“在下不是什么龙虎十二盟中之人,无论二位姑娘相信与否,在下哪有见死不救之理。”   郑品梅眸中现出迷惘之色,道:“你救不了我们,蒲寿说得一点不错,他们分筋错骨绝乘手法,错开我俩五截脊骨得毒蛛指力侵透脊髓,两者互相克衡,若先将脊骨复位,蛛毒立即泛布全身而死……”   吕松霖道:“若先解除蛛毒呢?”   郑品梅自忍着苦痛,答道:“脊髓血络已然腐蚀,若先解除蛛毒容新血注入,必择错开脊骨内另生血行络脉,势难复归原位,若稍一不慎,致肇逆血攻心,再蒲寿分筋错骨手法无人可解,尊驾德意我们心感,请离去吧!”   吕松霖朗声道:“二位姑娘如信得过在下,可否让在下一试,如在下意料不差,龙首双霸及其他妖邪,片刻之后,必卷土重来……”   正说之间,忽觉脑后急风破空袭至,身形疾向右一歪,旋面探臂攫出。   他听风辨位,居然毫厘不差,五指一把扣着一柄金刀,只见一个虬髯黑衣大汉啊呀出口,目露骇容。   冯紫萼低声喝道:“杜八,不得向此位少侠无礼,速返谷外巡视,发现侵入匪邪立即传警。”   杜八眼中现出疑诧之色,道:“属下遵命!”   吕松霖松开五指,杜八收回金刀,望了吕松霖一瞥,纵身跃出室外。   郑品梅冯紫萼痛苦难奈,身形摇摇欲倒,汗流如浆。   吕松霖忙伸指疾点在二女脑后“风池”穴上。   要知“点穴”一道,练武人无不习练,但易学难精,其部位之拿捏,出手之轻重,毫发之差,即肇生死之分。若非武学已臻化境,过人之禀赋,更诸晓人身周天血脉运行之必经穴道移位之变化,甚难融汇玄奥,登峰造极。   二女“风池”穴一为点上,苦痛立即消失。   吕松霖面现愧疚之色道:“在下不得不出手截阻二位姑娘感觉经脉,六个时辰内,痛、痒、酸、麻诸般感觉暂时消失,对于脊骨复位时大有帮助,不过在武功方面必减退十分之一,望祈见谅。”   二女顿感全身瘫痪一般,不能动弹,但仍耳聪目敏,启齿出声。   郑品梅道:“诸葛少侠……”   吕松霖似若无闻,急掠入邻室搬来十数张长凳,横七竖八乱无章则的将三女圈在当中。   冯紫萼郑品梅在七星帮中,才华极高,诸晓行兵布阵,深明六韬三略,却瞧不出吕松霖摆的是什么阵式,但推测系一种极高深不测之玄幻奇门,心中暗暗惊异。   忽见吕松霖掠出室外,须臾抱着一捆折下的桃杏柳松,不下数十百株。   郑品梅大奇,暗道:“这又是做什么?”望了冯紫萼一眼,露出诧异神色。   吕松森将折来松柳桃杏以“金刚大力”手法一枝一枝插入地面,布成交叉纵横的具体而微的园林。   此间大厅均以极坚硬的花岗石,琢磨平滑,厚约一尺,铺砌而成,但看花枝插人石内如针贯腐,根根深人五寸,错非内家真力炉火纯青,焉曷臻此。   吕松霖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声,拭净满面汗水,走在三女身前。   蓦然,谷外响起了一片长啸声,飘送人耳,吕松霖目光往外一瞥,自言自语道:“果然不出在下所料,龙首双霸卷土重来,而且来者不止两人。”   郑品梅目露忧容道:“敝帮新创未久,帮主又慎选极严,非才德兼优之武林高手,不能获准延揽入帮,是以实力薄弱,帮主又外出未归,恐诸葛少侠一人难以抵挡。”   吕松霖微笑道:“无妨,在下所摆小小奇门,足可阻住他们一日半天,不过二位姑娘切莫出声。”说着回面伸指疾点了黄衣少女睡穴。   室内寂如止水,针尖坠地均铿然大鸣。   此时,啸声已嘎然而止,室外微风飒然,人影疾闪,只见掠入的正是龙首双霸过天星蒲寿,三手灵官隗独,及一双头戴英雄巾,两鬓各插一朵红樱球,貌相阴森的江湖人物。   其中一个黑斑满面,三角蛇眼五旬开外的瘦小老者,一飘身站地,忽惊噫出声。   蒲寿等也目露惊愕之容,隗独道:“怪事!”   原来他们眼中所见景象,只是一片花林,桃红杏白,夹植着奇松挺秀绿柳以佛,竟是满坑满谷,一望无际,芳香袭鼻。   天色晦暗如暮,林中飘浮着一片薄薄烟云,卷舒幻变,拂触目睫。   四人不禁面面相觑,蒲寿道:“我等明明进入松茗小筑,怎么仍在百花谷中,莫非七星帮会使邪术不成?”   他顿萌抽身之念,目光回望,仍是桃杏满谷,由不得心底冒上一股奇寒,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   隗独大喝道:“这分明是障眼法,我隗老二就偏不信邪。”错步欺身,右掌呼地一掌推出。   只觉发出掌劲,如遇胶滞阻力,闷粘难前,一株桃树只微晃几下,飘落数十瓣即将凋谢的桃花,回身一望,却不见蒲寿三人形踪,不禁大惊。   蒲寿三人一见隗独身形跨出,立即消失无踪,大喝一声道:“隗老二,速退。”身形前扑,顿如隗独遭遇一样,发现自己已形单影只。   一双头戴英雄巾江湖人物面色大变,回身后窜,却是仍在屋中奇门阵式中绕奔。   此时,吕松霖已将二女身形伏卧,各在二女背上插了四十九支金针,命二女闭目徐徐行气运行,免为外骛所引。   吕松霖疾掠出室,将一方乌巾蒙住面自,身形隐在一株奇松之后,目光凝向松坪外。   只见桃林中流星奔电,掠来十数条身影.吕松霖认出那正是祁连双怪尉迟森尉迟林、神剑手葛钧摩云雕张华弼、金天观七道。   接着又奔来五台伏虎三僧、雷火金环卜秋淦、百步追魂索铁寒。   吕松霖暗道:“他们怎么竟会沆瀣一气?”眼珠一转,猛生一计。   群邪一奔人松林内,均止步停身,神剑手葛钧道:“有人目击龙首二霸、太行七燕老大老二已先行侵入谷中,为何不见他们四人?”   “何人目击?”尉迟林沉声道:“葛老师此话有据么?”   葛钧冷笑答道:“鱼鹰徐飞亲眼目睹。”   尉迟林不禁一怔,徐飞方才在谷外遇袭身亡,眼前却事无对证。   突闻一声阴冷语音传来道:“葛老师未说错,龙首二霸现在屋内残杀多人,七星帮主身负重伤,那紫府奇书附灵亦为蒲寿得去,可惜诸位来晚了一步,枉费心机。”   尉迟林目中凶芒电射,身形倏挫,两臂抖足内力,猛望吕松霖现身之处扑去。   两掌之力何等惊人,劲风如雷电疾卷起地面一片尘土,劲势播及树杆,簌落松针,飞坠如雨。   但吕松霖形影早就杳失无踪,尉迟林瞪目发愕,他不信他的耳力有误,那么,此人竟在倏忽之间避身远遁,轻功之高可想而知。   尉迟森高声道:“老二,此人如让你伤在手下,他也不会出声了。”   尉迟林想想极是有理,但经此一来,群邪暗暗纳罕这出声之人,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龙首双霸当年名头确实十分响亮,武功诡异卓绝,比祁连双怪等人威望较高,一闻知七星帮主伤在蒲寿手中,均逡巡不前。   突然,在松茗小筑内窜出一人,须发凌乱,神色疲惫,正是他们深怀戒惧的龙首双霸,老大过天星蒲寿。   祁连大怪尉迟森最是凶辣,目睹蒲寿情状,料他虽然得手,但也经过一场极激烈的拼搏,真元损耗过巨,此时不趁机劫夺更待何时。   心念一定,杀机猛泛,身形一晃,疾迎着蒲寿来路,冷笑道:“蒲老大,拿来!”   蒲寿身形猛地斜滑出一步,怒道:“你这是何意?”   尉迟森鼻中冷哼出声道:“蒲老大,你少在兄弟面前装聋作哑,赶紧献出紫府奇书附录。”   过天星蒲寿在松茗小筑内为奇门所困,东奔西窜,犹如冻蝇撞窗,疲于奔命,幸而脱困,本就憋着一肚于怨气,闻言不禁怒火高涌,纵声狂笑道:“尉迟森,你把蒲老大当作何许人?休说你们祁连双怪手底艺业在蒲老大眼中还不屑一顾,就是那久未出世几个老鬼当面,蒲老大也不见得甘心献上,何况薄老大……”   他尚未将自己并未获得紫府奇书说出,群邪却已认定他自承得手,昆仑神剑手葛钧已自电闪欺前,沉声道:“蒲老师,俗话双拳难敌四手,你就武功再高,也难逃过我等合击之下。”   蒲寿不禁面色大变,他未料到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冷笑道:“蒲老大就是举以相赠,葛老师,你也未必能活着离开这百花谷。”   葛钧冷冷一笑道:“那是在下的事,不劳蒲老大烦虑。”   蒲寿嘿嘿发笑,右手伸入怀内,道:“葛老师接着。”倏地抽出,腾身猛向尉迟森一式“推波助澜”打出,巨飚如山中,夹着漫空豆大金星罩袭而下。   群邪只道蒲寿势孤力拙,犯不着以身殉书,无可奈何只得献出,却料不到,蒲寿竟会拼命。   只听尉迟森闷哼一声,踉跄倒退。   尉迟林大怒,腾身拔空,打出一掌“天狼钉”双掌平胸吐出一股罡风,凌头压下,势如排山倒海。   葛钧亦长剑出手,寒光电奔,迅诡疾猛,刺向蒲寿胸腹重穴,张华弼、五台伏虎三僧不甘后人,跃跃欲动。   他们均有一种心意,唯恐蒲寿身怀的紫府奇书落在别人手中。   第 二 章 单刀赴会   武林人物大都存有宁可身亡,不可名失之心理,基于此一心理作祟,蒲寿至此地步,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他并无取得紫府奇书附录,否则,无异于哀告求饶,那是何等丧名辱脸之事,此刻的他,形似疯虎,豁出了性命似地,展开他一身绝艺,出手辣毒凶狠。   松茗小筑内蓦地窜出三手灵官隗独,大叫道:“蒲老大……”   身未落地,即发现尉迟森葛钧两人合臂殴攻蒲寿,不禁厉啸出口,抖臂穿空飞起,两手箕曲如钩,身变“苍鹰攫兔”,朝尉迟森两臂抓去。   张华弼与五台伏虎三僧大喝一声,劈空扬掌,四股如山劲力撞向隗独。   雷火金环卜秋金、百步追魂索铁寒、金天观七道则按兵不动,目光闪烁,待他们鹬蚌相争,两败俱伤时才渔翁取利。   更有卜秋金对索铁寒深怀戒心,在旁暗暗监视着。   祁连大怪尉迟森身负蒲寿多处的毒暗器重伤,背倚在一株树杆上,调气行功驱毒,面色苍白如纸,汗流如雨。   龙首二霸何以能脱困逃出松茗小筑,当然是吕松霖有意放出。吕松霖暗中发话之后,不待尉迟森扑前,即疾掠转回松茗小筑内,只见太行七燕老大老二已疲累奔跑不堪支持昏倒在地,龙首二霸尚绕在奇门内狂奔,口中厉啸怪叫,忙移动星宿方位,使二霸脱出后,然后才察视郑品梅冯紫萼二女伤势。   他见二女毒血已驱入空门,忙拔下金针,以旷绝手法使脊骨复还原位,解开穴道,恢复感觉。   二女只觉浑身尚酸软乏力,不由泛出惊疑之色。   吕松霖微笑道:“二位姑娘还须调息一个时辰,才可复元。”   郑品梅面色微变,道:“群邪已走了么?”   吕松霖摇首道:“他们在松坪上展开一场生死拼搏,不如让他们自相残杀。在下旧事重提,姑娘可否容在下与朱玉琪贤弟相见?”   郑品梅嫣然一笑道:“少侠别急,朱玉琪为敝帮主携回总坛,帮规森严,容我事先禀明帮主,但龙首二霸不容逃离,我俩对他们恨如切齿,少侠可否将二霸擒来?以解心头之恨。”   吕松霖不禁躇踌为难,如此与自己原定之计大相违背,只见二女星眸中流露企求之色,暗叹了一声,额首答道:“在下当勉为其难。”   冯紫萼展齿妩媚一笑道:“少侠才华绝世,武功盖代,定能手到批来。”   吕松霖赧然答道:“不敢当此夸奖。”转身疾掠而去,身甫沾地,不禁一怔,原来松坪上空荡荡地一无群邪身影,只留下激烈拼搏遗迹,松叶飘落满地,树杆如斧斩刀砍,铁伤如鳞。   他由不得愣住,只觉此事别有蹊跷,穷思苦索,想不出其中究竟。   谷外突扬起了一种尖锐哨音,划空摇曳天际,缕缕不绝,暗道:“大概是七星帮暗桩发现群邪逃难,传声示警拦劫。”   他无心于群邪,一意想救出朱玉琪,遂转身慢慢踱回松茗小筑。   那知室中景色有异,吕松霖神色大变,额角汗出如渖,手足微微战颤。   松茗小筑已是人去室空,不见郑品梅冯紫萼及黄衣少女身影,连昏倒在地的太行七燕老大老二亦不知何往,他不知室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如是妖邪潜入挟劫而去,未免负疚良深。   他目光细细搜索室中每一角落,无一丝留下可疑痕迹,不禁长叹一声。   忽闻身后飘来一个苍老女音道:“尊驾为何长叹?”   吕松霖不禁大惊,疾飘开五尺,转身望去,只见一个黑衣奇丑老妇,目光炯炯逼注着自己。   这老妇满头银发,坍鼻掀唇,两眼深陷,奇丑无比,誉之于鸠盘荼毫不为过。   吕松霖沉声道:“你来到此处莫非也意在劫夺紫府奇书附录么?”他疑心三女无故失踪,就是这老妇所为。   老妇冷冷一笑道:“此话应该由老身说出,老身为百花谷主人,不问尊驾潜入之罪已存仁恕之道,缘何对老身这般疾言厉色。”   吕松霖闻言惊得倒退了一步,嗫嚅答道:“女侠是否七星帮主?”   老妇道:“老身姑且无论是否,均与尊驾无干。”说时目中神光威菱逼射。   吕松霖见老妇神色不善,忙道:“百花谷方才群邪侵人……”   老妇厉声道:“这个老身已知!”   吕松霖道:“此间郑品梅冯紫萼两位姑娘及一黄衣少女不慎,罹受龙首双霸暗袭重伤,片刻之前突然失踪,是否群邪暗中掳去尚不得而知,所以在下长叹。”   老妇闻言面色一变,厉声道:“真有此事?”   吕松霖点点头道:“在下怎会虚诳?”   老妇突冷笑道:“冯郑二女向来不与陌生男子交往,尊驾虽然与二女极为熟稔,来历非但可疑,而且罪嫌亦最大,尊驾不说得清楚明白,休想生离此谷。”   吕松霖不禁一怔,暗暗生怒,继而转念,长叹一声道:“在下问心无愧,说与女侠听也是无妨。”将追踪朱玉琪及来百花谷始末经过详细说出。   老妇凝耳倾听未插一言,待吕松霖说完,踌躇了一下,冷笑道:“三女无故失踪,定是群邪掳去,尊驾为德不终,就不思补救么?徒然内疚,无济于事。”   吕松霖道:“不知有何方法补救?”   老妇沉声道:“天涯察访,四海追杀,朱玉琪事包在老身身上,如不救回三女,则朱玉琪性命难保。”   吕松霖怔得一怔,道:“女侠究是何人?请赐告在下。”   老妇厉声道:“七星帮主!”   吕松霖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忖道:“我早就料中她是七星帮主。”目光打量了七星帮主一眼,朗笑道:“救回三女,在下是责无旁贷,但朱玉琪与帮主无仇无怨,为何以朱玉琪性命为胁迫?”   七星帮主冷笑一声道:“老身何能做出这等卑鄙之事,但朱玉琪不幸误服一种软骨毒药,须老身寻觅一种罕见药草服下,半年后方可行走,如今群邪相率与老身为仇,三女已失,老身欠缺帮手,自顾不暇,何能为他人之事分心。”   吕松霖听出七星帮主话意,忙道:“在下愿为帮主暂时效力,如不是为恶武林,自当遵命行事,但求将朱玉琪交与在下,另觅良医。”   七星帮主冷漠面色上,略现笑容道:“老身与龙虎十二盟四凶有不共戴天之仇,其他群邪亦结有前怨,不过群邪尚不知老身是何人,老身创设七星帮,志在扫荡群魔,不料在紫府奇书未得手习成之前,百花谷分坛竟为群邪侦破,如不急谋补救,则大事难成,尊驾愿相助老身,不过尊驾来历可疑……”   话尚未了,吕松霖忙道:“在下身世自有隐衷,但无碍于帮主。”   七星带主沉吟须臾,倏然抬面道:“老身并无图霸武林阴谋,自问无愧于心,尊驾言正意识,貌恶心善,老身极愿借重……”说着在怀中取出一枚比通用略大青铜副钱,两面均刻有北斗七星图形,接道:“此为敝帮信符,日后在江湖道上,遇有敝帮弟子,不妨取出征信,或调遣人手,玉琪远在数千里总坛内,老身目前尚有要事在身,碍难从命。”说罢穿空而起,半空中传来语声道:“江湖道上,相见有期,珍重再见。”   势去如电,眨眼无踪。吕松霖如觉坠入一场噩梦中,梦魂初醒,思之犹悸,短短一日之中,所经所历,均是不可解之谜,仰视蓝天白云,惆怅万干……   夕阳西坠,暮霭苍茫。   吕松霖仍在百花谷森林杏丛中,徘徊踯躅,思绪万千,只觉百无是处,柳凤薇、霓裳公主、陈玉茹、朱玉琪……情影一一现于眼帘,拂拭不去,不禁欷虚出声长叹,望谷外走去……   到得谷口,时已二更,凉风疏星,清辉四彻,山峦林木之上,如笼着一层雾蔼,山风吹过,松涛稷稷,令人烦虑尽涤。   吕松霖屹立谷口,正揣度取道何方,忽见远处林木间,一条飞快的人影,流星电奔,向谷口而来。   此人来得好快,片刻时分,已奔至临近,吕松霖目力锐利,看出来人正是金天观掌门人雷震子。   雷震子形象之怪,天下武林无不周知,身材瘦小,猴脸尖腮,额下一部疏落落雪白似银的短须,即是吕松霖未曾见过,也可想像而知。   吕松霖佯装未见,负手凝立,两眼仰望万里云天,似有所思。   雷震子猛然止住身形,火眼金睛,射出两道利刃般的寒芒,沉声道:“此去入谷,可是七星帮总坛百花谷么?”   吕松霖缓缓转面,目注了雷震子一眼,冷冷答道:“你问谁?”   雷震子自知失礼理屈,老脸一红,道:“请问施主?”口中虽如此委婉,但神态之间,却森厉慑人。   吕松霖微微一笑道:“正是百花谷,却未闻七星帮总坛之名,道长可是听闻有误么?”   雷震子不禁一怔,道:“贫道怎能听闻有误,不过施主立在谷口,定为七星帮中之人。”   “是与不是,与道长何干?”吕松霖正色道:“道长是何来历?”   雷震子桀桀怪笑道:“贫道金天观主雷震子。”   吕松霖只平谈地哦了一声,抱拳道:“久仰,观主形色倥偬,想必来此百花谷身有要事,在下亦有事待办,不欲耽误观主行程,日后江湖道上有缘再见,失陪!”   陪字出口,人已远飘七尺开外。   只见面前人影一闪,雷震子已疾泻沾地,狞笑道:“尊驾既是七星帮中人,就无如此容易走开。”   吕松霖冷笑道:“观主强以为是,只怕后悔莫及,哼,刚愎自用,有失一派宗师。”   雷震子厉声道:“贫道眼中不揉砂子,施主是何等样人,难道贫道瞧不出来么?”   吕松霖冷笑道:“既然如此,观主将在下视作何许人也?”   雷震子喝道:“七星帮匪徒!”喝时一掌“分花拂柳”斜斜拍出,迅如电光石火。   虽只一式,却含蕴了三大门派掌法神髓,玄奥奇诡,掌未至风力已自逼人。   吕松霖冷笑一声,两指如剪,沉腕斜刁,点向金天观主掌心,恰好克制雷震子此式“分花拂柳”绝招。   雷震子心中一凛,暗道:“此人武学不凡。”翻腕疾变三式,飞雷奔电,式式均是精绝奇招。   吕松霖沉着一张脸,依然原式不变,但如附骨之蛆般,奇快绝伦,指锋不离金天观主掌心及腕脉重穴。   金天观主一连变换数十奇招,均不能避开吕松霖指锋,但又能硬接硬扣,知吕松霖此招后面必有无穷变化。   要知高手过招,在于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但吕松霖奇奥手法不落窠臼,脱出中原武学之外,雷震子竟瞧不出吕松霖后面变化,愈战愈骇,不由疾翻出去,大喝道:“且慢!”   吕松霖止手不攻,冷笑道:“先是观主迫在下出手,如今又请在下且慢,出乎尔,反乎尔,观主实愧为一派掌门。”   金天观主又羞又怒,目中威菱暴射,干咳了两声道:“非是贫道畏怯施主,实是为了施主武学卓绝,不似七星帮中人,岂能一误再误。”   吕松霖朗笑道:“如此说来,观主对七星帮异常熟稔了,从武功上可以断定其人,足见高明,在下自愧不及,请问七星帮武功是何宗派?帮主是何来历?在下愿洗耳恭聆。”   金天观主本是藉词自找台阶下来,却不料吕松霖听出语病,一时为犀利词锋问住,不禁呆住,做声不得。   蓦地,如银月色下,现出一条身形,疾射而来,在雷震子身侧顿住。   来人是金天观三阳道人,神色忧惶,朝雷震子禀道:“弟子有重大事故,须密禀掌门人。”   金天观主立向吕松霖笑道:“贫道有事要先行一步,恕不奉陪。”   说时已与三阳道人玄鹤冲天而起,落向谷口之外,如飞而去。   吕松霖心说:“金天观在武林中举足轻重,三阳道人神色忧惶,必出了重大事故,我何不暗蹑其后,偷听他们说些什么?”   约莫一盏茶时分,吕松霖已追出七八里远,相距雷震子身后仅十数丈,只觉雷震子奔入一处樵径,茂林深菁,夜枭怪鸣,令人神悸。   樵径尽端,现出一寺宇,雷震子两人翻墙而杳。   吕松霖从寺侧疾掠而入,发现这是一处无人荒寺,蔓草没膝,到处都是残砾断瓦,身形一挫,隐于乱草丛中,只见雷震子与三阳道人对立在殿阶上说话。   三阳道人道:“七日之前,约莫四更深夜,田雨苍等为人救走。”   雷震子面目大变,眼中神光炯炯逼人,大喝道:“此是何人所为?”   “不知,田雨苍老贼劫走事小,三间石室亦为锋利兵刃毁去大半,此人以大力金刚指于石壁上刻下数行字迹云,三卷紫府奇书为他取去,封置于贵观,弃而不用,未免暴殄天物,习成后当再来拜谢重赐,需知本人来历,江南三湘慎为访觅。   雷震子脸色惨白,他只当三卷紫府奇书,藏于金天观中乃武林谣球诼,岂料竟为事实,不禁脸色惨变,苦笑道:“本座为欲寻觅霓裳公主下落,不想有此失错……”   三阳道人忙道:“掌门人不必自怨自艾,此人能寻获紫府奇书,定然谙晓本观秘穴石室图形,无疑是肃藩故邸藏图被他寻获。”   雷震子道:“那么此人是谁?”   三阳道人答道:“依弟子猜测,不外三人。”   “那三人?”   “霓裳公主、阴阳圣指唐慕斌、夺魄郎君巫翰林。”   雷震子黯然神伤,道:“看来金天观不能置身事外了,此三人是本座一块心病,天涯辽阔,叫本座去何处寻觅。”   三阳道人沉吟须臾,道:“如是唐巫二凶所得,必然寻求霓裳公主译释,而且唐巫二凶与其他四凶誓不两立,寻仇难免,掌门人只在崔瑚身上找出天河老鬼下落,或放出风声使三凶寻来,不难迎刃而解。”   雷震子点点头道:“只有如此了,我等先去岳阳再行计议。”   两道疾离寺外而去,吕松霖飘身落下,垂目沉思,暗道:“倘三阳道人所说是真,无疑是霓裳公主所为,雷震子说得一点不错,天涯辽阔,何处寻觅芳踪。”   心头一阵梗塞难舒,继又想到松茗小筑七星帮主,只觉七星帮主也是有心人,自己一言之失,愿暂为七星帮效力,是否自己此举是造福武林,抑或助纣为虐,尚难预料,不禁长叹一声,忧忧寡欢,飘然离开荒寺。   他身影甫消失寺门,残瓦断砾,侵膝蔓草,冉冉现出七星帮主,一身黑衣,在风中瑟瑟飘舞,宛如一条魅影凌空而立,使人不寒而栗。   七里帮主晶湛眼神中,感情异常复杂,曼妙出声,凄然长叹,与前在松茗小筑与吕松霖对话时,阴冷语声回异,缓缓转身冉冉消失在暗影中。   晴空一碧,万里无云,去岳阳的官道上,景色宜人,春花夹道,绿柳如云,平畴绿野,远山隐约。   官道上一拨拨人骑,蹄声奔雷,马后荡起一片滚滚烟尘风驰电掣而去。   骑上人都是江湖豪雄,肩后兵刃丝穗飘拂,足登快靴,神色严肃,道上亦有不少徒步而行的武林人物,足不扬尘,疾如奔矢。   一条白色身影,步法如行云流水,不疾不徐走着,对两旁疾掠而过人骑似若无睹,正是那心情沉重的吕松霖。   官道转角处有一草棚,一个伛背老汉在棚门卖酒,设有三四张破旧木桌,却无一人光顾。   老汉伫立在官道旁,满脸含笑,注视往来人骑,忽见吕松霖走来,忙趋前了一步,道:“客官请坐!”伸手一拦,引向棚内。   吕松霖不禁一怔,突发现老汉手掌内托着一枚小小制线,认出那是七星帮特有的信物,自然而然地踱向棚内,择一付座头坐下。   伛背老汉端上一盘鸡子、一盘卤牛肉,并送上一壶自酿好酒,低声笑道:“诸葛少侠乃客宾之位,帮主只命老朽转请少侠,日落之前赶至岳阳楼,长沙六大嫖局总嫖头及得力镖师均在楼上等候崔瑚回信,请少侠藉机接近他们,获得进人崔瑚总坛机会,窃取紫府奇书附录,望少侠赐允。”   吕松霖目露不解之色道:“帮主有命,焉敢不遵,只是如此无头无尾命令,使在下无所适从。”   伛背老者微微一笑,目中神光突然一亮,炯炯逼人,一望而知这伛背老者,是内外双修武功卓绝高手,吕松霖心中一惊,暗道:“看来七星帮中,藏龙卧虎,人才济济,用以逐鹿武林,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只听伛背老者道:“崔瑚从六大嫖局窃去红镖,现已无用,通知六大镖局,今晚子夜三更,在岳阳楼守候,自有人前来领他们前往总坛起回原镖……”   吕松霖摇首道:“这话大有蹊跷,崔瑚窃去六大镖局红镖,现为何无用,既无用处,何不命人按址送还,何必命六大镖局前往他的总坛,多此一举?”   老者闻言,面上不禁油然泛起一片钦敬之色,道:“少侠才华旷世,睿智过人,无怪帮主青睐有加,居以客宾之位,此乃敝帮前未曾有之事。”话声略略一顿,又道:“无疑此是一个陷阱,因紫府奇书附录下七页已被崔瑚得去,崔瑚阴狡狠毒,设下此圈套,诱使敌对群邪,潜入总坛一网打尽……”   吕松霖大惊道:“真为崔瑚取去么?他在何处获得?”   “在分水岭镖车轮轴内取得,此事只敝帮主获悉,三次殂击,均被崔瑚逃去,但日来谣诼均谓崔瑚得手,崔瑚自知难免引起一场拼搏,故设下毒计,命六大镖局前往起回原镖,藉六大嫖局之口诱来群邪。”   吕松霖道:“原来如此。”眉头一皱,踌躇为难道:“在下不知用何策接近六大嫖局,缓不济急,反恐弄巧成拙。”   伛背老者笑道:“帮主自有安排,少侠前在岳阳楼就知。”说时,三骑快马如飞而来,在棚侧停住,三个劲装捷服,身怀兵刃之黑衣大汉步向棚内。   伛背老者忙转身接待,三个大汉似迫不及待,催着要酒要菜。   吕松霖为免使人起疑,看看时刻尚早,算计停午时分,必可赶至岳阳楼,索兴浅酌慢饮,暗道:“崔瑚获得附录,不知小叫化及苗老师知否,自己在衡龙桥,已留下口信命他们赶来岳阳楼,如苗老师在,可预定对策,详为计议。”   忽地,道旁柳云翠拂中,一条人影一闪,现出一个身着夹衫,两颊如削,面色苍白,背插一支判官笔的中年人,目中两道冷电神光,逼射着那棚内三个劲装大汉,嘴角泛出一丝阴笑。   三个大汉因酒甘芳冽,赞不绝口,酒到杯干,根本未察觉那夹衣中年人神色怨毒。   吕松霖正要起身离座,抬目发现此人,不禁一怔,只见那人阴恻恻一笑道:“叶朋友,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别来无恙?”   一个麻面大汉闻声抬目,不禁脸色大变,一支酒杯呛啷坠地,跌成粉碎,厉声道:“君朋友,我叶凤藻已金盆洗手,不理旧业,与人保镖营生,杀人不过头点地,君朋友难道执意为仇!当年一段小小过节,还须清结么?”   夹衣中年人目中凶芒逼射,发出悸人心魄的长笑道:“还说是小小过节,如非叶朋友黑吃黑,我铁翅蜈蚣君海臣焉能栽在柳州三雄手中,几乎把命送掉,多年来无时不在寻访叶朋友下落,如今天网恢恢,君某怎能放过。”   叶凤藻一脸激厉之色,哈哈大笑道:“君朋友既一意为仇,我叶风藻岂可不舍命奉陪。”   身旁突掠出一个面如锅底大汉,大喝道:“姓君的,冤家宜解不宜结,依兄弟相劝,不如就此将前怨一笔勾消,握手言和,日后也好在江湖道上相见?”   君海臣冷冷答道:“冤有头,债有主,尊驾何必架梁生事,淌此浑水,须知我君海臣心辣手黑……”   面如锅底大汉放声大笑道:“我黑坛主蔡越庭也是一样。”笑声如雷中,一杆十三节钢鞭已自离肩而起,“风雨飘摇”、“银影千层”、“塔影飞虹”三式猛出,攻向君海臣而去。   只见鞭影如山,漫空狂啸,迅厉无俦。   君海臣冷笑一声,身形一晃,脱出鞭势之下,悄无声息,落在蔡越庭之后,道:“蔡朋友,恕我君某得罪了。”右掌一伸,拍向蔡越庭“命门”穴。   行家伸手,便知有无,叶凤藻不禁机伶伶打一寒噤,面色大变,不料一别数年,君海臣武功已臻登峰造极,已非当年吴下阿蒙,即知蔡越庭要糟。   蔡越庭目睹君海臣在他如山鞭势下,一晃而杳,便知遇见棘手人物,不禁面色大变,体后风生,立即一式“璇风惊浪”反身扫了出去。   君海臣身形一斜,疾然翻腕,一把扣住蔡越庭钢鞭,左掌按向蔡越庭胸前,只听叭的一声,蔡越庭曳着一声狂嗥,震飞丈外。   叶凤藻怀另一同伴见状大惊,双双扑出,两股寒光电奔夹击君海臣。   伛背老汉面带惊惶之容,趋在吕松霖身前,低声道:“三人均是长沙连顺镖局名镖头,但非铁翅蜈蚣君海臣对手,少侠只在叶风藻险危时伸手惊走君海臣,不可伤了他的性命。”   吕松霖闻言已知究理,君海臣必是七星帮中人,受命而为,以便自己相机结交。   此时,忽见君海臣纵身飘开丈外,手挽肩头判官笔,一式“魁星点斗”夺手点出,展出二十威力。   叮的一声,正敲在叶凤藻同伴兵刃上,如受千斤重击,虎口发麻,身形震得撞出数步,仰身翻倒在地。   君海臣左手迅如电光石火,劈出一掌,荡开叶凤藻刀势,欺身侧跨,判官笔一震,飞出三点寒星,袭向叶凤藻“天府”、“心俞”、“鸠庭”三穴。   叶凤藻当年也是横行天南巨盗,一身武功,甚是不凡,足踏子午连环步,旋身外闪,手中金刀使开一路刀法,虹卷雪飞,狂啸如潮急攻而去。   铁翅蜈蚣君海臣冷笑一声,判官笔招一变,点、打、勾、切、震、挡、拿、粘、八字诀法施展得神化绝伦,一招紧接着一招,辛辣无比。   转眼功夫,二十余招照面过去,叶凤藻刀招破绽百出,已落败招,只听君海臣一声沉喝道:“叶朋友承让了。”一招“双星飞月”点向叶凤藻脸前而去,疾逾电奔。   两点寒星距离叶凤藻胸前仅两寸,君海臣突闻身后一个阴森语声飘来!   “杀人不过头点地,君朋友未免欺人大甚。”   语音冷哨,使人不寒而颤。   君海臣不禁大惊,顿撤招斜滑开五尺,只见眼前人影一闪,现出一个貌象奇丑的白衣少年,大喝道:“朋友,烦恼皆因强出头,休要后悔。”   君海臣桀桀狂笑道:“朋友,你亮出兵刃来,君某要瞧瞧朋友有多大的道行。”   吕松霖道:“在下就凭一双赤手,与君朋友印证武功。”   君海臣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厉喝道:“朋友你太猖狂了。”右臂疾抡,笔招展了开来,飞星奔电搏身腾扑,洒下一天笔影。   吕松霖双掌一开,展开少林内家“八九玲珑手法”,掌影如叠浪般飞出,见招破招,精奇绝伦。   君海臣冷笑道:“原来朋友是少林俗家弟子,难怪狂……”   吕松霖长笑一声,点足倏地“独鹤冲霄”拔空而起七八丈高下,半空中一个转侧,头下足上,双手拾指钩攫,挟着如山巨劲,凌头压下。   君海臣不由吓得面色如土,疾如奔矢般射出,两三个起落杳失无踪。   叶凤藻趋前一揖至地,道:“承蒙相救,永铭大德,请问台甫上下,如何称呼?”   吕松霖微笑道:“在下诸葛文。”目光一巡,接道:“先救人要紧,叶老师两位同伴气血被君海臣震岔,若不施救,日后必成残废。”说着走前,与负伤两位缥头推拿使血行复顺。   推拿手法异常高明,叶凤藻知诸葛文为风尘奇土,更为钦仰,连声道谢。   吕松霖笑道:“我辈武林人物,行侠仗义乃份所应为,何必言谢,三位定是赶往岳阳,在下亦须前往,三位马快,在下意欲先行一步,岳阳楼头再见。”说时身形飘然而出。   叶凤藻三人嗟异不已,结了酒帐,牵过马匹疾跃上骑,一鞭在手,并辔嘶风奔雷远去。   马行似箭,片刻时分,已远在七八里外,但依然不见吕松霖身影。   岳阳楼居岳阳城内,唐张说守此时所筑,宋滕子京重修,范仲淹曾为之记,相传纯阳子吕洞宾曾登临留壁诗云:   “三醉岳阳人不识,   朗吟飞过洞庭湖”之句。   后人为之塑像供奉,至今香火不绝。   楼临洞庭湖滨,波光浩荡,阔无涯际,朝浑夕阳!气象万千,远眺风帆沙鸟,出没往来,水竹云林,群山苍翠,犹是几席之间,景色怡人。   叶凤藻三人到得岳阳楼,只见岳阳楼比往常更形热闹,除却香客游人如鲫外,到处充斥着形形色色,江湖人物,三五成群,悍鸷威猛。   楼高三层,翼角飞檐,雕梁画栋,沐金涂朱,雄伟壮观,下层供奉吕纯阳金殿,二三层为游客响往的好去处,酒食茶点应有尽有,味腴精美,凭栏而望,湖光山色,尽收眼底,故四季游人不绝。   叶凤藻三人拾级登楼,竟是座无虚席,墨玄坛蔡越庭手指凭栏一角,低声惊讶道:“他已来啦!”   吕松霖独占一座,左肘支栏,右手擎杯,目光望着万顷波光远处,神态怡然。   叶凤藻三人忙向吕松霖那面走去,蔡越庭道:“兄台来得好快!”   吕松霖哦了一声道:“三位请坐!”   三人欠身告坐,伙计送上酒食后,吕松霖道:“长沙六大镖局已来此,如在下猜测不错,必与失窃红镖有关。”   叶凤藻点点头道:“兄台猜得不错,崔瑚前晚遣人而至,约在今晚子夜三更,命六大缥局来此另约时地起回原镖,此事仅六大嫖局知道,兄台为何获闻?”说时目中露出诡异之色。   吕松霖微微一笑道:“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崔瑚此举实有阴谋在内,他尽可发还原镖,何必约六大嫖局来此岳阳楼,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叶凤藻心神一震,骇然变色道:“崔瑚究竟有何阴谋在内?”   吕松霖略一沉吟,答道:“崔瑚阴险狡谲,难测真正用意,但可料他必请诸位同入总坛,明说致歉发还原镖,其实意在拢络六大嫖局为他的耳目,投效龙虎十二盟,或志在诱使天下群雄赶去,一网打尽,也未可知,总之诸位此行必甚惊险。”   叶凤藻面露重忧道:“看来此事还须慎重,免堕崔瑚毒计。”   吕松霖摇首微笑道:“如箭在弦,势在必行,叶老师就是说与其他镖局听,他们也未必能信,不过在下愿暗中助一臂之力。”说着侧身附耳与叶凤藻密语数句。   叶凤藻连连点头称是,面上阴霾却未完全消失。   只听蔡越庭道:“总镖头也过来了。”   但见一个气宇雄伟老者走了过来,叶凤藻立起与吕松霖引见道:“此是敝局总镖头摧山手宣德耀。”   两人互道幸会,坐下后,叶凤藻低声将吕松霖义助解救经过,并将胸中疑虑说出。   宣德耀长叹一声道:“英雄所见略同,诸葛老师臆虑一点不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镖局生涯本是刀口舔血勾当,生死吉凶自应置之度外,诸葛老师此计尚属可行……”   吕松霖目光忽微微一变,发现金天观雷震子率领同道登楼而上。   雷震子亦发现吕松霖也在,目光一怔,随即微微一笑,若无其事般问伙计要座。   楼上武林人物,一见金天观主登楼,不由鸦雀无声,自动让出一付座头,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故声名之累,误人不浅。   吕松霖微微一笑与宣德耀改变话锋,天南地北,谐趣横生。   渐渐夕阳沉山,卷鸟噪林,湖上水气若蒸,似笼着一层薄雾,别有一种意境。   岳阳楼上武林人物虽离去大半,却留在附近窥伺,只剩下六大镖局之人及金天观主四道。   明月在天,繁星闪烁,夜已深沉,岳阳城楼传来三更鼓点,入耳清晰。   忽地,一个青衣老者得飘身而上,一趋向宣德耀身前,取出一封大红柬贴,道:“崔少令主有请六大镖局至君山总坛,备筵恭候致歉,并当众发还原镖,请随老朽前往。”话劲而沉,群雄听得极为清楚。   叶凤藻与吕松霖相示了一眼,作会心微笑。   雷震子倏地一按桌面,身形微微腾起,疾逾飘风落在青衣老者身前,阴恻恻一笑道:“贫道有意拜山,下知贵盟愿否接待?”   青衣老者神色不变,朗笑一声道:“金天观主武林泰斗,敝盟何幸,能得观主驾临,欢迎还来不及,岂有拒绝之理,在下当另备一舟,但观主须说明来意,免在下受责。”   雷震子道:“向崔少令主问明一事,此天下武林无不尽知,这还要问么?”   青衣老者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立即击掌三下。   两名带刀汉子飞奔上楼,在青衣老者之前抱拳躬身道:“香主有何吩咐?”   青衣老者沉声道:“金天观主要去拜山,另备一舟,沿途旗花报信,途中不可失礼。”   两大汉低身应是。   青衣老者目注雷震子笑道:“观主请先行一步,在下随后就到。”   金天观主昂然率着四道,随着两名汉子下得楼去。   青衣老者眼中泛出一丝狠毒光芒,微哼一声,转面向六大镖局中人道:“诸位老师请随老朽登舟。”   宣德耀道:“请!”   六大镖局数十好手,忧心仲仲随着青衣老者下楼,交头接耳,惊疑不止,却又不能示弱却步。   湖滨早靠了一支巨舟,船舷上雁翅般立着十二名带刀大汉,刀光闪闪,虎视眈眈,暗中清点登舟六大镖局有多少人数。   长篙点水,橹声咿哑,巨舟缓缓移动,望湖心驶去,帆已张满,其行似箭。   斜月临湖,烟水苍茫,美影怡人,群雄那有这等闲情逸致观赏湖景,各自怀着懔惴心情,战战兢兢。   五大镖局中人均不识吕松霖是何人,纷纷询问宣德耀。   宣德耀道:“此是敝局新进,诸葛镖头,待返省城后,宣某当拜望诸位赐加照顾。”   说时吕松霖已踏出舱外,停立船头,眺赏那万顷波光云影。   一个匪徒走了过来,冷笑道:“尊驾请回舱中,如有三长两短,在下失责罪无可逭。”   吕松霖沉声道:“在下还会失足溺水么?”   “这很难说。”   吕松霖鼻子冷哼一声,道:“死生有命,与你无干。”   忽地,湖心远处突升起一道旗花,进射起璎珞彩光,跟着多处亦升起旗花,前后呼应联络,映着天边,呈现一幅奇景。   匪徒见状面色一变,催促船行加速。   吕松霖微微一笑,负手朗吟道:   “人意共怜花月满,   花好月圆人可散,   欢情去逐远云空,   往事过如幽梦断。   草树争春红影乱,   一唱鸡声千万怨,   任教迟日更添长,   能得几时抬眼看。   铿锵悦耳,如扣金石。   身后匪徒面泛杀机,阴阴一笑,道:“尊驾这是何意?”   吕松霖微笑道:“阁下何必争这口闲气,徒然有失宾主之道,君山总坛到了么?”陆地隐隐在望,他是明知故问。   蓦地,船舷上一个匪徒突发出一声凄厉惨嚎,扑咚栽入水中。   接着,又是数声惨嚎先后腾起,匪徒纷纷落水,仅有两人横尸舱板上。   船侧突滑过一条小舟,其快如矢,转眼奔离二十余丈外,舟中站二条黑影,曳出一声悸人心魄长笑。   巨舟上匪徒们大乱,群相趋视两尸,只见死者胸口上插着一支小箭,箭长仅五寸,遍铸逆刺,泛出湛蓝之色,分明染有剧毒。   死者中箭后立即封喉而亡,箭端镌有五个小字:“北瀛岛主严!”   匪徒面色大变,那悸人心魄的长笑又起,原来这小舟竟是绕着巨船打圈自,忽远忽近,时隐时现。   这时匪徒有着大祸临头的感觉,东张西望,戒惧那支小舟两人暗袭,忙升起一道告急旗花。   舱中群雄不时探首外望,均凛凛心危。   船已距君山十余丈,一个匪徒又惨嚎一声倒毙,赫然胸口正插着一支染毒利箭。   匪徒手足无措将船拢岸,引着六大镖局纷纷登陆,慌乱中竟失去吕松霖身影,除了摧山手宣德耀四人外,均未曾察觉。   且说吕松霖趁着船未拢岸,匪徒慌乱无措中,一式“潜龙升天”拔起七八丈高下,望波心斜落而下,一点水面借力又起,直射入君山上,疾如奔电掠入。   君山坡陡起伏,草树葱密,忽闻暗中一声断喝道:“站住!”   吕松霖忙刹住身形,只见树影阴暗中掠出一个横眉怒目瘦高汉子,手持一柄锯齿刀,忙沉声道:“你是那一舵的?”   瘦高汉子不由一怔,道:“卧虎堂下内三舵。”   吕松霖冷笑一声,怀中掣出三角小旗一挥,道:“东面告警,速去救援。”   瘦高汉子目睹小旗,神色一凛,道:“小的这就赶去。”疾转身形。   那知吕松霖更快,右掌疾如电飞,望那汉子后心按上。   瘦高汉子声都未出,心脉震断伏尸在地。   吕松霖身形继续深入,沿途如法泡制,连毙五人。   他奔进一座崖嘴,只听崖上一声阴森冷笑飘送入耳,不禁一怔,只见崖上一条黑影疾泻而落,挟着一片狂烈罡凌头压下。   吕松霖身形奇快,冷笑人耳,已自惊觉,纵身飘开两丈开外。   那条黑影沾地,现出一个肩插月牙钢掌形兵刃之黑衣蒙面人。   吕松霖沉声道:“原来是你,竟甘充卑下,为虎作怅,听命于崔瑚无耻小辈。”   那蒙面人纱巾内,射出两道慑人寒电,道:“胡说,老夫怎会与崔瑚沆瀣一气,你怎认得老夫?”   吕松霖道:“在下怎不识得,尊驾可是姓韩么?难道尊驾非崔瑚同道,何以拦截在下?”   蒙面人心头只觉一震,退了一步,沉声道:“老夫不容人破坏老夫行事。”   吕松霖冷笑道:“在下自走阳关道,尊驾过的奈何桥,风马牛不相及,与尊驾何干?”   蒙面人霍地掣出身后月牙钢掌,荡起一片刺耳转轮之音,双足一踹,冲霄拔起,一式“天河剧泻”劈下。   只见蓝飚漫空,夹着千万月牙轮影,刺耳怪啸,飞雷掣电压了下来。   此是韩姓蒙面人一记绝招,对方只一被他轮势罩住,四五丈方圆内,休想幸免,如想硬接硬拼,伤得更重。   吕松霖冷笑一声,身形猛地滑开七尺,右掌劈出“小乘降魔九式”一式“法雨缤纷”。   一股推山撼岳劲风疾吐而出,月牙钢掌势竟被荡了开去,蒙面人身形甫方沾地,亦被逼得踉跄歪出,心中大骇,知遇劲敌。   蒙面人究竟武功不弱,塌身右旋,右手月牙钢掌之式疾出,辛辣玄诡之极。   吕松霖以空手夺白刃绝高武功,腾挪跃扑,抓攫扣夺,着着都是奇招迭出,冷笑道:“你那钢掌内毒针何不发山,看看是否伤得着在下。”   蒙面人闻之大骇,那掌内毒针只能施展一次,用尽须重安上,君山之行,凶险难免,若对吕松霖展出,恐又遇强敌,将无以应付,所以在尽量避免不用下,不发出绝毒暗器,狞笑道:“凭你这无名小辈,老夫尚不屑手下绝情,只须束手就擒,便可饶你不死。”手中月牙钢掌一式紧接着一式,猛厉迫攻而去。   吕松霖失笑道:“尊驾且莫狂言,金天观主方才已来君山,雷震子与尊驾水火难容,就是在下不伸手,尊驾也未必在金天观主手中讨得了好去。”   韩姓蒙面人闻言,轮势飞散,疾跃出丈外,沉喝道:“阁下与金天观主是什么交情?”   “陌若平生,素不相识。”   蒙面人沉吟一下,道:“阁下不知可愿与老朽联手行事,事成后各取一半。”   吕松霖微笑道:“这到可以,但紫府奇书万无分成一半之理。”   蒙面人道:“老朽不是此意……”   话尚未了,一条人影疾闪而至,现出一个面如冠玉,星目隆准,五绺长须的蓝衫中年文士,目中发出逼人神光。   蒙面人一见此人,心神大震,不禁身形倒退了出去,目中突现悸骇之色……   吕松霖疾跃开去,目睹韩姓蒙面人似对蓝衫文士极为畏惧,不胜惊讶,蓦然想起神机秀士苗冬青提起镇远堡突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此人就是蓝衫文士,不知其姓名来历,只知其武功登峰造极。   但,蓝衫文土究竟是什么人呢?来历似谜,谁也不知,然而,在目前韩姓老者知道,不过韩姓老者本身来历也是个不解之谜,吕松霖不禁为日后武林乱象殷忧。   只见蓝衫文士面色一寒,沉声道:“难得你还认得我,多年来我时时刻刻寻觅你的下落,如今……”   韩姓蒙面人厉声道:“阁下这是无理之举,韩某当年无丝毫愧对阁下之处,是阁下居心叵测,恩将仇报……”   此刻,吕松霖猛然想起还有正事待办,何必在此多事拖延,身形一动正欲往崔瑚总坛纵去。   那知蓝衫文士眼力锐利,疾晃掠在吕松霖之前,沉声道:“你想走么?最好不要动!”   吕松霖冷哼一声道:“无事生非!你是什么人?胆敢阻挠在下。”右肘一抬,反臂疾伸如电,五指一式“金爪擒龙”斜扣出去。   这一招奇奥之极,威力莫测,指影挥空,罩及三丈方圆。   蓝衫文士面色一变,想不到对方竟身负奇学,心知若避闪开去,反于对方先发制人之机,一落败着,处处受制,身形倏地一侧,右掌横推出一股罡力,撞向吕松霖胸前,攻其必救。   真被这一掌打实,吕松霖必然筋断骨折,不死即伤。   突然,韩姓蒙面老者振肩穿空遁走,去势如电,蓝衫文士一见,忙撤右臂,大喝道:“那里走?”身形奔空追去。   吕松森一抓之势,只抓下蓝衫文士下幅一块蓝衫,左掌本迎击蓝衫文士横推掌力,一见蓝衫文士腾起,忙翻掌挥空一扬击出。   他出掌快,蓝衫文士去势更快,一击成空,吕松霖不禁一怔,立时望君山总坛掠去。   君山总坛深藏于四山环抱中,松林密茂,吕松霖一掠入山口,如银月华映照下,远远望去,只见谷中数百幢平房,仅有一处现出烟火,其余黑甸甸的一无光亮。   他沿途未受阻击,深以为疑,忖道:“难道崔瑚已逃去了么?”   心念一动,如矢离弦般向那有灯火处奔去,到得中途,突闻一声爆炸巨响,那幢屋宇砖瓦冲起数十丈高下,四分五裂,烈焰尘障弥漫腾空中夹着数声惨叫入耳,忙道:“不好!”只见人影纷纷在烈火硝烟中狼突豕奔窜出,未及数步大半踣地不起,只有十数条身影穿空逃去,吕松霖看出其中有金天观主雷震子,他猛然刹住前奔之势,不禁有所踌躇。   似金天观主这等威望,长于心机的武林耆宿,一派宗师均在崔瑚手中吃了大亏,可见崔瑚凶狠阴辣,不宜等闲视之。   他犹豫了一下,望左方奔去,掠人两座屋宇中间一条暗巷中,只听隐隐语声传来。   “少个主这主意真绝,中计之人,无一不是与本盟暗中作对的江湖高手,除了少数仅以身免外余均无幸。”   另一人叹息道:“我想不出少令主如何要如此做法,倘施以威迫利诱,安能不收归本盟之用。”   “少令主本意如此,后来却临时改变心意。”   “为什么?”   “少令主傍晚时分,擒住一位绝色少女,据说为霓裳公主贴身侍婢……”   吕松霖听得心头一震。   只听那人接着说下去:“从绝色少女身上可以追出霓裳公主下落,为此少令主不愿多事耽误,才改弦易辙,想出此绝户之计,你知道我们少令主有一宗好色贪花的毛病,一见此女,即迫不及待,还有心情与他们周旋……”   忽闻另一人低喝道:“装置停妥了么?”   “好啦,我们赶回向少令主覆命,片刻此谷将成劫灰,容身不得。”   吕松霖心神一颤,急循声扑去,但屋宇稠密,不见两匪身影,呆得一呆,猛地掠上屋面,忽瞥见两条黑影远在数十丈外一闪沉下,暗惊道:“他们身法好快。”疾追了出去。   两匪地形熟稔,东闪西隐,吕松霖相距永远数十丈,待万顷云影波光映人眼帘,只见两匪已跃人一条小舟中,操起双桨,激矢般驶离湖滨。   吕松霖心中一急,独鹤冲天拔起,身形一平,望小舟扑泻而下。   两匪猛觉一片疾风夹着一条急如鹰隼身影,电泻落在舟中,不禁大骇,面色一变,四掌即待推出。   只见吕松霖手持一面本盟三角令符,沉声道:“少令主何在?”   两匪只觉吕松霖面貌陌生得紧,似未曾见过,但手中令旗,显示他在盟中职位崇高,虽然暗中有几分疑心,有心问明来历职司,然吕松霖限中两道神光如同利刃,令人胆慑,只躬身答道:“现在鹿角岛上。”   吕松霖鼻中冷哼了一声道:“你等是向少令主覆命么?舟行快点,北瀛岛主严陆逸及血影手侯绍鸿两个老贼在岳阳现踪,你等有告警旗花在身旁么?”   “有!有!”一匪答时,忙取出一支旗花燃着嗤嗤冲霄射出,空中顿爆出火树银花,灿烂悦目。   一双匪徒运桨若飞,舟行似箭……   鹿角岛不过是洞庭湖中一块数十亩方圆突起水中的礁石,岛上遍处均是乱礁野草,十数株不知名的长青乔木外仅一幢石砌茅顶小屋,触目荒凉。   茅屋外礁石上立着肥头胖耳,凶光逼吐的大悲僧,两目凝望湖天远处君山方向,一袭宽大无朋僧袍,在夜风中瑟瑟飞舞。   屋内一张草榻上,躺着一个容貌俏丽的白衣少女,眼中珠泪簌簌淌出。   榻前负手立着崔瑚,目中流露出邪淫阴鸷神光,嘴角含笑道:“秦姑娘,凭我崔瑚貌像武功,也不算辱没你,但在下实想不出姑娘厌恶之故。”   白衣少女正是霓裳公主贴身侍婢秦婉玲,闻言不答,只是嘤嘤啜泣,宛如雨打梨花,凄楚动人。   崔瑚微笑道:“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在下岂能勉强,只有等待姑娘回心转意了再说,但霓裳公主现在何处,姑娘不能不说了吧?”   秦婉玲仍是不答。   崔瑚面目间突泛起一片森森杀气,倏又转为和颜微笑了笑道:“姑娘不据实答覆,莫怨在下行事太绝,在下知女儿家清白身躯最畏……”说着缓缓伸出禄山五抓,向秦婉玲胸前抓来,另一支手则松解腰系罗带。   秦婉玲不禁惊羞欲绝,厉叱道:“恶贼你敢!”   崔瑚笑道:“在下行事只求目的,不择手段,姑娘既落在在下手中,有什么不敢,无奈在下太爱你,不便亵渎,但姑娘视在下宛如仇人,实逼不得已而为之。”   秦婉玲只觉罗带已松开,另支手掌只差分毫便抓在自己玉乳上,几乎惊得要昏死过去,泪流满面,她只想死,不愿被崔瑚羞辱,但穴道被制,不由自主,眼看清白就要伤在恶贼之手。   蓦然,屋外大悲僧一声惊诧,大叫道:“少令主!”   崔瑚不禁一怔,转身望外疾掠而出,只见湖天远处,升起一道告警的旗花,目中不胜疑诧道:“在下片刻之前才从君山来此,他们业已中计炸成劫灰,只寥寥十数人如金天观主等仅以身免,并留下两人布下火药引线,万一金天观主等尚不死心,挟恨寻仇卷土重来误触消息,整个山谷立即爆裂夷为平地,莫非两人不慎被他们识破么?”   大悲僧摇首道:“少令主疑虑太过,这旗花乃是从湖中升起,离君山方向尚远。”   崔瑚道:“在下已命手下悉数撤离,你我也将在天明前远离洞庭,这告警旗花是何用意?”   旗花消失不久,又升起一道旗花,这次距离更近,约莫相距数百丈。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其故,旗花分明是自己人所为,如非十万火急,怎会连升起两道。   正惊疑问,又是一道旗花奔空而起,映目异彩,令崔瑚大悲僧心骇神悸。   茅屋前湖面因礁石林立,水流汹湍,小舟不能靠岸停泊,那条小舟箭射一般停靠鹿角岛另端,两个黑衣匪徒登岸,疾逾飘风奔向茅屋而来,一掠至崔瑚身前,躬身禀道:“少令主……”   两匪面目忽然大变,栽仆在地。   崔瑚大惊,伸手一摸,发现两匪已气绝,胸口冰冷,忙道:“大师,你我快走。”   空中突飘来一声阴沉冷笑道:“你们走不了!”   语音未落,人影纷纷急沉落地,斜月凉辉映照下,来人却是金天观主雷震子、百步追魂索铁寒及金天观三道。   雷震子阴恻恻冷笑道:“崔瑚!你好毒的绝户计,将一个与你貌像逼肖之人,扮作你的替身,如非贫道在危机转瞬之前瞧出破绽,以罡气护体,贫道也一并丧生在内,崔瑚,你已成待宰之兽,还不束手就缚。”   崔瑚冷笑道:“未必见得,在下已在此岛设下天罗地网,处处却是死亡陷阱,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进来,怨不得在下狠辣心毒。”说着双掌平胸呼地推出,身形一鹤冲天而起。   雷震子闻言一呆,只道崔瑚所说是真,方才君山幸免一死,惊弓之鸟,尚有余悸,不由四外一望,猛感一片排空如潮劲风撞向胸前,忙双掌疾迎而出,只见崔瑚身形奔空,掉首望湖面坠去,便知中计,大喝道:“鼠辈敢逃!”那面大悲僧亦向岛另一端飞奔而去,索铁寒冷笑一声,疾如流星电奔追出,肩上五支金剑飞空,电旋罩袭而下。   只听一声闷嚎,大悲僧仆身栽倒,一动不动。   索铁寒近前一瞧,三支金剑分插在肩头、肌骨、大腿上,伤不至立即就死,但大悲僧已自气绝,拨翻大悲僧的身躯,只见面色青紫,凶睛怒瞪,嘴角流出一丝黑血。   不言而知,大悲僧剑一伤体,知必无幸理,与其身受羞辱不如死去,尚可留得名在,把心一横,将预置齿间毒刃咬破,立即毒发身死。   索铁寒冷笑道:“便宜了你!”反身疾驰而回,只见雷震子怒容满面,须发根根戟立,问道:“崔瑚小贼逃走么?”   雷震子狞笑道:“借水遁逃走了,贫道一时疏忽竟误中小贼虚声恫吓之计,才让他趁隙兔脱。”   索铁寒劝尉道:“小贼终有落网之日,权让他苟生一时。”   金天观主盛怒稍敛,叹气道:“崔瑚无关轻重,只是紫府奇书附录被他带走,他日必成你我劲敌。”   索铁寒道:“习成紫府奇书上武功,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观主何必过虑,你我去茅屋中搜索,瞧瞧是否能找得他去迹线索。”   索铁寒雷震子五人进入茅屋中,须臾带着一种失望的神色走出,步向鹿角岛另端,乘舟驶离……   在崔瑚大悲僧面临金天观主索铁寒时,一条白色人影,神不知鬼不觉进入茅屋中,挟起榻上的秦婉玲疾掠而出,奔向原舟,运桨驶离岛上,飘向湖心。   秦婉玲正羞急如焚,泪眼模糊时,不知将她抱起之人是谁,只道又是崔瑚,不禁昏死过去。   斜月临湖,星斗稀疏,湖风扑面生寒,距天明已是不远,吕松霖一面运桨,一面目注着秦婉玲暗暗叹息。   他与两匪尚未靠近鹿角岛时,发觉湖面尚有一条小舟,亦是驶向鹿角岛而去,凝目注视,终于看出其中一人,正是全天观主,忙道:“不好,金天观主也赶来了,你们快飞报少令主准备迎敌,我来阻挡他们一阵。”   说时船已靠岸,两匪跃上岸去,吕松霖疾伸两指,虚空飞点两匪身后“关元”穴。   他那点穴手法高明之极,虽点中两匪却浑如无觉,一奔近崔瑚出声,立即发作气脉中断身死。   趁着金天观主与崔瑚面对一触即发时,潜人茅屋中救出秦婉玲奔入小舟荡桨驶离。   第 三 章 遨游湖山   吕松霖如此做法,与七星帮主之嘱大相违背,他为何如此?一则故人情重,不能见危不救,再则黄巾力士崔瑚阴狡如狐,金天观主雷震子等人必不能擒住崔瑚,自己加入,雷震子亦不愿自己得手安然离去,何况又带着一个秦婉玲,水天孤岛,插翅难飞,权衡情势,只有缓图一策。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小舟已远离鹿角岛,斜月初坠,晨蚁欲升,天色晦明之际,湖面上笼罩着一层薄雾,烟水迷茫中隐现行帆。   吕松霖注视着昏厥未醒的秦婉玲,心头感慨万千,回溯前尘往事,盂津舟中,肃藩故邸,历历如绘,涌现眼前,惆怅之感,不觉油然泛起。   秦婉玲渐渐醒来,星眸一睁,乍睹面貌奇丑的吕松霖不禁大惊出声道:“你是谁?”   吕松霖易容与在兰州时又是不同,故秦婉玲不识,闻言只微微一笑,双手按向秦婉玲两胁,道:“姑娘不可出声,待在下解开了穴道后再说。”   秦婉玲只觉吕松霖双手触及胁下,肌肤有一种异样感觉,酥麻酸痒,飞涌全身,不禁嘤咛一声,玉靥绯红,惊羞欲绝,心说:“这话音好熟啊!我在何处听过?”直想他不起。   吕松霖双手在秦婉玲全身推拿,防气血阻逆过久,若不趁此使气血导归主径,恐日后终身体有不良征兆,再欲治之已晚。   秦婉玲星眸紧闭,长长睫毛中不时涌出两滴晶莹泪珠,心情不知是羞抑或是愤。   一个女儿家清白身躯,为一陌生男子触摸按捏,虽说从权,但也属白璧有沾,除了委身相随之外,别无他策,秦婉玲暗暗叫道:“这是命啊?”吕松霖一张奇丑面庞使她不胜厌恶,但这又有何法,除了杀却吕松霖之外,无法阻人悠悠之口。   秦婉玲陡生此念,越想越觉有理,心底猛萌杀机,只觉吕松霖双手一停,穴道已解,仰身坐起,星眸睁启,无限羞意妩媚一笑,双手伸掠湖风吹乱云鬓,道:“阁下相救,贱妾……”说时玉容一变,两手猛往吕松霖腰间攫去。   势猛迅厉,距离又近,双手十指戮中吕松霖两胁穴道,只觉如中败革,劲力卸泄,两臂酸麻乏力,且半身猛向吕松霖怀中扑去。   但听吕松霖微笑道:“秦姑娘,你这是何意?”一个身子被吕松霖抱住,樱唇正印在吕松霖口上。   秦婉玲大惊挣扎,颤声道:“快放开我!放手!”   岂料吕松霖双臂如铁般抱住更紧,知已无望,不禁嘤嘤啜泣。   吕松霖并无丝毫轻薄之意,只是防秦婉玲羞愤无地自容,陡萌轻生跃入水中,是以不敢放手,微笑道:“秦姑娘,在下实想不出你为何出此下策?”   两次秦姑娘闻在秦婉玲耳中,不由惊得呆了,凝眸注视吕松霖,道:“阁下究竟是谁?为何知道贱妾姓秦。”   吕松霖道:“在下吕松霖。”   秦婉玲同言玉容立变,惨淡苍白,倏又转为惊喜道:“原来是吕公子,何不早说,免得贱妾……请放开手好么?”这情形吕松霖已瞧在眼中。   吕松霖摇首微笑道:“一之为甚,岂可再乎,姑娘若跃人水中,日后在下将何以相对霓裳公主。”   秦婉玲发出银铃悦耳娇笑道:“现在情形不同了。”   朝日溢出湖面,泛起万道金鳞,湖岸隐约在望,小舟似箭一般急向湖岸靠去。   此处距岳阳不远,秦婉玲依偎着吕松霖,步出湖岸向城中行去……   岳阳城中,车如流水马如龙,行人熙来攘往,吕松霖与秦婉玲走人一家招商客栈,对面屋檐下一个胡须如银老者看守着一担红橘,头戴着一顶遮阳竹笠,忽瞥见吕松霖秦婉玲两人时面色微变,沉吟须臾,挑起担子消失于人群中。   就在这老者担挑摆设之附近,突然掠出小叫化稽康及神机秀才苗冬青。   小叫化稽康冷笑道:“苗老师,你瞧见了没有,这老头分明是黑道人物乔装,只伯我吕大哥将有不利。”   苗冬青摇首微笑道:“想来必如你所料,目前且慢下断言,你我去见吕少侠问明此行经过,在下再推测此老者来历。”   两人进入客栈,问明店主方才投宿一男一女住处,向一座僻静独院走去。   稽康一跨入月洞门,便高叫道:“大哥!”   吕松霖闻声跨出房门,迎着二人转入大厅落坐。   稽康眨眨眼道:“方才那位姑娘可是……”   吕松霖示意禁声,低声道:“她睡了,是霓裳公主贴身侍儿秦婉玲姑娘,从她身上可找出霓裳公主及柳凤薇等下落。”   苗冬青道:“少侠何处相遇秦姑娘?”   吕松霖便将此行经过详细说出,继又微笑道:“幸亏在下阻止苗老师等同行,不然定误中崔瑚奸谋炸成飞灰,在下虽然功亏一贯,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可算不负此行,不过无以交待七星帮主了。”   苗冬青目露诧容道:“怪道江湖群雄昨晚纷纷赶赴君山总坛,只见其去,不见其回,这等骇人听闻武林公案,竟不见支字传播。”   吕松霖摇首叹道:“侥幸逃生者均是江湖知名人物,这等丢脸之事岂能说出,只有隐忍在胸,徐图报复。”   苗冬青点点头道:“少侠之言有理,此事暂且撇开不谈,不知少侠可问了秦姑娘霓裳公主等现在何处?”   吕松霖摇首道:“秦姑娘困倦欲眠,在下因事不在急,俟她醒来再说。”   苗冬青急附耳密语良久。   吕松霖面现惊愕之容,道:“在下也有此疑虑,但不宜操之过急,急则生变,反为不美,苗老师你可瞥清那老者形象么?”   苗冬青将那老者形象描叙一番。   吕松霖不禁一怔,道:“原来是他,在下已知他是谁了。”   苗冬青附耳低语,吕松霖道:“猜得不错。”   小叫化冷落半天,不禁心中大急,道:“你们在说什么?生似避着小叫化一样。”   吕松霖目光一瞪,道:“迟早你自然知道,急什么?”   稽康天不怕地不怕,仅畏惧吕松霖一人,见吕松霖动怒,立即噤声不语。   苗冬青又与吕松霖低声附耳密谈,小叫化一赌气,走出厅外而去。   吕松霖面色一红,道:“这如何使得?”   苗冬青正色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事关武林动乱,生灵无数,岂可等闲视之,苗某改邪归正也可略赎前愆。”说着欠身立起,又道:“如苗某所料不差,他们必在晚间来此与秦姑娘暗中见面,少侠只作不知便是,苗某暂且告辞,邵老师与风尘三侠尚在另一家客栈等候回音。”   吕松霖抱拳道:“恕不恭送。”   苗冬青走出厅外与小叫化稽康联袂离去。   吕松霖将月洞门拴紧,走入房中,只见秦婉玲仍香睡犹甜,轻轻的将门窗关好,窗帘放下,燃起一支红烛,坐在右榻前忖思。   秦婉玲醒来不胜惊异道:“贱妾竟睡了这么久么?”说着就要起身。   吕松霖伸手作阻止状,微笑道:“玲姑娘,天尚未晚,多睡一会,对你身体有益无害。”   秦婉玲轻摇螓首妩媚笑道:“说什么贱妾也不想睡了。”说着侧身坐起。   吕松霖微微叹息一声道:“玲姑娘,霓裳公主她们何在?”   秦婉玲早料到吕松霖有此一问,答道:“她们都身负重伤,现在人迹不多深山中调息养伤。”   吕松霖大惊失色道:“她们是受何人暗算?”   秦婉玲摇首道:“柳凤薇姑娘貌美如花,心如蛇蝎,她觊觎公主获有金天观秘穴图说,暗中出手,欲将霓裳公主致于死地,不料我家公主突然警觉,一场拼搏下来,两败俱伤,不过柳凤薇陈玉茹伤得更重。唉,公主心肠软弱,见二女命危,顿生侧隐之心,将她们带离,不过公主恨透了少侠。”   吕松霖闻之呆住,道:“这与在下何干?”   秦婉玲道:“霓裳公主疑心少侠与柳凤薇陈玉茹同谋,怎不由爱转恨。”   吕松霖搓手忧急,唉声长叹道:“这是从何说起,在下那有此心,霓裳公主现在何处,姑娘领在下去见她。”   秦婉玲摇首轩眉笑道:“目前,霓裳公主不愿与少侠相见,贱妾也不敢引少侠前往,少侠岂不知公主言出法随,铁面无私,恐贱妾蚁命无法苟全。”   吕松霖目中怒意渐浓,道:“在下不敢相强玲姑娘,只消说明地点,在下自会找去。”   秦姑娘幽幽叹息一声,星目中蕴满泪光道:“贱妾不与公子同去,一辈子也休想找到,公子心意,贱妾深知,柳凤薇陈玉茹两位姑娘必不致废命,惟须夺获现在崔瑚手中的紫府奇书附录下七页,其中有载明数种稀有异种灵药出处及大清医宗,如此才能使公主及柳陈二位姑娘复元,贱妾奉命不止于此,尚须寻取金狮毒爪该书中七页下落。”说着,露出凄然笑容道:“吕公子,请问霓裳公主与柳凤薇二人比较,在公子心目中,谁来得重要?”   这话虽含蓄,极显然使吕松霖心里明白话中用意。   吕松霖微微叹息道:“人非太上,岂能忘情,但在下目前并未存有室家之愿,与霓裳公主及柳姑娘均以挚友相待,这句话在下无法直答。”   秦婉玲睫毛闪了两闪,道:“但她们对吕公子又是一种不同的想法。”   吕松霖不禁黯然无语,付道:“苗冬青不愧为胸藏神机,正如他所料……”   忽闻秦婉玲道:“吕公子将贱妾如何处置!”说时,星目泛出无限幽怨。   吕松霖由不住暗中叹息,欲言又止。   秦婉玲将一颗螓首几乎埋在怀中,轻声道:“公子收玲儿充作妾侍也不算辱没公子,如公子不允,贱妾只有一死。”   吕松霖忽地将秦婉玲揽人怀中,轻怜抚爱,低声答道:“玲儿!”嘴唇吻印在秦婉玲粉颊间。   秦婉玲不禁羞惊无地,玉靥上眨上一片朝霞,星眸微闭,嘤咛一笑,心头小鹿怦怦直跳。   此情此景,吕松霖就是柳下惠再生,也不禁血脉贲张,何况又是自己另有隐衷?采取主动,反手挥出一掌,烛焰顿熄,房中一片昏暗……   鱼水之乐,不足于外人道也。   半晌,房中火光一亮,烛影摇红,秦婉玲已自整衣下榻,杏靥泛露,无限娇羞。   暮色四垂,大厅中烛光亮如昼,小叫化稽康、苗冬青、苍龙神鹰郝浩云、太极铁拳邵元康、风尘三侠与吕松霖觥醺交错,商谈武林大势,席间山珍海味,芳香四溢。   秦婉玲仅与众人匆匆一见,即闪入房中不出。   群雄正谈笑风生之际,吕松霖忽隐闻厅外起了叮叮铜铁坠地之音,不禁面色一变,苗冬青忙用眼色制止。   席终人散,吕松霖走人房中,见秦婉玲面镜而坐,皓脑支颐,似有所思。   秦婉玲一见吕松霖回房,盈盈立起,嫣然笑道:“他们均走了么?”   吕松霖道:“明晨他们立即扑奔江湖上探觅崔瑚下落,风闻骷髅魔君田雨苍,已将藏在金天观秘穴中三卷紫府奇书劫走。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下目前是一筹莫展。”秦婉玲道:“凡事岂能尽如人意,尽其在我而已,方才店伙送一函来,说要相公亲自拆阅。”说时在烛台下抽出一封密缄递在吕松霖手中。   吕松霖不禁一怔,拆开信封抽出一张宣笺,阅后双眉浓皱,沉吟不语。   秦婉玲惊诧道:“相公,此函是何人所写?”   “七星帮主。”吕松霖答道:“她说有事西行,不能分身,得自飞报,她族叔端木骅为金狮毒爪所擒,命在下前往无锡去寻太湖一剑匡道扬。”   秦婉玲道:“匡道扬乃少林俗家名宿,与当今少林掌门同一辈份。此人剑术造诣精绝,号称武林四剑之一,隐居太湖之滨,绝意江湖已久,他与金狮毒爪有什么渊源?”   吕松霖摇首道:“七星帮主只说他与金狮毒爪渊源颇深,只宜智取,不可力敌,你我明晨立即就道前往无锡。”   三日后。   地距太湖不远,漕桥镇外,野绿连空,天青似水,小道上一骑黄缥马蹄声奔雷而来,骑上人是个三旬开外神态强傲,意气飞扬的汉子,一身黑衣镶白劲装,肩上科插着一柄三尺青锋,顾盼之间,威菱四射。   此人马行如风,一至镇口即在一家“清风居”酒楼前停住,店小二忙奔了过来,牵住缰绳,哈腰笑道:“夏三爷您老好!”   中年汉子只鼻中微哼一声,昂然跨入清风居内。   此刻天色过午,清风居内上了九成座,食客中有认识这中年汉子的立即欠身立起,道:“夏三爷多日不见,往何处去了?”   汉子宏声哈哈大笑道:“诸位都知家师匡老爷子六旬花甲寿诞在即,夏某出外赶办一份极为精致的寿礼,才回至漕河镇上。”   “夏三爷的寿礼定非常物,可否一闻?”   中年汉子傲然一笑道:“是一株千年红参,力能脱胎换骨,益寿延年。”   食客们啧啧赞不绝口,宛如亲眼目睹千年红参一般。   一个塾师模样的儒士道:“如此珍异之物,夏三爷千里携带,不怕江猢凶邪觊觎劫夺?”   中年汉子双眉一剔,目中神光电射,大笑道:“匡老爷子威震海内,德高望重,有谁敢起歹念,就说我夏丹也不是好惹的人。”   壁角忽起了一声冷笑,阴森刺骨,令人不寒而栗。   夏丹不禁面色一红,目光循声望去,只见是一肤色黝黑,浓眉带煞,年方弱冠少年。   这少年目朗如星,胆鼻耸梁,肩上亦插着一柄形式奇古的长剑,嘴角噙着冷笑,不住地望着夏丹。   夏丹目中凶芒猛炽,正要踏步望那少年走去,猛然发现那少年邻座金天观主雷震子等人不由机伶伶打一寒颤,付道:“怎么漕河镇来的武林人物今日如此之多?”   除却会金天观主外,尚有甚多武林人物在,数十道炯炯目光逼视在夏丹面上,瞧他如何应付这尴尬局面。   夏丹继又忖道:“凭恩师匡老爷子名望,又有少林倚作靠山,谅他们未必敢轻捋虎须,再说此小子,似非金天观主同路。”想着胆气不由一壮。   只听那少年自言自语道:“狐假虎威,自命不凡。”   夏丹忍无可忍,戟指大喝道:“朋友,请出来回话。”转身气虎虎地走出店外。   那少年冷冷一笑,身形一提,乳燕出林般,掠过食客头顶射出店去。   众食客轰雷似地叫了一声好字,拥出门去一瞧究竟。   那少年轻如落叶般落在地,负手屹立,虎目中吐出慑人神光,冷笑道:“夏朋友是要唤在下较量一番么?也好,太湖一剑名震武林,其徒当非庸手,在下正欲讨教。”   夏丹神态骠悍,沉声道:“请问朋友尊姓大名,夏某向来礼待武林同道,无丝毫失礼之处,朋友此来谅是有为而来,存心生事。”   少年浓眉一剔,道:“在下仇宗胡,不错,在下正是有为而来,但不关夏朋友,夏朋友大言炎炎,听来刺耳。”   夏丹一听仇宗胡自承有为而来,不禁面色一变。   蓦地,数声激越清啸播送传来,声奔云空,宛如龙吟,夏丹似精神一振,面色更形骠悍鸷厉,哈哈大笑道:“仇朋友究竟意欲如何?”   仇宗胡面色一寒,道:“将你怀中千年红参献出。”   夏丹闻言大怒,厉声道:“仇朋友你无理取闹,太自不量力,可怨不得我姓夏的。”伸手拔剑出鞘,一道寒光离肩而起,划出三个太极图形,眩人眼目。   金天观主一见夏丹出式,心头一凛,暗道:“夏丹剑招不凡,他不过是匡道扬之徒,匡道扬武功之高可想而知了。”   啸声嗄然而止,如飞掠来五个青衣长衫中年人,身法轻灵,闪电而至。   夏丹忙伸手入怀取出一束油纸困札之物,递交一面色皙白,英气逼人之中年汉子,道:“闵师兄速禀明恩师,武林好朋友驾临太湖,我等须尽地主之谊。”   那人接过哈哈大笑道:“恩师早知道了。”顿足冲霄拔起,穿空如电飞去。   仇宗胡大喝道:“朋友你逃不了。”身形跃起,却不料为一股汹涌如潮的劲风,撞得身形一歪,气沉而下,只听一声冷笑道:“朋友你也太狂了,竟敢在此太湖地区撒野。”   仇宗胡抬目望去,只见一个脸如珠砂的中年人怒目逼视自己,不禁杀机顿萌,反腕伸向肩头剑柄。   龙吟响处,一道眩目青霞,奔空而起,厉喝道:“匡道扬不过是徒拥虚名之辈,太湖有何来不得?”   清风居外立现武林人物如堵,只见仇宗胡宝剑长可三尺六寸,薄如层纸,一泓秋水般映人眉目皆绿,虽身距三丈开外,仍觉寒气逼人。   群雄中突有人出声大喝道:“那不是龙鳞剑么?”   “史老三就是丧命在这无耻小辈手中么?”   “对极,正是龙鳞剑!”   “潼关道上史老三正是惨死此人手上。”   显然群雄中有龙虎十二盟人物在内。   仇宗胡剑身一摆,直向面如珠砂中年人逼去。   夏丹大喝道:“仇朋友,你是自找死路。”伸腕一震,剑式猛出“凤凰三点头”,三点寒芒分向仇宗胡肩胸腹三处重穴攻去。   剑风啸耳,疾厉无俦。   仇宗胡扬声大笑,斜身回腕扫出一式“天风扫月”寒飙飘飞,卷迎夏丹来剑。   那知夏丹剑至半途,招式猛变,使出一路奇奥剑法,正而不诡,如长江大河般滔滔不绝,无隙可寻。   但见剑影漫空,飞洒千万金星,飙风雷动,辛辣凌厉之极……   夏丹人虽傲慢自大,但一身武学内外兼修,确有惊人造诣。   行家伸手,便知有无,仇宗胡知遇劲敌,不敢大意,剑法展开,抢制机先,剑光电奔雨点般攻去。   仇宗胡有心使出紫焰毒掌,但却有所顾忌,一则损耗真元过钜,不敢妄用,再旁观群雄中竟有当年龙虎十二盟人物在,自己孤身一人,难免遭受围殴,只宜险危时才能施展。   此时,金天观主雷震子,行云流水般,走向那面如珠砂中年人身前,微打稽首道:“贫道金天观主雷震子,请问施主与匡老师是何称呼?”   面如珠砂中年人闻言,目光一惊,抱拳笑道:“原来是全天观主,在下洪斌失敬,匡庄主乃是家师,请问观主有何赐教?”   雷震子微笑道:“风闻匡老师与金狮毒爪商六奇甚有渊源,贫道意欲向令师请问一事,再骷髅魔君田雨苍亦已逃走太湖,令师在此吴中多年,深负一方之望,武林人物在此千百里方圆,一举一动,无不在令师耳目之下……”   洪斌面色微变,不待金天观主说完,忙道:“此事在下毫无所悉,金天观主驾临焉能怠慢,无奈家师染有微恙,三日内不能见客,不过三日后在下定陪伴家师来此接驾。”说着用手一招清风居店主。   清风居店主立在檐下,见状疾趋近前,哈腰笑道:“洪二爷有何吩咐?”   洪斌道:“三日内,清风居是我芙容山庄迎宾馆址,举凡武林朋友酒食住宿,悉应款待,由芙容山庄结帐。”   店主喏喏称是。   洪斌向金天观主抱拳微笑道:“三日后家师当有令观主满意的答覆,观主安心在清风居下榻,如有款待不周,敬请见谅。”   正说之间,忽见五骑快马风驰电掣而至,翻鞍掠下五人,其中有一青绢札额,年方花信的少妇,一身玄衣劲装,淡扫峨眉,不敷脂粉,星目含威,虽不十分美,但却清丽脱俗。   尚有一黄面虬髯老者,拾指蓄有二寸许锐利爪角,两目开合之间,神光如电慑人,其余三人,却是英气奕奕的中年汉子。   五人站立洪斌之后,凝视观察仇宗胡与夏丹一场激烈的拼搏。   金天观主闻得洪斌之言,意甚不愿,恐中了匡道扬缓兵之计,沉吟不答。   群雄中突掠出一人,冷笑道:“我不信匡道扬染病之说,分明另有诡计。”   洪斌闻言,两道剑眉往上一剔,黄面虬髯老者突一个箭步掠出,向那人喝道:“什么人敢直称匡老爷子名称?”   那人冷笑道:“是我!”   “你是谁?”   “西天目广法尊王座前第八尊者莫青。”   “如此益发饶你不得。”虬髯老者喝时,人如迅电奔射,右手虚空一扬。   只听莫青凄厉惨呼出声,仰面倒下,虬髯老者,只一闪疾回原处站着,浑如无事人一般。   群雄大惊,但见莫青已横尸在地,脸上五条爪痕如利刃一般划过,深深入骨,青紫淤肿,并无半点血液溢出。   西天目广法尊王,誉为当今武林中顶尖高手之列,其门下十七尊者个个武功高强,经不起这虬髯老者一举手就毙命当场,可见芙容山庄无异于龙潭虎穴,群雄中不少人凛凛自危。   雷震子见状心神一震,忖道:“也好,三日之内,贫道也可从容调遣人手。”当下答道:“就依施主之言,贫道相候三日便是。”   洪斌微微一笑,跃出丈外。   此刻,夏丹与仇宗胡打得难分难解,每一招递出都经过慎密思考,均是博大精深奇招,不似方才那样快打猛攻。   青绢札额少妇突然娇叱道:“夏老三还不收拾他则甚?”   夏丹闻言,猛然斜腕横肘,挥出一剑,竟是一式武林中司空见惯的“横扫千里”。   看似平淡无奇,其实奇诡难测。   在剑术造诣上,夏丹较仇宗胡高出一筹,取胜绰绰有余,但遇上仇家胡那柄切石若腐,吹毛可断的龙鳞剑,使他有所顾忌,不敢让两剑相接。   经少妇一喝,猛触灵机,剑走斜锋取险。   仇宗胡大感措手不及,寒光电奔而触及腰际,不禁钢牙紧咬,塌身沉腕一招“顺水推舟”飞磕迎去,左掌一翻,吐气开声,掌心吐出一抹紫焰印向夏丹“腹结”穴。   夏丹一式奇招划破仇宗胡胁肤,皮开肉绽,血涌如注,却不料仇宗胡龙鳞剑磕至,叮的一切,长剑顿成两截,眼前紫光一闪,只听夏丹发出一声惨嚎,身形震飞出丈外。   仇宗胡伤未及要害,幸免一死,只见他面色一变,闷哼出声,身形摇了一摇,目光怒视青绢札额少妇,手腕疾抬,龙鳞剑作势挥出。   少妇冷叱一声,右手虚空一扬。   仇宗胡只觉腕脉上如中蛇噬,痛得怪叫一声,五指不由自主松开,宝剑脱手飞向半空。   就在此一霎那间,群雄中一条白色人影,奔空如电飞起,猿臂疾探,捞着那柄龙鳞宝刃。   洪斌一把接住夏丹,纵身上骑奔回芙蓉山庄。   少妇如一箭般扑向仇宗胡,仇宗胡已自转身疾如流星电奔逃去。   虬髯老者大喝如雷道:“速擒住仇姓小子,芙容山庄容不得撒野逞凶之辈。”   群雄中立掠出十数人追向仇宗胡身后而去。   原来群雄中,竟混有芙蓉山庄手下,怪道一举一动无不在匡道扬眼目之下,了如指掌。   那知白色人影,在空中轻如落叶沾地,现出一个貌像奇丑的白衣少年,手中紧握着秋水青霞般龙鳞宝刃,行云流水般走向店檐下,一个貌美如花的黄衣少女而去。   芙容山庄人手瞬眼尽撤一空,一场无谓风波看似平息,却埋伏着另一场血腥浩劫即将展开。   清风居位处着漕河镇口,面临一片数百丈方圆草坪,坪上植有十数株参天合抱巨樟古榆,枝繁密叶,匝荫十亩,三伏炎夏,是一消暑乘凉好去处。   这时,清风居店主,恐店内座头不敷容纳武林群雄,在树荫下摆设着数十张桌面。   夕阳沉山,炊烟四起,下弦月已高悬天际,坪中树下已有座无虚席之感,店小二穿梭般忙着上酒上菜,群雄笑语喧哗。   清风居内缓缓走出一双少年男女,男的正是吕松霖,扶着秦婉玲向坪上走来。   秦婉玲着意修饰下,身着黄色衣裙,云鬓花颜,秋水无尘,款款莲步,益显得仪态万千,清丽绝俗。   吕松霖肩负龙鳞剑,另外配了一柄剑鞘,恰如尺寸,丝穗飘拂肩头。   群雄均皆注目,只觉两人不相匹配,吕松霖奇丑无比,直如一枝鲜花插在牛粪上,都有惋惜之感。   店伙招呼二人入座,问明吕松霖所要酒肴立即匆匆离去。   清风徐来,月色如洗,吕松霖仰视了中天明月一眼,叹息道:“飘零江湖,半载有余,友朋故旧,散处四方,因月思人,独多怀念。”   秦婉玲知吕松霖胸中感慨,嫣然一笑,柔情似水道:“相公别胡思乱想了,请看那边。”   吕松霖循着秦婉玲目光望去,只见小叫化等人已至,分占两席,神机秀才苗冬青易容扮作龙钟矍烁,须发如银的老翁。   同时又发现一席四人,仅相距两付座头,这四人正是八九玲珑神鞭龙如飞及燕京名捕豹掌银剑江振远、霹雳掌华士弘、追风无影顾凤举。   吕松霖黯然神伤道:“不料武林传闻如此奇快,江湖群雄相继赶至,转眼又是一片血腥,在下恐有负帮主重托了。”   秦婉玲道:“岂不闻船到桥头自然直,相公尽自烦虑则甚?”   吕松霖微微一笑不语。   只听身后邻座起了一个语声道:“据闻匡道扬手中一柄“墨虹”剑,锋利无匹,但不知与这柄“龙鳞”剑相较孰优孰劣。”   另一个语声接道:“这到未知,但神物利器唯有德者居之,看他意气扬扬,俨然物主,哼,等会有戏在后面好瞧呢!”   吕松霖佯装未听见,秦婉玲偷眼望去,只见一个貌像猥琐,目光淫邪的汉子频频注视自己,其余五人均是黑道中人,面带诡笑。   忽见远处树下,两个面目阴沉的灰衣汉子立起,向这面走来,到得吕松霖座前忽地身形一分,分立吕松霖左右两侧。   左立一人钩鼻鹰眼,望着吕松霖阴阴一笑道:“朋友,兄弟胡登魁有一不情之求,望朋友赐允。”   吕松霖稳坐不动,淡淡一笑道:“胡老师请坐,有什么事明白相告,无须吞吞吐吐,有失我等江湖英豪气度。”   胡登魁只觉面上一阵发热,干咳一声道:“朋友快人快语,兄弟反落得一个不是了。朋友肩后龙鳞剑,是兄弟故友史大康旧物,不幸被仇宗胡小贼所害劫走,是以恳请朋友赐还,兄弟感德不浅。”   吕松霖朗笑道:“史大康在下未曾见过,龙鳞剑是否是他所有,尚难确知,不过这话暂且撇过,但在下怎能相信胡老师乃史大康故友?”   胡登魁闻言一呆,半晌才出声道:“史大康与兄弟同是龙虎十二盟飞兔坛下共事。”   吕松霖道:“龙虎十二盟现已分裂为二,目前胡老师在何令主麾下效力?”   胡登魁面色一变,沉声道:“朋友,你问的太多了。”   吕松霖顿时哈哈大笑道:“在下也是久走江湖,阅人何止千万,那有胡老师如此欺诈混骗的你如是心切故友之仇,方才日间仇宗胡在此,何不向他伸手?”   语音清朗声惊四座,群雄不由自主地投目张望。   立在吕松霖右侧汉子,忽地冷笑一声,左腕迅如雷电光石火般向秦婉玲扣去。   那支左掌距秦婉玲仅尺许远近,只见秦婉玲娇叱出声,素手一扬,那汉子猛地怪叫一声,身形弹起八尺高下,断线般叭哒坠地,已是肝肠寸裂而毙。   群雄大震,不料此绝色少女,竟有此神奇武学。   胡登魁神色大变,显然同时理屈,一脸铁青僵在那儿做声不得,半晌狞笑道:“朋友,咱们骑驴看唱本,慢慢瞧吧。”自下台阶就待转身离去。   吕松霖伸手一拍桌面,沉声道:“慢走!”   胡登魁面色惨白,道:“朋友,你还有何话说?”   吕松霖道:“无理取闹,应予惩罚,胡老师请自断一腕才可离去。”   胡登魁闻之不由战禀,神色异样难看,道:“朋友你这是欺人太甚。”   吕松霖哈哈大笑道:“今晚天下英雄均在此,理屈在谁?自有公论,倘谓在下不是,胡老师尽可扬长离去。”   龙虎十二盟匪徒在此并不在少,大都掩藏身分,恐遭无妄之祸,暗中怨斥胡登魁冒率,如今却又敢怒而不敢言,大概当年十二盟恃强得罪江湖人物太多,竟无一人出头代胡登魁解围,存心隔岸观火,瞧瞧胡登魁自己如何解开断腕之厄。   胡登魁已知绝望,高笑一声,伸手拔出一柄厚背金刀,道:“胡某要领教朋友绝学,如不是敌手,当死而无怨。”笑声充满含怨毒。   方才秦婉玲出手一击,玄诡绝伦,可知吕松霖武功并不稍逊,胡登魁明知不是敌手,但为免贻笑武林,索兴放手一拼,冀求同道不平伸手相助。   吕松霖缓缓立起,走出两步,笑道:“好,胡老师请赐招。”   胡登魁大喝道:“看招!”   金刀一震,一式“风卷杨花”寒飙漫空,破空锐啸袭出。   蓦地——   漫空寒飙立清,胡登魁身形倒退两步,手中金刀不知怎地到了吕松霖手中。   群雄竟不知吕松霖如何出手的,不禁大为骇异。   猛然胡登魁两臂暴伸,一个“饿虎扑羊”身如奔矢向吕松霖扑去,拾指如刃,堪堪触及吕松霖左右两臂,才出声大喝道:“倒……”   秦婉玲不由惊出一身冷汗,震地立起。   岂知倒下的并非吕松霖,而是胡登魁自己。   只听胡登魁一声凄厉惨嚎出口,身形倒撞出丈外,两手变成了秃掌,拾指根根外折,肉裂骨断,鲜血淋漓,内伤比外伤更重,喉间发甜,张嘴喷出一股箭似地黑血,昏死过去。   吕松霖若无其事般坐下,挥手示意店伙将两人抬去。   经此一来,群雄不禁对吕松霖秦婉玲两人另目看待,邻座黑道淫徒更是噤若寒蝉。   突镇外道上,随风飘送入耳一阵零乱奔马响亮蹄声,迷蒙月色之下,树影掩映丛中,隐现十数匹快马,烟尘滚滚,如风驰近镇口。   一个沙哑语声腾起道:“西天目广明法王赶至,芙蓉山庄将非一片净土,噫,大行七燕中五燕也随行而至,还有双燕呢?”   吕松霖凝目望去,只见为首一骑身着赤红袈裟,身量高大,头大如斗,两道浓眉几乎连成一字,貌相凶恶憎人。   一行十四人下骑,向一张八仙大桌面走去坐下,只见一个瘦长黑衣汉子奔向广明法王身前,低语数句。   广明法王厉声道:“匡道扬这等目中无人,血债血还,本座不给他一点颜色,他也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只听远处传来一声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人家金天观主对匡道扬也敬畏三分,无可奈何,等三天就三天,没有讨价还价余地。”   这语声竟不知是何人所发,四座群雄不禁一怔。   显然此话金天观主也受用不住,但金天观主等人,并未在此露面。   广明法王猛然立了起来,豹眼寒电四射,欲找出此人是谁。   吕松霖目注秦婉玲低声笑道:“小叫化又在淘气了。”   只见一鸢肩蜂腰长衫少年,走向广明法王而去,忽听邻座惊噫一声道:“那不是武当后起之秀云中雁裴章么?他怎么与广明法王拉上了关系?”   裴章含笑走至广明法王之前,抱拳一揖道:“老前辈别来无恙?这等不说人话,鬼祟鼠辈理他则甚,请问老前辈,不知此事信而有据否?晚辈现尚在疑信参半中。”   广明法王沉声道:“老衲向不无的放矢。”   裴章含笑道:“如此说来未必是假,老前辈甚少露面江湖,此次谅老前辈志在必得,但晚辈尚有疑虑。”   广明法王道:“裴少侠胸中有何疑虑,说出与老衲听听。”   裴章道:“倘传言是实,匡道扬一身武功已臻化境,深得地利人和,倚少林为助,何况又有骷髅魔君田雨苍等凶邪,如虎添翼,恐老前辈不能如愿……”   广明法王不禁脸色一变。   只听裴章继续说下去:“就是老前辈能在匡道扬手中取得,眼前天下英雄纷纷赶至,无不志在紫府奇书,老前辈未得能安稳呢?”   广明法王不禁放声大笑道:“裴少侠请放心,谁敢在老衲身上妄起念头,那是他自找死路。”   笑声如雷,声播夜空。   群雄不禁怒火高涌,面色猛变。   裴章朗笑道:“晚辈不是存心挑拨,而是就事论事,就拿眼前而论,来此群雄无一不是卓著声名,负誉一方的武林高手,老前辈这话似嫌说得太满了一点。”   蓦地——   “啪”的一声大响,广明法王门下第三尊者击案霍地立起,盛怒大喝道:“裴章,你究竟是何存心?”   云中雁裴章大笑道:“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有道是,盛满骄妄易招酷烈之祸,莫谓晚辈言之不预也。”说着甩袖大步走去。   广明法王放声桀桀狂笑,示意第三尊者坐下,目中神光四扫了一眼,缓缓就坐。   吕松霖不知云中雁裴章是何用意,是否存心激怒广明法王也未可知。   此时店小二已送上酒菜,吕松霖伸箸挟菜之际,树上忽掉下一粒白纸团,吕松霖忙伸箸挟在面前,偷偷舒开,只见纸上密密麻麻细如蚁蝇字迹,乃小叫化稽康所为。   纸上大意谓云中雁裴章存心激怒广明法王,今晚广明法王等人,必去芙容庄踩探虚实,匡道扬庄中网罗均是当今武林高手,目前仅广明法主与金天观主堪可与匡道扬较量,其余之人似嫌实力薄弱。   再谓漕河镇群雄无不在匡道扬暗暗监视之下,吾兄伉丽最好佯装置身事外,不要插手在此场是非中,才能收渔翁之利。   吕松霖暗暗点头,默忖置身事外之策。   秦婉玲获此翩翩如意情郎,已心满意足,如非吕松霖另有隐衷,她可立偕吕松霖归隐林泉,傲啸烟霞,不问江湖恩怨。三日来,她表现得柔情似水,夫唱妇随,吕松霖行事从不过问。   此刻她也默默进食,半晌,吕松霖推杯而起,扶着秦婉玲望镇外走去。   吕松霖微笑道:“你我新婚燕尔,正好邀游湖山,不料此来太湖竟遇上此事,你我最好置身局外,莫辜负了如此花月良宵。”说着以目示意。   秦婉玲会意,凝目路旁林中隐约可见有人影暗暗跟踪,不禁娇笑道:“清风居外,乌烟瘴气,令人厌恶,相公如今何往?”   吕松霖朗声笑道:“苏境山水之胜,尽在太湖之滨,距此不远即抵湖畔,玲妹,如此明月清风,临湖一望,千帆风景万顷湖光,俱收眼底,浩渺雄阔中别有幽远淡泊之意境。”   果然走出不久,即抵湖岸,月夜太湖如笼上一层白纱,浩渺烟波,远山隐约,临岸怪石嶙峋,松林苍翠,景色如画。   秦婉玲道:“要得一棹,泛游太湖,清风为衣,明月为被,水光山色,荡漾几席之间,虽南面王不易也。”   吕松霖大笑道:“那容易之极,明晚管教玲妹称心如愿。”   两人携手并肩,沿着湖岸慢慢行去。   忽见一老汉沉坐大湖石旁,吸着一筒旱烟,湖畔靠着一游湖画舫。   老汉一见吕松霖秦婉玲慢步走来,不禁立起笑道:“少爷少奶奶可要游湖么?”   秦婉玲道:“老人家,如此深夜你尚未睡么?”   老汉笑道:“不瞒少奶奶说,老汉日间载了一双游客从无锡摇来马迹山,他们是一对老年夫妇在马迹山住一晚,约好明日午刻去接他们,老汉已睡上一觉,老年人打一个盹就够,少奶奶如有兴,不妨登舟,老汉慢慢运桨就是。”   吕松霖微笑道:“正好如玲妹心愿,你我上船吧!”   老汉闻言抢着奔下舟中,扶好踏板,吕松霖掺着秦婉玲登舟。   前舱置有几桌,可凭栏倚望,品茗酒酌,两人对面坐下,老汉送来一壶酒,四样下酒小菜。   吕松霖只见是四碟油鸡、爆虾、鲫鱼、肉骨头,不禁连声赞妙,斟出酒液,色如琥珀,芳香四溢,不禁笑道:“玲妹,想不到今晚有此佳遇,来,我先敬你一杯。”说着一饮而尽。   秦婉玲妩媚一笑,只浅赏即止。   此时舟已缓缓驶向湖心,一湖明月,习习清风,吕松霖不禁击杯朗吟道: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蝉娟。”   铿锵悦耳,随风远飘。   秦婉玲妩媚笑道:“相公,你又酸兴大发了。”   吕松霖道:“一剑在身,飘蓬四海,但文人积习犹自难改,倒被玲妹取笑了。”   秦婉玲黛眉微皱道:“相公虽幸获此剑,但恐遭无妄之灾,贱妾之意,不如送还物主。”   吕松霖道:“就是此剑并无物主,才能顺理成章取在手中。仇宗胡劫自史大康,如今脱手飞出,又非在下向他劫得。”   秦婉玲螓首微摇,不同意吕松霖说法,道:“他日相遇仇宗胡,相公又作何话答。”   吕松霖道:“仇宗胡与我素不相识,未必日后相遇于江湖道上,仇宗胡伤在那少妇暗器之下,生死未卜。唉!仇宗胡自有取死之道,他伤夏丹手法,邪异怪诡,名叫紫焰毒掌,除我稍明疗治之法外,恐无人知如何施救,唉!夏丹命恐难保。”   秦婉玲娇笑道:“相公,这等人整日只晓寻仇劫杀,无事生非,你还怜悯他们则甚?”   吕松霖长叹一声道:“蜉蝣人生原为百代光阴之过客,蜗牛角上本争何事。”   秦婉玲笑道:“相公语近禅门,一切诸生均是有缘……”   吕松霖忙笑道:“你我今晚不说这些,莫辜负了眼前这片大好湖光。”   操舟老汉将他们这话一字不漏均闻入耳中,有顷,老汉忽唤道:“少奶奶,不远就是龟头渚,附近有芙容山庄,庄内万花呈艳,亭台榭阁,是一个好去处,要去么?”   秦婉玲忙道:“老人家,我们不去,这等深晚,以不惊扰旁人为是。”   此时,湖际远处驶来一群群渔舟,慢慢圈成一个个圆圈,静待撒网,渔火点点,炽成悦目奇景。   吕松霖秦婉玲两人不禁沉浸其中。   一条闪电人影疾射入芙蓉山庄内,落在一块玲珑剔透的太湖石旁,正想作势又起,忽听一声冷喝传来道:“胆大鼠辈,夜闯民户非奸即盗,你在找死。”喝时,一蓬暗器雨点般向这人射来。   那人疾运右掌,劈出一股掌风,将袭来暗器悉数撞落。   紧接着暗影中疾掠出一个长衫中年人,斜月映照下,显得面目森冷异常,定睛凝注了侵入山庄之人一眼,嘿嘿冷笑道:“我道是谁吃了龙心豹胆,敢侵入芙容山庄,原来是仇宗胡阁下,请问匡老爷子与阁下有仇么?”   仇宗胡冷冷答道:“仇某此来一则要索偿玄衣贱婢九支毒针之仇,再则要问明匡道扬的是骷髅魔君金狮毒爪现在何处。”   中年汉子大笑道:“仇老师你也太猖狂无忌了,是你先伤本庄夏三弟,你这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进来……”   仇宗胡立即暴雷大喝道:“尊驾休再多言,来者不怯,怯者不来,速唤玄衣贱婢出来,不然仇某要血洗芙容山庄。”   话音方落,四面突扑来十数黑影,传来喝声道:“休让仇姓小辈走,老爷子要生擒他。”一条黑影带着一溜电奔寒光,身如奔矢,扑向仇宗胡而去,身至半途,刀光一变,洒出漫空寒星袭至。   其余诸人亦喝叱出声,联臂合攻。   仇宗胡冷笑道:“想不到威震吴中之芙蓉山庄也是以多为胜。”话出掌出,疾抡如风,掌式辛辣,施出十成内家“小天星”掌力。   只有那中年长衫汉子退出丈外旁观不动,忽见一条身影掠至这人身前,低声道:“广明法王与金天观主已相继来犯,老爷子现在却敌中,无暇分出人手,但务必生擒仇姓小辈。”   这人点点头道:“知道了。”   围攻仇宗胡之人,均是芙容山庄上乘高手,配合无间,奇招迭出,仇宗胡虽身手卓绝,亦经不起潮水的攻势,何况身负毒针之伤,现尚封住穴道不使毒性蔓延,但功力上却大大打了个折扣。   此次仇宗胡侵犯芙容山庄,看似凭血气之勇逞强寻仇,其实是另有隐衷。   此刻仇宗胡渐处下风,不禁怒涌心头,忖道:“若不使出紫焰毒掌无法取胜。”心念一定,杀机顿萌,两足疾踹身形暴起七八尺高下,半空中一个转折,“苍鹰攫兔”两臂疾伸。   紫焰一闪,两声惨嚎中一双人影倒下。   仇宗胡身形尚未沾地,双掌变式分攻,紫焰流转中,又是一双身影倒下,曳出不忍卒闻的凄厉惨嚎。   一旁观战长衫中年人见状大惊,喝道:“心狠手辣.留下此人徒贻后患,死活不论,老爷子处自有我来回命。”疾逾飘风扑上,双掌如刃,攻向仇宗胡而去。   芙蓉山庄高手见四人均伤在仇宗胡紫焰毒掌下,已是心胆皆寒,奈匡老爷子严命务必生擒,甚多毒着均不敢施展,闻听长衫中年汉子出声,立即放手猛攻。   仇宗胡紫焰毒掌连伤四人,已是真元大耗,内力不济,长衫中年汉子一加入,立现败象。   长衫中年人手法奇奥无伦,掌指变化莫测,忽切,忽点,无不是奇招,突见他旋身飘,扬打出一片飞针,立即电奔欺身,双掌戟指飞点仇宗胡肋下死穴。   仇宗胡只觉胸前一麻,指锋锐啸而至,尚有数般兵刃长虹疾卷而下,雷厉万钧。   此刻的他已是身临绝境,间不容发,但他却临危不乱,身形一仰,倏地一个鲤鱼打挺,身形猛往上窜起。   长衫中年汉子指尖堪堪触及仇宗胡肋下,眼前紫光眨目,只觉一股焚热扑面而至,由不得张嘴大叫一声,栽仆尘埃。   紫焰毒掌势虽呈强弩之末,犹波及芙蓉山庄三名高手,肩臂头面皮焦发枯。   只听一声大喝道:“千万不能让这小辈逃去,追!”人影纷纷疾扑出庄外而去,仅留下一人发出一支告急响箭.一溜悸人的响声,曳射奔空望内宅坠下。   这人翻过中年长衫汉子,低唤道:“徐老师,你怎么了!”   那长衫汉子面目全非,惨不忍睹,气如游丝,闻声勉强睁开双眼,神光黯淡,苦笑道:“不料仇宗胡身中匡七姑九支滤毒飞针尚幸逃一死,此为始料不及,他逃走了么?”声音微弱嘶哑,又道:“焦桐,你速往内报。”   焦桐点头道:“仇宗胡已逃出庄外,不过有人赶去,谅他逃不出手中,方才已打出告急响箭,徐老师,你尚能挺得住么?”   忽地,庄院深处飞掠而来七条身影,为首者乃玄衣少妇,先不问话,落指如飞,向罹受紫焰毒掌掌伤者点下,封住心脉各穴,使毒性不致侵延暂保性命,各人喂服了一颗金丹,然后目露诧容道:“焦桐,仇宗胡身中九支滤毒飞针能不死诚不可思议,且能闯过庄外十七处暗卡更是匪夷所思,他那掌力无比阴毒,现夏丹尚无法治愈,他难道与老爷子有仇么?”   焦桐答道:“小的看仇宗胡未必与老爷子有仇,他已说明来意,系向七姑奶奶寻仇及探询金狮毒爪下落,被徐老师暗器打中多处,想逃去不远。”   玄衣少妇叹息一声道:“不知此一谣诼,是谁传播开来的,如今老爷子正在调遣人手堵截广明秃驴及金天观牛鼻子,后果难料。”随命三人扶起伤者移往内面静养,莲足疾踹,向庄外跃去。   斜月傍西,星斗凄迷,湖风扑面尚有寒意。   玄衣少妇一面搜觅仇宗胡,一面暗暗忖思道:“仇宗胡单人独闯芙容山庄,其中图谋必不简单,显然有人暗中指使,仇宗胡来历似谜,身后之人必更为凶险巨邪。”想着不由心底冒上一股寒意,心念一动,暗道:“莫非他与崔瑚有关?”   她沿途察视十七处暗卡,发现俱为人点了死穴废命,她目光锐厉,只觉点穴手法十分高明,似是虚空点穴,死者尚不自觉昏厥而死,不由暗暗大骇。   玄衣少妇一阵飞奔,不觉奔抵湖岸,突见一条黑影由湖滨丛草冒起,疾如飞矢,面色一变叱道:“什么人?”   这条黑影闻声,猛然在丈外之处停住,道:“是七姑奶奶么?小的胡清。”   玄衣少妇叱道:“胡清,你在此做什么?”   胡清躬身禀道:“老爷子命巴八爷率领小的等人监视湖上可疑江湖人物,小的奉了巴八爷之命有要事向老爷子禀报。”   玄衣少妇柳眉一皱道:“你与我说也是一样!”   胡清趋前低声禀明。   玄衣少妇柳眉一挑,道:“好,你转告巴怀英可不能让这一双夫妻失去线索,我即去禀明老爷子。”说罢转身疾掠回庄。   第 四 章 剑气纵横   在仇宗胡侵入芙容山庄受阻时,一条身影如淡烟般掠向庄内而去。   庄内林木郁森,这条身影奇快无伦,倏隐倏现掠在一座飞阁阁前。   一株巨杆古榆之上突传来一声断喝道:“谁!”   那人答道:“老夫与匡道扬兄乃生死之交,速报与匡兄知道,就说老夫求见。”   树杆之上,枝叶一分,一条身影迅如鹰隼电泻落地,道:“尊驾高姓大名,为何……”   声犹未了,猛见来人形象,不由愣住,口张目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见来人面色淡金,须眉俱无,木然如冰,宛如寺院中泥塑木偶,一件宽大黄色长衫,在风中猎猎飞舞,状如鬼魅,令人毛骨耸然。   金面人口角泛出一笑,伸手一晃,抓向那人胸前,其快如风。   此人做梦也未曾想到金面人会向自己施展毒手,待他警觉已属过迟,金面人五指已递至胸前,冰寒阴劲透骨而入,由不得惊嚎出声。   金面人一声冷笑,五支利爪已裂开胸骨插入胸腔。   那人发出一声凄厉不忍卒闻的惨嚎,仰面倒下,随着金面拔出的手指,喷出五股血箭,已然惨死在金面人五支利爪下。   阁上突传来大喝道:“尊驾潜入芙容山庄,心黑手辣,未免欺人太甚,须知芙容山庄也不是好欺的。”   喝时一条身影疾泻下阁,现出一个虬髯老者。   虬髯老者身形甫落,一见金面人形象,不由惊得倒退了一步,张目喝道:“尊驾是人是鬼?”   金面人扬起扰人心魄的长笑道:“是人是鬼悉凭尊意,芙蓉山庄虽在江湖卓著声名,武林人物望而却步,但在我眼中却不屑一顾。”   语声不类生人,僵硬涉沙,令人不寒而栗。   虬髯老者目击死者惨状,知金面怪人武功歹毒绝伦,深怀戒心,丝毫不敢大意,一掌护胸,另一支手翻腕蓄劲待发,闻言冷笑道:“不管尊驾是何来历,请问尊驾夜闯敝庄来意为何?”   金面人秃眉一扬,目中射出两道慑人寒芒,道:“听你语气,你莫非就是庄主匡道扬本人么?”   虬髯老者道:“老夫若是匡庄主,尊驾早就废命了,焉可苟延至今。”   金面人冷笑道:“唤匡道扬出来回话,如再狂妄,休怨我手黑心辣。”   虬髯老者亦是隐名怪杰,一身武学堪称顶尖高手,闻言大怒,厉声喝道:“要见匡庄主容易,不过兄弟要讨教尊驾有何惊人艺业。”   金面人冷冷一笑道:“好!”五指疾拂而出。   指未及半途,阴寒之劲已自逼人……   金面人一击之中,掌势竟然奥绝无比,虬髯老者大吃一惊,只觉来掌递向自身部位无法揣测,包含了诸大门派绝学无穷变化,忙运掌一式“天龙剔甲”弧旋劈出。   这一式恰好克制金面人掌式,金面人不禁脱口赞道:“好招!”   翻腕抡臂,错步欺身速攻,连出三式,都是博大精奥,攻其必救奇招。   要知虬髯老者也是隐名怪杰,胸中所学极为博杂,一见金面人出招玄诡,立即扬声大笑道:“芙蓉山庄有幸高人光临,兄弟要讨教几招了。”足尖一点,腾身迎攻,两手拾指锐利爪甲,划起泻空悸人锐啸,攻势凌厉,抢制先机。   双方攻势犹如巨斧开山,狂飙雷奔,劲风波及数丈开外,尘飞石走,威势骇人。   芙蓉山庄内潜隐着无数能手,但都在暗处注视,屏息凝声数十道冷电目光聚集在两人激烈拼搏上。   他们都知道今晚犯庄之人,均是武林著名巨擘凶邪,非他们所能敌。   突然,金面人身形上腾两尺,掠空转侧,身化“飞燕掠波”,左手反旋出一式“蟾宫折桂”,疾逾奔电而下。   他这一式,集天下武学之神髓,神奇莫测势走斜锋,蹈隙僻诡,右掌竟从虬髯老者漫天光涌掌势切入。   只听虬髯老者闷哼一声,蹬,蹬,蹬,一连退了三步,面色苍白如纸,豆大冷汗冒出,一条右臂缓缓垂了下来。   金面人阴恻恻笑道:“我这‘分筋错骨’手法无人可解,而且不到一个时辰,尊驾全身骨节根根自动错开,痛苦也非人所能禁受。”   虬髯老者显然倔强得很,虽然痛苦难禁,却仍能挺住不呻吟出声,目露怨毒之色,只觉右臂三处关节及指节发出一串“毕剥”脆响,竟自动卸了开来,气血反逆,虫行蚁走。   金面人嘴角阴笑益发开朗了,似禁不住流露出一种得意之色,将虬髯老者视作猫爪下之鼠,先不搏杀,以睹其哀鸣惊恐之状为快。   虬髯老者突厉声道:“阁下此是何意?”   金面人沉声道:“我此来,意在面晤匡道扬老鬼,兵贵神速,不过兵贵神速,遇上尊驾也是一样,因我坚信尊驾参与匡道扬老鬼机密,无事不知,只要尊驾据实答话,自可法外施仁。”说着两道森冷的目光凝向虬髯老者面上。   虬髯老者汗水浸透重衣,面色苍白狰狞恐怖,但依然不屈服,身形慢慢向后退去。   金面人冷笑道:“尊驾欲逃么?哼,死得更惨,恐未必能走出七步之远。”   突然随风飘送,一个奇寒澈骨话声道:“未必见得。”   一条身形疾掠而至,现出一个蓝衫中年文士,目中神光如炬,上下不停地打量金面人,阴恻恻笑道:“你就是天水西关李崇宇庄中的金面人么?”   金面人桀桀怪笑道:“说得不错,如我所料不差,你当是镇远堡左平奉若神明的蓝衣穷酸,但想不到尊驾竟托身在芙蓉山庄。”   蓝衫文士傲然笑道:“只猜中了一半,我的来意与你一般,与匡道扬素昧平生,更说不到助纣为虐,但也容不得你插手。”   金面人不禁面容一沉,本来冷漠如冰的脸上似加了一层寒霜,更显得阴森骇人,冷笑道:“尊驾知道我是谁?”   蓝衫文士微微一笑道:“你亦未必能知我这穷酸真实来历?”   双方语气傲慢自负,谁也不让谁?   蓦地——   空中电泻先后落下两条人影,却是由不同方向而来,先飞身站地者乃金天观主雷震子,后者正是广明法王,四道目光一接,各自冷笑一声,目光突移注在金面人及蓝衫文士身上,不由同时怔住。   此刻阁楼内忽传来哈哈宏声大笑道:“四位嘉宾远来,匡某染有微恙,接待来迟,望乞恕罪。”   笑声中只见一条身影宛如飞鸟般飘然落地,现出一个貌像清瘦,银须白发瘦长老者,身背长剑慢步走来。   广明法王狞笑道:“匡施主此言,诚自欺欺人,分明是施主命手下一面阻住老衲徒儿,一面故意引老衲孤身入庄……”   那银须白发老者正是负誉吴中的太湖一剑匡道扬。   匡道扬不待广明法王说完,即放声大笑道:“老朽这芙蓉山庄,二十年来,已不接待江湖人物,这次破例容大师进人,已是稀有之事,大师为何尚喋喋不休?”继而望着金天观主微笑道:“匡某命人通知观主,三日后老朽必可答覆,观主何急不能待?”   不待金天观主答话,又向蓝衫文士道:“阁下连伤老朽七处伏桩,有意寻衅,匡某所以按忍者,乃深知阁下置信江湖谣诼……”   蓝衫文士冷冷一笑道:“在下亲眼目击匡老师在湘江之滨猝施暗算,将崔瑚擒走,当时还不知匡老师是谁,如今亲眼得见匡老师就是擒走崔瑚之人,益信江湖传言不虚。”   此言一出,金面人、雷震子、广明法王不禁心中一震。   匡道扬淡淡一笑道:“是否匡某抑为别人,深信不久自可水落石出,仅凭阁下片言遽断,尚属过早之词。”   蓝衫文士暗骂道:“好一个老狐狸!”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只见匡道扬目光疾转在金面人脸上,冷笑道:“尊驾最是可恶,驱使仇宗胡前来行凶,扰乱敝庄耳目,尊驾自己却长驱直入,其用心叵测实不言可知,再以绝毒手法处置老朽盟弟……”说时,目光一望那不胜痛苦的虬髯老者,沉声接道:“老朽若容尊驾离开芙蓉山庄,从此江湖道上就算除了匡道扬这一号人物。”   蓝衫文士一听仇宗胡之名,不禁面色微变,深深地望了金面人一眼。   金面人仰脸哈哈一声狂笑,道:“芙蓉山庄又非龙潭虎穴,匡老师且慢夸口,倒是匡老师今晚处境堪可忧虑呢!”   匡道扬微笑道:“匡某自问未做见不得人之事,忧虑何为,但四位心中极须知道之事,匡某略知一二……”   金天观主竟迫不及待,大喝道:“不打自招,那田雨苍必是将三卷紫府奇书携来投靠与你,看来贫道所疑,显然是实。”   匡道扬哈哈大笑道:“四位若欲知道真情,请随老夫入楼,便知端的。”说时人已升空电人楼而杳。   四邪见匡道扬去得太快,欲待奔空阻截已是不及,但他们都知匡道扬有诈,谁也不敢入楼。   楼中传出匡道扬笑声道:“匡某楼上并无什么埋伏,只备一席酒筵,侍童两人,四位何故胆怯不敢登楼。”   往常,四邪越是如此,自恃艺高,越要登楼,但今晚不知怎地竟驻足不前。   原来四邪各有其心念,忖测方才匡道扬相见时所说之话,大有深意在内,是友是敌,尚不得而知。   还有种种原因逼使他们互相观望,什么原因,只有他们心内有数,外人无法揣知。   遥遥远处,忽传来一两声凄厉吼啸,广明法王与金天观主不由同时神色一变。   楼内又传出匡道扬语声道:“广明大师与金天观主门下遇上劲敌了,但却非敝庄所为,匡某自信料事不差,来人必是天河鬼叟戎云虎,或北流瀛岛主陵逸血影手侯绍鸿,两位如不赶往援救,恐两位门下无一幸免。”   广明法王与金天观主,双双猛地升空拔起而去。   蓝衫文士突身形一晃,隐人庄园浓密树林中不见。   下弦月斜挂树梢,夜色凄迷,只剩下金面人孓然一身,兀立原处,目光闪烁,进退维谷。   突听身后传来匡道扬低沉笑声道:“唐老师,你真认为匡某不知你的来历么?”   金面人不禁打一寒颤,转过身去,只见匡道扬面寒似冰,两道利刃似地目光逼视着自己,冷笑道:“匡老师认错人了,在下并非姓唐。”   匡道扬沉声道:“无论阁下是否姓唐,阁下先解开匡某盟弟再说。”伸手一指倒在地上呻吟不绝的虬髯老者。   金面人道:“倘在下不允呢?”   匡道扬目中杀机猛泛,冷冷一笑道:“阁下来意无非是找匡某为难,我那盟弟与阁下并无深怨大仇,倘阁下不允,恐今晚不能生离这芙蓉山庄。”   金面人傲然答道:“这到未必!”   匡道扬面色一变,霍地拔出肩头长剑,一道墨黑光华离肩而起,冷笑道:“唐老师,匡某要瞧你阴阳指法有何惊人之处。”一招“乌丝钓鳌”挥出。   一线乌溜溜光华,缓缓由上至下飞出,剑势指向金面人“百汇”、“印堂”、“永浆”、“七坎”、“气海”五处重穴,由头顶直至小腹,丝毫不带半点破空风声。   此招看似无奇,其实玄奥无比,金面人只觉剑势所指竟避不开去,不禁大惊,脚步反踩九宫,一连几个旋转,疾逾飞鸟腾挪避闪。   但听嘶的一声裂帛响音,金面人左肘袖套,被剑势割开一寸许长口子。   金面人不禁目光猛变,他身形尚未止住,匡道扬哈哈一笑,剑式倏变“乌云蔽日”。   一霎那间剑飙大作,漫空霾云毕集中,金面人只觉剑势沉重如山,眼前一片黑暗,禁不住怒啸出声,两臂拾指抡转如风,指力划空锐啸。   如非匡道扬出剑凌厉,岂能瞧出金面人真实武功,腾、扑、抓、点、拍、拿,无不精奇玄奥绝伦,掌指逼出潜力,几次荡开匡道扬剑势。   匡道扬剑势一展开,即源源不绝踏步欺攻,每洒出一招剑法,均是攻向意想不到的部位,攻其必救,一招之中,竟蕴含了无数精诡变法。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金面人觉先机已被匡道扬抢去,身处劣势,大有缚手缚脚之感,暗中发出一声刺耳厉啸,踹足奔空冲霄如电掠去。   他虽有玄罡护身,侥幸冲破匡道扬漫空如涛剑势,一件宽大长衫却被割得丝丝片片飞絮飘落。   匡道扬大喝道:“那里走!”   身形一提,尚未离地两寸,突听虬髯老者大吼一声,不禁心神一震,忙沉身落地,只见虬髯老者股骨以下关节自动松臼错脱,人已萎顿瘫倒,双睛凸出,面肤扭曲,显然禁受不住这“分筋错骨”之苦。   匡道扬不禁目眦皆裂,须发怒张,狠声大骂道:“唐慕斌,你日后如落在匡某手中,亦使你受尽百般痛苦,亦消区某之恨。”   突闻一声娇呼道:“爹,唐慕斌是谁?”   玄衣少妇疾逾飘风掠至,道:“是否是阴阳圣指,他现在何处?”目光忽落在虬髯老者身上,不由花容失色。   匡道扬眉头一皱,沉声道:“你钟叔父为金面怪人‘分筋错骨’绝毒手法所伤,分筋错骨手法非武功绝顶高手莫擅,而且各具一格,独特难解,世外六凶仅阴阳圣指唐慕斌精擅此道……”   玄衣少妇道:“为何爹爹心疑金面怪人乃阴阳圣指唐慕斌?”   匡道扬黯然叹息道:“大凡武林之人莫不以炫耀武功,称扬江湖为荣。金面怪人似有难言苦衷,虽否认其系唐慕斌,但为父相信自己揣测十不失一。”说着快步走在虬髯老者之前,点了他的睡穴,道:“为父点穴手法亦独奏一功,此可保住你钟叔父暂时不致废命,亦可减免痛苦。”说后长长叹息一声。   玄衣少妇忽道:“爹,女儿想与你老人家商量一事。”   匡道扬不禁一怔道:“慧儿,强敌环伺,为父那有心情及此,你看着办吧。”   玄衣少妇道:“事关重大,非禀明取决,女儿岂能作主。”   匡道扬皱眉道:“你说罢!”   玄衣少妇便将吕松霖秦婉玲夫妇泛游太湖之事说出,原来那操舟老者亦是芙蓉山庄伏桩,吕松霖夫妻两人自始至终就在芙蓉山庄监视之下,秦婉玲一击出手,武功绝伦,令芙蓉山庄益加注意。   匡道扬闻言沉吟须臾,叹息一声道:“世间万事何足云,一笑白云变苍驹,似此一双佳侣悠然物外,诚谓奇人逸士,恐不能延搅入庄,无论成否千万不能失礼,为父要……”   一条人影突疾掠而来,惊惶失措道:“禀庄主,闵少庄主负伤重危,急待施救。”   匡道扬与玄衣少妇大惊失色,尤其玄衣少妇目眶泪珠滚转,内心震撼娇躯连颤。   原来匡道扬独生一女匡文慧,视若掌上明珠,招赘首徒闵烈,夫妻恩爱情深,闻得闵烈负伤重危,怎能不闻惊失色,匡文慧道:“少庄主为何人所伤,现在何处?”   那人答道:“为蓝衫文生掌力所伤,这蓝衫文士似与仇宗胡小辈同是一种怪异掌法,掌吐紫焰,少庄主现在庄外古桧之下,不敢擅自移动。”   匡道扬一连说了两个奇怪,伸手一拉匡文慧如飞而去。   芙蓉山庄外约莫五里之遥,一片柳林紧靠湖岸,夜色凄迷,湖风劲寒,林中刃光电奔,掌风雷动,不时夹着一声惨嚎,飘溢四外,令人毛骨悚然。   广明法王手下九尊者及太行七燕中五燕联臂合攻一双高矮悬殊老者,地下躺着三具死状惨不忍睹的尸体,七窍溢血,洞胸裂腹,腥臭刺鼻欲呕。   一双高矮悬殊老者,正是北瀛岛主严陵逸及血影手侯绍鸿双凶。   忽地侯绍鸿左手疾出,一招扣着一人“曲池”穴上,右掌一式“推波功浪”猛撞向那人前胸。   “叭”的一声大响,那人脱口一声惨嚎,身形震飞了出去,口中喷出一股血箭坠地绝命。   空中突传来一声大喝道:“老贼手辣心黑,贫僧与你誓不两立。”飞鹰疾泻掠落广明法王。   广明法王双袖疾张,猛拂向二凶攻去,威势犹若春潮狂涛般,震山撼岳。   距此不远,天河鬼叟戎云虎与金天观一群高手及百步追魂索铁寒在舍死拼搏中。   此次雷震子率来弟子均是顶尖高手,戎云虎孤身一人周旋于如许高手之中,显得有点吃力之感。   但吃力归吃力,金天观众却处于下风。   遥处送来雷震子语声道:“戎老师别来无恙?”   待雷震子身形掠至,目睹戎云虎武功精奇,出手犹若雨骤风狂,逼得观众及索铁寒仅能力求自保,不能腾开手脚,不禁暗骇,道:“戎老师幸能不死,武功精进不少,真乃可喜可贺之事。”   天河鬼叟戎云虎见雷震子赶至,心中一阵怙忖,微微笑道:“戎某习就金刚不坏之身,怎能就死,倒是武功又精进不少被观主一言中的,戎某心想天下无不可解的冤隙,所以手下留情,不然你们门下现已血溅五尺,尸横三步。”说着,内力又加了一成,劲风吐处,道众逼得荡了开去。   金天观主心神又是一震,却冷笑道:“戎老师纵有盖世之勇,也难禁贫道联手合击。”   戎云虎冷冷一笑道:“观主还是意在紫府奇书?抑或向戎某索偿仇债?哼,眼前形势逆转,凭金天观众难成大事。”说着一招“拂空拿月”击出,反腕如电一把扣着五雷道人,接道:“戎某如要伤害贵观门下,易如折枝反掌,非不能也是不为也。”   雷震子不由心中一动,喝道:“你们住手!”   金天观众及索铁寒均疾跃出丈外,住手不攻。   雷震子眯着双眼,吐出一线慑人寒芒,道:“贫道难以相信戎老师之话?”   戎云虎仰面发出震天狂笑道:“匡道扬武功不在你我之下,又有少林为靠山,武林正派人物莫不仰承鼻息,奉命唯谨,假江湖正义作幌子,即此一端,金天观一隅之众,万无成功之理。”说着手指一松,五雷道人面如死灰,蹬蹬退出两步,目露怨毒之色。   雷震子冷笑道:“戎老师莫非有弃嫌求和,结盟倚助之意?”   戎云虎道:“端在观主,戎某是无可无不可,此来意在救出拙徒崔瑚并索还紫府奇书附录下七页,至于其他就各凭福缘了。”说着略略一顿,接道:“风闻田雨苍等人已挟三卷紫府奇书投在芙蓉山庄,视观主不啻血海大仇,观主祸必不远,虽观主置身事外犹不可免,戎某不胜为观主危,何况伸手之人不止你我,诸如西天目广明秃驴、阴阳圣指唐慕斌、夺魄郎君巫翰林、北瀛岛主严陵逸、血影手侯绍鸿等老贼,尚有其他黑道枭雄,无一不是棘手人物,即是你我结盟联手亦未必能成。”   金天观主怦然心动,暗觉戎云虎之言确属有理,但与戎云虎联手,无异与虎谋皮,一时之间踌躇为难,沉吟不答。   戎云虎似是洞烛雷震子心意,微笑道:“观主请从容考虑,事不在急,容再相见。”双肩一振,独鹤冲天而起,穿空而沓。   百步追魂索铁寒道:“戎云虎此人诡谲刁诈,诚不可信赖,但观主睿智过人,怎可在戎云虎面前示弱,不如佯允结盟,再看风转舵,从中取利,管叫戎云虎落在观主计算中。”   雷震子朗笑道:“索施主之言,顿启茅塞,贫道之意已决,走!”   走字出口,身形奔空,循戎云虎掠去方向而去。   百步追魂索铁寒眼中闪出一抹阴险得意的笑容,与金天观众接踪奔空而起。   柳林中严陵逸侯绍鸿双凶正与广明法王等人展开一场激烈拼搏,突听随风传来戎云虎阴恻恻冷笑道:“想不到你们两个还未死。”   双凶闻声不禁面目一变,四掌同推,排空罡力逼开广明法王等人,遁空逃去。   广明法王大喝道:“你们走得了么!”正待率众追去。   戎云虎如风掠至,道:“不必追了。”   广明法王一见是戎云虎,不禁一怔,道:“原来是戎檀樾,老衲徒儿三人为他们毒手丧命,难道就罢了不成?”   戎云虎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禅师不用心急,谅他们逃不了戎某计算之中。”   只见金天观主雷震子率众先后落下,笑道:“广明大师,你我不如与戎老师结盟对付匡道扬,易于竟功。”   广明法王道:“结盟贫僧自然同意,但贫僧方才所见的金面怪人及蓝衫文士,举动神秘,莫测高深,观主你也亲眼目睹,不知这两人在芙蓉山庄怎么样了。贫僧似有警兆,此两人虽与匡道扬敌对,但也是我等劲敌。”   金天观主颔首道:“大师说得不错,贫道也有如此感觉。”   戎云虎诧道:“这两人形象,观主可否描叙与戎某知道?”   雷震子将两人形象描绘说出。   戎云虎不禁闭目沉思,面色瞬息万变。   远处暗中正有一双冷电目光注视着他们,此人正是蓝衫文士。   蓝衫文士身形突然一动,疾隐杳去。   就在他存身近处,一条人影疾如鹰隼疾泻落地,现出衣袖残破的金面怪人。   只听金天观主道:“天色已距破晓不远,贫道暂栖无锡惠山道观中,两位如不弃,请随贫道同往共议大事,不然作一快聚,惠山之顶,万顷太湖波光云影,如收眼底,就便一览日出湖上奇景,意下如何?”   不道群邪离去,且说金面人垂着两臂,巍然不动立在柳云深处,残破衣袖在夜风中瑟瑟飞舞,冷漠面色上,渐渐泛出黯伤之色,目中泪光莹然欲滴,喃喃自语道:“看来我这大仇得报之期已在不远,不如长线放远鸢,待他们自相残杀,自己也好兵不血刃坐收渔翁之利。”顿足奔空而去……   月落星沉,远处随风传来此起彼落的鸡鸣。   天,已近破晓。   吕松霖秦婉玲尚倘佯舟中泛游太湖,两人已并肩而坐,载沉载浮,沉醉于扑面凉透湖风中。   那操舟老者两手运桨,略无睡意,两目沉凝远处。   此时万籁俱寂,唯荡桨咿哑,拨划水波节奏声韵,令人神痴。   吕松霖突伸出两指,虚空往操舟老者背后点去。   秦婉玲不禁一怔,似对吕松霖这突然举动不解,秋水双眸望着吕松霖。   吕松霖摇首微笑,示意不可出声。   老者恍如无觉,须臾,渐感眼皮沉重,怠倦欲眠,终至头往胸部一低,沉沉睡去,鼾声大作。   吕松霖笑道:“他睡着了,才好放心大胆说话,玲妹尚未瞧出他是芙蓉山庄眼线么?已将你我说话俱传人匡道扬耳中。”   秦婉玲诧道:“他有何方法传递出去,怎么妾身未曾察觉。”   吕松霖微微一笑道:“方才荡近渔舟,他买了两尾鲜鱼,竟讲了半天价钱,趁机将话传出。”   秦婉玲恍然大悟,娇笑道:“原来有此巧妙法门,如非相公说明,妾身尚在梦中,不过匡道扬见我等无意与芙蓉山庄作对,放松了监视后,我们可畅所欲为。”   吕松霖摇首道:“不然,匡道扬更不放松你我,此亦为在下原定之计。”   秦婉玲不失为玉雪聪明,一点就破,格格娇笑,媚态横生。   黎明拂晓,日轮尚未涌出湖面,天边却泛起了半空红霞,船支已无人运桨,竟顺波飘浮,湖岸林树参差,滴绿垂翠,景物如画。   老汉突从梦中醒来,伸手揉了揉眼皮,骂道:“怎么睡着了,该死该死。”满腹惊疑,掉面一望,只见秦婉玲吕松霖两人已仰靠着椅上也睡着了,忙荡桨挥摇,道:“客官,天已大亮啦,尚要游玩别处么?”   吕松霖佯装醒来,睁目笑道:“湖面清风,催人入睡,老人家,此处靠岸往何处最近。”   老者拢目一望,答道:“靠岸可去无锡县城,最近处是惠山。”   吕松霖朗笑道:“正好,惠山古迹甚多,可资畅游,顺便亦可在漪澜堂品茗。”   秦婉玲为吕松霖笑声惊醒,睁着惺松双眼道;“哟!天亮啦!我们也好泊岸了。”   吕松霖道:“那是当然,你我先去惠山一游,龟头渚只好俟诸异日,再顺道转往苏州,一览虎丘剑池,禹王姑苏台旧址之胜。”   两人装作得逼肖,将这操舟老者瞒过。   长竿点水,船支慢慢靠岸,吕松霖给了一锭银子,牵着秦婉玲登岸飘然而去。   无锡著名胜迹,当推龟头渚与惠山两处。   龟头渚一名龟山,远望若龟浮水际,形态逼肖,有谓:   “天浮一龟出,   山挟万龙趋。”   湖光景色,纵目远眺,帆影波光,水天一色,湖光山色之胜,当推第一。   惠山,昔西域僧慧照居此,因名慧山,后因音韵相同,讹作惠山,又名历山,一名九龙山。   九龙山之称,因上有九峰,下有九洞,陆羽称山阳有九泷,若龙但偃卧然。   相传隋阳帝大业末年,山上有龙斗六十日,又得名斗龙山。   东麓九峰之第一峰白山坞下出泉,名慧山泉,陆羽品为天下第二泉,元赵子昂书为“天下第一泉”五字镌石上,共有三池,下池在漪澜堂前,中地形方,上地形圆,中上两池相通,上有泉亭,水质以圆池最佳,清冽甘醇,注于杯中能高出杯面一分上下而不溢。   其傍古迹甚多,荒碑断碣,衰草残阳,令人流连忘返。   煦日晴和,山阴道上,景物明媚,令人目不暇接。   吕松霖夫妇正行之间,身后突传来一阵奔马蹄声,五匹快马由身侧掠过。   一个横眉怒目,面如蟹壳大汉旋过脸来朝吕秦两人一望,大喝道:“在这里了!”   五骑快马已冲出一箭之遥,陡地勒住丝僵,转过马头,并骑骤雨般,飞奔在吕松霖秦婉玲之前阻住。   吕松霖淡淡一笑道:“在下似与五位素昧平生,为何阻住在下去路。”说时目光扫视那五人一眼,只见这五个汉子年岁都在四旬开外,神情骠悍,太阳穴高高隆起,一望而知是内外双修的高手。   蟹脸大汉凶睛一瞪,冷笑道:“朋友,你装什么蒜,我等就是冲着朋友身后那口龙鳞剑而来。”说时五人先后飞跃下骑。   吕松霖哦了一声道:“龙鳞剑是尊驾的么?”   蟹脸大汉阴森森一笑,道:“是俺史三哥随身宝刃……”   “你史三哥为何不亲自前来,仅凭尊驾一句话,在下安能见信,在下虽素不涉身江湖是非,似尊驾如此混骗欺诈,宵小不如,奉劝尊驾赶速离去,否则在下可不容情了。”   五人不禁面色一变,杀机呈露,眼内凶光暴炽。   蟹脸大汉厉声大喝道:“朋友你也不打听打听关外五虎是什么人物,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流泪。”呛啷一声拔出一柄寒光电闪的鬼头刀来。   吕松霖微微一笑,慢慢抽出龙鳞剑,一泓秋水般映得眉目皆绿,寒气逼人。   关外五虎见此宝刃,不禁双目发直,眼中流露出贪婪之色。   只见吕松霖道:“剑在在下手中,端视尊驾有无本领取去。”   蟹脸大汉大喝道:“朋友,你纳命来吧。”   刀出人出,寒光电奔直指吕松霖咽喉,左掌一式“金甲开山”,一股如山潜劲望吕松霖“气海”穴劈去。   中宫进招,狠毒绝伦。   吕松霖巍然不动,面带微笑,刀掌堪堪近身一尺之处,龙鳞剑一晃即收。   寒光一闪,只听蟹脸大汉发出一声凄厉长嚎,鬼头刀与左臂被剑芒削落,身形望后倒飞而出,血涌如注。   其余四虎大惊失色,厉叱出口,探囊打出如雨暗器,刀光卷飞攻出。   一个汉子鬼头刀出手,陡地身形拔起,半空中一个倒翻,落在马上,拨转马头向惠山风驰电掣奔去。   吕松霖一式“龙游四海”展出,洒下漫天寒星,将打来暗器悉数磕飞,长虹电卷裹向两虎。   一虎斜刺掠出,向秦婉玲扑出。   秦婉玲娇叱一声道:“狂徒找死。”   玉手一挥,凌空跃起,巧妙无比地扣着了那大汉腕脉。   大汉扑势劲急,身尚未落地,不料腕脉要穴被秦婉玲扣住,由不得魂飞胆寒,身形急沉拧腕欲挣脱遁去。   那知秦婉玲要取他性命,猛感胸口如千斤钢锤,立时心脉震断,只狂嚎半声,整个身躯毕直震向半空,断线之鸢般,落向吕松霖展出那电卷长虹中。   吕松霖不想炫耀武功,以平淡奇招式内藏极巧妙的变化,更不愿多伤人命,存心将二虎圈住,使之服罪认输,岂料那人坠下,迫得剑式略改。   失之豪厘,竟差之千里,寒飙狂卷中,三条身形绞成一团肉泥血浆。   吕松霖叹息一声,望着秦婉玲道:“不想这口龙鳞剑竟惹下天大麻烦,逃出之人乃向惠山奔去,莫非惠山尚藏有其他妖邪么?你我既无意于江湖是非,最好敬而远之,惠山之行也只好作罢。”说着与秦婉玲离开官塘大道,向僻道荒径行去。   秦婉玲道:“这口龙鳞剑有如此重要么?”   吕松霖道:“玲妹有所不知,神兵宝刃,习武者莫不欣羡,尤其内家高手持之如虎添翼,所向无敌,尤其目前这口龙鳞剑干系更为重要。”   “为什么?”   “芙蓉庄主匡道扬因有一柄“墨霜”古剑,风闻匡道扬剑学一道,已臻化境,可驭剑伤人,百步之内剑无虚发,所以群邪均有畏忌之意,若获有这口龙鳞剑,则形势截然改观。”   秦婉玲娇笑道:“索兴将龙鳞剑沉入太湖中,从此灭除后患,岂不一了百了。   两人步履如飞,转眼已走出数里外,行在一座断岩上,断岩之下即是波光万顷的太湖。   吕松霖闻言哈哈大笑道:“玲妹这主意不坏,何必为这剑惹下杀身大祸。”说时抽剑出鞘,脱手扔去。   空中突传来一声大喝道:“且慢!”   一片劲风挟着一条人影凌空扑下,伸臂望龙鳞剑攫去,迅疾无伦。   谁知吕松霖并未将龙鳞剑掷出,闻声知警,翻腕一招“后弈射日”,青虹一线刺向那身形攫来掌心。   那人显然是武林高手,剑芒仅距他掌心寸许,只听他一声闷哼,拧腰一个“猛龙翻身”,斜飘落地,现出天河鬼叟戎云虎。   戎云虎虽幸免一剑之厄,以他盖世凶邪,也不禁吓出一身冷汗,目中尚遗留余悸犹存之色。   吕松霖佯装不识,道:“尊驾喝阻却是为何?”   戎云虎微笑道:“阁下将龙鳞剑掷人太湖,未免可惜,不如权借老朽一用,半年后当原壁奉赵,老朽更另有厚报。”   秦婉玲娇笑道:“这人说话大荒谬,我们与尊驾并不相识,为何要借与尊驾?”   戎云虎面色一寒,道:“两位如不允赐借,休要后悔。”   吕松霖朗声笑道:“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尊驾请示来历,让在下从容考虑?”   戎云虎沉声道:“老朽戎云虎。”   吕松霖闻言哈哈大笑道:“原来你就是四凶之一,此剑倘落在你的手上,无异如虎添翼,恃强横行,在下反落得个助纣为虐骂名。”   戎云虎目中凶光逼吐,冷笑道:“这由不得你。”说着踏步欺身,一招“西风荡柳”拂出,左掌迅疾一扬。   九支“白骨针”电旋疾射朝吕松霖打去。   秦婉玲见状大惊,叱道:“好阴毒的老贼。”双掌劈出一股罡劲,将九支白骨针撞得望外飞去。   吕松霖斜身疾飘,尚未出剑,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阴森刺骨冷笑道:“无耻之尤,枉为江湖成名高手。”   戎云虎不禁一怔,只见一双人影疾如流星奔至,并肩立在丈外,现出一长一矮面貌逼肖怪异老者,分着红黄长衫,目光森冷,嘴角泛出阴谲微笑。   他认出是祁连双怪尉迟森尉迟林兄弟,不禁一怔,厉声道:“贤昆仲亦想与戎某为难么?”   尉迟林森森笑道:“只是瞧不顺眼而已,凭天河鬼叟凶名,尚吓不了我祁连双怪。”   尉迟森怪笑道:“老二,你我试试多年潜修武功,究竟天河四凶有何惊人艺业。”   戎云虎闻言气往上撞,但诧异金天观主广明法王为何不见赶来。   正迟疑间,忽听尉迟林冷笑道:“老大,他尚以为雷震子牛鼻子广明秃驴能赶来相助,所以有恃无恐,殊不知他亦遇强敌,不能赶来。”   戎云虎不禁气得面如撰血,须发狂张,厉声狂笑出口,双臂疾抡,眨眼之间攻出九掌。   只见掌影如山,劲风狂啸,端的凌厉之极。   祁连双怪同声冷哼,身形一分,四掌交错攻出。   吕松霖低声向秦婉玲道:“你我快走!”   双双展开绝顶轻功身法,疾如离弦之弩电射而去。   尚未走出三里之遥,忽见迎面蓝影一闪,送来森冷语声道:“贤夫妇请留步!”   吕秦两人刹住身形,只见迎面立着蓝衫中年文士,朗目如星,玉面无须,神态飘逸,含笑道:“老弟这口龙鳞剑是小徒仇宗胡之物,敬请赐还,如蒙俯允,容后图报。”   道旁突掠出芙蓉庄主匡道扬及爱女匡文慧。   匡道扬一脸盛怒道:“阁下高徒仇宗胡毒掌伤我庄中友徒多人,今阁下又伤匡某之婿,请阁下还我一个公道。”   蓝衫文士沉声道:“漕河镇上是贵庄伤我劣徒在先,理屈在贵庄,焉能怪得劣徒,老朽向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令婿年少气盛,出手阴毒,如不略加惩戒,将更目中无人了。”   匡道扬面色一变,身形徒地拔起,掉首扑下,一道墨绿长虹夹着飞星剑罡,一招“天河倒泻”劈下,威势无匹。   跟着匡文慧怒叱出口,皓腕疾挥,一掌打出十三支滤毒飞针,袭向蓝衫文士胸腹。   蓝衫文士星目中突射威菱,喝道:“丫头找死!”   流云飞袖一拂,撞落十三支滤毒飞针,人疾向匡文慧扑去,探臂翻腕迅疾无伦,扣住匡文慧。   这时,匡道扬剑势已雷厉万钧压下,蓝衫文士冷笑一声,右手一勾,左掌将匡文慧身躯送去。   真容剑势庄了下来,匡文慧定然命丧剑下。   秦婉玲娇叱出声,双掌疾推,一股急劲把匡文慧撞出丈外。   半空中匡道扬见状,不禁大惊,剑势硬往回撤,即是如此,匡文慧青丝为剑吐寒芒割去一绺。   吕松霖在蓝杉文士送出匡文慧,背上龙鳞剑疾撤,冷笑道:“阁下如此狠毒,天理难容。”青霞一圈,震出一蓬寒星袭向蓝衣文士身后。   蓝衣文士猛感背后寒气砭骨,知眼前不是三人敌手,冲霄奔空而杳。   匡道扬飘身落地,见爱女已昏死过去,忙双手扶起,忽觉情形不妙,匡文慧已面如死灰,气息奄奄,不由手足冰冷。   吕松霖收剑不追,一跃落在匡道扬身前,目光望了匡文慧一眼,不禁叹息道:“令媛已受紫焰毒掌所伤了。”   匡道扬闻言神色大变,忙伸指疾点了匡文慧七处穴道,护住心脉不受毒性侵入,道:“阁下知紫焰毒掌必知此人来历,但不知是否有救?”   吕松霖道:“在下只知旁门绝学有此紫焰毒掌,但在下不识此人来历。”说着略顿,又道:“功力弱者中上紫焰毒掌,必当场废命,内功深厚者虽未必就死,但身受痛苦如文火熬膏,终至形销骨枯而亡,非人所能禁受。”   匡道扬闻言不由老泪纵横,哽咽失声道:“谅阁下深明治疗紫焰毒掌伤之道,还求伸手施治。”   吕松霖面现为难之色。   秦婉玲见状大为不忍,道:“君子有恻隐之心,相公你就破例一治吧!”   吕松霖面色微微一沉,道:“换在平时,自是义不容辞,怎有见死不救之理,无奈眼前一场血腥浩劫即将引发,缘为贵庄而起,在下向不插身武林恩怨,避之唯恐不及,岂可自投入是非漩涡。”   秦婉玲道:“岂不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我将匡庄主庄中伤者治愈后,立即离去,怎可说是涉身武林恩怨。”   匡道扬趁机恳求道:“老朽绝不让伉俪为难就是。”目露冀求之色。   吕松霖长叹一声道:“在下当勉为一试,庄主先请。”   匡道扬大喜,立即抱着匡文慧领前迈步走去,吕松霖秦婉玲紧随身后,转眼身形杳失于漫空翳翠中。   岩下突冲起三条人影,落在崖上,其中一人正是那黑衣丑老妇七星帮主。   随行二人一是伛楼老者,一是面色红润,虎头燕额中年大汉。   七星帮主目送吕松霖等三人身影消失后,即向虎头燕额大汉道:“姬鸣枭,你出身少林,速投往芙蓉山庄,传命诸葛少侠如计行事。”   姬鸣枭闻言躬身从命,转身疾奔而去。   七星帮主望了伛偻老者一眼,道:“你去通知祁连双怪等人,严密侦视群邪动向,速报我知。”   伛偻老者纵身一跃,望断岩之下疾泻而杳。   七星帮主目凝蓝天白云,隐约可见她眼神中泛出一丝哀怨之色,半晌幽幽低喟一声,慢慢走向太湖之滨。   第 五 章 借刀杀人   芙蓉山庄表面上镇静如恒,像一泓死水般平整无波,其实庄内剑拔弩张,蓄势戒备群邪来犯。   漕河镇黑白两道人物频频来往,多半持观望态度,待情势演变再作行止。   太湖一剑匡道扬日来阴霾的脸色不见眉宇开朗,他虽出身少林,但不愿将少林牵入这场是非中,他命人持柬贴邀约友人来此相助,挽救这场杀劫。   斜阳一抹,透过叶隙,射人大厅,显得昏暗惨淡,匡道扬独在大厅内闭目沉思,心绪异常矛盾。   后面突走出一个小婢,禀道:“庄主,小姐与少庄主等人伤势大见好转,已可坐起说话及啜饮少许米汁。”   匡道扬闻言大喜,立即随着小婢进入后院探视。   吕松霖与秦婉玲正在画室对奕,凝思落子,忽闻门外匡道扬宏亮哈哈大笑道:“两位神仙佳侣,老朽羡慕之至。”   话音中匡道扬已跨步进入。   吕松霖一推棋盘与秦婉玲双双起立相迎。   匡道扬道:“小女等人蒙少侠伉俪施救,才得死里逃生,老朽特来致谢。”   吕松霖微笑道:“不敢,令媛等三日后必可全愈,在下与拙刑明晨就要告辞。”   匡道扬闻言失望之色现于眉字,道:“贤伉俪不能多留数日么?万一蓝衫文士再度来犯,施展毒掌,恐敝庄无一幸免。”   吕松霖沉吟一阵,叹息道:“庄主为何涉入此场是非中?在下始终不明白。”   匡道扬目光一黯,道:“两位请坐,待老朽详叙经过,事诚非得已,目前更是骑虎难下。”说着欠身坐下,又长长叹息一声道:“老朽自隐居芙蓉山庄,未免静极思动,一年前起意作华山之游,华山之胜,秀在骨中,老朽夜宿毛女洞中,沉睡之中,忽觉有一物猛噬老朽右臂,老朽梦中痛醒,见一身长八尺,粗如儿臂铁鳞毒蛇蜿蜒出洞,老朽拔剑跃起一挥而下,怎奈此蛇猛窜而出一击成空,臂上蛇毒亦趁隙侵入脉络,神智一阵昏迷,仗着老朽内力纯厚,勉强封住心脉虽能不死,但仍是四肢瘫痪,半呈昏迷。   拂晓时分,幸遇一武林人物偶经路过,发现老朽,立即抱往他的居所施治。   治愈老朽后,才得知所遇得一罕有异种毒蛇,名谓七星斑甲,毒性剧烈,如非遇上此人用以毒攻毒之法,虽灵丹仙药也无法挽救性命……”   吕松霖诧道:“此人是谁?何谓以毒攻毒?”   “此人系百毒化身,以他本身剧毒真元输入老朽体内,融合蛇毒吸收,无异增加此人功力。”匡道扬摇首叹息道:“两位当知此人的大名,此人即是近日武林中众所瞩目的金狮毒爪商六奇。”   吕松霖与秦婉玲相顾错愕,须臾吕松霖摇首道:“恕在下见闻浅陋,未曾听过金狮毒爪其人。”   匡道扬深信两人是一对神仙眷侣,只丝毫未起疑,慨叹一声道:“老朽是无恩不报,当时老朽说过只要他如有所命,在所不辞,商六奇微笑了笑道日后有缘再说吧,老朽告辞返回太湖,不想半月前商六奇突然来访,欲老朽相助觅获紫府奇书,本来此事极为慎秘,岂料老朽在岳阳近郊擒来崔瑚时适为人目击,于是风声传播甚速,竟带来敝庄一步危难。”   吕松霖道:“目击庄主擒走崔瑚那人是谁?”   匡道扬摇首道:“这就不知了。”   吕松霖默默忖思,暗道:“一定是七星帮主,这七星帮主既然目击,何不下手劫走,依我忖测,七星帮主功力未必逊于匡道扬,她为何不如此做,令人费解。”微笑问道:“当时就是庄主一人么?”   “尚有金狮毒爪商六奇。”匡道扬答道:“崔瑚率领手下十七人,仓惶逃奔,商六奇武功委实辣毒怪异,一霎那间十七人悉数丧命在他那一双毒爪之下,由老朽独自绊住崔瑚,如非他适时联手阻劫,还不易擒住崔瑚呢!”   吕松霖恍然大悟,暗道:“原来如此。”偶与秦婉玲目光相接,发现秦婉玲目中有一种失望异样神光,忙道:“如依在下推料,崔瑚定不在贵庄。”   匡道扬点点头道:“为金狮毒爪商六奇带去!”   秦婉玲忽娇笑道:“怎么在漕河清风居外得自传闻,说是骷髅魔君田雨苍自金天观劫走三卷紫府奇书,投奔庄主,可有此事么?”   匡道扬点点头道:“事出有因,其实是雷震子将田雨苍等人囚禁在观后石府秘穴中,经商六奇前往金天观,搜觅紫府奇书,无意救出及震破一方石壁,紫府奇书就在此石壁内。”   泰婉玲道:“如此说来,田雨苍亦不在贵庄,但不知三卷紫府奇书真伪如何?”   匡道扬道:“不错,田雨苍并不在敝庄,书之真伪更无从辨别。”   吕松霖叹息道:“庄主何必代人受过,把话说开使武林群雄明白,免遭无妄之祸,不过庄主绝不会如此做。”   匡道扬哈哈一笑道:“事到头来不自由,老朽既应允商六奇相助,怎可反覆无常?”   吕松霖道:“商六奇现在何处?他怎能目睹贵庄危如累卵,无动于衷而置身事外!”   他说话甚有技巧,不使匡道扬起疑。   匡道扬苦笑一声道:“狡兔三窟,老朽也不确知,只知在云台山……”   蓦闻门外起了一声阴沉的冷笑,森寒澈骨,只见人影一闪,门首立着一个瘦骨嶙峋老叟,须眉如银,秃额凹睛,目中射出两道慑人绿焰。   匡道扬一见老叟,哦了一声,立起面露笑容道:“商大侠,小弟替你引见两位武林奇……”   话尚未了,老叟目注吕松霖,阴森一笑道:“你探听老夫住处是何用心?”   吕松霖面色一变,霍地立起,冷笑道:“诿祸于人,自己置身事外,怎似成名人物,在下不屑答话。”   匡道扬暗道:“要糟!”   果然,商六奇冷哼一声,伸臂出爪,疾逾闪电向吕松霖抓去。   嘶嘶破空,尖锐阴寒澈骨暗劲扑面而至。   吕松霖剑眉猛剔,翻腕探臂,一招“骊龙探珠”拂迎而出。   商六奇见吕松霖出式玄诡绝伦,不禁暗道:“难怪这么狂傲,须知功力愈高死得更惨。”   抓至半途竟化为掌,暗蓄十二成内家毒劲按下。   匡道扬见状大惊,忙道:“商大侠不可……”   “啪”的两掌相接,劲风四溅,两人各自沉桩纹风不动,只觉一支右臂被震得一阵灼热飞麻。   商六奇目露狠毒之色,嘴角噙着一丝笑容。   吕松霖面寒如冰。   秦婉玲芳心怦怦直跳,只听商六奇冷笑道:“毒性已侵入内腑,还不乞怜告饶。”   吕松霖沉声道:“来必见得!”穿臂外引,两指如戟拂点而出,疾逾流星,幻出无数指影,点向商六奇周身穴道。   这一招几乎包含了正邪各派之长,精奇诡异,似虚还实,神妙莫测。   商六奇大感心中骇凛,大喝一声,足踏子午连环步,挥掌折攻,招术辛辣凄厉,眨眼之间已攻出九招。   那知吕松霖原式不动,却变化无穷,点透劲风不离商六奇腕臂关节要穴。   匡道扬双眉浓皱道:“商大侠,这不是叫小弟左右为难么?”   忽闻门外高声道:“匡师伯,庄外群邪毕集,指名须庄主同一商六奇之人当面答话……”说时只见一个虎头燕额,貌样威武大汉疾闪而入,见商六奇与吕松霖两人拚搏不禁一怔。   商六奇与吕松霖倏地身形一分,停手不攻。   大汉双眉皱了皱,向匡道扬道:“群邪情势汹汹,小侄因知本庄未有商六奇其人,是以飞报师伯定夺。”   匡道扬神色微微一变,道:“群邪以何人为首?”   “金天观主雷震子!”   金狮毒爪商六奇身形疾晃,掠在大汉身前,望了大汉一眼,向匡道扬道:“此是何人?怎么商某不识?”   匡道扬暗道:“此人怎么如此多疑。”忙道:“小弟师侄乃少林俗家弟子姬鸣枭,商大侠是否要去庄外面会群邪,纸终久包不住火,小弟只能退兵一时,非长远之计。”   商六奇阴恻恻一笑道:“商某就是为了雷震子而来,走!”身形疾掠而出。   匡道扬摇首轻叹一声,跃向门外而去。   姬鸣枭未立即随出,左掌一伸。   吕秦两人只见姬鸣枭掌内托着一枚七星制钱,不禁一怔,吕松霖道:“帮主有何吩咐?”   姬鸣枭低声道:“帮主急往查明崔瑚及附录何在?”   吕松霖道:“现不在芙蓉山庄,为商六奇擒去,尊驾速通知帮主,商六奇巢穴在云台山中。”   姬鸣枭立即转身疾掠出去。   吕松霖不胜讶异道:“七星帮主必非常人,少林门下均被网罗。”   秦婉玲避而不答,盈盈一笑道:“贱妾有意出庄外一探究竟,不知相公意下如何?”   吕松霖颔首道:“也好!”   秦婉玲忽目注吕松霖,秋水双眸中隐含忧虑之色道:“方才与商六奇对掌,相公可曾受伤么?”   吕松霖摇首微笑道:“未曾受伤,事先有防,将他那掌力所吐毒劲卸开去,继则尽量不使他那毒爪沾身,先发制人……”说着,低喟了一声,接道:“再要拼搏下去,我未必能有制胜把握,看来今晚群邪必在商六奇金狮毒爪下伤亡不少。”   伸手牵秦婉玲疾跃而出。   庄外广坪上,黑压压一片聚立着群邪,屏肃无声,忽听一个语声扬起:“匡道扬来了。”   数十百道目光齐齐向前注视,清冷月色下,只见庄门内,匡道扬率着十数人如飞奔来。   转眼之间,匡道扬等已至近前,抱拳微笑道:“不知金天观主呼唤匡某,有何指教?”   金天观主跨步而出,略一稽首道:“事实已明,贫道并无他求,只须交出商六奇田雨苍崔瑚等人及紫府奇书,一场干戈立时烟消雾散,不然芙蓉山庄即将夷为平地。”   匡道扬怒气上涌,沉声道:“恕匡某无法应命,武林规矩,胜者为高,观主只要胜得匡某,自然件件遵从。”说时反手伸向肩头,一道墨虹应手而起。   雷震子不禁一怔,似是畏惧那“墨霜”剑,道:“各凭真实武功分一高下,也还可说,施主仗犀利宝刃,有失英雄气度。”   匡道扬道:“观主是想激使匡某弃此“墨霜”剑不用,换过一柄平常长剑么?哼,只伯未必激得动匡某。”   雷震子身后突掠出一个手执一双三陵钢鞭大汉,大喝一声道:“观主暂且退后,待俺姚豹会会匡老儿。”   一抡手中钢鞭,出招“四方风雨”,展起漫天鞭影,呼呼如山向匡道扬打去。   匡道扬身后洪斌疾跃而出,振刀猛接。   雷震子面色一变,用手望后一抬,拔剑出鞘。   金天观道众疾逾流星奔出,将匡道扬围在当中,引着剑诀,一俟雷震子令下立即进攻出手。   雷震子目吐精芒,冷笑道:“施主如不弃剑束手,仅凭血气之勇,恐无法留得性命在!”   突听距身三四丈外,一株参天古树上,飞出阴寒冷笑道:“只怕未必!”   树上纷纷疾落下十余人,正是骷髅魔君田雨苍、六盘殃神苏衙、黑白无常、鬼谷三灵中二灵等群邪。   田雨苍电射飞落在雷震子身前,哈哈狂笑道:“真是万事不由人计较,眼前你有何话说?”说着双掌狂攫出去。   雷震子冷笑一声也不回答,长剑一挥,洒出寒星漫空,袭向田雨苍,匡道扬乘机跃出圈外。   田雨苍施展九转挪移身法飘忽如风,两臂攫拿如电,招式辛辣之极。   六盘殃神等人,各择道众纷纷猛攻而去。   广明法王见情势不妙,宏声高喧了一声:“阿弥陀佛。”率着门下九尊者及太行五燕抢扑而出。   才奔出三步,忽见匡道扬之后现出一个瘦骨嶙峋,须眉如银秃额老叟,腾身奔空,掉首“飞鹰攫兔”扑下。   首当其冲的广明法王第三尊者怒目金刚吉丙,只觉一股阴寒如山气劲凌头压下,不禁大惊,喝道:“鼠辈……”手中一柄铜锤往上贯出。   那知喝声未了,凌空扑下的金狮毒爪商六奇冷笑一声,右掌疾抓住铜锤,左手五只毒爪已从吉丙面目拂下,抓开胸膛插手一掀。   只听怒目金刚吉丙发出一声凄厉惨嗥,仰身倒下,胸口鲜血喷起如泉。   商六奇身未落地,夺自吉丙手中铜锤,疾逾闪电又向另一尊者磕下。   爆音声中,那名尊者立时颅裂浆溅,惨死非命。   这不过弹指间事,广明法王见状心神大震,猛喝道:“你是何人,这等心狠手辣,饶你不得。”双袖疾拂出一片如山汹涌潜劲。   商六奇哈哈大笑,身形一动,避开广明法王袖劲,一双毒爪分向两名尊者攫去。   他那身法诡疾如电,无可捉摸,一名尊者待毒爪抓至胸前方才警觉,慌乱中伸臂一式“托梁换柱”格去。   商六奇发出一声悸人的阴笑,五指一把扣住对方手臂,右腿疾抬踢出,左手毒爪已自抓在另一尊者咽喉要穴上。   两声厉嗥扬起,鲜血溅中双双横死废命。   广明法王大怒,双袖疾展,与幸存五位尊者及太行燕分立方位,向商六奇凌厉抢攻。   这样一来,章法已自大乱。   那面也是惨嗥连续腾起,金天观道为黑白无常勾魂双煞发出牛毛般黄蜂针,鬼谷二灵的群邪多人送命。   须知田雨苍手下对金天观怨毒入骨,一出手即是杀着,距离又近,又是蓄意复仇,金天观道众当然不免。   双方一场混战中,群邪中一条身影暗中掠出,绕道闪向庄内。   这人身形甫落,突闻树后一声冷笑道:“尊驾胆量包天,竟敢私闯芙蓉山庄。”   一条黑影抡出刀光,即五指觑在树后,待黑影闪出,立即伸臂拍去,劈开刀势,蓄劲接下。   黑影闷哼出口,心脉震断,立时气绝倒下。   这人微微一笑,清冷月色映着他的面目,正是那天河鬼叟戎云虎。   戎云虎手臂方撤,只听一个熟稔笑声人耳道:“好辣的掌法。”   一只人影疾闪,落在戎云虎面前。   戎云虎一见,神色一变,冷笑道:“原来你们也来了,哼,真是死对头,不见不散。”   所来一双人影正是北瀛岛主严陵逸血影手侯绍鸿,四道如炬目光逼视在戎云虎面上,一瞬不瞬。   戎云虎阴恻恻一笑道:“目前二位是欲向戎某为敌么?”   严陵逸有名的笑里藏刀,闻言微笑叹息道:“戎贤弟,你怎还不知省悟,眼前形势,非你一人可以完成,而且前途艰危难料,你我多年弟兄,因一朝之忿,同室操戈,而遂他人得利,如今还要反目相向么?”   戎云虎眼珠一转,心说:“这话确属实在,不管他们用心如何,总比自己势孤为强,我天河鬼叟也是心计独擅之人,未必就怕你们。”哈哈一笑道:“两兄如愿捐弃前嫌,小弟是求之不得。”   严陵逸正色道:“戎贤弟,非是我俩对贤弟有什么存心图谋,风闻巫翰林唐慕斌两人非制我等二人于死地不可,我等如不联手,定然遭其毒手。”   戎云虎点头道:“小弟亦有风闻,目前之计,务必将紫府奇书得在手中,习成书中旷代绝学,那时他们找来岂来我等何?”   蓦地——   一声扰人心魄的阴笑,随风入耳。   三邪不禁心神一震,循着笑声传来方向望去,只见一个金面人立在三丈开外。   只听金面人冷冷出声道:“三位可知夺魄郎君巫翰林已在芙蓉山庄内么?”   语声不类生人,僵锐闷涩,刺耳难听。   严陵逸道:“尊驾怎知巫翰林已在庄内。”暗暗骇凛。   金面人答道:“巫翰林已先三位而至,将庄中伏桩点倒,不然,三位岂能如入无人之境?”说着伸手指向一座高楼,接道:“巫翰林就在此楼上,逼问庄中伤者口供,紫府奇书已为金狮毒爪商六奇取去……”   严陵逸忙问道:“商六奇现在何处?”   金面人冷笑道:“现战广明秃驴的老叟不就是金狮毒爪么?”说着目光忽然一变,忙道:“巫翰林来啦,咱们后会有期。”跺足腾空,穿入苍茫夜色中不见。   三邪呆得一呆,同凝目向那座高楼望去。   只见楼上一条人影迅疾掠出,疾逾闪电泻落身前。   三邪看清来人是个蓝衫文士,不似当年的夺魄郎君巫翰林。   血影手侯绍鸿冒着唤叫一声道:“巫兄别来无恙?”   蓝衫文士面色微微一变,道:“在下非姓巫?”   侯绍鸿大笑道:“巫翰林,你就变了灰,我侯绍鸿也认得出你。”   蓝衫文士,面上泛起了一种开朗的笑容,道:“世外六凶昔年相偕于灵鹫峰下,彼此之间臭味相投,难道三位竟不能辨认巫翰林形象?何必冒叫。”   三凶不由一愕,面面相觑。   侯绍鸿冷笑道:“换易形貌,居心叵测,难道侯某不知么?”   蓝衫文士朗朗大笑道:“在下如真是巫翰林,何必须改易容貌,恐怕三位中了他人之计,在下还有要事,不耐与三位纠缠。”说时冲霄腾空而起,眨眼身影顿杳。   严陵逸道:“那金面怪人为何告知我等巫翰林在此,显然其中大有蹊跷,蓝衫穷酸说得不错,我等误中了他的奸计。”忽地面色一变,道:“快去庄外逼问匡道扬金狮毒爪商六奇下落。”   侯绍鸿诧道:“金面人不是说金狮毒爪现在庄外与广明法王拼搏么?”   “他所说未必是实,快走!”严陵逸匆匆说完,振臂穿空而去。   候绍鸿戎云虎急急相随窜出庄外。   三凶一走,暗处走出吕松霖秦婉玲两人,吕松霖道:“金面人与蓝衫文士虽然是三凶故识,侯绍鸿说的一点不错,改换容易,居心叵测。”   “真是巫翰林么?”   “尚难确实,不过金面人存心不善,欲激使三凶与蓝衫文士激斗,如此他才无后顾之忧,一心一意与金狮毒爪为敌,怎料蓝衫文士竟有容人之量,淡然不顾,致命金面人之计全盘落空。”说着叹息一声道:“你我先解开庄中被制住穴道手下,劝匡文慧等人暂援离芙蓉山庄,免罹不测之祸。”   突空中电泻坠下一条身影,吕松霖瞥明来人正是神机秀才苗冬青,忙趋前附耳密语一阵。   苗冬青领命如飞奔出庄外而去。   秦婉玲向吕松霖嫣然一笑道:“交头接耳,鬼鬼祟祟,反正没有好事。”   吕松霖微笑不答,偕秦婉玲施救各处被制伏桩。   庄外战况惨烈,骷髅魔君田雨苍与雷震子舍生忘死凶搏中。   金天观道众伤亡折半,田雨苍手下亦陈尸五具,六盘殃神苏衙被三阳真人五雷其人两道联臂合攻,胸臂等部位被锋利双剑划破数处寸许口子,鲜血涔涔溢出,后胸中了两处三阳掌力,虽然他出手仍辛辣凌厉,但明眼人可瞧出他渐力不从心,败处下风。   那面金狮毒爪商六奇大肆凶威,爪裂广明法王座下六尊者,太行五燕重伤四人。   匡道扬与庄中高手亦出手迎攻天河鬼叟戎云虎党羽,墨虹惊天,寒飙如潮,所向披靡。   夜空中不时飘传厉啸掺嚎,凭添了无穷恐怖。   广明法王见商六奇凶狠残毒,不禁痛恨切齿,展出数十年修为绝学,掌袖兼施,暴喝如雷道:“施主究竟是何来历?”   商六奇桀桀怪笑不答,爪法更是加厉,风狂雨骤般抓去,猛感头顶劲风如山罩下,心中一惊,立时左飘丈外。   空中电泻坠下一个面如淡金怪人。   金面人阴森森一笑道:“你就是金狮毒爪商六奇么?”说着五指疾拂而出。   广明法王见有人相助,不禁精神大振,双掌“推山立鼎”攻去。   商六奇狞笑一声不答,毒爪错腕旋出分攻两人。   他那爪法委实玄诡不测,一招之微,含蕴无穷变化,攻其必救,立时迫得广明法王金面人横挪两步,几乎手忙脚乱。   商六奇一招得手,目中顿时露出惊喜光芒,爪法一变,势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攻去。   金狮毒爪昔年因缘际会,获得紫府奇书附录中七页,须知附录乃紫虚居士将毕生心血潜悟之旷代绝学,悉注于附录并附有图说。   商六奇虽不识甲骨文,但其身赋异禀,聪颖过人,揣摸图形推解练成一套奇奥爪法,此刻用来对付广明法王金面人就是照紫府奇书附录练成。   一时之间,芙蓉山庄内疾奔掠出天河鬼叟戎云虎,北瀛岛主严陵逸血影手侯绍鸿三凶,一跃落在广明法王身侧,六掌同挥向商六奇攻去。   血影手侯绍鸿忽朝金面人嘿嘿冷笑两声。   金面人不禁一呆,暗道:“他们竟如此快就出来了!难道穷酸丧命在三凶手中?”这大出他算计之外,由不得疑云满腹,惊诧错愕,只觉图谋又多半落空。   经三凶加入,双方战况顿时逆转,商六奇虽身负绝学,却也禁受不住对方排山倒海的攻势。   匡道扬目睹商六奇势危,率着庄内能手赶援,跃身奔空,长剑一挥,墨虹匹练倒泻而下。   剑势威猛无俦,寒气逼人。   金面怪人首先疾飘而退,商六奇庄力一松,一声厉啸出口,冲霄拔起,一式“神龙入云”穿入苍茫夜色中,去势如电,瞬眼无踪。   三凶见金狮毒爪遁去,大感痛心疾首,有心追去,无奈被匡道扬威猛的剑势绊住,不禁将仇怨尽泄在匡道扬身上,六掌交互攻去,掌掌如铁斧开山。   金面人身形闪出圈外,眼珠一转,转身疾掠而去。   广明法王因真力损耗过巨,退在一旁调息。   骷髅魔君田雨苍等人见金狮毒爪离去,一声暗号令下,转身跃空如飞遁去。   金天观主久战之躯,疲累不堪,已是无力再追,目睹门下伤亡过半,不禁潸然泪下。   严陵逸忽大喝道:“匡庄主住手。”   匡道扬闻声收剑疾退,道:“严岛主有何话说?”   严陵逸道:“今晚之战,严某等人意在紫府奇书下落,实不愿与庄主执意为仇,只须庄主据实答覆,愿化干戈为玉帛。”   匡道扬冷笑道:“严岛主,紫府奇书乃金狮毒爪商六奇及田雨苍所取,阁下不问商六奇本人而问匡某,岂非舍本遂末么?”   严陵逸沉声道:“这个严某知道,如非庄主插手,商六奇岂能逸去,严某极须获知商六奇去处。”   匡道扬摇首答道:“匡某无法相告!”   天河鬼叟戎云虎闻言,目中凶芒暴射,桀桀狞笑道:“匡道扬,你是倚仗墨霜剑犀利无匹么?须知老朽三人未必惧你。”说时,猛地拔空双掌齐扬,打出一蓬白骨针,漫天花雨般罩射而下,随着罡气如山,威势雷厉万劲。   严陵逸及侯绍鸿同时发难,两侧欺攻如电,四掌推出排空劲力,巨飙雷鸣攻去。   匡道扬三面受敌,换在别人早就丧命,他临危不乱,墨霜剑疾展“八方风雨”,墨红如轮,震射出千万寒星夹着侵人如割的寒飙四散开去。   只听一串金铁交击脆音,将袭来白骨针悉数震落,三凶亦被他那剑势逼得退了开去。   三凶一退又进,六掌横挥直击,各取不同方位,但听戎云虎大喝道:“金天观主广明大师速血洗芙蓉山庄,鸡犬不留。”   雷震子与广明法王闻言,竟率残余人手向庄内扑去。   匡道扬虽然仗着奇奥剑招幸免负伤,但三凶如山掌力,却震得他胸口气血狂翻,右臂酥麻,尚未缓得一口气,三凶又雷厉电闪攻来,料知今晚凶多吉少,疾抡墨霜剑展开一路奇奥不测的剑法。   他闻得戎云虎传命屠庄,不禁目皆欲裂,厉喝道:“戎云虎你如此倒行逆施,终有惨报伏诛之时。”   戎云虎哈哈狂笑不绝,散布开去,令人毛骨悚然。   芙蓉庄主匡道扬知三凶心辣手黑,金天观主广明法王又是极著名的凶邪,既与戎云虎沆瀣一气,奉命屠庄定然下手狠毒,恐庄内妇孺无幸,有心赶返庄中阻截,无奈三凶掌风罡劲迫压得无隙可寻,不禁把心一横,墨霜剑势若怒潮澎湃,巨飙四涌,震山撼岳,威力无匹。   他此刻唯一冀望的吕松霖夫妇尚留在庄中,或能挽救此项惨劫,他目击吕松霖与金狮毒爪商六奇动手过招,武功已臻化境,但忧虑寡不敌众。   惊诧的是为何三凶又狼狈为奸,盛传三凶失和,自相火拼,三凶各负重伤,另乾坤钓客温蔚翔伤重不治而死,为此戎云虎将严侯二凶怨毒入骨,命崔瑚另组龙虎十二盟及其他阴毒诡谋多半针对严侯二凶。   但事实摆在面前,与江湖盛传截然不符,其中道理令人淆惑难解。   他一面将这套剑法使得无懈可击,一面沉心思索三凶为何又沆瀣一气。   因为他深知以个人武功无法击败三凶,必用合纵之策予以逐个击破。   约莫一盏势茶时分过去,匡道扬脑门上已见汗水,渐露败象,心中大为焦急,猛然灵机一动,一式“斗换星移”挥出,剑罡四旋,寒飙飘飞,劲势如潮,将三凶迫开半步,扬声大笑:“戎令主,匡某已知你之意,无非是欲将匡某杀之灭口,以遂剪除异己之凶谋。”   戎云虎不禁面色大变,目中泛出浓重杀机。   严侯二凶均是盖世枭雄,心智过人,闻言不禁一怔,知道话内大有蹊跷,他们与戎云虎联手本属勉强,其实各有芥蒂在胸,貌合神离。   及见戎云虎神色更是恍然,侯绍鸿大喝道:“匡庄主,请把话说明白些。”   匡道扬道:“实不相瞒,崔瑚已为匡某擒来,受刑不住将诡谋吐露无遗,不讲其他,仅布下对付二位歹毒陷阱一项,使二位至死而不自觉,其运用之巧,令匡道扬为之结舌,或许二位心疑匡某惑词离间,所言不实,但崔瑚尚在,二位亲身问他便知,匡某之言绝非危言耸听。”   他说话时,剑招使展得益发精奥,势若飞瀑倒泻,轻雷掣电,脑门汗水却黄豆般沁出。   此刻的他,已是强弩之末,但林荫幽暗,三凶均不曾发觉。   戎云虎惊怒交加,身形陡的拔起,掉首扑下,欲待施展深藏已久之绝技,一举击毙匡道扬。   血影手侯绍鸿心中震怒异常,见状,知匡道扬所言不虚,双掌立向身在半空的戎云虎推出。   北瀛岛主严陵逸亦侧向推出,一股如山罡劲撞向天河鬼叟戎云虎而去。   戎云虎身在半空,不能运掌对抗,拧腰踹腿,身形暴起两丈高下。   此一身法脱胎于七禽真经,虽较之七禽身法等而下之,但如非武功已臻化境,焉有如此造诣。   三凶一自相火拚,匡道扬却已化险为夷,暗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双肩一晃,如弩离统弦庄内疾射而去。   戎云虎目睹匡道扬逃去,心中大急,疾飘落地,即欲追上,却不料侯绍鸿急扑而至,双掌使出那歹毒无比的血影手法,猛向两胁按来,不禁大喝道:“侯绍鸿,你休怪戎某反脸无情。”身形斜闪七尺,穿掌外封,左腿猛起一式“云里撩月”踢出。   蓦地——   侯绍鸿扑至半空,突大叫一声,如受重击,身形倒撞退出,连退五六步方始稳住。   只见侯绍鸿神色惨变,一手抚着胸前,目光怨毒望着戎云虎,朗声道:“你……你……你好狠毒……”   说时,身形摇了两摇,仰身倒地而毙。   严陵逸飞身掠至,俯身察视侯绍鸿,伸手一摸鼻息已无,触手若冰,不由面目泛起一片杀机。   戎云虎见状,大感错愕,他自己心中极为明白,掌腿并未伤的侯绍鸿,显然侯绍鸿死得大有蹊跷,中了别人借刀杀人之计,此人就隐在附近,但他此刻百词莫辩,忙道:“严兄……”   严陵逸厉声大喝道:“谁与你称兄道弟,还我侯贤弟命来。”说着掌势如山劈了出去。   戎云虎急于追上匡道扬,找回崔瑚与紫府奇书,反正仇已结定,此刻无暇与严陵逸纠缠,转身穿空疾掠而去。   严陵逸喝道:“那里走!”纵身追出,一前一后,转瞬即杳。   突现一条身形从暗中疾闪而出,嘴角脸面泛出一丝得意的阴笑,正是那蓝衫文士。   却不料螳螂在前,黄雀在后,相距蓝衫文士数丈外,立着一个金面人,森沉目光一瞬不瞬注视在蓝衫文士身上,一霎那间倏然隐去。   蓝衫文士似是有所思,半晌长吁了一声,垫足穿空而杳。   且说那金天观主雷震子与广明法王,率领门下及江湖群雄奔入芙蓉山庄。   芙蓉山庄内,一片漆黑,灯火俱无,夜风拂动林叶,沙沙作响,平添了几分恐怖阴森气氛。   雷震子及广明法王,均明白庄内伏桩密怖,高手如云,屠庄未必能如愿,所以人手不敢分散,作一字形攻入。   突听数声惨嚎相继扬出,雷震子不禁大惊,循声纵出,只见金天观道众,已横尸四具在地,不知是何物所伤。   经此一来,群邪不禁慑住,面面相觑,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广明法王大怒道:“鼠辈可恶,老衲就不信芙蓉山庄真如外部传言之龙潭虎穴一般,似此鬼域暗算,老衲要开杀戒了。”   远处忽飘送过来一个阴森语声道:“直冒大气则甚?凭你这老秃颅也是一样送死。”   声才传出,广明法王凶睛暴射冷电,身形腾空扑出。   雷震子突感脑后有一缕飒然寒风袭来,立时旋身,转面出声大喝扑去。   其余群邪均有此感觉,循着冷风方向猛扑四射。   雷震子恼怒暗中之人戏弄,仗剑扑了过去,只见数丈开外,一条黑影发出极轻微的冷笑,飞烟般向一座高楼上掠去,雷震子接踪拔上楼廓,凝目望去,不禁一怔。   原来那座通向厅中的正门,已然闭合得紧紧的,门上贴着一张纸条,上书:   “内有恶鬼!   妄入者死!”   历经几许风雨剥蚀,纸已显得陈旧,字迹也淡褪模糊。   金天观主楞着双目,煞费踌躇,竟却步不前。   因为那纸色字迹,推断出那警句由来已久,并非是故弄玄虚,或真有其事,是以进退为难。   忽地,雷震子鼻中冷哼了一声,左掌疾伸,向那楼门平推而出。   掌心一贴紧门板,即发现此门乃钢铁所铸,沉重异常不能推动分毫,只觉触手冰凉中一股异热透入掌心,循着行血攻向臂肩。而且,尚有一种轻微麻痒令人难熬的感觉。   雷震子不禁大惊失色,立即封住肩上各处穴道,撤掌退了一步。   只听门内传出一个刺耳低声冷笑道:“金天观主你已罹奇毒,如想活命,三日之内须赶赴云台二王殿。”   雷震子闻言不由急怒攻心,恨不得仗剑入内把那人碎尸万段,但感左臂逐渐沉重,灼热如焚,知所言不虚,转身跃下楼去。   他离去不久,广明法王等群邪相继掠上楼来,均情不自禁推门而中毒仓惶遁去。   楼下园中一条人影飞掠而至,正欲掠上楼去,忽闻一声低喝道:“匡庄主请留步,速觅地藏起!”   来人正是匡道扬,闻声辩出那是吕松霖语声,急将身形望左一挪,隐入花丛中。   转瞬,即见戎云虎与严陵逸一前一后,疾如流星奔电追逐而至。   戎云虎突侧身回面大喝道:“严陵逸,你体要后悔!”   喝时,人已奔空拔起,飞落在屋面,一拧腰,腾身穿起,去势如电,月夜茫茫,身影似豆。   严陵逸长啸出口,潜龙升天拔出,望戎云虎追去,宛如一头灰鹤,愈远愈杳。   匡道扬见二凶已去,正待身形现出,耳后吕松霖语声又起:“庄主且慢现身,恐有凶邪相继而来,在下一事不明,欲请问庄主。”   芙蓉庄主大吃一惊,吕松霖来在身后,自己为何不曾察觉,转面望去,只见吕松霖夫妇并肩微笑,立在身后,低声道:“少侠何事不明,老朽只要所知,无不据实相告。”   吕松霖道:“请问此楼乃何人所居?”   医道扬不禁一怔,道:“稍时老朽定然相告,目前老朽须知庄中老幼安危,因雷震子及广明秃颅,奉天河鬼叟之命屠庄。”   “这点庄主请宽心,在下已将宝眷及伤者撤出庄外,雷震子与广明秃颅等人亦已身罹剧毒离去。”   匡道扬愁容一展,道:“少侠云天高谊,德重如山,老朽誓必相报。”接着又道:“此楼系金狮毒爪商六奇所居,就是老朽也不许擅人,平日封置不用,莫非少侠已瞧出有什么可疑之处么?”   吕松霖抚掌喟然一笑道:“这就难怪了。”便将雷震子等人登楼经过说出,又道:“但诱使雷震子追来之人是谁?谅现在楼中。”   匡道扬闻言神色微微一变,黯然笑道:“此就非老朽所知了。”   吕松霖目睹匡道扬神色,不禁心中一惊,欲言又止,忽见花丛外一条身影,疾逾电奔飞掠而过,身形一晃,便已登楼,隐约可瞧出那是金面怪人。   金面人一眼瞥见那纸上八字警句,不禁泛出阴森笑容,伸手拍去。   手至中途倏又回撤,眼中暴射精芒凝向门上良久,桀桀一声怪笑出口,曲指弹出一点豆大火星。   那点火星沾纸即燃,轰然一声,绿焰溅射,蔓延那扇铁门,烈焰泛蓝,冒出一股漫烟,随风四扬。   匡道扬及吕松霖夫妇只觉一种腥臭刺鼻,中人欲呕,忙屏住呼吸。   那烈焰顿成燎原之势,蔓及梁壁,火舌高张,金面人仍自兀立在楼廓上一动不动。   匡道扬不想多年基业毁于一旦,纵身欲出,吕松霖迅疾无伦五指攫出,一把扣住匡道扬腕脉。   吕松霖以目示意,摇首制止匡道扬,不可卤莽,低声道:“纵然毁去亦可重建,人死难以复生,权衡得失,庄主还是按忍一时”   匡道扬不禁废然叹息,目光黯然。   只听一声轰然巨震,那扇铁门因邻近俱被烧去,无可凭藉倒了下去,楼内突然窜出一条身影,奔空飞射而去。   金面人旋身,一掌疾劈而出。   只见那条奔空身影,中掌疾落两尺后,又扬起曳空掠去。   金面人冷哼一声,两臂一振,人似大鹏展翅般退出,转眼即杳。   突听吕松霖道:“在下细察庄主脉象,发觉体内蕴有奇毒,凝聚在少阳肺脉间,莫非是金狮毒爪所为么?”   匡道扬闻言黯然颔首道:“少侠真是神人,倘非如此,老朽岂能听命于商六奇,固然商六奇有恩于老朽,但善恶之间,当有所抉择,怎可昏昧若是。”   吕松霖忙道:“庄主请暂匿藏不可露面,莫被金狮毒爪发现,受他驱策不可自拔,体内奇毒恕在下无能为力,候在下寻取解药到手,立即送与庄主服下。”   言毕,与秦婉玲双双腾空,穿出庄外而去。   春风十里扬州路,运河临堤,垂柳千株,翠拂行人。   朝日方升,运河堤上人来车往,熙攘不绝,行人中现出仇宗胡身影,衣衫褴褛,目光发直,行近一家茶馆前,阵阵香味入鼻,只觉饥火中烧,腹如雷鸣,不禁迈步踏入店内,择一无人座头坐下。   店小二见仇宗胡一身穿着打扮,蓬首垢面,只料是骗吃骗喝的混混,望着仇宗胡冷笑道:“大爷请望别家去吧,小店可供养不起。”   仇宗胡目光一瞪,喝道:“你怕大爷付不出店饭钱么?”说着一掌向桌角拍去。   叭的一声,如同利刃切腐,桌角应掌而落。   店小二见状大惊,不禁抱头鼠窜而去。   忽见邻座立起一个青衫少年汉子,抱拳微笑道:“兄台岂能与如此小人一般见识。”说着竟向仇宗胡走来,侧首坐下,又道:“这酒店乃本城地头蛇,吴天保所开,稍时前来,兄台不可动怒,由小弟相机应付。”   话声方落,店外突奔来一个貌像狞恶大汉,朝仇宗胡身前一站,冷笑道:“凭你这小子敢在本店生事。”   青衫少年缓缓立起,沉声道:“是你亲眼目睹么?伙计上不生眼,开罪客人,有道是和气生财,似你这等人物怎配开店。”   大汉凶睛一瞪,伸掌疾向青衫汉子劈出,喝道:“小辈找死!”   他那一掌竟是用出内家劈空掌力,划空啸风,刚猛强劲,迅如雷奔。   青衫汉子冷冷一笑道:“吴天保,是你自己找死。”翻腕一习,斜引封开来掌,左手一式“横断雪山”攻出。   那青衫汉子攻出手法玄奥绝伦,叭的一声,吴天保右胸顿被打了个正着。   吴天保闷哼一声,身形踉跄退了两步,面色大变,目中喷出两道怒焰,道:“尊驾请示来历?吴某有仇必报,日后遇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青衫汉子冷笑道:“吴天保,你少打报仇主意,这一掌够你卧床调息三月,我姓裴,单名一个章字,如不怕死,尽可去武当去找裴某好了。”   吴天保一听对方就是新近崛起江湖,武当后起之秀云中雁裴章,不禁脸色惨变,一语不发,转身向店外奔去。   裴章坐下向仇宗胡笑道:“吴天保断然不会重来寻仇,身家性命看得极其重要,你我可宽心饮用,由小弟作东。”   仇宗胡淡淡一笑道:“多谢阁下义助,但你我萍水相逢,岂能让阁下破费。”   裴章大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江湖之交,何言萍水。”说着,声音放低道:“一则小弟瞧出兄台身无分文,再则兄台似体内负有极重的内伤,不可拼搏,是以小弟挺身而出。”   仇宗胡由不得面目一变,道:“阁下从何瞧出?”   裴章微笑道:“兄台方才妄施内力劈下桌角,小弟瞧出兄台脸色由红涨变为苍白,如非身负内伤怎能如此。”说着连声催店小二送上酒菜。   这时店小二竟与方才判落两人,神色恭敬,送上酒菜。   裴章也不问仇宗胡姓名来历,只殷殷劝酒,说些扬州旖旎风光,绝口不谈江湖是非。   门外起了数拨蹄声,骤雷而止,陆续跨入身怀兵刃,雄纠气昂的武林人物,择座而聚,一时之间,喧嚣鼎沸,高声谈论紫府奇书之事。   仇宗胡听得紫府奇书入耳,不禁目吐威凌,面上升起一股杀气。   裴章目睹仇宗胡神色,微微一笑道:“兄台可是也有意于紫府奇书么?”说着叹息一声道:“此书已落入金狮毒爪商六奇手中,更是血腥无休,此去云台,险危重重,不知又有多少武林精英罹遭浩劫了。”   仇宗胡不禁一怔,道:“紫府奇书不是在芙蓉庄主匡道扬处么?怎么说是为商六奇所得。”   裴章目吐诧容道:“原来兄台尚不知情,匡道扬不过是代商六奇受过而已,芙蓉山庄已化成一片焦土。”   仇宗胡闻言不禁现出愧疚之容,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但不知商六奇匿隐云台确处,裴兄可知情么?”   裴章面色微变道:“商六奇武功已臻化境,尤其擅使百毒,于不知不觉中致人于死,即使不死,亦难解救身受痛苦之惨,非是言词可以形容。”   仇宗胡冷笑道:“他擅使百毒岂奈我何。”   裴章心内微微一笑道:“若兄台不畏奇毒,定欲前往,在下愿追随骥尾,但不愿参与紫府奇书之事,因在下微末技艺,不足以与当今武林高手相抗,此行算是藉增见识而已。”   仇宗胡道:“武当掌门竟对紫府奇书无动于衷么?”   裴章道:“敝派均为玄门清修之士,淡泊无为,与世无争,何况紫府奇书不祥之物,如非福泽极厚之人,得之反获其咎。”   仇宗胡闻言默然,裴章也不再说,目光移望在四座群雄上,群雄彼此谈论,话题不出紫府奇书芙蓉山庄范畴。   群雄用饱,纷纷离店就道而去。   仇宗胡猛然立起,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裴兄可愿同行否?”   裴章抚掌大笑道:“兄台豪气干云,小弟不胜钦佩,怎能说是不去。”说着留下一锭纹银在桌上,双双并肩走出店去。   两人展开轻功身法,望北疾奔,道上不时有数骑快马驰过,荡起滚滚黄尘。   突然,仇宗胡隐听得身后来路,一声马嘶人耳,不禁停身下来凝耳倾听。   裴章愕然停步道:“兄台这却是为何?”   仇宗胡道:“我在潼关道上失落一匹赤兔追风千里神驹,传来嘶声异常稔熟,谅是此骑。”   裴章惊道:“兄台莫非姓仇?”   “正是。”仇宗胡点点头道:“仇某运乖时背,潼关道上失去赤兔追风,清风居外又失龙鳞宝刃,屡遭挫折,所幸仇某一身傲骨,百折不挠,换在别人,早就意懒心灰了。”   说时,只见来路远处现出三人三骑,风驰电制奔来,其中一骑果是赤兔追风,瞬眼奔驰已近,仇宗胡不禁振吭发出一声长啸。   那匹赤兔追风闻得啸声,不禁昂首狂嘶,马背狂摇,一阵跳跃。   骑上人大喝道:“畜生!你在找死么?”   话声方落,哎哟一声,被掀下骑来,赤兔追风四蹄如飞,奔至仇宗胡身旁,马首紧偎,亲热不止。   仇宗胡手掌抚摸马颊,目光潸然。   裴章见马能识主,感慨异常。   三个面目森冷的中年汉子如风掠至,一见仇宗胡同声惊诧道:“原来是你!”   其中一个枭目鹰鼻汉子,立即又狂笑道:“狄某找你不是一天了,还我史三哥命来,背上一柄点穴镢一溜寒芒应腕而起,一式“毒蛇寻穴”出自半途,倏又撤回,桀桀怪笑道:“仇朋友是否前往云台?”   仇宗胡浓眉一剔,沉声道:“不错!”   那汉子又是一声怪笑出口,道:“仇朋友既去云台正好,反正前途尚有人代史三哥复仇,何劳狄某动手。”接着喝了一声:“走!”   三人立即转身窜返,跃上马鞍,三人两骑疾奔而去。   仇宗胡愕然问道:“他这是何意?”   裴章沉吟须臾答道:“大概前途还有龙虎十二盟高手,如不出小弟所料,严陵逸必在云台附近,传闻一过淮阴,便在云台势力之下。”   仇宗胡大笑道:“十个严陵逸,也唬不住我仇宗胡,裴兄,你我共乘一骑吧!”   第 六 章 金狮毒爪   落霞回光,瞑色昏茫中,仇宗胡裴章两人,共骑如飞,已自越过淮阴,奔人一片山林小径中。   斜月如钩,碧空如洗,净无纤云,此处地势僻幽,只风送涛声萧萧,一无人迹。   越过两个起伏波沱,只见林树掩映一座寺宇,裴章不禁笑道:“我等一路飞奔而来,沿途只在荒村小店打了一顿尖,也好休息了,明晨再登程如何?”   仇宗胡立即应允,奔向入林小径到达寺外,只见是一座荒寺,庙墙斑剥残圯,两人下鞍跨入寺门。   寺内芜草侵膝,殿中沉暗幽寂,一线月光射人殿中,景物模糊,更显得阴森恐怖。   云中雁裴章一步跨入殿阶,忽地惊叫出声倒退出殿外,面色大变。   仇宗胡心神一震,忙道:“裴兄,你是怎么样了?”   裴章目露恐惧之色,手指着殿中道:“仇兄你看那是什么?”   仇宗胡凝目望去,隐约看出神案上一列摆着三个人头模样,不由冷哼一声,飞步窜入,掠在神案之前,仔细打量三颗人头,只觉心底冒上一股奇寒,高声叫道:“奇怪!”   裴章紧接着仇宗胡身后入来,亦已审明了死者是谁,诧道:“这不是来途所遇三个龙虎十二盟中的匪徒么?”说着面色大变,又道:“仇兄,此庙大大有蹊跷,你我速高此寺,免遭不测。”   想不到武当后起高手云中雁裴章,居然说此气馁之话。   仇宗胡冷笑道:“仇某向来不信邪,偏要在此庙中睡上一晚,裴兄如若害怕,尽可明晨再来,仇某准在此相候。”   裴章赧然一笑道:“非是小弟胆小,趋吉避凶乃人之常情,我辈江湖人物亦不可妄恃血气之勇,于事无补,不过仇兄愿留宿此寺,小弟亦不甘后人。”   仇宗胡微笑道:“如此似嫌勉强裴兄了。”   蓦然,殿外微风飒然破空,起了一片轻微落足声,仇宗胡忙伸手一拉,两人藏入神案下。   只见五个劲装捷服,神态骠悍大汉跨入大殿,“嚓嗒”一声,一人已掮燃夜行火折,熊熊火光亮起,映得一殿昏黄。   那人一声怪叫出口,厉声道:“这不是姚刚三人首级么?他们遭何人毒手,那匹赤兔追风尚在寺外,毛片尚未干,显然遭害不久……”   声犹未了,忽地殿外一股狂风卷入,夜行火折顿时熄灭,积尘簌簌飞落如雨。   四个匪徒齐声狂嚎出口,叭哒倒地。   须臾风止尘定,藏在神案下仇宗胡及裴章两人钻出,不由目瞪口呆。   原来神案上又多了四颗人头,尸体则不知何去。   仇宗胡神色大变道:“裴兄,你可瞧出四人是如何致死的么?”   裴章苦笑道:“小弟未曾目击,但此事大有可疑,死者均是龙虎十二盟手下,竟放过你我二人……”   忽闻一个阴寒澈骨语声,随风送人耳中:“谁放过你们!”   仇宗胡闻声大喝出口,身如离弦之弩般射出殿外,但见四外静荡荡地一无人影。   裴章接踪而出,不禁愣住,目露悸容,低声道:“小弟看来,不如速离此寺,免遭不测。”   仇宗胡冷笑道:“仇某决意查明此寺究竟!”   庙外突传来一声马嘶,仇宗胡立即穿空飞掠而出,只见赤兔追风载着一人飞奔而去,不禁大喝道:“鼠辈……”   猛感身后一股如山气劲凌头压下,急闪身一挪,双掌猛推而出。   轰然大震,掌力相接,只见一条黑影藉差一震之力弹起三丈高下,疾飘落地,现出一个黑衣蒙面人,冷森森一笑道:“你就是仇宗胡么?”   仇宗胡浓眉一剔,厉喝道:“既知仇某之名,还不束手就擒。”   黑衣蒙面人狂笑道:“你死期已至,犹不自知。”   仇宗胡蓦感肩后针戮剧痛,气血立时逆攻脏腑,两足酸软乏力,不禁狂嚎出口,眼前一黑,仰面倒地。   那暗算仇宗胡之人,正是云中雁裴章,望着倒下的仇宗胡冷冷一笑,向黑衣蒙面人道:“我等速离!”   两人疾掠入林中,转眼即杳。   月上中天,凉风悠悠。   仇宗胡渐渐醒转,只觉浑身瘫软乏力,心口雍闷噎恶,这份难受比死还要难过,他恨不得立即死去,无奈身不由主,睁着双眼空自焦急,但首部却可转动自如。   他默默思忖道:“这暗袭之人,为何不致自己于死。”此中道理委实令人难解,联想到云中雁裴章生死吉凶如何,大概也遭了毒害。   须臾,一条黑影疾行来在寺前,身法劲急,破空锐啸。   仇宗胡耳力并未失聪,为风声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老妇落在寺前,迷蒙月色下,映着老妇面目奇丑无比,令人一见,毛骨悚然。   他有心出声惊动老妇前来施救,又恐这老妇是金狮毒爪这方,弄巧成拙,反断送了自己性命,声到喉边,又咽了回去。   玄衣老妇似未察觉距身十丈开外还有人倒在地上,她望了寺门一眼,倏地腾身而起,形如玄鹤掠入寺内。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玄衣老妇由寺内掠出,发现仇宗胡瘫软在地,不禁惊噫出声,飞掠在仇宗胡身前,凝目察视,面露诧容道:“你居然能逃出金狮毒爪下幸能不死,真是奇迹。”五指一搭仇宗胡腕脉,半晌,目露诧容道:“老婆子尚未遇上这种怪事。”   仇宗胡茫然不解道:“请问老前辈何事惊异。”   玄衣老妇道:“老身细察你的脉象,发觉你身负多次毒伤,尤其此次罹受奇毒,本无活理,但你本身似习有也是一种奇毒武功,互相克制,才能苟延活命。”   仇宗胡道:“是否还有救治之望?”   玄女老妇庄容答道:“很难,希望十分渺茫,端在你自身有无求生意志,不过老身不能见死不救。”五指一提,仇宗胡身影凌空而起,老妇潜龙升天拔起,几个起落向一山凹掠去。   仇宗胡只觉被携往森翳幽暗森森林木一座茅屋中,玄衣老妇将他放在垫草上,取出一支红烛燃着。   只见老妇庄容道:“金狮毒爪商六奇擅使百毒,毒性甚剧,无可救解,甚至商六奇本人亦无法施救,你虽暂苟延性命,但三日之后必起变化,恕老身无能为力。”   仇宗胡道:“老前辈如此说来,在下岂非死定了。”   玄衣老妇道:“只有一线希望老身决不放弃,此线希望端击于你自身,老婆子仅能在旁助力。”   仇宗胡黯然叹息道:“大丈夫生又何欢,死又何惧,不过如此死法,似嫌不值,请问老前辈,晚辈自救之道如何?”   “你本身习有一种奇毒武功,是何名称?”   “紫焰神掌!”   玄衣老妇喃喃自语道:“紫焰神掌,紫……焰……毒……掌……这……”神色异常惘惑,目注仇宗胡道:“老身并未听说过武林中有此独门武功,你是何人门下,令师想必是一武林奇才。”   仇宗胡道:“家师乃夺魄郎君巫翰林。”   玄衣老妇不禁一怔道:“竟是他么?”继而叹息一声道:“令师果是武林奇才,将你浑身经穴移位,致令你能习成紫焰毒掌。”话声略略一顿,又道:“目前你自救之道,必需以毒攻毒,但你外毒甚剧,这道理你明白么?”   仇宗胡道:“老前辈是说晚辈以本命真毒融合外来剧毒,化为一体,助长本身功力,但晚辈此刻已武功尽废,不能驱迫真力,为之奈何。”   玄衣老妇颔首道:“你明白就好,老身因不明你习练紫焰毒掌心诀步骤,所以无可助力,你可循序说明紫焰毒掌练法,老身揣摸出其中玄奥,才能忖出救治之策。”   仇宗胡见玄衣老妇目光真挚,何况自己又急于恢复功力,遂滔滔不绝说出练那紫焰毒掌之法,缕缕无遗,不敢藏私。   玄衣老妇倾听后,叹息一声道:“巫翰林果是旷代奇才,能将人身血行气脉改道逆运,习那紫焰毒掌,但你功力火候尚浅,不然金狮毒爪亦无所施逞。”说着又微笑道:“现在你不妨睡上一会,待老身忖出救治之法再说。”   两指缓缓点在仇宗胡睡穴上。   仇宗胡只觉眼皮沉重,不禁朦胧睡过去。   玄衣老妇仍立在仇宗胡身前凝思片刻,突然目中射出两道精芒寒电,喃喃自语道:“为了天下武林苍生,何必妇人之仁。”宛如梦呓,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倏地两指骈戟,疾向仇宗胡点去,点断仇宗胡七处主经。   经此一来,仇宗胡虽不死,亦得残废终身。   玄衣老妇星眸中忽泛出悯恻之色,曼妙长叹一声,玉掌互击三下,掌声清脆。   门外忽涌进八个锦衣华服带刀魁梧大汉,躬身肃立。   玄衣老妇道:“冯姑娘等来了么?”   一个大汉禀道:“现在运河一艘五桅红木巨舟中相候教主。”   玄衣老妇道了一声:“好。”率着八个锦衣大汉,出得门外,流星电奔而杳。   淮阴城郊,运河东岸,绿杨影里酒帘招展,一间矮檐酒店,门庭若市。   时当薄暮,炊烟四起,万树归鸦,临栏一角,坐定一个白衣少年及一个俏丽佳人。   不言而知是吕松霖秦婉玲夫妇,那柄龙鳞剑竟斜背在秦婉玲肩上,三色丝穗鲜艳醒目。   他们坐位极好,面临运河舟揖来往,翠波帆影,桑麻绿野,在斜阳余晕下景色如画。   吕松霖目中隐含一种忧虑之色,却低声长吟道:   “信马归来肠欲断,   多情无奈苦想思。”   秦婉玲白了吕松霖一眼,霞飞双靥,娇嗔道:“你又来了,尽自愁烦则甚。”   吕松霖微微一笑,眼中仍难抹那一丝无穷愁氛,复又低声吟道:   “秦姬稼丽云梳发,   持酒唱歌留晚发,   骊驹应解恼人情。   欲出重城嘶不歇。”   秦婉玲狠狠地瞪了吕松霖一眼,螓首一偏,嗔道:“看我还理你不?”   忽听邻座低声道:“好词!”   吕松霖听得语音极熟,不禁一怔,转面望去,见是其师圣手韩康卢燕正微微含笑,凝望着他。   他正欲离座立起,卢燕忙以眼色制止,用蚁语传声道:“你们稍时离开酒店,此去运河下游一里之遥,一株巨柳击着三蓬渔舟,为师在舟中相候,与你们有话说。”   说完卢燕大碗饮酒,狼吞虎咽,霎时壶干盘罄,立起会了帐扬长离去。   秦婉玲低声道:“这老者是谁?”   “稍时自然明白,这酒店中不少武林人物注目你肩上的龙鳞剑,看来必有一场麻烦。”   秦婉玲冷笑道:“谁敢生觊觎之心,管教他身首异处。”   吕松霖微笑,温言道:“我明敌暗,防不胜防,玲妹我们走吧?”不待秦婉玲答话,用手一掺,疾跃出栏而去。   两人携手并肩,漫步行云,迎着习习晚风向河岸走去。   蓦地,迎面人影连间,三个身穿黑色长衫老者一列,阻住两人身前。   吕松霖剑眉一剔,沉声道:“三位这是何意?”   其中一个瘦长马脸老者抱拳道:“老朽奉金狮毒爪商六奇之命,询问阁下一事。”   吕松霖鼻中浓哼一声道:“在下虽身在江湖,却意不在江湖是非,金狮一爪与在下仅有一面之雅,但谈不上交情。”   老者道:“金狮毒爪也曾这么说过,但此事非问不可。”   吕松霖沉声道:“快说?”   老者见吕松霖声色俱厉,威严慑人,脸上不由布上一重杀气,却倏又收敛,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笑容道:“芙蓉庄主匡道扬一夕失踪,阁下可知他的去路么?”   吕松霖面色一寒,道:“在下与金狮毒爪在芙蓉山庄误会交手后便负气离去,谁知道匡道扬何去何从。”   老者额首道:“这到是实情,老朽将此话转达就是,不过商六奇求借一物,望尊驾慨允。”说时目光忽落在秦婉玲肩头龙鳞剑上。   “求借何物?”吕松霖是明知故问道:“彼此并无交情,金狮毒爪不料厚颜若此。”   老者突大声道:“求借尊夫人肩头龙鳞剑?”   话声方落,秦婉玲已自面凝寒霜,叱道:“剑在我处,不经我同意,一辈子也休想拿去。”   老者哈哈大笑道:“姑娘不嫌这话太狂妄了么?老朽虽不才,可不把龙鳞剑放在眼中!”   吕松霖大怒道:“你既不稀罕,要借龙鳞剑则甚?”   老者道:“剑以人重,佩在两位身上,辱没了这柄稀世宝刃,金狮毒爪说过,若阁下慨允借剑,贤梁孟可一往无阻,且无生命之优。”   吕松霖冷笑道:“大言不惭。”   老者淡淡一笑道:“阁下近日可曾得自传闻?”   “莫非前在云台之武林高手,纷纷暴毙在途中之谣诼?”   “并非谣诼,全是事实,金狮毒爪擅使百毒,能在不知不觉中致人于死,而且不露痕迹,是以天下群雄胆为之慑,均裹足不前,老朽忝为金狮毒爪属下,亦擅使无形奇毒!……”   话尚未了,吕松霖已自喝道:“那么在下欲见识尊驾毒技。”   老者面有难色道:“老朽已奉命不得妄施无形奇毒,但阁下一踏入淮阴以北,那又自当别论了。”   秦婉玲已自不耐,叱道:“那来的这多废话。”说时龙鳞剑夺鞘而起,顺手一式“西风卷帘”攻向老者。   惊芒寒电,弧虹疾卷,疾厉绝伦。   老者冷笑一声斜飘七尺,拔出一条骷楼鞭一式“扬花万点”迎出,漫天鞭影磕下。   叮的一声,鞭梢点开长剑,震得秦婉玲右腕酥麻。   老者手法诡疾无比,乘隙抢进,一式“灵蟒九翻”,震出九团鞭影指向姑娘九处要害重穴。   秦婉玲料不到老者身手如此之高,不禁踏步斜身,皓腕一振,连环三式剑法攻出。   这三手剑法包含了三大门派绝招,玄奥博大,出手奇快,寒飙狂卷,龙啸破空,威力惊人。   老者喝道:“好剑法。”骷髅鞭抡转如飞,招式怪异僻险。   吕松霖暗惊这老者一身武功登峰造极,一招之微,几乎含蕴着无穷变化,他防备着另两老者暗袭,不便出手相助,低喝道:“玲妹,你尽自容让则甚。”   秦婉玲被他一言提醒,两道柳眉一剔,星眸中泛出杀机,龙鳞剑变式一震,剑光透出一溜寒星,爆裂四射,化成千千万万,漫天飞涌攻去。   老者不禁面色一变,只觉来招奇幻不测,手中骷髅鞭出招“托梁换柱”架去。   一鞭挥出,只觉剑飙汹涌如涛,将鞭身荡得望外开去,不禁大惊,立即挪身飘疾而出。   怎知秦婉玲剑宛如附骨之蛆,罡风寒星跟踪而至,无论避向何方,竟让他不开。   旁立一双老者不禁面色一变。   吕松霖忽觉其师卢燕蚁语传声道:“打蛇不死反成仇,速将这三人除掉,迟则防他用毒。”   他立时冲霄拔起,半空中以七禽身法盘旋扑下,双掌各施“小乘伏魔九掌”及“天罡掌”法,以雷厉万钧之势压下。   罡风如山,三老者猛感强风压顶,令人窒息,压下之势,宛如电奔闪避不及。   只听三声惨嚎腾起,三老者纷纷倒地毙命,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吕松霖低喝道:“快走!”   与秦婉玲望河岸柳丝影内奔去。   一里之距,转眼即至,果见一株巨柳,系着一艘三蓬小舟,舟中一星灯火外映。   吕松霖解开系绳,双双一跃而起,轻如落叶般沾足舱面,小舟悠悠滑开河岸,飘向中流。   舱中忽传出一阵宏亮大笑道:“你们免除俗礼入舱,为师有话与你们说。”   双双肃然进舱,秦婉玲一眼瞥明舱中坐定一个老者,正是方才酒店中坐在邻座的那人,不禁一怔。   吕松霖口称恩师,卢燕却望着秦婉玲笑道:“霖儿,你妻是多福宜男之像,应善视之。”   秦婉玲玉靥一红,盈盈拜了下去。   卢燕忙道:“起来,起来讲话,我老人家不喜磕头的徒媳妇。”   秦婉玲红着一张脸盈盈起立。   卢燕含有深意望了秦婉玲一眼,道:“姑娘来历,老朽已然知悉,其用心虽无可厚非,但未免太棘手一点,这场误会须姑娘善自澄清,毋使月圆花好成为人天长恨。”   秦婉玲闻言心神一震,面色惨白。   吕松霖不禁一呆。   卢燕莞尔一笑道:“金狮毒爪商六奇绝顶聪明,秉赋深厚,凭他过人睿智,将紫府奇书附录中下十四页参悟其中玄奥十之四五,他所以不敢放手而为者,因惧于四卷府奇书及附录上七页未能到手之故。”   吕松霖诧道:“武林传言骷髅魔君田雨苍,在金天观秘穴石府中取得三卷献商六奇。”   卢燕摇首道:“如为师臆测不错,田雨苍所得未必是真。”接着微微一笑道:“无疑的第三卷紫府奇书及附录上七页为柳凤薇所得,而柳凤薇无故离奇失踪,藏于金天观中另三卷奇书显然另被一人盗去,此人是谁?均是一个不解之秘。”   吕松霖道:“恩师此次再出江湖,可也是为了查明紫府奇书的下落么?”   卢燕摇首朗声道:“此事责成于你,为师无意于此,目前商六奇施展无形奇毒,吓阻武林群雄不能侵入云台之策,已然收效甚宏,为师不能无动于衷让他独獗荼毒武林。”说着在怀中取出两粒龙眼大小深紫药丸,道:“你们分服而下。”   吕松霖秦婉玲接在手中,只觉一股腥臭气味扑鼻,中人欲呕,吕松霖毫不迟疑仰颈咽下腹中。   秦婉玲本面有难色,见其夫咽入口中,不得已屏住呼吸吞下。   卢燕哈哈大笑道:“为师集天下奇毒之物练成丸药,服下不但可万毒不侵,而且可反克制金狮毒爪……”   忽见秦婉玲眸中突露出倦容,倏地眼皮一合,人望后倒去。   卢燕右臂迅如电光石火一伸,将秦婉玲捞住,一指点在命门穴上。   秦婉玲只觉一缕阳和气流飞速运行,过紫府透丹田,直透十二重楼,不禁精神一振。   卢燕笑向吕松霖道:“你妻根基稍弱,毒性一入血液,即不能支撑,为师以本命真气相助,经此一来,奇经八脉生死玄关短短时日可予冲破。”   秦婉玲不禁大喜过望。   卢燕微笑道:“姑娘可静坐舱中,调息行功,返神内视,如此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秦婉玲盈盈一福低声道:“多谢恩师成全之德。”如言步向舱内席上,盘膝而坐,屏敛心神吐纳归元。   卢燕道:“咱们师徒可作竟夜之谈,从此一别,相见无期。”说着取出一葫芦美酒及荷叶纸包四色小菜,另外两支海碗,每人面前满满斟了一碗酒。   酒色碧绿,芳香四溢,吕松霖禁不住赞了一声:“好酒!”   卢燕道:“霖儿,别后经过如何?”   吕松霖神色黯然,慨叹一声,滔滔不绝说出别后经历。   卢燕望了吕松霖一眼,道:“你似对朱玉琪及七星帮主之事不释于怀?唉!塞翁失马,安知非福,目前武林乱象却是群雄鼎恃之局,正邪难分,当前急务莫过于收拾人心,诚恕恩结,归为你用,然后才能与金狮毒爪及七星帮相抗,倘你不负为师之言,他日必领袖武林,冠冕群伦。”   吕松霖不禁一怔道:“徒儿无此奢望,德薄艺浅,只恐有负……”   卢燕大笑道:“非不能也是不为也,为师现将毕身武学精研心法要诀悉传于你,你仔细凝神倾听。”   吕松霖赶紧收敛心神,只听得卢燕一字一句,悉心讲解他那独门武学无上心决。   要知圣手韩康卢燕虽以医理通神誉重于时,但其武功堪为紫虚居士之后百年来唯一奇才,恃之纵横天下无与匹敌,但其个性孤僻淡泊名利,无此意图,如今年将就木,不愿将一身绝学随之葬入黄土,吕松霖乃他故友之子,根骨奇佳,不禁兴起收徒之愿,悉意将吕松霖造就成武林奇葩。   四更将尽,吕松霖已将口诀熟记在胸,心领神会,四面一望,只见秦婉玲脑门上袅袅升起如烟白气,卢燕道:“此时不可惊动于她,你我师徒且畅怀饮酒,天一亮,为师将远赴南海了。”   月落西山,残星稀疏,夜黑如墨,淮阴城更鼓频催,惊人好梦,卢燕忽地推杯而起,身形一晃穿出舱外而走。   吕松霖不料其师去得迅快,目送舱外,只见卢燕已落在河岸上,穿入苍茫夜色中不见。   他不由泛起无限惆怅之感,只觉人生聚散无常,原是光阴过客,欣羡其啸傲烟霞无畦无虑,自由自在,比起自己无异天壤之别,倘非自己身负血海大仇,亦愿随卢燕而去,攘名夺利则甚。   吕松霖心绪烦乱,思潮起伏不定,小舟逐波缓缓飘向下游,他只目注河岸离处,默默出神。   突然,吕松霖忽感一支柔荑从后伸来,只听秦婉玲柔声轻笑道:“恩师他走了么?晓风寒冷,招呼着凉。”   吕松霖反身伸臂扶着秦婉玲香肩,走向中舱而去……   淮阴城韩家洼是个极著名的地方,东汉开国名将韩信曾建府在此,如今仅有韩王府名称,旧址已湮没无迹可循,不过韩家洼数千户人家几乎半数姓韩,是否韩王后裔,尚待考证。   韩家尘东首有一座宏伟宅第,宅主人是一著名武师飞云金环韩震,出身峨嵋,当年以三节子母金环行道江湖,闯出了极大名号,其人折节下交,疏财仗义,黑白两道均有旧识至友。   那日清晨,阳光煦和,突有一头戴宽檐竹笠矮小老者走向韩宅而去。   街道上走卒负贩,行人来往不绝,那老者不疾不徐地挤在行人丛中,帽檐甚低,遮着眉目瞧不清形象,一身蓝布短装赤足草鞋,神似村稼老农,丝毫瞧不出是一武林人物。   韩宅对首屋檐下正立着一个黑衣长衫中年人,面目阴沉,抱臂凝立,目中闪烁神光游视街上行人,他一发现头戴竹笠老者走向韩宅,仔细打量一眼,不禁面色一变,身形突隐入一条暗巷中不见。   老者步上韩宅门前右阶,见韩宅大门尚紧闭着,不禁眉头一皱,伸掌朝门上兽环猛敲了几下。   半晌,宅门轰轰开启,现出一个精壮汉子,朝老者打量了一眼道:“尊驾找谁?家主人……”   老者疾取出一张折好的大红拜贴,道:“有劳将拜贴送上,接见不接见客韩兄决定。”   精壮汉子发现老者一支秃掌,不禁面色微变,接过拜贴抒开,只见拜贴上墨书。   “艾丹阳”三字,更自骇然,急急转身望内奔去。   韩震正与五个武林人物在大厅上谈论,面上均笼着一层阴雾,似不胜重忧。   其中两人正是苍龙神鹰郝浩云、小叫化稽康,其他三人乃邯郸三杰黄飞龙、鲍方、孙雷。   韩震忽见那汉子急步入厅送上拜贴,目睹贴上姓名不禁面色一变,忙道:“快请!”   汉子急步奔出,领着矮阎罗艾丹阳走入。   韩震倏地立起,哈哈大笑道:“恕韩某未出远迎,请当面恕罪。”   艾丹阳伸手揭下竹笠,目中神光暴射,望了厅内五人一眼,向韩震道:“韩兄宅门紧闭,是否为了……”   韩震接道:“金狮毒爪!”   艾丹阳不禁神色微变道:“韩兄亦与金狮毒爪结下怨隙么?”   韩震道:“这倒不是,金狮毒爪三日前命人下书邀请韩某入伙,经韩某严词拒绝,下书人临行之时留下话来以半月为限,若不投效云台,将毒发暴毙,艾兄试想韩某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艾丹阳长叹一声道:“近日武林高手惨遭非命甚众,死状不一,无迹可循,均知系商六奇无形奇毒所害,可惊的是事前无可防范。”   韩震手指邯郸三杰,道:“这三位就是应在午刻毒发暴毙。”   艾丹阳不禁心神猛震,面色大变。   郝浩云与稽康倏的立起,郝浩云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让郝某寻觅一位友人相助。”不待韩震答话,双双穿出厅外奔空疾掠而去!   韩震叹息道:“郝兄情谊深重,有友如此,虽死何憾。”   艾丹阳道:“韩兄,卧榻之旁,岂容人鼾睡。”   韩震苦笑道:“韩某江湖小卒,有何能为?”   艾丹阳冷冷一笑,目注邯郸三杰道:“艾某赶上了热闹了,要看看三位如何死法。”   邯郸三杰不由脸色变得异样难看。   韩震暗暗皱眉道:“丹兄光临寒舍,究竟有何指教?”   矮阎罗艾丹阳道:“本来有事相求,怎奈韩兄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因此小弟未便启齿,只好等些时日再说。”   蓦地——   “叭哒”一声大响,只见一支蛇头钉钉在大厅圆桌上,钉身镇着一纸,墨写淋漓,上书:“字谕艾丹阳速自向云台投到,如敢故违,酉时必死。”   艾丹阳不禁面色大变,额角沁出豆大汗珠。   韩震长叹一声道:“艾兄此来可是形迹暴露,被金狮毒爪手下发现了么?”   矮阎罗艾丹阳装着村稼老汉模样,就是防避商六奇爪牙察觉是他,不料还是逃不了此时他一句话也没有,面色渐转森厉,哈哈狂笑道:“艾某要瞧自己如何死法!”   大厅中默然无声,似一泓死水般,沉寂得骇人。   良久,韩震才出声道:“韩某有一事不明,传闻艾兄与田雨苍结盟共事,如今田雨苍身在云台,莫非艾兄与田雨苍失和么?”   艾丹阳冷笑道:“此是江湖谣诼,小弟与田雨苍虽气味相投,但各行其是,然小弟年前曾去找商六奇潜迹之处,杀了他五名得力助手,艾某也几乎丧命在毒爪下,为此商六奇将小弟恨如切齿……”   韩震忙道:“依韩某之见,艾兄不如急速离开寒舍,或能幸免一死。”   艾丹阳道:“韩兄把小弟看作何等人?”随即大笑道:“自古艰难唯一死,韩兄有否美酒佳肴,供小弟大嚼痛饮。”   韩震面有难色,沉吟不答。   艾丹阳冷笑道:“韩兄是怕金狮毒爪在酒菜中下毒么?邯郸三位老师与小弟死期不同,他何能在酒菜中衡量下毒,又何从推断小弟与三位食量多寡。”   韩震觉艾丹阳之话极有道理,随即走出厅外传命厨下治一席丰盛酒筵,走回大厅。   看看午刻将近,邯郸三杰面色愈来愈异样难看了。   艾丹阳大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我辈江湖人物,生死二字何足惧,韩兄,怎么酒食还未送上。”   忽闻一声冷寒刺骨的笑随风送入厅内,艾丹阳不禁脸色一变,倏如电射穿出厅外,拔上屋面。   纵目一望,那有半个人影。   艾丹阳口中虽说无惧,其实心内何赏不忧心若煎,暗自盘算如何脱去金狮毒爪之策,他本江湖枭雄,心机阴狡,但此时也无主意。   他知韩宅周近俱在金狮毒爪党羽严密监视之下,不禁暗叹一声,跃下屋面。   韩震目注艾丹阳道:“艾兄多此一举,商六奇手下狡如鬼狐,从不与人正面为敌。”   艾丹阳大笑道:“这合了一句话,束手待毙。”   笑声凄厉,充满了无比怨愤。   这时,韩宅家丁送上酒筵,主人延请艾丹阳邯郸三杰就座,举杯欢饮。   艾丹阳仰面一饮而尽,伸箸挟着一块肥鸡就望嘴中塞去,赞不绝声酒好菜好。   邯郸三杰此时亦横了心,一扫面上愁容,宽怀畅饮,谈笑风生。   宴已及半,忽地一个彪形大汉快步趋入,禀道:“午时已至!”   韩震不禁面色一变。   艾丹阳立时放声大笑道:“金狮毒爪之名也不过尔尔。”   话声未落,只见邯郸三杰手中酒杯“当啷”坠落地面,四分五裂,三杰目光发直,僵在席上一言不发。   韩震心中一动,伸手一摸邯郸三杰,发觉鼻息俱无,触手如冰,已然死去。   矮阎罗艾丹阳亦发觉有异,不由机伶伶打个寒噤,神色大变道:“他们是怎么致死的,艾某非要查明死因。”   蓦听一声阴寒语声飘来道:“金狮毒爪手段比你这阎王贴子如何?姓艾的,你如执迷不悟,仅三个时辰好活。”   韩震疾伸五指一把抓住艾丹阳,道:“艾兄休要逞血气之勇,于事无补,如果有功,韩某岂甘束手待毙。”   艾丹阳道:“看来,韩兄在此等死不成?”   韩震道:“死一韩震何足称道,总比祸延友人为好。”   艾丹阳默然无语……   且说小叫化稽康兴苍龙神鹰郝浩云,不甘坐视韩震等人居死于金狮毒爪魔掌之下,穿出韩宅。   两人一奔出郊外,即发觉身后有人跟踪,稽康与郝浩云使了一眼色,高声笑道:“小化子腹中饥如雷鸣,郝老师,我们去找个地方安顿五脏庙吧!”   郝浩云会意,笑骂了一声,与小叫化奔往运河岸边一家小酒店。   小叫化甫一落坐,即大声嚷叫要酒要菜。   须臾,掀帘走入一个锦衣华服商买模样的中年人,望也不望郝稽两人一眼,迳自在相邻一付座头坐下,与店伙要了酒菜,自酌自饮。   这瞒不了机灵刁钻的小叫化稽康,那人准是金狮毒爪手下,虽然他举动宛如常人,可是他那嘴角阴森的勾勒欲却隐藏不了。   稽康举杯一饮而尽,道:“郝老师真个要去岭南么?”   郝浩云点点头,喟然叹息道:“老朽因有急事不能不去,韩震之事老朽爱莫能助,事实上,老朽也不愿卷人这场漩涡中。”   稽康道:“郝老师也真能忍得下心肠,见死不救?”   郝浩云冷笑道:“韩震固执偏拗,老朽提供两策,一是投靠金狮毒爪,一是远走高飞,怎奈他不但不采纳老朽之见,还欲老朽与他陪葬,虽说与朋友义共生死,但,死有泰山鸿毛之分,如此死法岂非不值。”   稽康笑道:“郝老师打算几时动身?”   郝浩云道:“留在淮阴,夜长梦多,老朽打算立即起程。”   稽康道:“好,小叫化也有事入闽,正好同行。”   两人酒醉饭饱,郝浩云会了帐,离店而去。   那锦衣华服中年人疾随出店,只见郝稽两人循着河岸向南疾奔,冷哼一声展开步法尾随。   追了一顿饭光景,突然发现郝稽两人相遇一双少年男女,男的面貌奇丑,女的俏丽美绝,肩上插着一柄鳞剑,正是金狮毒爪急欲寻觅的一双夫妇,不禁又喜又惊。   因地距甚远,无法知道他们说什么?藉着浓柳闪挪身形近前,仅隔丈外,藏在树后偷听。   只闻吕松霖道:“两位有事南行,在下夫妇未能设宴粗饯……”说时身形一晃,疾如离弦之弩,五指朝树后攫去。   动作奇快,势如电奔。   锦衣华服中年人猛感耳侧锐风如割时方始警觉,但已是不及,吕松霖五支铁爪已抓在他那人左臂曲池穴上。   吕松霖目中泛出杀机,冷笑道:“尊驾是否金狮毒爪门下!”   锦衣华服中年人只觉行血逆攻脏腑,真力已失,不由脸色惨白如纸,闻言尚自强硬,冷笑道:“我那全身都染有剧毒,阁下已为毒侵,一个对时后必然无幸。”   吕松霖冷冷一笑,右掌疾拂出一片劲风,震断中年人心脉气绝毙命,提腕一送,将尸体丢人河中,沉没无踪。   小叫化稽康忙道:“大哥,午刻已届,恐怕邯郸三杰已遭毒手。”   郝浩云道:“休急着赶去,金狮毒爪言出法随,比阎王贴子还准,邯郸三杰必无命在,到是那厮说全身附有剧毒,贤侄可曾察觉有何不对么?”   吕松霖微笑道:“小侄死不了,救命如救火,赶去相救为是。”   四人翻入淮阴城,窜上屋面,疾如流星扑向韩宅后院而去。   落在韩宅后园外,暗中疾掠出五个持刀大汉横身相阻,秦婉玲娇叱出声,龙鳞剑夺鞘而出,飞虹狂卷鲜血飞溅,五人竟被腰斩。   稽康禁不住赞一声道:“大嫂好剑法!”   四人倏地跃落园内,奔向大厅,只见韩震艾丹阳愁容满面对立无语。邯郸三杰僵坐在席上,双眼黯淡无光。   郝浩云道:“韩兄怎么样了。”   韩震苦笑一声道:“邯郸三杰已遭毒手。”   吕松霖急跃在邯郸三杰身前伸手一摸,果然气息冰冷,但尚未完全死去。   原来邯郸三杰虽预知必死,却先封住心脉穴道,犹作万一逃生之机。   吕松霖察觉三杰心脏仍微微跳动,急取出一只鹿皮小盒,捏出九支长短粗细不一的金针,在三杰任督二脉及少阳三处“屏翳”、“长强”、“外关”穴道刺入。   这时韩震已从郝浩云口中得知吕松霖秦婉玲是谁,见状忙问道:“邯郸三杰尚有救么?”   吕松霖微笑道:“虽然无救,却可欺骗金狮毒爪一时。”   吕松霖微笑道:“艾当家若能改邪归正,在下包你不死。”   艾丹阳不禁一怔,道:“艾某但能不死,愿供驱策。”心内疑信参半这是事实。   稽康如言分次抱起三杰送往厢房。   吕松霖站立厅中,跌目沉思一阵,想出对策,与韩震艾丹阳郝浩云密语商量后,与秦婉玲外出……   第七章 乾天指 指搜魂   天已薄暮,厅内未燃灯烛,昏暗异常,但摆好一席盛宴,上首端坐正是邯郸三杰。   紧靠着三杰左首坐定艾丹阳、吕松霖郝浩云韩震下首作陪,虚着两座秦婉玲及小叫化稽康,但独不见秦婉玲稽康两人。   厅内笑语喧哗,声溢厅外。   天色愈来愈暗,时近酉时,蓦地屋面上飘传一声,阴寒冷笑道:“艾丹阳,死期已至,尚有心情饮酒作乐么!”   矮阎罗艾丹阳纵声狂笑道:“金狮毒爪自吹逾于阎王贴子,邯郸三杰应在午时毙命,怎么犹活生生地,既然死不了三杰,我矮阎罗亦寿限未至,金狮毒爪于我奈何。”   屋上那人似乎一怔,稍顷厉声道:“我却不信!”   大厅内突然一亮,灯烛齐放,光明如昼,上首坐的邯郸三杰黄飞龙、鲍方、孙雷均擎着酒杯,目光仰视,栩栩如生。   只见孙雷忽然张嘴哈哈狂笑,接着黄飞龙鲍方也宏声高笑如雷,声震屋瓦。   屋上忽传来两声惊噫,大厅内灯烛倏地全熄,但见屋面上青虹暴射,寒飙惊天,数声惨嚎相继腾起,檐上忽被凌厉剑罡逼得落下一个长发披拂面目怪人。   吕松霖身如电射掠出厅外,伸向那怪人抓去。   只听那怪人大喝道:“且慢,你想找死么?”怪人头一扬,飘开了覆面长发,现出一方紫红烙痕,陷睛蓝眸,榻鼻掀唇,露出獠牙森森狞恶面庞。   吕松霖手指撤回,朗声长笑道:“死的是六盘殃神苏衙,而非在下。”   怪人正是六盘殃神苏衙,闻言不禁呆住。   吕松霖又道:“金狮毒爪错了,他认为他那无形奇毒可纵横天下,慑伏群雄。”   苏衙眸中射出两道慑人心悸的蓝光,厉声道:“商六奇并未如此说过,亦未倚恃无形奇毒可慑伏群雄,但至少无形奇毒除了寥寥数人外,无人可解。”   吕松霖道:“请问寥寥可数之人是谁?”   苏衙冷笑道:“首家谙晓紫府奇书上一种‘化毒功’绝学之人。”   吕松霖笑道:“目前为止,当无其人,其次呢?”   “当今之世,除了圣手韩康卢燕在事先预防外,可免一死,但卢燕墓木已拱,又无传人,此话休提。还有武功已臻化境,护身罡气逼使奇毒不能侵入者武林中还不多见。”   吕松霖不禁暗笑,不知是谁传出其师卢燕已作古,面色一寒,沉声道:“如此说来,艾丹阳及邯郸三杰武功已臻化境!”   苏衙不由语塞,一时之间想不出答词,半晌,厉声道:“老朽不信艾丹阳仍旧活着,阁下请他们出来,老朽亲眼得见才能相信。”   吕松霖只觉心神一震,冷笑道:“好,一个利口饰非之徒,不要说是艾丹阳,就是邯郸三杰仍是活在人世,回手一招,唤道:“艾老师请出!”   厅内人影疾闪,艾丹阳一跃而出。   六盘殃神苏衙一见艾丹阳宛若常人,不由心胆皆寒。   屋面上疾如鹰隼泻下俏丽佳人秦婉玲,右手扶着一个瘦长黑衣汉子。   苏衙身形疾转,一鹤冲天拔起,才仅离地三尺高下,突感足踝被五支铜爪扣住,不禁闷哼出声,断线般落下,只听吕松霖冷笑道:“苏老师,来时有路,去时无门,委屈留步,在下还有话说。”   叭的一声大响,苏衙摔在天井中,只摔得眼冒金星,气血翻腾。   苏衙突大喝一声,身形暴起,双掌复互推出一股汹涌阴寒气劲撞向吕松霖而去。   吕松霖微微一笑,右掌疾翻,小乘伏魔九掌中一式“五指幻山”拂迎而去。   掌力一接,只听苏衙大叫一声,身形震退丈外,一股鲜血喷出口来,面色惨白,目如铜铃,形态狞恶无比。   吕松霖右臂倏伸,两指疾如电光石火飞点了苏衙十三处穴道,长笑一声道:“在下点了尊驾十三处穴道,为防尊驾乘隙将金狮毒爪所赐毒药自绝而死,而且在下点穴手法异常歹毒,尊驾自能体会,当信在下所言不虚。”   只见六盘殃神苏衙额角上冒出豆大汗珠,雨点般顺颊淌了下来,嘴角上鲜血不住地溢出,貌像更形狞恶骇人。   稍顷,苏衙狞声厉叫道:“阁下手段如此歹毒,恐金狮毒爪未必放得过阁下。”   吕松霖朗声大笑道:“在下正要他知道!”令秦婉玲将所擒匪徒纵之离去。   秦婉玲立时挥剑砍去匪徒两臂,匪徒惨嚎一声,血涌如注,怒目望了秦婉玲一眼,穿空遁去。   苏衙自知逃生自绝无望,道:“阁下是想将苏某凌辱至死?”   吕松霖微笑道:“苏老师所为,人神共愤,凌辱报复本不为过,但苏老师系奉命行事尚情有可恕。”话声略略一顿,接道:“在下臆料金狮毒爪必仍在云台参悟紫府奇书附录,淮阴城必另有主者,未必就是苏老师。”   苏衙道:“猜得一点不错?”   “那么主事之人是谁?”   “只知是金狮毒爪得力助手,年岁约在四旬开外,白皙脸膛,三络绺黑须,望之如富绅秀士,姓名来历恕老朽无从知悉。”   “这人现在何处?”   “出得淮阴,迳向西北,进入一片密压天日山林中,可见一座荒废已久古寺,此寺现为金狮毒爪淮阴分堂,不过阁下甚难与他相见。”   韩震突出声道:“就是盛传龙虎十二盟十七高手度命,留下人头高坟之荒寺么?”   苏衙急于解脱受分筋错骨痛苦,有话必答,无丝毫隐瞒,答道:“正是!”   吕松霖点了点头,道:“在下有一事不明,你那施展无形奇毒是因人而施?还是因地而施?抑或因时而施?如说是厉害逾于阎王帖,为何邯郸三杰及艾丹阳得以逃生,在下深知他们武功在当今武林中不过中上之选。”   苏衙答道:“施毒之法,种类繁多,因人时地均有不同,其用毒亦因时制宜,邯郸三杰乃用苗人吹针吹中,针身细如牛毛,本性甚毒,商六奇更特别练制而破气功横练,针中人身,恍若无觉,见血封喉,那邯郸三杰为何不死,就非老朽所知了。”   六盘殃神苏衙强忍着痛苦,就他所知陆续答完后,已喘不成声,汗如雨下。   吕松霖沉吟思索一阵,疾伸两指点向苏衙昏穴。   苏衙闷哼一声,仰面倒地昏睡过去。   艾丹阳突闪身出来,朝吕松霖一揖至地,道:“再生之德,没齿不忘,艾某素重然诺,有生之年愿随差遣。”   吕松霖道:“不敢,若蒙相助,共歼此獠,武林苍生幸甚。”   韩震道:“少侠真乃神人,唉!邯郸三杰……”   艾丹阳等人为他一言所提醒,同时回面视向厅内,只见邯郸三杰嘴角淌着黑血,面色青翳,目瞪口张,旁坐着赫然正是一具僵硬冰冷的艾丹阳。   原来席上的艾丹阳非他本人,系吕松霖抓来一个匪徒点了死穴易容改装而成,灯光之下确不易分辩。   这时众人检视那伪装艾丹阳尸体,并未找出吹针刺入伤口,可见吹针之细。   艾丹阳叹息一声道:“艾某实在不知邯郸三杰为何发出笑声。”   吕松霖道:“这是人身构造之秘,造物者神奇,人虽死,神经中枢尚未消失机能,能延续一个对时,在下即利用此点迷惑金狮毒爪手下心神,认作邯郸三杰未死,经此一来,在下臆测金狮毒爪必不敢再肆无忌惮妄用那无形奇毒,至少稍揖凶焰。”继又微笑道:“在下与拙荆,意欲立即一探金狮毒爪淮阴分堂。”   艾丹阳立道:“艾某愿随少侠伉俪前往。”   吕松霖摇首道:“目前诸位最好暂不要露面,鬼蜮暗算,防不胜防,在下夫妇却不畏他那无形奇毒,正好一探虚实。”   艾丹阳道:“艾某与金狮毒爪势不两立,不愿久困在此。”   吕松霖微笑道:“极欲忖出一个防毒之策,以赠各位,得以有恃无恐,现在艾老师心急不耐,在下当不能勉强屈留。”   艾丹阳不禁面色微红,赧然笑道:“艾某一时失言,望少侠见谅。”   吕松霖微笑道:“不敢,在下夫妇天亮前必然赶回,此宅内外已布下奇门,谅可安然无患。”说着拱了拱手,与秦婉玲穿空而去。   淮阴城郊,月冷星稀,野无行人,仅吕松霖夫妇一双身影,流星电奔而去。   须臾已至寺外只见荒寺似笼罩在一片阴森恐怖气氛中,断垣颓壁,乱草杂陈,一无灯火,不时传来一声声夜枭啼鸣,益显得鬼气森森。   蓦地,寺内奔出三条黑影,似罹受重伤,身形不稳,但奔势迅急,犹如脱弦之弩,但三个起落后,即呈衰竭,踉跄踣地不起。   倒地之后,仅距吕松霖夫妻六七尺开外。   秦婉玲忽惊噫出声,惊鸿一闪掠在一个劲装大汉之前,伸手欲待扶起。   那男装大汉虽然重伤倒地,但并未死去,瞧出秦婉玲是谁,急颤声道:“秦……姑娘……扶不……得……小人一身……奇……毒……沾……染……不……得……”   秦婉玲妙目一转,微惊道:“涂福你中了毒么?”随即望了吕松霖一眼。   吕松霖立即一跃上前,在三人胸后各点了五处穴道,细察脉象,只觉奇毒并未侵入内腑,再迟片刻便已无救,遂个别施救。   正在此时,寺内忽疾射出来一双蒙面人,各持一柄湛蓝寒光的鬼头刀如风扑至。   秦婉玲娇叱出声,龙鳞剑夺鞘挥出,只见惊天长虹,夹着漫空寒星向一双蒙面人袭至。   那一双蒙面人显系武林中高手,深知姑娘手中长剑是柄切金断玉的宝刃,不能硬接,身形倏地一分,两柄鬼头刀展开一路合攻奇招。   身负毒伤倒地三人,只觉吕松霖掌心透出一股酷热如焚的热流透穴而入,宛如万蛇噬心,这份难受非笔墨所可形容,禁不住呻吟出声。   突闻秦婉玲一声怒叱,长剑疾挥,寒光电奔,一个蒙面人顿时尸分两截,鲜血泉涌毙命。   另外一个蒙面人不禁大惊,仰身倒窜,秦婉玲冷笑道:“你走不了!”   剑势宛若附骨之蛆般跟踪而至,一溜剑芒如电刺向蒙面人胸口而去。   吕松霖瞥见,大喝道:“玲妹不可伤他,务须生擒。”   秦婉玲闻声急撤长剑,左手五指如风攫出。   那蒙面人见秦婉玲抓来之势迅快绝伦,无可逃避,出声冷哼,右掌急拍胸前。   掌力犹未接实胸脯,秦婉玲五指已扣住他那腕脉。   秦婉玲道:“你想自绝么?恐由不得你!”   忽见那蒙面人胸衣内,冒出一股浓白烟雾,腥臭冲鼻。   秦婉玲急挥出一掌,强厉劲风将浓烟送出老远,化出丝丝片絮随风四散。   蒙面人不禁惊诧出声,似惊奇秦婉玲为何不中毒倒下。   秦婉玲娇笑道:“我若畏惧剧毒,也不敢前来了。”说着伸指指向玄都穴点了一阵,骨节乱响,霎时散尽满身功力。   那蒙面人长叹一声道:“罢了,想不到老夫竟会败在妇人之手。”   秦婉玲长剑一振,挑开那人蒙面乌巾,现出一个麻面老者,目光怨毒逼视秦婉玲。   这时,吕松霖已施治完毕,走了过来,目注麻面老者,沉声道:“这荒寺可是金狮毒爪设在淮阴分堂么?”   “从前是,但现在却非。”   “请问分堂现设在何处?”   “老夫凭什么要吐实?”   吕松霖朗笑道:“在下自问比金狮毒爪手段更毒辣,吐不吐实,但凭尊驾之意。”   麻面老者只觉脊骨上冒出一股奇寒,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神色惨变道:“在西南十里一处乱坟中,淮阴分堂一夕数迁,老朽也难确知,不过今晚尚在此处。”他身被人制,只想速死,如答覆不实,这活罪必难忍受,再可存心藉同党铲除这一双男女代为报仇。   “分堂主是谁?”   “毕青松!”   方才身负毒伤三人已是痊愈,走了过来,向吕松霖抱拳相谢,涂福目露深意望了秦婉玲一眼。   秦婉玲柳眉一皱道:“涂福,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涂福面有为难之色道:“小人有下情禀告姑娘,以报相救之德,但……”   底下之话似畏忌吕松霖在旁碍难说出。   吕松霖微微一笑,缓缓走出七八丈开外,忖思这三人来历,必是霓裳公主手下,不然,秦婉玲何由相识。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只听秦婉玲高声道:“你们回去吧!今晚相遇我俩之事切不可吐露。”   吕松霖别面一望,只见三人转身疾奔而去,秦婉玲婷婷慢步而来,星眸中似露出丝忧虑之色,不禁一怔道:“玲妹,他们可是霓裳公主手下么?”   秦婉玲点了点首,柔声道:“此寺无人,暂免进入,贱妾与相公还有话说。”皓腕一伸,抓着吕松霖左臂如飞投入一片暗林中。   吕松霖笑道:“玲妹有什么话要与在下说,为何这么慎秘!”   秦婉玲白了他一眼,娇嗔道:“如非紧要,就无须如此郑重其事,相公不是多此一问?”   吕松霖展齿微笑道:“在下失言,夫人休怪。”   秦婉玲瞪了吕松霖一眼,道:“相公,你知七星帮主是何许人物?”   吕松霖摇首道:“在下不知?”   秦婉玲叹息一声道:“贱妾瞒了相公已久,七星帮主就是霓裳公主!”   吕松霖闻言,不禁大感惊愕,摇首长叹一声道:“在下虽有点疑心七星帮主来历,似在下曾经相识,但未想到就是霓裳公主。”   秦婉玲道:“公主在松茗小筑峡口外本想下手杀你,却为情感所动,不忍遽下毒手,心内爱恨交加,矛盾异常,乃胁迫你效力七星帮,无非使你苦恼煎迫,日久成……”   吕松霖不禁自言自语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不算毒,最毒妇人心。”   秦婉玲嗔道:“相公,你连贱妾也骂在内了。”   吕松霖微笑道:“在下岂敢骂夫人。”   秦婉玲幽幽出声叹息道:“其实霓裳公主爱的正是相公,一见钟情,怎奈柳凤薇插足其间,相公言里语间不免流露倾心柳凤薇之意。女儿家最是矜持,不好明白相示,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柳凤薇陈玉茹二女又向公主毒手猝袭,怎不令霓裳公主由爱生恨……”   吕松霖道:“此乃皇天冤枉在下,岂知柳凤薇有不利于霓裳公主之用心。”   秦婉玲道:“本可当面力辩其屈,误会不难冰释,但又添一朱玉琪与贱妾在内,无异雪上加霜。”   吕松霖道:“在下与朱玉琪并无儿女之私,玲妹与霓裳公主情若手足,她竟将你亦恨上了么?”   “横刀夺爱怎能不恨?”   吕松霖不禁默然,须臾出声道:“这话是方才所救三人与玲妹吐露么?”   “正是!”   “那么霓裳公主欲将在下如何处置。”   “眼中之钉,非拔之而后快。”   “那不是太狠心了么?”   秦婉玲不禁格格娇笑道:“贱妾忖测,公主话可是这么说,但亦未能忘情于相公,爱恨交杂情绪下,谅公主不忍施出绝情之举,何况相公自负绝伦武学,未必惧怕公主,但公主却能对相公事事掣肘,恐怕相公降伏群邪,取得紫府奇书未必如愿。”   吕松霖呆得一呆,道:“如此将怎么应付?”   秦婉玲道:“无如孤立霓裳公主是最上之策。”   吕松霖愕然道:“如何孤立,愿闻夫人高明卓见?”   秦婉玲妩媚一笑,密语附耳一阵。   吕松霖面露为难之色,摇首道:“乘人之危,这如何使得!”   秦婉玲娇嗔道:“相公不听贱妾之言,贱妾只好返回七星帮了。”   吕松霖长叹一声道:“夫人这杀手锏使在下无法招架,此事慢慢再说吧。”   秦婉玲知道吕松霖已允依她之计,忍不住响起一串银铃娇笑。   吕松霖不禁耳根发热,忙道:“玲妹,你我去找毕青松去。”   秦婉玲道:“贱妾还有话说。”娇靥上笑意仍盈盈未收,星眸中含蕴着一丝神秘之色,似是看穿了吕松霖口是心非。   吕松霖不知怎的,竟不敢正视与秦婉玲目光相接,讪讪说道:“玲妹有活,在下洗耳恭聆。”   秦婉玲正色道:“冯紫萼三女并未失踪,现仍在七星帮总坛,日后必有见面之时,贱妾之计相公不能丝毫违忤。”   吕松霖不禁皱眉道:“这是当然,唉,料不到霓裳公主知在下素重然诺,决不反悔之习性,竟以三女失踪为胁迫与七星帮效力。”   秦婉玲道:“君子可欺之以方,这是相公自愿,不能怪她,但公主族叔端木骅为金狮毒爪擒去,确属实情,无论如何相公要助她救出。”   吕松霖点点头道:“明晨再决定行止,眼前却不能放弃搜觅金狮毒爪淮阴分堂确址所在。”   说时,一双佳侣身形疾展而去。   苏北地脊民贫,与江南景物大不相同,丘陵阜上白扬墓坟处处,星月闪烁下不胜荒凉。   吕松霖照着匪徒所说地方来回搜觅了数趟,却未发现金狮毒爪淮阴分堂所在,心内暗暗诧异不已。   突闻数丈外秦婉玲惊呼出声,认作秦婉玲遇上暗算,心中一惊,身形疾射而去。   只见秦婉玲眸中余悸犹存,四外并无人影,存身之处是一片垒垒荒坟,乱草杂杂,枯骨半露,吕松霖瞧不出有何可疑之处,诧道:“玲妹惊呼何故?”   秦婉玲手指一处泥土尚新墓坟上,低声道:“相公你听,墓内似有怪异声音传出。”   吕松霖不禁一怔,仔细打量这座墓坟,只觉这坟似为慌乱所堆成,墓土松散,但听坟内似有呻吟之声传出,细闷黯弱,如非留神凝听,无法察觉。   他面色微变,望了秦婉玲一眼,道:“此人似未死去,就为慌乱埋葬,显为民间谋财害命之举。”   秦婉玲道:“无论如何,总不能见死不救。”   吕松霖折下一枝白杨树枝,拨开坟土,露出一付腐朽棺木,棺木之旁躺有一具,骷髅骸骨狰狞恐怖。   秦婉玲不禁毛骨悚然,别转面去,不敢正视。   吕松霖喟然叹息道:“不言而知此骸骨被人搬开,再将未死之人装入,罪大恶极。”   说时,已掀开棺木,星目惨淡映射下,棺内赫然呈现一具半僵人体。   吕松霖目睹棺内之人,惊叫道:“怎么是他!”不禁愣住。   秦婉玲亦为之骇然,道:“他就是仇宗胡!”   吕松霖颔首道:“不错,正是他,内情大有蹊跷。”将仇宗胡扶出棺外后,只觉仇宗胡心脉虽未断,但功力已被废去,全身骨骼筋络亦被错开点断,面上不禁变色道:“毒手暗算仇宗胡之人是谁,这等心狠手辣,如非深仇大怨,焉曷出此。”   仇宗胡目光黯淡,已失去神采,眼前吕松霖秦婉玲只是一团模糊人影,但已感到有人开棺救出自己,而且耳力尚未失听。   秦婉玲已瞧出仇宗胡已失去武功,似知这毒棘手法是何人所为,秋水双眸中不禁泛出惘惑神光。   吕松霖低呼道:“仇兄……仇兄……”   仇宗胡断续呻吟中低应一声,微弱几乎不可分辨。   秦婉玲道:“相公有无相救之策,恢复他的功力。”   吕松霖叹息一声道:“不知是谁与他结有深仇大怨,这分筋错骨手法不但奇奥难解,而且纯属内家正宗绝乘心法,就是有法助他恢复功力,亦期在一年,试想你我目前可有余暇相助于他。”说着又想:“目前只能助他恢复神智再说。”取出五支金针,插入仇宗胡背后“命门”、“神堂”、“三焦”穴上。   须臾,仇宗胡目中神光突变为明亮晶澈,精神亦为之一振,瞧清了两人,道:“多蒙相救,只是在下遭人所害,不能全礼。”   吕松霖道:“仇兄,兄弟是吕松霖,现已易容,别后想念殊深,不料竟在此再度重逢,但不知仇兄何故落得这步境地。”   仇宗胡正欲回答,忽然目睹龙鳞剑竟背在秦婉玲肩上,不禁泛出一抹狠毒之色,道:“在下此柄龙鳞剑怎会在这位姑娘身上,这位姑娘也似曾相识。”   吕松霖发现仇宗胡目光有异,不禁心神暗震,只听秦婉玲蚁语传声道:“相公谨记霓裳公主之话,千万不可对他推心置腹。”猛然忆起霓裳公主在孟津舟中相对时,曾说过仇宗胡城府甚深,机诈狡谲,自已亦偷听他与鬼眼伽蓝姜煊私叙,语里句间,隐约谓他乃夺魄郎君巫翰林之徒,不禁心剔然,复仇之念油然兴起,逐即答道:“兄弟忘怀了与仇兄引见,这是拙荆,龙鳞剑是在清风居外夺得,怎么兄弟竟不知仇兄怀有这柄神兵宝刃。”   仇宗胡道:“龙鳞剑是在下夺自龙虎十二盟史大康手中,时在与吕兄分别之后,吕兄是几时成婚的?”   吕松霖微笑道:“兄弟与拙荆结裢不久,既是此剑系仇兄所有,自当物归原主。”以目示意命秦婉玲解下。   秦脱玲果然伸腕解开胸前绳结,仇宗胡忙道:“在下不是此意,请吕兄不耍误会,此刻慢说在下无力护持此剑,就有也不能收取,吕兄请先听在下被活葬经过。”   仇宗胡遂滔滔说出原委。   吕松霖听得剑眉连皱,道:“怎么这玄衣老妇竟无法施救么?”   仇宗胡摇首道:“她说我乃奇毒之体,才能不死于金狮毒爪无形奇毒,但暂无法施救,并询问在下练那紫焰毒掌之法。”   吕松霖恍然有觉,霓裳公主此举深具用心,不禁凝神思索,他乃睿智无匹之人,忖出其中真实道理,便道:“兄弟认为玄衣老妇显然有心设法相救,但不知仇兄说出习那紫焰毒掌之法么?”   仇宗胡道:“丝毫不敢隐瞒。”   吕松霖诧道:“何故仇兄又被人活埋?”   仇宗胡答道:“在下毒伤甚重,神智半呈昏迷,依稀感觉得为玄衣老妇带走,玄衣老妇似遇上强敌将自己弃下,昏迷中只觉有数人搬动身躯掩埋在此墓穴内。”   吕松霖叹息一声道:“玄衣老妇用心相救委实无错,弃你而去亦逼不得已,谅她必然返转寻觅仇兄,不见仇兄踪迹,只好怏怏离去,兄弟细察仇兄脉象,只觉仇兄体质与常人有异,不能以常法施救,仇兄可否亦将紫焰毒掌练成之法说与兄弟知道,待兄弟忖出其中玄奥,瞧瞧是否有法恢复仇兄功力。”   仇宗胡道:“只怕吕兄救不了在下。”   吕松霖正色道:“兄弟向来行事,只要有一线希望,决不放弃。”   仇宗胡黯然一笑道:“吕兄情谊可感,在下如不死当有以相报。”遂将练那紫焰毒掌之法纤细不隐据实道出。   吕松霖垂目沉思有顷,目露歉疚之色道:“令师欲仇兄练成紫焰毒掌,不惜以本身功力及独门手法将仇兄脉穴逆转,这手法委实高绝,恕在下无能为力,但可助仇兄恢复行动自如。”   仇宗胡大喜过望,道:“在下只求如此,并无奢望,望吕兄速速救治。”   吕松霖道:“只怕仇兄禁不住如此痛苦,兄弟先点了仇兄睡穴再行救治不迟。”说着一指点下。   仇宗胡应指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秦婉玲??露忧容道:“相公,你真助他恢复行动么?”   吕松霖摇首道:“行动自如比恢复功力不啻判若天渊,而且须在他身上找出我那仇人踪迹。”说着细心为仇宗胡错开筋骨复原。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吕松霖才收手拍开仇宗胡睡穴。   仇宗胡睁眼醒来,翻身爬起,遍体舒泰如常,四肢运用自如,发现武功已失,略现喜容后倏即黯然神伤,道:“看来,在下非要面见恩师求他恢复功力不可?”   吕松霖道:“令师是谁,必是一世外高人。”   仇宗明道:“家师姓名吕兄定有耳闻,他老人家就是武林中卓负声望之巫翰林。”   吕松霖不禁心神猛震,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心头不由泛起愤怒火焰,但随即强行抑制下去,微作惊容道:“原来是巫老前辈,难怪仇兄武功不凡,但不知巫老前辈定居何处,兄弟意欲护恃仇兄前往。”   仇宗胡目露感激之色,道:“不敢有劳吕兄,家师云游四海,刻无定居,约在下今年岁暮除夕在巫山神女峰下相见,在下已失去武功,心如止水,此去西川随处游赏,在除夕之前赶至巫山就是。”话毕一揖至地,道:“贤伉俪珍重再见。”身形一转,头也不回缓缓走去。   他那萧索的身形令吕松霖心头恻然,自送久之,仇宗胡身形才慢慢消失于苍茫夜色中。   吕松霖向秦婉玲道:“紫焰毒掌武功可不畏金狮毒爪,我等返回如法传授他们想不到此行大有收获。”说着望了天色一眼,又道:“黎明不远,金狮毒爪淮阴分堂既无法找到,不如返转韩宅。”   两人并肩走出三里之遥,蓦闻一声阴恻恻冷笑随风传来,迎面土阜之后冒出十数条人影,疾逾闪电般掠阻在身前,为首之人是一蛇眼钩鼻两颊无肉的矮小老者。   吕松霖沉声道:“尊驾是谁?为何阻住在下去路?”   矮小老者放声大笑道:“你就是在韩震府中伤我手下之人么?”   人小声宏,笑声裂帛入云,刺耳惊心。   吕松霖不禁面目一变,冷笑道:“毕青松,你自问比六盘殃神苏衙如何?”   矮小老者闻言,由不得目中射出两道凶恶神光,大喝道:“既知老朽之名,还不束手就擒。”袖中暗藏五指扣着一支铜管,掀开哑叭暗簧,散出一蓬无色无味的奇毒。   吕松霖剑眉一剔,沉声喝道:“毕青松,你是自不量力……”   话尚未了,毕青松已自狂笑出口道:“阁下太小觑老朽,苏衙不过是虚负声名之辈。”   吕松霖立道:“毕老师想是一身武学旷绝当代,在下正欲领教。”   毕青松忽露惊容,暗暗诧异吕松霖两人如何不中毒倒下,闻言不由倒退了一步。   吕松霖话落人出,右臂一探,五指迅如电光石火抓去,一把夺下毕青松右掌心的铜管。   原来吕松霖目光锐厉,早就察觉毕青松右手有物在暗弄鬼,只听毕青松闷哼,身形倒跃而出。   匪党大惊,纷纷喝叱出声,抡动兵刃,刀光电奔向吕松霖猛攻而至。   秦婉玲娇叱一声,身形一鹤冲天拔起,凌空扑下,龙鳞剑挥出,惊天长虹疾卷中,立有数匪尸分两截,鲜血横飞四溅。   毕青松才知吕松霖夫妇身怀绝学,高出自己太多,顿萌逃念,回身窜去。   才仅窜出四五丈开外,只听迎面传来吕松霖冷笑道:“毕老师,你尚不死心则甚,在下手中那有兔脱之人。”   毕青松不禁胆寒魂飞,一言不发,侧身两足猛踹,势如断弦之弩般射出五六丈开外。   蓦见面前人影一闪,吕松霖身形疾现,冷笑道:“站住,毕老师如不听话,在下只好强留了。”右臂平伸而出,势若奔雷。   毕青松冷哼一声,一式“撩云拂月”猛迎架出。   那知两臂触接,毕青松突感如撞万斤巨石,“卡嚓”一声,腕骨顿时断裂,禁不住惨嚎出口,震得倒退了几步,面色苍白如纸,气血翻腾。   只见毕青松腕断折处血涌如注,一支右掌肿得紫茄似的,痛得身躯颤震不止,汗如雨下。   吕松霖冷冷一笑道:“识时务者是为俊杰,毕老师犹不甘服输么?”   毕青松苦笑道:“阁下强留毕某意欲何为?”   吕松霖道:“无他,只请问毕老师,金狮毒爪现在何处?”   “云台!”   “在下已知商六奇现在云台。”吕松霖笑道:“云台广袤六百里,横伸东海,究在何处,请道其详。”   毕青松道:“在接天崖上,崖接东海,危堑插云,峭壁千刃,飞鸟难渡,况消息埋伏布设犹若星罗棋布,遍处均是死机,阁下武功虽高,也难妄入。”   吕松霖忽伸手将毕青松右腕断处接上,取出一粒丹药,道:“毕老师请服下,一个对时后右臂可痊愈如初。”   毕青松不禁一呆,道:“阁下这是何意?”   吕松霖微笑道:“商六奇与天下武林为敌,甚为不智,伏诛之期当不在远,毕老师不过是奉命行事,未从附逆罪不及死,上天尚有好生之德,在下何能嗜杀成性。”   毕青松闻言不禁愧疚无地,接过丸药一口服下。   吕松霖微笑道:“为善为恶,只在一念方寸间,千百年来武林凶恶能得善终,克享令名者绝无仅有,可为殷监,毕老师请体斯言,从今一别相见无期,望毕老师珍重。”   毕青松只感痛楚立失,闻言高声答道:“老朽知过矣,少侠之言句句金玉,老朽何能如此冥顽不灵,愿追随骥尾,聊赎前惩。”   这时秦婉玲已将匪徒全部歼除,纵身跃至。   吕松霖道:“毕老师愿弃暗投明,乃武林苍生之福,在下谨向毕老师道谢。”说时一揖至地。   毕青松忙疾跃开去,道:“老朽蒙少侠不死之德,已属望外,怎敢当此重礼。”   夜风瑟瑟,疾飘送过来一个悸人心魄阴冷长笑。   三人闻声不禁面目一变,循声望去,只见一条人形冉冉凌处飞来,来势如电,瞬眼即落在两丈开外,现出一个衣袖飘飞,形似鬼魅的金面人。   金面人森冷目光向三人扫视了一眼,忽落在毕青松面上,道:“你就是毕青松么?”   语音不类生人,刺耳心悸。   毕青松答道:“不错,尊驾因何知道老朽就是华青松。”   金面人漠然如冰,一无表情,冷冷说道:“老夫在你属下口中得知你的形象。”   毕青松道:“尊驾相寻毕某则甚!”   金面人道:“须你偕同老夫前往云台。”   毕青松道:“毕某目前无暇,恕难从命。”   金面人目中神光暴射,森冷笑声道:“这由不得你。”   说着,身形慢慢向毕青松走去。   毕青松断腕未愈,见金面人逼来,不由心神一震。   突听秦婉玲娇叱出口:“狂徒退后!”   手中龙鳞剑一式“天河垂钓”,长虹电射直指金面人胸坎点去。   金面人冷笑道:“米拉之珠,也放光华。”五指奇奥无伦向龙鳞剑斜攫而去,身形已踏步换斗,诡疾若风。   不料秦婉玲非复当年,经吕松霖指点上乘心法,并助她打通任督二脉,武功突飞猛进。   金面人猛感剑势如影随形而至,寒罡如割,不禁微怔,身形一偏,化抓为指,右臂一振,顿时指影漫空,锐啸指风将秦婉玲剑势荡了开去。   秦婉玲只觉荡开自己剑势的指力竟然强劲无比,知金面人盖世凶邪,柳眉一扬,长剑疾振,虹影纵横中爆射漫天寒星,寒飙如雷,玄诡莫测,威势骇人。   金面人猛然一惊,才知错估了对方之功力,冷漠如冰的面色上立泛布森森杀机,指法一变绵绵攻去。   他那指法均是精绝无论的招式,攻其必救,口中冷笑一声道:“老夫不习惯与妇人孺子为敌,姑娘尚再不知进退,恕老夫要得罪了。”   剑式之玄奥,不失于正,攻势如山,雷奔电掣。   金面人竟认不出秦婉玲剑法来历,自己奇诡的指法屡为强劲的剑罡逼了回来,不禁大惊道:“姑娘是何来历?这柄剑是否龙鳞剑。”   他是欲秦婉玲答话疏神时,趁隙突破剑势制住姑娘。   那知秦婉玲竟不上这个当,剑势更凌厉玄诡。   毕青松低声道:“少侠这金面人是何来历?”   吕松霖摇首答道:“尚未查出,但与紫府奇书关系极大。”说时忽面色一变,只见金面人欺身走险,突破秦婉玲凌厉如潮的剑势,右掌挥出一片无形罡气,右手食中两指一并向秦婉玲胸前虚点而去。   如真让他点上,秦婉玲不死亦成重伤,功力全废。   吕松霖大喝一声,两指虚空点向金面人左背“神堂”穴。   只见金面人两指仅距秦婉玲脚前五寸,突冷哼出声,身形冲霄腾而去。   去势如流星横空,瞬眼即消失苍茫天际远处。   秦婉玲飞身跃落在吕松霖身前,蓦见吕松霖头上淌出豆大汗珠顺颊淌下,眼帘紧闭,不禁惊得芳心连颤,道:“相公,你是怎么了。”   须臾,吕松霖睁开眼来,微笑道:“不妨事,我因情急出手,干天指力耗神太过才如此,稍经调息便已复元,到是玲妹受惊了。”   毕青松一听“干天指”之名,不禁心神大震。   吕松霖目睹毕青松神色,诧道:“毕老师,你身体不适么?”   毕青松摇首笑道:“老朽方才闻听少侠伤那金面人武功称作‘干天指’,不禁忆起商六奇尝与老朽谈起紫府奇书内有种旷绝神奇的武功亦名叫‘干天指’,能伤人于无形,贯金透石如腐,不知少侠可是在紫府奇书内习得么?”   吕松霖闻言大感惊愕,摇首道:“在下这‘干天指’是家师传授,是否与紫府奇书内相同却不得而知。”   毕青松道:“令师定非常人,俗说青出于蓝胜于蓝,少侠堪可当之无愧,尚少侠干天指武功出之紫府奇书,金面怪人武功已臻化境亦伤在少侠手上,无怪商六奇不得紫府奇书梦寐难安。”   吕松霖摇首道:“紫府奇书内休说文义精奥,晦涩难解,所载武学渊繁深博,浩瀚若海,集一人有生之年,具无比智慧,尚难谙晓十之五六。”话声一顿,朗笑一声道:“紫虚居士生具异禀,以强毅恒心,参悟所得者不过十之二三,恃之纵横天下,所向无敌,乃笔录汇章附录二十七页,惟耿耿于怀者,乃无法将书内全部武学神髓悟解。”   秦婉玲嫣然笑道:“这话贱妾还是首次闻听相公道及。”   吕松霖微微一笑道:“此后,紫虚居士自知难以全部悟解,又防旁人劫去,遂将之封存于金天观秘府石穴内……”   秦婉玲道:“如此说来,紫虚居士所学,竟为失落在灵鹫峰下的那卷紫府奇书了。”   吕松霖颔首道:“亦就是在留云别府洪步云手中的那卷,后被柳凤薇攫走……”说着长叹一声道:“此为天下妄测之言,与事实谅大有出入,在下姑妄言之,毕老师亦只好姑妄听之了。”   毕青松道:“少侠睿智无双,虽不中亦不远矣,不过老朽有一句不中听之言,望勿见罪,本来金狮毒爪不想张扬出去,亦不敢倒行逆施,但不知何人竟将风声走泄,商六奇才逼非得已挺而走险。”   吕松霖朗笑道:“商六奇凶顽成性,只不过迟早之分而已,一俟他攮有紫府奇书,武林涂炭将更甚于目前。”   毕青松不禁默然。   秦婉玲忽道:“相公你那‘干天指’莫非亦出自紫府奇书内所载,只是相公不自知罢了。”   吕松霖心中一动,抬面望了望天色,东方已呈露一线曙光,忙道:“我们赶回淮阴吧,免得他们心焦。”   晨露霏雾中,三人望淮阴城奔去。   吕松霖途中默默忖思秦婉玲之言,心说:“莫非恩师亦谙晓紫府奇书内所载武学?”   他暂肯定其师卢燕昔年一定浏览过紫府奇书附录,传授自己的均是神奇莫测之武功,不禁为恩师用意之良苦,刻骨铭心……   第八章 女人心 海底针   朝阳晒在涟水县城尚书街青板上,有种温暖的感觉,晨雾尚未全部消散,朦胧如烟,街衢上只有寥寥数人来往。   尚书街并非涟水县热闹通衢,以有徐尚书府著名,整条街不过数百尺长短,除了街尾两家客栈及一家古玩店外,其余均是住户。   珍宝齐古玩铺面虽不大,但搜罗齐全,前人墨宝,汉王周鼎,无不应有尽有。   门首坐着一个大胖子,摊开胸襟,露出毛苇苇的胸脯,一把蒲扇不停地挥摇着,面上汗出如渖。   时当初夏,气候渐渐转入炎热,别人犹着夹衫,唯有这位胖店主不住地嚷热,岂非怪事,幸街坊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胖店主坐在门首将近一个时辰,眼看着一拨拨的武林人物经过投向街尾客栈而去,面色淡漠冷然,十数年来在他眼前来往之人形形色色,不下千万,无足为奇。   倏地,胖店主离座而起,目光凝向街首,只见一条身影缓缓走来。   一近店门,来人正是淮阴分堂主毕青松,面色苍白,右腕里束着一困布卷,尚渗溢血迹,亦履蹒跚走人店中。   胖店主不胜惊骇,迎着毕青松走入,低声道:“风闻淮阴弟兄悉遭毒手,甚至说有华兄尸骨无存之说,如今能见华兄,定然传闻失实。”   毕青松黯然苦笑道:“一点不假,毕某仅以身死,展衡兄,毕某数十年未有如此惨败过,令人痛心疾首,有何面目再见商山主。”   展衡早年与商六奇知交莫逆,此次为商六奇网罗,命他主持涟水分堂,闻他在涟水县无人不知,均称他为展胖子而不名,闻言大惊拉着华青松进入内面,令小厮看店。   一间斗室中,展衡与毕青松对坐窗前,窗外梧桐叶影,映在毕青松面上,平添了几分阴忧。   展衡道:“韩震竟有如此难惹,他得一双无名男女之助,与商山主为敌,若坐视不理,恐非云台之福。”   毕青松长叹一声道:“展兄,事情并非如我等所想,韩震淡泊明志,绝意江湖已久,他抱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宗旨,只要云台再不向他为难,谅他也不敢寻衅生非,淮阴分堂惨遭覆灭乃金面怪人所为,风闻他采蚕食之计,不久当轮在展兄头上。”   展衡脸色大变,道:“竟是他么?山主自芙蓉山庄返回云台,一再严令搜寻金面怪人行踪。”说时目注毕青松断腕处,接道:“毕兄伤势严重否?”   “腕折筋错,功力半废,若不调息半月兼旬,恐毕某无法再在江湖上争雄论胜。”   展衡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毕兄别说此丧气话,如不嫌委屈,就在敝店住下调养……”   说时目泛忧容,接道:“小弟意欲往云台一行,怎奈分不开身,再由引人注目,是以不敢妄动。”   毕青松道:“以毕某来说,行事异常隐秘,分堂设无定址,犹为金面怪人挑破,展兄祸不在远。”   展衡只觉背脊上升起一股寒意,不禁连打寒噤,面色大变,霍地坐起,道:“如此说来,展某非走上一趟云台不可,但……”   说时门外突走进一个穷酸斯文,身着一件蓝布长衫,目光望了毕青松一眼,向展衡道:“禀堂主,西门丽湖楼武林人物来的不少,其中有天水李家堡堡主铁指韦陀李崇宇父子及八方头陀神行客骆毓奇等人,李崇宇暗询店伙涟水可有展衡其人……”   展衡神色大变,忙道:“店伙怎么答话?”   那穷酸斯文答道:“店伙答称不知,事实上他也不知堂主名讳。”   展衡颔首道:“涟水无人不知展胖子,提起展衡之名就没没无闻了。”心情略宽。   毕青松冷笑道:“李家堡乃金面人得力党羽,展兄恐难以安枕了。”   展衡霍然而起,道:“小弟已决意赶往云台,多调人手前来。”   休看展衡身躯肥胖,但极轻巧俐落,说走就走,纵身一跃穿出窗外翻上屋面,落在一条僻巷中,打量无人后才放步行去。   他一翻出城,立即赶往所属分舵调遣七名武功上乘的能手扮作商贾模样同行,舍弃官道取径松林兼程赶往云台,临行之时严嘱分堂手下在他未转返前暂不得轻举妄动。   八人一行,施展轻功身法飞行而去。   正奔之际,蓦闻身后来路传来一声马嘶,接着遥遥传来一连串奔雷蹄声。   展衡不禁脸色一变,忙喝道:“慢行!”   蹄声愈来愈急骤,但觉一股急风掠过身侧,只见一个玄衣汉子乘着一骑高大骏马掠过。   骑上人掠过展衡身侧,修地旋转面来扬声哈哈大笑,面目阴冷,凶光逼人,手中长鞭刷地一记挥向展衡身侧一名手下。   鞭势劲急,那名展衡手下猝不及防,叭的一声脆响中惨嚎出口,身形踉跄摔到尘埃左颊现出一条五寸许血红鞭痕。   骑上人业已奔雷掣电远去十数丈外。   匪徒六人纷纷大怒,欲待扑去。   展衡皱眉喝道:“不得妄动,咱们形迹大露,还怕动不了手么?”   赶快扶起那名手下,那人只痛极欲昏,别无大碍。   展衡嘱咐所属七人严加戒备,片刻之后即将有一场生死拼搏,不可分散。   果然不出展衡所料,蓦地天际远处突送来一声长啸入耳,展衡面色大变,示意手下蓄势待发。   一个须发半白老者以迷惘目光道:“展堂主,为何如此示惧,他们武功再高,也未必能敌无形奇毒。”   展衡沉声道:“你等岂不闻淮阴分堂惨遭履灭,毕堂主仅以身免,无形奇毒虽可用而不可恃。”   八人屏息无声,大敌当前,心神只觉惴惴不宁。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忽听一声阴森冷笑传来,展衡循声望去,只见一株巨松之后疾闪而出九人。   为首是一身材魁伟老者,前见奔马挥鞭玄衣汉子也在内。   老者迈出三步,含笑目注展衡道:“尊驾可是云台涟水分堂主展衡么?”   展衡知此刻不承认也是不行,索兴放大方点,冷笑道:“兄弟正是展衡,阁下可否请示来历,相阻兄弟为了何故?”   老者依然面带笑容道:“老朽天水李崇宇,此来非为别故,据闻展堂主与金狮毒爪商六奇知交莫逆,云台一切布设想必展堂主了若指掌,冀求指点。”   展衡闻言哈哈狂笑道:“这到不是难事,不过兄弟有一交换条件。”   李崇宇不禁一怔,道:“展堂主有何条件,只要力之所及,无不如命。”   展衡冷冷一笑,手指着方才纵马挥鞭玄衣汉子道:“请将他的首级割下,以报兄弟手下一鞭之仇。”   玄衣汉子闻言大怒,疾跃而出,掣出一柄外门兵刃蜈蚣钩,大喝道:“姓展的,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我花涛的六阳魁首岂是你能割下的。”   声犹未落,方才被鞭辱之人横刀奔出,厉声道:“狂言鼠辈,还不纳命来。”声出刀出,迅如流星,点向花涛胁下死穴。   花涛冷笑一声,蜈蚣钧一式“分光掠影”,磕向来刀。   叮的一声,两般兵刃相接未分之际,蓦见花涛面色大变,如中蛇蝎,仰面卜通一声倒在尘埃。   李崇宇等人见状不禁大惊失色。   展衡冷笑道:“兄弟那无形奇毒无人可解,奉劝李庄主还是死了心吧,免遭不测之祸。”   李崇宇目中不禁露出进退两难之色。   展衡一望李崇宇神色,就知他们无法抵敌无形奇毒,嘴角噙出一丝得意笑容。   突见李崇宇身后迈出一面如冠王少年,冷笑道:“在下不畏无形奇毒,展堂主狂妄得意尚属过早。”   展衡亦是心智狡谲之辈,目注那少年道:“如我猜测不错,尊驾定是李少庄主。”   果为他料中,正是那李庆嵩,闻言一怔,朗笑道:“不错,在下正是李庆嵩。”   展衡深深打量了李庆嵩一眼,道:“如兄弟臆料不差,所来诸位老师只有少庄主一人不畏无形奇毒,少庄主不虑投鼠忌器么?”   李庆嵩不禁呆得一呆,踌躇为难答词,暗道:“如他言属实那到不可不顾虑。”   展衡似洞察李庆嵩的心意,冷笑道:“少庄主如若不信兄弟之话,令尊三日后午时必死于无形奇毒之下。”   李庆嵩闻言不禁怒火猛炽,双掌一并,一式“犀牛分水”平推而出,一股汹涌如潮的罡风直撞展衡而去。   展衡斜身横掌,一式“回头望月”迎去。   砰声大震,劲风四旋,尘飞石走,威势骇人。   李庆嵩身形晃了两晃,倒退了一步,展衡立桩如山,屹立不动。   一接之下,强弱立判。   展衡沉声道:“少庄主,你真实武功较展某稍逊一筹,还是速离为妙。”   李庆嵩心神微凛,料不到展衡有这高武功,目光一望自己这方,只觉他们神色有点异样,暗暗惊骇道:“他们全中了无形奇毒么?”   其实李庆嵩料测有误,仅展衡一人可施展无形奇毒,同行七名手下只是江湖能手而已,与他自己本人一般,得自金面怪人传授,不畏毒袭。   但李崇宇等人神色异样却丝毫不差。   为什么?   即是李崇宇等人均不自知,何况李庆嵩。   展衡目睹李庆嵩神色,不禁放声大笑。   笑声宏烈,高亢入云,松针簌簌飞落如雨。   忽地,半空中电泻疾落下来一个金面怪人。   展衡宏烈笑声戛然而止,金面怪人身形甫一沾地,立即劈出一掌,纵身斜跃疾遁空而去。   金面怪人冷笑道:“你走得了么?”身形一动,曳空电射追去,展衡仗着松林枝杆纷岐,左闪右挪,金面人身法虽快,一时之间无法将他擒住。   展衡心慌神骇,正逃之际,忽见眼前紫影一闪,不禁大震,只见一个俏丽无俦的紫衣少女阻在他身前,双目冷电逼射如挟霜刃慑人心魄。   后有追兵,前有强敌,展衡暴发凶心,双臂疾伸向紫衣少女攫去。   紫衣少女冷笑一声,展衡两臂伸出之际,皓腕斜穿,两指迅疾如电,飞点在展衡鸠庭穴上。   展衡身形一颤,望前仆下。   紫衣少女玉臂一探,将展衡抓在手中,忽闻身后响起一个阴冷语声道:“姑娘,可否将此贼赐赠老朽。”   原来金面怪人已悄无声息落在紫衣少女身后。   紫衣少女镇定如恒,缓缓转过身躯,绽出盛开百合般妩媚笑容道:“天下有这么捡现成的好事,姑娘费尽千辛万苦才擒此贼,凭什么要给你。”   金面人不禁眉头一皱,道:“姑娘如肯见允,老朽愿以一宗神奇武学交换。”   紫衣少女樱唇一撇,嗔道:“我不稀罕,此贼做下甚多伤天害理之事,那有如此平白放过。”   金面人见紫衣少女一时胡扯,明知此女身后有极大来历之人,但展衡是他必须要得之人,不禁目中泛出怒意,声寒如冰道:“姑娘坚持不允,老朽只好得罪了。”   紫衣少女媚笑道:“你要动手么?那正合姑娘心意。”说时,右掌疾拂出一招“东海屠龙”。   一击之中,蕴含了三种不同的解数,均是精奥莫测的武学。   金面人不禁大吃一惊,五指疾翻,一式“顺水推舟”电奔划出,忽变为“金丝缠腕”,端的神奇之极,而且出手如风。   但金面人出手快,紫衣少女变招更快,掌至半途,疾改为“画龙点睛”,幻化出三招“兴云生雨”、“神龙行空”、“雷神布鼓”,掌指并用,奇幻莫测,不带半点破空风声。   金面人似瞧出紫衣少女武学来历,不禁惊诧出声,翻腕出指,抢攻五招。   两人身形如风,势均力敌,出招均是精奇奥绝武学,变式诡疾如电。   霎那间,两人拆解几近百招,紫衣少女究竟功力火候稍逊,渐露败象,额角沁出汗珠,气喘力弱。   金面人冷冷说道:“老朽不愿与妇人交手,只令姑娘知难而退,不然,姑娘早丧在老朽手下了。”   紫衣少女冷笑道:“未必见得。”左手疾扬,打出九支菱形暗器。   暗器手法乃武林最高的“满天花雨”手法,交互雷旋疾射,后发先至,幻出漫天钉影,寒光闪闪,使人目眩。   金面人大喝道:“姑娘太不知进退,恕老朽出手辣毒了。”喝声,左掌拂出一片暗劲将暗器悉数击了开去,右掌两指疾骈,点向紫衣少女左肩。   指风锐啸,劲如奔弩。   紫衣少女只觉左肩如中坠石,身形一震,踉跄撞跌退后开去,痛澈心脾,面色苍白如纸。金面人哈哈一笑,欲待抓起展衡,只听一声低喝入耳:“且慢!”不禁一怔,疾跃开五尺,别面望去,只见一个白衣少年目泛冷电逼射自己。   他认出是谁!在淮阴郊外几乎伤在此人手中,已是奇耻大辱,如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势必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那知大谬不然,金面人竟按兵不动,道:“老朽与阁下是冤魂不散,在此又再度重逢,请问阁下真实姓名来历。”   白衣少年道:“不如尊驾先说与在下知道,尊驾来历神秘如谜,较之在下过之犹不及,武林中人莫不以先闻为快。”   金面人鼻中怒哼一声,踹足奔空,冲霄掠出林外疾杳。   白衣少年望了展衡一眼,弃之不顾,向紫衣少女身前掠去。   紫衣少女此时已软瘫坐地,气逆口噤,金面人指力已伤及内腑。   白衣少年见状暗道:“是我害了她。”掀开紫衣少女下颚,喂服了一颗芳香扑鼻丹丸.挟在胁下疾奔而去。   紫衣少女内伤虽重,却神智清醒,见少年挟之离去,不禁芳心大急。   她已认清这少年就是在松茗小筑助她们脱去龙首二霸丧身之难的诸葛文,心头小鹿怦怦直跳,又羞又急,苦于口噤难言。   白衣少年一路疾奔,挟之投向一座宅院而去,掠越入墙,奔入一幢矮檐精舍中。   紫衣少女正是冯紫萼,他见白衣少年将自己抱往卧室,望榻上轻轻放下。   只听白衣少年叹息一声道:“冯姑娘伤及内腑,如不及时施救,恐难活过今晚,请恕在下亵渎了。”   冯紫萼一听亵渎二字,几乎惊得昏死过去,一颗心生似要跳出口腔,星眸中充满惊悸之色。   白衣少年沉思着一件极为难之事,面色变化不定,半晌长叹一声,喃喃低声道:“事实上冯姑娘伤重必须施治,并非在下乘人之危。”说时双手伸向冯紫萼腰际,解带宽衣。   冯紫萼羞急得星眸紧闭,长长睫毛溢出两颗滚圆泪珠,只觉上衣全部褪除,裸着半体,白衣少年双手不住的在她肩部胸前各穴捏拿,热流透穴而入,循着周天逼开,绝无半点轻薄之意。   她此时心情,其乱如麻,羞急感怒兼而有之。   半晌,突感白衣少年双手已停住,将一付绵被遮盖住只听白衣少年朗声道:“冯姑娘,伤势已愈,诚为万幸,不过尚待调息半月,才能四肢运用自如。”   冯紫萼睁开泪眼,已能开声道:“诸葛少侠存心轻薄,日后我必杀你。”   白衣少年不禁一怔,倏又微笑道:“不管姑娘是何想法,在下问心无愧,日后杀我与否悉凭姑娘。”说时,他欠身侧榻沿,接道:“那日在松茗小筑外相遇贵帮主,几乎误会成仇,更三位姑娘失踪,贵帮主认在下乃罪魁祸首,责成在下救回三位姑娘。”   冯紫萼闻言惊诧道:“救回!”   “不错。”吕松霖答道:“她说三位姑娘为金狮毒爪所掳。”   冯紫萼道:“并无此事……”猛然惊觉失口,知帮主此举必有深意,只见白衣少年正微笑注视着她,不禁玉靥酡红。   白衣少年笑容甚是动人,雪白编贝,紧密齐整,两道眼神似蕴含着深情爱意。   女儿家对此极为敏感,眼前处境又非他莫属,但面对白衣少年丑奇无比的貌像不由心底泛起一股无名厌恶,暗自感伤道:“我为何如此命苦啊?”   只听白衣少年道:“请问冯姑娘,那郑姑娘及黄衣少女现在何处?姑娘既说并无被擒之事,贵帮主为何……”   冯紫萼道:“少侠问她们乃是何意?”   白衣少年道:“贵帮主相嘱,在下既然承诺,自当奉命嘱谨,不然朱玉琪性命危矣。”   冯紫萼幽幽答道:“她们现在涟水。”神色不胜厌恶。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欠身立起,走出门外而去。   室内岑寂如水,冯紫萼躺在榻上思绪洁涌,心乱如麻,不胜哀怨命薄如纸,往后处境不堪想象,倒不如方才死在金面怪人手中来得干净,免得贻人耻笑……   室外传来步履声,只见白衣少年捧着一盆清水走入,放在案上,慢条斯理以布巾濡湿,拂拭面目。   须臾现出一方神采迷人,倜傥如玉的面庞。   冯紫萼惊噫出口,星眸中泛出迷惘之色。   少年目注冯紫萼微笑道:“姑娘现在知在下究竟是谁了?”   冯紫萼嗔道:“松茗小筑内吕公子尚倘予说明是你,也免得小婢此刻……”忽地红云上颊,娇羞不胜。   吕松霖朗笑道:“霓裳公主视我如同仇人,岂能以庐山真面目相见,何况此种误会非三言两语便可洗濯,愈辩愈糟……”随即又是一笑,道:“倘非如此,在下怎能得亲芳泽。”   冯紫萼娇羞嗔道:“吕公子,你是乘人于危。”   吕松霖闻言一怔,道:“姑娘如此冤屈在下,在下只好一走了之,烦姑娘日后相见公主请代在下问安。”说着身形一动,缓缓向室外走去。   冯紫萼大急道:“你不能走!”   吕松霖回头微微一笑,转身向榻前走来坐下,目露忧容道:“美色当前,在下又非柳下惠,如不离开尤恐在下情难自禁。”   冯紫萼嗔道:“你敢。”说时心头小鹿撞胸,耳红面赤,星眸微开。   室外突随风飘入一串银铃悦耳的笑声道:“紫萼妹妹别理他,他一向轻口薄舌已惯,人却非好色之徒。”笑声中,秦婉玲莲步姗姗走入室内。   冯紫萼一见秦婉玲,不由惊喜不胜,高呼道:“玲姐,小妹想煞你了,听公主说玲姐……”   秦婉玲以目示意吕松霖,笑道:“我姐妹要略叙衷曲,请暂离此室。”   吕松霖哈哈一笑,飘身而出,立在檐下仰视蓝天白云出神。   忽见小叫化稽康疾掠而来,附着吕松霖耳侧密语一阵。   吕松霖面色微变,道:“愚兄立即赶去,贤弟等人切勿擅离此宅,宅周愚兄已布下奇门,妖邪难侵,不过尚须小心防守。”   稽康道:“小弟遵命。”   吕松霖匆匆走入室内,又疾掠而出,电射杳落宅外。   松林中金面人追捕展衡离去,展衡手下纷纷鼠窜而遁,剩下铁指韦陀李崇宇等人。   李庆嵩道:“爹,你老人家是否感觉罹受无形奇毒么?”   李崇宇道:“不仅为父,诸位老师亦体感不适,是否如此,尚不得而知,为父只觉真气不顺,胸前堵塞。”   李庆嵩不禁目露忧容,道:“这如何是好?”不禁傍惶无策。   司徒青雷冷笑道:“展衡必逃不出金面前辈手外,优它则甚。”   李庆嵩猛感胸后命门穴上针尖戮入,奇痛攻心,飞麻涌体,不由脸色大变,高声道:“孩儿也中了无形奇毒了。”说后面色立变为苍白,摇摇欲倾。   铁指韦陀李崇宇不禁震骇,道:“嵩儿获金面老前辈青睐,传授神功,不畏毒害,恐嵩儿朽弓蛇影,心疑有误吧?伤在何处?为父一瞧就知。”   李庆嵩道:“伤在命门。”   铁指韦陀李崇宇疾走了过去,褪除李庆嵩上衣,只见背脊“命门”穴道上,现出七处针尖小孔,孔内溢出丝丝鲜血,凝结成珠,不由骇然色变道:“此乃暗器所伤,施展暗器之人定系武功已臻化境,擅米粒虚空打穴的绝乘高手。”   同行之人趋前而视,不由面面相觑,司徒青雷道:“此人用心狠毒,但不知是谁?”   李崇宇道:“金面前辈曾目睹过有人死在此种暗器之下,推测系七星帮所为。”   忽听一声娇笑传来道:“说得不错!”   李家堡群雄不禁一震,凝目之下,只见松荫暗影中并肩走着一双妙龄少女,分着红黄两色罗衣,清丽脱尘,望之若仙。   红衣少女嫣然笑道:“我姓郑。”手指着黄衣少女接道:“她复姓端木,堡主说得一点不错,令郎为七星帮独门暗器“七星罡针”所伤,不但如此,堡主等人亦是一样。”   李崇宇大惊道:“郑姑娘为何如此清楚?”   郑品梅娇笑道:“因愚姐妹身属七星帮,自然知之甚详。”   司徒青雷大喝道:“不言而知,是你们一双贱婢所为?”   黄衣少女倏地面色如罩浓霜,冷笑道:“究竟算你聪明,一说就中。”   李崇宇顿感大难临头,黯然苦笑道:“老朽自问未与贵帮结有前怨,为何姑娘猝施暗算。”   郑品梅道:“敝帮主请诸位赴总坛一行,奉命行事,别的一概不知。”   司徒青雷大怒道:“不去又待何如?”   黄衣少女冷笑道:“那就杀了你。”   司徒青雷疾步迈出,双掌一式“推波助澜”向黄衣少女推了出去。   黄衣少女道:“你想死得快些么?”   司徒青雷掌至半途,只觉机伶伶打一寒噤,真气逆行,双腿一软,踣跪在地。   铁指韦陀见状不禁黯然长叹一声道:“姑娘请带路,老朽愿与贵帮主晤面,不过请先救醒司徒老师。”   郑品梅盈盈一笑,走至司徒青雷身前,在司徒青雷胸膛等处点了数处穴道。   李崇宇目击郑品梅点穴手法高明之极,不禁一凛,只见司徒青雷已弯腰立起,忙道:“我们走吧!”   忽闻一声冷笑道:“且慢!”   只见两条人影疾泻如电落下,现出一个蓝衫中年文士,另外是个目光闪烁,貌像猛恶的凶僧。   蓝衫文士一现,不但李家堡等人大惊,就是二女亦星眸内泛出骇震神色。   只见蓝衫文士含笑道:“两位姑娘请上复贵帮主,就说李堡主等人由老朽带走就是。”   大言炎炎,目无余子。   那凶僧一双色眼盯着二女面上骨碌碌乱转,贫婪淫欲凶光令二女心神眩摇。   黄衣少女叱道:“你是谁?姑娘不允又待怎样?”   蓝衫文士朗笑道:“老朽来历日后便知,此来由不得姑娘不允。”   黄衣少女一声厉吼出口,身形微塌,抢步中宫,右掌一拂,向蓝衫文士攻出一招“手挥五弦”。   一击之中,隐含着无数巧妙神奇变化,只待蓝衫文士出手相接,变式即绵绵不绝攻去。   蓝衫文士不愧武林高手,神目如电,斜身一纵,飘开黄衣少女掌势之外,眉头一蹙,道:“老朽几乎失眼了,不料姑娘身负绝学……”   话尚未了,黄衣少女自如影随形而至,掌势漫天攻来,奇诡凌厉。   蓝衫文士怒哼一声,右掌挥攻而出,拆解精奥。   郑品梅目光凝神注视在蓝衫文士掌法变化上,却不料凶僧在身后蹑至,五指箕张电奔攫来。   她猛然警觉,身躯疾旋,扬掌攻去,但觉凶僧掌风中送来一股异香,不由眼前一黑,天昏地转倒下。   凶僧桀桀怪笑,身形疾闪斜扑黄衣少女身后。   黄衣少女正凝神一志与蓝衫文士对敌,怎知凶僧无耻偷袭,一股浓郁异香扑鼻而入,眼前一黑仰身而倒。   凶僧身形沾地,提起二女,向蓝衫文士道:“贫僧要好好享受一番,待再相见。”一声怪笑出口,身形冲霄拔起,挟着两女掠空而去。   凶僧一路疾步,奔入山凹一座土庙,绕过中殿,进入云房将二女放在榻上,咧开大嘴嘻嘻一笑,目中射出异样神光。   他伸指点了二女数处穴道,取出二颗解药,喂入二女嘴中。   须臾二女醒来,眼前景色令她们一惊,猛地瞥见凶僧立在面前,目光异样,嘻嘻淫笑,不由花容失色,只感被制手足无力,郑品梅厉叱道:“贼秃意欲何为?”   凶僧嘻嘻笑道:“贫僧与二位姑娘合参欢喜禅。”   二女闻言不禁心惊欲绝,珠泪夺眶而出。   黄衣少女厉叱道:“我生不能报仇,死当变为厉鬼索命。”   凶僧笑道:“贫僧怎舍得二位姑娘就死。”伸出禄山五爪褪解二女罗衣……   须臾,二女剥得一丝不剩,粉雪云股,双乳高耸羊脂白玉般呈露眼帘。   二女哭骂不绝于口,怎奈呼天不应,泪滚满面,凄楚令人心恻。   凶僧欲火猛炽,脱得赤条条一丝不挂,饿虎扑羊般腾身上扑。   弓满待发,险到毫发时,凶僧只觉一缕指风如刃点中左肩,不禁闷哼一声,疾翻下榻。   只见一条白影电射掠入,只觉腕脉一紧,行血逆攻内腑,禁不住发出一声惨嚎。   白形一定,现出一个如玉树临风,倜傥俊逸的美少年,冷笑道:“拈花如来就是你这贼秃么?”   凶僧此刻已是雨中寒鸡般,颤声求饶。   白衣少年冷笑道:“贼徒淫孽无数,犹想活命么?”   一掌平胸推出,一股暗劲疾压,凶僧已是心脉震断,眼耳口鼻中喷泉涌鲜血,气绝毙命,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毫无牵挂……   精舍雅室内,秦婉玲、冯紫萼、郑品梅、及端木文兰四女拥被聚坐一榻,在谈惊魂经过,燕语莺声,叽叽喳喳不停。   稍后谈及正题,商议孤立霓裳公主,免她闯下滔天大祸。   端木文兰轻摇螓首道:“家姐性情外和内刚,较小妹犹有过之,她此刻坚修苦练那紫府奇书内旷代绝学一俟练成,吕少侠未必是家姐对手。”她乃霓裳公主弱妹,故知之甚详。   秦婉玲笑道:“这不是问题,问题在霓裳公主对吕少侠一往情深,虽其中彼此有所误会,但时日一夫总可真象大白,情之一字,最是难解,百练钢亦化为绕指柔。”   端木文兰摇首道:“此端视吕少侠心意,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柳凤薇貌美如花,毒若蛇蝎……”   秦婉玲娇笑道:“如此说来,兰妹妹你也燃起酸来啦!”   端木文兰不禁一怔,猛然体会话中涵意,两朵红云泛上玉洁,娇啐一声道:“小妹是说正经,玲姐取笑则甚。”   秦婉玲道:“我也是说正经,柳凤薇身世之谜,始终未揭开,她如此做法有她不得已苦衷,公主屡欲以绝毒手法逼问柳凤薇来历,但又转念作罢,兰妹妹知是什么原因么?”   端木文兰娇靥又是一红,道:“那是虑吕少侠反颜成仇?”   “如此看来,公主还是偷偷爱着吕少侠了。”   “怎奈吕少侠不爱家姐。”   “兰妹怎知!你与公主俱是一母所生,性情相同,自然不愿分去自身之爱,我却不同,你与他共枕合被……”   端木文兰急掩耳娇嗔道:“不与你说,我不来啦。”   秦婉玲转目望着冯紫萼郑品梅笑道:“公主东来中原,中原武林人物却视公主如禁脔志在必得,公主为此饱受刺激,报复之念如火上加油,愈来愈烈,恐公主走入歧途,身败名裂,松霖正好相反,并非他是我丈夫就帮着他……”   端木文兰冷哼一声道:“玲姐不向着他向谁?”   秦婉玲反唇相讥道:“难道兰妹不向着他么?好,过了今晚再说,我瞧你还嘴硬不?”   三女同时面红垂首,娇羞不胜。   吕松霖正在大厅内与毕青松、韩震、郝浩云、稽康、艾丹阳等人商谈。   稽康道:“展衡被七星帮主手下两名锦衣大汉掳去,大哥认为此事对大局将有何影响?”   吕松霖道:“我正欲如此,七星帮主现正参悟紫府奇书,在未习成之前必不愿贸然侵入云台,展衡落在她的手中总比落入其他江湖凶邪稍强,不过在下意欲单人匹马前往云台救出端木驿……”   正说之际,厅外奔入一小童,禀道:“苗老师与邵大侠在海州转返。”   吕松霖哦了一声,霍地立起,苗冬青与邵元康正迈步走入厅内,哈哈大笑彼此握手寒喧后就座。   邵元康目注吕松霖道:“老朽临来之前每日均在云台之下觑察形势,只觉云台最近声势浩大,网罗人物泰半是九大门派高手,山区出没,尽是此辈,令人不堪隐忧,但昨日清晨老朽却撞上一件怪事。”   吕松霖诧道:“邵大侠遇上什么奇事?”   “昨日拂晓,云台山在浓雾弥漫中,老朽正在北麓忽见远处一条人影疾如流星奔来,老朽只觉此人身法极为眼熟,定是旧识,不禁隐在一块山石之后,看看来人究竟是谁?   此人来在近前,老朽已瞧出那是点苍名宿子母夺魂梭王公泰,此人虽名列正派,但其行事为人却无异于凶邪,心狠手棘,牙眦必报,又好色贪花,精于采补之术,年在六旬开外,望之若四旬许人,故不为正派人物所喜。   王公泰身形就落在老朽藏身之处丈外,他身形甫沾尘埃,云雾忧勃内又电射掠出一个王公泰。”   吕松霖等人不禁大诧,聚精会神倾听下文。   邵元康中啜饮了一口茶后,接道:“两个王公泰神态举止逼肖,令人扑朔难辩,后来之王公泰却不容分说,猝施杀手就将先来之王公泰毙命掌下。”   吕松霖道:“王公泰乃邵大侠旧识,何者是真,何者是假,此时应该知道了。”   邵元康摇首苦笑道:“还是不能,那后来之王公泰将另一王公泰击毙后,立即取出化骨丹将死者销为一滩黄水后,他忽然抬面目,露精芒望着老朽藏身之处,道:“石后哪朋友,你不现身与王某见面?”   老朽只好硬着头皮现身出见。   王公泰即认出老朽,互道契阔,老朽已乔装易容,却不知他在何处找出老朽破绽。   老朽正欲询问时,他忽交出一束羊皮纸卷,命老朽速交与少侠,不可落在他人耳目中,此物最是紧要,说后立即电闪离去,是以老朽与苗老师匆匆赶回。”立即怀中取出一束包封严密的羊皮纸卷。   吕松霖困惑地接过羊皮纸卷,实在想不出自己认识王公泰,依邵元康所说,其中定有玄虚,小心翼翼地拆开包封,内现蝇头小楷,赫然是其师圣手韩康卢燕笔迹,匆匆看完巳知就里,忙道:“恐半月内在下难以成行,诸事有烦苗教师代在下主持。”   苗冬育道:“理当分劳,苗某返时,途中曾发现天水李家堡主等人受制于蓝衫文士,似赶奔云台而去,苗某一向对蓝衫文士存有惴惴不安感觉,总觉较天河鬼叟尤为可虑。”   吕松霖微笑道:“风波江湖,瞬息万变,我等只有走一步说一步。铁指韦陀李崇宇父子遭遇谁堪同情,未始不是他爱惜羽毛,托身匪人之报。”说着微喟一声,接道:“铁指韦陀李崇宇也不是任人宰割弱者,何况有金面怪人大援在后,如在下所料不差,武林局势将演变得异常复杂,你我才智有限,无法逆料。”   邵元康突高声道:“王公泰究竟是真是假?”他为此一直困惑不解,又见吕松霖讳莫如深,不禁欲问个水落石出。   吕松霖朗笑道:“闷葫芦终须打开,但此非其时。”   邵元康似乎有点冒火了,大声怪叫道:“老化子时去运背,昔时遭稽小叫化捉弄,如今又遇上你这乳臭未干小辈……”   言尚未了,稽康已自捧腹大笑道:“老前辈,小叫化一路同行,洒饭未缺供养你老人家,令谕未赏丝毫违忤,这话未免太冤屈了小叫化,使做小辈的太寒心。”   邵元康不由哇呀呀大叫。   厅外惊鸿一闪走进秦婉玲嫣然笑道:“邵大侠,你这是做什么呀?”   邵元康一见秦婉玲,不由面色一红,讪讪笑道:“不为了什么?老化子嘴馋得紧,要讨口酒喝,他兀自不允。”   秦婉玲妙目微瞪了吕松霖一眼,笑道:“那有此事,邵大侠说笑,我意欲相烦邵郝两位大侠做个大媒,不知可否见允。”   吕松霖已知就里,不禁俊面通红,道:“玲妹,你这是胡闹。”人已向厅外走去,只听邵元康纵声大笑入耳,竟不知是喜,抑或是愁,心情惆怅,徐徐出声长叹,徘徊于浓荫丛中。   是夜,银烛高烧,喜气洋溢在这所宽敞宅院中。   斜阳一抹泛起漫天霞彩,照耀着西方,嫣红夺目,但渐渐由绚烂趋归平淡,暮霭垂罩中噪林乱鸦,四起炊烟,显得涟水城外景物有点凄凉。   南部不太远有一座火德星君庙,但渺小得可怜,方圆仅四五丈,龛上供着一具泥金塑像,剩下香几膜拜之处外,几乎无置身容膝之地。   星斗闪烁下,一条淡烟似地人影疾如飘风掠向火德星君庙而来,身形一落在庙前,仰天徐徐长叹一声。   叹声似包含着无比愤怨,似鬼魅积冤难伸,低沉阴森,随风四溢,令人毛骨悚然。   星光之下,隐约可见此人面目,却是那冷漠如冰的金面怪人。   他一手捏着肩后,缓步走入庙中,一脚刚刚跨入,目光落处不禁一怔。   原来拜垫上盘膝坐着一个老道,两道冷电如挟霜刃逼视着他,虽露惊容,却一动不动。   金面人瞧出道者正是名震武林之金天观主雷震子,嘴角泛出一丝阴冷的笑容道:“金天观主别来无恙。”   雷震子振身而起,道:“不瞒施主,贫道在芙蓉山庄不慎罹受金狮毒爪无形奇毒,藏身庙中行功,以本命三昧真火焚解,施主似亦受伤不轻。”   金面人颔首道:“观主不愧神目如电,你我目前堪称同病相怜,既然有缘重逢,在下一事不明意欲请教观主。”   雷震子叹息一声道:“施主目前虽掩饰本来面目,但可断言并非贫道之敌,武林血腥浩劫一触即发,无不与你我息息相关,正好戳力同心,拯自身之危,施主有何不明之处,尽贫道所知无不实言。   金面人怔得一怔,道:“长夜漫漫,你我对坐而谈。”   两人对坐于拜垫上,金面人道:“田雨苍携着三卷奇书投往云台,那三卷奇书可是真本。”   雷震子黯然一笑摇首道:“迄至目前为止,贫道仍无法查出,如果是真,贫道无异引狼入室,倘为商六奇习成,你我不啻待宰之兽,武林苍生何辜,贫道将是孽重难赎,抱疚终生。”   金面人冷笑道:“未必,当年紫虚居士面壁十年,所得不过十之三四,书内所载武学博杂晦奥,浩瀚若海,金狮毒爪商六奇岂可在短短时日参悟玄奥。”   雷震子叹息道:“施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紫府奇书附录中七页,落在金狮毒爪手上已久,今日所惧者不在紫府奇书,而在附录,如今附录下七页又为商六奇所得更是如虎添翼。”   金面人眼内神光闪烁,默然须臾道:“那上七页现在何处?”   雷震子不禁一怔,目露诧异之色道:“此事武林中人莫不知之,施主怎无耳闻,上七页本为老君观主所有,但为柳凤薇得去,天河鬼叟却又趁隙劫夺,贫道一步迟,真象如何仍是一个谜,如今四凶已失其二,天河鬼叟坚决否认老君观主手中的附录未曾获有,柳凤薇又杳无音讯,唉……”   他沉沉一声叹息后,又道:“燕京留云别府洪步云伏尸西山,此乃武林千古不解公案,贫道始终不可理解。”   金面人目中神光瞬息万变,欷嘘感慨道:“终有水落石出之时,暂不去答它,唯观主为何在芙蓉山庄外与天河鬼叟沆瀣一气?”   雷震子不由出声哈哈笑道:“那不过是利用天河鬼叟罢了,贫道深知对付匡道扬及商六奇此等劲敌,如各自为路,则自取覆亡,果然不出贫道所料,联手拒敌,贫道仍仅以身免。”   蓦地天际远处飘传过来一声长啸,在这夜静似水时,格外清澈。   金面人神色一变。   雷震子目露骇惊之色道:“此乃天河鬼叟所发,如他偶经此庙,发现你我两人重伤未愈,恐无法幸免他那毒手之下。”   金面人道:“然则你我速离此庙。”   “走不了。”   金面人不禁一怔,道:“观主此乃何意?”   雷震子道:“当年龙虎十二盟一半高手现仍归属于戎云虎,恐此庙周近已布下伏桩,虽然未必是对付你我,但我等一出,形迹立即败露。”   金面人点头道:“观主此言有理,但你我不能坐以待毙。”   雷震子道:“贫道想出医疗之策,施主助我驱开毒伤,贫道如所料不差,施主似受了极重的武林绝学凌虚指力所伤,伤在肩后‘心俞’死穴偏左三分。”   金面人心中一惊,暗道:“此人不愧一代宗师,领袖南北武林,仅就眼力之高可见一斑。”当即颔首道:“观主法眼委实高明,老朽伤处恰如观主所说,但凌虚指力未必伤得老朽……”说着,两手平伸而出,接道:“时不我与,观主请伸手掌行功吧!”   雷震子闻言立即伸臂而出,四掌紧抵,以本身数十年修为真力输人对方,如潮涌般循环流转不息。   夜空如洗,林叶沙沙,闪烁黯弱的星光,映着火德星君庙,环周景物朦胧似幻。   远处隐约可见七条人影如魅影凌虚而来,身形一顿为首两人却是罗浮名宿四海游龙石中玉及少林叛徒,虎面修髯老者圆镜大师俗名何澄。   石中玉目内精芒电扫环顾一眼,低声道:“方才啸声系戎云虎所发,似望此处而来,怎么未见?”说着电射神光忽落在火德星君庙上,接道:“他是否藏身庙内?”   何澄摇首道:“戎云虎是当年本盟值坛令主之一,武功狠辣绝伦,他未必惧怕我等寻仇,方才啸声似诱敌之计,你我不可不防。”   石中玉沉声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我亦非易与之辈,何况温令主之仇志在必报,无论如何,这座小庙不无可疑,石某意欲入内搜觅。”   何澄知石中玉性情刚烈,言行如一,遂笑道:“石老师小心一二为是。”   “石某知道。”话落人出,向火德星君庙扑去,人内凝视一瞥,又匆匆退出,道:“庙内无人,戎云虎想已他去,你我又扑空一场。”   忽闻十丈外,响起一个阴恻恻冷笑道:“戎云虎就是欲将你等一网打尽,怎会他去?”林木丛中走出一肥一瘦,顶戴九梁冠,身穿八卦衣,面目阴森的背剑老道。   一霎那间,林中人影纷纷频频隐现,寒光闪烁,散布在暗处。   何澄一眼瞥明两道是谁,不禁鼻中冷哼道:“原来是鄂西天宝山逍遥观和合观主,几时投在戎云虎的手下,与你等师门丢人现眼。”   胖道罗庄和眯着一对小眼,嘿嘿冷笑道:“大哥莫说二哥,咱们本是一路货,贫道武当弃徒,你乃少林叛孽,谁也不输谁。”说着一掌回旋劈出。   何澄冷笑道:“何某正要试试你有多大的道行。”单掌一挥,迫攻而出。   转眼之间,双方已迅疾如电攻出九招。   一个身负少林禅宗绝艺,另是一身武当玄门上乘心法,拆解奇快,攻出招式无不是精奥玄诡的奇学。   掌风雷动,劲飚荡旋,逼起尘沙漫空飞扬,威势惊人。   此刻,四海游龙石中玉目注诸肇合冷笑道:“戎云虎何在?”   诸肇合桀桀怪笑道:“凭你也配向戎令主寻仇?”   石中玉大怒,伸手一挽肩头,龙吟过处长虹飞射,洒出一溜寒星袭向诸肇合胸后各大要害重穴。   诸肇合喝道:“来得好!”背上长剑早就应手而起,一式“玉龙临瀑”,挥剑震出满天剑雨,寒飚四射,叮的一声两剑相击,在空中起了一串火星。   两人身形一分倏合,双剑匹练横空交击疾如飞星电奔,眩目耀眼,剑势罩没两人身形,劲风破空锐啸。   双方剑招均是正宗上乘心法,奇招迭出,俱展出成名绝艺,互抢先机。   石中玉何澄同来之人,都知生死荣辱只在今宵,互使了一眼色,一跃而上。   暗处突传来大喝道:“无耻匹夫,想以多凌寡么?”林木丛中疾掠奔出六个黑衣人,刀光电奔出手,迎攻而去。   片刻功夫,只听石中玉发出一声宏亮大笑道:“撤剑!”   一招“垂钓北海”,剑势突变斜引一横指向罗庄和右手“腕脉穴”疾诡绝伦。   罗庄和见对方剑式奇幻无比地滑过自己剑势,一点飞星暴眩眼前,警觉不妙已自不及,那点飞星迅诡无论变换方向相距均腕脉仅一寸之隔,不由心中大骇。   他立即撤腕一沉,不舍弃剑。   那知这点飞里如长了眼睛一般,如同附骨之蛆般电射而至,只觉脉门一冷,不禁闷哼出口,长剑脱手飞起半空,腕脉已刺穿一孔,鲜血迸射,踉踉跄跄望后倒撞跌了开去。   石中玉怎肯饶他性命,紧接着一式“流星飞陨”猛出。   寒虹暴射中,罗庄和一颗头颅离肩飞起,鲜血冲洒如泉,横尸在地。   诸肇合见状大惊,心神一分,为何澄一剑“普天法雨”凌空下击,势如怒潮暴狂,雷厉万钧。   此招乃少林金刚掌绝招,功能降龙伏虎,威势绝伦。   诸肇合只觉眼前一黑,惨号出口,胸骨根根折断,脏腑尽废,气绝倒地。   何澄身形甫落,即见一条身影流星疾引掠至,人未沾地阴寒罡风已自逼体,只听石中玉大喝道:“戎云虎,偷袭暗算枉为武林高人。”   罡风疾收,石中玉乘机跃开,惊出一身冷汗,别面一望,见天河鬼叟戎云虎与四海游龙石中玉相峙对立,神情森厉。   戎云虎阴恻恻笑道:“严陵逸何在?”   语音未落,不远处一株龙爪槐上传来语声道:“严某在此!”   只见一条玄鹤的身影疾泻落地,正是高大魁梧,四凶之首北瀛岛主严陵逸。   戎云虎不禁一怔,道:“原来严兄已在此处。”   严陵逸霭然微笑道:“戎贤弟不是诱使愚兄自投罗网,以除后患么?此正如贤弟心愿,如今见了愚兄竟作惊讶之态,宁非怪事!”   戎云虎干咳了一声,道:“并非小弟与严兄执意成仇,奈严兄逼人太甚,小弟为何全性命,不得已出此下策。”   严陵逸发出震天狂笑道:“好个逼人大甚,那是贤弟藉口逞凶托词,试问温蔚翔侯绍鸿与贤弟何仇?非欲置之死地不可。”   戎云虎面寒如冰,冷笑道:“严兄坚谓为小弟杀害,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严陵逸神色一变,大喝道:“如此说来是愚兄故以莫须有之罪加诸贤弟身上么?”   戎云虎嘿嘿冷笑连声道:“严兄无须疾言厉色,今日已成水火之势,多言无益?”   严陵逸哈哈大笑道:“贤弟欲置愚兄于死地未必如愿。”戎云虎冷笑道:“未必见得!”说着双掌平胸疾推而出,道:“恕小弟无礼了。”   严陵设身形一斜,让开如山掌劲,双掌一舒,施展出独门绝学一百零八式无相金刚散手。   只见掌式精奥绝伦,用出两种不同力道,刚猛阴柔循环相济,抓、拍、吞、拿,攻向部位使人莫测。   戎云虎大吃一惊,他与严陵逸共事多年,竟不知他有此旷绝武功,心神微凛之下,亦展开一身绝学进攻。   安知严陵逸秉性阴柔,笑里藏刀,其一身武学更是渊博精深,悟性又极高,这一套无相金刚散手法,含有佛道邪三家之长,几乎包括了各门各派的绝招,幻迷莫测,最厉害的在中三十六手,能克敌制命于无形。   此刻严陵逸是用前三十六手反复施展,变化巧妙,戎云虎眼力虽高,却不能看出。场中尚有十二名江湖能手在激烈猛搏,均带伤舍生忘死一拼。   石中玉何澄旁立一面观战,一面戒备戎云虎手下猝施偷袭,四道冷电频频扫视周近。   突然,何澄发出一声惨号,身形往后倒下。   石中玉心神一震,凝目望去,只见何澄咽喉上插着一柄小剑,剑身才仅三寸,薄如蝉羽,泛出湛蓝色光华,不言而知染有巨毒。   他不禁心底冒上一股奇寒,以何澄的武功在少林亦是数一数二高手,一击而毙,无可闪避,那发出毒剑之人身手之高可想而知。   严陵逸戎云虎二人亦闻声大惊,停手不攻,向何澄尸体走来。   石中玉突然感背后“命门穴”被人悄无声息戳了一刀,痛澈心脾,眼前昏黑,神智一迷,声犹未出口即栽伏于地。   赫然一口小剑没人石中玉背上,只露出剑柄。   严陵逸目中凶芒逼射在戎云虎面上,阴森森说道:“这你称心如愿了?”   场中拚搏六双江湖能手,相继发出惨叫,横尸在地。   戎云虎不禁呆得一呆,冷笑道:“严兄又认是小弟所为么?小弟手下同样伏尸毒剑之下又作何解。”   说时,面目倏变,身形望左疾旋,右掌拂空而出。   “当啷”一声,一口湛蓝毒剑为戎云虎无形潜劲撞落在地。   戎云虎凶睛一转,疾如电射向东面林中扑去。   严陵逸犹疑了一下,紧紧追随戎云虎身后。   只听戎云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原来他发现林中伏桩已为人击毙,死状厥惨,似先为点穴制住再以重手法裂胸而死。   林中五六具尸体都是一般死法,严陵逸只觉心神一震暗道:“发出毒剑之人似向戎云虎寻仇,自己何必卷入是非漩涡,不过石中玉何澄是否被那人看作戎云虎手下,那就不得而知。”心念一转,随即隐入暗处顿杳。   夜风瑟瑟,林内为一片恐怖气氛所笼罩,天河鬼叟戎云虎不由升起一阵凛凛寒意。   蓦地——   一个冷峻如冰的冷笑随风飘送入耳道:“戎云虎,还不束手就缚?”   天河鬼叟戎云虎目中泛出森森杀机,厉喝道:“何方高手,怎不现身出见?”   只见十数条黑影由四周暗处疾逾飘风掠出,暗淡星光映着来人面目,使戎云虎心神大震。   他认识来人乃泾河北岸老君观主。   天水李家堡李崇宇李庆嵩父子。   飞罡手司徒青雷。   尚有一位虬髯大汉及老妪及甚多不知名人物。   这老妪眼神如挟霜刃,似对自己有宿怨大仇,两道冷电怨毒无比,不由心内一阵发怵。   他凝目久之,猛然忆起一人,不禁神色大变,暗道:“她不是罗刹女钱晓莺么?哼!一定是她!”   不言而知,钱晓莺身旁的虬髯大汉是她昔年爱侣东海渔夫闻腾鳌。   仗着天河鬼臾戎云虎身为四凶之一,回思前情也不禁之惘怅内愧。   是四十年往事了,历历如绘—一映生眼帘,昔日钱晓莺玉貌花容,戎云虎则貌像猥琐,却钟情钱晓莺,纠缠不舍。   后因获知钱晓莺倾心于闻腾鳌,怀恨成仇,他乃阴险狡诈之人,离间施诡,致使一双璧侣反目,劳燕分飞。   “注:此中因果,并非正传,拙笔将在另书中撰及。”   戎云虎凝望钱晓莺,只觉钱晓莺虽然花暮春去,当年娟丽秀色隐约可见,柳眉黛弯,凤目点漆,瑶鼻小口,但岁月催人,霜鬓银发,皱纹满面。   只听闻腾鳌宏声道:“戎云虎,昔日旧知,今成陌路,何如贵人多忘事?”   天河鬼叟朗笑道:“是闻大侠么,别来无恙?哦,钱女侠亦来了么?欣会,欣会。”他言不由衷,笑音语声都显得极不自然。   钱晓莺柳眉一竖,面罩浓霜冷笑道:“你居然还认得我!”   扬腕发出九柄毒剑,雷旋飞射而至,掌随剑出,三招连攻。   第 九 章 相救旧相识   戎云虎看出钱晓莺出招奇诡神妙,都是玄门不传之秘“太清三式”,自己虽然不惧,但双拳难敌四手,顿萌离去之念,毒剑已啸空而至,右掌一弧逼出罡力将毒剑反撞回去,袭向李崇宇父子及闻腾鳌身形一塌猛地斜刺穿空掠去。   耳闻钱晓莺冷叱道:“你逃得了么?”   身后劲风飒急,奔猛凌厉。   戎云虎身形疾落,恰好落在石中玉尸体之前,忙施罡气护体旋身一望,只见钱晓莺等人已如影随形追至,冷冷一笑道:“戎某并非畏怯钱女侠,不过念在昔年交情份上,又无宿怨,何况戎某手下悉遭毒手,戎某尚是为了息事宁人,不惜委曲求全,钱女侠穷追不舍为了何故?”   钱晓莺叱道:“老身恨不得将你碎骨分尸,方消此恨。”   戎云虎冷冷一笑道:“钱女侠宁不畏黄雀在后么?”   钱晓莺似乎一怔,道:“你是说严陵逸?哼,他走不了!”   戎云虎不由心中一惊,暗道:“莫非严老儿遭擒了吗?贱婢说话倘然是真,暗中尚隐藏极大来历之人。”   他猛然忆起金面怪人系李家堡父子靠山,心内一寒,决意先发制人,身形倏地暴腾冲霄,左手扣满一把“白骨针”,右掌蓄势“玄阴真罡”,身化“龙降九天”带着一片啸空锐风全力下击。   他那身法之奇,武林罕睹,似一头大鹏般猛转飘旋,“玄阴真罡”挟着漫空白骨针如同天河倒泻般罩压而下。   罗刹女钱晓莺等人不料戎云虎竟作困兽之斗,不禁大骇,纷纷四散逃窜开去。   但戎云虎“玄阴真罡”威势罩及十丈方圆,重逾万钧,而且奇寒澈骨,白骨针更是阴毒无比,无坚不摧,任罗刹女等闪避身法如何快,也难在转瞬间窜出玄阴真罡之下。   罗刹女钱晓莺等人身形才窜出三四丈外,猛感阴寒气劲压体,多处为白骨针所伤,不禁闷哼出口,纷纷倒地。   天河鬼叟身在半空,见钱晓莺等人受伤倒地,顿萌杀机,暗道:“此刻如不斩草除根,徒贻无穷后患。”   身形一沉,疾逾流星坠空而下。   陡闻空中传来厉喝道:“岐山旧友,你怎凶心不改犹逞凶么?”   戎云虎闻声大骇,只觉语音甚熟,猝然中想不出究竟是谁?似为死鬼唐慕斌语气,自己方才施展“玄阴真罡”已损耗真元过巨,万不能逞强拚斗,急踹足斜掠开去,身形甫一沾地又起,急如奔弩穿望林内不见。   夜深中一条黑影疾如鹰隼电泻疾落,现出八方头陀神行客骆毓奇见众人负伤倒地,不禁黯然长叹一声。   东海渔夫闻腾鳌伤势较轻,仅肩背等处中了三支白骨针,玄阴真罡拂体而过,气血塞凝阻滞,立时封住全身各重要穴道,挣扎爬起,取出一颗丹药吞下,望了骆毓奇一眼,急掠在钱晓莺倒地之处,道:“贤妹的伤势如何?”双手扶起。   钱晓莺已是冷得全身发抖,针毒已然发作,颤声道:“小妹死不了,闻兄放心,小妹身旁革囊内有支红玉瓶,倾出丹药喂钱晓莺口中,在此三个月期内,小妹定欲手刃老贼,方能瞑目。”   闻腾鳌朗声笑道:“死又何惧,愚兄从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笑声中,含有凄凉意味,他自知尚活不过三月,但他多年心愿既了,死亦何妨。   这时,骆毓奇已将李崇宇父子等人扶起,遂一以独门手法封住心脉附近各穴,但还是有三人救治不及当时气绝废命。   李崇宇苦笑一声道:“李某一念之差,铸成大错,愧对骆兄了。”说时毒气已渗入心脉,不禁神色大变,气喘不止,勉强又吐声道:“骆兄是如何惊走戎云虎的!”   骆毓奇微微笑道:“是骆某灵机一动,假冒金面前辈语声将天河老鬼惊走的。”   铁指韦陀摇首叹息道:“骆兄不知我等身为蓝衣穷酸所制,现蓝衣穷酸不知何往,倘在此骆兄性命危矣。”   骆毓奇答道:“这个骆某已知,现蓝衣老鬼已为严陵逸计诱他去,暂时不能返转。”   闻腾鳌在旁闻言一怔,向钱晓莺道:“蓝衣文士来历愚兄一直动疑,他说与李堡主乃忘年之交,即知大谬不然,你我受愚了。”   钱晓莺道:“不论如何,他与我总有救命之恩,受人点水之德,理应涌泉相报。”   闻腾鳌默然无语,虽暗中谤诽钱晓莺谬论,但不敢面斥其非。   李崇宇此时已气喘如牛,喉间痰涌亦塞,两目上翻。   骆毓奇疾出一指点向李崇字“玄玑”穴,指力尚未触及,李崇宇已自头歪气绝。   李庆嵩一脸沉凝,眼中红赤,泪光潜然,强自忍制着不使落泪。   司徒青雷道:“骆老师,你我从速葬埋堡主等尸体离开此处。”   骆毓奇道:“只好如此,何况诸位伤体亦急需医治,恐蓝衣穷酸返转。”   东海渔夫闻腾鳌忽出声道:“骆老师,蓝衣文士的来历可以知悉,可否赐告。”   骆毓奇似乎一怔,摇首笑道:“骆某对此人甚是陌生,闻大侠不知他的来历,何况在下?”   李庆嵩忽道:“骆大侠,你假冒金面前辈吓走天河老鬼,在下似闻得大侠出言‘岐山旧友’,金面前辈来历在下迄蒙在鼓中,先父也讳莫如深,金面前辈真实来历想骆大侠早就知情了。”   骆毓奇长长出声叹息道:“老朽也是近日悟出他的来历,无论是谁掩藏本来面目,虽巧妙装着,但时日一久总不免露出马脚,尤其在急怒中,他本来语言神态在不知不觉中流露而出。”说时略顿接道:“老朽是有心人,在凝神观察旁取引证下,始悟出金面前辈来历,唉,令尊之死,在于执迷不悟,谬托知己。”   李庆嵩皱眉道:“骆大侠在敝堡时为何不规劝先父,说不定先父悬崖勒马,皤然悔悟。”   骆毓奇黯然一笑道:“知父莫若子,少堡主尚不知令尊性情么?偏见执拗,刚愎自用,老朽岂非自取死亡之祸。”   李庆嵩不禁语寒,望着其父李崇宇尸体,鼻中一酸,忍不住热泪盈眶,顺颊淌下。   闻腾鳌高声问道:“骆老师说了半天,还未吐出金面人真实姓名来历。”   骆毓奇道:“还是不说为妙,恐自取死亡之祸。”   闻腾鳌道:“出君之口,入我之耳,有何不可?”   骆毓奇含有深意望了闻腾鳌一眼,颔首微笑了笑道:“闻大侠坚欲获知此人来历,休要后悔。”   闻腾鳌纵声大笑道:“闻某自知去期不远,迟早终不免一死没有什么后悔的。”   骆毓奇沉声道:“此人就是目前震动武林之阴阳圣指唐慕斌。”   闻腾鳌等人不禁心神大震。   蓦地——   火德星君庙内传出悸人心魄的厉笑,随风四播,入耳毛骨悚然……   只见庙内掠出一双人影,震疾风飘掠来。   来人身法太快,夜色昏茫中分辨不清来人是谁。   但笑声太熟,骆毓奇不由脸色一变,忙道:“不好,他怎么竟在此处?”   一双人影同时站地,正是金面人与金天观主雷震子。   金面人目中凶芒逼射在骆毓奇面上,阴森笑道:“老朽早知你心怀叵测,果然不出所料,悔不在李家堡时杀你。”   骆毓奇道:“如今也不迟,不过骆某有何图谋当此心怀叵测之诬,阁下不妨直言,骆某自然死而无怨。”   金面怪人冷笑一声,右臂疾探,迅如电光石火拂出,指风锐啸,掌影漫空罩袭而去。   骆毓奇只觉指力如山,无论避向何方均在他掌势之下,不禁把心一横,伸掌出式“一柱擎天”迎去。   半空中一声传来道:“不要硬接,速退!”   只听金面怪人冷哼一声,疾飘斜闪丈外。   一双人影迅疾无伦飞落在地,显出太极八掌邵元康及面目丑陋的吕松霖。   金面怪人目光一变,逼视着吕松霖在面上一瞬不瞬,面色格外森冷如冰。   闻腾鳌一看清面目奇丑的吕松霖,不由一呆,只觉此少年似在何处见过,只是想他不起。   吕松霖向金面怪人略一颔首,微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尊驾与在下又重逢了。”   金面怪人目光狠毒,厉声道:“老夫不慎受你暗算,怨如山海,你自找上门来,休怪老夫辣手心黑。”   吕松霖微微一笑道:“尊驾驰名武林之阴阳指法,在下极愿见识,不过尚难制住在下。”   金面人一呆,目中怒涌杀机,厉声喝道:“老夫来历被你识破,更是死定了。”   吕松霖放声大笑,笑声清越,播回郊野,震人耳鼓。   金面人神色一变,大喝道:“你笑什么?”   吕松霖笑声一收,面色倏沉,冷笑道:“尊驾大言不惭,在下已说过你那阴阳指,尚不能制在下死命。”   金面人只气得怒火高涌,热血沸腾,喝道:“老夫偏不用阴阳指……”   吕松霖哈哈大笑道:“那你更输定了。”   金面人倏地冲霄拔起,展出神龙出云身法,凌空掉首,双掌挟着强猛如山气流猛扑而下。   吕松霖冷冷一笑,左脚疾滑,奇诡无伦的向侧挪开八尺,右掌一旋,望外一引。   半空的金面人只觉双掌发出的劲力被引向一侧,一股潜猛暗劲吸着身躯下坠,不禁一惊。   他藉势加速疾落,脚步甫一沾地,身形疾转向吕松霖电欺而去,身转掌出,眨眼间,攻出七式精奥绝伦的掌法。   吕松霖冷笑一声,右臂左掌一抡疾攻而去,以臂代剑,奇幻三式攻出,臂力如刃,震起千万臂影,生似无数利剑袭向金面人而去。   他那左掌施展出南海奇学“小乘降魔九掌”,滔滔不绝电啸雷奔而去。   武学之道,在乎一心,运用之妙端在本人颖悟,吕松霖右臂左掌已将虚燕及潮音上人之绝学发挥得淋漓尽致,威势之强有如石破天惊。   在这星光黯沉的林郊,两人拼斗是堪轰武林,骇震江湖,只见两条人影兔起鹘落,纵捷如风,身法之妙,招式之奇叹为观止。   吕松霖虽以“奇幻三式”,“小乘降魔九掌”为主,当间渗以久已失传武林绝学,变幻无论。   金面人出手快,吕松霖出手亦不慢。要知高手过招,生死常系于一线之差。   片刻时分过去,两人拼斗已过百招。   金面人所出掌法几乎包括了天下各门各派的绝学奇招,不但未制住吕松霖,反而渐据下风,不由心惊胆颤。   蓦地——   金面人掌法一变,身形暴起,拾指迅如电奔抓下。   十股无形潜劲,嗤嗤破空锐啸,罩袭吕松霖胸腹臂股处重穴。   吕松霖轻笑一声道:“到底尊驾沉不住气,阴阳指力亦使出来了。”身形一晃,在金面人指力将及之下闪穿开去。   只见吕松霖一闪开五指,即旋身闪电般疾点金面人“将台”、“气海”、“期门”三处重穴。   出式奇绝无论,骆毓奇等人均是武林高手,只看得骇目惊心,汗出如渖,雷震子突然疾奔离去,群雄不由一愕。   金面人大喝道:“好毒辣的指法。”身形猛挫后飘,拾指一曲一弹,指风锐啸破空迎着吕松霖指势撞去。   指力一接,只见吕松霖身形微晃,金面人倒翻而出,双足点地踹空飞走,去势宛如流星奔电,身影隐入夜色茫茫中。   吕松霖汗流满面,已是神疲力竭了。   闻腾鳌走了过来,道:“老弟,你我似在何处见过。”   吕松霖微微一笑口中朗吟道:   “记得去年别都城,   花暮春去也   都城东路   嘶马将行   江南江北   十里五里垂亭   几望程   如今塞北岁寒雪重   不堪高城望道,   泪下沾襟   今夜何处   冷落衾褂   欲眠时。”   闻腾鳌凝耳倾听,侯吕松霖歌完,不由宏声大笑道:“原来阁下就是在乌鞘岭下相遇朱第秀才么?老朽为你蒙骗了,不料阁下竟是身负绝学之武林高人,老朽有目如盲,惭愧,惭愧。”   吕松霖笑道:“闻兄忆昔走去就来,使在下苦等一宵,真是害人不浅。”   闻腾鳌由不得面上一热,羞赧无语。   吕松霖说后即目注李庆嵩道:“少庄主,可记得在下诸葛文么?”   李庆嵩方一怔,倏转喜容道:“是诸葛兄么?我等有救了,望兄台施展华陀圣手,感恩莫尽。”   吕松霖道:“在下就是为此而来。”随即黯然叹息一声,望了李崇宇尸体一眼道:“可惜在下一步来迟,误了令尊性命,在下愧憾何赎。”   罗刹女钱晓莺忽向闻腾鳌道:“闻兄,我们离去吧!”   闻腾鳌诧道:“贤妹,你我岂可放过求治良机,轻而一去。”   钱晓莺道:“那玄阴真罡及白骨针怎能以普通医伤之术可以治愈,何况现在敌对地位,那有给咱们医治之理。”   吕松霖朗声一笑道:“医乃仁术,何况医者有割股之心,怎能择人而治。”说着目光凝望了钱晓莺一眼,又道:“在下一事不明,何谓敌对地位,可否赐告?”   钱晓莺道:“老身乃蓝衣文士之友,即是你等之敌。”   吕松霖摇首叹息道:“如此在下更搞糊涂了,未必庵主知道蓝衣文士真实来历,请问庵主与他还是旧识,抑或新知。”   钱晓莺道:“他与老身有恩,知恩必报还不够么?”   吕松霖仰视夜空闪耀星斗,长吁了一声,缓缓垂面出声道:“据在下所知,伤庵主的是蓝衣文士,救治庵主的也是蓝衣文土,用意险毒显然,他可是有恩于庵主。”   钱晓莺凤目中泛出讶异神光,疑信参半道:“阁下此话何所根据,老身不信真有其事。”   吕松霖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闻腾鳌高声道:“老弟,你是亲眼目睹么?”   吕松霖正色道:“在下一路尾随闻兄,如非亲眼看见,岂不是信口开河。”他由隐匿乌鞘岭庵侧丐帮人物目击情形得知,有根有据,虽说施诈用诡,但不离正道。   吕松霖紧接着又道:“此刻已过午夜,露冷风凉,伤者难禁,在下救人要紧,无暇要庵主闻兄细说,二位乃武林宿彦,当知处身之道。”   司徒青雷哼了一声,道:“兄弟等人伤势一两日内,如不与人动手,不致发生变化,蓝衣文士行此阴毒手段,用意何在?”   吕松霖道:“此事说来话长,蓝衫文士无非自感无人相助,实力单薄,镇远堡堡主左平在今日武林中不过是二流角色,借重他也是偾事,最重要的就是他衣钵传人,得力臂助沦入敌手。”   司徒青雷道:“衣钵传人是谁?”   “仇宗胡!”   司徒青雷李庆嵩大感惊愕,久久说不出话来。   吕松霖叹息道:“仇宗胡为人喂下迷神之药,往事已不复记忆,但那迷神药物非每半月服用一次,不然,灵智渐渐恢复,蓝衣文士灰心之余,才行此手段拢络闻兄及钱庵主。”   “蓝衣文士究竟是谁?”闻腾鳌道:“老弟何必讳莫如深。”   吕松霖沉声道:“夺魄郎君巫翰林。”   群雄闻言只觉心神猛震,面色大变。   十丈外紧低着一株古杉立着一条长黑影,两道怨毒冷电眼神逼视了吕松霖一眼,疾晃不见。   吕松霖说后催促李庆嵩等人掩埋尸体后,在夜风稷稷中离去。   闻腾鳌向钱晓莺笑道:“贤妹何必固执偏见,昔年你我反目成仇,致使劳燕分飞,还不是由于贤妹不明偏听之故。”   钱晓莺嗔道:“当年往事,提它则甚!走!这次小妹就依闻兄就是。”   闻腾鳌爽然哈哈一笑,两人紧追吕松霖等人,身影消失于夜色沉沉中。   韶光易逝,春残夏至,枝丝翠浓,蝉鸣初唱。   雪岭山脉深处象牙峰耸霄插云,峭壁千例,排翠拥屏,险奇万分。   峰凹处筑有一幢三间石屋,鸢箩蔓翳,黛浓郁碧,下临万丈深渊,飞鸟难渡,不仔细审辩,无法发现崖上筑有屋在。   左首第一间,室小如斗,仅容两榻对设,靠门摆着一张白木小桌,两张圆凳。   榻上睡着云鬓蓬松,容颜憔翠的俏佳人,正是那柳风薇陈玉茹。   她们被囚于雪岭山中,虽然不算太长时日,冬去秋残,不过短短数月,但在她们感觉,几乎似度过漫长的一生。   人失去自由后,便知自由的可贵。   数月中陈玉茹对柳凤薇由怨恨变为同情,继之为怜悯,与其说是同病相怜,毋宁谓共患难共依。   她们与世隔绝,不知外界武林局势动乱纷纷,也不知霓裳公主在这些日子中做些什么?更不知自已两人身在何处,似两支画眉鸟儿被囚在铁笼内,被人所遗忘。   一日三餐有人送到图形小铁窗内由自己取食,那送餐人悄然而来,悄然而去,也不知是男是女。   靠着峭壁墙上另有小圆窗,铁棚为栏,一线阳光侵入,斗室中显得似乎有点生机。   哀怨一声轻叹出自陈玉茹口中,道:“又是一天了。”   柳凤薇埋头在默默忖思着,突然翻身坐起,星眸中泛出喜容,道:“小妹想出恢复武功之法,不妨一试。”   她们两人已被霓裳公主废去一身武功,柳凤薇在斗室中无时不在思索武功之法!   陈玉茹淡淡一笑道:“我们已试了多次,均无法达成愿望,何苦痴心梦想?”   柳凤薇道:“不然,在未绝望前小妹永远不放弃此愿。”   陈玉茹凄然一笑道:“就算你能恢复武功,你又能作何打算?逐鹿中原?论雄争霸?英雄事迹快意恩仇到头来无非仍是一梦黄梁。”   柳凤薇垂首默然,须臾抬面笑道:“小妹自知对茹姐负疚,无端将你卷入是非漩涡中,小妹有生之日,必有所图报。”   陈玉茹道:“薇妹无须对我抱愧,应向吕少侠负疚,他一片好意相救护送你我至肃藩故邸,竟奈薇妹一念之私铸成大错。”   一提到吕松霖,柳凤薇星眸中,不禁泛出幽怨之色,淡淡一笑道:“往事已矣,来者可追,你我总不能老死此处,要想个办法逃出樊笼,不过求人莫如求已,恢复武功自为上策。”   陈玉茹摇首道:“谈何容易,那霓裳公主总有回心转意时,说不定吕少侠天涯海角追觅你我二人下落。”   柳凤薇冷笑道:“小妹与霓裳公主势不两立。”   陈玉茹厉叱道:“是你做错了事情,怎能怪得霓裳公主,就算你能安然逃出,恢复武功,一之为甚岂可再乎,你与她势不两立,关我什么事,那吕少侠眼力有失,错爱了你这貌美如花,心如蛇蝎的柳凤薇。”   柳凤薇不禁低垂螓首,只见她芳肩不停地耸动,半晌抬面泪珠满面,哽咽说道:“姐姐不要动怒,小妹知错了。”   陈玉茹铁青如霜面色稍缓,冷冷说道:“贤妹知错就好,就怕你口不应心。”   柳凤薇道:“小妹一言如山,岂能无信,茹姐只管放心。”   突然,邻室响起宏烈大笑,笑声震动石壁,嗡嗡不绝,尘落如雨。   两女闻得笑声,不禁心神大震,陈玉茹暗道:“数日来,邻室死寂如水,似并无人居住,莫非我等尚在严密监视中。”情不自禁问道:“尊驾是谁?为何发笑。”   一个苍老雄浑语声应自邻室道:“不管老夫是谁?但老夫对你们有益无害,多日来,老夫首次听见柳姑娘说了有人性的话。”   柳凤薇惊诧道:“难道我从前做错了么?”   “不但做错,而且几乎不可收拾。”邻室中人答道:“吕松霖为得你们失踪致废忘餐,灰心世事,遁迹荒山,后经其师劝尉譬解,才允复出,但武林局势已然大变,血腥遍野,哀鸿处处,柳姑娘应推为罪魁祸首。”   柳风薇嗔道:“怎能怪得我,我也另有隐衷,情非得巳。”   邻室中人沉声道:“自然是姑娘的不是,姑娘另有隐衷,乃姑娘的私仇,吕松霖乃是顾及武林大局,再说情非得已,根本是欺人之谈,如非姑娘向霓裳公主逞凶,焉能落得如此地步,吕松霖一片坦城待人,反为霓裳公主疑忌心怀叵测,今日霓裳公主自主其是,来始不是姑娘之过。”   柳凤薇闻言,只觉一阵愧悔之念似潮水般激湍心愿,眼眶红湿,螓首慢慢垂了下来。   陈玉茹望了柳凤薇一眼,高声道:“老人家,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老夫与吕松霖老弟乃忘年之交,在此石室多日即受吕老弟之托相救二位姑娘。”   陈玉茹道:“吕少侠现在何处?怎不亲自前来?”   邻室老人鼻中浓哼一声道:“他如能亲身前来,老夫就是多余的了。”   陈玉茹道:“你老人家来此多日,怎不设法救出我俩。”   邻室老人家大笑道:“说得这么容易,老朽殚智竭虑,始终没有想出一个善策,昨晚始奉吕老弟手书,柳姑娘说的一点不错,求人不如求己,但不知柳姑娘想出何法。”   柳凤薇道:“莫过于恢复武功!”   老人击掌赞道:“对极,请道其详先自何始。”   柳凤薇道:“先自十二经始。”   老人长叹一声道:“无怪吕老弟称道柳姑娘聪毅绝伦,说得一点不错,与吕老弟手书中不谋而合,但两位姑娘均废去武功,无人助力打通十二经穴,空言无补于实际。”   柳凤薇不禁色变,暗道:“是啊?我与茹姐此刻俱是废人一般,纵然想出,也是无可奈何。”不禁目露黯然之色。   陈玉茹高声道:“老人家,吕少侠书中说些什么?又何能送达你老人家手上。”   老人一阵大笑道:“你们疑心老朽所言不实,其中有诈么?不瞒二位姑娘说,老朽实是在霓裳公主麾下效力,却与吕老弟办事,不仅是老朽.除了霓裳公主之外无人不尊仰吕老弟诚厚谦德所动,莫不与二位姑娘及公子释怨共事一夫……”   二女听得娇靥泛红,相视羞赧一笑,柳风薇道:“纵然我有心承前错,如霓裳公主坚不相容可待如何?”   老人道:“只要姑娘心口如一,此事包在老朽身上……”说着略略一顿,又道:“据老朽所测,霓裳公主仁厚惠爱,行事向不绝人太甚,定给二位一线恢复武功之望……”   陈玉茹道:“那有此事,我两已如常人一般,武功尽失,如想恢复非从头做起,恢复武功,打通十二经渠,无异是痴人说梦。”   老人大诧道:“这话老朽根本不信有其事,难道二位姑娘在十二时辰内永无半点感觉么?譬如胸郁腹闷头痛气喁等,应在何时辰,二位囚此日久,习惯使然而浑如无觉,二位姑娘不妨细想想,倘真如姑娘所言,吕老弟亦是无法可想。”   柳凤薇不禁一怔,道:“老人家,请容我想一想再回答。”   陈玉茹经数月囚禁,只觉习武是一桩得不偿失的苦事,尤其女儿更易招致无谓的烦恼,此刻的她大有无武一身轻之感,对恢复武功竟冷淡不置意,笑道:“老人家,你可否将吕少侠近况见告。”   邻室老人道:“陈姑娘如不嫌烦,老朽自当相告……”逐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将数月来武林局势详叙。   柳风薇一面静心思索一面却留意邻室老人说话,待老人说完,惊道:“如此说来,金狮毒爪商六奇若习成紫府奇书附录中下十四页绝学,恐天下无人能制矣。”   老人答道:“那是当然,所以吕老弟须在金狮毒爪未习成前制他死命,但欲霓裳公主与二位姑娘相助不可。”   柳风薇该冷笑道:“霓裳公主与她大有裨益,我俩已是废人……”   老人忙道:“两位如不与霓裳公主冰释误会,霓裳公主岂能回心转意相助吕老弟,语云:不仁者不可以久处,不可以长处,柳姑娘明书知礼,不可不慎思。”   柳凤薇不禁默然。   陈玉茹面合微笑。   邻室老人忽低咳一声,道:“有人来了。”   两女不禁一怔,只见门边一个小圆窗口塞入一只红木食盒。   陈玉茹走去将小圆盒放在桌上,取出四包精致小莱,一碗汤,两大碗香喷喷的白饭,笑道:“薇妹,请来用饭吧。”   柳凤薇嫣然一笑,走了过来坐下,两人默默进食。   用饭已过,忽听老人道:“两位姑娘尚未答复老朽十二时辰内有无异样感觉。”   柳凤薇道:“仅午夜子时微感心烦掌热,肩背酸楚,齿寒足冷。”   老人长叹一声道:“这就是了,霓裳公主点穴手法奇奥旷绝,恐老朽无能为力,何况又不能破壁面见二位姑娘,细察脉象,依吕老弟书中所述逐步施治。”   陈玉茹诧道:“老人家,您无破壁之功力么?”   邻室老人发出宏亮的大笑道:“二位姑娘可说是聪明一世,懵懂一时,这点道理却想不通,老朽以摧击掌力不难破壁救出二位姑娘,但空山回音震播四外无异铜山半倒,洛钟西应,必惊动霓裳公主,二位武功又失怎能逃出这崎岖千里山路。”   柳凤薇闻言一呆,失望之色油然泛起,道:“如此说来,是无法逃出了。”   老人道:“天无绝人之路,老朽立即修书一封送与吕老弟,他必不坐视赶来相救。”   二女闻言默然,眼前隐约幻出一具英姿飒爽,神采飞扬的吕松霖身影,只觉一腔怨绪,这种愁情,无处倾诉。   一骑快马在晨光熹微中疾若电驰奔向涟水南郊而去。   这骑骏马正是吕松霖爱驹千里乌骓,骑上人却是一身着黄色劲装四旬中年人,目中英华内敛,神采奕奕。   只见这中年人按辔,向一片忒郁林木中驰去,蓦地,一条人影电射而出,现出三手灵宫隗独。   隗独本来凶光暴射,右掌一扬,但瞥明骑上人形象后,立即撤手一怔道:“原来是葛老师,是奉帮主之命而来么?”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隗老师,诸葛文就在林中一所宅院中么?”   隗独答道:“正是,这宅院乃韩震的别墅,防守严密,能手如云,隗某只觉诸葛文另有异图。”   葛姓中年人道:“隗老师不要胡乱猜忌,诸葛少侠与帮主相交甚深,才托以重任,他此刻诸番作为无非是为了相救帮主族叔端木驿而安排,葛某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此事。”说着一拍马背,千里乌骓“希聿聿”一声长嘶,四蹄如飞奔去。   驰在庄外五里一片杏林柳云之外,迎面人影一闪沾地,一个小叫化嘻嘻立在面前阻住马头,道:“来者何人?”   骑上人一跃落地,抱拳含笑低声道:“在下葛扬,从七星帮总坛而来,有急事找秦姑娘。”   小叫化稽康目中神光打量那匹千里乌骓一眼,面露喜容道:“葛老师请上骑,小化子要试试这匹千里乌骓脚程。”说着一个箭步跃上鞍去,四目望着葛扬道:“葛老师怎不上骑呀!”   葛扬微微一笑,身形一提,一式“平沙落雁”稍无声息落在稽康背后坐下,姿式美妙之极。   稽康不禁赞道:“葛老师好俊的轻功,小化子望尘莫及。”一抖僵绳,四蹄飞动,竟向斜刺里奔去。   马后掠出一条蓝色人影,似轻烟般,紧随千里乌骓之后。   小叫化骑术极精,千里乌骓只在杏林密云深处旋绕驰骋着,竟是愈来愈疾,快如电奔,稽康赞不绝声道:“好马……好马……不愧为千里乌骓之名。”   看来稽康确似相识乌骓千里脚程,但葛扬心中明白小叫化此举分明藏有深意在内,偷眼向骑后一瞥,果然发现一条蓝色人影紧追乌骓之后。   但是,人马之间,由于稽康骑向无定,势如奔弩,渐渐拉远了。   片刻,稽康一声大笑出口,按辔直奔而去,眼前隐隐可见一所气派宏伟的庄院。   宅门前分由天龙八掌秦昌南及一黑衣带剑青年护立着,两人一骑,驰及宅前勒住,稽康一溜下骑附耳向秦昌南低语一阵。   秦昌南目泛威芒,沉声道:“是他在庄外觑探么?老朽接应去,令他知难而退。”   葛扬已下得骑来,由黑衣背剑青年接过僵绳偕向宅内马厩。   稽康向葛扬笑道:“葛老师,你我即去见秦姑娘,请!”   两人身形疾展,一前一后往宅内掠去。   吕松霖方偕同八方头陀神行客骆毓奇等人回转不久,正与秦婉玲冯紫萼郑品梅端木文兰四女叙话。   秦婉玲道:“贱妾忽想起一事,苗冬青返回时谓他在云台南麓曾发现一双点苍名宿子母夺魂金梭王公泰可有其事么?究竟何人是真,何人是假?”   吕松霖颔首道:“确有其事,当然一人是真另一人是假冒的,这还要问么?”   四女不禁格格娇笑,秦婉玲佯嗔道:“贱妾问的不是此意?那托苗老师面前相交一卷羊皮纸卷的王公泰……”   吕松霖挥手制止秦婉玲说话,微笑道:“玲妹是问的这个么?在下亦是不知,不出三日真象自然大白。”   秦婉玲道:“那羊皮纸卷是何物?”   “武功秘笈!”   四女不禁面面相觑,星目中泛出不胜惊讶之色。   冯紫萼道:“莫非就是紫府奇书。”   吕松霖朗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四女不知吕松霖葫芦中究竟卖什么药?只气得银牙紧咬,白眼相向。   门外走进一个老妇,禀道:“稽康少侠同着葛扬老师在外求见秦姑娘。”   秦婉玲不禁目泛喜容道:“葛扬来了么?”   冯紫萼嫣然一笑道:“快去回话,说我们有请。”   老妇转身走去,须臾,葛扬与稽康双双进入。   葛扬目睹冯紫萼郑品梅端木文兰三女亦在此,不由瞠目惊愕道:“怎么三位姑娘亦在此!公主不获三位姑娘音讯异常焦急。”   三女粉靥一红与秦婉玲同时盈盈一福,道:“葛老师好,不知公主玉体康健否?”   葛扬匆匆答礼道:“公主还好!”倏地目注吕松霖道:“吕少侠,葛某心仪少侠已久,往昔承少侠相救之德,时刻在念,但不知就是吕少侠本人,请少侠受葛某一礼。”说着即要伏身下拜。   吕松霖忙伸手阻住,目露诧容道:“在下夙性健忘,不知在何处见过葛老师。”   葛扬笑道:“就在在肃藩故邸之外。”   吕松霖猛然忆起那是自己那肃藩故邸中发现霓裳公主人去楼空,不禁满怀萧瑟,怅然离去,偶在雪野中发现一人受伤冻僵,经救治施药后那人醒转,自己因心情沉重立即飞奔离去,却不料此人正是葛扬,不禁面现愧疚之色道:“在下那时心情不怿,无暇相询葛老师来历,失礼之处,望乞恕罪。”   葛扬肃然道:“岂敢,葛某后从涂福口中,秦姑娘手书内才知是吕少侠。”   话声一顿,又道:“葛某身怀雷大侠手书来此面交少侠及秦姑娘。”   稽康诧道:“那个雷大侠。”   吕松霖答道:“就是昔年威震天南,蛮荒一剑雷鸣霄。”   稽康大感惊诧道:“他怎么投身在七星帮内。”   吕松霖道:“此乃愚兄一着隐棋。”   稽康暗道:“大哥行事高深莫测,委实令人钦佩。”   这时葛扬己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送与吕松霖手中。   吕松霖接过拆阅,面色黯然,微微一笑道:“柳凤薇虽咎由自取,但其遭遇令人悯恻,在下自然不能坐视,葛老师请暂留二日,容候一位武林异人赶至,偕向葛老师同行,他必设法救出二女。”   葛扬微感一怔道:“敝帮总坛防守严密,法令森严,葛某恐难同行,以免不测之祸。”   吕松霖道:“在下均有安排,绝不使葛老师为难。”   端木文兰嗔道:“你总是故弄玄虚,那武林异人是谁?”   吕松霖垂首沉吟,似有所思。   葛扬目睹端木文兰,口气神情似对吕松霖异常亲蜜,不由暗感诧异。   稽康忽向葛扬低语,郑品梅似有所觉,娇靥一红,轻叱道:“小化子,你又在嚼什么舌根,招呼姑奶奶捶你。”   葛扬只知秦婉玲与吕松霖已成连理,却不料三女亦共事一夫,面现笑容,朝三女长施一揖道:“三位姑娘大喜,葛某不知,望勿见责。”   三女玉靥一红,盈盈回首一福,端木文兰的玉婉一扬,五指疾如电光石火飞出,一把扣在稽康的曲池穴上,狠声骂道:“却是你这小化子多口,谁叫你嚼舌根来。”   稽康哭丧着脸道:“姑奶奶,小叫化也没说错呀,大哥,可与小弟求个情吧!”   吕松霖抬面向端木文兰微微一笑,方待启齿。   端木文兰嗔道:“不行,你说出那武林异人是谁?”   “就是前说之点苍名宿子母夺魂梭王公泰。”   在座诸女及葛扬稽康闻言同地一怔,大感困惑。   端木文兰嗔道:“凭王公泰这块料也算得武林异人。”五指已松开稽康。   吕松霖道:“我说话句句是实,兰妹如见着王公泰,不跪拜伏迎,就算我输。”   文兰瞪了吕松霖一眼,哼道:“凭他也配。”   蓦地——   一声清澈长啸遥遥随风播送入耳,声如龙吟,吕松霖面色一肃道:“他老人家竟来这么快稽贤弟与我出迎,不可失礼。”   稽康道:“他是谁?”   “王公泰!”   稽康带着满面疑诧之色疾奔离去。   片刻功夫,稽康与苗冬青陪着一个发须斑白,金梭露背的老叟走了进来。   那老叟右手提着一支宽大锦袋,袋中似装着一具人体。   吕松霖一见老叟,神情凛肃,趋前一步即要跪拜下去。   老叟伸手一拦,道:“你我无须以俗礼相见。”   诸人大感困惑,想不出吕松霖为问如此敬重子母夺魂金梭王公泰。   只见那王公泰左手朝脸上一抹,揭下一张薄薄人皮,赫然换了另一形貌。   端木文兰一见此人形貌,不由悲声娇呼道:“爹……”   盈盈拜伏了下去。   王公泰双手扶起端木文兰呵呵笑道:“老朽不是姑娘之父,姑娘认错了,不过老朽当得姑娘一拜。”   秦婉玲冯紫萼郑品梅三女及葛扬均觉王公泰揭下人皮面具后,正是端木文兰之父端木驿,语音神态均无二样,为何端木驿不承认是端木文兰之父,这一变化委实怪异离奇如坠五里云雾中,浑然摸不着头脑。   端木文兰立起,面色讶异,道:“你老人家究竟是谁?”   老叟呵呵笑道:“姑娘且莫问老朽是谁?你生身之父应在这袋中。”说着将袋口松开,拉出一个沉睡未醒的端木驿。   两个端木驿竟是一模一样,所不同的即是一睡一醒,扑朔难辩。   端木文兰更感糊涂了,令她踌躇难分,不相信袋中睡着的端木驿确是他生身之父,因为说话之老叟无论语音神态均无二样。   她不禁呆住,星眸中露出迷惘之色。   吕松霖肃然说道:“兰妹,睡着的是真。”   端木文兰手指着老叟道:“那么他人家究竟是谁?”   吕松霖道:“那是我恩师。”   秦婉玲不禁愕然,示意冯紫萼郑品梅走前盈盈下拜。   精康忽向苗冬青葛扬使一眼色退出室外离去。   端木文兰突然跪了下去,嘤嘤啜泣道:“恩师,莫非家父死了么?”   老叟哈哈大笑,—一扶起,目注端木文兰道:“傻孩子,令尊如果死了,老朽岂能不辞跋波浪,冒险犯死携来此处,但令尊尚须调息数月,有你丈夫妙手施治,不难全愈。”   端木文兰心头一块重石方始落了下去,收泪立起道:“那么恩师为何装着家父模样?”   秦婉玲道:“恩师,你老人家不是远游南海么?”   老叟正是驰誉武林之圣手韩康卢燕,闻言微笑道:“老朽为何临时变卦,说穿了还不是一念之私,老朽生平不授徒,垂暮之年才收你丈夫一个传人,一身绝学均倾囊相授,足可睥睨武林,但较之于紫府奇书中绝学又当别论。”   秦婉玲不禁嫣然笑道:“你老人家是怕他在人前丢脸,辱没了你老人家名头,是以改变心意,云台接天山,窃来紫府书附录交与苗老师带回。”   卢燕哈哈大笑道:“只被你料中一半,老朽赶往云台时,正遇上商六奇手下往邀请子母夺魂金梭王公泰……”   这时吕松霖已将昏睡中的端木驿搬往内室,并取出美酒佳肴。   卢燕喜笑颜开,鲸饮了一口酒后,说出此行经过……   那日卢燕自运河舟中离开吕松霖夫妻后,只觉心头并无一身轻快感觉,反而忧结难安,不禁喃喃自语道:“罢了,老朽临去之年只收了这么一个徒儿,无论如何应助他一臂之力,以免愧对故人,何况亦为了武林苍生造福,更义不容辞。”   思念一定,身形望北,杳失于云天苍茫中。   夕阳西沉,一抹残霞尚在徐州城堞上,泛出黯淡的光辉,北门外官道上尘烟滚滚,夹道林中隐隐传开一串骤雨般蹄声,一骑红影风驰电掣去。   骑上人是一个满脸刀疤,背插一支寒光闪亮格式奇特的判官笔,玄衣劲装鸷猛骠悍大汉,一个身子几乎平伏在马背上。   蓦闻一声苍老语声传来道:“好马,可惜活不过今晚。”   骑上人似乎一震,猛地勒住丝僵,马奔之势立即纹风不动,喝道:“什么人?”目中精芒电射。   道旁一株树上突起了哈哈大笑道:“是老朽一时高兴说了句话,不想耽搁尊驾行程,尊驾只管请便吧!”   昏茫暮霭下,骑上人隐约瞧出枣树横柯上坐着一个短装豹眼老叟,口卸着一支竹烟杆,烟云袅袅上升。   骑上人眼力奇高,一望而知老者必是武林高手,不由微凛,一跃下骑抱拳肃立道:“在下余隆武,有事远行,请问如何活不过今晚?”   树枝微晃,老叟电泻飞落,悄无声息沾足地面,道:“你可是商六奇手下么?老朽得奉商兄邀约正欲赶往去台,偶作小歇,适睹尊驾座下赤兔马罹有宿疾,兼程飞奔恐体力不胜,内伤突发不治,是以有活不过今晚之语。”   余隆武大惊道:“原来您老是商山主好友,请恕在下失礼,说实在话,这匹赤兔马是山主夺自他人手中,不曾发现它罹有宿疾,您老既然瞧出,定知治疗之法,以免在下回去受责。”   老叟眉头一皱,道:“你不妨在它左后腿股上经络穴间寻找,可有什么暗器。”   余隆武闻言飞跃在赤兔马侧凝目搜觅,果然在左腿股经绺穴间找出一点针尖,不禁一惊,暗道:“此人眼力竟锐利若此,定是武林中极着盛名前辈人物。”不禁由衷在心底起了肃然敬意。   他忙从怀中百宝囊内取出一把铁镊,镊出一支二寸许长附有黑色血丝之铁针。   老叟走了过来,道:“伤在经络,阻滞血行,伤血散窜肝肺须用药调治,先找一宿处,老朽与它开一药方立即配服方可无事,明晨即可登程。”   余隆武大喜道:“就在前途不远有一小客栈,望前辈留宿一宵,该处距徐州不远配药方便。”   老叟点点头道:“好,你牵马领路吧!”   余隆武依言牵马先行,盏茶时分果见道左一座低檐矮屋,门前悬了一盏油灯笼,昏黄光亮映着门额上“招商客寓”四个黑字。   两人一行近,门内早窜出一个店伙,接过马匹系在桩上引往内面厅堂一张四方桌儿坐下,哈腰笑道:“两位要住店?还是要用饭?酒饭现成……”   老叟道:“我们要住也要酒饭,劳神店家先借文房四宝一用。”   店伙连声道:“有,有,小的就去取来。”   立即离去,片刻送上笔墨纸砚,老叟道:“有什么现成酒菜快点送上,老朽作个小东道,请余老弟小饮几杯。”   余隆武忙道:“理该由在下作东,怎敢有劳前辈破费。”   老叟立即双眼一瞪,沉声道:“老弟敢是瞧不起老朽。”目中逼射出慑人寒芒。   余隆武只觉老叟眼中射出神光如若二道利刃,不禁心头一寒,忙道:“不敢。”暗暗忖道:“看来江湖成名老辈均是深具僻性,一点违忤不得。”   老叟容颜稍霁濡笔挥毫开了一药方,字体追宗魏碑,笔力遒劲,直透纸背,道:“命店家去买!一半水,煎五碗服。”   这时店家已送来酒菜,余隆武立时在身旁取出一锭银两,道:“店家,照方抓药,速去速回。”   店伙接过银两药方喏喏而退。   余隆武在老叟面前满满斟了一碗酒后,正欲劝饮时,忽闻店外传来一声赤兔低嘶,接着又起了一个人声惊噫,不禁面色一变,霍地离座掠向店外而去。   人一飘出门外,只见赤兔已侧躺在地,嘴吐白沫,马侧立着一对瘦长怪人。   这一对瘦长怪人两颊削腮无肉,枭目深隐,暴射精光,玄衣长衫瑟瑟飘飞,迷蒙月色映照下,无异于山魈鬼客,令人神悸如飞。   余隆武冷笑道:“两位好大胆子,竟敢暗算余某爱驹,看来是有心寻衅,还不纳命来。”   左侧怪人狠毒望了余隆武一眼,声寒如冰道:“我吕梁双判走遍江湖,尚未见过你如此卑鄙欺诈小人。”   余隆武冷笑道:“吕梁双判名头尚吓不动余某,哼,余某爱驹好端端的怎会倒下,不是你们暗算是谁。”   北希滇喉中发出阴寒弥骨的冷笑,笑出人出,伸臂一探,五指疾如电光万火向余隆武胸前攫去。   一旁的北希言亦自发动,一式“拂云拿月”抓攫余隆武掌中的判官笔。   吕梁双判凶名久著,威慑关中,武功怪诡,心狠手黑,一出手即是辣毒凶招,攻其必救。   但,余隆武亦非易与之辈,判官笔一沉疾震,一溜飞虹奔电挥出,震洒一抹寒星,锐啸点向双判环身重穴,人却移星换位闪飘了开去。   双判一击成空,眼见笔锋凌厉点至,心头微凛,不知对方身手奇高,两人身形一分各自电欺余隆武一侧,施展合搏武功,掌影漫空,挟着如潮劲风,进攻抢扑而去。   余隆武展开精奇判官笔招式,寒光如轮,裁、削、点、拿,无一不是凌厉之极,口中喝道:“二位如不束手认罪,休怨云台门下行事太绝。”判官笔横,只听一声卡簧震开脆音响起。   双判一听余隆武是云台商六奇门下,不禁面色大变,忽闻北希言立闷哼出声,身形冲霄腾起三四丈高下,疾如断线鸢般落了下来,倒地不起。   北希滇见状大惊,目光森厉大喝道:“你敢妄施无形……”   声音未了,只见北希滇如中蛇噬,目中神光突变惊悸,踉跄倒退数步,仰面倒地昏迷不醒。   余隆武双目凝视了倒在地上的吕梁双判一眼,冷冷一笑,蓦听脑后传来老叟语声道:“商兄的无形奇毒果然高明,无怪黑白两道畏而却步。”   他心中一震,急急旋身,只见老叟含笑负手立在丈外,不禁惊诧道:“前辈怎不畏无形奇毒。”   老叟含笑道:“老朽不畏,无形奇毒可用而不可恃,是以商兄急欲习成紫府奇书内旷绝古今奇学,不然,仅凭无形奇毒便可称霸天下,臣伏武林,何必画蛇添足。”   余隆武点头答道:“前辈之话极是。”说着望了赤兔马一眼,不禁面现焦急之色。   忽听老叟又道:“老弟冤屈了吕梁双判,此马应在此时宿疾突发,并非双判暗算。”   余隆武不禁一怔,道:“如此说来,在下把事做错了。”   老叟笑道:“我辈武林人物,行事向来无悔,错也要错到底,吕梁双判既已成仇,就是救转亦难为云台所用,打蛇不死反成仇,老朽成全了他们吧!”   说着扬手虚按两下,吕梁双判尸体似为千斤巨闸压下,变成两团肉泥。   余隆武心中一寒,忙道:“赤兔马如何?”   老叟答道:“它死不了,暂且不用管它,俟煎药服下,天明即愈,你我还是快吾朵颐吧!”   余隆武道:“谨速前辈之命,说着掠至双判尸首之前洒下化尸粉沫,同老叟走入店内坐下,笑道:“在下先敬前辈一怀。”举碗咕噜咕噜饮罄,又道:“前辈姓名可否见告,以免在下失礼。”   老叟举碗一饮而尽,笑道:“老朽姓宋,来历老弟返山时即知,请问老弟急欲何往。”   余隆武答道:“在下奉了山主之命,前往曹州邀请那点苍名宿子母夺魂金梭王公泰共图大事。”   老叟目光一怔道:“王公泰还在人世么?老朽与他一别数十年,音信断绝,还以他已归道山,不料仍在,老弟请代老朽带信给他,命其速来云台相聚。”   余隆武答道:“在下遵命!”   两人互相劝饮,谈笑风生,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余隆武不觉酩酊大醉。   老叟已从余隆武口中套出就余隆武所知的云台一切及余隆武帮门来历。   店伙已将药买来煎好喂服赤兔驹,走入禀道:“爷台乘骑已然立起,可以行走了。”   余隆武虽酒醉却心明,不禁霍然而起,道:“前辈真乃神人,在下意欲察视它的脚力,明晨可以赶程否?”   老叟眯着醉眼微笑点头,又在面前满满斟了一碗酒。   余隆武道:“前辈请自用,在下去去就来。”走向门外而去。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余隆武带着笑容走入,只见老叟伏案沉哼鼾声如雷,不禁怔得一怔,自语道:“天色将明,我极待赶往曹州,这位前辈又醉得如此,怎好不辞而别?”   煞费踌躇之下,决定离去,击掌招来店伙,算了酒饭钱,并嘱咐留言前辈代为致歉,交待已毕走出,拉过赤兔驹一跃上鞍,放蹄如飞奔去。   晓风残月星斗闪烁,晨露霏霏沾衣欲湿,余隆武快马加鞭已奔出十数里外,眼前是一片荒凉崎岖山径。   蓦地——   只见一股冰寒砭骨劲风袭体拂过,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眼前一黑,天昏地转摔落下鞍,人事不知。   曹州府郊外大树庄,庄外一株巨樟,柯枝放揽,覆荫十丈,烈日晴空之下,是个歇凉消暑极佳去处。   这日中午,巨樟下已席地面坐五六人,随意谈笑,其中一个蓝衫老交语音宏亮,正在谈论庄中琐事,忽惊噫出声,目光凝向庄外来路,只见一骑红影如飞,蹄声如同骤雨奔来。   奔马临近,可见骑上人是个满脸刀痕,背插一支寒光闪亮,格式奇特的判官笔,身穿玄衣劲装鸷骠的大汉,不禁愣住,暗道:“这厮似朝着大树庄来的,不知是找谁。”腹中疑云顿生,不禁身形立起,缓缓迎向来骑。   骑上人突离鞍飞出,风沾杨絮般落在老叟之前,那匹赤兔驹四腿猛然刹住,纹风不动。   老叟夺口赞道:“好马!”   大汉朝老叟抱拳一揖,道:“前辈可是武林尊称子母夺魂金梭王公泰么?”   老叟正是王公泰,为他一言道破,目中神光电射上下打量大汉道:“尊驾何人?怎么识得老朽?”   大汉答道:“在下余隆武,奉山主商六奇之命下书面交前辈,临行之时山主曾与在下说明前辈形像,故而认识。”说着由怀中取出一封信。   王公泰闻及商六奇之名,不禁面泛笑容道:“原来尊驾是商兄遣来,老朽失礼之处,望海涵是幸,难得商兄还念及老朽……”   说着拆阅书信后,沉吟一下,笑道:“商兄还有什么话与余老师交待么?”   余隆武答道:“临行之时,山主嘱咐在下恳求前辈念在昔年金兰之谊上,务望拨冗前来云台,十五晚子时山主亲在山麓恭候。”   王公泰掀髯朗笑道:“故人情谊重,老朽焉能见却,准时到达云台就是,余老师风尘仆仆,不远千里而来,如不嫌寒舍简慢……”   余隆武不待王公泰说完立道:“在下还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前辈厚爱在下心领,就此拜别。”说后长施一揖,转身疾掠上鞍,绝尘奔去……   卢燕说至此处,端木文兰不禁娇笑出声道:“那余隆武定是恩师乔装,心急离开大树庄,为了要改扮王公泰潜入云台施展诡计。”   她笑得如盛开百合一般,妩媚之极。   卢燕用目一瞪,道:“傻丫头,我如非为了救出你爹,怎能甘冒奇险,既然你们都猜着了,我也懒得说下去了。”   吕松霖不禁微笑了笑,道:“恩师假冒家岳端木驿是否藏有深意在内?”   圣手韩康卢燕望了吕松霖一眼,道:“自然怀有深意,那端木驿为商六奇惨酷非刑,逼出霓裳公主潜迹之处,他本立即遣骷髅魔君田雨苍等群邪赶往雪峰生非,端木驿本一息奄奄,无法活命,我这一乔装端木驿在他云台闹个马仰人翻,使他疑神疑鬼,原定之计不禁延缓,但迟早终须去霓裳公主处生事,你去唤葛扬进来,为师有话问他。”   吕松霖立即趋出召来葛扬,走入室中,施礼道:“老前辈有何训诲。”   卢燕道:“不敢,请问霓裳公主现在何处?”   葛扬道:“霓裳公主自仇宗胡口中得出习那紫焰毒掌之法,不畏商六奇无形剧毒,已照法传授属下高手,晚辈也不例外,公主现闭关参悟紫府奇书。”   卢燕沉吟一阵,微笑道:“你我明日赶往雪峰,尊驾请便吧!”   葛扬辞出,卢燕目注端木文兰道:“我犹未将令尊模仿神似,为免霓裳公主瞧出破绽,你将令尊语气习惯与我道出。”   端木文兰格格娇笑道:“法不传六耳,恩师请随徒媳同住内室。”   卢燕笑骂道:“淘气!”起身与端木文兰同往内室而去。   第十章 两女出困   吕松霖不禁摇首一笑,忽地面色一变,只见小叫化稽康疾掠入室,低声道:“那蓝衫文士,不知何时闯进宅院,现陷在巽宫与风尘三侠在激烈猛搏。”   一支红焰旗花冲霄奔空,窗外红光闪耀眩目。   吕松霖面色微变,立道:“贤弟急命三侠撤出巽官,愚兄即赶去。”   稽康疾射飞出,吕松霖在壁角橱中取出一物掠出室外而去。   吕松霖扑入巽宫,即见一条蓝色人影冲霄拔起,风尘三侠身形摇摇欲倾,已是负伤不支不禁大惊,忙扶住三侠各喂了一颗灵丹。   稽康从旁闪出,道:“小弟由暗中发出九支钢镖,蓝衣老鬼知本宅防守严密,无心恋战逃去,不然三侠无法幸免毒手。”   吕松霖顿足咬牙骂道:“不想一步之差,被这老贼逃去。”目中杀机猛炽,如挟霜刃。   稽康不禁心头一凛,暗道:“看来,大哥与蓝衣文士结有宿怨深仇,这蓝衣文士真是夺魄郎君巫翰林么?巫翰林莫非与大哥父亲之死,定有什么关连。”   忖念之际,吕松霖已将风尘三侠挟在胁下要离去,忽耳闻身后远处的起了一声极轻微落足微音,不禁一怔,暗道:“莫非自己与葛扬来时,一时疏忽被妖邪暗蹑进入这太乙奇门,幸自己身法尚快,只侵入一半便受阻,哼!此人定是又欲暗随自己深入遂其凶谋。”   心念一动,他迳朝左侧兑宫缓步走去,一面凝视倾听身后是否有人跟随。   果然,身后隐隐闻得极微之衣袂破风之音,倘不留神,定为风送木叶沙沙涛吟掩没。   小叫化不禁暗中冷笑一声,左闪右挪,身法竟是愈来愈快,出得太乙奇门阵外,一闪而杳。   须臾,掠出一个老叟及一冶艳少女,落实后不禁相视一怔。   老叟目中泛出浓重怒意道:“我上了这小花子大当,必是被他察觉,将我们诱离阵外。”   少女星眸中露出一丝哀怨,道:“爹,女儿急欲再犯险一闯。”   老叟长叹一声道:“云儿,你未免太痴心了,那朱玉琪是否在此当不得而知,何必多事结怨。”   少女凄然一笑道:“爹,女儿已查明朱玉琪与此宅主人吕松霖乃八拜之交,吕松霖与戎云虎势如水火,我等不妨直言来意,或可延入也未可知。”   老叟微叹一声道:“傻孩子,我等托身云台,不啻是吕松霖之敌。”   少女焦急道:“这如何是好?”星眸泪光莹然欲滴。   这一对父女正是煞神恶判桑微尘及其女桑云英。   此刻,小叫化稽康隐在不远一株树后窥视,手中扣着三支钢嫖作势欲打,忽觉一颗小沙砾由树上击中手背,微感疼痛,力道甚劲,似为人打出,不禁一怔。   稽康抬面望去,发觉吕松霖,并在头顶三丈高下浓枝密叶中,以手示意不可妄自出手。   只见桑云英星眸中流下两行泪珠凄然说道:“爹,不是女儿痴心太过,只因女儿对他负疚深重,为不舍他离去,未将解药与他服下,想他现仍瘫痪如同废人,每一思及,梦寐难安。”   桑微尘以怜悯目光望了桑云英一眼,叹息道:“解药已失,就是见得朱玉琪,我们父女亦束手无策。”   桑云英凄然一笑道:“除了主药外尚可在普通药肆中配方,一见到朱玉琪本人,立即去觅取采它一本尚来得及,不然灵效丧失于事无补。”   煞神恶判桑微尘道:“商六奇命我父女赶往雪峰行事,不仅你我二人,若发觉不在,岂非自找杀身之祸。”   桑云英眼神中泛出幽怨之色道:“爹,你一定要依商六奇之命么?”   煞神恶判哈哈大笑道:“云儿,想不到你平素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比为父犹有过之,竟为了朱玉琪情感脆弱至此,为父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本应成全,奈为人岂能言而无信,反覆无常。”   桑云英顿足嗔道:“爹,你自去雪峰,女儿无论天涯海角不辞艰危也要找到朱玉琪,只要他说一声不要女儿女儿也心愿已偿了。”   煞神恶判不禁长叹一声,默然踌躇为难。   蓦地——   一声阴寒傲骨冷笑随风入耳,令人神悸欲飞。   桑微尘父女不禁心神一凛,转面望去,只见身后五丈开外立着天河鬼叟戎云虎,目中凶芒逼射,嘴角噙着阴谲笑容。   桑云英不禁失声惊道:“天河鬼叟!”   煞神恶判桑微尘目睹戎云虎神色不善,已知一场凶搏必不可免,暗中蓄势戒备,目光沉凝在戎云虎身上,丝毫不敢懈怠。   天河鬼叟戎云虎本杀机毕露,面色倏然一霁,满面春风,拥下和霭笑容道:“桑老师别来无恙?”竟缓缓走前。   桑微尘不禁一怔,揣摸不出戎云虎存何诡计,身形退出一步,道:“戎令主,睽违已久不料在此竟得重逢,如今令主,意欲何往?”   戎云虎道:“戎某要与桑老师好好地谈上一谈。”   语气之间极为平和,丝毫不带火气。   桑云英叱道:“爹,与他谈什么?无异与虎谋皮,我们走!”   煞神恶判不禁心内大惊,恐激怒戎云虎,猛起杀机,猝施毒手。   那知戎云虎面色更为平和,竟淡淡一笑道:“贤侄女,和老朽谈是与虎谋皮,毋宁说是与金狮毒爪共谋,不啻是自速其死。”话声略略一顿,又道:“不错,老朽承认劣徒崔瑚及其手下,盛气凌人,将桑老师逼反,但老朽事后方知,每一念及,衷心愧对难安。”   煞神恶判深知戎云虎心性为人,更加深了一分警惕,朗笑道:“戎令主,桑某决无见怪令主之意,但事已至此,无可更改,但昔日交情仍在,令主有何指教可桑某洗耳恭聆。”   天河鬼叟微笑道:“桑老师仍念昔日交情,足见云天厚谊,话就好说开了,请问云台派出甚多高手奔往江南,莫非已找出霓裳公主潜迹所在。”   桑微尘不禁踌躇为难沉吟不答。   桑云英忽闻一个微音入耳道:“姑娘,你劝令尊一切实情吐露,在下会将朱玉琪下落说与你听。”   她不禁大惊,四顾竟无人影,知道这是武功已臻化境之高人以内力逼出一线送出,仅她一人可闻,立即下了一个决心道:“爹爹,告诉他吧,这于人于已都无损。”   桑微尘闻言一呆,暗觉其女之言有理,即是戎云虎知悉艰危仍多未必他就能到手,进朗笑道:“戎令主说对了,霓裳公主潜迹在雪峰山,参悟她所得之紫府奇书,南六奇认她是一心腹大患,在未习成绝艺之前,必须杀却以免后患。”   戎云虎道:“桑老师之话老朽相信是实,但桑老师父女来此,不知负有何责。”   桑云英道:“我父女也是奉命赶往雪峰山,但来此纯是私事,与你何干?”   戎云虎道:“桑老师,看在昔日交情上,应助戎某一臂之力,与戎某同往雪峰山一趟如何?”   桑云英粉靥上立时罩下一层浓霜,叱道:“戎云虎,别得寸进尺,此事万难同意,你不要枉费心机。”   天河鬼叟趁着桑云英说话时,突身形疾转手出如风,一把扣住了桑云英右手腕脉重穴,神色突变凶毒,桀桀怪笑道:“桑微尘,老夫知你只这么一个爱女,如不允从老夫之言,老夫一掌就毙了她。”   煞神恶判料不到戎云虎有此毒辣狠着,不由脸色大变,只听桑云英尖叫一声,几乎昏厥过去,汗流如雨,面色苍白如纸,不禁心痛如割,大喝道:“戎云虎,你如此卑鄙无耻,放开桑某女儿,你我各以武功相拼,桑某如输,任凭如何处置。”   天河鬼叟阴阴一笑不答,左手由怀中取出三根细如毫发,长五寸之铁针,道:“此针附有逆鳞,名为天刑针,老夫将这三支天刑针钉入令媛三处阴穴,使她日受三次阴火焚身之苦……”   桑微尘不禁目眦皆裂,大喝道:“桑某与你拼了!”   身形猛扑过去,五指一式“惊风拂柳”向戎云虎右臂“曲池穴”,左掌疾运七煞掌力劈出,劲风如柱,直位天河鬼叟前胸。   一式两招,疾如电奔,强厉无俦。   戎云虎姜辣老练,早知桑微尘有此一着,旋腕疾送,将桑云英娇躯迎向煞神恶判毒招。   桑微尘不禁惊得魂飞胆落,挫身两臂一分,硬生生将掌指撤了回去,厉声喝道:“戎云虎,你行事如此毒辣,谅你日后不得其死。”   天河鬼叟桀桀狂笑道:“老夫不信天道好还之论,物竟天择,强存弱亡,乃千古一成不变之理,桑微尘老夫知你不到黄河心不死。”说着,一支天刑针钉入桑云英肩后“天府”穴内。   桑云英凄厉尖叫一声,痛得身躯乱颤,眼珠上吊,满面冒出豆大冷汗。   煞神恶判桑微尘目睹其爱女罹遭毒手非刑,不禁心如刀绞,目中怒焰喷吐,起念猝施杀手抢救爱女,存心两败俱伤,却又投鼠忌器,迟疑竟不敢出手。   只见戎云虎又将另一支天刑针钉入其女颈后不知名穴道,桑云英面如死灰,仅全身乱颤呻吟出声。   煞神恶判一向杀人如麻,眼看其女饱受惨毒而又不能出手相救,不禁眼泪望腹内流下,忿急如焚。   桑云英痛极神昏时,耳内又听得前闻蚁声送入道:“姑娘,抱歉在下不能现身相救,因在下武功菲薄,不足与此盖世凶邪为敌,反误了姑娘父女性命,不妨佯且应允,但须服在下之计……”   语声更低,接道:“如此才可万全。”   桑云英急颤声道:“戎令……主……”   天河鬼叟眉梢微耸,嘴角泛出一丝笑容,道:“姑娘是回心转意可代你父作主么?”   桑云英只觉天刑针略略拔起,痛楚稍轻,真气一提,出声道:“戎令主并非我爹不允。”   天河鬼叟诧道:“莫非你父女惧商六奇寻仇,抑或已受商六奇无形禁制,无力违忤!”   桑云英摇首道:“都不是!”   戎云虎揣摸不出其中真象,怔得一怔道:“那却是为何?”   桑云英道:“因三日后须赶赴岳麓与田雨苍等人会齐,只有田雨苍知霓裳公主住处,我父女只听命行事尔,不然,雪峰山门脉广达千里,盲人骑马,瞎碰瞎闯,俟田雨苍事成,我等当在山中摸索,令主不要认为我父女欺骗为是。”   天河鬼叟闻言呆住,沉吟不答。   桑微尘暗忖:“究竟云儿灵心慧舌,这样一来,天河鬼叟似乎有点棘手为难了。”   只见天河鬼叟沉吟须臾,道:“桑微尘,你女之话是否属实。”语声寒沉,不怒而威。   煞神恶判冷冷一笑道:“听信与否,全在令主。”   戎云虎踌躇了一下,沉声道:“令媛之话老夫相信是实,不过……”说时另一支天刑针又钉入桑云英后脊,接道:“三支天刑针已没入体内,可保半月无碍,若妄行拔出,心脉立断,口喷逆血而死,老夫谨在岳麓相候桑老师父女,相见有期,暂行别过。”两肩一振,“龙飞九天”拔起七八丈高下,身形一平,穿空掠去。   去势如电,转瞬身影已杳。   桑微尘长叹一声,步向桑云英身前,目中不禁流露出无限怜悯之色道:“云儿,真难为你了,你现在感觉怎样?”不禁伸手向天刑针钉入处摸去。   桑云英如是蛇蝎,急退了一步,花容失色道:“爹,戎云虎心狠手辣,言必不虚,不可妄动,女儿自信半月内必有救星,但爹请依女儿之言行事,不得稍有更张。”   煞神恶判闻言浑然摸不着头脑,不知桑云英心内在想什么,苦笑一声道:“为父依你就是,我们走吧!”   桑云英摇首道:“漫着,女儿还有事。”   只听一个话声入耳道:“姑娘请由左手入林,前行八步,左转九步,横挪七尺,可与在下见面,在下有话与姑娘要说。”   桑云英依言向左前行,缓缓走入林中。   煞神恶判感觉其女举动大异寻常,有点莫名其妙,大声道:“云儿,你往何处?”   桑云英回眸一笑不答,身形未稍停顿,姗姗入林。   煞神恶判大为惊愕,随着其女身后欲察视究竟。   桑云英如言踏入林中,前行八步,随着左转跨了九步,身形横挪七尺,煞神恶判几乎搞得头昏脑胀,留神其女举动,如法泡制,不谕规矩。   父女两人抬目望去,只见一个修长鸢肩奇丑白衣少年站立距身三丈开外……   那奇丑白衣少年,见桑云英缓缓走来,竟展齿一笑,露出雪白编贝,就似在穷山恶水中忽嫣然开放一朵美好的葩朵,衬托得异常不调和。   桑云英以憔悴黯淡的眼神望着白衣少年,一瞬不瞬,终于露出诧异之色。   煞神恶判紧随其女身后,目睹白衣少年昂立在林内草林上,不禁一怔,暗道:“似乎云儿预知林中有人,她怎么会知道?她进入林中步法暗含先天奇门之数,这事忒以奇特玄虚。”大有坠入五里云雾中,浑然摸不着头脑之感。   只见桑云英盈盈一福,道:“是阁下传音唤小女子进入林中么?”   白衣少年点头微叹一声道:“在下无力相助,致使姑娘罹受恶毒禁制,衷心实感歉疚难安。”   桑云英凄然一笑,道:“阁下言重了,如非阁下暗中指教小女子如何设词骗走戎云虎老贼,后果实不堪想象,小女子谨在此道谢了。”说着又是盈盈一福拜谢。   白衣少年疾然横挪两步,避开桑云英拜谢,逊笑道:“在下如何敢当。”   桑微尘跨前一步,抱拳笑道:“阁下尊姓大名,可否见告?”心内已知这白衣少年暗中解救,目中流露出感激之色。   白衣少年抱拳答札,微笑道:“在下吕松霖。”   煞种恶判不禁呆住。   桑云英亦立时顿感迷惑。   吕松霖感喟了一声道:“在下拜弟朱玉琪身受二位残害理应仇人相待,但在下心想人孰无过,本予人为善之道,故在下不愿计较。”   煞神恶判顿时老脸通红,做声不得。   桑云英眼中泪光泛出,垂首低声道:“小女子知错了,但愿吕大侠赐告朱玉琪下落,小女子面承其罪,虽砾尸粉身,亦是无怨尤。”   吕松霖朗笑道:“桑姑娘如果死了,朱玉琪瘫痪之躯何人解救,他的下落告知姑娘本无紧要,恐姑娘不能依在下之嘱,反误了他的性命,岂非爱之反害之么?”   桑云英道:“大侠之命,小女子当遵照行事,如有半点违忤,将不得其死。”   吕松霖微笑道:“桑姑娘言重了,但令尊恐难应允。”   桑云英不禁望了其父一眼。   煞神恶判目睹其女以恳求眼神望着自己,心头只觉微震,宏声道:“阁下但直言无忌,老朽只此独生爱女,无论如何得偿还小女心愿。”   吕松霖不禁叹息道:“朱玉琪此刻在雪峰山中,为霓裳公主所救,虽有一位精擅岐黄,武功甚高的异人与他调护,但无法觅取一味药草,治愈他那瘫较之身,除了姑娘及桑老师,并无第三人能予救治。”   桑云英诧道:“他竟在雪峰山中么?吕大侠与他有金兰之谊,为何不设法救他出来。”   吕松霖微笑道:“朱贤弟在雪峰比在下此处较为安全,就是救了出来在下也是束手无策,何况在下此刻处境危如累卵,日夕数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权衡轻重之下在下只有暂作缓图。”   他说完之后,深深望了桑微尘父女两人一眼,又微微一笑道:“贤父女但依在下之言,包可见得朱贤弟,而且安然无事,但两位倘听命于金狮毒爪,杀身之祸不远,在下亦是有心无力。”   桑微尘略一踌躇,道:“阁下睿智过人,望阁下指点老朽父女明哲保身之策,老朽何愿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诚如阁下所言,人孰无过,老朽已知前非,愿有生之日,力赎前惩。”   吕松霖颔首道:“善恶之分系于一线之隔,桑老师只一念向善,当后福无穷。”说着略略一顿道:“桑老师父女立即动身通知田雨苍等人三日后在岳麓会晤,使戎云虎不疑,再将戎云虎引往歧途,合力歼围,在下相信戎云虎老贼决不止孤身一人,一举将老贼击毙最好,不成亦可使老贼心惊胆寒,凶焰稍缓。”   桑微尘暗暗点首,道:“之后呢?”   吕松霖微笑道:“两位由邵阳西行入山,但发现有座高耸云表,上丰下锐,石作红赤之奇峰,可迳向此峰扑去,自有一名武林能手葛扬接引,自然面晤朱贤弟。”   桑云英目露诧容道:“葛扬是否吕大侠至友?”   吕松霖笑道:“可以这么说,其实他乃霓裳公主手下。”   桑微尘与桑云英不由互望一眼,目光惊讶。   桑云英诧道:“如此说来,霓裳公主与吕大侠亦是知心好友了。”   吕松霖不禁哈哈大笑道:“眼中之钉,心腹之疾与姑娘之言,正好背道相驰。”   “那霓裳公主倘然察觉,无异自投罗网。”   桑云英说时星眸中泛出忧虑之色。   吕松霖道:“霓裳公主并不可虑,因她正在虔修那紫府奇书内之绝学不久即进入死关,但最可虑的就是随侍朱玉琪身侧的那位精擅歧黄,武功极高的异人,如两位能对他低声下气,讨他心喜,非但他可取下桑姑娘体内的天刑针,而且还可得几手绝学传授。”   桑云英道:“但不知哪位前辈异人姓甚名谁?”   “端木驿!”   桑微尘不禁心神大震,摇首道:“这不可能,端木驿有真假之分,老朽不知那一个确是真的。”   吕松霖道:“两者都不是,在下知道桑老师在云台与两者都碰了面,但都不是真的端木驿。”随即微笑了笑道:“在下言尽于此,两位请出林吧!迟则无及。”身形一晃便杳然隐入林树浓密中。   桑微尘父女不知怎的竟油然泛起惆怅借别之感。   突然吕松霖又掠了出来,目露深爱注视桑云英道:“在下还忘了一句话奉劝姑娘,男女爱悦,本人之常情,却丝毫勉强不得,请姑娘善体在下之言。”说罢又复神奇隐去。   桑云英星眸泪珠欲出,竭力忍住,拉着桑微尘疾穿出林外如飞奔去。   圣手韩康卢燕立在林侧目送两人远去即将消失的身影,摇首叹息道:“可怜的孩子!”   岳麓绿枫如屏,去岳麓峰的小道上星丸电射现出数十条人影,正是那骷髅魔君田雨苍等人。   田雨苍到得一座松亭侧,回身沉声道:“怎么桑老师父女未按时至此处相会。”   只听一株古枫之上腾起一声宏亮哈哈大笑道:“桑某父女已在恭候甚久了。”   笑声中两条身影一先一后鹰泻而下,显出煞神恶判桑微尘及云鬓不正,面色苍白的桑云英。   桑微尘急行了两步趋至骷髅魔君身前,田雨苍低声道:“戎云虎老贼来了么?”   煞神恶判道:“带来龙虎十二盟中能手不少,均布伏在岳麓暗处。”   田雨苍冷冷一笑,道:“咱们原定之计赶赴云峰。”用手一挥,群众朝山径小道直奔云峰而去。   暮霭西垂,冷月染林如霜,群峰插天,绵延无尽。   骷髅魔君等群邪望一处峡谷中疾奔而去,峡谷两侧,绝壁百丈,危崖如削,径阔不过三尺,只午时才可以一线阳光,峻险异常。   谷外数十条黑影电射掠入峡谷小道中,奔入百丈开外,只听天河鬼叟一声沉喝道:“且慢,这等奇险之处原无人防守,只恐有诈。”   蓦闻绝壁之上一个阴恻恻冷笑飘送入耳,道:“戎云虎,你警觉已是太迟了,这绝谷两端均为巨石堵死,你等无异网中之鱼,束手归顺老朽,可免一死。”   天河鬼叟不禁心神大震,大喝道:“阁下是谁?”   一阵巨雷轰击之声遥遥传来,愈传愈厉,山崩地裂,谷底震摇,耳鸣神眩。   峭壁上传来语声一点不虚,此乃巨石堵封谷口,群邪不禁骇然变色,惶惶无主。   戎云虎一连喝问了数句,并无人回答。   他身侧忽冲起一条身影,施展拨云纵法,两足互踹,一霎那间,上拔二三十丈。   戎云虎大喝道:“刘贤弟不可卤莽!”   言尚未了,只见那上拔的身影,突然发出凄厉惨嚎,如断线之鸢般跌下,戎云虎一把未抓住,撞在山石上,颅裂浆飞,身躯顿碎,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天河鬼叟知生死就取决于是否能逃出这段峡谷,谷上之人必是骷髅魔君田雨苍等群邪,不言而知系桑微尘泄漏风声,由不住气愤痛恨。   但此刻,不容天河鬼叟忖思,因谷石已投下数十块巨石,手下有避让不及,均臂断胸折惨死,惊喝与惨呼交织他忙命手下散开,不许聚在一处,如此方可减少伤亡。   谷上投石只掷下一次即止,戎云虎一面大喝道:“是何人掷石,诡计暗算有失英雄行径。”   只听得绝壁之上传来一阵神情欲飞桀桀怪笑道:“老夫田雨苍,但老夫念在戎老师成名不易容你静思一两个时辰,归顺老夫可免一死,若妄念突围出谷,巨石投掷下虽你盖世武功也无法幸免,何况无形奇毒更防不胜防,中者立毙。”   说后便戛然无声。   戎云虎目中凶光暴射,暗命二人闯出谷口,须臾回报二人俱遭毒手而亡。   于是他战栗了,面色苍白如纸。   但他乃江湖凶邪,武林枭雄,不甘就此束手就缚,尽量捱得一时就是一时,或能在这一两个时辰忖出逃走妙策。   其实田雨苍等早已离去,仅留下五名高于虚声恫吓,因他们急于夺获霓裳公主紫府奇书。   朝暾正上,天边紫霞尚未褪尽,湖西邵阳入雪峰山脉南支崎岖山道上一骑红云如雷奔驰。   葛扬控马如飞,身后坐着须发银白的端木驿,捧着一支朱红葫芦,唇接仰饮,咕噜噜不绝,那酒浆顺着他那雪白长须上滴下。   一奔入山,即见迎面人影一闪,掠出身裁魁梧的姬鸣皋,微笑道:“葛老师回来了。”一瞥见骑后的端木驿,不禁惊喜万分,接道:“您老人家脱险回来,帮主可以放心潜修绝学了。”说着手中旗花信号已点燃出手,冲霄奔空,天际立时耀闪异彩。   端木驿将葫芦嘴拔出口中,道:“公主现在何处!”   姬鸣皋禀道:“帮主现在坐关。”   端木驿双目一瞪,喝道:“胡说,她在坐关,你这旗花发出未免多余。”   姬鸣皋道:“帮主虽坐关潜修,但心悬外务,留下隔壁传语之法,一日六次未稍间断。”   端木驿哈哈大笑道:“这孩子真是!葛扬我们走!”又捧着葫芦仰头痛饮。   葛扬催飞蹄而去。   姬鸣皋丝毫未起疑,因卢燕模拟著端木驿语音神态逼似,竟瞧不出半点破绽。   七星帮总坛设在一片幽谷内,谷中古木乔杆,翳菽参天,奇花异草,清香扑鼻,与百花谷松茗小筑另有一番意境。   端木驿与葛扬在一座小楼前停住马行,楼内突惊鸿似地掠出一个青衣少女,娇笑道:“老爷子回来啦,不知是如何脱险的。”   端木驿嘻嘻一笑,道:“凤儿越来越是一个美人胎子,唉!不知谁个有福。”   青衣少女粉面通红,白了端木驿一眼,娇嗔道:“老爷子,您老没正经,婢子又没得罪您老人家。”   端木驿呵呵大笑道:“我是由一位姓诸葛的少年救出,不过尚得了几个丫头相助,仗她们声东击西,才能脱险。”   青衣少女道:“公主不愧料事如神,婢子尚暗怪公主不急于救老爷子出险,而泰然自若闭关潜修武学,几位姐姐没与老爷子同返么?”   端木驿道:“尚有他事未了不能同返,我这一逃出,必为七星帮带来一场无穷祸患,葛扬,你我用饱酒饭后,即去巡视各处慎作安排。”   葛扬躬身低应一声,与端木驿双双步入山楼中。   青衣少女立赶往厨下治肴,她知道端木驿喜爱的口味,在厨中精心烹调。   端木驿与葛扬对坐小楼一角,低声道:“你我一路飞奔而来,你可曾察觉有人尾随么?”   葛扬闻言一怔,道:“莫非老辈已有察觉么?”   端木驿点点头道:“老朽发觉一条蓝色人影疾随马后。”   葛扬呆得一呆道:“老前辈当时发现为何不早说?他进入山中么?此人是否就是夺魄郎君巫翰林?”   端木驿抚须微笑道:“雪峰山终久免不了群邪袭击,老朽意欲借他与贵帮暂解一步危难,诱使他与骷髅魔君田雨苍对抗。”   葛扬已知田雨苍已向雪峰兼程扑来,以毒攻毒,以戈止戈未始不是一着妙棋。   端木驿又道:“老朽以十数年未杀害一命,此人是否真是巫翰林,尚不得确知,如真是他,老朽徒儿吕松霖与他有不可解之仇怨,必须手刃亲仇,是以老朽故作不见,何况他身后尚有人追踪,更碍难出手。”   葛扬为人严谨自持,不欲过问私事,有眼前这位武林异人主持全局,雪峰山必安如磐石,但有心请益,改变话锋,遂谈起武林源流。   蟾魄吐辉映,射透入柳凤薇陈玉茹囚窗,影悬月轮在墙。   “室光明如画。”   陈玉茹仰臂枕睡在榻上,目注墙上月影,不禁胸中泛起无限惆怅,幽幽长叹一声道:“又是一月了。”   柳凤薇更是终日忧心如焚,睡在榻上闻言翻身爬起,道:“茹姐,小妹恨不得就此死去,一了百了。”   陈玉茹淡淡一笑道:“人生本属苦恼,以死解脱,来始不好但薇妹心有牵挂,恐非易事。”   忽闻邻室雷鸣霄哈哈大笑道:“老前辈光临,陋室生辉。”   只听一个苍老语声答道:“雷老师别来无恙,这间静室布设清雅,涛音为伴,白云为友,虽神仙生涯亦不为过。”   雷鸣霄道:“老前辈夸奖,只不知老前辈到来有何指示。”   “老朽日间适返转总坛,群邪酝酿大举进袭雪峰,为未雨绸缪计,老朽不得不巡查一趟,慎作布置,免得强敌压境时手足无措。”苍老话音一顿,又道:“听说舍侄女将一对少女囚禁此处,唉,舍侄女外和内刚,嫉恶如仇,老朽耳闻此乃一段误会,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特来查讯。”   雷鸣霄叹息一声道:“年少喜事,血气方刚,只知有己不知有人,乃目下一段武林后起之秀通病,但雷某何敢诟谇公主,始终未便出言相劝,老前辈为公主尊长,还望善言规劝公主。”   二女闻言一怔,不知苍老话声是谁,但听雷鸣霄语气,似为霓裳公主师门尊长。   接着又起了一阵雄浑苍健的大笑声。   只闻靠着陈玉茹那方墙壁响起悉悉磨擦声音,两女四目投注在墙壁上,一瞬不瞬。   传来雷鸣霄赞羡语声道:“老前辈这柄短剑端的锋利无匹,晚辈那柄竟不及老前辈了。”   “此剑名为鱼肠,昔专诸刺王僚即是此物,老朽珍藏数十年,未曾一用,不料今日为了化解舍侄女怨隙,成全吕松霖美事,初试锋芒。”   两女闻言四目相接,粉面不禁一红。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墙壁突然豁露两尺见方破孔,石粉塌落一堆,并倒下一方五寸厚铁板,铿然大鸣。   但听雷鸣霄语声道:“两位姑娘现在可以请过来了。”   二女不禁精神一振,先后矮身进入邻室,只见一对老叟并坐在榻上,其中一个须发如银的老叟正在把玩一柄青芒吞吐,寒气逼人的短剑。   另一位背剑葛衣老叟面含微笑,缓缓立起,目注二女说道:“老朽雷鸣霄,这位是端木驿老前辈,乃霓裳公主族叔,为人面冷心热,二位姑娘恢复武功大可有望。”   二女向端木驿盈盈拜了下去。   端木驿忙掺起二女,微笑道:“不敢当此大礼。”说着目光打量了二女一眼,见柳凤薇长得明媚皓眸,虽然云鬓不整,却掩盖不掉她那沉鱼落雁之色,暗道:“无怪霖儿痴恋着她。”遂沉吟了一下,道:“两位姑娘并未废除武功,只是舍侄女手法纯袭西域密宗,与中原武林相异,唉,柳姑娘另有隐衷,不言而知,舍侄女也是,老朽不愿过问私事,愚望姑娘与舍侄女能冰姑释误会,为武林苍生造福。”   柳凤薇凄然一笑道:“谨遵老前辈之命!”   端木驿抚须哈哈大笑道:“难得姑娘明理,老朽现与二位恢复武功,不容别人惊扰,毫发之至,致两位贻恨终身。”随即向雷鸣霄道:“请雷老师在外守护。”   雷鸣霄答道:“遵命。”大步走出室外。   他卓立崖沿,纵目瞻望云风之胜,只见四山苍翠,岫云逸飞,振袂天风,荡人心魄。   迎面岭半飞泻一道飞瀑,匹练百丈,溅珠碎玉,腾起漫空云雾,阳光映射下,幻出七色色彩,眩目奇现。   只以地势绝高瀑声传来宛似空谷之音,密鼓紧点繁嚣不绝。   突见瀑上立着一条蓝色人影,虽然身形如豆,雷鸣霄目光锐利看得逼真,不禁一怔。   这时百丈绝壁下藉葛藤猿猱攀上一人,雷鸣霄定睛一瞧,只见是葛扬。   雷鸣霄手指向对崖道:“葛老弟,你瞧见那条蓝色人影么?”   葛扬颔首朗笑道:“他一路尾随在下与端木老前辈而来,在下怎不知情,不过端木老前辈在此峰下设下一道禁制,所以他在飞瀑源头徘徊失据。”   雷鸣霄道:“此人是否就是镇远堡之神秘人物蓝衣秀士么?”   葛扬点点头道:“正是此人,今日追踪他身后的还有人在,此刻在雪峰山内,或就在蓝衣文士身后窥视着。”说着略略一顿道:“如在下臆料不差,那暗随蓝衣文士之后的人,定是金面怪人,以及金天观主广明法王等。”   雷鸣霄倏地伸出手望肩头一握,一声龙吟过处,只见一道蓝光寒芒离肩而起。   葛扬诧道:“雷老师,你这是做什么?”   雷鸣霄冷笑道:“老朽受吕少侠救命之德,巳痛悟前非,这等妖邪侵入雪峰山中,转眼就是一场血腥浩劫,老朽岂能目视无睹。”   葛扬朗笑一声道:“吕少侠与端木老前辈已有安排,设下以毒攻毒之计,兵不血刃便可削弱群邪声势,明晨,骷髅魔君田雨苍及天河鬼叟戎云虎等定相继来犯,雷老弟应付这诡计原非不可,不过……”   雷鸣霄忙接口道:“就交老朽办吧!”   身形一挫,攀着葛藤疾泻落下峰低,向那瀑疾如流星飞奔而去。   第十一章 贼心不死 手段毒辣   蓝衫文士负手凝立在瀑源之上,那如雷瀑声在他耳中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他那眼中泛出惘惑神色。   他一路尾随端木驿与葛扬深入雪峰山,端木驿与葛扬突告消失,以他的脚程竟追不上赤兔马,而赤免马又是他自己一手调教赐给仇宗胡的,真是匪夷所思。   更惊奇的是在雪峰山中奔行了甚久,竟未遇上一个霓裳公主手下,这一点,令他不胜迷惑。   他卓立在此不知多少时刻,思解不透紫府奇书为何吸引如许武林高手舍死忘生而梦欲攘得,百年前震动武林公案虽流转至今未衰,但无人目睹。   要知江湖传闻来免夸张,人言人殊,最后与事实离谱太远,不啻霄壤之别。   一念至此,他自问那紫府奇书内,武字真是旷绝古今么?只怕未必。   突闻峰底起了一声长啸,那如雷瀑声竟掩没不下,不言而知是一武功极高之能手发出,不禁一怔,垂眼下视,但见一条人影徘徊于瀑浑之侧。   他心念疾转,腾身一纵,如一头蓝鹤般电射飘落于那人之后,定睛望去,认出是南荒一剑雷鸣霄,朗笑一声道:“雷老师?”   雷鸣霄如受雷掣,疾转过身来,旋着双目,面色不胜惊诧道:“尊驾是……”情不自禁身形望后退去。   蓝衫文士微笑道:“雷老师无须吃惊,兄弟并无相害之意,你我神交已久,只是缘悭一面,兄弟此刻也无须隐讳真实来历,雷老师谅耳闻武林中有一夺魄郎君巫翰林么?”   雷鸣霄目中顿泛出骇然神光,道:“原来尊驾就是誉满江湖的巫大侠。”   巫翰林微微一笑道:“不敢,怎及得雷老师威震天南,领袖一方。”接着又道:“雷老师为何发出长啸。”   雷鸣霄道:“不敢相瞒,雷某与一友人同行,半个时辰前突告分散至今未见形影。”   巫翰林笑了一笑道:“两人同行,同伴失踪雷老师竟未曾察觉么?”神色之间似不信雷鸣霄之言真实。   雷鸣霄道:“若在平时委实不能置信,但今日却又不同。”   巫翰林诧道:“有何不同了?”   雷鸣霄道:“雷某发现前路一条人影,身法奇快,雷某只道是霓裳公主手下,遂施展八步赶蝉轻功追蹑其后,相距颇近,竟非雷某所料。”   “那人是谁?”   “金面人!”   巫翰林只觉心神一震。   雷鸣霄又道:“雷某四面一望,却不见人赶来,立即拔上树梢,那知树下又是一拨武林能手疾掠而过。”   “雷老师可瞧出是何来历?”   “金天观主等人。”   只听雷鸣霄叹息一声道:“雷某之友系兰州名武师扬震春,与金天观曾结过梁子,如非金天观主所害,岂能无故失踪,是以金天观主等人疾掠过去后,立即跃下朝来路寻觅……”   “可找出尸体么?”   “未曾,却无意窥听得田雨苍两名党徒说话,说是金狮毒爪商六奇命田雨苍率领属下顶尖高手奔来雪峰取霓裳公主紫府奇书。”   巫翰林冷笑道:“霓裳公主潜迹所在未知,他何能到手,这不是痴心梦想么?”   雷鸣霄道:“田雨苍为人持重,先派数名手下窥探霓裳公主潜迹之处,一丝端倪尚未索得……”   言尚未了,雷鸣霄已自朗声大笑道:“雪峰山脉横插三湘,广达千里,峰峦涧谷下不万计,霓裳公主潜迹之处不过弹丸之地,试想你我那能找得出。”   巫翰林沉声道:“那么他们为何探出?”   雷鸣霄目露惊诧之色道:“怎么巫大侠尚未闻悉此事。”   巫翰林目睹雷鸣霄神色不似虚假,怔得一怔,道:“恕兄弟不解雷老师话意。”   雷鸣霄略一沉吟,道:“商六奇已擒住霓裳公主族叔端木驿,在灵台毒刑逼供,端木驿受刑不过说出霓裳公主住处,所以商六奇命田雨苍赶来雪峰大举追袭,田雨苍为恐端木驿虚诳,先出一拨手下探明虚实。”接着又道:“端木驿隔禁云台淮阴武林中人多知此事,巫大侠竟无耳闻,宁非怪事!”   巫翰林面色一红,道:“兄弟亦有耳闻,只认是空穴来风之词,或是商六奇别有用心,转移视听,以解云台倒悬之危。”   其实,巫翰林口是心非,那有不知情之理,只是无从知悉霓裳公主潜隐之处罢了。   雷鸣霄笑了一笑道:“据该两匪徒说,田雨苍率领爪牙明晨由鲤鱼峡侵入雪峰,不言而知霓裳公主潜隐之处必相距鲤鱼峡不远,是以雷某发出啸声,万一扬震春未遭毒手,只是迷失方向,他必循啸声寻来可同往鲤鱼峡。”   巫翰林略一沉吟,道:“鲤鱼峡座落雪峰何方,雷老师可知情么?”   雷鸣霄尚未答言,蓦闻不远处数声阴森的冷笑相继传来,寒冰澈骨。   巫翰林与雷鸣霄心头一震,转面望去,只见金天观主雷震子及广明法王等十数人立在四五丈外。   雷鸣霄道:“金天观主有何事指教!”   巫翰林冷笑道:“雷老师,咱们与他河水不犯井水,理他则甚。”   金天观主冷冷一笑道:“恐怕你们未必如愿。”   巫翰林沉声道:“如此说来,非你金天观主不可了。”   金天观主冷笑道:“语云盛满之功,常败于细微之事,贫道虽成事不足,但败事有余。”   雷鸣霄道:“这话近于敲诈。”   蓦地——   金天观主身旁紧立着一个道者,突然一个虎跳而起,发出一声怪叫,跃起三四丈高,却又断线之鸢般轰隆摔在岩上,已是七窃溢血,横死在地。   广明法王不由面目笼上一层杀气,厉声道:“原来尔等尚布有伏桩,啸声诱引贫僧等来此,意欲一网打尽。”说着双袖倏地一卷,猛向蓝衣文土疾拂而出。   袖出罡风,势如排山倒海,力逾万钧,木折石飞,尘砂漫空。   巫翰林冷笑一声,双掌平胸推出。   一声惊天巨响,两股劲力相接,巨风四旋,巫翰林兀立如山,广明法王身形撼摇了两下,退了半步。   显然广明法王较巫翰林艺逊一筹。   广明法王脸色一变,喝道:“施主是何来历?”   巫翰林冷冷一笑道:“老朽巫翰林。”   此言一出,无异惊天雷震,金天观主面目突变,暗道:“果然是他!”   他深知巫翰林往年习性,一经为仇,如附骨之蛆一般,不死不休,到不如先发制人。   夺魄郎君巫翰林话声方落,金天观主即双剑离鞘而出,“指天划日”、“星河垂钓”两式出手。   这两式乃金天观伏魔剑学之绝技,两道长虹飞起,嘶嘶破空,剑尖震出数点寒芒袭向巫翰林胸前重穴,剑罡如山压下。   西天目广明法王也不怠慢,电闪欺身,双袖疾拂巫翰林胸后,成为夹击之势。   其余群邪身形纷纷扑出,合击雷鸣霄。   山石之后突掠出一个魁梧大汉,手持金刀,大喝道:“雷兄,小弟来了。”说时刀光电奔,震起满天刀影攻向群邪。   夺魄郎君巫翰林不愧为世外巨凶,掌指并用,均是精奇奥绝招式,金天观主与广明法王只觉遇上一重无形韧刀,剑袖均被反震荡了回来,不禁暗中惊骇。   巫翰林出招似缓实速,奇奥莫测,暗劲如潮,汹涌紧迫,错非金天观主与广明法王两人是无法相抗。   虽然表面上看来,无分轩轾,金天观主双剑长虹惊天,寒星漫空,广明法王流星双袖势如排山倒海,但巫翰林每出一招,一僧一道势必连换三式才能化解开来,竟是愈来愈强,招式愈来愈奇奥难测。   金天观主与广明法王同萌退身之念,但巫翰林掌指发出刚劲绵柔两种潜劲犹如束身之丝,绊身难脱,退身之念既难,仅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猛听雷鸣霄一声大喝,身形拔起,一剑疾挥而下。   蓝虹闪得一闪,一名瘦小道人为剑芒卷体而过,左臂离肩飞起,血涌如注中发出一声凄厉惨嚎昏死在地。   与雷鸣霄并肩出手的大汉见雷鸣霄伤得一人,不禁神威大振,金刀攻势凌厉如山,破空啸风之声刺耳,左手扣满大把钢针,以满天花雨手法打出。   群邪均是江湖顶尖高手,掌击刀撞,将之悉数磕飞了开去,大喝道:“朋友,你这是找死。”围攻而上。   雷鸣霄身形落地,道:“扬兄,咱们退!”   两人猛地穿空拔起,向峰下电泻落去。   巫翰林见雷鸣霄二人退走,无心恋战,左掌一挥,右手五指向金天观主左剑攫去。   招式奇奥无匹,金天观主只觉一股绵柔劲力搭上剑身,心中一凛,巫翰林五指奇快如电,一把正扣着剑身,大喝道:“撒手!”   金天观主只觉腕脉巨震,虎口欲裂,闷哼出声,五指松开,长剑立时被夺出手外,右剑亦被巫翰林一掌之力荡了开去。   说来话长,其实不过转眼间事,金天观主左剑被夺出手外之际,广明法王双袖卷出一片折山填海巨飚袭至。   只听巫翰林哈哈一笑,将夺来金天观主手中长剑脱手送出,一式“长虹贯日”,奔掣射向广明法王胸前飞袭而去。   剑势如脱缰之弩,奔厉无俦,力道之劲,无与伦比。   广明法王只觉一缕寒劲如割侵胸,眼前碗大剑花眩目,不由一凛,庞大身形疾望左斜坠了下去。   一声裂帛响音,广明法王右胁僧衫被长剑插入,洞穿一孔。   巫翰林长剑出手,立即潜龙升天拔起,曳着一声哈哈长笑,弹丸飞泻坠向峰底向雷鸣霄二人追去。   笑声未绝,人影已杳……   雪峰山中,魑魅魍魃,白日现形,却在一处僻径山道上,现出三女一男身法如飞,弹丸起落,望一座高耸入云,峰顶而去。   正是那冯紫萼郑品梅端木文兰及面目丑陋的吕松霖。   四人均是轻功高绝,片刻时分已登上绝岭,只见峰峦起伏,宛如海潮叠浪,烟凝紫翠,风云如常,天风狂劲,衣袂飘飞,景色极为佳绝。   吕松霖立在绝岭游目四望,只觉侧身天地,独立苍茫,渺小得可怜,不禁感慨于胸,倏而转念朗笑道:“到处高山如旧识,此间风物属诗人。”   端木文兰嗔道:“别酸啦!快走吧!”   四人奔行若飞,转过两处山脊,迎面只见一座奇峰入云,峭壁千仞如堑,挡住去路,冯紫萼娇笑道:“到啦!”   吕松霖不禁一怔,只见堑壁十丈之上岩石天生有一裂缝,仅两尺许宽,为藤蔓遮蔽,如非留意察视,还无法发现出来。   藤蔓突然一动,两条俏巧身影闪出,纵身掠落,突如电泻落下,正是霓裳公主随身两婢,贝齿展露,嫣然笑道:“三位姑娘回来啦!”   冯紫萼道:“凤妹桂妹你好,我们离山期间,诸多琐务有劳费心,愚姐三人就此相谢。”   那名叫凤儿青衣美婢,道:“冯姐姐别这么说,这是份所应为,不要折煞了我们。”口中答话时,眼光却落在吕松霖面上,微带惊愕。   端木文兰道:“姐姐是否现已坐关,不知尚可见面么?咳,我有许多话与她倾诉。”   凤儿摇首笑道:“前日还可见面,昨晨老爷子安然返山,她就无外务烦心,进人死关潜学了,我两人只有外洞守护。”说着目注吕松霖道:“此位是谁?”   端木文兰道:“是老爷子新收得意高足。”   吕松霖易容与前均所不同,两美婢上前盈盈一福。   凤儿又道:“群邪日来窥伺侵扰,但雪峰广袤千里,辽阔险峻,此处与总坛极为幽秘,安于泰山,但内有隐忧,令我不胜耽心。”   冯紫萼诧道:“凤妹妹,你所说的内忧,指的是谁?莫非指的是龙首二霸、祁连双怪等人么?”   凤儿摇首低声道:“我指的是姬鸣皋,自三位姑娘走后,公主又须潜修武学,他大权独揽,发号施令,鹰扬拔扈,老爷子昨日返回后,形迹显得特别可疑。”   郑品梅冷笑道:“这点凤妹妹不用担心,公主素有知人之明,目前正是用人之际,姬鸣皋包藏祸心,谅公主有万全之计。”   突然峰侧绝壁悬崖之下冒起一条身影,凌空一翻飞落在三女之前。   说到曹操,曹操就到,来人正是姬鸣皋,向三女抱拳一笑道:“三位姑娘也赶到了。”   冯紫萼道:“姬老师,群邪侵犯本山情形如何?”   姬呜皋道:“此事已有万全之计,无须姑娘费心,姬某受帮主知遇之恩,敢不竭力图报万一。”   话答得不卑不亢,冯紫萼虽欲发作而无词可藉,只柳眉耸一耸,暂且按怒于胸。   端木文兰道:“老爷子呢?”   姬鸣皋微微一笑道:“他老人家与雷大侠在饮酒对奕,外事不问,托付与姬某全权处理。”说时忽冷哼一声,双掌平胸推出,人如脱弦之弩般向吕松霖扑去。   势子劲急,出式更快,他这突如其来举动会五女芳心大惊。   蓦闻吕松霖一声长笑出口,只见姬鸣皋身形倒撞了回来,脚尖一沉,点地驱空拔起。   吕松霖笑声未绝,两指疾伸,虚空点出,一缕劲风破空袭向姬鸣皋腰眼气穴。   姬鸣皋半空中只觉腰眼一麻,闷嚎出声,如断线之鸢般摔落下地,腕骨被震断,鲜血在嘴角溢出,神态狰狞骇人已极。   他乃少林叛门俗家弟子,由于心机太深,偷学得少林绝艺十之七八,为掌门人知悉,大怒欲将他执法问罪,不过他得知风声,事先逃去,掌门人只得置之不问。   方才出掌猝袭吕松霖是佛门降魔掌力,无坚不摧,威力绝伦,姬鸣皋自负他一身内外武功已臻化境,雷霆一击,不惧吕松霖不丧命掌下。   那知吕松霖武学旷绝,出他意料之外,非但双腕震折,乾天指力使他功力全废。   此刻,吕松霖瞑目调气归元,顷刻睁目走向姬鸣皋身前,沉声道:“姬鸣皋,在下钦佩你眼光锐利,竟然辩识无差,但你大意了一点,芙蓉山庄时在下就料你居心叵测,城府深沉,虽托庇在七星帮内,但难久屈人下,是以在下在此安了几着稳棋,你的一举一动无不有人报与在下知道。”   姬鸣皋惨笑一声道:“阁下岂可成败论英雄,双雄相拼,必有一伤这些话本属多余。”   吕松霖朗笑一声道:“在下要叫你死得心服,话自然要说得清楚点,你万没料到端木老爷子可在云台安然无恙转返,你那祸心不得不及早发动,更未及料在下适时赶到。”   端木文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吕松霖道:“他欲破关而入,挟持公主他去,胁迫公主讲解紫府奇书。”   端木文兰闻言不禁怒火上升,一掌倏地向姬鸣皋按去。   吕松霖迅如电光石火右臂一探,扣住了端木文兰腕脉穴道,微笑道:“此人还有用处,岂能杀却。”   端木文兰悻悻骂道:“便宜了他这恶贼。”   凤儿桂儿从冯紫萼口中问出吕松霖究竟是谁,走了过来,嫣然含笑,盈盈拜了下去,道:“原来是吕少侠,恕婢子不知,多有失礼。”   吕松霖含笑扶起,向凤儿说道:“有劳姑娘领在下前往总坛。”   凤儿道:“婢子遵命。”   吕松霖随着凤儿飘然离去。   雪峰青岭毓秀,其中不乏仙灵所居秘府石穴,距七星带总坛不远,云封幽谷中有一石府,因整座山岩均为云母石,是以内洞光明如镜,大小五间,一应陈设俱全,壁顶均嵌有龙眼大明珠,吐出柔和的光辉。   朱玉琪一卷在握,斜倚在石榻上观读,依然男装打扮,但玉容清减,眉峰虽舒。   霓裳公主对她却另眼看待,用尽手法无法恢复朱玉琪武功及骨骼瘫软,仅使手足能行动自如,但不能持久。   朱玉琪滞腹辛酸,一腔忿怨,却无处倾诉,似一支画眉鸟,局限笼中飞翔乏力,憔悴惆怅。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来时希望及报复之念渐已幻灭,居此斗室中,连思想均变得有点狭隘,仅冀求与常人般生活,无忧无虑,与世无争。   但光阴如白驹过隙,日复一日,希冀于时日俱逝,于今虽说开卷有益,但撇不开烦恼与幽怨,目光落去只是一页白纸。   突然——   耳闻一声:“朱贤弟!”   她猛感一怔,只觉口音甚熟,放下书卷,目光落向外室,只见一个面目丑陋之青衫少年含笑立在门外。   朱玉琪身躯一阵撼震,面色大变。   因她在此仅霓裳公主及看护照应自己的一个稚龄女婢知道,眼前此人,不言而知是外来凶邪,意图向自己不利,忙伸手握着一柄解腕小刀,叱道:“你是何人?”   青衫少年伸手扯下面具,显出星目隆准,丰神俊逸的吕松霖。   吕松霖微笑道:“贤弟竟连愚兄的口音都听不出了。”说时,身形缓缓走向榻前。   朱玉琪几疑是梦中相见,不信它是事实,星眸中露出迷惘之色。   但,这并非梦中。   候吕松霖踏近榻前,朱玉琪顿忘却自己是女扮男装,喜极忘情,两臂张开,扑入吕松霖怀中,娇呼一声道:“吕兄!”   不由自主地伏在吕松霖怀中嘤嘤啜泣,似巫峡猿啼,令人为之心酸。   吕松霖叹息一声道:“贤弟不可自苦如此,谅灾厄已满,此后一路顺境。”   朱玉琪猛觉自己失态,快松臂推开吕松霖,红霞涌上双靥,娇羞不胜道:“真的么?吕兄请带我离去,赶往伏牛峡,恳求恩师恢复小弟武功?”   吕松霖道:“贤弟不知恩师也在此么?”   朱玉琪惊喜莫名,道:“吕兄快带小弟去拜见他老人家?”   圣手韩康卢燕与朱玉琪并未有师徒之情,亦无传艺之恩,仅有疗伤之德。但朱玉琪一缕芳心深系在吕松霖身上,非君莫嫁,终身暗许妻随夫称,理所当然之理。   吕松霖微笑道:“贤弟休要急着离去,此处安于泰山,恩师暂不能相见,他老人家虽有圣手韩康,却治不了贤弟之疾……”   朱玉琪闻言不由心神一震,道:“小弟之疾看来是无可救药的了。”说着星眸中一红,珠泪盈眶,禁不住断线般流下。   吕松霖笑道:“愚兄尚未说完,贤弟就伤心起来了,究竟是女流之……”   朱玉琪叫道:“什么?”   吕松霖一时说漏了口,不禁愣住。   朱玉琪见吕松霖尴尬神情,噗嗤一笑,泪靥生春,分外动人,低声说道:“听吕兄口气,必然治愈有望。”   吕松霖点点头,答道:“解铃还是系铃人,桑云英已赶来雪峰途中。”   朱玉琪一听桑云英之名,不禁面色一寒,怒道:“小弟不愿见她,烟视媚行,冶荡无耻,吕兄怎么遇见她的。”   吕松霖知朱玉琪心怀怨毒,桑云英几乎误了她的一生,微喟一声道:“贤弟不可错怪了桑云英,她虽是表面上纵情放荡,其实冰清玉洁,桑云英又深爱着贤弟,为了贤弟失踪,每日歉疚自责,以泪洗面,千方地探访贤弟的下落……”   朱玉琪双手掩耳,道:“小弟不要听。”   吕松霖慨叹一声道:“自贤弟离了伏牛峡,小弟回转恩师处,得知贤弟的行踪,于是……”   他滔滔不绝说出,此行经过,丝毫并未隐瞒,随即长叹一声,接道:“桑云英痴情得可怜,贤弟你难道是铁石心肠么?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朱玉琪红涨着脸,嗔道:“吕兄,你难道不知道我是……”   吕松霖道:“这个愚兄早就知情,但桑云英却为贤弟玉树丰神,潇洒风流而情有独钟,愚兄到有一个双全齐美之法,不知……”   朱玉琪白了吕松霖一眼,道:“得陇望蜀,你们男子最不是好东西。”   吕松霖玉面一红,摇首笑道:“贤弟误会愚兄之意了,愚兄尚未享齐人之福,目前已感焦头烂额,无法应付,愚兄是说将桑云英撮合于小叫化稽康,贤弟不知意下如何?”   朱玉琪微微一笑道:“这个小弟管不着。”   忽闻洞外传来葛扬语声道:“吕少侠在么?”   吕松霖闻声一怔,疾将面具带上,道:“桑云英已至,贤弟切不可自误。”匆匆外出。   一踏出洞口,即是凤儿陪着葛扬及桑微尘父女谈话,立即抱拳笑道:“桑老师真是信人。”目光忽落在桑云英手上。   原来桑云英手握着一株紫红色异草,叶如龙须,顶端结有一颗橙黄果实,清香扑鼻沁人肺腑。   桑云英玉容憔悴,强作笑容道:“吕大侠,不料雪峰中竟有一株治朱公子之疾灵药,小女子顺手采来,请问朱公子在么?在其灵效未失时眼下立即痊愈。”   吕松霖忙笑道:“朱贤弟现在内洞,姑娘可清入内,恕在下不奉陪了。”   桑云英谢了一声,缓缓步入后洞。   吕松霖叹息一声道:“葛老师请代在下作陪,在下现去恳求端木老爷子来此取出桑姑娘体内天刑针。”说时望桑微尘抱拳一揖,以目示意凤儿退出。   桑微尘目露感激抱拳正欲作答,吕松霖与风儿已一晃而出。   吕松霖与凤儿联袂掠出幽谷,踏上山口,蓦闻一声扰人心魄的冷笑传送入耳,只见一块悬崖上电泻落下一条身影,悄无声息沾地。   凤儿低声惊呼道:“金面人。”   吕松霖冷哼一声道:“阁下来此何为?”   金面人阴恻恻怪笑道:“有烦尊驾领老朽去见七星帮主。”   吕松霖沉声道:“在下即是七星帮主。”   金面人不禁呆住,目中吐出慑人寒光,厉声道:“尊驾不要代人受过?”   吕松霖道:“这样说来,阁下真知七星帮主是谁了?”   说实在话,金面人尚不知七星帮主是何来历,是男是女,仅凭江湖传言风闻而来,七星帮主与霓裳公主本是一人之说,虽盛传遐迩,但不可妄断。   金面人冷笑道:“老朽虽不知七星帮主来历,但尊驾却非七星帮主本人。”   吕松霖目中神光一寒,喝道:“你也敢蔑视本座。”挥掌拍出一招“飞瀑流泉”。   招式奇诡凌厉,劲风四溢,一击之中,含蕴无穷神妙变化。   金面人心神一凛,暗道:“此人武功已臻化境,不在自己之下,莫非江湖传言不实么?”横身踏出两步,双掌一翻,分攻而出。   吕松霖招到半途,掌法疾变,瞬眼间,攻出三式,掌指并用,攻向部位均是意想不到令人难防要害重穴,手法之奇毕生罕见。   金面人大骇,旋身疾飘出丈外。   但,吕松霖如影随形而至,掌指变化更奇,快如电奔。   须知高手过招,一着之微,足以断定胜负,金面人被吕松霖抢得先机,出手又迅捷无伦,使他无法还攻,只有闪挪躲避,俟机出手。   只听吕松霖大笑道:“阁下是误中金狮毒爪商六奇之计了,他放出风声,使阁下等人信以为实,纷纷赶来,他本人趁此良机研悟紫府奇书内绝学,一俟阁下等发觉受愚时已是不及,他将绝学习成,纵横天下无人能敌了。”   金面人闻言不禁一怔,暗觉此言甚有道理,大喝道:“住手,老朽有话说。”   吕松霖立即止手不攻,笑道:“阁下有话快说!”   金面人道:“尊驾所说可是真的么?”   吕松霖微笑道:“凭阁下智慧,也可以推测出在下并非无中生有之词,其实雪峰并无七星帮存在,霓裳公主更远在西域,那云台囚禁的端木驿乃是商六奇淆惑武林之诡计,无非是将异己人物一网打尽,葬送在雪峰山中,既可脱身事外,移过于七星帮,又可能使自身免成众矢之的,潜心参悟武学……”话声略略一顿,望了金面人一眼,接道:“如阁下疑心在下之言不实,不妨前往鲤鱼峡一瞧,便知端的。”接着说明鲤鱼峡方向及座落何处。   金面人闻言,不禁目露犹豫之色,忖道:“此人武功高强,并不在自己之下,他未必惧怕自已故出虚言。”淡淡一笑道:“老朽也有所疑,尊驾谅非虚词,请问尊驾可否将来历姓名见告。”   吕松霖道:“山野之人,绝意江湖,姓名久已不用,似阁下一般,易容伪装不愿人知。”   金面人不禁一怔,哈哈大笑,抱拳略拱,道:“但愿青山不改,后会有期。”说时两肩一振,潜龙升天拔起五六丈高下,穿空飞掠而去。   凤儿嫣然笑道:“吕少侠,你知道这人是谁么?”   吕松霖点点头道:“自然知道,但无关宏旨,暂不要管他,此人既深入总坛附近,群邪必相继来犯,不可不妨。”踌躇了一下,道:“姑娘,你我先至端木老爷子处再说。”   凤儿嫣笑一声,相偕吕松霖如飞而去。   他们身形甫告消失,密草丛中突然冒出二十余人,为首者正是那北瀛岛主严陵逸。   一个麻面大汉,道:“如果此人之言属实,岂非上了金狮毒爪商六奇的恶当,依属下之见,不如前往鲤鱼峡一探虚实。”   严陵逸森森一笑道:“鲤鱼峡自然要去,有谁胆大敢前往一探?”   麻面大汉应声腾起,一式飞鹰攫兔扑入谷中。   须臾,但听谷中传出一声修嚎,声音闷哑,严陵逸不禁面色一变。   蓦地,只见内谷中掷出麻面大汉身躯,飞堕于地,面门及前胸均为重手法压碎,鲜血淋漓,气绝丧命。   严陵逸见状,目中凶光暴射,大喝一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右掌一挥,率众纷纷扑向谷中。   北瀛岛主所率均是原龙虎十二盟顶尖高手,狠毒残暴,不在四凶之下,一见同党惨死,不禁悲愤填膺,扑势宛如疯虎。   谷中地形极为隐秘阴恶,怪石嶙峋,棘树塞途,莺萝藤蔓密如网结,与往昔景物全非。   这为了什么?   因圣手韩康已在此谷中布下太乙奇门,奇奥莫测。   严陵逸扑入谷中之际,两条人影却悄然退走。   这两人正是煞神恶判桑微尘及葛扬两人。   葛扬心细如发,堪以重任相寄,吕松霖与凤儿甫一离去,只觉心神怔忡不宁,暗道:“莫非有事不成。”遂向桑微尘道:“桑老师,在下意欲出谷中一巡,是否有凶邪侵入,以便戒备周全。”   桑微尘立即应允,两人掠落在谷口上,即发现吕松霖出言将金面人打动,诱往鲤鱼峡,不禁由衷起敬道:“吕少侠睿智绝伦,的确是武林奇才。”   葛扬微笑道:“桑老师你还说错了,吕少侠堪当冠绝群伦,领袖武林……”说时面色一变,只见北瀛岛主严陵逸等凶邪现身谷外。   稍顷,麻面大汉悍不畏死,迳自一人闯入谷内,煞神恶判桑微尘鼻中浓哼出声,眉宇间泛起一片杀机,两臂微张,待麻面大汉方欲站地落实时,身形一提凌空扑下,双掌以重手法压下,势如雷霆万钧。   麻面大汉身形甫一沾实,猛感头顶一片潜力压下,心中大骇,避已不及,面门及前胸俱已中掌,面目全非,五官溢出鲜血,发出一声闷嚎心脉震断气绝而死。   葛扬不禁一怔,道:“桑老师武功惊人,在下不胜敬佩,不过此举将激怒严陵逸老贼闯入谷内,因为此谷已布下太乙奇门,此贼闯入无异自投罗网,力竭神疲困死阵中,无须我等动手,严老贼武学渊博,太乙奇门必困不住他……”说时面色一变,一伸右臂拉住桑微尘疾遁入谷内而去。   途中桑微尘面露歉悔之色道:“不料老朽一时卤莽出手,为老弟带来困扰,纵有万一,令老朽负疚终生。”   葛扬笑道:“桑老师无须懊悔,事已如此,只力图挽救就是,你我二人无妨,万一老贼侵入洞内,恐令媛与朱少侠无能为敌。”   说着,两人已返回洞穴,葛扬取出一支告警旗花,燃烧冲霄而起,天空中现出一蓬蓝焰,道:“桑老师只紧守洞内,在下去去就来。”身形一晃,穿入林木荫森中不见。   且说北瀛岛主率众扑入谷中,搜觅霓裳公主潜迹所在,约莫盏茶时分过去,严陵逸发觉率来诸人仅三人紧随自己身侧外,其余均失去影踪,不禁猛怔。   他恍然悟出谷内有蹊跷,身形顿住,目光凝神缓缓扫视谷内景物。   北瀛岛主不愧为世外凶邪,眼力极高,被他察觉谷内布有太乙奇门,不禁冷哼一声,暗道:“小小太乙奇门,岂能难得住老夫。”   那知他再凝神察视之下,不禁骇然色变。   原来并非他所料的普通太乙奇门,竟是按先天奇幻之数,正反逆军而布成,玄奥不测,奇诡绝伦。   严陵逸此刻已是敛去狂傲之气,小心翼翼默察阵式变化,慢慢行去。   他因谙晓先天太乙奇门术数,生克正反,一路行去,未受阻截。   突闻身后一个匪徒惊诧出声,道:“令主,崖侧隐有一座洞府,八成霓裳公主隐在此处。”   严陵逸循着匪徒手指望去,只见山藤垂蔓隐隐遮蔽一处洞口,不禁冷笑出声道:“不错洞内必有埋伏,我等侵入必须慎防暗算。”   四人一行疾掠在洞口,老贼狡猾无比,任属下三人鱼贯扑入洞内,自己反立在洞口外存观持望之态。   煞神恶判桑微尘在第一间石室外贴壁而立,右手握着一支旱烟管,左掌蓄势平胸,弓满待发。   只见三条身形执着寒光闪闪兵刃鱼贯掠入,细视着双眼杀机内蕴。   为首一匪距身丈余,突然激射扑出,旱烟管疾如电光石火点向匪徒“乳中”穴,左足足尖向外一滑,穿胸飞出左掌,接向第二匪徒而去。   动作快速无伦,势如雷霆怒击。   为首匪徒顿时被旱烟管点中,闷哼一声,身形倒撞在壁上。   居中一匪目睹桑微尘人影奔出,如山劲风撞至,退身避躲所不能,只有掌横推一招,硬接一掌。   轰的一声巨震,掌力接实,劲风四溢,匪徒不由蹬蹬退出三步,胸前只感气血逆流。   最后一匪已自腾身拔起,平着洞顶化巧燕投林,手中钢刀洒下一片寒光袭向桑微尘而去。   招式凌厉,破空锐啸,威势无匹。   三匪徒均是龙虎十二盟高手,功力与桑微尘不相上下,无如桑微尘猝袭猛搏之下,伤了一双,无异减除一步杀身大难。   桑微尘见刀光电奔袭来,心中一凛,旱烟竹管一招“岫云横山”斜击而出,自己趁势跃向石室中。   那凶匪如影随形而至,钢刀迅疾无论三招倏出。   桑微尘大喝一声,烟管使用一路奇招,劲风怒啸。   两人拼斗之势,越来越是激烈,出手投足,无不是袭向对方要害重穴。   一顿饭光景过去,两人兔起鹘落,寒光劲风四溢,仍是难分难解。   室外两匪受伤虽不轻,仗着劲力深厚,调息了一阵,只觉伤势已愈了大半,互望了一眼,先后扑入室内,加入搏斗,夹击桑微尘。   经此一来,桑微尘渐相形见绌,微露败象,但犹可支撑一时不败,惟心悬其女与朱玉琪在内洞不知如何,未免心神不能贯注。   三匪立时欺身猛攻,出招辛辣无比。   蓦地,一条黑影轻捷无伦掠入石室,对三匪迫攻桑微尘竟视若无睹,两道目光炯炯如电注视在第二间石室内。   桑微尘已瞥见来人正是北瀛岛主严陵逸老贼,不禁大骇,无奈被三匪紧迫猛攻,无法分身,心头焦急如焚。   严陵逸嘴角泛出一丝阴笑,左足一抬,迈向室内。   忽地,洞外飞速掠入葛杨,两指一骈点出,一缕劲风向严陵逸“命门穴”点去。   严陵逸已自警觉,冷哼一声道:“大胆!”   只见他飞快旋身,右腕陡翻疾向外引。   葛场只觉老贼吐出掌力为一片粘劲,将他的手臂望外引去,不禁大惊,暗道:“老贼果然名不虚传。”身影一塌侧转,左掌推了出去,借势跃开七尺冷笑道:“侵入在下居室,意欲何为?”   严陵逸不禁莞尔笑道:“老朽最恨谎言欺骗之人,这洞府也是你的居室么?”   葛杨道:“尊驾何从而料不是在下所居?”   严陵逸朗笑—声道:“谷中布设先天正反太乙奇门,居此岩必是胸罗奇学,才华出众之武林高手,你的武功虽非庸俗,却不堪老朽一击,这岂非显而易见。”   葛扬冷笑道:“尊驾自负如此,何不将姓名见告。”   严陵逸道:“老朽北瀛岛主严陵逸。”   葛扬面色如常道:“原来是龙虎十二盟当家令主,在下自问与严令主无仇无怨,平白找上门来寻衅,实令在下不解不透。”   严陵逸淡淡一笑道:“虽找你来,老朽为的是……”   忽地,葛扬瞥见桑微尘在三匪迫攻之下,岌岌可危,突然一个翻身,左掌扣着九支燕尾镖打出。   竟是那漫天花雨手法,拿捏极准,势如奔弩。   三匪猝不及防下,顿为所中,每人胸前嵌着三条燕尾镖,作品字形深没入骨,惨嚎声中纷纷倒地。   严陵逸见状,不由杀机顿露,冷笑道:“血债血还,怨不得老朽心辣手黑。”手掌一番,五指如电攫出。   葛扬大喝道:“且慢!”   严陵逸不禁一怔,右臂疾撤,沉声道:“你死前还有什么话。”   葛扬道:“请问严令主来意?”   严陵逸道:“老朽要见霓裳公主。”   葛扬不禁扬声哈哈大笑,笑声宏烈,石室震鸣不止。   严陵逸不禁面色一变,喝道:“你为何发笑?”   葛扬笑声一停,面色一寒,道:“严令主你错了,霓裳公主怎会潜迹此洞,你是受了商六奇放出谣言之骗了。”   严陵逸不禁一怔,沉声道:“老朽不信?”   葛扬手指着桑微尘道:“这位老师想必严令主认识?”   严陵逸上下打量了桑微尘两眼,摇首道:“老朽不识这位是谁?”   葛扬微笑道:“这位桑微尘老师,武林人称煞神恶判,原与天河鬼叟戎云虎相交莫逆,为戎云虎所网罗,后因事反目,避来此处,其女桑云英惨受戎云虎天刑针钉身之苦,现在内洞养伤,尚有一位是在下至友也在洞内静养,那有什么霓裳公主,令主如若不信,不妨入内察视,便知在下所言不虚。”   严陵逸深深望了桑微尘一眼,道:“老朽当然要入内察视,不过二位却不能不偿还老朽手下丧命血债。”   葛扬道:“这样说来,严令主一定要动手么?”   严陵逸面无愠色,微露愠容道:“试问你是老朽,你应该如何?”   葛扬反唇相稽道:“试问在下倘率众无故寻衅,侵入贵盟重地,令主应作如何处置?”   严陵逸不禁语塞,随即哈哈一声大笑道:“你辩才无碍,使老朽自无话说,但老朽一言既出,决无收回之理,这样吧!两位如走出老朽十招之下,死罪可免。”   葛扬知不动手不行了,方才告警旗花射出,仅赶来龙首二霸过天星薄寿、三手灵官隗独,以二人与犯谷群匪周旋再无力赶来援救,何况龙首二霸亦非北瀛岛主严陵逸对手,除却圣手韩康卢燕及吕松霖及时赶至外,恐无法幸免毒手,不禁暗叹一声,道:“还是以空手过招,抑或……”   严陵逸道:“二位如觉兵刃趁手,不妨取出,老朽仅以一双肉掌过招。”   桑微尘一声:“好”字出口,旱烟管一式“画龙点睛”斜点而出,震出三缕劲风点向严陵逸“期门”、“灵台”、“璇玑”三处要害重穴。   葛扬猛然长剑出鞘,趁势攻出一招“倒泻天河”,虹飞匹练,雷厉万钧,凌头压下。   两人配合攻势无间,出招奇诡,威力骇人。   严陵逸鼻中浓哼一声,右掌倏如电光石火一扬,一股暗劲竟举开两般兵刃,桑微尘葛扬二人身形亦被举得倾侧旋挪。   他们二人胸前空门大露,严陵逸微微一笑,右手五指迅疾无伦透出锐厉劲风分攻两人而去。   眼看二人就要丧在严陵逸的手下,葛扬却临危不乱,左肘横推,撞向严陵逸腰眼重穴,右剑剑尖反出一招“血溅七步”脚尖疾旋,刺向胸后“命门”。   犯身试险,奇招用诡,大出严陵逸意料之外,只觉此招用得委实神奇辛辣,不禁一凛,脱口赞道:“好招。”逼得向后疾退两步。   桑微尘料不到葛扬有此绝奇武学,一招反击,竟极转劣势,转危为安,虽然如此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其实葛扬这招奇学乃受吕松霖指点所传,葛扬不禁暗道:“吕少侠果是奇才。”灵机一动,照吕松霖所指点的几手剑法,趁着严陵逸退之际,欺身抢攻而出。   桑微尘亦一跃而前,竹烟管奇招迭出,合攻而去。   严陵逸因先机被葛扬两人抢得,一时之间无法制胜,两掌疾封诡吐,掌力如山,而且葛扬两人身法滑溜,僻招使冷,更令他心惊恼怒。   片刻时分,已是十数招过去,葛扬一招击出,道:“严令主,已过十招之外。”   严陵逸沉声道:“知道了,老朽决不食言就是。”说着手法一变,每招出手似缓突速,奇奥之极,掌风潜力逼得两人招到半途疾改,身形避让胶滞费力。   五招一过,严陵逸突大喝一声,右掌“五星联珠”疾拂了出去。   出招奇奥不测,桑微尘葛扬两人只觉腕脉一麻,两般兵刃不由自主地脱手坠在地上。   严陵逸手臂未撤,翻腕伸指虚空分点而出。   桑葛两人猛感“期门”穴上一冷,真力立时逆攻内腑,头面间冒出豆大冷汗。   北瀛岛主严陵逸微笑道:“老朽已说过不取两位性命,但须两位引路前往内洞,察视所言究否属实。”   两人相视黯然一笑,默然无语,蹒跚费力缓缓领着严陵逸走向内室。   严陵逸锐利的眼神扫视每间石室的布置,欲发觉其中蹊跷,但并无一丝可疑之处。   他心想谷内头有太乙奇门布置,洞室必有更厉害的埋伏,然而竟与他所料恰恰相反。   一踏进第五间石室,只见一个神色憔悴少年盘坐石角上,瞑目调息行功。   石榻一侧斜坐着一个云鬓不整布衣裙钗,簌簌流泪,伤心欲绝,面色更是苍白无神的少女。   葛扬回面一笑道:“严令主,此刻你当相信在下之言不虚吧!”   严陵逸望了榻旁而坐的哭泣少女一眼,向桑微尘道:“这位是令媛么?”   桑微尘点首答道:“不错!”继唤道:“云儿,见过严令主。”   桑云英伤心欲绝,三人之来竟视若无睹,闻言极不情愿似地立起望严陵逸盈盈一福。   严陵逸道:“免礼,姑娘罹受戎云虎‘天刑钉’伤在何处?”   桑云英冷冷答道:“晚辈距死不远,不敢有劳严令主动问,何况令主也救不了晚辈。”   严陵逸闻言不禁一怔,面色微变。   桑微尘怒喝道:“云儿不得无礼。”   严陵逸微笑道:“令媛想是遭遇极不如意之事,生死已置于度外,这也难怪,男女之间是一点也勉强不得。”   桑微尘暗惊严陵逸眼力奇高,判断无虚,但他搞不清其女伤心原因。   严陵逸眼珠一转,道:“老朽始终不信是霓裳公主不在此山?”   葛扬道:“严令主为何舍本逐末,金狮毒爪商六奇图霸武林,歼除异己,手段毒辣,天河鬼叟戎云虎老贼视令主宛如眼中之钉,非拔之而后快,多树强敌,对令主并非一件好事。”   严陵逸哈哈仰面一声朗笑道:“老朽无设万全之计,岂能无所畏忌。”   葛扬道:“请问令主计将安在。”   严陵逸猛然憬悟葛扬有心捱延时刻,盼望救兵赶至,不禁冷笑道:“你是存心捱延时刻,等候救兵赶至这无异白日做梦。”   葛扬冷笑道:“令主认为在下是怕死贪生之辈么?一入此门,则有来无去,恐令主身受之惨远胜在下……”   严陵逸闻言不禁神色大变,为葛扬之言所动,疾回顾室外,只见一个面目阴冷的少年立在门首,正是那在谷外所见与金面怪人拼搏之少年。   但听这少年冷冷说道:“严令主已有万全之计,为何不曾预料到今日被困在下所居洞中?”   严陵逸虽目光锐利,却难认出对方就是吕松霖,不禁厉声道:“谁说老朽被困!”反推一掌,竟向榻上调息行功的朱玉琪推去。   吕松霖早就料到严陵逸穷凶极恶,困兽之斗,无所不用其极,两指疾伸,一缕劲风虚空点去。   严陵逸掌力尚未吐出,只觉腕脉如中利刃,剧痛如割,不由斜撞出三尺。   吕松霖冷笑道:“龙虎十二盟盟主,威震绿林,不料竟如此卑鄙无耻,莫非真是穷途末路,老来志短。”   严陵逸面红耳赤,目中凶光暴射,暗中运功行腕脉,伤势已是无碍,杀机顿起,不禁嘿嘿冷笑。   吕松霖听出笑声充满杀机,不禁朗声大笑道:“严令主不动杀机还好,若再妄狂,这五丈见方石室,必将成你埋骨之所。”   严陵逸闻言,只觉??骨飘上一股奇寒,目注吕松霖厉声道:“只怕未必!”   吕松霖突然察觉朱玉琪真气阻滞于少阴经络间,若不及时相助,只怕将成为终身不治之症,立即微笑道:“其实你我无仇无怨,犯不着以死相拚,眼前雪峰山群邪相继现踪,无一不是你强仇大敌,诸如骷髅魔君田雨苍、金天观主、天河鬼叟戎云虎、阴阳圣指唐慕斌、夺魄郎君巫翰林……”   严陵逸不禁面色大变道:“什么?阴阳圣指唐慕斌、夺魄郎君巫翰林,空穴来风之词,难骗老朽相信。”   吕松霖大笑道:“在下用不着谎言,信与不信,全凭令主,令主去吧,恕在下不恭送了。”   严陵逸强笑一声道:“但愿青山不改,后会有期。”迈步出得室外,疾奔而去。   吕松霖忙伸掌拍开桑微尘葛扬伤穴,道:“两位请守住外洞,在下须助朱贤弟一臂之力。”说后纵身掠在榻上右掌按在朱玉琪头顶百汇穴,左掌紧抵在命门穴上,助她打通滞阻各脉。   桑云英也停止哭泣,星眸凝神注视在朱玉琪身上,一瞬不瞬……   第十二章 雪峰变生不测   北瀛岛主严陵逸怀着一腔愤懑走出洞口,眼前景物大变,与原先进入谷中时回异不同,不由一怔。   他频频打量四外景物,慢慢悟出原布设太乙奇门,阵图已变为虚幻迷纵奇门,但他却不知出入之法,面色又是一变,心神为之震荡。   严陵逸秉性强傲自负,虽在危难中绝不腼颜求人,目前如此,往昔亦是如此。   古往今来,凡圣贤豪杰,凶邪妖孽,其成就虽各趋极端,但缘于在其强毅不拔个性方能臻于颠峰,故善恶之分仅—线之隔,起念始于心田方寸间耳。   严陵逸冷笑一声,纵身飞落谷中,凝神观察生门方向,缓缓前行。   目光落在花树,怪石间,他脸色更变得阴森深沉,原来他陆续发现率来爪牙,狼藉横身于地,看来均为点上死穴丧命。   然而,他伸手摸去,发现心脉均未断绝,微微跳跃,显然尚未死去。   但他用尽手法解开不了他们被制的穴道,不由长叹一声道:“看来这雪峰山中大有能人在。”   严陵逸急于脱身出谷,放弃救治属下之望,但半个时辰过去,东窜西闯,依然困在谷中,不由将来时万丈雄心化为轻烟逝雾,随风而逝。   蓦地——   身后一声阴恻恻冷笑声传送入耳,宛如兜头浇下一盆冰冷凉水,使人毛骨悚然。   严陵逸不禁心神一震,转面望去,只见一个银鬓白发,豹目燕额,貌像怪异身穿青布短装的老叟。   只听那老叟慢慢说道:“尊驾侵入老朽栖息谷中何为?”语声如雷,震人耳鼓。   严陵逸此时已撇开了性命,了无畏怯,冷笑道:“来此寻人!”   “但不知寻到了没有?”   “未曾!”   “寻觅何人?”   “霓裳公主。”   老叟道:“老朽谷中未有霓裳公主其人,看尊驾精华内敛,含蕴不虚,定是武林中知名人物,来此绝非无因,更难凭空穴来风之词采信,请问何所而据。”   严陵逸耳红脸赤,厉声道:“严某误信人言,落得铩羽而归,阁下有意奚落,未免欺人太甚。”   老叟闻言仰面发出震天长笑,荡回幽谷。   严陵逸脸色一阵白,一阵青,难看之极。   笑声一定,老叟脸色一沉,道:“是尊驾自找上门来,还说老朽欺人,颠倒黑白,是非不论分明是一江湖凶邪,如老朽所料不差,你定是凶名久著,阴狠狡毒的严陵逸。”   “不错!”严陵逸厉声道:“兄弟正是严陵逸,你是何人?”   老叟扬声大笑道:“看你盛气自负,莫非是要与老朽动手么?”   严陵逸道:“仅此一途,兄弟并无选择余地。”   老叟望了严陵逸一眼,叹息一声道:“严老师,你胜不了老朽徒儿,妄念与老朽动手相拼,无异以卵击石。”   世外凶邪严陵逸战栗了,只觉眼前一片灰黑,走上了英雄末路。   似听老叟道:“自负并非坏事,狂妄最是自误,百物相克,造物者公平无欺,千百年来,武林中虽发生不知多少骇人听闻的剧变,血腥浩劫,武林精英损伤殆尽,但终久邪不胜正,今日武林中人均为传说所惑,非习成紫府奇书,不足以纵横天下,霸尊武林,严老师亦复如是。其实今日武林中武功胜过严老师的指不胜屈,严老师出得谷外时当知老朽言之不虚……”   说时,身形电欺,倏地五指疾拂而出。   严陵逸一面倾听,一面筹思出谷之策,正在心神不注之际,忽觉老叟电闪掠至,掌拂之势更是奇幻不测,封拒闪避均不及。   但感五缕劲风拂袭中身,立时被闭住五处穴道,眼前一黑,天晕地转倒了下地不省人事。   老叟振吭发出一声清啸,声如龙吟,随风四播,袅袅不绝。   须臾,一条身影如流星射至,来人正是吕松霖,一眼瞥见昏死在地之严陵逸,不禁惊道:“恩师,您将他杀死了么?”   圣手韩康卢燕摇首一笑道:“为师岂可伤他性命,以毒攻毒之计仍是不变,霖儿可将严陵逸送往鲤鱼峡。”   吕松霖躬身答道:“徒儿遵命,不过……”   卢燕道:“你是想说朱玉琪桑云英之事么?为师就去解决,你去吧。”   吕松霖立时将严陵逸挟在胁下如飞而去。   西方仍遗留着一丝落日余晖,无色慢慢暗了下来,倦鸟投林,飞翔追逐,山野间暮风劲疾。   鲤鱼峡外是一片广达百丈外草原,长草侵膝,暮霭四垂之际,吕松霖身形疾如星射而至,停在中心之处,目中冷电神光四外一瞥,将挟在胁下的严陵逸放下,仰面放出一声激越长啸,随着暮风传送开去。   这啸音一播送开来,草原远处立时隐隐现出一条人影,身法迅疾无伦奔至。   吕松霖立时伸掌拍开严陵逸封闭的五处穴道,使其阻滞气血缓缓运行,自己却身形一闪,还在十余丈外落下草丛中不见。   那条人影风驰电掣掠过,北瀛岛主严陵逸长吁一声,舒展了四肢一下,一跃而起。   严陵逸倘预知此人来到,定早早避开,那知吕松霖拿捏时刻之准,令人叫绝。   那条人影跟严陵逸外丈余顿住,目光一瞥严陵逸不由轻笑一声道:“严兄别来无恙?”   严陵逸见是芙蓉山庄外所遇之蓝衣文士,闻言不禁一怔,道:“阁下是谁,恕严某眼拙。”   蓝衣文士微笑道:“在芙蓉山庄亦曾相遇,为何严兄健忘若此?”   严陵逸道:“严某并未说错,尊驾请示来历姓名。”心中似有所惕,暗道:“莫非他就是江湖谣传中当年旧识。”   蓝衫文士微微叹息一声道:“当年旧交莫逆道,今日形同陌路,小弟就是巫翰林。”   严陵逸闻言,面前之人果是芒刺在背的巫翰林,江湖传言他尚未死,竟然不是虚言,不禁面目骇然色变,道:“你尚未死去?”   巫翰林笑道:“严兄可是见小弟形貌已改,语音变换,竟认小弟之言不实么?”   他这时说话,语音竟是当年夺魄郎君巫翰林。   于是,严陵逸相信了,信得暗中不由战栗,但面色仍是镇定如恒,朗笑道:“当年巫兄实自取其咎,并非严某有意为仇。”   巫翰林亦哈哈大笑道:“小弟确是自取其咎,不该在严兄手中抢去紫府奇书……”   底下竟含蓄不言,使严陵逸不测其心意为何。   严陵逸淡淡一笑道:“巫兄今日相遇,可是意欲报却当日之仇么?”   两人对语,均是满面春风,一点火药气味都无,神似故友重逢,把握契阔,其实他们骨子里却剑拔弩张,戒备对方猝然毒袭。   巫翰林哈哈大笑道:“小弟初见严兄时,实有此意,但此刻却已改变了。”   严陵逸闻言大诧,揣摸不出巫翰林存何毒念,目光望了巫翰林—眼,微笑道:“严某并不怯巫兄复仇,力拚相搏,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不过严某话可要说明,当日在雪鹫峰下巫兄在严某手中抢去紫府奇书,严某如不出手抢回,无异于巫兄同谋,重伤巫兄的并非严某,而是阴阳圣指唐慕斌。”   巫翰林哈哈大笑道:“这个小弟知道,目前小弟踌躇未决亦是为了此故,重伤小弟险些致死的确是唐慕斌,但如非唐慕斌劫书逃去,小弟终难逃严兄等毒手之下,是以小弟对唐慕斌恩仇难辩,对严兄而言亦是友敌难分。”说时又是一声哈哈大笑道:“不过今日严兄处境之危,远胜小弟百倍,小弟可作林泉佳侣,烟霞知己,严兄却朝不保夕……”   严陵逸不禁色变,道:“巫兄虚声恫吓大可不必。”   巫翰林正色道:“小弟绝非虚言,戎云虎、田雨苍、金天观主、商六奇、唐慕斌、霓裳公主无不欲制严兄死命,严兄如不信……”说着,手指向远处一座危壑峻岭道:“那是鲤鱼峡,严兄一向自恃无恐,不妨前去一瞧就知。”   语音甫落,身形升天拔起,跃落数丈外侵藤长草中杳然不见。   一轮明月高悬天际,阵阵山风振荡严陵逸衣袂瑟瑟出声。严陵逸木然凝立,望着鲤鱼峡山势默默久之,突然振身拔空而起,如风奔去,去的方向,正是鲤鱼峡。   且说天河鬼叟戎云虎率领属下数十高手中巧计,陷身在鲤鱼峡中,为骷髅魔君推石下谷,手下颅裂骨折,惨死谷中,从朝至暮,已丧亡过半。   戎云虎江湖凶邪,黑道巨擘,怎甘被困在峡谷中,但一妄念逃出,贴壁举着山藤缘上之际,百丈绝壁即有巨石掷落压体而下,生似谷上有千百眼光注视着他一般。   他不禁忿极,破口大骂。   但,谷上却任他骂得口干唇裂,一无回声。   其实,那鲤鱼峡绝壁之上,田雨苍留下五人,不过这五人却是千中选一的武功卓绝的高手。   太阳傍西,峡谷内已昏暗如暮,血腥刺鼻。   戎云虎环顾左右,只剩下七人,谷内尸体狼藉,惨不忍睹,饶是戎云虎毒狠凶残,也不禁生出穷途末路之感。   谷上五人均在五旬开外,面色阴沉,目光炯炯慑人老者,一望而知都是内外双修,武功惊人,手棘心狠的黑道高手。   一人出声道:“兄弟实在不明山主存下何种深心,令我等枯守此处,一鼓歼灭岂非永除后患。”   “这道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另一人冷笑道:“山主风闻黑白两道高手兼程赶来雪峰,攘夺霓裳公主所得之紫府奇书,为欲捷足先登,故意忘却歼灭戎云虎老贼,你道戎云虎是好惹的是么?”   “哎,兄弟并非此意,我等守株待兔,天色已不早,尚不见山主返回,若戎云虎老贼窜出谷外,或是救兵赶至,岂不是弄巧反拙?”   “戎云虎想生离峡谷,除非日出西起,水望上倒,你不要杞人忧天。”   突闻一声惊噫道:“你瞧,这是什么人?不要是山主得手赶回!”   十道目光望着鲤鱼峡外,只见十数条人影远际显出,在残暮色中如飞掠来。   渐渐人影临近,五人不禁一怔。   原来他们看出并非田雨苍等人,由不得骇然色变,一人低声道:“你我暂隐藏暗处,见机行事如何?”   五名凶邪心意不约而同,纷纷闪往避处匿藏。   来人正是金面怪人及金天观主广明法王等,他们身法绝快,转眼之间,已自掠登绝壁之上。   雷震子霍然目力下望幽暗如黑的峡谷,只觉并无动静,仅闻血腥之气阵阵刺鼻,不禁诧道:“这峡谷中人难道死绝了么?怎么一无动静?但不知死者是谁?贫道意欲下去察。”   “且慢!”广明法王沉声道:“道兄不可轻身涉险,贫僧虽不知峡谷者是谁?但无疑是敌非友。”   雷震子犹豫了一下,道:“让贫道出声呼唤,有未死去之人定然回答。”说着放声大叫道:“谷中尚有人在么?”   声传峡下,其音如雷。   早在他们方至绝壁之上时,雷震子语声已为天河鬼叟闻悉,不禁精神一振,希望之火又再燃着,闻声仰面答道:“兄弟戎云虎在此。”   雷震子不禁呆住,目光一望广明法王及金面人,道:“贫道实在不知应如何处置?”   金面人微微一笑道:“是友是敌在于方才一寸,观主不妨问明他为何人所困,再作计议。”   雷震子闻言颔首道:“施主之言对极。”遂放声问道:“戎令主,你为何陷入谷中?”   戎云虎答道:“兄弟不慎,昨晚误中田雨苍诡计,居高临下,坠石下崖,卑鄙毒辣,兄弟誓报此仇。”   说时,鬼眼乱转,意欲攀登而上,手下七八人亦跃跃欲试,但想到雷震子亦非好相与,所以能暂沆瀣一气无非利害相结而已,并不是志同道合的刎颈之交,不由举棋不定,万一攀登至半途,雷震子毒念一生,岂非自找死路。   一念至此,更不敢犯险一试,示意七人不得妄动。   雷震子道:“如今田雨苍等何往,怎么一个未见,戎施主可是身负重伤,行走不便么?”   戎云虎闻言不由心神大震,暗道:“这其中大有蹊跷不久之前自己图逃,还有掷石之人,怎么雷震子说一个不见?”不由恍然悟出,田雨苍急于攘夺紫府奇书,率众早就离去,方才推石之人,必是雷震子冒充田雨苍欲将自己置于死地。   此刻雷震子出声询问,分明试探自己死未,不禁杀机猛萌,暗中切齿骂道:“贼道,戎某不置你于死地,誓不甘休。”遂高声道:“戎某实如所言,巨石伤腿,寸步难行,如观主念在同仇敌忾份上,烦为援手,兄弟警报此德。”   谷上金面人忽冷笑道:“他这话骗鬼,戎云虎疑心田雨苍早就离去,投石下谷之人定然是观主,实在是观主一言买祸。”   雷震子不禁一怔,道:“他这是什么想法?”   “这理由很简单。”金面人道:“戎云虎怎是那甘心受困之人?分明是方才不久尚存推石投掷之田雨苍手下,使他禁足不敢以身犯险,是以佯谓伤足,骗观主下谷一举搏杀。”   广明法王沉默至今才出声道:“如施主所料不差,片刻之前尚有田雨苍爪牙留守在此,发觉施主你我赶来才仓惶遁去。”   金面人点首道:“不错!”   “那戎云虎存心如此可恶,何必救他?”广明法王道:“三人合力搏杀他是绰绰有余。”   金面人微笑道:“禅师之言有理,不过……”   谷中的戎云虎见久无回声,不禁大诧,高声道:“金天观主还在么?”   雷震子道:“戎令主稍安无躁,容贫道熟思相救之策。”   天河鬼叟眼中泛出狠毒的光芒,暗道:“这牛鼻子莫非知我佯谓伤腿诱他下谷之计。”只觉心神一震,忙道:“观主如不速赐援手,田雨苍赶回你我必将无幸。”   金面人低声道:“观主问他,为何田雨苍尚要赶回!”   雷震子果然望谷底放声道:“骷髅老贼既然撤去,未必卷土重回,戎令主何惧之甚深?”   戎云虎暗中切齿骂道:“贼道狡猾如狐,哼!老夫比你更鬼。”毒念一生,仰面扬声道:“观主有所不知,因戎某才知道霓裳公主潜迹之处,试想他扑空一场未必就此甘心。”金天观主等三人闻言心弦不由一动,突然金面人忽轻哼一声,人如飞鸟反身掠去,右手两指迅疾无伦点向一块石后,左掌平胸作弧形疾挥出一股阴夷潜劲。   立时有两条黑影冒起,才离地三尺,为掌指所中闷嚎得半声堕下气绝。   金面人迅即掠回,向金天观率来手下低声道:“你等速去搜索谷上四周,若是有田雨苍手下,格杀勿论,不得容情。”   十数条身形立即分扑而去。   雷震子暗惊金面人耳力锐敏,向金面人微笑道:“施主耳力异于寻常,贫道钦佩之极,那戎云虎之言不知是真的么?”   金面人沉吟一阵,答道:“看来此言属实,但他未必向你我吐露,据在下所料,谷底的不只戎云虎一人生存依在下之见,到不如将计就计,观主与禅师率领一半属下得谷去,以雷厉万钧之势迫使戎云虎就范,谷上由在下看守,万一田雨苍返转,也可预为呼应。”   他知雷震子广明法王均是贪欲狠毒之辈,极须得悉霓裳公主下落,更因深知为人,不是心存毒念逼不得已事急求人,自吐隐衷决非无因,乐得坐隐钓鱼台,让他们生死拼搏,俟机取利。   自然雷震子广明法王两人不知他就是阴阳圣指唐慕斌,否则也难暂时臭味相投,闻得金面人不同行下谷,私心窃喜。   属下十余人影纷纷奔回,一人禀道:“并未发现田雨苍匪党。”   雷震子右掌微挥,向金面人稽首道:“偏劳施主了。”说完与广明法王挑选六个轻功上乘的高手,出声传向谷底道:“戎令主,贫道这就前来了。”   他与广明法王各率三人分奔两面堵死谷口而去。   天河鬼叟戎云虎闻言,心底不由升起一股无名的紧张,知这是生死关头,决不能轻敌,忙低声喝道:“你等紧随老夫赶向东面谷口,俟金天观贼道尚未踏实,全力出手搏杀。”   传命已毕,疾率七名手下腾跃如飞夺向东面谷口,匿伏乱石之下。   冷月中天,一线银白光辉侵入谷底,戎云虎凝眼上望,只见四条人影现身在谷口之上,只顿得一顿,立即循着乱石飞掠而下。   不知存心还是无意,四条人影飞掠奔下之际,搬动乱石,先是几块磨磐大的山石滚跃望谷底坠下,轰隆如雷。   那如雷震声,立致气流激荡,影响乱石松坍,生似天崩地裂之势。   戎云虎不禁大惊,忙命手下速退,急如奔雷,重逾万钧,四个手下闪避不及,被巨石击中,惨嚎未及出口,即压成一团肉酱而死。   那乱石松坍之势有增无已,震动深谷,骇人之极。   戎云虎胆寒魂飞率着仅有三人狼奔鼠突逃向西谷口。   不料惊魂未定,奔至中途,暗中忽闪出金天观主雷震子四人横身相阻。   雷震子阴恻恻一声冷笑道:“戎令主为何欺骗贫道说是伤腿行动不便,分明心存毒念,可怨不得贫道心辣手黑。”   说时,率来四人已自发动仆袭戎云虎三名匪徒,全力出手,刀掌兼施,凌厉绝伦,刀下三名匪徒纵身开去,挥刃迎攻。   天河鬼叟戎云虎平时口才无碍,鬼话连天,此际竟无言相对,呆得一呆,雷震子突身电闪,挥剑施展金天观独门剑招,寒星飞射,惊虹电奔袭至。   戎云虎不禁又惊又怒,闪身一推,双掌迸吐玄阴罡气猛攻而去。   蓦听脑后传来一声阴冷澈骨语声道:“戎令主,你还不束手就擒么?”   语声入耳,戎云虎心神猛凛,仗着身法奇快,腾身跃开,目光望去,见是广明法王率着三人挥掌猛攻而来,跟着雷震子一剑惊天挥下。   戎云虎知今日弄巧成拙,悔已莫及,一言不发,右掌挥出如山掌力,左手五指出招如电,招招辛辣已极。   雷震子冷笑道:“束手就缚,尚可活命,困兽之斗自速其死,戎令主请三思而行。”   戎云虎面目狰狞,闷声不答,掌指吞吐如飞,招式益见毒辣。   乳石松坍之势渐定,尘落声寂,中天一线月色隐约可见。   惨嚎声大作,戎云虎手下三人悉数毕命。   金天观属下四人立时加入合殴天河鬼叟,攻势猛烈。   戎云虎以一敌八,错非他武功卓绝,焉能抵敌,他怨毒在心,掌劈、指点、肘摧、足踢,招式奇诡无所不用其极。   突见戎云虎身形疾旋,两手猛扬,立即反肘后撞,身法之变化更见奇幻。   但听两声惨嚎腾起,一对雷震子党羽为天刑针打中胸口,倒地丧命。   尚有一人针伤腿弯穴道,只觉一麻,行血逆攻内腑,遍体虫行蚁走,踉跄退出一步,踣跌在地,满地翻腾,哀叫不绝。   雷震子与广明法王大怒,迫攻愈凌厉,剑芒如春潮澎湃,叠浪不绝袭涌而至,掌风如雷山岳撼震,威势骇人,真是一场毕生罕睹生死拼搏,令人叹为观止。   蓦地——   绝壁之上传来长声宏烈大笑道:“老夫欲获一獐,不意又得二鹿,可见苍天有眼,不负老朽,金天观主广明大师别来无恙。”   这语声入耳均辨识为骷髅魔君田雨苍所发。   雷震子及广明法王骇然色变,心神猛震。   天河鬼叟戎云虎只觉脊背上泛起一股奇寒,机伶伶连打几个冷噤,双方自动住手不攻。   雷震子向广明法王望了一眼,成为瓮中之鳖,懔懊不及。   戎云虎不愧为心机卓绝之江湖巨擘,眼珠一转,长叹一声道:“戎某错怪了两位了,你我宜戳力同心,始有出谷之望,误会之处,望二位见谅。”   雷震子苦笑一声道:“戎令主倘不谎言伤在两足,行走不便,志在诱杀贫道,贫道岂能不疑,也不会有此失算了。”   广明法王道:“此时岂可再出怨言,急谋安然逃出谷外方是正策。”   雷震子不禁默然,仰面暗叹一声。   那谷上金面人何去?遭了田雨苍毒手么?   金面人俯面凝视谷下,只听乱石松坍响声如雷声,心中窃喜,暗道:“这次戎云虎死定了,又灭却一个切齿大仇。”不料转眼望去,面目不禁一变。   原来如银月色下岩下,草坡远处现出甚多豆大的身影,弹丸射掠向鲤鱼峡方向而来,暗道:“这必是田雨苍卷土重回,自己与他无仇何必另树一强敌。”   心头忽念电转之际,瞥见金天观手下并无所觉,暗中以阴阳指力虚空疾点了数指。   六名金天观手下突感胸后“三阳”穴,立时闭住气血畅行,人如尸厥,仍屹立不动。   金面怪人回望山下,只见人影如飞掠近崖底,前行五人身法极快,腾拔上崖,不由冷哼一声,踹足升空,使展潜龙入渊身法,飞泻下崖,瞬眼无踪。   五条身形飞掠上崖,居中一人正是骷髅魔君田雨苍,目睹六个金天观手下横刃屹立,俯目凝视谷底,由于乱石坍崩震天雷鸣,对自己之来竟恍如无觉,不禁嘴角泛出一丝狞笑,右手倏地一扬。   只见六支骷髅箭脱手电射打出,不费吹灰之力钉中后胸,声都未出,仰面倒下。   田雨苍不禁一怔,只觉这六人死得太过轻易,知必有蹊跷,纵身一跃,疾落在六具尸体之前。   但凝视察视之下,始终瞧不出有何蹊跷,除了自已骷髅箭致命外,别无其他原因。   六人中亦有雷震子广明法王手下人在,田雨苍不禁两道霜眉皱了皱。   其余党羽纷纷赶到,田雨苍回首望着一人问道:“你可是亲眼看见金面人雷震贼道及广明秃驴在此么?”   此人朗声答道:“属下看得适真,金面怪人武功神奇,一招之下,击毙了两名弟兄,属下自知非其敌手,同着周三、杨昆两人报与山主……”   田雨苍不待说完,即目露诧容道:“他们三人何故失去影踪?”   “必去谷下,金天观主与龙虎十二盟,当年亦是宿仇大敌,眼看天河鬼叟戎云虎困在谷底,岂能平白放过如此复仇大好良机,眼前乱石崩塌谷底,不言而知是金天观贼道所为。”   田雨苍略略颔首,立命属下散布峡上要道,不容谷底一人漏网。   崩石之势渐定,隐隐可见谷下剑芒刃光飞舞,喝骂语声亦依稀可闻,听出那是雷震贼道所发,他做梦亦未曾想到囚辱之耻,今晚可如愿以偿,不禁宏声大笑。   真是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在崖上得意狂笑,谷底雷震子广明法王及天河鬼叟不由魂飞胆落。   田雨苍见谷底并无回应,面色一沉,大喝道:“金天观主,你今已成待宰之兽,尚逞凶赌狠么?田某为报囚辱之耻,可怨不得田某行事辣毒绝情了。”   雷震子目中射出怨毒已极夺人神光,仰面厉声道:“田老师乃一派宗师,岂可行事不光明磊落,倘你我各以本身武功,放手相拼,贫道如不敌,当束手就戳,死而无怨,暗算施诡,落井投石算得什么英雄行径。”   田雨苍放声大笑道:“田某去贵观寺,观主不也是暗算施诡么?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观主似强词夺理。”   雷震子反唇相稽道:“此乃田老师登门寻仇贫道为免流血起见,不得不出此下策……”   语尚未了,田雨苍一声暴喝如雷道:“住口,江湖之上,争夺劫杀难免,田某往你金天观时,你如以武功制胜,田某自甘身死无怨,如今岂能责怨田某此举不磊落光明,金天观主,你何不认命了吧!”   雷震子不由发出厉笑道:“田雨苍,贫道等如今虽成瓮中之鳖,你亦是笼中之鸟,雪峰山中,七星帮暗桩密如星罗棋布,一举一动,难逃他等耳目之下,不要黄泉路上相逢羞与贫道晤面才是。”   田雨苍闻言一怔,暗道:“雪峰山是七星帮总坛重地,为何始终未发现一名七星帮徒,其中必大有玄虚,莫非雷震子贼道已有所觉。”不禁暗暗纳闷,一时之间举措难定。   清辉月照山谷,景色凄迷,山风劲吹,振荡衣袂,田雨苍负手沉思着,面色阴晴不定……   骷髅魔君田雨苍心生踌躇,举棋不定。   忽闻一个手下道:“山主,囚辱之耻,不可不报,就算我等身陷七星帮重围,与雷震子贼道握手言和,共拒强敌,无异于与虎谋皮,得不偿失,何况戎云虎此人纵之而去,不啻开柙放虎。”   田雨苍点点头,冷冷一笑答道:“不错,此言实是有理,但你忘了最紧要不说,就是我等如何置他们于死地,永除后患。”   那名属下闻言不禁一呆,嗫嚅答道:“投以巨石,活埋谷底。”   田雨苍冷笑道:“戎云虎老贼为我等投石围在谷中一日一夜,尚未曾死去,此计实难收效。”   另一名属下道:“有必死之因,决无再次徼幸之理,商大侠临行之时尚赠山主无形剧毒,不妨一试,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尽其在我而已。”   田雨苍点点头道:“诊断明确,老夫怎不知之,但万一因势孤身陷重围,岂不两败俱丧。”   那属下答道:“依属下之见,七星帮一直秘地自守,决无出手之理。”   田雨苍略一沉吟,毅然下令推石。   一霎那间投石如雨,声震如雷,夜空中弥漫着冲天尘烟。   金面人藏在暗处,冷漠如冰的面色上,不禁泛出一丝笑容。   他以借刀杀人之计,置温蔚翔侯绍鸿于死地,人不知鬼不觉,如今戎云虎十有其九准死无疑,满怀欣悦自不待言,眼中之钉,五去其三,尚有夺魄郎君巫翰林、北瀛岛主严陵逸二害未除,极须图谋设计,转身疾奔出百数十丈外,突见一条疾如流星人影,不禁一怔,身形挫隐在长草中,偷觑来者是何人。   来者正是蓝衫文士,金面人暗中一惊道:“传闻此人就是夺魄郎君巫翰林,他与自己一般,形踪飘忽,令人莫测高深,唉,自己怎么使他自吐来历姓名,再设计除他。”   只见蓝衫文士直奔鲤鱼峡而去,他不禁改变离去心意,欲尾随查视究竟。   不料他身形未立起,蓦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悠悠长吁,一条黑影在十数文外草中冒了起来。   那人两臂向空中一阵欠伸,似是困惫已极,又出声长长叹息道:“岁月销磨,英雄老去,恐日后武林中无用武之地了。”   金面人听出语音甚熟,凝目望去,黯淡月色下辨出那人形貌,赫然正是他食寝难忘的北瀛岛主严陵逸,不禁大诧道:“他为何说出如此壮志消沉之话,莫非遭受重挫,走投无路,心灰意懒。”   只见严陵逸似为鲤鱼峡震天堕石响声吸引住,须臾,身形一振,疾奔而去。   此刻,金面人怎能置心目中大仇于不顾,遂远远尾随严陵逸身后。   峡中三凶见谷中投石如雨,不禁忙魂皆冒,东奔西窜,有几次为碎石溅射击中,任他三凶铜筋铁骨,也痛澈心脾,在震欲如聋响声中,戎云虎高声道:“似此闪避何时可了,不如闯出谷外,置之死地而后生,或可幸免一死。”   金天观主广明法王也有同样心意,齐齐选择有利之位冲向东面谷口。   但天河鬼叟戎云虎刁谲已极,虽冲向谷口,却落在两人之后。   广明法王流云飞袖疾展挥出,卷出一片如山罡劲,逼开掷石率先冲上谷口,是告尚未落实时,突见三块磨大巨石呼啸破空激袭而至,不禁慌得身形一滑,吐气开声,两袖猛拂了出去。   却不料两条人影夹袭而至,寒光电奔,掌劲如潮,威势凌厉。   广明法王鼻中冷哼一声,袖势突移,轰然微响,两条人影顿被振得歪得一歪,却值雷震子仗剑飞跃登上,一招“趁水推舟”挥出一道寒虹。   鲜血溅飞中,两条身形先后倒地捐命。   雷震子与广明法王亦闯出谷口脱去飞石压体之危。   岂知一波方平,一波又起,蓦然空中一声断喝传来,只见一片箭网交织,锐啸罩袭而下。   双邪不禁骇然大凛,箭未及体,寒冽逼人,心知那是骷髅魔君田雨苍独门凶辣暗器白骨箭,忙闪身挪避。   天下事不如意者凡八九,田雨苍恨雷震子囚辱之仇,恨入骨髓,存心将雷震子废在手下,打出白骨箭多而且密,网形撤下,十丈方圆内无法幸免,侥是双邪闪避得快,肩臂等处还是为白骨箭所中,只觉一阵奇寒之气涌袭内腑,不禁机伶伶的打个寒噤。   田雨苍哈哈大笑,飞泻落地,偕着十数高手合攻双邪。   幸亏双邪功力深厚,一面运气封闭着数处要穴,以免寒毒内侵,一面施展绝艺力拼。   田雨苍厉声笑道:“两位何不认命束手,田某这白骨箭阴毒无比,妄施内力发作得愈快。”   双邪闷声不答,雷震子奇绝剑招下,又是一人受创惨嚎倒下。   田雨苍冷笑一声,率众攻势愈加紧迫凌厉。   双邪久久未见天河鬼叟戎云虎登上谷上,不禁惊疑互望了一眼,本身武学,已发挥至颠峰,但体内箭伤寒毒如同潮水叠涌攻向内腑,几乎冲破封闭穴道,内外兼顾下功力已大大打了一个折扣。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田雨苍手下虽伤亡过半,但双邪已负创多处,汗流满面,岌岌可危。   突然,田雨苍身形一提,疾奔穿空,半空中一个旋转,凌空猛扑而下,骷髅气功势如排山倒海,锐啸悸人。   双邪只觉强风压体,阴寒之劲如割,知除了硬接一击外别无生路,但有心无力,身形各各一震,鲜血喷出口外,闷嚎一声,双双栽倒在地。   骷髅魔君田雨苍身形犹在半空,目瞬双邪踣地丧命,已自发出得意狂笑。   语云:“得意忘形,后患无穷。”正巧应在田雨苍身上,他双足甫自站地,斜刺里忽斜扑出天河鬼叟戎云虎,双手猛扬,天刑针漫空如雨打下。   只听田雨苍厉啸一声,身形暴射腾空望岩下疾泻飞下,遥远传来刺耳语声,道:“戎云虎,田某如不杀你,誓不为人。”   显然骷髅魔君受伤不轻。   仅余的田雨苍手下纷纷亡魂循去无踪。   天河鬼叟戎云虎望了雷震子广明法王尸体一眼,冷冷一笑,虚空腾起。   蓦听一声森冷大喝道:“戎云虎你作恶多端,今晚是你毕命之期。”   天河鬼叟戎云虎经过两夜一日疲累,纵有虎贲之勇,也无力臂斗,闻声心疑是七星帮伏桩,不禁心神一凛,顿萌逃念。   那语声一落,一条人影疾掠而出,戎云虎已穿空斜扑峡下,急如陨星飞泻。   岂知那人却是蓝衣文士,如影随形扑下,双手射出两道紫焰。   一蓬紫焰竟罩戎云虎透体而过,只见戎云虎冷哼一声,身形就地一滚,又穿空奔起疾掠而去。   蓝衣文士不料戎云虎还有再逃之力,目中怒焰逼射,正待追去,却见远处一条人影疾如流星奔来,不禁怔得一怔,暗道:“此是何人?”身形猛然顿住。   戎云虎只觉身后无衣袂破风之声,庆幸之念方起,只见来路人影奔来,他认出是北瀛岛主严陵逸,不禁心神一震。   他究竟是老奸巨滑,身形一顿,高声朗叫道:“严兄别来无恙?”   严陵逸不由一呆道:“戎老师,风闻你被困在鲤鱼峡,怎能逃出。”   多年情谊,废于箕豆相煎,严陵逸不唤戎云虎为贤弟,竟改称老师,由此可见。   戎云虎朗笑道:“严兄是查明小弟已死否,怎奈命不该绝,在骷髅老贼与广明秃驴雷震子俱丧命在骷髅魔君田雨苍老贼白骨箭之下,严兄不妨一观究竟。”   严陵逸一怔,道:“那田雨苍现在何处?”   天河鬼叟戎云虎发出刺耳的嘿嘿干笑道:“明人不做暗事,田雨苍被伤在小弟天刑针下遁去。”说着一顿,又接道:“小弟现须赶赴云台,但愿不久与严兄在接天崖相聚。”说着纵身一跃,已远至四五丈外,如电奔去。   戎云虎说的虽全是真情,其心毒绝,知严陵逸定疑自己所言不实,必去鲤鱼峡一行,存心诱他遇上蓝衣文士,免除后顾之忧。   果然,严陵逸为他料中,略一踌躇,即向鲤鱼峡疾奔而去。   踏上鲤鱼峡崖上,即发现尸体狼藉,其中二具尸体正是金天观主及广明法王,致命暗器系是田雨苍之白骨箭,不由心下骇然,暗道:“看来,自己真中了釜底抽薪,借刀杀人之计了,如不改弦易辙,酷烈之祸当不在远。”   他望了谷下一瞥,飘出走下崖去。   蓝衣文士及金面人一直就未现踪,崖上却现出吕松霖潇洒的身影,见此情景,徐徐长叹一声。   忽听银铃语声传来道:“霖哥!”   吕松霖猛然一怔,四面望去,只见秦婉玲笑靥盈盈,姗姗走来,双瞳剪水中却隐泛忧虑之色,不禁暗诧,微笑道:“玲妹,你怎知我在此?”   秦婉玲嫣然微笑道:“妾身听恩师说的。”目光移向西天残月疏星,悠悠曼叹一声。   吕松霖不禁一怔,诧道:“玲妹,你长叹为何?”   秦婉玲目光一黯,幽怨笑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世事真难全,百年人生只不过弹指光阴,妾身此来有意相助霖哥偕同归隐林泉,绝意江湖,从此不过问武林恩怨。”   吕松霖茫然摸不着头脑,只觉秦婉玲神态言语失常,目中泛出惊诧神光,道:“玲妹,你为何说出此话。”   秦婉玲凝视了吕松霖一眼,幽幽叹了一声,道:“霖哥,你回去便知详情。”   吕松霖怀着一腔惊疑,随着秦婉玲疾赶了回去。   曙光初现,山峦间云浪如带,绿满翠浓。   两人赶至霓裳公主潜修处,吕松霖环顾景物一眼,不禁心神大震。   原来昔日峭壁如堑,如今已是乱石成堆,全非本来面目,观此情景定是山崩地裂所致。   吕松霖呆立如鸡,半晌才吐声道:“玲妹,这是何故,能为我一说么?”   秦婉玲摇首叹息道:“妾身独自在总坛习那归元内功,忽见恩师匆匆进入,向妾身说柳凤薇陈玉茹不知何往,雷鸣霄被点穴道受制,柳陈二位姐姐如非被人掳去,就是自己逃离……”   吕松霖神色微变道:“解开雷老师穴道,从雷老师口中不难获知。”   秦婉玲道:“雷老师遭受暗算事先并未警觉,被恩师解开穴道后,亦茫不知情。”   吕松霖神色又是一变,张口欲言又止。   只听秦婉玲接着说下去道:“恩师正与妾身说话之际,忽听惊天动地山崩之声,恩师忙与妾身奔出总坛赶往察视究竟,只见公主潜修之处已崩裂,恩师急命妾身找回霖哥,他老人家立即窜入乱石中探视霓裳公主生死下落。”说着眼圈一红,泪珠如断线般流了下来,哽咽说道:“妾身离此时,发觉紫萼妹妹等人一个不见,非但如此,就是散布各处伏桩亦形影俱杳,只觉此乃骇人听闻武林奇案,亦是一桩漩涡……”   吕松霖不禁苦笑一声道:“玲妹是耽心在下愈陷愈深,不能自拔?其实在下怎能坐视不问,失踪之人无一不与在下有切身利害,玲妹你这是违心之论。”   秦婉玲凄然一笑道:“妾身不能不劝。”   吕松霖长叹一声道:“恩师不知仍在公主潜修之处否?你我进入搜觅,或可查出端倪。”两人纵身一跃奔入乱石中杳然不见。   朝阳正上,天边泛出绚烂霞影,雪峰山一片青葱黛浓,雪屏拥翠,天风送涛,恬幽清新。   两条身影疾扑上一道峭壁,现出蛮荒一剑雷鸣霄与葛扬,目瞬霓裳公主潜修之处已面目全非,成为聚石危峰,鳞峋嵯峨,不禁相视一怔。   葛扬不由面色大变,忙道:“雷大侠,事有蹊跷,你我返去寻觅吕少侠。”   雷鸣霄道:“吕少侠现在何处?”   葛扬道:“卢老爷子命吕少侠挟送严陵逸老贼前往鲤鱼峡,谅已回朱姑娘养伤之处。”   雷葛二人疾转回奔,一进入洞,蓦听一声厉嚎传出,知洞内必有剧变,迅疾赶入,只见五个黑衣人围攻桑微尘父女。   桑微尘父女受伤多处,仍在浴血苦拼。   尚有二黑衣老叟持剑抡攻朱玉琪,出招手辣,寒芒飞舞锐啸悸耳。   朱玉琪想是伤体未复,而是尚未复元,仍端坐榻上,只右臂徐徐挥剑迎去。   剑式奇幻不测,飞洒出漫空寒芒金星,面色惨白,隐隐可见汗珠沁出,显然内力不济。   雷呜霄大喝一声,青剑出鞘,一道蓝光匹练疾卷如虹向五黑衣人攻去。   葛扬抡剑一式“长虹飞月”猛出,截下迫攻朱玉琪的一双黑衣老者。   经他们加入,形势突变,扭转败象。   雷鸣四大喝声中,一个黑衣人被毒剑刺中右肩,鲜血溅飞应剑嚎叫倒下。   其余黑衣匪徒见状知不可恋战,忍痛出声,纷纷电奔退出室外。   桑微尘父女久战身疲,真力耗损过钜,已显虚脱,忙盘坐于地调息归元。   朱玉琪右手长剑慢慢垂了下来,面色更惨白无神,汗如雨下,身形摇摇欲倒。   葛扬见状大骇,因男女有别,碍难出手相扶,大盛举措为难,忙道:“朱姑娘,你感觉如何?”   朱玉琪清秀惨淡面上,泛出一丝凄然笑容,身形只摇了两摇,止住后倾之势,缓缓闭上双睛。   桑云英忽睁开两眼,望着葛扬道:“什么?葛老师方才出声唤叫朱姑娘却是为何?”   葛扬忙道:“桑姑娘速调息归元,事有不明,容后详谈。”   这时雷鸣霄已蹲下检视被剑伤倒地上之黑衣人,发现尚未死去,忙取出一粒伤药撬开黑衣人牙关喂下,并点了七处重穴。   须臾,黑衣人已醒转,冷笑道:“要杀就杀,休想在我口中套出一句真情实话。”   雷鸣霄杀机顿起,目中吐出两道慑人寒电,右掌缓一抬起。   葛扬忙道:“且慢,待少侠转回,不怕他不说出。”   雷鸣霄冷哼一声,忽翻腕出指,迅快如电点了黑衣人昏穴,回面摇首叹息道:“如吕少侠及时赶回城属万幸,万一黑衣同党卷土重来,你我二人恐无法兼顾。”   葛扬面现忧容道:“雷大侠说的不错,雪峰山虽大,眼前情势,你我谅无处容身,在下心想不如待稽少侠处再作计议,吕少侠如安然无恙,一定赶去相见。”   雷鸣霄点点头道:“不错,正合老朽之意。”   半个时辰过去,洞内岑寂如水。   雷鸣霄与葛扬四目相对,心中焦急不耐,雷鸣雷忽一指点开黑衣人哑穴,向葛扬道:“这黑衣人来历必须查明,他不说老朽即废了他一身武功,施展搜阴焚穴绝毒手法,瞧他能否忍受得住?”   黑衣人闻言,不禁面色惨变,暗道:“大丈夫视死如归,有何可惧,但这搜阴焚穴手法委实阴损无比,虽铜筋骨亦难忍受,由不得咳了一声道:“兄弟是奉了叶超尘所遣,至于叶超尘是何来历形貌,兄弟亦不知情,此行共是五十三人,分作四拨,任务有别,互不知情,兄弟仅知如此,别无话说。”   雷鸣霄不由呆住,道:“葛老弟,你可听说过武林中有叶超尘其人。”   葛扬沉吟半晌,摇首道:“在下并未听说过。”   雷鸣霄不禁大感纳闷,脑中将武林知名人物搜索殆遍,只觉并无叶超尘,看来实是新近崛起的魔头。   这时,桑微尘父女调息已毕,双双一跃而起,突然洞外一条人影疾射而入,四人不禁一凛。   来人却是那小叫化稽康,神色悸惶道:“小叫化与风尘三侠兼程赶来雪峰,途中忽遇卢老前辈负伤沉重……”   葛扬闻言不禁大惊,忙道:“卢老前辈现在何处?伤势如何?”   稽康道:“卢老前辈医追华陀,虽伤重仍是步履如飞,体力无碍,他老人家急须赶往天山采取—株珍果仙药,嘱咐小叫化赶来此处与吕大哥相见,风尘三侠折回,率众迁往他处。”   葛扬诧道:“稽少侠尚不知雪峰有变否?”   稽康面色一肃,答道:“约略知道,吕大哥人呢?”   雷鸣霄道:“吕少侠不知所踪,照理本该从鲤鱼峡早回,恐凶多吉少。”   稽康神色一变,道:“小叫化也是从鲤鱼峡而来,目前事急,无暇多事耽搁,桑姑娘请背朱少侠,有劳葛老师雷大侠照小叫化所画地址赶去。”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纸卷递与葛扬,又道:“途中尚希慎秘,小叫化仍留在雪峰寻觅大哥大嫂的生死下落。”   话方落音,人已腾身飞落石榻,伸出两指,疾朝朱玉琪胸后点了三指,催促葛扬等人离去。   葛扬咳了一声道:“闷葫芦终须打开,稽少侠请勿故弄玄虚,免得葛某寝食难定。”   稽康皱眉答道:“小叫化知道的不比葛老师为多,只从卢老前辈口中得知梗概,不但雪峰变生不测,而云台也起遽变,商六奇为一来历似谜的叶超尘制住掳去,这雪峰也是此人所为,葛老师宜早动身迟则无及。”说罢,一跃出得洞外而去。   暮秋九月,江南正是千山落木,万里飞霜,景物萧条。   阵阵黄叶飘落庐山白鹿洞侧登山石阶上,时交申初,暮霭低迷,天边尚留着一轮斜阳,秋风送寒,低云中不时飞翔一行行南云北雁,呱然唳鸣,使人触目凄凉,心头满不是滋味。   蓦然,山道上随风隐传来歌声:   碧云天,   黄叶地,   秋色连波,陌上寒烟翠,   山映斜烟天接水,   芳草无情,   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   追旅思,   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   酒入愁肠,   化作相思泪。   歌声铿锵凄凉中,一条修长人影缓缓走下山道。   这人身着天青长衫,面如冠玉,额下三绺长须,星目胆鼻,神清气秀,潇洒俊逸,肩上带来一柄长剑,丝穗拂动飘摇。   他身法有如行云流水,迅速,于后片刻,便已来在滨临鄱阳的官道上。   湖风狂劲送来隐隐一阵莺铃蹄声,他转眼望去,只见六骑护着一顶青衣小轿奔来,四名轿夫袒着上体,气喘咻咻,汗流遍体,骑上人均是貌仪威武,身带兵刃的武林能手,太阳穴高高隆起,目中精芒电射。   但听轿内传出一个苍老语声道:“六位壮士,轿役们想已累了,前途有什么歇足上处暂且打住用些酒饭,也好恢复体力。”   骑上人答道:“祝大人,贼人至今犹未放过大人,如不兼程赶路,恐凶多吉少。”   轿内谅是下任官吏,闻言叹息道:“生死二字,下官已不放在心上,只是六位盛情难却,令兄弟衷心歉疚,前途如有酒户,不妨打住,兄弟要与六位壮士畅饮几杯如何?”   六人在骑上望了一眼,一个四旬上下汉子骑上欠身道:“谨遵大人之命!”   说着两道锐厉的眼色落在那背剑中年文士身上,深深打量了两眼。   那身穿天青长衫中年文士,只当未曾瞧见,微微一笑,身法仍是从容慢步行去,口中低吟一阕歌词:   楚客多情偏怨别   碧山远水登临   目送连天衰草   夜间几处疏砧   黄叶无风自落   天若有情天亦老   惆怅旧欢如梦   觉来无处追寻   歌声甚低,若断若续,似有似无。   小轿帘檐揭开一线,那退任官吏似为歌声吸引。   天色暗垂,前面现出三两灯火,不远正是一处小小镇集,轿骑奔行如飞,片刻之间,已赶抵镇口一家饭庄。   四名轿夫放下轿杠,小轿平落在地,轿帘一扬跨出一个青衣小帽,气度威严之老者,由六个汉子护着走进户内。   店主眼力最尖,知道这老者必非常人,亲自迎着引向一张八仙桌面坐下。   老者先吩咐店主一席丰盛的酒饭与四名轿役食用后,再点了十数味应时佳肴,二??斤状元红。   六个劲装汉子不禁危坐面色诚敬,但不时顾盼店内食客,突发觉那青衫中年文士也在座,不禁面色一怔。   那上座的青衣小帽老者忽含笑离座,向青衫中年人走去,抱拳微笑道:“阁下可否请求同席?”   中年文士缓缓立起,微笑拱手道:“萍水相逢,怎好叨扰。”   六个大汉不禁面面相觑。   老者朗声一笑道:“旅中寂寥,来途耳聆阁下歌咏前人秋怨一词,音律佳绝,不禁顿生亲近之感,萍水相逢总是缘,何言叨扰二字。”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那么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随着老者过席坐下。   老者道:“兄弟祝长卿,曾任粤藩,此次退任回京,不想欣逢阁下,其快何似。”说着—一为六个大汉引见。   中年文士微微一揖道:“在下复姓南宫,单字柏秋,幸从严命,读书为求明理,不作场屋之念,到处游涉登临,未免疏于礼仪,请恕不恭之罪。”   祝长卿哈哈大笑道:“南宫先生与兄弟一般,是个泉石膏盲,烟霞固疾,难得,难得。”起立把盏。   南宫柏秋与祝长卿谈得十分投机,这位致任粤藩发现南宫柏秋腹笥渊博,议论精癖,不禁由衷泛起敬意。   六位劲装武士暗暗纳闷这位祝大人处境危机一发之际尚有心情与陌生人从容谈笑,将生死危亡丝毫也不放在心上,自己多人一路护着他来,目前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胆战心惊中,看来养气功夫竟不如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祝大人,顿生愧感。   蓦地——   南宫柏秋忽伸臂在席前虚空一抓,倏地反手扬向窗外。   这举动令祝长卿及六位劲装武士不由一愕。   只听窗外传来一声惨嚎,接着一个森冷语声道:“姓祝的,算你命大,不过前途还有好戏等你瞧的!”   六个劲装武士不禁勃然大怒,跃然欲扑。   祝长卿摇首微笑制止道:“他暗我明,冷箭难防,追出反中了他们诡计,南宫老弟,此事正合了一句俗话,咱们骑驴看唱本,慢慢瞧等着唱吧。”   南宫柏秋微笑不语。   一个劲装武士道:“祝大人,今晓不如下榻此处,反正贼党已追上,除却全力一拼外,别无他途可择。”   祝长卿微笑颔首,他尚殷劝酒,从容谈论,绝口不提他为何与粤抚结怨之事。   六个武士此时知南宫柏秋是一身负旷绝学武林异人,不禁暗惊祝长卿慧眼识人,若非是南宫柏秋,无法避过眼前惨祸。   第十三章 雷霆一怒   紧邻就是一家客栈,随行六武士恐人眼闲杂,防衙诸多不便,索兴将客栈包下。   当晚,祝长卿就要与南宫柏秋作长夜之谈。   南宫柏秋笑道:“大人还是早作安寝,此去燕京,迢迢长途,不免饱受虚惊,似此昼夜劳顿,恐大人体力不支。”   祝长卿道:“如此兄弟不奉陪了!”抱拳一揖,迳向榻上睡下。   南宫柏秋轻拂一掌,灯烛火熄,如水月华,侵窗而入,室内霜洁空明。   祝长卿目睹南宫柏秋将室内两桌椅什物悉数移动,似杂乱无序,虽不明白其所为,但心知必是奇门布幻之学,暗觉眼力无虚。   似听南宫柏秋道:“大人请安心就寝,有何异动,不可起身。”身形一闪,迅即杳然。   屋外是一片独院,翠竹修茂,蕉绿菊黄。   皓月中天,万籁人静,忽从空中捷如鹰隼纷纷落下十数条身形,只见一个凹目隆颧,勾鼻鸱颚,密着一部猬刺须的黑衣老人,睛中冷电流转,沉声道:“吴宝廷老师请出来回话。”   声劲音炸,随风播送开去,令人不寒而栗。   翳荫暗中突掠出一个四旬开外劲装武士,右手握着一柄寒光闪动的雁翎七星宝刀,道:“是那位相唤兄弟?”及至瞧清那人形像,不禁心里一震,出声大笑道:“吴某只道是谁?”   赖昌龙冷笑道:“磔犬吠尧,各为其主,老朽念武林同道份上,好言奉劝,吴老师等仅不过六人,万里长途,难免防护不周,粤抚志在杀人灭口,螳螂挡车,似嫌不值,但望三思。”   表面上顾全江湖情义,其实骨子里尽是恫吓胁迫之言,弦外之音吴宝廷那有听不出之理,不禁面色一寒,厉声喝道:“赖老师,有吴某在世上一日,你休生妄念。”   赖昌龙放声桀桀怪笑道:“吴老师,老朽话已点到,休怪老朽手段毒辣了。”双手向里一挽,掣出一双短仅三尺铁怀杖,阴冷目光望外示意一瞟。   同行匪党迅即纷纷扑向祝长卿居室屋上窗外而去,立时暗中冒出五条人影,接着刀光纵横,喝叱出声。   吴宝廷霍地将雁翎七星宝刀一晃,冷笑道:“赖老师,咱们武林人物讲究是轻财重义,吴某始终不明白赖老师为何贪图重赏,助纣为虐,难道赖老师你还未见过白花花的银子么?”   赖昌龙哈哈狂笑道:“老朽何致希冀重赏,吴老师,你错了。”说着双怀杖一式“犀牛望月”望外攻出,势劲力沉,杖影如山。   吴宝廷心中已自了然三分,不禁暗叹一声,身形换位让过来招,雁翎刀振起寒星万点攻出。   转瞬之间,双方迅疾出九招,忽地赖昌龙大喝一声,右手怀杖当的一声击中雁翎刀。   吴宝廷只觉虎口欲裂,右臂如折,痛澈心脾,不禁蹬蹬蹬跄踉倒退了三步。   赖昌龙左手怀杖风卷残云挥出,冷笑道:“吴老师纳命来吧!”   杖势雷奔,压向吴宝廷左肩,眼看吴宝廷就要丧生在怀杖之下,蓦地一条人影电射而至。   赖昌龙猛觉两腕一震,一对怀杖被来人夺出手外,蟾辉清澈映着那人形像,只见来人是个背剑中年文士,目中神光慑人心魄,不禁大骇倒跃而出,振吭放出一声长啸。   啸声尖锐刺耳,随风四散开去,响澈云空。   中年文士冷笑道:“你传声,告警欲同党赶来相助?此举无异送死。”说着右手虚空拍出。   赖昌龙知对方身手卓绝,必是一位极厉害的高手,见状双手一扬,打出一片五毒芒珠,欲待回身倒窜。   猛见中年文士竟若无睹,五毒芒珠似遇无形罡气纷纷震落,来掌迅如电飞,向自己胸前拍到。   赖昌龙慌得望左一让身形后旋之际,只觉右腕中钢爪,被中年文士一把扣了个正着。   南宫柏秋翻腕出指,在赖昌龙胸前点了一处穴道,掷向吴宝廷道:“接着!”   吴宝廷左臂一环,接住赖昌龙挟在胁下,只见南宫柏秋向匪徒们跃去。   片刻之间,匪徒纷纷纷颠倒在地。   吴宝廷等六人均带着伤痕,肩腿等处血迹斑斑。   他们见南宫柏秋武功已臻化境,不禁大为惊服,吴宝廷欲去祝长鲫居室察视。   南宫柏秋道:“无须,大人已然安寝,不可惊动,侵入室内匪徒已被制住,诸位不论如何惊险,千万不可闯入大人卧室。”   六人闻言不禁满腹疑诧,却又不便出声相问,只面面相觑。   南宫柏秋微微一笑,取出六粒丹药,赠与六人服下,低喟一声道:“在下既然伸手,就该有始有终,六位暂请运功调息,稍时匪徒援兵赶至,说不定尚有一番拚搏。”   六人谢了一声,服下丹药,各自走向暗中盘膝坐下调息养神。   月华如水,南宫柏秋负手凝立在习习晚风中,仰面沉思。   九月秋风,萧瑟凉劲,但拂在南宫柏秋身上却不觉寒意,他心胸之中,只觉热血沸腾,冲刷不开心头积忧,思潮起伏,往事—一现于眼帘,似走马灯般无休无止。   消沉已久的雄心壮志,如今轻轻又被燃起,只是伸手过问闲事而已,但对自身之事有何补益。   不禁低声长叹,无限惆怅再度涌上心弦。   蓦地——   四外风生,飕然落下十五条修长身形,将他围在当中,只听一个阴冷语声传来道:“尊驾为何长叹?”   南宫柏秋似是一怔,抬眼答道:“在下心事重重,岂是阁下等所答得了的。”   说时目光微微一扫,显然不把五人放在眼中。   问话那人是个鼠目阴沉,麻面老叟,闻言面色不禁一变,道:“想必是尊驾私事,老朽碍难追问。”说着伸手向倒在地面的同党,接道:“这些是谁所为,尊驾谅必知情。”   南宫柏秋道:“在下不知道!”   斩钉截铁,断然否认。   麻面老叟见南宫柏秋答话干脆,不由呆住,炯炯目光逼视在南宫柏秋的脸上。   照理来说,南宫柏秋决不会不承认,以一武勇绝伦高手敢作敢当,正是扬名立威良机。   但,却与他所料正巧相反,不禁愕住。   须臾,麻面老叟又道:“显然尊驾不知情,眼见如许尸体能不无动于衷?来此又作甚?”   南宫柏秋面露不愉之色,答道:“江湖之内,劫杀凶搏难免,几乎无日无之,在下向例事不关己,莫伸手,故淡然置之。”说时略略一顿,语声突变阴冷:“此处既是客店,何能坚拒在下找投宿,你我素不相识,再来罗叨,莫怨在下无礼了。”   麻面老叟勃然大怒,道:“钟兄,休听这小辈胡言乱语,我等眼内岂是揉得沙子之辈,赖昌龙等显为此小辈所害……”   南宫柏秋厉喝道:“谁说他们死了!何其如此庸俗无能丢人现眼,还闯荡什么江湖?”   五个凶邪不禁大惊,转身掠去察视南宫柏秋之话是否属实,发觉十数具躯体均尚有鼻息,心脏仍缓慢跃动,不言而知遭受点穴手法制住。   可是五凶用尽手法均不能解开被制穴道,不禁心底冒上一股奇寒。   一人出声惊诧道:“看来祝长卿暗中随有武林异人保护,这点穴手法旷绝罕睹。”   南宫柏秋冷笑道:“不错,这点穴手法似出自玄门秘笈上,天下恐无人可解。”   麻面老叟目中凶光暴射,大喝道:“什么玄门秘笈?”   南宫柏秋突微笑道:“阁下五人是否专为找在下晦气而来的么?”   麻面老叟不禁一怔,道:“事必有因,尊驾比老朽早来,老朽岂能不问。”   南宫柏秋道:“在下谈过不知情,还有何问。”声色俱厉,咄咄逼人。   麻面老叟倏地面目一变,五指如电拂出。   一击之中,蕴含无数奇奥变化,指风寒冽如割,罩向人身诸大重穴。   南宫柏秋心中微凛,只觉麻面老叟已臻上乘,错非是他,吴宝廷等恐不是其敌手,身躯疾转,仰腰微塌,左手由背后伸出一探,迅如电光石火“驱龙扑珠”一招飞出。   奇幻奥绝,令人难防。   麻面老叟未及瞧清南宫柏秋如何出手,蓦感腕脉已被扣住,行血立时逆攻内腑,浑身虫行蚁走,不禁面色惨变,汗下如雨。   南宫柏秋冷笑道:“在下一向不喜多树仇敌,再要无事生非,恕在下不能容忍了。”说时五指一拧。   只见麻面老叟一个身躯甩飞出去,半空中打了十七八个筋斗,叭哒摔落在十数丈外。   其他四凶见状不禁为之震怒,纷纷出声大喝,联臂攻出一掌。   一股排空气劲向南宫柏秋撞去。   只见南宫柏秋身形一动,冲霄杳入夜空中。   哗啦大响,南宫柏秋身后一丛碗口粗细的巨竹悉数断折,竹叶溅飞如雨,尘沙障天蔽空,声势骇人之极。   麻面老叟一跃而起,他似未受重伤,一脸怒容道:“此人端的可恶,日后遇上必取他的性命,眼前狗官及吴宝廷等一个不见,显已逃去,只是受制诸人无可解救,为之奈何?”   一条人影突从空疾泻落地,正是南宫柏秋去而复回。   五凶不禁大震,齐齐倒退了两步。   南宫柏秋微笑道:“在下无意与你等为仇,所以重回,为的喜宿此处清风明月,竹韵星吟。”说着手指被制匪徒,接道:“他们所受手法委实辣毒,无可解救,外表无损,其实内腑慢慢收缩啮蚀而亡,此人施展此种奇奥手法之用意,无非藉使阁下滞留,此间让祝姓官吏一行安然逃去。”   一人目露疑容道:“老朽不信尊驾未曾目睹,可否赐告他们逃去方向,老朽等当感恩不浅。”   南宫柏秋略现踌躇之色,点点头道:“此刻他们已达在二三十里外,你等已无可追及,他们是向正东方向奔去,中途有无改变,恕在下不知。”   五凶立时抱拳拱手致谢,望东奔空腾起,去势如电,转瞬杳然无踪。   南宫柏秋目送五凶消失的人影,面现愉悦的笑容。   吴宝廷等六人此刻疾闪而出,道:“南宫大侠解救我等一步杀身大难,没齿不忘,但南宫大侠纵之离去,后患无穷。”   南宫柏秋微笑道:“在下岂不知,但粤抚心存杀人灭口之意,此去万里长途,必屡屡遣下刺客殂击,如此杀不胜杀,何不让他知难而退,祝大人一抵京城,便安如泰山了。”   吴宝廷摇首长叹一声道:“吴某心底积忧已久,独无人倾诉,忧心惶恐,永无宁日,今日一见南宫大侠武功冠绝,机智无匹,如同云开见日,愿请大侠赐救天下苍生。”说罢屈膝长跪于地。   南宫柏秋见状大惊,忙伸手扶起,道:“在下如何当得如此大礼,吴兄有话请说,在下只要力所能及,敢不如命。”   吴宝廷闻言精神一振,道:“此地并非详谈之所,极宜离去。”   南宫柏秋略一沉吟,额首应允,走入祝长卿居室,只见祝长卿憩睡正浓,室内倒着四个匪徒,疾将四匪点了死穴,走近祝长卿榻前,犹豫了一下,两指飞点在祝长卿睡穴上。   吴宝廷六人进入室内,眼见空中桌椅排设,已料知南宫柏秋胸罗奇学,才华绝世,不由肃然起敬。   南宫柏秋道:“倘须避过追敌眼目,势必弃车废骑,步行为上,四个轿役轮着调背负大人,另择僻径小道逃出百里外,再作计议。”   南宫柏秋等一行连夜就道,披霜戴月,一行由吴宝廷带路,择径僻野荒谷,苇草洼地,虽是诡秘异常,有数次相遇江湖人物擦身而过,几乎相撞,似是对头派下追踪能手。   幸亏仗着大雾掩蔽避闪机警,又悄无声息,才能让开不被发觉,虽然南宫柏秋不惧,却也防不胜防。   吴宝廷低声向南宫柏秋道:“距此十里之遥红石谷,是关父执蔡尚庆随居之地,到达红石谷后再商今后行止。”   南宫柏秋答道:“在下只供驱策大计必须吴老师筹划,一切唯命是遵。”   吴宝廷知南宫柏秋并非过谦之词,也不再说,放腿一路疾奔。   约莫将近午时,浓雾逐渐消散,可见迎面是一座山口,石色墙红,与满坑满谷的红叶相映交织,徇烂鲜艳。   蓦见山口内奔出两骑快马,马行如风,转眼来至近前,骑上两人均是精壮猿臂蜂腰,英气奕奕的少年汉子,分着青黑色劲装。   黑衣少年汉子滚鞍下马,抱拳说道:“尊驾一行来此红石谷中寻找何人。”一眼瞥见伏在一个魁梧大汉背上昏睡的祝长卿,不禁面色微变。   吴宝廷立从怀中取出一封拜贴,笑道:“请上达蔡谷主,谷主一阅拜贴即知就里。”   那少年汉子面有难色,正欲开口拒绝,即见吴宝廷又取出一支翠玉连环,不禁肃然起敬,道:“有此信物,不用通禀,尊驾一行请随在下两人进入谷中去吧。”说罢翻身一跃上骑,拨转马头与同伴疾奔而去。   南宫柏秋等人走入谷中,一片金桂浓郁芳香随风扑鼻,沁人肺腑,谷内平畴绿野,屋宇散布在翠荫红枫中,景色如画。   只见前过两少年汉子又纵身返转,道:“谷主在宅外恭候。”下骑领路。   两人领着吴宝廷等行经一条寮放一石道路,枫榆交路柯成织荫,尽端是一所宏伟的宅茅,隐隐只见一个相貌威武,花白长须老者率着八个老少不一江湖人物躬立在宅前一株巨松下迎客。   红石谷主蔡尚庆一见吴宝廷,不禁惊愕道:“原来是罗贤侄,老朽只道是谁持有这翠玉环令呢。”   吴宝廷立时跪拜在地,道:“小侄易名改姓,事非得已,望伯父恕罪。”   蔡尚庆呵呵大笑双手扶起道:“老朽已明白就里,岂能有见怪起来。”大笑声中目光隐泛忧虑之色。   吴宝廷—一为蔡尚庆引见同行之人。   蔡尚庆身后立着一个秃顶削瘦蓝衣老叟,目光深深注视着南宫柏秋。   南宫柏秋却留意着一个青渗马脸,浓眉如刷,左肩稍有二指来宽一条刀疤直搭耳际丑恶无比的大汉。   他发现大汉眼神闪烁,泛布杀机,不禁心疑,暗道:“此人神色不善,是个心怀叵测之辈。”是以对大汉留下神来。   突然,大汉猛地翻到跃出三丈开外,双肩一抖,独鹤冲天拔起半空,扬手发出一道冲霄红焰。   他快,南宫柏秋更快,飕地潜龙升天行空,虚空劈出一掌。   远在五六丈距离的大汉,忽惨嚎一声,人如断线之鸢般坠下,眼耳口鼻内鲜血齐出,已是心脉震断,气绝而死。   只是那旗花散爆,满空红焰,十里之外,仍瞧得极为清晰。   蔡尚庆目击南宫柏秋武功已臻化境,分明是一武林顶尖高手,不禁肃然起敬,道:“这厮死得无亏,请至客厅一叙。”说着用手一挥,两个少年汉子一跃上骑风掣电驰奔向谷口而去。   红石谷主立时肃客,进得宅门,南宫柏秋便发现此宅照燕京王侯富绅所居格式,天棚榴长窗,宏伟堂皇。   白石小径外是一片大院落,菊桂盛放,繁枝密蕊,浓香扑鼻,灿若金银。   厅内布置得更是古雅,满壁图书字画,多半名人手笔,使人留恋忘返。   南宫柏秋一掌拍开祝长卿睡穴,蔡尚庆已自出声道:“这位是否曾任粤藩,居室清正的祝长卿大人。”   吴宝廷立答道:“正是!”   蔡尚庆一面肃客入座,一面笑道:“方才被南宫大侠一掌击毙的大汉,就是粤抚派来追踪祝大人的清廷鹰爪。”   吴宝廷不禁失色大惊道:“如此小侄之来,定非为红石谷引来一场血腥浩劫,如有不幸小侄则百死莫赎。”   蔡尚庆呵呵大笑道:“老朽年逾古稀,就死不远,死复何憾,贤侄此话休提。”   祝长卿已睁目醒来,眼前景物令他微微惊愕,但他究竟是学养功深,随即已明白过来,面露霭然笑容。   蔡尚庆抱拳一揖道:“草民蔡尚庆拜请祝大人金安。”   祝长卿立时趋前相对一揖,答道:“兄弟乃致仁官员,万不敢庄主以大人相称。”   彼此寒喧了数句,蔡尚庆已摆下两席丰盛酒宴与祝长卿等一行接风。   酒宴之间,厅外忽奔入一个少年,道:“禀谷主,谷口外现有大内鹰爪琵琶阴风手汤筱岩立等谷主回话。”   蔡尚庆沉声道:“知道了,说老朽出迎。”   少年汉子倏地转身望外奔出。   南宫秋柏立起道:“在下与庄主一同出迎。”   同席秃顶瘦削蓝衣老叟霍地离座,微笑道:“老朽亦愿同往。”   蔡尚庆微笑道:“有两位同行,是再好不过。”说着与祝长卿道:“暂时失陪,草民出去就来。”   不待祝长卿答话,与南宫柏秋秃顶老者随出厅外,奔行如风赶至谷口。   只见谷外并立着七口外汗血名种追风黑驹,骑上端坐着神态骠悍黑衣清廷卫士,为首者是个额生赘庞,面色黝黑,五旬上下,目光阴冷老者。   蔡尚庆两道白眉一转,堆上满脸笑容,抱拳说道:“汤大人,老朽出迎来迟,望乞海涵,请至寒舍一叙。”   汤筱岩道:“岂敢,适才汤某见得贵谷发出旗花,想必沈贤弟发出,怎么未见,谷主擒住狗官其功非小。”   蔡尚庆微笑道:“沈大人一个时辰前已离开敝谷,老朽亦曾发现谷外旗花,并命人去谷外搜觅他们一行下落,只是一场扑空,谅逃去已远。”   汤筱岩不由脸色一沉道:“蔡谷主恐言不由衷,分明狗官落在贵谷,沈贤弟谅已遭毒手,若不献出狗官,红石谷立时玉石俱焚。”   南宫柏秋冷笑道:“汤大人无中生有,含血喷人,有失武林高人气度,如不见信,不妨请入谷内搜觅便知端的。”   汤筱岩闻言大怒,杀机毕露,却为南宫柏秋之言顶塞,一时之间,无词相答。   蔡尚庆望了南宫柏秋一眼,道:“贤弟岂可失礼于汤大人。”随即与汤筱岩连连打拱,呵呵一笑道:“老朽语语是真,望汤大人见信。”   汤筱岩满脸怒容道:“既是如此,汤某暂且别过,俟与沈贤弟相见后再来拜望,但……”说着伸手一指南宫柏秋,厉声接道:“此人狂妄无礼,如不略示薄惩,日后更目中无人了。”   话音方落,两手拾指拂向南宫柏秋而去。   指风划空锐啸,阴寒砭骨。   强风吹在南宫柏秋身上,只衣袂瑟瑟飘舞,南宫柏秋面上神光湛然,微笑道:“恃强胡行,阴手伤人,在下容你不得。”说着手腕倏地一翻,扬手挥出。   只见汤筱岩身形微微撼震一下,面色一变,立时转过马头率着六骑疾奔如飞而去。   南宫柏秋向蔡尚庆微笑道:“迟早汤筱岩必与谷主为仇,何不趁早解决,只要我等不走露风声,他心急追踪,当知难而退,看来今晚汤筱岩必大举侵袭。”   蔡尚庆微笑答道:“大侠睿智绝伦,料事如神,老朽何幸得聆教益。”   秃额瘦削老叟忽道:“大侠可是本姓南宫。”   南宫柏秋不禁一怔,道:“正是。”   秃额老叟闻言大出意料之外,呆了一呆,目露诧容,赧然笑道:“老朽楼三秀,原在九结丐帮,如老朽所料不误,大侠是否当年的吕……”   南宫柏秋脸色不禁大变,忙道:“不错,在下曾闻拜弟稽康探及楼老师大名,不料在此得见。”   楼三秀惊喜与兴奋已极,伸腕一把抓住南宫柏秋手臂,低声道:“老朽有事要与大侠商议。”拉着急行如风而去,竟撒开蔡尚庆于不顾。   两人一阵急行,转眼到得一间小楼傍背山百竹,幽静宜人。   楼三秀道:“南宫大侠半年无故失踪,稽小叫化忧心惶惶,不可终日,近日武林之内将生大变,老朽托迹于红石谷亦本此因。”   南宫柏秋正是吕松霖,闻言忙道:“于今稽贤弟何在,楼老师可知其下落么?”   楼三秀不禁一愕,道:“怎么大侠尚不知情么?”   南宫柏秋黯然一笑,摇首表示不知。   楼三秀长叹一声,道:“容老朽细叙,望大侠再勿袖手不顾。”方欲说话,忽的面色一变,同向楼外,喝道:“什么人?”   楼外应了一声:“是我。”   一条人影疾如流星穿窗掠入,现出吴宝廷。   楼三秀含笑道:“请坐!容老朽先叙衷曲!”只听楼三秀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雪峰生变,同时云台商六奇亦遭制伏,掳谓主其事者名唤叶超尘,但武林中并无知叶超尘来历之人,金狮毒爪所攫有紫府奇书附录不言而知沦入叶超尘之手。   稽康与苗冬青等群雄自吕松霖去雪峰后,庄宅之外频频发现形迹可疑之蒙面人物,企图侵犯宅内。   小叫化年少好事,约司徒青雷等人故意找上较量,发现蒙面人物个个身手奇诧高绝,险些丧命,返回宅中,经苗冬青思忖,已料知本宅势危如同积薪欲焚,忙策划退出此宅。   果然,他们撤出五里之外,只见宅院已成一片火海,不禁骇然,经苗冬青才智,得以擒住一蒙面人,严刑逼供出奉了叶超尘所命而为,亦知叶超尘分施魔爪攻向云台雪峰,志在紫府奇书,但此人不知叶超尘来历,更未见过叶超尘本人,只知他身手旷绝。   是以小叫化稽康偕同风尘三侠赶奔雪峰,却不料雪峰已生巨变,大侠夫妇不明下落……   南宫柏秋面若凝霜,眉峰浓聚。   吴宝廷张口欲语,倏又忍住。   楼三秀喟然长叹,又道:“怎知叶超尘接着分向各大门派伸出魔爪,意欲控制各大门派遂其霸尊武林之念,首当其冲的就是老朽九结丐帮与武当玄门,不知如何,两派掌门自动慑伏听命与叶超尘,不敢稍有忤,老朽机警,逃离总坛改为俗装,途中遇着小叫化稽康……”   南宫柏秋忙道:“他们现在何处,向楼老师说了什么?”   楼三秀道:“稽康说他们现避居括苍之南千丈崖,四出寻觅大侠下落,现叶超尘已江湖黑道帮派一网罗制伏,势焰炙手,少林、昆仑、峨嵋沦入魔手之下当为期不远。”   南宫柏秋只觉忧心如焚,道:“楼老师迄至目前尚未查出叶超尘来历么?”   楼三秀摇首道:“不知。”   吴宝廷突出声道:“叶超尘来历除了吴某别无人知情。”   南宫柏秋与楼三秀闻言双双一怔。   吴宝廷苦笑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叶超尘为何如此倒行逆施,实肇因清室五皇子与十七皇子阴谋夺嫡而起。”   南宫柏秋不禁长长哦了一声。   吴宝廷道:“十七皇子睿智仁厚,爱才若渴,礼贤下士,为争诸君,门下网罗多半是武林宿彦,江湖能手。   而五皇子阴谲险诈,贪淫好色,残暴嗜杀,门下死士无数,五皇子惧十七皇子遣人暗害藉因在此。   但十七皇子亦存心获得紫府奇书,不料为对头方面捷足先登,为此大感痛心疾首。   此一夺嫡之争,我辈武林人物本耻与参与其事,但如顾念天下苍生免沦桀纣之治……”   话尚未了,南宫柏秋已目露异采,叹息道:“在下已明白了,眼前祝大人乃十七皇子亲信,而粤抚是五皇子心腹死党,为此杀人灭口,万里追踪。”   吴宝廷摇首道:“大侠只猜中一半,粤抚与五皇子密谋勾结,在争储不成时,立即举兵作乱,这把柄均落在祝大人手中,祝大人心知其危,先辞去粤藩,致仕返乡,以示淡泊,怎奈粤抚觉察祝大人用心,非死亡而后快。”   南宫柏秋与楼三秀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吴宝廷长叹一声道:“叶超尘来历乃当今少林掌门人师兄了凡大师,当年上代掌门人不喜了凡忌刻自私,机诈阴险,是以将掌门一职传与目前的了尘上人,因此了凡怀恨在心,但他城府甚深,绝不形于颜色藉积修外功之词,离开了少林,从此一去不返,从此武林中就无了凡大师其人,殊不知他沦入魔道,若发还俗,易名叶超尘。”   楼三秀道:“吴老师怎知道这般清楚。”   吴宝廷道:“我本少林俗家弟子,本名罗鸿举,与了凡共在达摩院甚久,故而知之甚详。”   南宫柏秋沉吟思索良久,胸中感慨万分,徐徐长叹一声道:“不灭此獠何以为人,叶超尘想仍留在燕京。”   吴宝廷道:“风闻在燕京郊外喇嘛宫中潜修紫府奇书。”   南宫柏秋突朗声大笑道:“这样也好,在下当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楼老师,恐在下无暇再去括苍千丈崖与苗老师等会晤,俟红石谷事了,有烦楼老师去千丈崖一行。”   楼三秀微笑道:“老朽理当效劳。”   南宫柏秋霍地立起,道:“今晚汤筱岩必来红石谷中侵犯,在下应慎作安排,以免有伤无辜。”眉目之间已不复如往日的安详,杀机毕露。   午夜三更,红石谷中居民均进入睡乡,一无灯火,仅蔡尚庆宅内那座五开间广厅中点有三支红烛,遥遥望去,犹若鬼火,昏暗惨淡。   秋风肃杀,黄叶遂空飞舞,夜空中不时传来一声离群孤雁悲鸣,频添了秋夜几分凄凉。   谷口外突扑入二十余条黑影,只听一沙哑语声道:“这事透着有点离奇,怎么一路闯入红石谷,并无丝毫戒备,全都死了不成。”   蓦闻汤筱岩低喝道:“噤声,咱们今晚要杀他个鸡犬不留,走!”   走字出口,二十余条人影向蔡尚庆巨宅中扑去。   大厅中三支巨烛作品字形分燃着,每支相距足有五丈来远,一阵阵寒风卷入厅内,烛焰火摇摇欲熄,显得阴森、恐怖。   大内鹰爪掠近宅门,立时甩出十数支琉璜硝烟弹投向宅内。   满望蔡宅顿成一片火海,那知大谬不然,琉璜硝烟弹投入,宛如泥牛入海,杳无迹象。   汤筱岩大惊,面色猛变。   悉听另一人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尚有头儿所赐五毒蚀魂香,再好的武功,也筋酥神昏倒地毙命.又有何惧。”   汤筱岩暴唳心狠,虽知今晚无必胜把握,但示惧而退,传到头儿耳中,那活罪必然不好受,当与孤注一掷,徼幸成功也未可知。   既无他途可择,纷纷扑入墙内。   不知为何,自然而然地奔近五开间大厅前。   汤筱岩猛见厅中烛火阴森,由不得心施猛摇,一丝奇寒升起,霎那间泛布全身。   忽闻厅内传出蔡尚庆语声:“汤大人连夜光临寒舍,定有要事,请至大厅一叙,恕老朽不出迎了。”话落响起低沉长笑。   笑声似夜枭长鸣,阴森刺耳,令人不寒而栗。   汤筱岩石饶是胆大妄为,只觉心内发毛,大喝道:“此非待客之道,谷主何不出见。”   蔡尚庆答道:“汤大人既无胆量,有话可明日再谈,老朽年迈,神衰困卷,不耐晚睡,汤大人请便吧。”   此言激起汤筱岩心头怒火,示意身旁两人同他窜入厅内,身去落实,实听一声冷笑道:“姓汤的,你胆子居然不小。”   接着身旁两人发出冷哼,叭通倒地气绝。   汤筱岩不禁胆寒魂飞,只见面前人影,昏暗中依稀可辨,正是那中年文士,倏地双掌齐出,攻出两式五招。   出式如云,奇诡玄奥,掌力未吐,掌指所及,却是人身要害重穴。   南宫柏秋微微一笑,道:“死期已至,尚敢毒手施袭。”   说着,上身往左一侧,右臂圈掌挥攻而去,抡动之间,划起一片罡风锐啸,逼得汤筱岩退了两步。   高手过招,毫厘之差立判生死。   汤筱岩知艺逊对方,再逞强硬拼徒然自招死亡之祸,当下决定不作非分之想,趁着他退出二步之际,迅快如电从腰侧取出一支姆指粗细的形似笔筒的卷香,喝道:“且慢,你如眼力不差,当知此物来历。”   南宫柏秋凝目望了汤筱岩手中卷香一眼,冷冷笑道:“此物名叫五毒蚀魂香,可是叶超尘赐给你的么?哼!这般下乘歹毒暗器,你如敢妄施,在下务使你受尽百般痛苦而死。”   汤筱岩目中威凌暴射,厉声喝道:“尊驾怕了么?还不唤出蔡尚庆老儿同出授死。”   南宫柏秋倏地出手如风,一招“骊龙探珠”迅疾无伦扣住了汤筱岩右手腕脉要穴。   汤筱岩只觉如扣一道铜箍,勒嵌如折,奇痛澈骨,行血一阵倒冲逆攻内腑,五指情不由主地一伸,五毒蚀魂香迅被南宫柏秋捻出手外。   只听南宫柏秋冷冷说道:“在下曾听说过惩凶治暴最好的方法,无过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下先在汤大人身上施以分筋错骨手法,后在奇经,八脉间点上十三处阴穴,催迫体内三昧真火慢慢煎焚,再以指力触燃这支五毒蚀魂香。”说着不禁一笑,接道:“倘在下所料不差,汤大人当辗转哀嚎三日,油尽髓枯,口喷黑血而死。”   汤筱岩闻言不禁魂飞胆寒,眼前这扣脉气逆痛苦已难禁受,再如南宫柏秋之言,虽铁浇铜铸的汉子也无法挨禁。   只见汤筱岩目露悸容,满面冒出豆大冷汗,此刻也顾不了颜面,颤声哀求道:“尊驾请赐汤某一死,当感恩不浅。”   南宫柏秋微微一笑道:“要死容易,那不过在下举手之劳,只是汤大人须实话实说,若有半句虚言,恕在下无法应允。”   汤筱岩不禁黯然苦笑道:“人在檐下走,那能不低头,尊驾有什么话,就汤某所知,无不相告。”   “汤大人今晚大举进袭为了何故?”   “原因有三,祝庆卿不明去迹,又恐流落在红石谷中,其次沈护卫显然遭了贵谷毒手所害,最后一点,就是汤某心切尊驾之仇。”   “答得干脆,姑无论汤大人是如何想法,请问叶超尘现在何处?”   “汤某职微位卑,武功悬殊,只闻总护卫之名,其他概不知情。”   “那么与叶超尘最亲近之人是谁?”   “无过于五皇子,及呼图愣嘉黄衣活佛,通大神掌传元三人,呼图愣嘉住于雁和宫,传元住在狮子胡同底。”   汤筱岩见厅中外同党未来施袭,可想而知噩运如同自己身受一般,一线希望于焉幻灭,不如速死,以求解脱,索兴吐露无遗。   再是心存恶念,眼前此人功力虽高,若妄欲去京都伸手向所说三人为仇,无异自投罗网,送死无疑。   南宫柏秋闻言沉吟良久,忽地翻腕出指,点在汤筱岩死穴上。   汤筱岩微哼一声,应指倒地气绝而亡。   南宫柏秋仰面叹息一声,疾闪而出,只见楼三秀迎面晃身落下,道:“贼党悉遭就擒如何处置?”   厅外贼党躯体狼藉倒在地上,目瞪口张,狰狞骇人。   南宫柏秋答道:“此时不可稍存仁慈之念,一并赐死,以免后患。”   楼三秀立即施展重手法,虚空分击。   掌力如山,只见血肉横飞,骨碎模糊。   第十四章 皇室争储 同根相煎   翌晨,楼三秀独自一人潜赴括苍南支千丈崖,临行之际,赠了一支九结丐帮一支竹叶信符与南宫柏秋,恳托南宫拍秋相机解救丐帮脱除叶超尘束缚。   南宫柏秋颔首应允。   于是,南宫柏秋在楼三秀就道后,与祝长卿罗鸿举即刻起程,择径间道僻路扑奔燕京而去。   他们一行仗着南宫柏秋精湛易容术,掩除本来面目,省除途中一些不必要的纠纷。   但,祝长卿是一名符其实的文士,手无缚鸡之力,更不擅武功,携着同行徒然累赘麻烦。   南宫柏秋将祝长卿易符成一染有宿疾,不良于行病叟,脸色苍白无神,轮番背负而行。   这一路委实苦不堪言,风餐露宿,万里长途,约莫半旬之后,南宫柏秋等已自赶到燕京郊外一个市集上,踏入一家饭庄内。   他发觉饭庄内充斥各色武林人物不少,尚有大内黑衣鹰爪,目光闪烁,想发现有无可疑人物。   这为什么?   因南宫柏秋在途中仗着龙鳞剑锋利,和那稀世旷绝的武学,诛戳不少叶超尘手下及其同路人。   他们广布眼目,搜觅此一对头棘手人物,重重追踪,只以南宫柏秋等一行,形踪飘忽,一路扑空。   叶超尘是何等人物,元恶巨凶,千百年来均是机智绝伦,才华惊人之辈。   凭他的智慧,发现出此一对头人物,可能就是护着祝长卿潜赴奔京而来的武林高手。   是以他在九城内外,京城附近密伏眼线伏桩,若有可疑立即格杀无伦。   南宫柏秋不胜惊骇,与罗鸿举祝长卿一阵密议后,匆匆食罢,一行人纷纷离座缓步离店,他一柄龙鳞剑装在蓝布包裹内,提着蹒跚离店。   他们易容扮为商贩,风尘满面,一身黄土,疲累不堪,藉此掩蔽了身分,在叶超生鹰爪下忽略走过。   然而,他们并不去京,却赶往一条黄叶小径迳赴一片黄草郊野中。   草色萎黄,茂密无涯,是一个良驹驰骋好去处,草原之西为一片枣林。   林内隐隐现出一列矮屋,南宫柏秋率先疾如流星掠入一所矮屋中。   须臾,只见南柏秋同着一个短装黝黑的大汉奔出,迎着祝长卿等人入内。   原来南宫柏秋久居燕京,地形甚熟,人缘又广,这武林中居民均是昔年受他大恩之人。   南宫柏秋殷殷严嘱祝长卿不可露面,千万等他回来,说完提着蓝布包裹疾往燕京奔去。   燕京,历朝帝都,龙蟠虎踞,文人荟萃,气象都丽。   这日,蓝天如洗,湛碧无云,雨下夕阳泛起流霞,雁行成队,肃杀秋风下,南宫柏秋已在紫禁城外一条胡同内。   行各转角处,突见前路转出一对带刀武士,昂首阔步走来。   其中一人是个紫面大汉,目瞬南宫柏秋是个粗布乡愚打扮,提着一袭蓝布包裹,形迹有点可疑,不禁大喝道:“站住!”   南宫柏秋已自暗中右掌蓄聚真力,弓满待发,一面迎去,一面微笑道:“请问两位是那一府上护卫。”   语动面沉,音量虽长大,但刺入耳鼓袅袅不绝。   一对带刀武士不禁大惊,来人是一身负内功精湛的高手。   紫面大汉面上变色道:“俺是十七皇子……”   南宫柏秋倏地伸指虚空点向两武士“期门”大穴。   一对武士只觉穴道一道冷风透入,不禁同时打了一个寒噤,浑身真气滞缓逆阻,骇然色变。   只见南宫柏秋从怀中取出一枚金钱,上镌龙凤麒麟等九兽花纹,映在落日余晖下,泛出异彩。   一对武士大愕,道:“既是自已人,尊驾何故出此毒手?”   南宫柏秋微笑道:“事非得已,稍后就知,速领在下去见十七皇子,有机密大事陈禀。”   其中一名武士诧道:“阁下既是……”   南宫柏秋目中突现威凌,低声道:“事非得已,以免五皇子耳目起疑,还不领俺前往,拖延则甚?”   一对武士顿然憬悟,但腹内尚有一丝疑虑,却不敢出言询问,只觉南宫柏秋日中慑人神光,令人战栗,忙道:“阁下请随我等入府。”   皇子府外卫森严,一对武士已受南宫柏秋指点如何回话,踏上石阶时,一名护卫望了南宫柏秋一眼,问道:“康武士,这是何人?”   带刀武士已想好说词,长长哦了一声,陪笑道:“是小弟一名远亲,为响往京城繁华,不辞迢迢长途来京,是以小弟应尽地主之谊。”   护卫面色一沉,道:“不是陈某不讲交情,这数月来情形外驰向张,你又不是不知,皇子下谕闲杂人等非准,不得任意出入府邸,以资防微杜渐。”   康武士缓缓走近护卫身侧,附耳密语道:“陈大人,你不要糊涂,小弟怎会不知内情,此人实是皇子昔日护授文课的业师,为防五皇子知悉,扮为乡愚,大人倘或不信,则由大人引入皇子处,便知小弟所言不虚。”   护卫不禁惊得魂不附体,忙道:“陈某不知,多有冒犯,康武士快请!”   康武士抱拳一笑道:“不敢!”偕同南宫柏秋及另一名武士跨入府门行去。   皇子外邸,建造粗似内宫体制,南宫柏秋缓缓前行,随意留览邸中景物,只见群榭错落,楼阁玲珑,重檐黄屋,庄严宏丽。   尤以山石错落,蹊径幽邃,松柏苍翠,亭台掩映,水碧荷绿,奇卉飘香,远远望去,宛如仙阙关梵宫,徘徊其间,令人神往。   三人行近一排廓房,只见一个青衣小帽,四方脸形,英气逼人的少年,徘徊踱步在游廓中。   南宫柏秋取出一支大红封套,内藏拜贴,命康武士递交皇子,他与另一名武士则静立在花径中,目光向四外察视。   他发现树丛僻幽之处,人影微现,伏桩密布,戒备森严。   康武士一步一步向十七皇子走去,身法迂缓,步履蹒跚,似支持不住全身重量。   这个青衣小帽少年目力锐利,发觉康武士有异目,注康武士走来,诧道:“你为何如此模样?”   康武士跽安后,苦笑一声,双手拜贴望上一送,道:“皇子请阅过拜贴后,便知奴才之事。”   十七皇子不禁一怔,接过拜贴抽视一瞧,不禁剑眉上剔,大喜过望,低声道:“他人在何处?”情急之色,如甘霖之将至。   康武士暗惊道:“幸亏自己尚未对此人无礼,看来此人与皇子渊源甚深。”口中忙答道:“现在花间小径中等候晋见皇子。”   十七皇子忙说道:“快说我有请。”   康武士又打了一个跽,道:“奴才有下情回禀,请殿下开转请来人恢复奴才武功。”   皇子双眉一皱,道:“等他来了,我再问他。”心知必有隐情。   康武士应了一声,转身走去。   转瞬,一对武士领着南宫柏秋走入。   十七皇子一把拉住南宫柏秋朝内室急步行去,留下一对武士站在廓上发愣久之,退入丛荫中。   南宫柏秋随着皇子进入一间密室,皇子道:“听说大哥不明下落,江湖盛传大哥已死,小弟乍闻之下,数日不寐,食物难咽。”   南宫柏秋目中潸然欲泪,低声将别离后经过扼要道出,并目露忧容道:“五皇子已将府中武士其中不少网罗,殿下一举一动无不在五皇子耳目之下,实为殿下危,故愚兄此来乔扮乡愚,又防风声外泄,不惜将一双武土制住穴道,因愚兄不信他们不与五皇子及叶超尘互通声气。”   十七皇子不禁面色大变,道:“竟有这样的事呢?我自问待人不薄,他们为何离心叛异?”   南宫柏秋喟然叹息道:“这也怪不得他们,叶超尘新近收伏金狮毒爪商六奇,得来部分紫府奇书附录及无形奇毒用法,用以钳制殿下心腹武士。”   十七皇子面上泛起一层阴霾,仰面出声长叹,不禁流下两行清泪,道:“看来我是心与愿违,任人宰割的了。”语声凄怆,令人掬泪同情。   南宫柏秋忙劝慰道:“殿下无须悲戚,语云邪不胜正,愚兄要与叶超尘斗斗法,究竟谁强。”   十七皇于闻言不禁精神一振,右手按在南宫柏秋肩头,用力摇撼,喜极泣道:“我每日如坐针毡,大哥之来不啻大旱之望云霓,快为我筹灭贼竖之良策。”   南宫柏秋沉吟一刻,答道:“殿下不可激动,操之过急,欲攘外必先安内……”忽地面色微变,笑道:“殿下,愚兄远来,点水未进,饥肠辘辘,萎顿不堪,有话稍时再谈吧。”   说时,身形来回踱步,忽地转身“飞鹰攫兔”抓出,抓向靠窗一幅厚重窗帘内。   指风强劲却不带出半点破空啸音,荡起窗帘望上飘了开去。   只见窗帘内立着一具无常恶鬼模样的怪人,晃悠悠飘开而去,吱吱一声鬼笑,扬手打出九支钉形暗器,蓝光闪电,满天花雨向十七皇子罩下。   十七皇子也是一身武学,内外兼修,造诣精湛,但仓猝之下,竟有刺客藏身在密室,不禁胆寒战栗,无法闪避。   南宫柏秋武功已臻化境,前扑之势未收,一个倒翻弹身回射,双掌以震字诀望外一引。   那九支钉形暗器,悉数倒撞激射回去,奔袭怪人胸腹重穴。   那怪人只道十七皇子必伤在钉下,那知大出意料之外,暗器回袭之势更强,不禁怒哼一声,他身上那件黑袍竟无风暴扬鼓胀。   九支暗器打中黑袍,顿穿九孔,但钉势只入得半途,只见他身形一震,九支钉形暗器悉数叮叮坠地。   南宫柏秋哑口无声,迅疾无论地跃在怪人身侧,一掌飞拍出去。   怪人鼻中冷哼一声,斜身出指,两指如剪点向南宫柏秋掌心。   出招迅快,而且变化奇奥不测,分明是一身武功上乘高手名宿。   两人掌指挥攻,近身相搏,潜势所及,无不是人身要害重穴,施展招式均是武林罕见罕睹之奇学,迅奥辛辣,只稍一不慎,立即废命。   转瞬两人已交手了数十招过去,招式愈见精奇,掌风潜劲逼得立在丈外的十七皇子几乎沉不住桩。   十七皇子亦不传警呼唤,只站立凝目旁观,一来看出南宫柏秋似未尽全力,其中必有用意,再则如传警则必风声外泄,与扭转形势大计将蒙受不利,因府中武士不少为五阿哥网罗离心叛异。   突然,南宫柏秋一声低喝出口,两指戟伸飞点在怪人右臂曲池穴上。   怪人只觉穴道一麻,真力一泄无存,手臂软垂坠下,出声惊诧道:“你这是什么武功?”   南宫柏秋笑道:“金刚指。”   怪人诧道:“金刚指虽在少林七十二宗绝艺之内,列为不传之秘,但据我所知,并无如此威力。”   南官柏秋轻笑一声道:“说得不错,尊驾谅系少林出身。”   这怪人被制住,仍侃侃而言,毫不畏惧,分明有恃无恐怪异森冷语声却一扫而尽,闻得南宫柏秋之言便知失言,不禁目光一呆,张口欲言又止。   忽听室外响来一阵宏声大笑道:“如此美好天气,贤弟尚在内研读经史么?”   十七皇子面色猛变,口中朗声大笑道:“是五阿哥么?”   南宫柏秋疾出一指,点在怪人“玄玑”穴上,翻腕迅疾无伦抓住怪人,连同地面九支钉形暗器抄在掌中身形拔空落在合抱巨梁上,一闪而隐。   十七皇子定了定神,目光扫视室内景物一瞥,见未遗有可疑之处,身形走向门外。   首拔栓启开只见一个鹰貌虎步,身材魁梧的锦衣华服少年走了进来,目光向室内飞快地望了一瞥,案上正放有一本十三经注疏,大笑道:“贤弟如此辛劳勤读,他日堪为王佐。”狂妄自负可从语意中得出。   十七皇子修养功深,内心激怒非常,却丝毫不形于外,朗笑道:“小弟月前目染风邪外感,调理方愈,惟精神困怠,倦于冶游,非不为也,乃不得已耳。”   两人把臂同入,分宾主坐下。   五皇子轩眉一笑道:“适才愚兄由邸外入来时,闻得贤弟在此接待宾客,怎么未见?”   十七皇子心中大震,暗道:“果然南宫大哥料得不差,若不及早图谋,想我死无葬身之地。”微笑道:“五阿哥消息得闻太快,其实此人是小弟当年启蒙业师。”   五皇子闻言一怔,道:“是致仕已久的吏部侍郎李火中么?他来此何事?”   十七皇子微叹一声道:“李老师一生耿直清正,此次竟来此为他门生干托,悄然而来,悄然而去。”   五皇子欲待再言,只听室外朗声高叫道:“内宫有旨,命五殿下进宫。”   十七皇子肃然立起,抱拳道:“小弟恕不恭送,明日倘有暇,咱哥儿俩在此对奕数局如何?”   “好!”五皇子欣然答道:“明儿见!”说时面现欣然之色,快步如飞走了出去。   隐闻一阵零乱步声远去,显然五阿哥率来护卫武士为数不少,一阵芒刺在背之感,不禁身形颤震,目中吐出如炽怒芒。   只听南宫柏秋蚁语传声送入耳中道:“殿下息怒,能屈能伸方为英雄,不可因一朝之忿,而意气用事。”   十七皇子闻言如醍醐灌顶,心头顿现清凉,只听室外传来一阵沉重步履声,沉喝道:“何人?”   “殿下,是奴才何泰等晋见。”   八个锦衣护卫鱼贯走入,打跽请安后肃立两侧。   十七皇子冷笑道:“你们当差是越当越回去了,五殿下来怎不从速通禀?”   何泰忙道:“奴才等在五殿下来前,被人暗中点着软麻哑穴,动弹不得,眼睁睁见五殿下进入无可奈何?俟五殿下离去,穴道自解,是以赶来探视殿下。”   十七皇子忽目注八名锦衣护卫良久不语,似两道霜刃,中人如割。   八名锦衣护卫面色不禁大变,骇悸惊惧,只觉一缕奇寒之气泛布全身,战栗震撼不止。   但见十七皇子目露惘恻之色,道:“离心叛异非你等本心甘愿。”   何泰大惊,忙跪下连连叩头道:“殿下神目如电,奴才该死。”   其余七护卫亦跪下叩首,连称:“奴才罪该万死。”   十七皇子冷喝道:“起来!”   八护卫爬起,面无人色。   十七皇子微微一笑道:“其实你们早该禀知,免受午夜子时阴火焚身之苦。这歹毒手法我何赏不能解开。”   何泰道:“此乃叶超尘所为,并说错穴乱脉手法出自紫府奇书,天下无人可解,妄试自解必历尽诸般痛苦口喷黑血而死,奴才目击一人妄欲自解穴道,身受之惨非可言宣,奴才实非怕死贪生之辈,只怕奴才一死换人仍免不了受制于叶超尘,一豸不如一豸。”   十七皇子微笑道:“看来你到忠心耿耿。”   何泰跪下叩首道:“奴才只将无关紧要之事泄于五殿下知情,何况殿下最近遇事谨慎,深藏不露,虽为奴才省却不少忧烦,却带来了五殿下更深的疑嫉。”   十七皇子心中一凛,暗道:“五阿哥,他也忒心狠毒了。”遂望着何泰颔首微笑道:“何泰,你也无须为我耽忧,我胸中自有成竹。”说着语声一寒道:“咱们府中共有多少人暗中为五殿下勾结私通。”   何泰颔首道:“奴才不知,但据奴才暗中观察,为数不少。”   十七皇子暗中一震,道:“你等暂退下守护廓外,不准任何人闯入,待我静心思索解穴之法,至迟今晚子时前可与你等解开穴道。”   何泰八人顿现喜容,退了出去。   十七皇子不禁长吁一声,将室门拴拢。   转而望去,只见南宫柏秋静立在身后道:“殿下不可操之过急,愚兄已想出对策……”   突然,只闻啪的一声,一支弩箭透窗而入,弩势强劲,奔雷激射钉在对窗一根木柱上,弩末系有两枚铜钱,叮当交击脆响。   南宫柏秋顿现惊喜之色,道:“他们来了,我竟不曾料到他们来得这么快!”   十七皇子先是一惊,闻言不禁一呆,道:“他们是谁?”   “稽小叫化子等人,殿下速出,召集府中全数武士护卫更调他们守护稽卡,俾使稽小化子安然跟入。”   十七皇子快步走出室外,须臾只听得一阵金锣敲之声响起,南宫柏秋一跃而起,拔下那支弩箭,在两枚金钱上打了一个结,翻至窗口,推贸打出。   片刻,三条人影疾入,如流星掠入窗内,身形落下,现出小化子稽康、神机秀士苗冬青、东海渔夫闻腾鳌。   南宫柏秋忙道:“此非叙阔之时……”继将此行经过说出,接道:“我等非为满奴作鹰犬,实为千万人民免受暴君置于涂炭之苦及消弥武林一场血腥浩劫。”   苗冬青道:“少侠用心仁厚,造福生灵,我等敢不竭尽心力,途中学生闻听稽老弟之言,少侠与十七皇子貌像逼肖,何不易换,行事可将事半功倍之效。”   南宫柏秋笑道:“在下何想不及此?”   四人在室中密议之际,十七皇子已昂然跨入室。   除了稽康与十七皇子素识外,南宫柏秋为苗冬青闻腾鳌,两人引见与十七皇子。   略事寒喧后,十七皇子道:“我建有一座秘室,一直未敢启用,想泄知于五阿哥反为不美,现大哥来了,小弟可有恃无恐。”说着纵身拔上巨梁,伸指一按消息飘身而下。   只见那张沉重的玉书案缓缓移开,露出一方通往地穴孔道。   十七皇子领着三人拾级步下过门,玉书案自动复归原位。   翌晨,朝曦正上,十七皇子府邸内,苍绿蔚翠间崇楼里嵬阁映着旭日,泛出夺目绚丽异彩。   十七皇子面色凝重,负手踱蹀于画室中,室门大开,可瞧见廓外怡人景色。   忽闻何泰在廓外响起一声叱喝道:“五殿下驾到!”   只闻五阿哥沉喝道:“咱们兄弟之间无须礼数,任意出入,一再吩咐,你怎敢明知故违。”   何泰嗫嚅答道:“奴才一时忘怀,该死!”   五皇子喝道:“你本来该死!”   十七皇子一闪而出,只见五阿哥一掌劈向何泰,迅疾无伦,伸手一拦,两指虚扣在五皇子腕脉穴上,微笑道:“五阿哥掌下留情。”   五皇子神色一变,只觉十七弟武功超绝,大出预料之外,目露骇然神光,幸幸笑道:“便宜了这奴才,滚吧!”   何泰转身退下。   十七皇子微笑道:“五哥为何今晨迥异寻常,莫非胸中有什么不快之事?小弟已在画室中摆设奕局,美酒佳肴相请,这等小事,何必计较。”   五皇子,面色稍霁,笑道:“我何必与这奴才计较,只气他不过答话时神态傲慢无礼。”   十七皇子朗声大笑,把臂同行走入画室。   五皇子只见画室内已设下奕局,本方桌上摆着六色精致佳肴,美酒两樽,道:“咱哥儿俩先对饮几杯,细诉衷肠如何?”说着,身形向桌前走去。   十七皇子露齿微笑随着五哥身后,相对而坐。   对饮了一杯后,五皇子干咳一声道:“咱们兄弟是无话不说,风闻贤弟昨日在愚兄离去后.将底邸护卫大事更调,不知为了何故?”   十七皇子面现不愉之色道:“五哥为何对小弟私事如此关注?”   五皇子道:“咱们共是父皇所生,应避免箕豆相煎才是,朝中无不知咱们勾心斗角,觊觎大位,昨日贤弟所作所为,传遍九城是为了对付愚兄,我何能不问。”   十七皇子怒道:“是非纵然有,不听自然无,小弟不过是料理家宅私事,五哥为何如此不明偏听,请问小弟过问了五哥私事么?”   五皇子淡淡一笑,道:“愚兄不过随嘴问问,不可因此伤了咱们兄弟和气,来我敬你一杯。”   蓦闻廓下传来喝叱金刃劈风之声,五皇子倏地离席掠了出去,十七皇子疾随身后。只见何泰八人围攻六名五皇子贴身护卫,搏斗猛烈,出式毒辣。   五皇子大喝道:“住手!”   双方一跃而开,止手不攻。   何泰忙向十七皇子躬身禀道:“奴才防卫有责,五殿下护卫不容通禀妄自闯入,奴才等阻止无效,是以动起手来。”   五皇子面色一沉,喝道:“何泰,你是胆子越来越大了。”横身电欺,右掌猛向何泰挥出,一股如山排空劲力撞去。   十七皇子横身一挪,拂掌迎出,微笑道:“打狗须看主人面,在我府中恐由不得你。”   掌力一接,五皇子只觉右臂酥麻,身形晃摇,禁不住后退了一步,不禁心神骇凛,暗道:“他武功并不在我之下,看来不实。”狂傲之气顿然消敛,愕然色变道:“贤弟不觉目中无人么?”   十七皇子冷笑道:“五哥是非不论,反责小弟,目中无人这四字五哥当之无愧,小弟敬谢不敢。”   五皇子赧然震怒,目中射出两道寒芒,狂笑道:“贤弟伦紊有亏,愚兄要教训教训你,父皇面前,也有话说。”说着旋向呆立贴身护卫喝道:“将十七殿下拿下。”   六名护卫闻言一怔,随即扑上。   十七皇子冷冷一笑,右掌弧形一挥,喝声:“大胆!”   六名护卫纷纷出声闷嚎,身形倒撞出去,叭哒倒栽于地,五官已喷出黑血,气绝毙命。   五皇子见十七皇子出手一击,平淡无奇,竟将六名护卫悉数歼毙,不禁大骇,只听十七皇子道:“五哥既不念兄弟之义,小弟也难顾手足之情了。”五指划出一片风啸之声迅疾无伦抓来。   他一身武学卓绝,忙斜身疾伸,移星换斗,一招“拂云掠空”横击出去。   那知十七皇子翻腕诡幻一沉,一把扣住五皇子腕脉要穴上。   五皇子目露骇然之色,道:“我就不信你敢把我怎么样?”   十七皇子冷笑道:“我虽不能杀你,但可使你受尽无穷痛苦。”说着五指加重力道一紧。   五皇子只觉奇痛彻骨,行血如潮水般逆攻内腑,不禁闷哼出声,豆大汗珠顺颊淌了下来,但他目露怨毒之色道:“你杀不了我,但日后誓必伤你!”   十七皇子见他凶心未稍缓,大怒道:“眼前我要你求死不得,求活不能。”左手伸出,掀下五皇子颚骨,一颗药丸迅疾无伦塞入口中,叭哒微响,将颚骨重行凑上。   这颗药丸入嘴就化,自动咽入喉中五皇子不禁大骇。   十七皇子冷冷出声道:“你知道我喂你服下什么药丸?”   五皇子料不到十七皇子今日竟然面辱自己,狞笑道:“只要我不死,日后必让你身受之苦百倍于我今日所受。”   十七皇子竟微微一笑,道:“乃有形奇毒,服下后渐渐神智丧失,终至变为痴呆,前事茫不记忆。”说着又朗笑一声道:“我再在你身上施以错穴乱脉手法,要试试叶超尘有无解穴之能。”   五皇子不禁魂飞胆落,知自己凶谋被他获悉,颤声道:“贤弟你也太心狠意毒了,奏知父皇,你我却无好处。”   十七皇子大喝道:“你别动此妄念,你与外臣勾结,密谋造反,图谋不轨,一切把柄均落在我手中,现存在别处,你只一动此妄念,立即有人送与父皇过目。”   五皇子闻言,知大事已去,不禁面色如死灰,摇首惨笑一声道:“愚兄一念之差,现已知悔,贤弟岂不念手足之情,恩赐格外。”   十七皇子冷冷一笑,两指飞出,在五皇子身上点了几指,道:“妇人之仁,反误大事,小弟不为,你走吧!小弟不杀你已是格外开恩。”五指倏地松了开来。   五皇子仰天惨笑一声,身形摇摇晃晃走去。   他只觉万念皆灰,心神怔忡,情不由主地往府外走去。   他因心神恍惚,未曾察觉身后有人暗蹑,迳向西山走去。   一座宏敞庄严的古刹,掩映在松树交柯间,林径幽静,松针落地无声,寺后重锦叠翠,丹枫绚烂,如入诗境。   山门内忽走出一个浓眉如刷的灰袍老僧,一见五皇子独自一人,步履蹒跚而来,不禁大为惊愕,朗笑了一声:“阿弥陀佛。”上前打一稽首。   五皇子黯然一笑道:“叶大侠可在寺内?”   僧人忙道:“在,老僧就去禀明叶大侠前来迎接殿下。”转身疾奔入寺而去。   五皇子心情沉重,踏入山门,迎面只见一个瘦长银发黑衣老叟率着八九人如飞奔至。   黑衣老叟抱拳一揖道:“殿下,为何独自一人来此。”一眼瞥见五皇子神色有异,他目光锐利,面色一变,右臂迅如电光石火伸出,托着五皇子转身快步奔向一间静室,将五皇子托上胡床倚壁坐下,道:“殿下,如老朽眼力判断不错,殿下必受了人家阴毒手法暗算,速说与老朽知道,老朽定与殿下擒来此人。”   五皇子长叹一声,声未出虎目已流下两行珠泪,苦笑道:“此仇叶大侠代报不了。”   叶超尘目中吐出慑人寒芒,道:“老朽不信。”   五皇子苦笑一声道:“是我眼中之钉,十七阿哥。”   叶超尘简直不相信他的耳朵,这事不可能,几乎惊得呆了,诧道:“殿下,十七阿哥武功并不如你,他怎能暗算殿下,此诚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之事居然成为事实,不可能之事而变成可能,更由不得叶超尘不相信,叹息一声道:“殿下如果前听了老朽的话,鸠杀了十七阿哥,岂不是永绝后患,怎会有今天。”   五皇子摇首道:“父王已知我兄弟萧墙,谋夺皇储,异常震怒,说我俩其中无论是谁,遭了暗害,必以另一人抵命,父王英明果毅,言出必行,我所深知,倘听从叶大侠之言,岂非更误大事。”   叶超尘心中一惊,道:“这话从未闻殿下说起。”   五皇子道:“昨日父王突召我入宫,亲自斥责我,语气之间似偏爱十七阿哥。”   叶超尘闻言,猛感一震,忖道:“自己欲藉官蒙为护符,习成紫府奇书,图霸武林之念,看来已成泡影,唉,紫府奇书附录中绝学自己虽练成十之六七,但霓裳公主所得之紫府奇书至今尚未找出下落,令人烦处,不然,放眼当今又谁敢与我相抗衡,只是此一块心病无法消释。”暗叹一声道:“皇上既说了此话,老朽是无能为力,而且皇上春秋鼎盛,争储之事只宜缓图,老朽先谋是否能解救殿下内伤,不过殿下宜说明遭害经过详情,以明对症下药。”   五皇子黯然神伤,道出经过。   叶超尘大惊失色道:“他知道老朽暗助于殿下么?他怎会错穴乱脉手法,委实令人难信。”说着,急抓起五皇子右臂一扶腕脉。   只见叶超尘双目浓皱,目露骇然神光,摇首道:“十七殿下说得不错,老朽救治不了,若要欲解开穴道,殿下定身遭惨死……”   热中富贵名利之人,生死二字看得极重,五皇子一闻此言,不由顿如死灰,潸然泪下。   叶超尘目中神光突然一变,忽道:“殿下无须焦急,老朽领殿下去见一人,看看他有无解救之策。”   此座古刹占地甚广,屋宇甚多,栉比连绵不下千间,叶超尘领着五皇子望香积厨下走去,沿途寺僧及叶超尘手下见了五皇子纷纷稽首肃立。   五皇子此时那有如此心情答覆,竟视若无睹。   叶超尘寒着一张脸,阴沉如冰,进入寺僧用膳大厅,厅内数十张圆桌均为整块巨石雕琢而成。   只见叶超尘朝一张石桌行去,两手扳旋桌缘,反覆旋转了数圈,那桌面忽自动急转沉下,露出一圆孔。   叶超尘伸臂一挽五皇子,望圆孔跃了下去。   五皇子心中一惊,暗道:“我尚未知此寺竟有此巧妙装置。”   身形一顿,两足落实,只见一条宽及丈许甬道斜伸地腹,甬壁每隔丈外,挂着一支油灯,吐出昏黄光芒,岑寂如水,气氛显得极为恐怖阴森。   两人走下数十丈远后,叶超尘双手按向一方石壁。   只见石壁纷纷向内移开,显出一连两间石室,前间内席把端坐着十二个绝色丽人,瞑目调息养神。   叶超尘向一丽人走去,叫道:“公主!”   这绝色丽人正是霓裳公主,闻声猛然睁开双眸,目光如挟霜刃,叱道:“你又来做什么?你所要知道的我已尽吐无遗。”   叶超尘毫不动气,微笑道:“老朽来此原因是向公主,致歉!公主前言所得紫府奇书,在老朽潜入公主潜修之处误触消息,以致引发火药下炸洞焰失去,确是真情,并非诳诈。”   霓裳公主冷笑道:“你此刻相信又有何用,你妄念必将失去奇书寻获,要我助你参悟,现已破碎祸灭来此未免多此一举。”   叶超生微笑道:“但老朽不信紫府奇书化成劫灰。”   霓裳公主柳眉一剔,怒道:“你不信有何根据,莫非疑我藏起,哼!我若及时参悟,今日地穴中是你不是我。”   叶超尘哈哈大笑道:“若老朽未施暗算制住公主,敌手印证,老朽未必占得胜算。”   这时,其他十一丽人早睁开双目,面有怒容。   端木文兰道:“姐姐,休与他罗嗦。”   叶超尘微微一笑道:“公主,老朽此来欲有所求。”手指着五皇子道:“这位是五殿下,身遭错经乱脉手法所制,放眼当今,此种旷绝手法除了老夫和公主外,并无第三人知这深奥武学来历和用法。”说着略略一顿,目露深意望了霓裳公主一眼,接道:“但,事实并非如老朽所料,却有第三人深谙这“错经乱脉”的旷绝奇学,更比老朽造诣精湛,无能解开五皇子经脉错乱穴道……”   霓裳公主冷冷说道:“所以你来找我,试试我是否知道救治之法或此人来历是么?”芳心隐约猜出这人除了吕松霖别无其人,但面色却不露。   叶超尘心神猛地一震,暗道:“此女果然聪明绝顶,无如当年龙虎十二盟及群邪极欲拢络网罗。”不禁干咳一声道:“公主达睿智绝伦,一言猜破老朽心思。”   霓裳公主冷笑道:“你这话骗不了我,五殿下身受错经乱脉手法,必目击其人,此人既身负旷世绝学,用不着隐瞒自身来历。”   叶超尘颔首道:“老朽也不欺骗公主,此人就是十七皇子。”   霓裳公主闻言大感意外,诧道:“这不可能……极不可能……”   叶超尘道:“事实俱在,不容猜疑。”   霓裳公主道:“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突听一个阴冷笑声由室外面送入耳,令人毛骨悚然。   叶超尘不禁大惊,转面望去,只见一个由顶至踵为一付黑纱罩没之人,虚飘飘晃身踏入室中,宛似鬼魅凌风。   身未落地,喉中又响起一阵扰人心魄阴冷低沉哭声,飘回室中,使人头皮发炸,毛发笔立。   叶超尘大喝道:“鬼祟行藏,你是何人?”喝声出口,右臂一抡,眨眼攻出十三招。   此刻叶超尘显露了紫府奇书中绝学回元八十一掌,掌式中含蕴了拂脉点穴斩经截骨等奥绝手法,招招雷厉电奔,攻向部位无不是人身难防意想不到的部位。   尤其掌吐真罡,回旋强吸,使对方身形直欲随着他那掌风牵走。   蒙面人身形疾飘快旋,看似全不依章法,具实深含星宿规度,玄奥之极。   叶超尘掌指触及他那等身黑纱,只觉身指一软疾滑而过,似遇极强卸力,不禁大为骇凛。   只听蒙面人一声断喝道:“住手!”   叶超尘情不自禁飘开去,停手不攻,道:“你可是心有畏惧了。”   蒙面人冷笑道:“叶超尘,你乃武林人物,怎能染指我皇家朝廷是非,你莫非心存大逆不道,密谋叛乱么?”   叶超尘闻言不禁面色大变,额角急沁出豆大冷汗……   五皇子闻声大骇道:“十七阿哥你也逼人太甚了。”语音一落,天晕地转倒了下去。   蒙面人揭开面纱,现出十七皇子形象。   叶超尘虽是身手高绝,却也不敢与宫廷作对,赶紧躬身施礼道:“老朽年逾古稀,武林名利之念虽仍不免,却不敢希冀富贵荣华,图谋不轨,外间蜚言中伤,实如含血喷人之词。”   十七皇子冷笑道:“证据确凿,你还要图赖不成,无人不知你习成紫府绝艺乱经错脉手法独擅,别的不说,单是五阿哥为乱经错脉错厥在此,恐无人相信我有此旷绝武功,除了你还有谁人。”   叶超尘厉喝道:“殿下敢是要将老朽擒拿归案么?须知欺人不可欺绝,老朽当以死相拼。”既时疾逾闪电退跃七尺,贴壁而立,左掌平胸外翻,曲指虚抓。   右臂外伸,两指戟竖,气凝指端,蓄势待发。   十七皇子见状,暗道:“自己虽未必惧他,但五皇子及霓裳公主诸女穴道未解,诸女毒在内腑,迟救则毒性愈重,施救更须耗费时日。”心有顾忌之下,脑中思念电转,思忖如何出手一击,将叶超尘致命,永绝后患。   但他不知叶超尘武功造诣与自己相比,究竟孰优孰劣,实无致胜把握,煞费踌躇之下,不禁冷笑道:“叶超尘,你还不束手就擒。”   叶超尘突平胸左掌一击出手,逼起满室回旋强风。   十七皇子大喝一声:“你尚敢逞凶。”双掌分推而出。   一声蛰雷巨震,叶超尘背后一块石墙竟是一扇暗门,倏地开启,叶超尘身形已出,暗门又迅疾闭关。   十七皇子大怒,双掌急吐,一股排山劲风撞至暗门上,石室已巨震了一下,丝毫无损。   室外突掠入小化子稽康、太极铁掌邵元康及东海渔夫闻腾鳌等人见状不禁一怔。   十七皇子长叹一声道:“不料这石室中另有暗门,竟让叶超尘觉察遁去,后患无穷,武林之内将永无宁日矣。”   冯紫萼一见稽康,不禁叫道:“小化子,你大哥呢?”   稽康望了十七皇子一眼,佯装悲苦之容道:“不敢相瞒娘子,我大哥死啦,死得好惨。”   诸女闻言大惊,星眸中立时泪光莹然。   冯紫萼面色惨白,流下两行珠泪,悲楚不胜道:“你大哥是怎样死的,快快说出。”   霓裳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吕松霖并非夭折之相,自己素擅风鉴之术,暗道:“难道是变数么?看来天下将有大乱,富贵寿夭竟为变易。”不禁追悔不绝,不该一时不明,将柳陈二女掳去,致吕松霖丧命含恨于地下。   十七皇子垂目沉思,似未听见小叫化胡言乱语。   邵元康喝道:“小叫化,你胡言乱语做什么?这玩笑也是可开的么?”   稽康不禁伸舌,做了一鬼脸。   冯紫萼见状知被小叫化所贻,叱道:“小化子,招呼姑奶奶剁你的皮,快说出你大哥现在何处。”   稽康不禁摸一摸他那蓬首乱发,嘴呶向十七皇子,嘻嘻一笑道:“这不是么?只怪姑奶奶有目如盲,怨不得我小叫化。”   霓裳公主闻言不禁一怔,忖道:“十七皇子虽与吕松霖面目逼肖,但神情气度却制落天渊,语音更是大不相同。”   冯紫萼诸女亦不由呆住,目光同投向十七皇子面上,疑诧惊讶。   十七皇子突然举面,沉声道:“有劳邵闻二位老英雄将五皇子,送与十七殿下处。”   邵元康闻腾鳌立将五皇子抬起,奔向石室外而杳。   十七皇子目注稽康,张口欲语。   稽康已自抢着说道:“寺憎全被逮捕叶超尘爪牙也已半数落网,轿马备齐现在寺外。”转身奔去。   十七皇子语音一变为吕松霖口音,诸女不禁转悲为喜,恍然大悟眼前十七皇子乃吕松霖乔装,而十七皇子本人仍在宫邸。   她们不禁大为钦佩吕松霖睿智,藉着官家之力安然无恙将她们救出,否则叶超尘怎会干休。   这时南宫柏秋双目凝注在霓裳公主柳凤薇两人面上,深深叹了一口气,目光含有责备之意。   霓裳公主柳凤薇双靥陡地升起两道红霞,星眸微垂,不敢相接。   室外突走入一群宫女不待南宫柏秋吩咐,即上前两人掺起一女向外走去。   南宫柏秋等仍留在此寺,逼供该寺主持方丈将此专机关消息并叶超尘来踪去迹详细说出。   苗冬青道:“叶超尘逃去是好歹尚在未知之夭,此去披发入山,从此栖息林泉,啸傲烟霞,未始不是武林之福,但叶超尘是个心胸狭隘,不甘寂寞之人,否则,以一少林高僧,武林名宿,绝不会做下如此逆行滔天之事。”   南宫柏秋道:“苗老师判断叶超尘可能会采择什么举动?”   苗冬青低首沉吟良久,叹息一声道:“如十七皇子与五皇子弟兄萧墙之事及早了断,早起请布天下只诛元恶,叶超尘则免了后顾之忧,必加速图谋武林称尊妄念。”   南宫柏秋诧道:“他仍敢明目张胆,以卑鄙辣毒手段,迫使天下武林臣服他么?”   苗冬青摇首道:“他必然不重施帮智,改弦更张。”   南宫柏秋不禁一怔,道:“他将如何举动?”   苗冬青答道:“如苗某臆料不差,叶超尘既出身少林,必先以谋夺少林掌门人为图,少林一向抱自扫门前雪观念,不愿涉身江湖是非,更不欲武林中人过问少林家事……”   邵元康道:“这样说来,此事异常棘手,少林家务外人碍难伸手过问。”   苗冬青道:“谁说不是,叶超尘身负紫府绝艺,现任掌门决计不是敌手,掌门至尊当垂手而得,他再以武林九大门派领袖身分,佯谓主持武林正义,逐一施展诡谋,残杀异己。”不禁神色露出重忧。   南宫柏秋闻言呆住,半晌长叹一声道:“此事委实棘手难办,只有到时再说吧?”   邵元康道:“为防患未然,宜未雨绸缪,养鳖成患,坐令猖狂,日后更不好收拾。”   南宫柏秋长叹一声道:“兹事重大,应从长计,否则将贻人口实,我等先回去吧。”   突然,小叫化稽康疾闪而入,道:“西山北麓发现金面人形踪,似向此寺扑来。”   南宫柏秋面色微变,倏地灵机一动,忙道:“诸位先行撤往寺外,命令带刀护卫来此金面人由在下应付,说不定可制止叶超尘阴谋得逞。”   苗冬青等人疾如电闪掠出室外而去。   须臾,四个带刀轩昂武士由山门急趋而入。   一条身影形似淡烟由寺外苍松翠柏丛中疾掠出来,落在山门前,现出一个须眉俱无,面如淡金,寒冷如冰的黄衣怪人。   这怪人一落下,即发现寺外蹄痕凌乱,足印纷歧,森冷面色上不由现出惊愕之容。   只见他犹豫了一下,迈入寺门而去。   一条由青石板铺成的宽敞道路,两旁苍松翠柏霄参天,柯枝交结,浓荫夹道,尽端可见,大雄宝殿壮丽雄伟,殿内香烟缭绕,气氛庄严肃穆。   金面人在此石板大道奔行未及半,突见大雄宝殿中跨出一气宇非常的青衣小帽英俊少年,后随四名大内护卫,不禁一怔,情不由主的身形缓了下来,锐利目光凝视这少年,那张冷漠如冰的面上神色微变。   那少年似未察觉金面人,跨出大雄宝殿后,就负手凝立殿前石阶上,昂首眺望蓝天白云默默出神。   金面人看出少年是十七皇子后,面色又是一变,正欲闪身一侧密茂松柏中。   十七皇子倏地垂面,大喝道:“站住!”   不知为何,金面人似为十七皇子气势慑住,身形一沉,站立原处不动。   十七皇子冷笑道:“唐慕斌,你敢抗命不前么?”   金面人不禁心神猛震,目中露出骇惊神光,只见十七皇子电射落在身前,来势之快,毕生罕睹。   十七皇子冷笑道:“唐慕斌,你重来燕京莫非依附五皇子欲图谋不轨么?”   金面人抱掌一揖道:“唐某身为武林中人,绝不愿参与宫廷官家是非,故有西山伏尸,掩人耳目之事发生,但不知殿下何以能知在下就是唐慕斌?”   十七皇子微微一笑道:“天下武林知名人物,无不在我耳目中,当然我不愿涉身你们武林是非,但我必须防患未然。”语声略略一顿,又朗声大笑道:“你藉逃避龙虎十二盟四凶的骷髅魔君田雨苍寻仇,西山覆车堕崖一幕,固然做得巧妙之极,但五皇子大图,恨你未献出紫府奇书……”   金面人答道:“在下仅得紫府奇书中一册,因不识甲骨文,故一无所得,献与五皇子亦无济于事,反蒙其害。”   十七皇子颔首道:“这话倒属实情,但你去而复返,来此寺中意欲何为?莫非仍念念不忘于紫府奇书么?”   金面人神色显得极为紧张,道:“殿下前说过不问武林是非之言,为何追问不已。”   十七皇子微微一笑道:“你是说我不能过问武林是非么?”   金面人心头怒气上涌,只觉平生未受过此等屈辱,但仍然按耐住,叹息一声道:“殿下既知在下为唐慕斌,当然尽悉在下当年所遭所遇,世外六凶已死其二,其余三人无一不身手高绝,狡毒已极,如想除他,实无制胜把握……”   “所以你妄念在那紫府奇书,习成绝艺,复仇之愿可望,但你不识甲骨文,依然是痴人说梦。”   金面人道:“听说霓裳公主被叶超尘囚居此寺,此乃在下真正用意。”   十七皇子冷笑道:“你到消息灵通,但你未必是那叶超尘敌手。”   金面人闻言目中不禁怒芒逼射,沉声道:“这到未必,叶超尘与五皇子沆瀣一气,无异是殿下强仇大敌,为何帮叶超尘说话。”   十七皇子微笑道:“可借你来迟了一步,五皇子奸谋败露,已问罪天牢,叶超尘闻风遁逃,霓裳公主等也俱为挟掳而去,尊夫人亦在其内,他此次西山之行布置异常妥密,不虞外泄。”   金面人神色不禁大变。   十七皇子又出声朗笑道:“你自负不惧叶超尘,仅可去找他,我指点你一点明路,叶超尘为少林掌门师兄,因不受上代掌门重视,一怒离开嵩山,此去当为少林?”   金面人诧道:“他去少林则甚!”   十七皇子道:“阴谋篡夺掌门之位,遂其图霸武林之位,欲去宜赶速,迟则无及,你走吧,我也不为难你,但不可再在燕京逗留,若发现仍在燕京,当死而无赧。”   金面人微愠答道:“殿下见告,唐某心感,但殿下咄咄迫人,实令在下难耐。”   一名护卫大喝道:“你竟敢冒犯殿下。”寒光电奔,一刀疾点金面人胸前“七坎”死穴。   金面人暗怒道:“好毒辣的招式。”五指迅如电光石火攫出,奇幻奥绝的一把扣在刀尖上。   正待施展弹劲,震死对方,忽闻脑后响起十七皇子语声道:“唐慕斌,你也真胆大妄为了。”猛感后胸命门穴一麻,护身罡力突散,不禁大惊,料不到十七皇子具有如此卓绝的武学,冷冷说道:“殿下,暗算偷袭,算不得什么英雄行径,倘殿下撇开皇子身分,放手一拼,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十七皇子,五指放开扣住的刀尖。   朗声大笑道:“恕我讲一句无礼之话,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说时身形疾晃现在唐慕斌眼前,接道:“唐老师,就请你先赐招吧!”   唐慕斌不由心中冒起一股寒意,十七皇子如此神态,如非对方有必胜之把握,岂能出此狂言,但此时岂可示弱,把心一横,右掌穿出,由左往右攻出一招,中指独翘,划出一片锐啸劲风。   他攻式奇快绝伦,一连攻出三招,招招所指部位不同,委实神妙莫测。   十七皇子剑眉微轩,竟不接招,身形步罡踏斗,迅疾如风飘旋了开去。   阴阳圣指唐慕斌三招快攻,被十七皇子奇奥的身法闪避全部落空。   突然,十七皇子朗声大笑道:“阴阳圣指唐慕斌,武林尊称世外六凶之一,看来,武功也不过尔尔。”   唐慕斌闻言大怒道:“殿下,今日就教你识我唐慕斌的真才实学。”   语方未落,十七皇子冷冷答道:“我已让过你三招,此时由不得你了。”说时,已自一击。   招式怪异,罡力回旋,扫起地面一片积尘,羊角风般卷来逼向四外,唐慕斌身形竟被牵退了数步。   十七皇子一招紧接着一招攻出,不让唐慕斌有迎击之隙,一招比一招怪异奇诡,迫得唐慕斌身形连连倒退。   唐慕斌人极聪明,虽不识甲骨文,凭他智慧却悟解紫府奇书中十之二三绝学,一眼看出十七皇子施展的招式,竟是出自紫府奇书上,较自己所习更为神化,不禁大骇。   却不料他心神一分时,十七皇子趁隙切入,一掌疾拍而出,攻向左肩,忙身躯左挪,蓦感右腕一紧,十七皇子五指已扣了个正着。   只见十七皇子朗朗大笑道:“唐老师现在就知叶超尘为何亡命遁去之故,我因听说,只要武林人物,不参与宫廷之事,我决不过问武林是非。”   阴阳圣指只觉十七皇子右手如五支钢剑般,愈勒愈紧,咬牙猛忍,但痛得迸出一身冷汗。   十七皇子五指翻腕一撩,沉喝道:“唐慕斌,你如敢在燕京地面逗留,必取汝命。”   唐慕斌身形被撩向七八丈外,撞上一株古松横柯上,“啪”的一声大响,柯断枝折,唐慕斌出声闷哼,身形碰地,立即顿足上腾,穿空如飞遁去,转眼无踪。   十七皇子微微一笑,喝道:“回府!”率着四名护卫快步如飞奔出寺外而杳。   距离十数丈远近两株参古柏上分隐着一双武林凶邪,正是那北瀛岛主严陵逸与夺魄郎君巫翰林。   他们两人不是同时进入寺中,彼此都不知还有另一人在盗觑见状不禁骇然色变。   忽地,“啪”的一声,两人头顶树柯上均钉有一张字体,取下一看,不禁脸色大变。   原来十七皇子早发现树上有隐藏,钉字示警,限即日离开京几地面,不得故违。   双凶见字大惊失色,又眼见十七皇子武功已臻化境,自己非其之敌,何必敬酒不吃吃罚酒,立即分向掠去寺外,奔向中州嵩山而去。   第十五章 蛇鼠一窝   嵩山少室北麓,殿阁连绵,不下千间的少林寺,一如往日肃穆宁静,不知有巨变即将发生。   斜阳西坠,一群群的飞鸟投林绕噪,白云映着晚霞,泛出绮丽的异彩,少林寺内晚课方始,缭亮清越的钟声,放播四外,万山回吟。   一个青衣老叟负着双手慢慢由少林寺门踱入,谁也不知道这人就是现任掌门师兄,少林的魔星。   身负巡守寺门的僧人均认为老叟是个慕名观尝少林的游客,纷纷稽首施礼,问也不问,任由叶超尘漫步行云,向寺中走入。   叶超尘也真的深藏不露,目中精芒内敛一如常人,外表看来,极似致仕官宦,气度潇洒,令人不疑。   一个四旬上下僧人在紫竹林后转出,迎着叶超尘稽首施礼道:“施主可是……”   叶超尘微笑接口道:“老朽陈致远,曾任文西浔州府伊,喜于山水之游,慕名来访,果然宝刹为中州之胜,气象庄严,惜色已晚,未窥全貌,老朽决作七日之游,不知贵寺可否借宿?”   知客僧答道:“原来是陈大人,贫僧不知甚为失礼,大人先请禅堂待茶,借宿一事,贫僧还要问过主持方丈。”   陈致远点点头,负手飘然随着知客僧而去。   少林寺乃他熟悉之地,一草一木均了若指掌,少林依旧,却人面已非,不禁胸中升起无限感慨。   禅堂落坐,知客僧献了一杯香茗后,合掌问道:“大人想必尚未进食,腹中饥饿,贫僧命香积厨下准备一份素斋送上。”   陈致远含笑道:“多谢大师,烦望转致方丈,若有空暇,老朽愿请一见。”   知客僧别过陈致远离去,月上帘拢已是二更时分。   陈致远独坐禅堂手持一卷华严经迎烛阅读,耳内忽听得细微的脚步声走这禅堂,明知知客僧领着掌门方丈前来,他佯装未闻,故作吟哦出声。   烛影一晃,知客僧领着庞眉银须的掌门方丈进入。   掌门人合掌稽首道:“贫僧晚课方罢,有失远迎,望陈大人海涵。”   陈致远立起长施一揖,道:“不敢,有扰清修,老朽内心实感不安。”   师兄弟二十余年不见,叶超尘音容谈笑判若两人,少林掌门人竟然不识。   知客僧立即退下。   宾主略略寒喧几句后,掌门人道:“适才贫僧耳闻陈大人吟读华严经,音韵相合,谅大人对佛经学养精深。”   陈致远微笑道:“老朽一生最好读书,余外即为沉缅山水,因嗜杯中物,同年讥笑老朽为书蚕酒虫,服官四十年一无积蓄宦囊所得仅有书数万卷,对读书并无偏爱……”说着便谈起佛教源流,经书真解,议论精癖,听得少林掌门人大为钦服。   叶超尘是个才华无匹,秉赋绝佳上乘人材,只因心胸狭隘,断送了他一生人品。   两人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直谈到午夜三更才告辞而别。   陈致远至是每日由流连徘徊寺内外,暗中以错经乱脉手法点伤寺内十之五六高手。   被点穴道之人浑如不觉,一如常人,其实血行真气逐渐阻滞,如同檐水滴石,日久见蚀。   七月已至,日影西斜,陈致远走向方丈室求见掌门人,向少林掌门微笑道:“老朽明晨即将离开宝刹,作峨嵋青城之游,特来告辞,七日来足迹遍历嵩山著名胜处,独以未至峻峰绝顶为憾,风闻峰顶有贵寺历代掌门人坐禅闭关之处,内镌有万佛字迹,可否请掌门人携老朽前往瞻仰,以长见识。”   掌门人略一沉吟,颔首笑道:“贫憎待晚课已毕,亲身领大人一往如何?”   陈致远欣然相谢,告辞别去。   暮霭四垂,陈致远随着少林掌门登往峻极峰,少林掌门发现陈致远步履纵难,攀登重力,便道:“如陈大人不嫌亵渎,贫僧当助大人一臂之力。”   自然正中陈致远下怀,连声相谢。   少林掌门道:“得罪了。”右臂一掺陈致远右胁,疾如星丸弹射飞登峻极峰绝顶。   历代掌门坐禅闭关之处是一块岩腹,只是两尺许宽石隙,进入愈走愈宽,洞外由四名少林僧人守护着,见得掌门人与陈致远同登峰顶,纷纷稽首为礼。   陈致远随着掌门人后面进入石穴,突然四条黑影疾冒掠上绝顶,少林四僧不禁一愕。   那四条黑影出手迅快,掌力奔雷压向四僧胸前。   少林四僧第二代高手,武功炉火纯青,见来人出招辣毒,不由怒喝一声,出掌相迎。   但掌力才至半途,四僧忽觉胸口一麻,立即俯身栽下气绝毙命。   四条黑影立即脱下四僧衣履,用化尸灭骨丹毁尸灭迹,将四僧衣履穿上,守设穴外。   陈致远随着少林掌门走入十数丈后,少林掌门突闻穴外喝叱出声,不禁一凛,立即转身,不料陈致远戟指飞点在“玄玑”穴上,只觉全身筋缩骨裂,痛极神昏,大叫一声,倒在地下。   陈致远含笑道:“一别十年,师弟可还记得我这不肖的师兄么?”   少林掌门凝目审视着陈致远,听出他那语音,不禁废然长叹一声,默然无语,瞑目待死。   陈致远发出一声得意的狂笑,捉着掌门人进入石室,此是他旧游之地,熟稔异常,他将现任掌门人点上三十九处穴道,藏于秘处,自己则易容换装。   他易容之术精妙无比,转眼一变为现任掌门人模样,毁去原有衣履,急步趋出。   石穴外四灰衣僧人见叶超尘出来,均相视微笑,合掌稽首。   叶超尘一路疾奔下山而去……   何以七日来,少林一直未闻江湖传闻叶超尘燕京之事,因为叶超尘事先安排就绪,将嵩山周围布有甚多江湖能手,易出难入,有如铁桶一般,滴水不漏。   丽日晴空登封县通往嵩山一条道上,三条迅快的人影疾奔着。   三人均是五旬开外年岁,分着宝蓝、淡灰、玄乌三袭长衫,肩上各系着一柄长剑,身法奇快。   这三人乃武林名宿,昆仑四英之三,江湖中论起周旭虹、胜怀英、田天豪、罗昌齐之名,无不肃然起敬,畏惮三分。   田天豪遥望群峰攒天,黛屏拥翠的嵩山一眼,长吁一声道:“我等自得了江湖传闻,叶超尘燕京铩羽遁去欲转向图霸武林,先谋少林施以鬼计,一日全晚,差不多奔行了两千里长途,嵩山在望,我等也可稍事歇息片刻。”   周旭虹目中神光闪动,道:“罗四弟借乘千里骏骑,想必将赶至昆仑了,兹事重大,有关武林气运,我等不可疏忽,时机稍纵而逝,万一叶超尘比我等先至一步,这后果难以设想。”   田天豪道:“大哥霹雳火性情,数十年到老未改,就依大哥。”   三人身形疾如脱弦之弩般,片刻,已至嵩山南峦,突闻一个宏亮的语声道:“三位施主请止步。”   树荫丛中闪出一个浓眉大耳,貌像威武的灰衣僧人,手抡一支镔铁禅杖横身相阻道前。   周旭虹上前一揖道:“在下周旭虹、田天豪、胜怀英有急事求见贵派掌门,望通禀一声。”说时心中满腹疑云,暗道:“莫非少林已得自风闻,故布暗桩防守。”   僧人目中神光一闪,合掌躬身道:“原来是昆仑三英,贫僧失敬,贫僧名宏光,司罗汉堂监堂,三位施主可是为着叛门的叶超尘而来么?”   周旭虹闻言一怔,道:“正是!”   “三位施主德意委实心感,贫僧奉命挡驾,敝掌门于三日后可发武林贴恳邀贵派掌门人共商退敌之计。”   田天豪愕然道:“为何贵掌门须三日之后。”   宏光答道:“叶超尘既是叛派师伯,对嵩山少林一草一木却了如指掌,而且他为人机智鬼域,必须慎防暗算,故敝掌门人应重作周详布绪。”   昆仑三英同声哦道:“原来如此,我等就不登宝刹了。”   蓦闻一声冷笑道:“装得真像,你真是少林寺宏光么?”   宏光不禁面色大变,转面望去,只见一人在林中迈出。   昆仑三英认出来人是北瀛岛主严陵逸,心神不禁一怔。   只见严陵逸面寒如水走来,望了宏光和尚一眼,冷冷一笑道:“老夫却认得你是叶超尘门下,并非少林罗汉堂监堂僧宏光。”   宏光沉声喝道:“严施主颠倒黑白,信口雌黄,佛门弟子最戒诳语,贫僧风闻严施主投在叶超尘门下避祸,不知可有其事?”   严陵逸大怒喝道:“你胡说什么?”   宏光笑道:“武林中谁人不知严施主已是丧家之犬,无路可投,又不见容于黑白两道,衡情度理,江湖传闻并非子虚乌有。”   昆仑三英本就不忿严陵逸当年居龙虎十二盟盟主盛气凌人,如今确信宏光大师之言,不禁鼻中同鄙屑冷哼出声。   严陵逸受此耻辱,无名火高三千丈,立时双掌一扬,出手一击,劲风如潮,势如排山倒海。   宏光和尚喧了一声佛号,禅杖一招“怒龙搅海”弓腰猛扬了出去。   他那杖招迅快如电,势猛式诡,而且一招紧接着一招,绵绵不迭,瞬间,只见杖影如山,劲风如雷,凌厉绝伦。   昆仑三英认出宏光和尚所施展的少林七十二宗绝学之一,追风十丈杖法,招招迅猛奇奥,益发坚信严陵逸来意不善。   严陵逸凭着一双肉掌,虽然武功卓绝,但也不敢硬接猛厉的杖招,撤招疾闪。   那知先机顿失,为宏光和尚招迫得一连后退。   严陵逸杀机顿萌,右掌蓄聚阴毒掌力,左手扣着一把“坎离”钉,拔身腾空而起。   蓦地,路旁草丛中突冒起七八个僧人,扑向严陵逸而去,掌风、刃光、暗器交织。   严陵逸不禁大骇,就势猛龙翻身,掠空如电遁去。   群僧大喝出声,纷纷追向严陵逸身后。   昆仑三英知少林布防严密,不容自己插手,掉面望登封县疾奔而杳。   殊不知中了叶超尘的诡计。   且说严陵逸如飞遁去,愈行愈快,转瞬把宏光和尚等群僧丢在身后老远。   约莫奔了一顿饭光景,不觉行近一处农村,寥寥仅十数户人家,其中只有一户砖造之平房,粗具规模,余外均是陋檐矮屋。   他积郁了一腔愤怒,明明认出宏光贼秃本是天南剧盗李祥,扮作少林门下蛊惑耳目,自己反被他咬了一口,他所以要这么走为了什么?   猛然悟出其中道理,不由心神大震,暗道:“莫非叶超尘已潜入少林么?叶超尘本为少林耆宿,他图谋少林将不费吹灰之力。”不禁为少林深深忧虑。   严陵逸动念再潜入少林察视一个水落石出,凝神思索如何走入少林之策,不觉身形向那幢砖造三进平房而去。   他未发觉这村中已杳无人影,彀场上仅数支鸡咯咯啄食,抬目望去,只见宅门虚掩不禁伸手推开,出声道:“老朽冒味推门而入,府上有人在么?”   岑寂如死,一无回音。   严陵逸不禁一怔,见宅内桌椅布设整齐,并无丝毫凌乱情状,暗道:“谅宅中之人出外未归,未有人在。”身形毫未停顿,迳向二进跨出。   二进厅内一张乌本方桌,只见两人相对而坐,以首伏案,而桌面前设有怀筷酒壶,桌上并有八支大盖碗,盖封严密。   严陵逸尚未跨入厅内,便瞥见伏案而睡两人,暗道:“我道宅中无人,原来他们已烂醉如泥,难怪无闻自己呼唤。”   甫一跨入厅内,立即发觉事有蹊跷,不禁目中两道夺人神光暴射。   原来两人面前杯筷光洁如新,丝毫未动,居然尚未用过酒食,八支盖碗也决不能不揭开,他不禁心底冒上一股寒意,忖道:“莫非这两人是武林人物,未用酒食前已遭暗害惨死非命?”心念一动,伸手一摸两人鼻息。   果然鼻息已断,触手冰冷,不禁大惊变色。   严陵逸身为世外六凶之首,一身武学堪为一派宗师,心凶意残,这等惨死非常场面已司空见惯,但连受挫折,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绕他为盖世枭雄,也不能不悚然胆寒。   他稍一犹豫之下,决心查个明白,攀仰两尸面目一瞧,赫然认出是峨嵋高手郑子平匡复两人。   两尸面泛青紫,不言而知为剧毒暗器所袭,或饮用剧毒酒食,但杯筷光洁如新,断言并非中了酒食之毒。   他不禁诧异这一双峨嵋高手为何死在此处?此处亦距嵩山之麓不远,推想出必与少林有关却忖不出其中道理。   严陵逸显然出神良久,决心前往少林一探,多少可探出一丝端倪,他进入此宅,也是为了腹中饥如雷鸣,望了桌上杯筷一眼,居中坐下,杯筷移向自己面前,拗起酒壶满满斟了一杯。   酒色澄碧,汁如醇胶,注入怀中,丝毫无声,芳香扑鼻,沁人肺腑,这酒至少埋陈土下有五十年之久。   严陵逸不禁赞道:“好酒,好酒。”   他细心如发,从囊中取出一支银针,插入酒中,须臾起出,并无异状,心中大宽,举杯引仰饮了一杯,只觉甘醇如醴,烈而不燥,暗道:“我平生就未饮过如此好酒,不料至此侧僻小村,居然有此口福奇遇。”情不自禁左臂伸手向一支盖碗掀去。   他三指一扬碗盖,仅启开一线,突从碗内射出六条小金蛇,如矢离弦,扑向严陵逸胸腹腕脉六处要害重穴。   认穴奇准,去势如电,距离又近,严陵逸猝不及防下,顿被金蛇啮上穴道。   严陵逸大骇,但姜是老的辣,他临危不乱,忙行功封住满身穴道。   只觉伤处奇痛澈骨,浑身战颤,痛得冷汗如雨流下,面色大变。   严陵逸忍住痛苦,仔细瞧那伤在左手腕脉穴道上金蛇,那蛇长仅五寸,体细如指,色作金黄眩人眼目,头如六角菱形,目吐湛蓝之光芒,齿如针刃森戟如雪。   他遍历名山大潭,就未见过如此奇形金蛇,不禁心神骇凛,暗道:“这一双峨嵋高手定是丧在金蛇毒利齿之下,我何必坐于待毙。”右手五指抓向腕上金蛇而去。   一把扣住,猛觉蛇身韧如蚊筋,啮势更紧,用尽全力也不能拉脱,痛得出声冷哼。   严陵逸惊骇已极,目光凝在六支金蛇上,无计可施,看来只有束手待毙。   他猛萌逃念,即是要死,亦选择一埋骨之所,不愿为世人所知。   心念已决,身形缓缓离座而起。   右足正待跨出,突闻厅外屋面上传来阴冷语声道:“不要妄自移动,你是想死得快么?”   语声宛如寒冰,风送入耳,令人毛骨悸然。   严陵逸不禁一怔,面向厅外答道:“朋友何妨现身一见,严某是死是活,决不皱眉。”   阴冷语声又起:“严朋友如若惜命,且请安坐不动,老朽如是害你之人,决不会出声示警,但目前还不能相见,容俟片刻如何?”   严陵逸不禁呆住,此人倘是敌对人物,将遭受凌辱,否则,如蒙此人解救,传播江湖,自己一生英名荡然无存,由不得心下作难,傍徨无主。   突听阴冷语声再起:“严朋友最好听话,如妄自起念离去,行不过千步,必遭惨死无疑,莫谓老朽言之不预。”   严陵逸苦笑一声道:“朋友是友是敌,不妨见告。”   “老朽并非严朋友之敌,亦非严朋友之友,你一生阴毒狠辣,怎有什么朋友……”   蓦听远处传来一声凄厉惨嚎,语声突然中断。   严陵逸不禁面色变得灰白如纸,豆大汗珠顺颊流下,目露悸惧之色。   饶他虽是龙虎十二盟四凶之首,至此生死俄顷间,也不禁心惊胆寒,魂飞天外。   遥闻又是一声凄厉惨嚎传来,面色更是惨白如纸,汗如雨下,仰目望去,只见六支金蛇利齿紧啮在腕脉六处穴道,紧紧不放,暗叹一声道:“我严陵逸不料竟惨死此处。”   往事历历,重泛心头,只觉这是他作恶多端之过,不由心明内疚,悔悟已迟,喃喃出声自语道:“孽由自作,百死难赏,只恨不见叶超尘身遭惨报,将戎云虎砾骨扬灰,死不瞑目。”   蓦闻阴冷语声传来道:“你这是由衷之言?”   严陵逸目凝室外道:“老朽大梦已觉,但孽重罪深,悔恨无及,只求朋友成全速死。”   “好,就凭严朋友这句话,已回头是岸了,但在下只能在暗中相助你,因眼前均是叶超尘爪牙,少林已遭蒙尘,龙蛇莫辩……”   室外那人突然住口,寂然无声。   严陵逸心中惊疑不已,暗道:“叶超尘果然厉害,行事神速,怎么一转眼间,少林即已易帜。”   只见人影纷纷疾闪,六个高大僧人掠入,其中一个环眼铁髯,面如紫酱的僧人,一眼瞥见严陵逸被金蛇啮住穴道,痛苦难耐,不禁高喧了一声:“阿弥陀佛”,合掌稽首道:“严施主,你这是何故?须否贫僧等助一臂之力。”   严陵逸道:“大师来历可否赐告,怎知老朽姓严?”   僧人微微一笑道:“严施主名动天下,人尽皆知,贫僧乃少林悔心禅院第三代弟子默净……”   语尚未了,严陵逸体上六条小金蛇突利齿一松,回身如弩激射扑向六僧。   六僧不虞有此变,骤不及防,各各被小金蛇啮住颈条“车颊”穴。   利齿如刃,毒液似浆,六僧各各痛得神魂皆颤,惨嚎出声,双腿不由自主一软倒在地上。   严陵逸不禁又惊又喜,知那位朋友暗中相助。   须臾,一条人影急掠而入,现出一个形似恶鬼,阴冷冷的脸孔黑衣人,一眼瞥明六僧模样,眼中不由射出两道惊疑凶芒,道:“默法大师。”   语音刺耳生冷,令人魂俱飞。   六僧并未死去,默法抬面惨笑一笑道:“不知为何,叮啮严陵逸体上金蛇突然回扑反啮。”   黑衣人凶芒迅疾,掠了严陵逸一眼,喉中发出一声桀桀怪笑,道:“严陵逸,稍时定叫你赏酷刑。”说时在怀中取出一浅蓝色瓷瓶,倾出六颗黑色药丸,先不喂服六僧,走在桌前,左手一扬碗盖,尖嘴唿出一声刺耳颤声哨音。   只见六支小金蛇立即松开反身投入碗中。   “当”的一声,碗盖关好,黑衣人嘴角一掀,泛起狠毒的阴笑,突然面色一变,额角冷汗涔涔冒出。   原来黑衣人猛感身后一支手臂伸来,扣住右手腕脉重穴,紧勒如箍,血行立时回攻内腑,眼中金星乱涌,知难幸免,苦笑道:“尊驾是谁?”   倏感胸后被点了十三处穴道,骨骼一阵乱响,不禁大骇,接道:“尊驾也太辣毒了,为何废去贫僧一身武功。”   武林中人把一身武学看得比性命还重,此时黑衣汉子心内比杀了他还要难过。   眼前人影一闪,现出一个面目森冷,莫无表情身着绿色长衫的少年,冷笑一声道:“留着你一身武功去害人,还不如废了的好!”   黑衣人黯然叹息道:“杀了我不是直截了当么?”   少年冷冷一笑道:“留下你的性命还有大用,至少让叶超尘知道武林中还有人在,不容他猖妄无忌。”   黑衣人不禁面色大变,心底冒上一股奇寒,道:“在下非叶超尘手下。”   少年扬声大笑道:“无疑是金狮毒爪商六奇手下,还不是一样。”   黑衣人目露黯然之色道:“阁下欲将我如何处置!”   少年目光如刃逼视在黑衣人面上须臾,冷笑道:“我也不取你性命,命你去通知叶超尘速泯图霸武林妄念,更不要染指少林,否则罹报之惨非他所能忍受。”   黑衣人暗道:“只要不伤我性命,叶老前辈定施回春圣手助我恢复一身武功……看来武林中果尚未获悉叶老前辈已鸠占少林,他老人家行事做得委实天衣无缝,无迹可寻,哼!咱们骑驴着唱本,慢慢瞧吧。”忖念之间,嘴角不禁隐隐泛出一抹诡笑。   面目森冷的少年目光锐利,已然察觉,逐淡淡一笑道:“你以为叶超尘可助你恢复武功么?那是妙想天开!谅叶超尘无此功力。”   黑衣人不由面色居变,望了少年一眼,转身蹒跚离去。   少年喝道:“且慢!”   黑衣人闻声一震,转面说道:“阁下还有何事吩咐?”   少年右臂疾伸,迅如电光石火在黑衣人手中抢下浅蓝瓷瓶及掌中六颗丹药,喝道:“你去吧!”   黑衣人不禁魂惊胆寒,三步并作两步奔去。   那少年将一粒解药命严陵逸服下。   北瀛岛主如言服下,内心异常感德,正要问这少年来历姓名,突感脑中一阵天昏地转,昏死仰面倒下。   这时屋外人影纷纷疾射掠入,现出小叫化稽康、神机秀才苗冬青等人。   稽康道:“大哥,少林寺内已派出五拨高手,兼程望山外奔去,行色匆匆,不知发生什么事故?”   这面目森冷少年正是南宫柏秋,闻言目光疾落在苗冬青脸上。   苗冬青略一沉吟道:“依在下猜测,少林此举不外两途,首先,少林定是风闻燕京叶超尘事败,忧虑叶超尘欲向少林不利,所以遣出人手告急求援。其次就是少林急欲搜觅叶超尘行踪下落,以便先发制人,照目前看法,嵩山戒备森严,难出难入,定是为此。”   南宫柏秋微微一笑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在未得事实真象前,不能妄下断词,在下意欲暗随那黑衣人身后前往一探,待在下返回后,再作定夺。”说着手指严陵逸,示意苗冬青附耳上来。   苗冬有急趋近身侧,倾听南宫柏秋指示机宜。   只听南宫柏秋道:“此事全仗苗老师了。”话落人出,轻轻一击掌,立时阴暗僻处掠出一人,南宫柏秋问明黑衣人去向,急急奔去。   那脸似恶鬼的黑衣人失去武功后,面目暗惨更显得狰狞恐怖,身形蹒跚,一摇三晃向嵩山走去。   嵩山,锦屏拥翠,松杉蔽天,涧泉淙淙,风送清涛,不时传来一声声钟韵,播回天外,有种幽美恬静,触然忘我的境界。   岂知这平日宁静肃穆的嵩山,竟充满着血腥杀机,为此灵山静境,蒙上了一重阴霾。   黑衣人蹂蹀慢步,行路维艰向黄盖峰下走去。   道旁丛林暗中忽窜出一个提刀玄衣大汉,低喝道:“崔四爷,你这是怎么了?”似瞧出黑衣人身形步法大异寻常,不禁出声询问。   黑衣人苦笑一声道:“一言难尽,想不到我崔宏光落得这步田地,你可有快马代步么?”   大汉闻言惊愕不胜,忙应了一声“有”,撮嘴唿哨一声,道旁疾奔出无鞍黄骠骏马。   崔宏光道:“快扶我上去,崔某被人制住穴道,武功业已丧失。”   大汉骇然变色,伸手疾将崔宏光扶上马背。   崔宏光不待大汉出言,抓紧缰绳一抖,座骑四蹄飞动,登山越岭疾奔而去。   一条绿色人影迅疾绝伦出骑后赶上,只一闪,身形消失于马腹下。   沿途桩卡布设森严,但认出骑上人崔宏光,都未闪出喝阻,马行如飞,片刻时分,已奔出十数里遥,隐隐可见飞檐掩映在翠云绿叶丛中。   岳庙居于黄盖峰之阳,朱门碧瓦,丹盈崇殿壮丽于王宫,由庙门至正殿的莫里许,杉松古柏森列成行,气象肃穆。   崔宏光纵马奔在殿前甬道中,已经神疲力竭,拉不住缰,马蹄突然一惊蹶,啊哟一声,人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一株古松上电泻疾落一个蒙面人,道:“崔宏光……”   崔宏光嘴角溢出一丝黑血,睁眼道:“快领我去见商山主。”   蒙面人道:“山主现在少林寺内,你遭何人毒手,速告赵某代你索偿血仇。”   崔宏光道:“赵老大,这仇你报不了,速将我送上少林。”   蒙面人突出声道:“山主与少林掌门已返转,免徒劳跋涉。”   只见庙门首迈入金狮毒爪商六奇等八名身披黄色袈裟僧人,八僧之中护着一个白眉银发清瘦如鹤的灰衣老僧。   贴首马腹下的南宫柏秋,一眼瞥见灰及老僧,不禁脸色一变,暗道:“这哪里是少林掌门,分明是叶超尘。”   他从灰衣老僧两道惊愕眼神中分辩出来,因叶超尘瞥见崔宏光倒地神状,不禁疏神露出他那特有的眼神。   岳庙中均是他的心腹羽党,不虞南宫柏秋藏身马腹,人在略无戒备,心神松驰之际,最易毕露原形。   当然,叶超尘也在所难免,岂知一时疏神,种下了他日覆灭之祸,为叶超尘始料不及。   南宫柏秋只觉心神一颤,知少林掌门已凶多吉少,叶超尘易容扮成掌门维妙维肖,难于分辨,假使叶超尘不偕同金狮毒爪商六奇前来岳庙,即是两道眼神有异,南宫柏秋也难察觉少林掌门就是叶超尘。   一项难题在南宫柏秋脑中油然泛起,此刻即是南官柏秋施展武功迎头一击,成功与否却为将为他带来无边的困扰。为什么?   因他无法向天下武林证明眼前的少林掌门就是叶超尘,除非他找出少林掌门人的尸体或囚禁之处,否则,他无异成为武林之公敌。   倘或他一击不中,纵然能逃出这高手星罗棋布围捕下,将使叶超尘更戒备森严,诡谋毒辣,甚至将少林掌门毁尸灭迹,这样一来岂非画虎不成反类其犬。   心中一生警惕,只觉兹事体大,不能冒失行事,把一腔怒气强行压抑下来。   只见金狮毒爪目露惊诧之色道:“崔宏光,你为何落得这般模样?”一手扶起,另一掌紧接着崔宏光的“命门”穴上。   崔宏光似乎精神一振,苦笑道:“属下被人废去一身武功,有辱山主使命。”   “谁?”   商六奇不禁目中凶芒逼射,宏声道:“经过详情,速禀老朽。”   崔宏光道:“属下奉命守住金蛇分坛,已诱杀十三名白道高手,忽闻报阴阳圣指唐慕斌在附近现踪,是属下一时贪功,率领六人擅自离开守坛意欲计诱唐慕斌自投罗网……”   “嗯。”商六奇不禁冷哼出声道:“后来呢?”   “唐慕斌太习滑,属下追踪半天,终被唐慕斌逸去,满怀懊恼返回蛇坛,发现弟兄均皆被人点上死穴横尸在地。”   商六奇不禁面色一变。   叶超尘目中亦泛出骇异神光。   崔宏光继续禀道:“属下大惊失色,令贺兰六杰先回坛内察视,属下在外觑窥坛内有无对头侵入……”   “有么?”商六奇喝道:“是何人?”   在此情形下,如说无对方侵入,岂能令人置信,商六奇也是不世枭雄,判断之下不言而知。   崔宏光道:“他虽然侵入重地,但亦被金蛇啮中六处穴道,已然命在顷刻。”   “谁?”   “北瀛岛主严陵逸。”   “不言而知,金蛇分坛外丧命弟兄系受严陵逸老贼毒手所害了。”   “属下先也有这意想,后来才知事非如此!”   南六奇与叶超尘闻言怔得一怔,叶超尘诧道:“这样说来,是另有其人了?”   “正是!”崔宏光道:“贺兰六杰一落在严陵逸之前,啮咬在严陵逸身上的六支小金蛇,突反啮贺兰六杰,六杰猝不及防顿被啮中‘车赖’穴……”   只听崔宏光接道:“属下只道严陵逸诡计故作被金蛇啮住,待属下留神观察之下才觉非是,严陵逸实是命在顷刻,仗着功力深厚,强行逼住剧毒不使侵入内腑,所以,属下放胆掠入……”   “后来呢?”   “属下正取出解药欲解开贺兰六杰金蛇剧毒之际,忽从属下身后伸出一支手臂迅疾绝伦扣住腕脉重穴,那人狠毒已极,闷声不响将属下废去一身武功再现显露面,乃是一个面目森冷的绿衣少年,他不取属下性命,命速属下禀知老前辈速泯妄念,回头是岸,以免杀身之祸。”话音一落,商六奇及叶超尘均怒火如炽,目中射出慑人寒芒。   叶超尘怒容渐敛,长叹一声道:“这面目森冷少年是何来历?老朽只有一块心病耿耿难安,十七皇子若伸手过问,恐老朽又枉费一场心血了。”   商六奇略一沉吟道:“十七皇子急于谋取皇储东宫,自顾不暇,怎能插手过问武林恩怨,何况老前辈此事做得天衣无缝,隐秘异常,他何能知情,再说他以异日必登大位九五之尊,甘冒此杀身奇险虽愚者而不为,商某敢打赌必不是十七皇子。”   叶超尘只觉商六奇之言极为有理,但双眉浓皱,不胜忧虑道:“那么此面目森冷少年是谁?”   商六奇凝神思索一阵,突出声道:“除了他并无何人!”   “谁?”   “就是吕松霖!”   叶超尘摇首道:“这不可能,老朽已将他活埋在灵峰山中,想已枯骨成灰,那有死了又还阳之理。”   商六奇默然无语。   叶超尘陡然扬声大笑道:“只要十七皇子不伸手过问此事,这面目森冷小辈迟早逃不出老朽掌心。”说着人向崔宏光走去,右手一搭崔宏光脉象,察视片刻,不禁露出骇容道:“这小贼手法怪异,恕老朽无能为力恢复崔宏光的武功,被点断十七根主经,虽瑶池金丹也无法续接。”   商六奇闻言心神大震,道:“叶兄,紫府奇书内也无法找出恢复武功之法么?”   叶超尘摇首答道:“紫府奇书不过是旷古绝今武林绝学,并无参天地造化之秘,否则,当年紫虚居土也不会奄化西归了。”   商六奇不禁从心底冒上一股奇寒,随即泛起免死狐悲之感,死之一字,虽圣贤豪杰枭雄巨擘,如知告期不远,亦难免惊心骇魄,弦肠荡气。   崔宏光闻知无法恢复武功,不禁心如刀割,比死都要难过,只觉眼前一片昏黑。   这一急怒攻心,崔宏光不由昏死过去,不省人事。   叶超尘不禁喟然叹息一声道:“似崔宏光身负异禀,更具有五阴鬼脉之人,举世武林中罕见稀有,武功又高,堪膺重寄,只有尽老朽之力助他恢复武功……”   一个高大僧人身形突由庙外疾掠而入,朝叶超尘面前疾落,躬身含笑道:“禀掌门人,阴阳圣指唐慕斌在黄盖峰下,朝岳庙走来。   叶超尘不禁一怔,道:“只有他一人?”   “正是。”   叶超尘冷笑道:“唐慕斌胆子也太大了,目前老朽在各大门派高手未赶至少林之前,暂不能暴露身分,免泄露机密误了大事。”语音一顿,又道:“商兄,你我暂避殿内,窥视唐慕斌举动,他能够避过山外暗桩,潜入黄盖峰下,委实不可轻视。”   南六奇道:“在叶兄未在少林得手之前,商某奉命制止武林人物进入嵩山,如今叶兄已大功告成,森严戒备,反令武林人物起疑,所以方才已将前令撤消,唐慕斌才得安然无阻。”   叶超尘颔首赞许,将崔宏光挟在胁下与商六奇等人进入大殿而杳。   马腹下南宫柏秋突然闪出,疾逾闪电扑至一株参天古柏揉身而上。   其实甬道两侧松柏密枝浓叶中,均潜隐着叶超尘商六奇的爪牙,因为他们均凝神注视庙外唐慕斌的身影,不虞马腹底下藏得有人,又因南宫柏秋身法奇快,马距树身近在咫尺,是以不曾察觉。   南宫柏秋悄无声息揉至树顶,忽瞥见一个瘦小的身影隐身在斜枝横柯上,两道森冷的眼神注视着庙外,一瞬不瞬,暗暗冷笑一声,两指蓄聚暗劲,虚空点去。   他这点穴手法旷绝无比,那人只觉颈后一寒,全身僵硬定住,两手仍是紧握树柯牢牢不放,目露骇惧之色,苦于噤声不出。   庙门口忽人影一闪,飘然走进阴阳圣指唐慕斌。   这次,唐慕斌已还我本来面目,脸庞稍圆,白皙如玉,五官清秀,惜鼻嫌长削,唇薄弯菱,可瞧出其人刻薄,窒息阴险。   唐慕斌身着一袭皂袍,步履飘逸,顾盼潇洒,他目光忽落在那匹马上,不禁怔得一怔,倏地腾身奔空,疾落在马侧,仔细打量两眼发现前腿上遗有紫黑血珠凝结在毛片上,腹内不由疑云顿生。   蓦地——   草丛中忽呱的一声怪鸣,疾射出一条独角怪蛇,铁鳞如墨,红色钩牙,目光如炬,鹅卵粗细,足有四尺七八,一望而知是条剧毒怪蛇。   唐慕斌冷喝道:“孽畜找死!”   两指疾骈,疾向蛇头七寸上划去。   指力如割,划空啸风。   他只道怪蛇虽毒,似不堪一击。   那知大谬不然,怪蛇通灵,指力点及之际,蛇首一扬,突冒上三寸,虽未避开那凌厉的指力,却躲过致命的一击。   阴罡指力划击蛇身中段,怪蛇呱的厉鸣一声,蛇身下沉五寸,复又激射扑来,比前更急。   唐慕斌不禁大骇,深山古庙中居然出此通灵独角怪蛇,扑啮之势异常诡巧,忙闪身斜挪七尺。   那蛇竟如附骨之蛆扑至,唐慕斌已功行右臂,猛拂了出去。   这一掌之力,何止千斤。   “叭”的一声,怪蛇身被拂扫落在两丈外石道上,蛇目怒芒似火,咕咕怪鸣,似欲再起。   唐慕斌冷冷一笑,暗道:“孽畜,这是你找死,休怨我唐某心黑手辣。”   正欲出指向蛇首致命七寸,突闻身后外呱呱数声怪鸣,急风破空,不禁大骇,忙疾跃而出,转面望去,只见五条同样的怪蛇似箭扑来。   五蛇扑势竟暗合武学奇招“五星耀祥”,袭向要害重穴,更含蕴着无数巧妙变化,唐慕斌首次遇上这种怪事,不由心中发毛。   唐慕斌恍然感觉这怪蛇乃有人豢养,无疑是那人暗中指使怪蛇有意作弄,不禁大怒,左掌右指,身形如飞,拍、打、点、拿,展出一套奇异招式。   片刻时分,五蛇被唐慕斌掌指罡力击伤,纷纷坠地。   忽闻一声宏亮语声传来:“善哉,施主掌下留情!”   唐慕斌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殿前右墀上立着身高魁梧,披着一袭黄色袈裟的银须老僧。   这老僧手持一柄镔铁禅杖,急步走下石阶向唐慕斌走来,距身丈外,单掌稽首问讯道:“施主何来?”   唐慕斌淡淡一笑道:“禅师法号如何称呼,这数条怪蛇是禅师所豢养的么?”   老僧道:“贫僧法印,乃少林罗汉堂职司监堂,六条灵蛇系贫僧饲养。”   唐慕斌闻言目中冷电逼吐,沉声冷笑道:“禅师为何纵容毒蛇伤人?”   法印禅师道:“阿弥陀佛,施主有所不知,这几日风声甚紧,江湖谣言有著名凶邪入侵本山,是以掌门人命贫僧巡山防护,特地携带六条独角虬蛇稍助贫僧一臂之力,想是施主误触其怒,故而向施主扑袭。”   唐慕斌略一沉吟,道:“少林耳目真灵,居然闻知,禅师可知是什么凶邪么?”   法印道:“这个,恕小僧未知。”   唐慕斌冷笑道:“似贵派如此闭关自守,风闻自然是不尽详实了。”   法印禅师不禁面现惶容道:“难道施主知道得详尽可靠,愿闻其详。”   唐慕斌傲然一笑道:“在下岂能知情,此次前来嵩山就是需面告贵派掌门。”   法印面有难色道:“在平时贫僧决不能阻拦,但这次敝掌门为杜绝凶邪可趁之机,严谕非本门弟子,尚须持有信符不得妄自出入。”   唐慕斌微现笑容道:“但兹事体大,贵掌门谅不致拒绝在下谒见。”   法印禅师道:“这个贫僧不敢作主,本门门禁森严,降下罪来,贫僧吃罪不消。”   唐慕斌道:“禅师无须担忧,只须提及在下之名,该不致见责。”   法印禅师道:“贫僧山野之人,武林朋友交往不多,见闻浅陋,施主请赐姓名来历。”   唐慕斌微微一笑道:“在下阴阳圣指唐慕斌。”   法印禅师闻言不由面色大变,惊得倒退了三步,张目说道:“施主就是名震武林之世外六凶之一阴阳圣指唐慕斌么?”   唐慕斌道:“正是!”   法印禅师突面目一变,禅杖一挥而出,大喝道:“唐慕斌,你包藏祸心,不见容于正派,又来我少林派挑拨离间则甚?”   阴阳圣指唐慕斌疾跃开丈外,嘿嘿发出一声笑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从腰旁掣出一条绵软鞭状兵刃,迎风一晃,抖得笔也似地直。   只见唐慕斌手中兵刃是杆外门兵刃擎天笔,由缅钢臂金合铸而成,二尺七八寸长,拇指粗细,上端铸一拳状,中指独伸,其他四指实在可收放自如,内贮毒磷星砂,一中人身,见血封喉,虽一身混元气劲亦独不免,端的厉害绝伦。   擎天笔难用难展之处,在于本身柔软,全凭内力罡劲贯注笔身才能挺直,是以只是内家名手轻易不敢妄动。   法印禅师本是黑道高手装扮,一杖挥空,猛然瞥见唐幕斌手中那柄奇形兵刃,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唐慕斌目蕴杀机道:“掸师可认得在下兵刃么?”   法印禅师心中虽惊,却凭仗身后有叶超尘商六奇及同党高手相护,胆气毫不败馁,道:“阿弥陀佛,施主兵刃名唤擎天笔。”   唐慕斌朗声大笑道:“掸师居然认出擎天笔,委实难得,在下要瞧瞧禅师能否接得下来。”   语未落,法印禅师已自一招“乌龙搅尾”挥出,杖沉力猛,啸风如雷。   唐慕斌知对方为枪制先机,出手一击,后面奇猛的杖招随着源源如山展出,使自己固守无还攻之力,不禁冷笑一声,暗道:“唐慕斌岂能予你所乘……”猛然发现凌厉杖招中蕴含着难测奇奥的变化,不禁心神微震,暗觉少林派执九大门派之首实非虚名所致,疾出一招“分光掠影”,幻起一片笔影,指尖点向杖身而去。   他出手迅如电光石火,寻隙而入。   只听叮的一声金戟交鸣之声,笔光正点在杖身上,法印猛感虎口一震,禅杖几乎荡出手外,暗骇道:“阴阳圣指果然名不虚传。”   法印禅师斜身抑展,抡开杖招,刹时杖影如山巨飚潮涌向唐慕斌攻去。   唐慕斌大喝一声,笔势纵横,辛辣诡毒,急急迫攻。   叶超尘为何派出法印禅师迎敌,因法印也是黑道名宿,武功卓绝,派他出来,挫挫唐慕斌锐气。   转瞬,四十余招过去,两人力拼互无轩轾,唐慕斌不禁大为气怒,暗道:“连一个少林第二代弟子都胜不了,我唐慕斌恐怕从此江湖上除名了。”想着,左掌已自一扬击出,擎天笔挥出一招“天马行空”。   法印禅师只觉一股阴寒潜柔劲风袭来,不禁一惊,忙横杖一挥,却不料笔势电奔而至,划开胁下寸许,衣破肉绽,鲜血如注涌出。   唐慕斌笔势一撤,冷笑道:“在下实不愿与贵派为敌,是以点倒即止,不管禅师信与不信,在下坚欲面晤贵掌门人。”   忽闻身后传来一声阴沉冷笑道:“唐施主,岂不闻道不同不相为谋,眼前武林乱象杀劫莫不是为唐施主一人而起。”   唐慕斌不禁大骇,转面一望,只见身后两丈开外,雁翅般一列站着七个黄衣僧人。   蓦地在苍松古柏浓枝密叶中,疾如鹰隼,纷纷电泻而落数十个少林高手,各守着方位,星罗棋布,虎视眈眈,蓄势出手。   唐慕斌心中一震,暗道:“不料岳庙中竟有伏如许少林高手,看来少林实非易与。”眼珠一转,大笑道:“唐某孤身一人,又非有意向贵派寻衅,贵派竟如迎大敌,实令在下齿冷。”   一个老僧淡淡一笑道:“老衲奉命实非得已,但老衲不明唐施主真正来意。”   唐慕斌道:“在下方才已与法师说过,要面晤贵掌门。”   “是否一定要见。”   “那是当然。”   “若是唐施主为报讯告警而来,则大可不必徒劳跋涉。”   唐慕斌不禁一怔,复又朗声大笑道:“不料我唐某好心不得好报。”   “这是施主平日为人太绝之过。”   唐慕斌目中怒焰逼吐,大喝道:“你也敢在唐某面前无礼?”   “佛门弟子首戒诳语,不能颠倒黑白,无中生有。”   针锋相对,咄咄逼人。   第十六章 一报还一报   唐慕斌来意只缘孤立无助,岌岌自危,天河鬼叟戎云虎、北瀛岛主严陵逸已知他尚在人世,极欲除他而后快,本意逐个借刀杀人,遂其戳杀五凶之愿,殊不料半途杀出商六奇叶超尘,致使已成泡影。   还有夺魄郎君巫翰林,他更知之甚深,水火对立,积不相容。   他心内尚有一块阴影,如蚕蚀桑,蔓延扩展,只觉非寻少林相助,难以解决。   为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外人无法测知。   如今,少林又拒人千里之外,不禁激发他凶厉的僻性,目中凶芒逼吐。   “大师为何血口喷人,唐某昔年奔荡江湖,只因僻性怪异,出手狠辣,才得上一个世外六凶匪号,但唐某绝不戳杀无辜,行事太过。”   那黄衣老者合掌低诵佛号道:“那么武林传言都属无稽么,老衲佛门弟子,何能信口雌黄,老僧告罪就是。”   唐慕斌不禁啼笑皆非,做声不得。   突然天际遥处传来一声清越长啸,飘回云空,声如龙吟。   老僧道:“阿弥陀佛,掌门人来了。”合掌问心,神色虔敬。   藏身松柏树上的南宫柏秋暗道:“这些假秃驴真会做作,休看唐慕斌狡计如狐,也难逃叶超尘算计之下,善泳者必溺于水,可为殷鉴。”   啸声尚自袅袅不绝,大殿后升起一条人影,冲空曳掠,如一头灰鹤,轻于落叶,点尘不扬,落在阴阳圣指唐慕斌身前,合掌闻讯微笑道:“唐檀樾别来无恙?”   唐慕斌抬目只见正是少林掌门人,忙抱拳施礼道:“一别多年,掌门人谅功行精进,在下一如往昔,愧无善可告。”   少林掌门了尘上人微笑道:“岂敢,唐檀樾名动武林,威慑江湖,老衲安于禅悦,不问世事,怎能和檀樾相比,檀樾忒自谦了。”   唐慕斌道:“掌门人谬奖愧不敢当,此次前来一则有事相告,再有事相求。”   了尘上人故作愕然道:“檀樾武功卓绝,还有何事需命老衲助力。”   唐慕斌黯然一笑道:“燕京盛传叶超尘辅佐五皇子事败,遁出都门,尚自凶心未敛,转而图霸武林,箭头所指,首为少林,唐某听得风闻,殊为不信,后来方知叶超尘乃为少林叛徒……”   了尘掌门叹息道:“此事老衲业已风闻,叶超尘乃老衲师兄。”   唐慕斌目露惊容道:“果然传言是实,叶超尘已习成紫府绝学,党羽甚众,又得金狮毒爪商六奇之助,恐非易与。”   了尘上人道:“为此老衲已邀请九大门派掌门人赶来相助。”   唐慕斌道:“唐某相求非为别故,实为天河鬼叟戎云虎而来。”   了尘上人不由一愕。   只听唐慕斌接下去道:“戎云虎欲上少林窃取大般若禅功真经,只有大般若禅功堪与紫府绝学一拼,戎云虎乃唐某眼中之钉,三两日他必来少林,唐某欲乘机除他,烦掌门鼎力相助。”   了尘上人略一沉吟,道:“老衲义不容辞,只是大般若禅功真经戎云虎是怎么知悉的。”口中这么说,腹内冷笑道:“戎云虎虽然觊觎大般若禅功,未必你来意不如此,哼!唐慕斌,这是你亲送上虎口,怨不得叶超尘毒辣……”   突从庙外飞掠而来一个少年僧人,向了尘上人道:“禀掌门,嵩阳书院发现戎云虎多人鬼祟行踪,似向少林而来。”   唐幕斌道:“不料他竟来得如此之快。”   了尘上人神色凝重,道:“唐檀樾,速随老衲赶返少林,务使戎云虎铩羽而归。”   身形一振,掠空而起。   唐慕斌急随身后,杳失庙外。   正在此际,南宫柏秋身形直拔冲霄,望殿后掠去,如同流星奔空。   他急于找出真少林掌门人了尘上人生死下落,才可揭破叶超尘豺狼面目,或可在崔宏光身上可套出真情。   他身形一落在后殿飞檐上,突见金狮毒爪商六奇身形从侧殿暗门里闪出,穿空如电而杳……   南宫柏秋暗道:“叶超尘既已篡占少林掌门,岳庙并非重地,只须留下少数暗布庙外,商六奇此去必是对付戎云虎及唐慕斌两人,手下爪牙该随他而去,此际戒备已疏,自己可放胆而下。”   心念一定,疾掠而下,一闪跨入暗间内,不禁一怔。   只见崔宏光满面豆大汗珠躺在一张草榻上,似是不胜痛苦,一条板凳上坐着一个四旬彪形大汉。   那彪形大汉发现南宫柏秋迈入,急挥刀虎扑而出,刃光电奔,寻向南宫柏秋胸前“七坎”死穴。   南宫柏秋身形一侧,两指迅如电光石火点在大汉腕脉穴上。   大汉腕脉一麻松指,钢刀呛啷堕地,火光直冒,但仍凶心未灭,左掌一式“云屏巫峰”劈出一股潜猛劲力。   南宫柏秋冷笑一声,指势移攻,斜掌疾伸,一把扣在大汉曲池穴上使劲一拧。   那大汉一条左臂生生扭断,离肩脱下,血涌如注,随之凄厉惨嚎出口。   嚎声甫出喉中,南宫柏秋一指点在喉结穴上,低喝道:“你与我躺下。”   大汉真也听话,萎顿倒地,凶睛怒凸,痛澈心脾,却嚎叫不出,滚了几滚,气绝丧命。   暗淡光线下,崔宏光面目更显得狰狞如恶鬼,眼中露出惊骇失神之色,哑声说道:“朋友,杀人不过头点地,行事不可太绝,乞赐一死,崔某虽死无恨。”   南宫柏秋微笑道:“在下要取崔朋友性命,怎等到现在。”   一线生命的火花在崔宏光胸头燃起,但想到功力已废,生命又有何贵,不禁苦笑道:“朋友若希冀在崔某口中探出消息,那简直是梦想。”   南宫柏秋道:“倘在下恢复崔朋友的武功呢?”   崔宏光一闻此言,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愕然瞪目呆住。   南宫柏秋心知崔宏光之意,道:“在下之话,句句实在,用不着欺骗崔老师,但在下希望崔老师不再助纣为虐。”   崔宏光闻言摇首叹息道:“阁下要问什么?崔某尽所知无不相告。”   南宫柏秋道:“方才岳庙现身之少林掌门了尘大师是否就是叶超尘。”   崔宏光目露惊骇之色,望了南宫柏秋一眼,点首答道:“阁下神目如电,那正是叶超尘。”   “那么真正少林掌门人何在?”南宫柏秋道:“可是遭了叶超尘毒手所害么?”   崔宏光道:“从商山主口中露出一丝端倪,只知了尘掌门被制住穴道,并未死去。”   “囚禁何处?”   “崔某无从知悉,此事仅有寥寥叶超尘数名心腹知情。”   “商六奇知道么?”   “据崔某所知,商山主并非叶超尘心腹,恐他也难知情。”   南宫柏秋不禁大感失望,垂目沉思。   暗室内立时岑寂如水,气氛异常沉闷。   一盏茶时分过去,南宫柏秋仍在低首沉思。   崔宏光道:“崔某指点阁下一条明路,叶超尘回山必立意捕杀天河鬼叟戎云虎,他本人谅不致露面,必派出得力心腹三眼灵官井鳞主事一切。”   南宜柏秋道:“三眼灵官井鳞在下不识其人,也是枉然。”   崔宏光道:“井鳞最是好认,两目飞斜,悬眼深隐,形成一目,故叫三眼灵官,井鳞现已扮着一名少林僧人,阁下只擒住他,叶超尘一应行事他均知八九。”   南宫柏秋道:“多谢崔老师了。”他指点在崔宏光睡穴上,腾身奔空,向五龙峰方向掠去……   距少林正北约有二十里,是片宁静幽美山谷。   谷中三十多户人家多以猎兽砍柴为生,并辟了十数亩农田,汲泉耕耘,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葛天民之遗子,无异世外桃源。   煦日中天,谷外忽来了十数位不速之客,均是蓝布大卦装束,背负行囊,为首者正是那天河鬼叟戎云虎。   他们佯称乃采药人,村中男丁均出外未归,只剩下妇孺老幼,昔时民风淳厚,乐善好客,杀鸡宰鸭,款待这批杀星。   戎云虎手面大方,善于做作,博得村民好感,他佯言同行中一人失足涧谷,折伤手臂需静养数日方可成行,当然,同行中果有裹臂之人,故村民不疑。   虽然戎云虎认为安排得天衣无缝,无人得知,但,天下事往往出人预料之外,叶超尘手下一昔年曾跟随戎云虎,一眼即分辨出是天河鬼叟。   叶超尘那裹紧密鼓,安排钓饵,毒谋算计天河鬼叟戎云虎仍懵在鼓中。   江湖行事,利于深夜忌在白日,戎云虎等待夜色来临,独自潜入少林,探明大般若禅功真经藏于何处,返来后再作定夺。   戎云虎正与同党大杯酒,大块肉谈论行事细节,忽屋梁上洒下肉眼难辩之尘灰,落入酒盅菜肴内。   群邪茫然无觉,仍是吃得津津有味。   突自天际遥处送来一声刺耳长啸,划空而过。   戎云虎不由面色一变,按桌而起。   随他多年的烈火神秦茂道:“令主不必耽忧,眼前少林正处于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境,也许是叶超尘赶来侵袭,或量九大门派中人应约前来,我等此行神不知,鬼不觉,安如泰山。”   戎云虎道:“话虽不错,老夫此行志在谋取大般若禅功真经,必须于叶超尘及九大门派中人赶到之前取得,若令少林有所准备,岂不是老夫一番心愿尽付流水。”   话音方落,只听屋外传来阴恻恻冷笑道:“戎云虎,可惜你来晚了一步,你我在谷外相见有话商请。”   天河鬼叟扬手打出三支白骨针,疾如电射飞向屋外,大喝道:“朋友是谁?”   白骨针打出如石沉大海,无丝毫动静。   戎云虎面色惨白,率众扑向屋外,落在土坪上,扫视四望,那有半个人影踪迹,暗诧道:“我在谷外四周设下暗桩多处,此人怎能侵入,必是功力卓绝高手,他约我在谷外相见,但不知走何方向,是敌是友,更难分辩。”不禁心下踌躇。   远处阴恻恻语声又起:“我这是好意,迟则无及。”   戎云虎听出这人语音甚低,字字入耳清晰,显然是一内功炉火纯青的好手,不禁心神大震,朗声道:“朋友盛情心感,但不知约老朽何处见面?”   “我与你是敌非友,用不着谢我,因我不屑效法别人卑鄙无耻手段施展无形奇毒……”   戎云虎不禁面色大变。   只听那人说下去:“你与属下均暗受无形奇毒之害,罹受轻重,恕我未知,我在东谷口候驾。”   语音愈说愈弱,无疑人已远。   戎云虎简直不信有其事,暗用真气搜宫过穴,只觉并无异状,再一望手下,但见手下目虽露惊骇之色,无丝毫不适模样,冷笑一声道:“此人显系虚声恫吓,驱鸟入网之计。”   烈火神秦茂道:“这倒未必,他说迟则莫及,恐有原因。”   戎云虎略一沉吟,道:“此言有理,我等且由北面转向东谷口,令他摸不清我等虚实。”   话落,率众疾如流星掠北而去。   一踏入北面谷外松林中,立即发现自己设下二处伏桩,双双被点了死穴陈尸林中,不禁大惊失色道:“难道此人所说属实么?”迅即封闭住心脉脏腑各处重穴。   突从不远处一声桀桀怪笑腾起,随着冒出数十条蒙面人影,挥刃扬掌攻来。   戎云虎驱使手下应战,双手打出一片暗器,独鹤冲天拔起,隐在一株繁柯茂密大树之上。   他看真这些蒙面人均是内外双修,武功上乘的好手,招式辛辣,潮涌猛攻,自己所发唁器,均为掌力撞落,不禁心头骇异。   所率十数人均属一时之选,武功怪异高强,但人数悬殊,相形见拙。   片刻时分,烈火神秦茂大喝一声,打出九颗琉璜磷焰弹,轰的一声,投入对方人丛中落地燃烧起来,火热流泻,蔓延树杆,烈焰腾空。   蒙面凶徒中立有三人冷笑出手,六掌同拂,发出一片排空罡劲,蔓延烈焰顿时熄灭,黑焰仍自弥漫扬空。   烈火神秦茂突发出一声惨厉嚎叫,面色惨变,耳口眼鼻内黑血齐冒。   这情形宛如波染一般,戎云虎手下纷纷惨嚎出口,仰面倒下,七窍流血毙了。   戎云虎见状不禁胆寒,知烈火神秦茂等人因拼搏猛烈,气血迅疾运转,毒侵内腑发作,自己因机,得以幸免不死,但奇毒仍潜存体内。   这些蒙面人似不曾发现戎云虎匿藏树上,疾撤退去,刹那间身影顿杳。   半晌,戎云虎才泻落沾地,凝视手下尸体久之,目中泪光潸然,顿了顿足,望东向掠去。   东面谷外,小桥流水,垂柳滴翠,芳香如茵,野花斗妍,远山插云,锦屏拥黛,景物如画,使人俗虑尽涤。   天河鬼叟身形落在溪畔草地上,只听一个宏亮的笑声道:“阁下才来么?可惜!可惜。”   这语声显非前闻,戎云虎不由一怔,两声可借,更令戎云虎面色一变,只觉心惊肉跳。   矮坡上忽飘然走来年约四旬左右蓝衣短装背剑长瘦汉子,太阳穴高高隆突,目中精芒逼人。   这人身法看来甚慢,其实极快,转瞬即至戎云虎丈外停住,凝目沉注,嘴角噙着森冷的笑意。   戎云虎不知怎的,心中泛上一股寒意,道:“老朽应朋友之约而来,朋友有什么话,老朽洗耳恭听。”   长瘦汉子道:“兄弟友人因久候戎令主不至,因事他去,片刻即回,命兄弟留此恭候。”   戎云虎两道冷电目光打量了瘦长汉子两眼,抱拳笑道:“不敢,朋友台甫可否见告?令友是谁,可惜什么?但请详告。”   瘦长汉子含笑道:“兄弟姓柯,友人来历戎令主见面即知,恕兄弟暂难奉告,可惜戎令主不听我那友人之言,迳向东面谷口来应约,不然令主属下亦不致毒发身亡。”说此话音稍顿,嘴角泛起一丝耐人寻味的谲笑,接道:“那些蒙面人均是金狮毒爪商六奇身旁杰出高手,武功已臻化境,更得叶超尘调教,身蕴两种以上紫府奇书内绝学,即是戎令主亦不易胜得其中之—……”   戎云虎不禁冷笑一声,大感柯姓汉子过甚其词。柯姓瘦长汉子冷冷一笑,道:“戎令主请勿认为兄弟信口开河,危言耸听,令主当知你罹受无形奇毒,真力不能运用由心,甚多绝学奇招难以意随念动,发挥其威力,无形中已受克制,何能必胜。”   戎云虎暗暗一震,忖道:“他说话殊有道理。”一番雄图,俱付流水,不禁黯然神伤。   只听柯姓瘦长汉子又道:“商六奇爪牙非不知戎令主匿隐树上,奈他们奉命另有他图,所以暂时放过戎令主,不然令主危矣!”   戎云虎道:“柯朋友如若目睹,莫非柯朋友亦在附近亲眼得见么?”   “不错!”   “然则柯朋友不念在武林同道份上出手相救,否则亦应预先示警。”   瘦长汉子扬声大笑道:“莫说兄弟无此能力相救,何况我那友人已说过与令主是敌非友,前已示警,令主不听,一言为甚,岂可再乎。”   戎云虎听他笑语相讥,胸中怒火不禁沸腾,面色一寒,冷冷说道:“朋友这些言词专为说给老朽听的么?”   瘦长汉子目中神光逼射,道:“戎令主可曾听说过两句话?”   “什么话?”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戎云虎听得心头一震,厉声道:“柯朋友你这话是何意?”   瘦长汉子冷冷一笑道:“令主身染无形奇毒,如不妄用真力,也不过只有三天活命,令主若能投顺我方,不但化敌为友,而且赐药解开无形奇毒,一举两得,双全其美。”   戎云虎不禁气急,厉声狂笑道:“死则死尔,又何可恋,老朽岂是屈居人下之人,再说老朽与朋友仇怨未明,朋友你这是枉费心机。”   瘦长汉子道:“只怕由不得令主。”   戎云虎冷笑道:“柯朋友,老朽还有三日活命,眼前朋友只伯要溅血三尺,横尸七步。”双掌平胸,凝势欲出。   瘦长汉子立时喝道:“这倒未必!”迅即击掌三下。   树影丛中立时涌出九个森冷鸷瘦江湖高手,身形倏动,排列九宫方位。   戎云虎此刻已存必死之心,向柯姓瘦长汉子虚招一掌,身形斜射扑向一个蓝衣老叟,左掌打出九支坎离钉,右手五指迅疾无伦抓去。   蓝衣老叟料不到戎云虎发动得这么快,心中大骇,幸亏他临危不乱,迅即施展“金鲤卧波”身法,贴地一仰,身躯疾旋,滚了开去。   戎云虎冷笑一声右手五指如若附骨之蛆般攫去猛感身后砭骨寒风袭至,只听瘦长汉子大喝道:“戎云虎,死到临头,还不知醒悟,犹敢逞凶么?”   他此际要取蓝衣老叟本易如折枝反掌,但自己亦难逃丧命之危,通不得已跃了出去。   一着之失,尽失先机,落入重围之中,身形未落实,排空巨飚、刃光电奔交相袭至。   戎云虎心知逃走无望,只有全力相拼,杀死他们其中数人,九宫不全,或可生离遁去。   这时,戎云虎已显露出平生绝艺,兔起鹘落,出手投足无不是对方致命的要害重穴。   瘦长汉子背上长剑已撤出,振腕一抡,只见流芒惊射,寒飚弥空,剑势宛如大河倒泻,威力惊人。   戎云虎凭着一双内掌,如非身负绝伦武学,早丧在这十人合击之下,他掌出险招,攻其必救,招式辣毒之极。   半盏茶时分过去,戎云虎倏的一掌如电打实在一人胸后,“叭”的一声,那人张嘴喷出一股鲜血,只惨嚎了半声,心脉立断,仆地气绝。   戎云虎出手快捷无伦,掌势斜走,按在另一人肩上,左腿同时猛抬,踢向一个黑衣汉子。   两声惨嚎相继腾起,一人被击碎肩骨,另一人被踢中气海重穴,身形倒撞飞出。   正在此际,柯姓汉子一剑“后羿射日”,寒虹一闪,已点在戎云虎背后“灵台”穴上,大喝道:“还不倒下。”   瘦长汉子只觉虎口猛震,剑身被一股反弹之力几乎震出手外,暗中大惊道:“戎云虎果然名不虚传。”剑式一滑,反挑刺向脑后玉枕穴而去。   其余诸人亦相继迫攻戎云虎而至。   戎云虎突感头目一阵晕眩,知体内无形奇毒已然引发,暗道:“我命休矣!”   忽闻半空中传来一声朗朗大喝道:“休伤我友!”   柯姓瘦长汉子立时撤招跃出。   戎云虎只觉眼中又是一阵昏黑,心知有人相救,急闭目调息,须臾两眼睁了开来,但见面前立着一人,含笑凝视着自己,不觉骇然色变,惊得退了一步,道:“怎么是你?”   “不错,正是兄弟。”   原来眼前之人正是他眼中之钉,强仇死敌,阴阳圣指唐慕斌。   唐慕斌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可是在戎云虎的眼中看来,无异哀悯垂怜的嘲笑。   戎云虎面如喷火,宛如万刀穿心,他宁可死在柯姓汉子利剑之下,也不愿唐慕斌垂怜,他认为唐慕斌有意玩弄,似猫戏耗子般,最后还是不免一死,不禁厉声道:“唐慕斌,用不着你来假慈悲。”   唐慕斌微笑道:“你我本是死敌,而且唐某非手刃你永难甘心,所以唐某不愿假手于人,你只道我偶尔慈悲心肠救你么?”   戎云虎冷笑道:“哼,别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侯绍鸿温蔚翔两人是如何死的?还不是借刀杀人。”   “哈哈!”唐慕斌得意大笑道:“假手于你又当别论,目的使你众叛亲离,孤立无助,而并更遂我心愿。”   戎云虎冷笑道:“你要手刃戎某,谅永难如愿。”   唐慕斌道:“为什么?”   戎云虎道:“基于两点原因,第一,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你我武功相差有限,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唐慕斌微微一笑道:“第二个原因呢?”   戎云虎黯然叹息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即是戎某失手,你也危在旦夕!”   唐慕斌故作惊容道:“这又为什么?”   突风送蚁语传声道:“戎云虎话说得一点不错,那少林已为叶超尘篡占,了尘大师亦是叶超尘易容乔装,鱼目混珠,你不曾察觉罢了,你如不及早设法逃出魔爪,恐你罹受之惨不堪想象。”   这语声亦送入戎云虎耳中。   双邪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面色苍白,不约而同转身,潜龙升天,踹足斜飞如电逸去。   戎云虎两个起落,已远在数十丈外。   他惶惶如丧家之犬,只听两声宏亮的佛号入耳道:“戎施主请留步。”   两个高大僧人横杖飞落阻在戎云虎身前。   戎云虎此时不愿多事纠缠,耽误一分时刻,就增加一分生命危险。左掌一招“殒星流空”劈出。   两僧大怒喝道:“施主你这是找死!”   杖风奔雷,双双攻出。   戎云虎掌到半途,化劈为抓,迅疾无伦将攻来一枝禅杖抓住,拧腕斜推,向另一僧人撞去,人却冲空而起。   只听一声大叫,那名被推出僧人身形被另一僧人如山杖势打成一团肉酱。   戎云虎也因用力太过,冲出之际,只觉喉头一甜,不觉喷出一口鲜血。   身后一片喝叱怒骂,衣袂破空之声传来,知落在他们之手定遭羞辱,闭着一口真气,施展卓绝轻功,疾如流星奔电望林木森森内奔去。   一口气奔出三十余里外,只觉胸口忧闷,气血隔道,不禁停下步来,四面望去,已不见有人追来,知幸免死祸,由不得长叹了一声。   英雄末路,凄怆无比。   他睁目四望,只觉身存在一片荒凉的山野中,草树杂离,空寂无人,夕阳已是沉山,暮霭四开,下弦月已高悬天空,四野迷茫凄清暮风肃杀,寒意嗖嗖。   山野中隐隐传来吟歌声:   “见如明月家家到,   无处无清照,   一帆秋色共云遥,眼力不知人远上江桥,   愿苦书扎来双鲤,   古汁东流水,   宋王台畔楚宫西,   正是节趣归路近沙堤。”   声虽遥远,但送耳清晰。   戎云虎只觉无形奇毒已渐侵入内腑,他尽力通运其气驱迫,并提聚三味真火搜焚奇毒,歌声入耳,似漠然无闻,只注意追袭之人有无赶至。   他择此荒野,是因深知伤毒即将发作,如不及时运功制止,可能丧命,再则为此山野视界辽阔,来人很远就可发现,自己能及时逃避。   只听歌声又起:   “晚风云外送,   鞭策起鸟骓,   任俺飞诛,   人生一场梦,   惜愚夫酣睡,   黑甜春瓮,   争名夺利,   总是把心机误用,   到头来,   泡影空花,   只有孽根深重,   谁讲良心天理,   念及儿孙,   福田培种,   三期末运,   防遭劫,   罹悲痛,   笑狂徒奸究,   行业欺罔,权衡般般玩弄,   怕临时包老阎罗,   不轻放纵。”   调寄瑞鹤仙,语语警世,如暮鼓晨钟,启人猛省。   无如天河鬼叟戎云虎恶根已深,歌声入耳,只道此人是个狂人诗客,非武林人物。   但觉心乱如麻,思潮起伏,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继而厉声道:“老夫决不能死,须诛尽天下异己。”面上不禁升起森冷的杀机。   暗中起了一声轻轻叹息,惜戎云虎未曾听见。   戎云虎强压抑一腔忿乱愁思,闭目行功,只耳力凝注四外。   一条淡烟般人影由十丈外冒起,两道冷电目光如挟霜刃逼射在戎云虎面上,突似发觉什么可疑形迹,迅疾无论朝向南方掠去,去如电射,身影疾杳。   半个更次过去,远处现出两条黑影,由远而近,由小而大,迷蒙月色下,可见一双黑帕蒙面,楚楚柳腰少女。   一双少女悄无声息落在戎云虎身前,四道晶澈目光瞥见戎云虎,先是惊愕,继而面上怒芒逼吐,最后杀机森森。   戎云虎正在功行吃紧之际,耳昏神盲丝毫未曾察觉。   二女互望了一眼,一个青衣少女右腕疾向肩头挽去,另一红衣少女两指疾伸,迅如电光石火朝戎云虎期门、玄玑、心俞点了三指。   戎云虎不禁闷嚎出声,睁开双目。   青衣少女肩头飞出一溜寒虹,刺在戎云虎胸前“七坎”死穴上。   戎云虎被玄衣少女点穴,破去护体真气,只觉气血狂逆,目睹二女,不禁骇然汗如雨下,怪笑一声道:“两位姑娘,老朽与你们无怨无仇,毒手暗算老朽则甚。”   二女疾抓下蒙面黑帕,现出两张俏丽冷艳的面庞,正是那朱玉琪陈玉茹。   朱玉琪叱道:“你是戎云虎么?”   戎云虎黯然答道:“老朽正是。”   朱玉琪冷笑道:“你恶名久著,血腥双手,可记得死在你手下之武林人物有多少。”   戎云虎知万难幸免,摇首答道:“老朽不记得,二位姑娘如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老朽情甘授首,但冤有头,债有主,两位姑娘素不相识,越俎代庖,岂非不智。”   朱玉琪粉脸铁青,杀机逼露,倏又目中泪光莹转,夺眶而出,仰面哀唤道:“爹,女儿终于手刃大仇了,愿爹在天之灵含笑瞑目。”   戎云虎闻言魂飞天外,道:“姑娘,你要说得清楚,是否老朽就是姑娘要寻的仇家?”   朱玉琪厉叱道:“姑娘不愿你做糊涂鬼,戎云虎,你可曾认得有个朱嵩阳么?”   戎云虎不禁机伶伶打一个寒噤,道:“朱嵩阳贤弟乃老朽金兰之交,那有不识之理。”   啪的一声脆响,朱玉琪伸掌打了戎云虎一个嘴巴。   戎云虎顿被打落五支大牙,口角鲜血溢出,目中金花乱冒。   这一掌打得显然不轻,朱玉琪已用出七成真力。   戎云虎苦笑道:“姑娘对付一个失去抵抗能力之人,无端羞辱,只怕贻人耻笑。”   朱玉琪愤叱道:“我爹亦在失去还手之力之际,被你这老贼毒手害死,以牙还牙,有何不可。”   戎云虎惊得魂飞天外,且露诧悸之色道:“姑娘就是朱嵩阳令媛么?奇怪!奇怪!”   朱玉琪道:“有什么奇怪,姑娘一个婢女替死,我已逃去,但这老贼只当斩草除根,后患已除,遂不知人算不如天算。”   戎云虎万念皆灰,长叹一声道:“老朽杀人多矣,死在二位姑娘手中当无怨瞑自,乞赐一剑。”   朱玉琪冷笑道:“你要死得痛快么,哼,还须费心机,姑娘要慢慢磨折,历尝百般痛苦,才能赐你一个痛快。”随即朝陈玉茹道:“姐姐,你说是也不是。”   陈玉茹道:“此言甚是有理,老贼作恶多端,理当受尽酷刑,岂可赐他痛快一死。”   朱玉琪不禁轩眉娇笑道:“姐姐,可有什么法子使慢慢折磨他?”   戎云虎闻言,不禁心胆皆裂,魂惊肉跳,颤声道:“老朽死而无怨,二位姑娘须自种福田。”   陈玉茹笑道:“妹妹,我看老贼说得可怜,不如……”   不待陈玉茹说完,朱玉琪摇首咬牙道:“不行!”   陈玉茹道:“既然妹妹赞同,先将老贼四肢割下,再点上他的‘五阴鬼脉’。”   朱玉琪扬眉道:“好,姐姐主意真绝,非要老贼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只见戎云虎眼中流出两行珠泪,道:“老朽作恶多端,理当遭此毒报。”   朱玉琪冷笑道:“老贼,你说此话太迟了。”说时,剑芒一闪。   戎云虎右手五指削落坠地,血涌如注,只剩下一支光秃秃的肉掌。   陈玉茹疾伸两指,点在戎云虎右腕脉穴上,如注鲜血立时止住,逆行而上。   五指连心,只痛得戎云虎神昏皆颤,汗如雨流,死去活来,不禁厉声道:“姑娘,你太残忍了。”   朱玉琪冷冷一笑,目中逼射两道杀气寒芒,叱道:“死在你手上的无辜,难道就不残忍?有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姑娘如不将你化骨扬灰,怎能甘心。”长剑一挥,戎云虎左手五指堕地出声。   如此残酷手段,岂是少女可以下得手的,但朱玉琪历尽苦难,皆因此贼而起,怎使她不恨入骨髓。   只见朱玉琪长剑连闪,又砍下戎云虎双足。   戎云虎禁不住发出一声凄厉惨嚎,嚎声遍彻荒凉山野,犹如饿狼哀嚎,令人毛发耸立。   朱玉琪冷笑一声,飞指点了戎云虎“五阴鬼脉”。   只见戎云虎虎睛凸目努,面形扭曲,痛得满地乱滚,嚎如羊鸣,厥状之惨,不忍卒睹。   蓦地——   荒野遥处现出五条人影,奔驰神速,疾如矢射。   二女一心贯注在戎云虎老贼身上,竟未发觉。   奔来五人转瞬即至,现出五个灰衣僧人,中立着貌相狞恶,鹰眼斜飞,悬针深陷,形成三目,颔下一部如刷铁髯,显得凶鸷已极。   五僧停步,二女方予警觉,忙横剑蓄势,戒备出手。   鹰目铁髯僧人合掌施礼道:“贫僧少林法空。”手指着地上乱滚哀嚎不绝的天河鬼叟,接道:“戎云虎扰侵敝寺,放火呈凶,贫僧等奉命截捕,他随行党羽乃皆戳毙,只有他一人遁去,贫僧奉了掌门人严命擒回,望二位女施主准贫僧擒返敝寺,感恩不浅。”   二女犹未作答,忽听一个阴冷语声随风传来道:“你真是少林法空么?只恐未必。”   法空闻声,不禁骇然色变,转面望去,只见一条身影如同行云流水飘然走来。   行至临近,现出一个猿背蜂腰,面目森冷青衣少年。   二女见少年现身,不禁目中泛出惊喜神光,张口欲唤,青衣少年忙示眼色制住。   法空眼中闪出一抹狠毒神光,合掌微笑道:“施主说笑,出家人自幼削发为僧,那有真假,施主如不信,请至敝寺一问就知贫僧言之不虚。”   少年朗声大笑道:“眼前少林寺中鬼魅充斥,群魔乱舞,那是个清修之处。”   法空道:“阿弥陀佛,施主胡言乱语,不嫌罪过么?”   青衣少年哈哈一笑道:“在下说笑,五位大师请回吧!”   法空心中一块大石疾落,和颜笑道:“贫僧不带回戎云虎,怎好覆命。”   青衣少年道:“戎云虎是大师所擒么?”   法空即道:“不是,是这两位女施主擒住。”   “既非大师所擒,带回戎云虎之言最好收回。”   法空面有难色道:“这个,贫僧恕难从命。”   少年大喝道:“再要多言,在下立即揭穿你本来面目。”   此言一出,法空已知少林真象被这少年窥破,不觉杀机突生。   左立一僧飘身如电,双掌一式“日行争郊”推出一股排空如山罡劲,撞向青衣少年而去。青衣少年哈哈大笑,不退反进,只见两条人影一合倏分,闷哼声中僧人震飞跌下,双掌已折,肘骨破裂,鲜血溅冒,人已昏死了过去。   其余三僧大喝出声,纷纷扑来,扬掌猛攻,掌风锐啸如潮。   青衣少年,身形一侧之际,反掌斜攫,一把扣住当先扑来僧人手腕,托臂旋拧,竟把此僧身躯当作兵刃使展,疾扫相继扑来一双凶僧。   三僧见状,心神一凛,霍地撤身后跃。   但听青衣少年冷笑道:“你们走得了么?”   手中僧人脱手飞掷而出,猛如弩奔,三僧还未沉桩,顿为击中,双双翻倒,胸前胁骨根根折断,反向内腑伸穿。   三僧面色大变,色如死灰,同时张嘴一股黑血喷了出来,痛极惨叫一声横尸在地。   这些均是转瞬间之变化,法空虽欲出手相报,但因迟了一步,已经铸大错。   法空道:“施主好辣的手段!”   青衣少年忽一跃腾空拔起,身形倏滚飞扑而下,半空中发出朗朗大笑道:“大师,最好你武功胜得了在下,不然口出如风,揭露你的行藏,你也无法全命。”   法空不答,立时反身跃出,只觉面前人影疾落,正是那青衣少年。   井鳞如受雷击,骇然目瞪。   法空见青衣少年喝破自身隐秘,不禁心神大震,目瞪口呆,又见青衣少年身手绝伦,五僧惨死,知无法取胜,猛萌逃念。   逃念方落,突闻远处随风飘送入耳蚁语传声道:“井老师,强敌已侵入嵩山,扑向太室,掌门人传命分头拦截,这戎云虎已成残废,无关宏旨,并老师火速赶回,不得有误。”   他听不出是何人语声,但既然知道自己姓井,无疑是自己人了,于是,毫不思索,翻身穿空斜飞遁去。   青衣少年急与二女道了相候之处,如风追下。   法空禅师一路疾奔如风,片刻时分,已远在十余里外,六人同去,孤身而回,只觉一种无名阴影泛上心头,不由自主地打一寒颤。   他立身停步,两道冷电寒芒扫向四外。   黛绿拥屏,枫红似锦,蓦由林叶传出一阵歌声:   “碧云天,   黄叶地,   秋色连波,陌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   芳草无情,   更在斜阳外,   暗香魂,   追旅思,   夜夜好梦除非留人睡,   酒入愁肠,   化作相思泪。”   林中忽走出一个身着团花织锦夹衫老者,飘然慢步向法空禅师走来。   法空禅师不由疑云顿生,暗道:“嵩山正值风云变幻,道途荆棘,香客行人闻风裹足不前,怎有真个不怕死骚人墨客,哼!这人一定不是好识相。”   忖念之间,这老者已走在身前,法空禅师不禁大震。   原来法空禅师竟看走了眼,老者看来身法甚慢,其实快如流星,只见青衣老者含笑抱拳一揖道:“请问佛头作粪,此话何说?”   法空禅师料不到有此一问,闻言呆住,瞠目结舌,不知所答。   青衣老者道:“少林高僧,佛理精深,为何不屑解答?是否真是‘愚迷痴玩莫须问,我佛难度无缘人’!”   法空禅师目中杀机内蕴,厉声喝道:“佛爷目中不揉砂子,阁下竟是何人?”   青衣老者道:“出家人无尘不染,首戒嗔妄,大师岂犹未明心静性,何为动怒如此?”   法空禅师只觉怒也不得,气也不得,心中着实迷惑这青衣老者是否武林人物。   只见青衣老者笑道:“大师既难度痴迷,你我可算无缘,大师珍重,老朽就此作别了。”说时抱拳一揖,转身而去。   却不料青衣老者才一转身,突然施“逆风反浪”旷绝轻功身法翻转,迅疾如电,两指快得出奇伸出。   法空禅师猛觉胁下穴道一麻,浑身真力涣散,心中大骇,只觉身躯已被老者抓起,窜入一片幽暗林木中。   到得一处僻静无人,藤莽揍密所在,青衣老者将法空禅师放下,背倚着一株白杨树坐下。   此时法空禅师再也凶不起来,知逞口舌之利,陡然遭受羞辱,长叹一声道:“施主这等对待贫僧,不知为了何故?”   青衣老者微笑道:“老朽最恨盗名欺世之辈,害群之马,焉能不除。”说着伸指点下,落指如雨,点了十三处穴道。   所点的十三处穴道部位,均是僻异怪奇,大异常谱,法空禅师心神大骇,道:“施主何为竟出此言?贫僧难以理解?”   只觉体内起了重大变化,气血逆冲,筋络剧缩,不禁面色苍白如纸,汗珠似黄豆大般冒出。   青衣老者微笑道:“何以为老朽不认得你么?你不是少林僧人,而是多年隐匿未出黑道剧寇三眼灵官井鳞。”说着语音略顿,仰天长吁了一声道:“老朽如今点了你的五阴鬼穴及十三处绝脉,并废除你一身武功,令你死前历受诸般惨酷痛苦。”   三眼灵官井鳞闻言不禁心胆皆寒,面目惨变,颤声战栗道:“冤有头,债有主,井某自信与大侠无冤无仇,大侠如此处置太过!”   话声方落,只觉左腿上经被巨力碰断,痛得厉嚎一声,全身高跃三尺,蓬咚坠下,冷汗如雨淌下。   青衣老者略一沉吟,颔首微笑道:“也罢,老朽也不能处置太过,得放手时且放手,容你一个悔悟向善的机会。”话声一顿,又道:“不过你要尽量供实,毫不隐瞒才是。”   在青衣老者威迫甘言之下,井鳞照实说出叶超尘篡占少林掌门始未经过,并将囚禁了尘上人等在峻极峰上。   三眼灵官井鳞又道:“大侠想救出了尘上人恐怕非易,因为峻极峰上下暗桩密布,均是身负上乘武功能手,传声告警,叶超尘必先下手为强,毁尸灭迹,那时大侠不但害了少林掌门人性命,事无佐证,而且反助叶超尘暗遂心愿。”   青衣老者闻言暗暗点头,知井鳞之言不差,不禁两道眉峰浓聚,道:“叶超尘为何留下了尘上人性命!”   井鳞答道:“叶超尘恐杀戮太重,属下生出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念,他如今网罗的都是污合之众,仅井某等三数人相随多年可供心腹,万一离心叛异,岂不前功尽弃,付之东流么?故示宽厚收拾人心。”   青衣老者闻言不由计上心来,伸指一点井鳞“期门穴”下五分。   三眼灵官井鳞顿感痛苦尽失,但仍瘫软乏力。   只见青衣老者微笑道:“谅井老师可任意出入峻极峰顶。”   三眼灵宫井鳞闻言不由一怔,体会出青衣老者话中涵意,黯然苦笑道:“不敢相瞒大侠,井某虽有出入峻极峰之权,但无救出了尘上人之能。”   青衣老者哈哈大笑道:“此事不劳井老师费心,老朽自有妙计。”   说时突然面色微变,两指迅如电光石火点在井鳞睡穴上,井鳞应指倒下,老者猿臂一探抄住,将井鳞躯体藏于隐处。   第十七章 八方风雨会中州   蓦地——   五条人影疾如流星而至,现出五个灰衣僧人,貌像怪异阴沉,一望而知为绿林剧寇扮出,动作神情流露出绿林习气。   五僧见青衣老者卓立林中,不由一愕,一个头大身矮僧人道:“本山已成是非之地,施主请离去为妙。”   青衣老者微笑道:“贵掌门有函相召,故不辞迢迢千里兼程赶来,怎么大师竟欲赶走老朽。”   头大增人闻言疑云顿生,合掌施礼道:“既然如此,施主为何不远赴五乳峰敝寺,在此何为。”   老者面色一沉,怒道:“老朽一日一夜奔波了九百余里,疾乏困顿,倦极愿服,到了贵寺后想睡也睡不成了,老朽要偷半日闲,大师无须噜嗦,日落时分老朽必赶到少林。”   “那么请施主赐告姓名,贫僧回寺禀知掌门人,以免失礼。”   青衣老者哈哈大笑道:“我看不必了,贵掌门人见了老朽,自然知道。”   头大僧人闻言略一沉吟,摇首道:“贫僧等职司巡山,来历不明之人丝毫不能徇情,尽须查问,以妨奸究,知情不报,更获重罪。”   青衣老者面色微变,沉声道:“你是说老朽有意欺骗!”   那僧人答道:“贫僧并无说出此话,须知敝掌门人发出武林贴,贴上已书明登山途径,沿途自有接引,施主我行我素,能不使贫僧心疑。”   “依你之见呢?”青衣老者语气似若不善。   “施主既是应邀而来,何妨由贫僧接引。”   青衣老者摇首道:“不行!老朽浮云野鹤,不耐拘束,如今改变心意,不愿赴贵掌门之约。”   一个蟹面凸睛凶僧右手疾向肩头挽去,一声簧鸣轻震,一口缅钢长剑青光电奔夺鞘而出,振腕攻去。   舒卷青虹如练飞出九点寒星,射向老者胸腹要害重穴。   老者神态悠闲之间,剑势奔击宛若迅雷掣电,竟似若无睹,直等到剑芒方欲触体之际,突胸腹暴缩五寸,右掌迅疾无伦挥出。   青虹乍敛,一声凄厉惨嚎腾起。   只见蟹面凸睛凶僧已横尸在地,从胸口至小腹划破两尺长口子,腔破血冒,五脏六腑溢出,死状之惨,不忍卒睹,一柄缅钢长剑不知为何落在青衣老者手中,这等惊世旷绝武功几曾见过,其余四僧不由魂飞魄散,深悔方才出言轻率,那里还敢逞强寻仇,转身图逃。   老者大喝道:“有如此容易走得了么?”说着一招“周处斩蛟”劈出。   头大身矮僧人本是黑道高手,一身武功非同寻常,却无法闪开这一招,只觉避向后方,剑势却是望自己头顶“百令”穴砍下,大骇道:“前辈且慢,贫僧有下情……”   话犹未了,剑势宛如天河倒泻而至,只觉眼前一黑,已被劈成两半。   三僧已窜出数丈开外,逃命要紧。   青衣老者一声冷笑出口,缅钢长剑脱手飞出,剑势宛如神龙天桥,虹飞惊人。   此乃剑术中最上乘之驭剑之术,青虹在三僧穿体三过,尸分六截毙命在地。   老者右手一招,缅钢长剑竟自动返回落在腕中,纵身一跃落在三眼灵官井鳞藏处抓起,一式潜龙升天,穿空如电而杳。   青衣老者身形甫告消失,数条人影疾如流星般掠至,现出金狮毒爪商六奇等人。   商六奇目光锐厉,一见五僧死状,就知遇上了极厉害的高人,不由骇然变色,大喝道:“搜山!”   人影飞射,分向四外扑去。   晨雾弥漫,嵩山在虚无飘渺中,东方疏星未落,天色露出一线青白,劲风啸林,黄叶随风逐空飘舞。   秋深了,嵩山笼罩在萧杀凄凉中。   山道上现出三眼灵官井鳞身影飞奔着,他一手捉着四肢已残,神智不清的天河鬼叟,望五乳峰下少林寺奔去。   少林寺中松径无人,隐闻梵呗,显得无比宁静,殊不知这宁静之后隐藏着血腥杀劫。   三眼灵宫井鳞如人无人之境,直奔寺后紫竹禅院,只见一片碗口粗径,浓翳如云的紫竹丛中,座落一幢精致小巧的僧舍。   井鳞一踏进竹林,即见林中闪出一对僧人,横杖相拦,但一横即收,其中一僧道:“掌门人要见你不是一次了。”   三眼灵宫井鳞心头一震,只觉如骤了一块铅石般,寒着一张脸,三步并着两步疾掠往禅院门前。   突听院内传出叶超尘语声道:“什么人?”   井鳞低声答道:“弟子法空。”   “进来!”   井鳞跨步入室,只见叶超尘与商六奇相对盘膝坐在薄团上密语商谈,一见井鳞捉着天河鬼叟戎云虎走入,不由一愕。   叶超尘眉头一皱,道:“你为何此时返回?”   井鳞答道:“弟子为了戎云虎追出五百余里外,遇有周折,途中略受稽延所致。”   叶超尘望了戎云虎一瞥,道:“你不将戎云虎处死,反带回本山,不伯引起蜚语流谣,为少林带来一场危难么?”   井鳞答道:“戎云虎落得这般情景并非弟子所为,据闻五皇子事败与戎云虎大有牵连,是以弟子不惜为难,用声东击西,釜底抽薪之计将他救出,掌门人试试能否恢复戎云虎神智,使他说话。”   叶超尘缓缓立起,仔细察视戎云虎,须臾,摇首道:“戎云虎无法可救,此人所用的手法奇奥绝伦,但不知此人是谁?”目中现出骇异的神光。   井鳞答道:“匡道扬!”   声犹未落,金狮毒爪商六奇惊得跳了起来,道:“竟是他么?掌门人此事诚堪忧虑,昨日五人之死显是匡道扬所为。”   叶超尘面色如罩一重浓霜,沉声道:“匡道扬虽出身少林俗家,艺获真传,但未必具有剑法最绝顶驭剑功夫?不过匡道扬熟知少林家事甚详,此点不可不妨。”   商六奇道:“掌门人不可优柔寡断,不如将异己者毁尸灭迹,杜绝后患,一面计诱匡道扬返山杀之灭口。”   井鳞道:“商山主之言固然成理,但不甚妥当,少林寺僧几三千之众,若掌门人一反从前执法严苛,恐不免引起疑窦,众口烁金,掌门人将难安于位。”   叶超尘颔首道:“你此话对极,老衲此举做得秘密已极,任谁都不知囚禁之处。”   这话显然是说与商六奇听。   商六奇心中不由生起一种反感,道:“掌门人睿智绝伦,商某望尘莫及,但连井老师也不知情么?”   叶超尘微笑摇首道:“老衲独任其难,虽亲信心腹亦不知情,正如孟德之言,罪在孤身,其余皆不足道也。”说罢哈哈大笑。   商六奇暗惊道:“这老儿端的心机超人,委实难以算计。”   其实叶超尘防商六奇同床异梦,尽知心腹,恐井鳞难防毒手逼供。   突由竹林外传来朗朗高声道:“禀掌门人,登封县杨大人到。”   叶超尘心中一怔,道:“这登封知县来少林为了何事?”忙高声道:“本座出迎。”大袖一挥,疾掠而出。   三眼灵宫井鳞与金狮毒爪商六奇惊疑地相互望了一眼,抓起戎云虎退入暗室中。   但听叶超尘与一苍老语声笑谈走来,门外人影闪动,一个穿着七品顶戴老叟与叶超尘先后而入,分宾主落坐,叶超尘韵献香茗。   那登封知县拱手笑道:“李制军岳母新故,制军幼年深受其岳母抚育重恩,闻知方丈乃当世高僧,欲假贵寺,请方丈设坛超度亡魂七日……”   叶超尘心中大急,正待启齿推动,杨知县含笑接道:“方丈不必推辞,李制军已从省城起程,萍暮时分当赶至贵寺,本县先行来此准备一切,请方丈速速安排,以免临时慌乱。”   叶超尘不由暗暗叫苦,只得合掌稽首道:“既然如此,贫僧敢不遵命。”   杨知县紧随着叶超尘张罗佛坛,随带来三班卫役准备酒食供应。   这一来,布置森严的少林寺顿现慌乱失序,尤其叶超尘内心焦燥不安。   他不知河南总督制军是否实为超度其岳母,抑或奉了十七皇子之命有所图谋,不禁忧心如焚。   他使计摆脱那如附骨之蛆般的登封知县,迳向紫竹禅院奔去,迎面碰见三眼灵官井鳞。   井鳞低声禀道:“掌门人不可自乱步骤,属下臆料,京中十七皇子虽剪除五皇子,拔却眼中之钉,但皇子尚有多人,东宫皇储未必稳如泰山,为谋巩固宠位之际自顾不暇,怎能插足武林是非,何况掌门人一番慎密安排,无人知,李制军之来显为真情……”   叶超尘深觉井鳞之言极为有理,心中一块大石方始落下,道:“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百密一疏,恐一番雄图俱付东流。”   井鳞道:“属下之见,商六奇当为心腹大患,此人不除,后患无穷,掌门人当记忆在禅院商六奇之语。”   叶超尘猛然心内一惕,面色阴沉,点头不语。   井鳞见状知计已售,暗暗窃喜,忙道:“外事自有属下应付,随时禀与掌门人知道。”   叶超尘道:“须要谨慎。”说时人已腾空而起。   三眼灵官井鳞顿了一顿,疾奔出寺外望峻极峰上掠去。   他迳向山北绝壁悬崖择径,他熟知浮桩所在,沿途每一暗桩处均逗留片刻,与之密语,趁对方不防之际,两指迅如电光石火点向昏穴。   对方在不防之下,应指倒地。   南宫柏秋等二十余武林高手,暗随着三眼灵官井鳞身后,有井鳞开道,南宫柏秋等如入无人之境,安然无阻直奔山头。   峰顶四个僧人正围在棋盘石而坐,石上置有美酒佳肴,芳香四溢。   他们正酒酣耳熟,兴高采烈之际,做梦也未曾想到危在顷刻。   三眼灵官井鳞藏身在一株巨松之后,忖思是否现身,除此四人本易如反掌,但救出了尘上人则大感棘手。   忽觉脑后为一粒细砂击中,不禁一怔,转面望去,只见南宫柏秋以手示意不可现身。   四僧只觉神昏困倦,放下酒杯,两臂欠伸了一下,伏案昏睡过去。   并鳞道:“为今之计应如何?”   南宫柏秋道:“我等只有走一步想一步,方为妥善,事实未明,预为之计未必可行。”   忽随风飘送一个蚁语传声道:“这还不容易么?老朽代你策划。”   南宫柏秋只觉口音甚熟,不由怔得一怔。   巨松之上电泻落下一具庞大身影,南宫柏秋着清那人是谁后,不禁大喜过望,唤道:“恩师!”   来人正是圣手韩康卢燕,仍是如前模样,面色红润如玉,精神奕奕。   卢燕目注南宫柏秋含笑道:“霖儿,你此事办得令人叫绝,为师自愧不如,眼前急需救出了尘上人移往他处,在天下群雄之前,揭穿叶超尘本来面目。”   南宫柏秋答道:“这点霖儿也曾想过,但为防叶超尘发现了尘上人的失踪,凶心突发,少林三千弟子生命堪虞。”   卢燕摇首道:“无妨,将前途所点倒暗桩十七人举数送至峰顶。”   南宫柏秋不禁恍然大悟,知其师精擅易容之术,将了尘上人等救出,再将点倒暗桩易容成为了尘上人,此为偷天换日之计,怎么自己竟未想到,不禁暗道:“姜是老的辣!”   照计施为,太阳傍西时大功告成,将了尘上人救出,由原路奔下峰去,仅留下三眼灵官井鳞一人。   一阵微风拂向昏睡四僧,四僧先后惺忪醒来,睁眼一望,一人骇然变色道:“怎么太阳要下山了。”   练武人昏睡如死为一大忌,互相询问之下,顿感不妙,四僧急奔往石府内察视。   须臾,四僧鱼贯射出,面带微笑,未曾发现真了尘上人已为救走,沉心铁石方始消失,但却不明其昏睡之故。   他们同下一个确定结论,乃陈年佳酿之过,酒虽人口甘香,但后劲太强,故力不胜酒昏睡至今。   正说之间,一条飞快的人影冒上峰顶,四僧大惊,注目望去,见是三眼灵宫井鳞。   三眼灵官井鳞走前坐下,斟了一杯酒仰面饮下,长叹一声道:“情势瞬息万变,掌门人忧心如焚,四位可要紧守峰顶,不得擅离。”   四僧闻言不禁一怔,同声追问。   井鳞说出登封知县,来到少林始末经过,道:“大概李制军已登山途中,掌门人忧心者就是对头人物藉着李制军掩护混入少林。”   “难道掌门人所为败露了么?”   井鳞正色道:“天下事出人意料之外者比比皆是,凡事不可不防,井某此来谨嘱四位外,峻极暗桩尚须另作安排。”说着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身形冲霄拔起,望峰下落去,迅疾杳然。   这两日武林人物,间关万里,仆仆风尘,络绎不绝于途,涯往嵩洛而来。   武林人物多以际逢这百年难得一见盛会为荣,其中不少是应邀而来,但其余黑白两道群雄均为欣赏这场惊心骇魄的连台好戏,藉增见识。   八方风雨会中州,嵩洛又平添了几分光采。   但武林人物,都有一种超然世外的习气,不喜与官场交结酬酢,聆悉本省李制军率部浩浩荡荡一行驻驿少林,设坛打醮,超度岳母,都裹足不前。   登封县显得异常热闹,街巷充塞着背阔腰粗,神态鸷猛的江湖豪雄,晃过来又晃过去,无所事事,路人侧目。   客栈酒店人满为患,店主酒保笑口常开,应接不暇。   城北三官巷口有家“望岳客栈”,不但名字取得雅,而且内面布置也是雅绝。   这家“望岳客栈”本来为接待朝山富客,文人雅士而设,取租异常昂贵,故一般贩夫走卒均不敢问津。   日方停午,秋阳煦和,一阵奔马如雷蹄声由巷角生起,片刻时分,只见七人七骑如风奔向“望岳客栈”而来。   “唷嗬”一声吆喝,七骑猛然刹住,纹然不动。   七个人一跃下鞍,为首一人约莫四旬上下年岁,浓眉豹眼,四方脸膛,身着鲜明天蓝色劲装,英气逼人。   其余六人年岁均在四旬以下,脸色鲜明各异,神情骠悍,肩上兵刃都属外门奇形,寒光闪亮。   四方脸膛汉子甫一启步迈向“望岳客栈”而去,门内突奔出一个店伙模样,双手抱拳,躬身含笑道:“爷台海涵,敝店已为客人包下了,请爷台下次光顾吧。”   若在往日,那汉子定变脸相向,无奈今日情势不同,八方英杰,天下豪雄均聚集嵩洛,固然他们来头甚大,也不敢造次,闻言浓眉剔了两剔,沉声道:“天下那有开着客栈不住人之理,郭某有别家客栈可住也不会来了。”   店伙不禁一愣,赶紧陪笑道:“爷台真会说笑,敝店那有不住人之理,小的天大胆子也不敢将财神爷望外推。”   蓝衣汉子浓眉深蹙,道:“怎么!竟住了人么?住的是什么人物。”   店伙答道:“是罗姓宦眷,老爷仍在省城领凭赴任,故家眷在此相候。”   蓝衣汉子迟疑踌躇望了六人一眼,道:“这罗姓家眷共有多少人?”   店伙搬指数着,答道:“共是十五人。”   “那么你店中共有多少房间?”   “大大小小有二十九间。”   “这就不对了。”蓝衣汉子沉声道:“十五人怎么可住二十九间房。”   店伙料不到他竟出此言,张口结舌,嗫嚅道:“爷台这话可有点不对,罗大人已包下小的怎好再接待其他客人。”   蓝衣汉子豹目一睁,射出两道慑人冷电,如挟霜刃。   店伙不禁一怔,面色大变。   忽闻门内传出一个历历莺声道:“这两天江湖人物越来越胆大了,简直不像话,店家,你问他们来历,叫他报名而进。”   语声虽然甜脆悦耳,却有一种砭骨阴冷气味,令人悚然寒凛。   店伙苦笑道:“夫人,小的不敢。”   蓝衣汉子闻声一怔,不期然答道:“在下郭腾蛟……”   那燕语莺声又起:“怪道凶神恶煞欺压良善,原来是大漠七枭,你们武林人物是非客栈不住么?”   郭腾蛟不胜惊骇,一个官宦少妇怎会道出自己来历,显然并非……”想着一步踏入门内,只见一个蒙面白衣少妇立着白石小径中央,微风拂飚白色衣裙,香气四溢,仿佛甚美。   大漠七枭秉性好色,郭腾蛟不禁一呆,目中露出闪耀光芒,道:“夫人可是姓罗么?”   白衣蒙面少妇冷笑道:“你们七人横行漠外塞边,从未涉足中原,想必你那老鬼师父久蛰思动,亦来插足这趟武林是非,偕同你等七人而来么?”   这时其他六枭已自进入,站在郭腾蛟身后,淫邪双睛骨碌碌盯着白衣少妇上下打量不住。   郭腾蚊愕然强笑道:“夫人既非武林人物,何必过问江湖之事?”   白衣少女冷笑道:“我要问你恃强欺压良善,无事生非之罪。”   郭腾蚊闯下了大祸,但狂妄成性,不禁厉声道:“在下又未出手伤人,焉得称为欺压良善,夫人既存心找衅,在下等接着就是。”   白衣少妇格格娇笑道:“你们不是要住店么?我让你们留下就是。”   留下二字显然不是好话,弦外之音,大漠七枭怎不听出来,不禁脸色大变,运功戒备,蓄势出手。   白衣少妇缓缓伸臂,大漠七枭心弦猛张欲待合力,一击出手。   蓦地——   一条捷逾飞鸟的身影掠入,落在丈外之处。   白衣少妇一见此人,不禁娇躯一颤,似抑制不住内心的震动。   大漠七枭却趁机反身窜出屋外。   来人正是那阴阳圣指唐慕斌,他在嵩山并未察觉了尘掌门就是叶超尘,但他发现戎云虎四肢经残,身受之惨,顿感少林掌门对他并未存好意,趁着河南总督临止少林之际,悄然溜出了寺门。   此刻,白衣蒙面少妇叱道:“你怎知我在此处?”   唐慕斌道:“唐某也是误撞来此。”说着长叹一声道:“你我虽无夫妻之情,但有夫妻之名,往昔……”   白衣少妇厉叱道:“谁是你妻,我恨不得食你之肉,寝你之皮。”   唐慕斌大感惊愕道:“夫人何出此言?”   这白衣蒙面少妇正是柳凤薇闻言冷笑道:“你可记得罗燕候么?”   唐慕斌顿忆十七年往事,为友助拳,竟杀害苍梧三雄,罗燕候就是三雄老大,不由面色一变,道:“罗燕候是夫人什么人?”   柳凤薇厉声道:“那是先父。”   唐慕斌闻言面色微变,道:“唐某必助姑娘达成心愿,但此非其时……”   柳凤薇突五指拂出,五股利箭似的指风袭唐慕斌面门而去。   唐慕斌一式“因风飘絮”身法疾飘出门而去,道:“姑娘珍重,后再相见。”   人影消失,话音犹自缭绕耳边。   柳凤薇大喝道:“恶贼那里走?”   南宫柏秋已自现身道:“姑娘勿追,唐慕斌终难逃就戮,何必急在一时,倒是大漠七枭涉足中原,非同寻常,不可疏忽。”   柳凤薇回面嫣然一笑道:“以你之能,还怕大漠七枭不成?”   “大漠七枭虽然不惧。”南宫柏秋微笑道:“但他身后老鬼师父天池玄翁亦必同行,事有蹊跷,不可不防。”   小叫化稽康忽一闪而人,道:“大哥,小弟尾随大漠七枭,只见七枭进入嘉宾酒楼。”   南宫柏秋不禁一怔,道:“难道他们是为着瞧热闹而来么?”   稽康又道:“小弟适才相遇苗老师等人,说他们迄未探出各大门派掌门潜迹之处,各大门派中人又守口如瓶,探询不出丝毫端倪。”   南宫柏秋略一沉思,道:“愚兄总觉七枭此来绝非无由,你我前往嘉宾酒楼一探。”   说时,两人先后掠出望岳客栈而去。   大漠七枭一路心内不怿,望嘉宾酒楼而去,郭腾蚊忽听老三燕彬冷笑道:“如非师父命我等不可误事,我燕彬就不信这妞儿武功强到那里去。”   郭腾蚊道:“愚兄从来料事无差,只觉那望岳客栈内隐有甚多能手,所以这妞儿有恃无恐,不然,凭大漠七枭威名,难道打不过她一人。”   说着已然走在嘉宾酒楼门前,七人鱼贯而入,拾级登楼,扫目一望,竟是座无虚席,在座者几乎全是江湖人物。   燕彬眼尖,看准东面临窗一席已残,三个背剑劲装汉子尚自赖着不走,醉容满面,高声说笑,不由鼻中冷哼一声,迳自望东面窗口走去。   他来在席前,冷冷一笑道:“朋友,吃饱了,喝足了,也该让座啦!”   三个背剑汉子面色倏地一变,一个姜黄脸膛汉子大喝一声,一式“巨鹏展翼”,横臂疾伸向燕彬猛推而去。   一股潜猛的劲风,破空锐啸撞向燕彬胸头。   燕彬冷笑道:“原来是昆仑朋友,在下失敬了。”斜身一挪,右臂迅如电光石火疾探反掌一刁。   此式看似平凡已极,其实出手方位,拿捏时刻,无不恰到好处,骨子里神奇绝伦,大漠七枭之名并非幸致。   只听姜黄面色汉子冷哼一声,右手腕脉要穴已被燕彬五指紧紧扣住,行血如逆潮攻向内腑,不禁面色惨变,汗如雨下。   燕彬无疑是有意寻衅,右腕一拧,左足猛抬踢向“尾闾”穴,面色姜黄汉子惨叫出口,喷出一股黑血,身形望窗外坠而下,一条右臂被燕彬生生扭断离肩握在手中,鲜血淋漓。   这不过是转瞬间事,群雄不禁大惊失色,那两名昆仑门下骇怒惊悸得退出两步,双双大喝道:“朋友,这等心狠手辣是何居心?”   燕彬冷笑道:“朋友无须心怀不忿,是谁先出手的有目共睹,兄弟等初涉中原,不堪中原道上武林朋友岐视,朋友如欲寻仇报复,兄弟等在东郊十五里外二郎庙外候驾。”话声略顿了一顿,又道:“兄弟燕彬,漠边江湖朋友,赐了一个不雅的匪号,人称大漠七枭就是。”说着长笑一声,回面向郭腾蛟道:“老大,咱们这酒菜也咽不下喉了,走!”   大漠七袅鱼贯奔下楼去。   二郎庙外丹枫似锦,黄叶飘飞,雁过云天曳出一声悲鸣,秋风甚劲,振涛潮啸,触目呈现萧瑟凄厉。   那是一座败颓半圯的小庙,孤零零地虚落在林木中央,庙前寂静无人,仅败叶残枝夹着沙尘随风旋舞。   蓦闻天际遥处送来一声清澈长啸,声如龙吟,荡漾云空。   啸声未止,西方现出数十豆大黑点,疾如流星,片刻时分已掠庙前。   为首者是一顶梳高髻,松发斑白,身瘦高长道人,目中精芒雷射,气度威严。   突由庙内传出阴沉长笑道:“如此细微之故,竟小题大做,连昆仑掌门人也搬出来了,可见中原武林人物,都是护犊偏爱,不论是非。”   语声苍老森寒,不似大漠七枭。   昆仑掌门太清真人闻言不禁一怔,道:“何方高人愿求一见。”   只见二郎庙内走出秃顶矮身,松发如银老叟,一身长衫洁白如雪,长眉拂颊,面色红润,宛如南极仙翁。   大漠七枭的紧随着老叟趋出,雁翅般散开,护着老人身后肃立着。   昆仑掌门大清真人一见老叟,不禁大感惊愕,忙稽首问讯道:“原来是天池前辈,别来无恙。”   天池玄翁鼻中发出一声冷哼,道:“不敢,掌门人来此可是兴师问罪?小徒燕彬没有什么不对。”   太清真人闻言大为震怒,却心有顾忌,因天池玄翁出了名难惹,忖念之下,面含微笑道:“依前辈说来,小徒是死有应得?”   天地玄翁闻言寿眉挑了挑,泛出两道杀机,燕彬却疾跃奔出,躬身施礼道:“武林之事最重公道,嘉宾酒楼群雄毕集,有目共睹,眼前随老前辈同行者,不少在场目击,不妨询问,若晚辈有丝毫过错,当场自刎,死而无怨。”   昆仑掌门稍一沉吟,只觉此事委实棘手,不得已转面道:“那位在场目睹,答话须不偏不袒,免得贫道为难。”   “在下就在令徒邻席亲眼目击,愿充见证。”   太清真人转目望去,见是点苍高手摩云金雕薛元荔,微笑道:“有劳薛老师了。”   薛元荔大踏走出,与天池玄翁掌门两人拱了拱手,静待双方发问。   天池玄翁,两道寒芒望了薛元荔一瞧,道:“尊驾请示来历?”   “在下点苍薛元荔。”   “请细叙事实经过。”   薛元荔道:“嘉宾楼内嘉宾满座,令徒七人到得酒楼时,已是座无虚席,只得枯立守候,忽见燕老师向在下邻席昆仑三位老师座上走来……”   天池玄翁道:“劣徒为何向昆仑座上走去,请示其故。”   薛元荔道:“昆仑三位老师已自酒醉饭饱,尚在席上高声谈笑,燕老师想是见席上杯盘已罄,故而上前出言催三位昆仑老师让座。”   太清真人道:“燕老师可是说了什么话,致触怒了劣徒。”   薛元荔望了太清真人一眼,正色道:“燕老师只说了:‘酒喝够了,饭用饱了,三位该让座啦。’”   天池玄翁冷笑道:“这话也没有什么不对。”   薛元荔道:“大概昆仑三位老师感觉燕老师,语气不善,有意生非,所以金元辉老师大怒出手。”   天池玄翁突然喉中发出桀桀长笑,笑声阴寒如冰,人耳毛骨悚然。   半晌笑定,天池玄翁脸上如罩严霜,沉声道:“昆仑掌门人,话可要听真了,是令徒先出手的。”   太清真人心内异常激动,道:“但劣徒罪不致死。”   天池玄翁目注薛元荔道:“薛老师可曾记忆昆仑门下是用什么招式。”   “巨鹏展翼,昆仑绝招。”   天地玄翁桀桀狂笑道:“这就是了,倘小徒燕彬艺逊于昆仑,岂不当场丧在金元辉的掌下,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掌门人以为如何?”   太清真人面寒如冰道:“贫道总认为小徒罪不致死,既然天池前辈强执其是,贫道自无话说。”   天池玄翁双目一瞪道:“昆仑掌门可是有点不忿么?那你我放手一拼,点到为止,胜者为是。”   太清真人此时如骑虎背,势难示弱,颔首道:“贫道领教。”   天池玄翁哈哈狂笑道:“也好,风闻嵩山少林发出武林贴,邀请武林各大门派掌门至尊参与盛会,共商武林大计,唯独老朽未在受邀之列,想是天池武学难济大雅,不见重于中原武林,老朽心怀不忿,重复嵩洛藉此天下英雄毕集,老朽意欲领教中原武学,究竟孰优孰劣。”语声一顿,又道:“连紫府绝学亦一并计算在内。”   昆仑掌门料不到天池玄翁竟出此言,无疑先有预谋,藉着嘉宾酒楼之事发作开来,但理亏在己,话难出口,强笑一声道:“这是少林之事,犯不着迁怒天下武林。”   一株参天古树上隐着南宫柏秋及小化稽康,目睹情势意外发展如此,惊异不胜。   南宫柏秋低声道:“贤弟,愚兄所料如何?天池玄翁藉事寻衅,挑斗中原武林门派,必藏有什么阴谋诡计,莫非叶超尘私邀天池玄翁相助,恐中原各大门派意存观望或不肯就范,藉天池玄翁之手,逼使投往少林。”   稽康道:“恕小弟愚昧,忖测不透天池玄翁用心何在,且看情势发展如何?”   只听天池玄翁冷笑道:“酒楼嘉宾一事,可见中原武林目中无人,免怨得老朽迁怒不忿,老朽决定明晚三更在此二郎庙前恭候各大门派掌门驾临,有烦昆仑掌门传话,如有那一门派不至,休怪老朽辣毒无情杀该派门下。”   说着右掌一挥,转身率着大漠七枭向东密林如风掠去,转眼身影俱杳。   昆仑掌门目露黯然之色,长叹一声,转身挥袖率领门下疾奔离去。   场外观看热闹的群雄,亦心情沉重,纷纷如鸟兽奔散。   南宫柏秋与稽康两人疾如流星电奔,暗蹑天池玄翁及大漠七枭身后。   只见天池玄翁等奔出十数里后,竟绕道重返二郎庙中,故弄玄虚,使人莫测高深。   残阳流泻,大地苍茫,二郎庙前景物更显怆凉萧瑟。   南宫柏秋立在庙外林中,沉思一阵,摇首叹息道:“愚兄实在不想又生波折,增加无谓困扰。”   稽康道:“大哥睿智绝伦,想一妙计兔武林门派沦入杀劫。”   南宫柏秋不语,仰望天空一片灰淡浮云,跌入一片沉思中……   二郎庙门天池玄翁正与大漠七枭商计明晚迎敌之策忽闻遥遥随风传来歌声:   “神州江山如画,   春降百花吐艳,   夏有绿荷莲波,   雁过衡阳秋老,   转眼冬来景物萧索。   喜有寒梅先破玉,   疏影横斜篱落,   雪里暗香浮,   恐被骚人寻着。   今夕我来骑鹤,   特为昨霄相约,   携得琼浆并玉液,   要与诺若同酌。   拈韵和新诗,   极尽仙凡之乐。”   天池玄翁只觉歌声扰人心神,不禁暗皱眉头。   蓦听歌声又起:   “叔季人心,   真险恶,   半多奸惹,   恨手挽狂澜无术,   枉殚心力,   大梦沉沉睡不醒,   红尘滚滚天昏黑,   看可怜,   世道走豺狼,   生荆棘。   青嶙血,   苍苔蚀,   虫沙聚,   成邱蛭,   望荒郊战垒,   恨填胸怀,   得因流离遭巨虫,   禾苗芜秽多蟊贼,   到如今,   尽是逞威权,   施残刻。”   调寄满江红,寓意警世,铿锵苍凉。   天池玄翁眉头一剔,道:“郭腾蚊、燕彬,你二人出外去瞧瞧是谁?”   郭燕两人疾闪出庙,只见夜幕低垂,昏茫沉迷,竟瞧不出此人隐在何处,不禁面面相觑。   蓦听得一声哈哈大笑起自北面林中,两人闻声身形疾扑,如矢离弦穿入林内,只见一株丹枫之下对坐两人,面前堆着荷叶货包,陈有酱鸭牛肉并两瓶葫芦酒。   那两人一是青衣面目森冷的中年文士,另外一蓬首跣足小叫化。   只见小叫化笑道:“大哥,那两首词儿作得真好,小叫化虽读书无多,却也能晓词中音义语语警世,来,大哥,小叫化敬你一口酒。”说时手执著葫芦咕嘟嘟鲸饮了一口。   那青衣中年人含笑道:“这那是愚兄所作,不过把前人词句略加换改而已,愚兄有感而发,放眼当今,淫暴残杀,无不是名利二字争夺而起,又谁真看得穿,勘得破。”说着长长叹息一声,缓缓举起葫芦就唇。   郭燕两人,一闪欲前,燕彬凶光暴射,大喝道:“你们二人唱的什么调?扰安宁,最好离去为妙。”   小叫化稽康两眼一翻道:“这就怪了,难道我们唱歌吟诗,也碍了你们么?”   郭腾蛟道:“两位不如依在下相劝,离去为妙。”   稽康冷笑道:“这片林地成为你等私有?哼,小化子偏不离去,看你们把小化子如何。”   燕彬冷冷一笑道:“要你的命。”说时右手一探,抓向小叫化面门而去。   他手法奇奥凌厉,手出半途,蓦往下一沉,两指挥弹向小叫化“期门”大穴,一缕劲风如割如刃刺去。   “啪”的一声脆响,燕彬右掌如受千斤重击,眼中金星直冒,哎哟一声,身形跌出两丈开外。   他那右掌上皮开肉绽,鲜血外溢。   郭腾蛟仅见南宫柏秋身形立起,却未看出他是如何出手的,但燕彬已被南宫柏秋碎裂所致无疑,不禁大感震骇。   只见南宫柏秋手指着自己,沉声道:“你是何人?”   “在下郭腾蛟。”   南宫柏秋似有所悟道:“哦,我也有风闻天池玄翁及嘉宾酒楼之事。”手指着燕彬冷笑道:“他必是燕彬,难怪你等如此狂妄。”倏地两指一屈,朝燕彬弹去。   正值燕彬气怒攻心,一式飞鹰攫兔扑向南宫柏秋而来,双掌推出排空潜劲,势如雷奔。   燕彬忽感一缕阴寒劲风,突破潜在掌风,只觉心口一麻,狂嚎一声撞跌在地。   郭腾蛟大惊失色,他深知燕彬武功已臻上乘,堪数一流高手,可见南宫柏秋神化旷绝,自己恃强出手,亦必无幸,猛萌逃生之念,一式旱地拔葱冲霄腾起。   南宫柏秋冷笑道:“你走得了么?”两指一弹,一缕劲风破空袭去。   只见郭腾蛟半空中发出一声闷嚎,身形如断线之鸢般跌了下来,叭哒坠地。   稽康道:“大哥将此二人致死,天池老儿必难善罢。”   南宫柏秋微笑道:“我只点了他的昏穴,怎会死去,这二人武功甚高,若不预为戒备,我这凌虚罡指万难伤他。”   稽康望了郭燕二人一眼,目露诧容道:“那么这二人应作何处置?”   南宫柏秋略一沉吟,道:“我料天池老儿久候二人不返,必然赶来窥探,先将二人收藏丛草中。”   稽康应了一声,抓起二人腾身而去。   明月斜挂树梢,林野一片凄迷。   天色二更将近,三更不到,二郎庙中果然天池玄翁久候郭燕二人不返,心觉不妙,率着五枭如飞奔出,分途搜索二人下落。   天池玄翁忽闻远处有人低声谈话,不禁循声蹑去,只见南宫柏秋与稽康席地对坐,饮酒共话,轻声谈笑,暗道:“这二人在此,形迹可疑,老朽要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只听南宫柏秋叹息一声道:“富贵荣华,不啻浮云掠眼,人生百年,无异光阴过客,世人争名夺利,到头来还不是黄土附身,英雄事迹转眼成空,曷胜浩叹。”   稽康鲸饮了一口酒,笑道:“云去众生,大千世界,却不是为名累,为利忙,能有几人如大哥看得这般透彻,小弟记得一首词儿……”迳自低声唱吟:   “逍遥自在,   五湖四海无牵挂,   手拈梧笔,   漫把心情写,   以酒论交,   好觅知音者,   牢骚也,   且权抛下,   莫把新愁惹。”   南宫柏秋抚掌大笑,道:“贤弟是讽我多愁善感,其实我辈身为武林人物,要说看得破,真不容易。”说着一顿,又道:“我今晚文思泉涌,信手拈来一词,贤弟你可要听听。”   稽康道:“大哥才华绝世,词藻之美推为当世睿才,小弟何幸得以恭聆。”   南宫柏秋长吟道:   “人间往复,   何宝鼎热擅,净案烧烛,   只为婆心救世,   也甘劳碌,   笑他醉梦痴迷汉,   着残棋未曾了局,   依依不舍,   有谁知足,   任若辈中原逐鹿,   莫空负心机,   壮我同族,   天降英侠,   始慰万家颂祝,   人心悔祸干戈息,   免生灵遭彼奇毒,   上元嵩运,   那时同享太平福。”   稽康赞不绝声道:“好极,好极,音扬顿挫,如聆雅奏。”   其实南宫柏秋知天池玄翁隐身在不远处窥视,所以故意这么装作。   突然,只闻一声朗笑道:“两位雅兴不浅。”笑时,天池玄翁已自飘身走出。   南宫柏秋稽康不由双双起立,尚未出言,天池玄翁又含笑道:“两位可欢迎我这不速之客么?”   稽康道:“四海之内皆朋友,风萍相聚总是缘,那有不欢迎之理,请问老丈尊姓大名。”   天池玄翁微笑道:“老朽俗家姓名已不复记忆,蒙武林朋友抬爱,赐老朽‘天池玄翁’一个外号。”   南宫柏秋稽康不由双双惊哦一声,肃然起敬,抱拳说道:“原来是天池前辈,失敬了。”   天池玄翁道:“二位可否赐告来历?”   南宫柏秋道:“在下名宫维仁。”手指着稽康道:“这位弟名康骥,出身东海灵鳌岛。”   天池玄翁闻言不禁一呆,他从未闻得有东海灵鳌岛,以他的身份名望又不便追问,随只答道:“幸会。”   稽康道:“前辈若不嫌肴残酒冷,就请随便饮用。”   天池玄翁也不客气就地坐下,取过葫芦饮了一口酒后,道:“两位老弟也是应少林之邀而来么?”   南宫柏秋笑道:“在下二人闲云野鹤之身,不受羁束而且武功微薄,不足以争衔扬名,怎比得前辈世外高人,武林名宿,风闻前辈明晚与中原各大门派掌门印证武功,名动天下可期。”   天池玄翁目中闪出异光,道:“老弟何以知道老朽有致胜之望。”   南宫柏秋道:“这道理很简单,前辈既敢邀约中原武林各大门派印证武功,必是身负震古铄今奇学,若无致胜把握,焉能出此大言。”   天池玄翁含笑点点头,油然泛起得意自负之色。   只听南宫柏秋又道:“不过……”似碍难出口,又隐忍不言。   天池玄翁诧道:“老弟,不过什么?”   南宫柏秋微喟一声道:“前辈岂有不闻知少林有宗达魔遗学大般若禅功,威力无匹,还有紫府绝学神奥绝伦,在下不知前辈用何种武功抵制此二宗绝学。”   天池玄翁望了南宫柏秋二人一眼,道:“老朽听说过少林有这门大般若禅功,其武学威力如何,尚无所知,但少林近数十年来日渐衰微,可见大般若禅功不足重视……”话声略略一顿,又道:“至于紫府绝学渊繁浩博,有生之年,更须过人秉赋,才能谙晓十之五六,如中原武林尚在攘夺紫府奇书,无足重视。”   稽康听天池玄翁大言不惭,心内不禁有气,道:“若武林各大门派联手合击,前辈纵然武功旷绝量一人精力有限,势成强弩之末,不胜为前辈担忧。”   天池玄翁哈哈大笑道:“中原门派,乌合之众,彼此勾心斗角,倾轧排挤,心存观望,见他人之败欣然色喜,老朽料他们必不能同衷相济。”   南宫柏秋点点头道:“前辈料事如神,在下不胜钦佩,请问前辈可曾听说过中原武林有叶超尘及金狮毒爪商六奇其人么?”   天池玄翁闻言不禁面色微变,道:“叶超尘此人老朽无闻,最近方听说起,至于商六奇是老朽当年旧识,但多年未见。”   南宫柏秋聪明绝顶,已听出天池玄翁与商六奇暗中狼狈为奸,心内暗惊,举起葫芦道:“在下敬前辈一口酒,恭祝前辈明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天池玄翁得意大笑,抓起葫芦鲸饮。   忽地,天池玄翁面色一变,目光瞥向四外。   南宫柏秋心内暗惊,道:“前辈似有什么心事?”   天池玄翁道:“不瞒二位,老朽在二郎厅内闻得宫老师歌声,不禁神往,遣出两徒邀请二位,怎奈一去不返,是老朽放心不下,率着五徒出庙探视两徒下落,老朽幸会两位,但拙徒迄未返转,不知何故。”   南宫柏秋故作沉思,目露诧容道:“在下二人一直坐在此处未曾隐秘形迹,令高足不致于不发现,想是另有强敌诱去令徒。”   天池玄翁不由霍然一惊,深觉此言有理,霍地立起,忙道:“老朽要寻找七徒生死下落,恕不奉陪。”说时龙形一式冲天而起,瞬眼俱杳。   南官柏秋稽康立时掠出林外,约莫奔出五里外,到得一个隐秘山洞进入。   稽康问道:“大哥可是看出其中有什么蹊跷不成。”   南宫柏秋道:“不出愚兄所料,天池玄翁与叶超尘商六奇沆瀣一气,里应外合,阴谋逼使武林各大门派就范。”   稽康目露诧容道:“大哥何以知情?”   南宫柏秋微笑道:“稍时就知。”   话声未了,洞外传入苗冬青语声道:“少侠在么?”   南宫柏秋应声道:“在,苗老师请进。”   一条人影疾如流星掠入洞中,现出神机秀才苗冬青,身影一定,苗冬青即道:“苗某已探出各大门派掌门人潜迹所在。”   南宫柏秋忽道:“稽贤弟先去洞外巡视,慎防天池老贼找来。”   小叫化应了一声,一跃而出。   南宫柏秋道:“苗老师可是从昆仑掌门太清真人身上找出。”   苗冬青点首微笑道:“苗某用的是双管齐下之策,太清真人回去后,立即修书派人分送各门派掌门,苗某命人暗随其后,一而又遣人暗蹑各大门派中高手去迹,又自作主张投函暗约各大掌门明午在北门外禹神宫晤面。”   南宫柏秋道:“苗老师筹谋极好,就这样办吧,嵩山那里有何信息?”   苗冬青答道:“三眼灵宫井鳞带一密讯,说叶超尘暗中猜忌商六奇,已先发制人将商六奇制住,不过阴阳圣指唐慕斌却逃出少林。”   南宫柏秋道:“唐慕斌逃出少林之事在下已知情,此人无关宏旨。”口中虽是这么说,却忍不住暗叹一声。   忽然洞外传来一阵低沉呜呜哨音,南宫柏秋与苗冬青面色一变,心知小叫化发现天池玄翁在附近,忙各取出一方蒙面乌巾戴下,并肩盘膝坐下。   洞中立时沉寂如水,静得出奇,两人鼻息隐隐可闻。   第十八章 争夺盟主   蓦地——   洞口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隐然只见一个矮胖人影慢慢走入洞内,目中神光炯炯如电。   来人正是天池玄翁,他目光锐厉,发现竟有一双蒙面人盘坐于内,不禁惊噫出声。   南宫柏秋厉声喝道:“何故侵入老夫洞内,扰我清修。”说时一掌疾拂而出。   一股潮涌的罡力袭去,洞径迳仄,天池玄翁无法闪避,忙双掌一迎。   掌力一接轰然巨响天池玄翁,只感双腕一麻,气血翻逆,冷哼一声,反身借势箭射出洞。   南宫柏秋如影随形追出,大喝道:“妄入洞中必死,何能逃得了么?”   天池玄翁眼中射出两道慑人凶芒,阴阴一笑道:“你知道老夫是谁么?”   南宫柏秋厉声道:“不管你是谁,如想活命,须自断两臂,否则,你难逃一死。”   天池玄翁哈哈狂笑道:“你自以为是什么人?老夫天池玄翁就是。”   南宫柏秋故意装作一怔,继而放声长笑道:“你就是天池玄翁么?难怪如此狂妄,盛传你夜郎自大,轻视中原武林无人,老夫就此见识你有何惊人武功?”他方才一招是施展紫府奇书内“摧神掌”,用出八成真力,一见天池玄翁竟安然无恙,心内暗惊此人不除,总是大患,至少也应挫他锋芒,让他有所畏惧。   天池玄翁冷笑道:“你就放手进招。”   南宫柏秋大喝一声,右掌发出一招“屏断天南”,踏中宫打向天池玄翁胸口要害大穴,掌势未至,已是潜力逼人。   天池玄翁暗吃一惊,忖道:“此人功力精深,不知是何来历。”身形一个旋转,右臂迅如电光石火伸出,立掌如刃一式“金蛟剪腕”,斩向南宫柏秋脉门。   这一式用得奇绝迅奥,攻其必救。   南宫柏秋暗暗震骇,心知右臂不撤,定伤在他那掌力之下,但又不愿失去先机,疾然左手两指飞出,点向天池玄翁“乳中”穴。   锐风如割,奔电袭去。   天池玄翁不由面色大变,顾不得再伤人,救自身要紧,撒臂旋身,左手反甩出一招“横江截斗”,动作奇快绝伦。   他也防备南宫柏秋抢夺先机,须知高手过招,分毫之差立判却生死,不料南宫柏秋比他更快,在天池玄翁撤掌旋身之一霎那,双掌骤雨般拍出,着着逼攻。   南宫柏秋展出南海潮音上人所传“小乘伏魔九掌”,及圣手韩康卢燕内家绝学“降龙十八手”。   这两套是武林罕见罕睹的绝学,“小乘伏魔九掌”以刚柔两种力道合用,“降龙十八手”却以诡异玄奥见长。   两种不同的绝学,在南宫柏秋手中施展开来,威力极为强猛。   天池玄翁一腔狂傲之气非但消释俱尽,而且目中神光先是诧异,继而骇悸。   他虽然与南宫柏秋单独拼斗,那摧山撼岳划空强劲啸风,夹着绵柔的震卸两诀禅门掌力,和漫天飞舞的臂影,无异受着三个顶尖高手联臂合攻,使他无法反守为攻。   天池玄翁双掌运出如风,身形连连奇幻变换,但丝毫不能找出对方可趁之机,喉中迸出厉啸,颔下银髯根根如猬戟立。   南宫柏秋自困在雪峰山中,潜悟武学真谛,再出之后武功突飞猛晋,已臻神化,二宗绝学越打越纯熟,臂使指引,意随念动。   十数招后,南宫柏秋招势愈来愈强,环周十数丈外,沙飞石走,草木尽偃,天池玄翁所施掌法悉被克制。   天池玄翁自知先机已失,无法取胜,只求不败,掌法愈来愈快,默察南宫柏秋招式路子,寻求反克来招。   南宫柏秋冷笑道:“你的武功也不过尔尔,尚大言不惭,与各大门派印证武功。”   天池玄翁闻言面色铁青,目中怒火如炽,厉喝一声,双掌奋力推出。   南宫柏秋知天池玄翁为自己逼出较不易露的绝学,哈哈一声长笑,倏地“潜龙升天”顿拔起半空。   那天池玄翁发出排山倒海的掌力,呼呼地击中一块山壁,只听一声惊天巨震,石壁击碎五丈方圆,碎石溅飞如雨,尘灰漫空,威势骇人之极。   南宫柏秋已自悄无声息落在天池玄翁身后两丈开外。   天池玄翁警觉锐敏,立时挪步旋身,只见南宫柏秋又在弹拂间右掌左指虚空拍点而出。   掌指不带出丝毫劲力,天池玄翁武林巨擘,深知越是如此越厉害,忙以玄功护体,遥掌弧形挥出。   南宫柏秋冷笑一声。   天池玄翁身形一震,指劲如剑已点中他期门穴上,他虽有玄功护体,却也感到真气逆散不能复聚,一声厉啸出口,腾身而起,道:“此仇老夫必报。”   去势如云,眨眼已至数十丈外。   南宫柏秋长笑道:“看你还敢目中无人么?”目送天池玄翁身形消失后,胸中忽生出一种莫名的感慨。   苗冬青在洞口飞身掠来,道:“天池玄翁受伤很重么?”   南宫柏秋摇首微喟一声道:“仅受轻伤,此老武功高绝,若非在下抢得先机,还无法胜得了他。”   苗冬青目注南宫柏秋一眼,道:“此系少侠谦逊之词,苗某忖料少侠此举似有深意。”   南宫柏秋目中露出钦佩之色道:“苗老师不愧有神机之称,在下若重伤天池玄翁,他必投往叶超尘处,恐叶超尘改弦易辙,荼毒武林,岂非不智,如今天池玄翁尚认为此是他一时轻敌,失去先机,倘重逢相拼,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语声一顿,又道:“在下料他明晚不会变计,更料他不是一人。”   “还有谁?”   “叶超尘党徒。”   “莫非叶超尘毒谋在此一役使天下精英丧折殆尽,中原武林从此一蹶不振,不遂他图霸武林之愿?”   “苗老师说得正是。”   苗冬青长叹一声道:“叶超尘委实狠毒绝伦,此人不除难以安枕。”   南宫柏秋仰天长吁一声,道:“此举胜败全仗三眼灵官井鳞了。”   忽地,小叫化稽康穿空电泻而落,道:“大哥,天池老贼不回二郎庙,似朝登封县城而去。”   南宫柏秋神色一变,忙道:“速赶回望岳客栈。”   三人身形一振,疾如电奔而去。   时已四更,月斜西城。   登封县城一无灯火,居民均入睡乡,一条矮胖的身形“唰”的一声跃上城楼,几个起落,腾身屋顶,朝望岳客栈掠去。   此人正是天池玄翁,他深知大漠七枭习性好色贪花,在二郎庙曾听得七枭探明望岳客栈之事语意之间念念不忘那白衣少妇。   天池玄翁因七徒无故离奇失踪,所以才想到望岳客栈如非白衣少妇怀恨在心,藏在二郎庙周近歼杀,就是七徒色心大动,偷往望岳客栈。   知徒莫若师,大漠七枭曾有过数次为了贪色好淫,抛弃正事不管,迳往采花作案,回来后想好一套谎话瞒骗自己,安知他们此次不重蹈覆辙。   天池玄翁才一掠近望岳客栈,即被守在客栈四周伏桩发觉,忙传警于柳凤薇等人。   转瞬,天池玄翁突然停步,望巷心落下,抬目凝望,审那果是望岳客栈后,重又拔上屋顶,翻身飘下店中白石小径。   他只觉静悄悄的一无声息,仅夜风拂动自己衣袂,鼻中隐嗅浓郁桂花香味,不觉信步走向一重厅堂。   但见厅内西厢房门敞开,暗道:“房门敞开,岂无住人之理,尤其是女眷。”   天池玄翁竟不入内探觅,朝内面走入。   那知他把望岳客栈几乎全都走遍,每一扇房门全是敞开着,于是,他震惊了,已知自己行踪早被人发觉,郭腾蛟所说的白衣蒙面少妇定是极为棘手的人物。   此种情势之下,以天池玄翁这等武林名宿也不禁悚徨无措。   因为他既非有意寻仇,更非无故寻衅而来,目的是寻找七徒生死下落,即是白衣少妇露面,他也难以启齿相问。   蓦地——   远处飘来一声阴恻恻冷笑道:“朋友竟偷到贼祖宗门上来了,真是胆大妄为已极。”   忽感鼻中送入一丝异香,只觉头目一阵微微晕眩,心中大惊,忙运功闭封穴道,疾然翻身掠至天井中,两臂一振,独鹤冲天拔起,穿空行云而去。   天池玄翁一口气奔至郊外,方才神定,只觉头晕目眩渐已消失,月色寒凉,晚风瑟瑟,侵肤冷森,这是他从未之有的感觉。   他想到南宫柏秋,认为他一时失算所致,不然,怎会竖子成名,竟是越想越恼,恨不得将南宫柏秋食肉寝皮,方消此恨。   由于七枭离奇失踪,推想到七枭色胆包天,是去望岳客栈,料不到竟遭此挫,这头昏目眩的感觉,可能是白衣少妇施展迷魂药之故。   这白衣少妇是何来历?   是金狮毒爪商六奇同路人么?   不然,自己玄功护体,寻常药甚难侵入,因此,他断定望岳客栈内潜隐之江湖高手,也是与自己站在一面,这误会只须略费唇舌即可释误会。   那么?大漠七枭失踪显然与望岳客栈无关,但,他们何去何从呢?无疑是遭了毒手。   夜风愈来愈强劲了,拂体生寒,片片黄叶逐天飞舞,秋夜景物有种凄凉感觉。   天池玄翁银须飘飘,孤独孓然之感不禁心底油然泛起,喟然一声,他拿不定主意,是转返二郎庙,抑或迳往嵩山少林与叶超尘商议。   他正踌躇不决之际,忽见星月苍茫远处,奔来一条疾如流星身形。   身形渐近,显出一个灰衣僧人,只见这僧人似身有急事,形色匆忙,势如疾箭,正欲掠过之际,突闻僧人发出一声惊噫,身形倏地翻回来,目望天池玄翁道:“是天池前辈么?”   天池玄翁一看僧人服色,即知出身少林,答道:“老朽就是!”   僧人突现惊喜之容,道:“晚辈井鳞,禅号法空,奉掌门人叶山主之命而来,晚辈已去过二郎庙,发现前辈已离去,本欲转回少林覆命,不想凑巧得遇前辈。”   天池玄翁现出喜悦之容,捋须含笑道:“老朽前来,叶山主竟风闻得知了么?”   井鳞肃颜正色道:“二郎庙老前辈威名已不径而走,掌门人怎能不知,无奈掌门人陪随李制台,无法摆脱,所以命晚辈拜见前辈。”   天池玄翁道:“叶山主可是有重大事嘱咐老朽么?”   井鳞道:“晚辈只奉命向前辈陈情,叶山主说前辈远来相助,盛情极感,本欲与前辈晤面共叙,无奈事非得已,谨向前辈致歉,再恳请前辈明日二郎庙与各大掌门人印证武功,只宜点倒为止。”   天池玄翁诧道:“这却是为何?”   井鳞道:“道理甚为简单,叶山主目的是将各大门派网罗为己用,壮大声势,挟之无往而不利,若重伤他们,将逼使联合同仇敌忾,前辈武功断然高强,但众寡悬殊,反恐弄巧成拙,若前辈以神奇旷绝武功,使各大门派落处下风,趁机即收,他们即生衰微卑弱之感,自动投往少林,共推叶山主为盟主,这无异于驱鱼入网,霸业可竟。”   天池玄翁听后连连点首不止,但他在未遇南宫柏秋之前,可能根本就不会赞同。   三眼灵官井鳞道:“前辈何以独自一人在此处徘徊?是否在周详布署明日之战?风闻前辈率领门下高足前来,为何一个不见?”   天池玄翁闻言,目中顿泛黯然色彩,道:“老朽为了劣徒离寺失踪,在此周近搜觅线索,唉,可能他们已遭害了。”   三眼灵官井鳞目光闪闪,不胜惊疑,道:“前辈可否请道其详?”   天池玄翁略一沉吟,毫不讳言道出详情。   井鳞闻后,面色凝重道:“此事委实离奇荒诞,但嵩山四周百里路都有敝山主布下伏桩,一举一动均逃不过眼目之下,高足七人下落,只要不是被猝袭加害,毁尸灭迹,当不难找出端倪,晚辈即去查明,前辈稍安勿燥,请回二郎庙稍事憩息,一俟探明即禀知前辈。”   天池玄翁信以为真,额首相谢,作别而去。   三眼灵官井鳞目送天池玄翁消失后,面上浮起一丝笑容,身后突闪出南宫柏秋,喟然叹息道:“明晚,各大门派及高手定然伤在天池玄翁手下不在小数。”   他说完后,仰望夜空里灿烂星光,俱在忖思着明晚之战,寻求一个妥善之策。   井鳞徐徐出声道:“不能预为制止,死伤如许武林精英,似有天数。”   南宫柏秋长叹一声,道:“在下也顾虑及此,但若非如此岂能取信于各大门派,目前少林掌门人神智仍在昏迷中,恩师虽医技通神,却也不能在短短时刻助他恢复,试问少林掌门不现身露面说话,怎可揭破叶超尘本来面目。”   井鳞点点头道:“这也是劫数使然。”   南宫柏秋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各大门派互相嫉视已久,貌合神离,彼此袖手,遂种下今日之果,此次应少林之约也不是存了什么好心。”   井鳞诧道:“这又为了什么?”   南宫柏秋冷笑道:“他们表面上为了维护武林正义,不便藉口不赴约,自损名门正派威望,所以立即赶来,其实各自存了隔岸观火主意,端视少林‘大般若禅功’能否胜得了叶超尘的紫府绝学,如胜,则视少林为武林盟主,否则趁风转舵,依付叶超尘,订各不相犯之盟,以保全实力。”   井鳞叹息一声。   南宫柏秋又道:“谁都不知天池玄翁与叶超尘乃一丘之貉,更不知现任掌门就是叶超尘,正合了先贤所云,人只一念贪私,便消刚为柔,寒智力昏,变聪为愚,染洁为污,坏了一生人品。”言下不胜感慨欷嘘。   两人并肩缓缓离去,身形没入夜色沉沉中。   朝暾初上,红叶秋风,浸染得玉乳峰徇烂夺目。   少林寺内失去往日的恬静肃穆,代之以喧嚣鼎沸,鼓钹齐鸣,到处充斥着官吏及武士兵卒,来往于殿楼松径中,显得忙碌不堪。   大雄宝殿香烟飘渺,醮坛正炽,一片梵呗之声。   叶超尘陪伴着李制台大人,眉宇间隐泛忧急之色,因为李制台日间伴着他寸步不离,入晚,李制台派遣三十二名带刀武士防护他静室之外,表面上是防他遭受意外,其实是严密监视之意。   是以,他无计脱身,更感惴惴不安,他只能朝好的一方面想,就是暗幸自己行藏犹未败露,但仅是如此而已。   李制台与叶超尘慢步松林间,向静室走去,谈论着少林历代兴衰典故及达摩东渡遗事。   叶超尘忽瞥见三眼灵官井鳞匆匆走来,道:“法空,可是有事禀明本座么?”   井鳞肃立躬身道:“正是。”   李制台识相得很,立时微笑道:“两位大师请至静室叙谈,我只在此好了。”   叶超尘谢了一声,与井鳞双双进入静室。   一条迅捷人影忽在松林中闪得一闪,正欲欺近静室,忽闻身后一声低喝传来:“还不站住!”   那人似乎一惊,头也不回,倏地潜龙升天拔起,望寺外翻去,疾如电飞星奔。   但,更有一条身影如附骨之蛆般在后面追逐着。   前后二人身法极快,相距不过三丈,突然前者冷喝一声,回手甩出一掌,打出一股劲风。   后者不由一怔,前掠之势骤然上升,虚空腾起六尺,身法变化之神奇武林军睹,却不料前者竟趁此箭射而去。   经此一来,前后相距当在十数丈远。   后者穷追不舍,只见前面那人竟是朝二郎庙方向而去,不禁一怔,遂即绕道而行。   前面那人认为后者放弃了追踪,遂略缓身法到达二郎庙外停住。   那人身前一袭黑色长衫,迎着晨风瑟瑟飞舞,面上蒙着一块玄巾,直立着一株柯枝盘肋虬倚松坐下,两道冷电目光炯炯雷射在二郎庙内,久久不移。   他似举棋不定,踌躇难决。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蒙面人突出声朗嚷,随风入庙中。   只听庙内传出天池玄翁语声道:“庙外何人?”   蒙面人答道:“姓名何须问,你我本相识,身在江湖,志在武林。”   天池玄翁一闪而出,两道目光逼视在蒙面人脸上,冷冷喝道:“阁下何必鬼祟行藏,见不得人!”   蒙面人朗声大笑道:“你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辈。”   天池玄翁不禁心神大震,面色大变道:“阁下出口伤人,用意为何?”右手疾出如风抓向蒙面人面门而去。   手法迅奥,劲势所及,不管蒙面人避往何方都难闪开,眼看天池玄翁五指堪距蒙面人面门半寸之际,只听蒙面人冷笑一声,两指急拚,一招“拿云问月”戳向天池玄翁脉门要穴而去。   行家伸手,便知有无,天池玄翁只觉指风如剑,诡奇绝伦,不禁大吃一惊,硬撤右臂倒翻了出去,大喝道:“阁下武功不凡,是否有意向老朽伸手较量?”   蒙面人淡淡一笑道:“在下暂无此用心。”   “那么阁下意欲何为!”   蒙面人道:“在下一事不明,意欲请教?”   天池玄翁不禁一怔道:“阁下何事不明?”   “风闻今晚二郎庙前一场举世瞩目的搏斗,是由尊驾发起,孤军应战,豪气殊堪钦佩,显然尊驾胸有成竹,但不知用何取胜。”   天池玄翁大笑道:“但凭真实武功。”   蒙面人冷笑道:“中原武林各大门派,虽然日渐衰微,但也不可轻视,各派都有独门绝学武功,何况众寡悬殊,尊驾不嫌大言不惭么?”   天池玄翁大笑道:“阁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中原各大门派虽不可轻侮,但他们不能同心协力,彼此疑忌,互相坐观成败,何况老朽只孤身一人,他们以名门正派身分,怎好群殴合击,徒贻武林耻笑。”   蒙面人暗暗点头,道:“话倒是不错,但尊驾以何种武功取胜?”   天池玄翁微微一笑道:“武功一道,浩瀚如海,其间变化复杂异常,尤其临敌,取必胜之道,端在临机应变运用如心,阁下此问不嫌有点冒失了吧。”   蒙面人不禁语塞,良久才道:“在下总觉尊驾之言迹近夸大。”   天池玄翁闻言大感震怒,沉声道:“要如何才能见信。”   蒙面人道:“你我互相印证,便知真假,依在下看来,尊驾未必胜得了在下。”   天池玄翁闻言目中暴露杀机,冷笑道:“若阁下败在老朽手中呢?”   蒙面人想了一想道:“在下本欲参与今晚之会,这样吧!如今日败在尊驾手下,在下立即退出武林,不问外事,老死荒山。”   天池玄翁道:“好,就是这样说,老朽如不能胜阁下,也立即返回天池。”   说着,一掌飞拍了出去。   这本是一记虚招“投石问路”,只待对方一出式,并即见式破式绵绵不绝攻去,虚中套实,奇奥不绝。   蒙面人双掌一圈分吐而出,一式“飞龙遁甲”,一用两种不同的力道。   天池玄翁果然名不虚传,在蒙面人招式方出之际,立即变招,眨眼间已攻出五招三腿。   所出招式无一不是精奥难解,辛辣凌厉,劲风臣飚,山涌排空而去。   蒙面人亦非易与之辈,身形飘忽,双掌闪拨如电,劈打抓拿,亦是凌厉万分。   只见两人越打越快,兔起鹘落,走马灯般猛烈拚搏,逼起四周尘砂漫空飞扬,巨飚如潮呼啸如雷,威势骇人之极。   天池玄翁招式愈来愈僻异诡怪,夹着一片阴寒砭骨罡劲,逼得蒙面人渐渐守多攻少。   须知高手过招,一分火候一分功夫,丝毫差足以判生死。   蒙面人在拚搏不满百合中,施展出手三种精绝武功,均不能扭转败象,才知天池玄翁确是身负卓绝武学,但心犹有不忿,大喝道:“比在下高明有限,你再接我一招试试。”喝声中陡地双臂一振,笔直冲霄拔起四五丈高下。   只见他右足一踢左腿,倏地又上升一丈七八,一式猛龙回身,头下足上,双手掌伸下击,掌心吐出淡淡紫焰。   天池玄翁一见蒙面人身形上腾,即知蒙面人要施展杀手,暗暗冷笑,双掌一翻,一双晶莹如玉的手掌疾变赤红如火。   待蒙面人身形离地两丈高下,发出哈哈一声震天长笑,腾空冲起,掌力迎向蒙面人而去。   掌力相接,只听蓬的一声惊天大震,漫空彩焰流射,蒙面人似是受伤不轻,刺耳怪叫道:“天池老贼,我一月之后必去天池向你索偿今晚一掌之债。”   天池玄翁大笑道:“老朽不在天池,倘阁下不服,老朽愿与阁下另择时地印证。”   星光闪烁下,蒙面人身形曳空电射,已远在十数丈外,只听隐隐语声传来:“巫山神女峰上见面,再见再见。”   语声如蚁,人远疾杳。   天池玄翁面色微现苍白,提吸了一口真气,负手缓缓踱向庙门走去。   只听秋风送来,一阵微弱歌声:   “世人应笑我,   恨满无少仇常多,   安得素心人,   远僻尘世,   忘却他江湖恩怨,武林是非,   效那画眉之乐。”   天池玄翁知是前见穷酸所发,心内微生感触,但与蒙面人对掌,损耗内力过钜,只觉此蒙面人身怀武学,堪为一脉宗师,不知是何来历,推想到明日之战,不由略生忧虑,暗叹了一声,身形杳入二郎庙中。   二郎庙外突闪出南宫柏秋,与三眼灵官井鳞。   井鳞道:“天池老贼果然武功旷绝,不在你我之下,即吐出红焰掌力委实怪异霸道,少侠你看出他是什么掌力?”   南宫柏秋目露忧容道:“掌力不外阳刚阴柔,天池老贼所施展的却是“三阳”掌力,但令人惊骇的却是三阳掌力内蕴寒阴气劲,更有黑道辛辣暗器。”   井鳞惊异道:“少侠目力竟然如此锐利,老朽自愧不如。”   忽见南宫柏秋垂首沉思,似作一项重大决定。   井鳞望了南宫柏秋两眼,道:“少侠……”   南宫柏秋猛然一惊,抬头微笑道:“呼唤在下为何?”   井鳞道:“本不敢打扰少侠沉思,这几日来少侠镇静如恒,筹划细密,大功可竟,怎么方才少侠沉思之际,有点心神不宁,故而欲询问少侠为了何故?”   南宫柏秋道:“在下为了蒙面人之故。”   井鳞目光一转,答道:“可是认出了蒙面人的来历。”   “正是。”南宫柏秋点点头道:“他就是夺魄郎君巫翰林。”随即一笑道:“还是办正事要紧,巫翰林之事且留诸异日再谈吧。”   三眼灵宫井鳞颔首一笑,身形望二郎庙前走去。   南宫柏秋身形一闪疾隐。   只听井鳞朗声道:“天他前辈在么?”   天池玄翁应答一声,迅疾跨出庙门,望了井鳞一眼,面现微笑道:“原来是禅师!”   井鳞稽首合十道:“令徒七人不见踪迹,细问本门暗桩,都说未曾发现。”   天池玄翁闻言冷水浇头,面色大变。   井鳞暗暗窃笑,道:“前辈休急,依晚辈料想令徒必逢凶化吉,安然无恙,前辈如需人相助,晚辈立即调运手下以供驱策。”   天池玄翁略一沉吟,道:“那是再好不过,禅师请即调遣九名高手前来相助老朽布成奇门。”   井鳞道:“晚辈遵命。”转身疾奔如飞而去。   日天停午,二郎庙外周近,武林群豪纷纷赶来,三三两两,各自成群,均在百丈以外,不敢侵入雷池一步。   后午至晚,尚有一段漫长的时刻,群豪都带有酒食,席地而坐,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但十之八九都不离开武林之事转为正题,见仁见智,各有不同。   有人打赌今晚谁胜谁败,并下了赌注。   武林群豪竟是越来越多,一批紧接着一批,潮水般涌向二郎庙周近。   但二郎庙孤零零矗立在林中,天池玄翁迄未一现。   日走侵西,申初时分。   忽地响起一个粗豪嗓音道:“如我等受了天池玄翁之愚,竟相赶来,守候经夜成空,传扬江湖,岂不是令人笑掉大牙了么?”   “你怎么说出此话,武林高人言出如山,誓死不渝,怎会说了不算。”   人声蝇蝇,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万头攒动。   斜阳余晖影里将这破败朽旧的二郎庙显得金碧辉煌。   西方残留的一丝黯淡的露彩消失无踪,沉沉暮色笼罩大地,如潮语声渐渐低寂,无数眼神凝注在二郎庙上,那震人心弦的序幕即将展开。   东山朵云中渐现月轮,金黄夺目,蓦地,二郎庙中突迈出须发银白的天池玄翁,身后随着九人,面显五彩六色,身着玄色长衫,出步如山。   武林群豪只觉心神一震,顿而鸦雀无声。   天池玄翁目睹武林群豪不敢侵入二郎庙前百丈以内,不禁面上浮起一丝笑容。   九个面显五彩六色的黑衣人,倏地散开,循九官方位,傍着一株巨松下立着,相距天池玄翁老远。   武林群豪都不知天池玄翁此举真心用意为何?若谓以九人之力,消灭群豪,无异以兔搏虎。   忽然天池玄翁朗声道:“昆仑掌门人谅已驾临,愿请赐见?”   群豪中走出羽衣星冠的昆仑掌门太清真人,合掌稽首道:“天池老师,贫道还是不明,此举是何用意。”   天池玄翁哈哈大笑道:“我辈习武,志在扬名于世,印证武功,互相切磋,有何不可,老朽近年得知中原武林各大门派武功已日渐式微,绝学失传,致令魔长道消,统率无继。”   太清真人道:“这样说来,天池老师有统率武林,自居盟主之意。”   天池玄翁微笑道:“老朽正是如此用心,但武功不能服众,也是枉然,故而愿与中原门派印证武功。”   倏地一声冷笑传来,群豪中跨出一个虎背熊腰,虬髯雄伟老者,目中威凌逼射,道:“天池教师何不挑斗少林,一举可以成名天下?”   天池玄翁望了老者一瞥,含笑道:“阁下请示姓名,以免老朽失礼。”   老者道:“在下筱扬敬。”   天池玄翁立时抱拳道:“原来是淮阳帮主,失敬了。”话声略顿,又道:“筱帮主,老朽有两事请教,不知可否赐答。”   筱扬敬道:“愿闻高明。”   天池玄翁道:“如今少林正值多事之秋,自顾不暇,老朽此时挑斗,岂不是趁人于危,何况筱帮主也是应少林之约而来,为何不去嵩山?”   筱扬敬道:“有理,筱某自承失言,请问第二事?”   天池玄翁微微一笑道:“方才听帮主话意,俨然谓少林乃中原武林之首,各大门派唯少林马首是瞻,只要少林一败,盟主之位便垂手让与老朽么?”   弦外之音,显然嘲讥中原武林各大门派不堪一击。   武林群豪闻言不由纷纷色变。   筱扬敬闻言大怒,冷笑道:“那你要拿出真实武功来!”   天池玄翁哈哈扬声大笑道:“老朽正是此意,筱帮主愿否与老朽切磋武功么?”   筱扬敬冷笑道:“正要讨教。”说时拔出一柄雁翎砍山刀,迎风一晃,施展一路滚风刀法,九招同出,刀沉猛力奔雷掣电,只见刀影如山,寒飚四旋。   这位淮阳帮主这趟成名刀法,江湖武林道上无不畏惮,取法狠、猛、快、诡四字要诀,等闲人物真走不出他那三招之下。   天池玄翁料不到筱扬敬一出手就如此狠辣,措手不及,被滚风刀法逼得让开三步,不禁两道霜眉猛剔,步法错开,身形飘飘,穿插于刀光剑影中,居然丝毫无损。   筱扬敬已料出这位武林邪宿并非易与,早在左掌中扣着一把喂毒铁莲子,刀招一变,愈加辣猛迅速,左手疾扬。   一掌三十六喂毒铁莲子以漫天花雨最高手法打出,为寒飚所隐没,夹着刀招内飞出,令人防不胜防。   天地玄翁身法飘开,忽耳闻嗤嗤破空之声,顿悟筱扬敬用心狠毒,杀机顿起,冷笑一声,右手五指飞出,攫向刀锋而去。   三十六颗铁莲子,似芒雨般在刀光中爆射而出,纷纷打在天池玄翁身上,天池玄翁一件长衫鼓胀如球,将铁莲子悉数磕飞。   筱扬敬不禁大惊,突然天池玄翁五指抓向雁翎刀而来,暗道:“我就不信……”   只觉刀身一震,天池玄翁五指已抓在刀尖上,一股巨力牵得身形冲出,不由胆寒震骇。   筱扬敬犹未撤手弃刀之际,忽见天池玄翁左掌一扬,掌心内红光一闪,只觉右肩灼热如焚,一阵痛澈心脾,不禁厉嚎出声,仰面倒下,昏死过去。   武林群家见状大震,嚣动如雷。   立时有位劲装黑衣人大喝向天池玄翁扑去。   天池玄翁断喝道:“且慢!你等是何人?”   “咱们是淮阳帮内六堂堂主,你如此心狠手辣,中原武林饶你不得。”   天池玄翁大笑道:“凭你们也配?”   话犹未落,淮阳帮内六高手六种兵刃已寒光电奔攻来。   天池玄翁冷笑一声,斜身电欺,右掌疾出,逼开二种兵刃,翻身左掌迅捷无论劈出。   只听两声惨嚎,两具身形震飞而出,撞向其他扑攻而来的四人。   天池玄翁动作出手奇快,两具身形震飞之势更为劲猛,扑来四人骤不及退,顿被撞了一个正着,哎哟出得半声,天池玄翁已如飞而至,虚空弹扬。   四人应指倒地不起,群豪不禁相顾失色。   月轮半隐于云中,晦暗如雾,秋风阵阵刮起尘砂漫空,增添了几分惨惨阴气。   这时,群中走出四人,头一位是昆仑掌门太清真人,第二位是一面貌清瘦浃衣老僧,五台派掌门人四空上人,第三位是手持双剑中年文士,点苍掌门沧海客。   还有一个手持龙头拐杖,白发飘飘,眇瞎一目的老尼。   正是峨嵋掌门,个性火爆,嫉恶如仇的半边老尼。   天池玄翁不禁微微一凛,沉声笑道:“四大掌门人想群殴合击么?”   峨嵋半边老尼独目暴射慑人寒芒,厉声道:“对付你这凶邪,还用得着武林规矩么?”   天池玄翁大笑道:“老朽既敢约斗中原武林,不要说是四位联手合攻,就是再多几位老朽何惧。”说时望后跃出七八丈外,在肩后撤出一支二尺八寸的佛手拐。   他这一言不禁激怒了武林群豪,立时又疾闪出来祁连、青城、衡山、北岳、罗浮、雁荡、华山,七派掌门。   中原武林最具盛名的少林未至外,就数此十一大派,他们明知天池玄翁倒跃而出,必是倚仗九宫奇门,但若袖手示惧,则正义荡然无存。   因此,平时勾心斗角,互相欺视的十一门派,在此同仇敌忾下,反而一扫以往的意气,紧紧结合在一起。   十一掌门人疾展身形掠前,各占方位,互为犄角。   天池玄翁虽然狂妄自负,也不禁心头猛震,大出于自己预料之外,所恃者除了自身“寒阴三阳离火掌”外,还有井鳞遣来九个金狮毒爪商六奇手下高手,施展无形奇毒,但成败吉凶显然未知,由不得心底泛起一股寒意。   中原十一掌门立好方位手,由峨嵋半边老尼首先发难,龙头拐杖一招“腾蛟起凤”横扫而出。   沧海客双剑出招“二龙抢珠”,虹飞电奔,剑影横空袭去。   四空上人双掌疾推而去,施展镇山绝技“须谲六合”,劲气排空狂啸,势如巨澜山涌。   太清真人长啸出口,拔空而起,长剑一挥,出招“天河星泻”,只见流芒剑罡,排山倒海而下。   其余七派掌门亦同时施展绝学,猛攻而去。   合击之力,威势极强,拢口粗径大树连根拔起,尘石刮腾半空,宛如山崩地裂,风云色变。   天池玄翁已想好了对策,在半边老尼出招之际,身形竟望半边老尼疾射迎去。   这是犯险拚死亡式,武林高手不等闲施用,竟在天池玄翁身上使出,武林群豪看得极为清晰,不约而同忖道:“天池老贼灾劫难逃,这一来死定了。”   岂知事有意外,只见天池玄翁手中佛手拐“拨草寻蛇”,拨向龙头拐杖而去。   “叮”的一声两拐相撞,火花猛迸,天池玄翁左掌迅疾无伦向半边老尼按去。   只听半边老尼呻吟一声,身形震飞出去。   此刻,沧海客双剑已虹飞袭至,剑气惊天。   天池玄翁突觉左肩头生出微麻之感,赶紧封住穴道,佛手拐施出十二成真力,疾向沧海客双剑磕去。   原来他那佛手拐与半边老尼龙头拐杖相接,撞发龙头拐上暗簧,龙门内射出一蓬专破内家劲气的寒铁飞针,天池玄翁不幸为飞针打中肩头。   经此一来,不由激发天池玄翁的杀机,一拐之力几乎把沧海客双剑磕出手外,随即发出三阳掌力。   沧海客大叫一声,如断线之鸢般坠下了地。   却不料太清真人一剑长虹惊天及四空上人佛家降魔掌力双双袭至,嗤的声响,剑锋划破天池玄翁尺来长下幅,芒势所及,天池玄翁右股割开一条血槽,腥红血液如注涌出,身形也被四空上人掌力震得飞出七尺。   其余青城等七派掌门如电向天池玄翁扑去。   这本是瞬息弹指间事,只见九条人影望天池玄翁一合。   蓦地——   刀光、剑影、掌风、聚而复散,纷纷闷哼声中九条人影弹飞开来,中间冒起披头散发,伤痕遍体的天池玄翁。   半空中,天池玄翁忽发现井鳞所派来九人俱告无踪,不禁大惊,已知无所凭恃,深恐武林群豪群起攻击,有性命之忧,忙双足一踹,曳空电射遁去,只几个起落,身影杳失于夜色苍茫中。   果然武林群豪见天池玄翁如此毒辣,一声鼓噪下,数十人首先扑出。   突听一声朗朗大喝道:“且慢,穷寇勿追!”   扑来之人闻声停步,转面望去,只见一个青衫少年飘飘走了出来,面色凝肃道:“天池老贼用心绝毒,意欲将天下群豪葬送在此,如非在下事先察知,将他布设奇门暗暗破坏,恐十一派掌门人饮恨泉下了。”   祁连派名宿宋德修道:“他布设的奇门有如此厉害么?”言下似有不信之意。   青衣少年微微一笑道:“天池玄翁所摆设的九宫奇门虽无可惧之处,但主持奇门九人均是金狮毒爪商六奇的手下精英。”   宋德修及武林群豪不禁骇然色变。   青衣少年道:“事过境迁,先让在下救治十一派掌门再说。”   十一门派中高手多人纷纷随着青衣少年走去。   青衣少年察视十一派掌门人伤势后,不禁长叹一声。   宋德修不禁心神一颤,面色惨白道:“都已无救么?”   青衣少年惘恻叹息道:“尚有数,但此地救治有所不便,防叶超尘为天池老贼引来,烦诸位传命各派门下急速离此。”   十一派高手立时传命,武林群豪纷纷作鸟兽奔散,只剩下了三十余人。   青衣少年又道:“尚须相烦招送贵掌门随在下至一隐秘之处救治。”   群雄齐声应诺,招起十一派掌门人随着青衣少年疾奔而去。   青衣少年向一座幽壑奔去,越深入愈是险秘,只见四山环抱,千峰插云,古木阴森,瀑泉奔雷。奔至一座削壁之下,藤萝散覆一方洞穴。   群雄随着青衣少年进入洞中,只见一连两间石室,丹炉榻椅一应俱全,已燃亮一堆松脂,火光熊熊,温暖如春。   青衣少年逐一检视十一派掌门人及淮阳帮主筱扬敬,叹息道:“除了筱帮主及峨嵋掌门伤势重危,较难救治外,其他掌门当可安然无恙,唉,如非峨嵋掌门人半边老尼龙头拐杖内寒铁什伤破天池老贼气穴,真力虽支,‘三阳寒阴掌’不能运用由心,否则,必已无幸。”   宋德修目露忧容道:“三阳寒阴掌何以如此厉害!”   青衣少年道:“各位有所不知,老贼掌劲内尚夹有脆铜飞针,针入人体,立即爆烈千万,循着行血攻心。”   说着在怀中取出拳大黝黑磁石,撕破筱扬敬左肩衣襟,虎臂肿的淤伤,已呈腐烂,流溢腥臭黄水。   筱扬敬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四肢寒冷如冰。   青衣少年将磁石紧抵着伤处,左掌按在胸后命门穴上,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拔起磁石。   只见磁石上附着毫发般铜丝,长仅两分,敷附着紫黑色血丝。   群雄见状不由骇然咋舌。   青衣少年喟然叹息道:“若天池老贼得逞,叶超尘则兵不血刃席卷武林天下。”   说时,磁石移向半边老尼伤口而去。   待十二人—一拔出毒针时,洞外已是天色既白。   洞内一片呻吟之声,痛苦之状,令人恻然。   宋德修等人见青衣少年亦不用药,又不继续施治,虽然伤者已脱离危境,痛苦呻吟,但犹未回醒,不禁忧心难释,互望了一眼。   青城高手罗羽忍不住问道:“少侠,不以灵药施治,就能平愈如常么?”   青衣少年微笑道:“各位稍安勿燥,暂等候友人送药来,不久可至。”   忽地,洞外两条人影疾闪奔入。   群雄不禁大惊,纷纷喝叱出声。   天池玄翁一口气奔出十数里外,只见存身之处,是一片荒凉的山野,月轮半隐于夜空中,秋风肃杀,尘沙黄叶漫空飞旋,显得昏茫凄迷。   他四外一瞥,手扶着肩头,只见肩上已感麻木不仁,不禁盘膝坐地,运转真气逼驱伤毒。   但,他心头感触万端,暗道:“此事真个大有蹊跷,三眼灵官井鳞所派下九名能手,自己命他们以守着九宫奇门内,群雄万难侵入,必要时施展无形奇毒,怎么一个不见?”   “我已吩咐倘各大门派联手合击时,立即发动阵势,及发出无形绝毒,倘非他们一个不见,老朽岂能遭此挫败。”   他不禁对九人之失踪大为怀疑,更对大漠七枭音讯全无,感觉痛心疾首。   天池玄翁此时的心情,不知是恨,抑或是悔,面色阴暗不定,只觉怨毒难伸。   黄叶飘风中,只听传来一声悦耳银铃的脆笑,如细水流泉般,淙淙不绝。   天池玄翁不禁心神一震,疾跃而起,大喝道:“什么人?”   只见四面现出面罩白纱,手捧宝剑的少女,盈盈走来,随着八个劲装大汉亦步亦趋。   看似身法极慢,其实迅快无比,转眼即至。   天池玄翁面色紧张无比,厉声喝道:“你等是何人门下?”   四个少女距天池玄翁身前三丈开外站住,默然无语。   八个劲装大汉面寒如铁,眼中精芒电射,临风屹立,肃然无声。   天池玄翁深感到一种无比之屈辱,大为震怒,满头银发飘扬飞起,双掌逼运玄阴三阳掌力,回旋推出。   掌心红焰外吐,一片砭骨寒飚夹着炽热如焚的劲风四溢,如春潮般排山倒海而去。   他那掌势立吐之际,四女立即拔剑出鞘,寒虹夺目森森剑气,迫人如割。   四女同起一式“风生四字”,寒飚剑气织成四堵光幕,令人眼眩目花。   第十九章 少林风云   天池玄翁只感自己发出的玄阴三阳掌力逆回,双腕巨震,不由身形撼摇不已,面色大变。   只听一个银铃语声随风飘送入耳:“天池老师,休说你已为峨嵋掌门人半边老尼龙头拐杖内寒铁飞针破了气穴,真力已难精纯,不能意随念动,致人于死,即使不曾受伤,也难伤得我护身四女。”   说到最后一字,只见一条身影凌虚飘空落下,现出一个黑衣老妪,凤目威芒逼射,凝视着天池玄翁脸上。   天池玄翁如受重击,骇然瞪目道:“你我无怨无仇,为何趁人于危,拦路截击?”   黑衣老妪柳眉一剔,冷笑道:“天池老师不是自恃武勇,挑斗中原武林各大帮派么?老身不才,忝为七星帮主。”   天池玄翁闻言知拚搏已不能免,而且对方用心歹毒,倚恃自己伤势甚轻,经运功调息,肩部麻木已经消失,万一不敌,逃走之力仍有,不由仰面发出震天狂笑。   七星帮主冷笑道:“你笑什么?还不束手就缚?”   天池玄翁怒道:“你认为老朽是何许人?”双掌逼出一股强猛的掌风。   突感两股森森剑气由肩后袭来,不由大惊,身形倏地腾起八尺,滑坠落地,只见四女仍是捧剑凝视立在原处不动分毫,不禁心头又惊又怒,厉声道:“七星帮主,你我放手拼搏,一分胜负,何必使他们枉送性命。”   青衣老妪冷冷一笑道:“老身这四女八杰非十一派掌门可比。”   天池玄翁怒道:“老朽不信有此事,帮主你也太小看老朽了。”   七星帮主道:“倘若不信,不妨一试?”说时以目示意,四女八杰疾站方位,将天池玄翁围在当中,横刃蓄势。   天池玄翁面寒如冰,双掌平胸,真气已护住全身。   一经发动,必是石破天惊之势。   只听天池玄翁一声大喝,双掌回旋出来,为抢先机,竟先发制人。   四女八杰闻喝立即出手,剑光掌劲织成一片罡幕推向天池玄翁而去。   但究竟晚了一步,被天池玄翁掌力突破,身形电射而出,掌招连发,立时一女三杰被震得飞起半空。   忽闻耳后一声娇脆冷笑传来,不禁心神猛骇,胁下伸出一条手影,迅疾无伦扣住自己腕脉要穴上,忙运真气挣开扣住。   那知真气强行逆运之下,只觉双肩突感一阵急麻,身形被七星帮主五指抓得急沉落地,怒道:“暗算袭人,怎似英雄行径?”   七星帮主冷笑道:“天池老师武功绝伦,何惧暗算?”   天池玄翁不由暗然叹息道:“如非老朽气穴已破,岂能为你所乘?”   七星帮主微微一笑不语。   天池玄翁黯然凝视了七星帮主一眼,道:“老朽自承服输,再也不敢轻视中原武林人物,回转天地,老死荒山于愿足矣。”   七里帮主道:“不能放你!”   天池玄翁面色惨变,道:“什么?你想凌辱老朽?哼,老朽偏不如你所愿。”左手佯向脑门拍去。   掌心方距脑门半寸,突感曲池穴一麻,一支手臂不由自主地软弯了下去。   原来他身后一女伸剑如电光石火点在他那左臂曲池穴上。   七星帮主道:“天池老师想死还不容易,不过尚有十二条性命极待天池老师料理。”   天池玄翁前说回转天池,老死荒山本是违心之语,其实他欲养好了伤卷土重来,并心存毒念,窃取叶超尘紫府奇书,闻言冷笑道:“只要为老朽玄阴三阳掌所伤,准死不能活,老朽也无解药可救。”   七星帮主微微一笑道:“我知天池老师心意,豹死留皮,人死留名,我偏不如你所愿。”语落面色一沉,道:“鲍明过来!”   一个劲装大汉持剑疾跃而至,躬身说道:“帮主有何吩咐。”   七星帮主道:“你挑破他‘神厥’气穴,再点断他四条主经。”   天池玄翁闻言不禁魂飞胆落,连打了几个寒噤,汗如雨下。   原来七星帮主所说,一为挑破,不但永无恢复武功之望,而且痛苦难受,到死为止。   只听天池玄翁大叫道:“罢了,罢了,解药就在老朽怀中囊内。”   七星帮主右手一松,翻腕飞点了两指,使天池玄翁宛如废人一般,软瘫倒下,道:“鲍明,你且搜来。”   劲装大汉应了一声,果在天池玄翁怀中取出一皮囊,囊内装有数十颗红色药丸。   七星帮主接过收下,冷笑道:“两人抬起天池老贼,速赶往救治各派掌门人。”   天池玄翁长叹息一声道:“老朽已献解药,帮主何必做得太绝。”   七星帮主不答。   鲍明与另一劲装大汉将天池玄翁抬起,随着七星帮主慢慢走去。   秋风起处,传来隐隐歌声:   “人间往复,   何宝鼎热檀,   净案烧烛,   只为婆心救世,   也甘劳碌,   笑他醉梦痴迷汉,   着残棋未曾收局,   依依不舍,   有谁知足,   任若辈中原逐鹿,   莫空负心机,   壮我同族,   天降英侠,   始慰万家倾祝,   人心悔祸干戈息,   免生灵遭彼荼毒,   上天当运,   那时同享太平福。”   歌声愈来愈清晰,铿锵入耳。   天池玄翁无异当头棒喝,叹息道:“这阂歌词老朽前已听过,似非同一人而歌。”   七星帮主倏地回面冷冷一笑道:“歌者虽异,词而为一,谁叫天池老师醉梦不醒,枉负心机,现在此局残棋须你收局。”   天池玄翁惨笑道:“老朽还有何残局。”   七星帮主冷笑道:“你与叶超尘狼狈为奸,祸害武林,须待你揭穿叶超尘本来面目。”   天池玄翁苦笑一声道:“原来帮主知道了,不过叶超尘却非老朽可比。”   七星帮主道:“这个不劳你费心,老身胸有成竹。”   突然天池玄翁只觉前奔之势一顿,面前人影一晃,现出一个小叫化。   天池玄翁瞪目一惊道:“原来是你。”   稽康笑道:“不错,是我小叫化,我大哥已吟词相惕,怎奈你痴迷不醒,莫可奈何?”说着又微微一笑,接道:“我大哥再次乔装异形,点伤你‘期门’穴,使你明白中原武林还有人在,那知天池老师尚不知回头,怎怪得我等处置过分。”   天池玄翁色如死灰,懊丧不语。   只见稽康向七星帮主抱拳一揖道:“大嫂!”   七星帮主凤目一瞪,叱道:“你这小叫化,胡说什么?”   稽康伸舌一笑道:“我小叫化宁死不改口。”   七星帮主星眸怒视小叫化一眼,叱道:“你再胡言乱语,准有你罪受。是你大哥命你来的么?”   稽康正色道:“大哥命小叫化前来带回解药,前谓将天池老贼输送禁秘处,暂不使与群雄见面,以免张扬泄露。”   七星帮主取出革囊交与稽康,道:“速交与大哥,途中不要出岔。”   稽康双手接过,道:“大嫂之命,焉敢不遵。”   七星帮主纤手一扬,小叫化已奔空冲霄而起,去势如电,眨眼无踪。   且说南宫柏秋以磁铁除伤者碎针,洞外突掠来两条人影,群雄不禁大惊,只道凶邪侵入,纷纷出手。   南立柏秋道:“各位住手,是自己人。”   群雄闻言止手不攻。   来人是司徒青雷及小叫化稽康。   将革囊解药递与南宫柏秋,道:“解药已取来,速救治各派掌门,恐情势有变。”   南宫柏秋心中一惊,道:“这却是为何?”   司徒青雷道:“天池老贼掌伤各派掌门之事,已传入叶超尘商六奇耳中,商六奇手下四出探询你的去处,并勒逼各派中多人与其同行,为此人心惶惶不可终日,若不急速救治各派掌门赴少林之约……”   南宫柏秋摇手制止司徒青雷的话,将革囊交与来宋德修,道:“偏劳宋老师将药分别喂服各派掌门,恐怕他们之来,定有商六奇手下暗随跟踪,且去洞外察视。”   话落,疾与司徒青雷稽康走向洞外而去。   片刻功夫南宫柏秋又急急走了回来,宋德修等人见南宫柏秋目中神光泛出极深的忧郁,心内一惊,出声问道:“少侠何事忧虑?”   南宫柏秋长叹一声道:“果不出在下所料,洞外已有金狮毒爪手下之人窥视,在下用疑兵之计,命二位友人将他们诱离远去。”   宋德修道:“少侠何不搏杀之?”   南宫柏秋道:“在下虽有防卫无形奇毒之策,却恐有意外,一则恐五匪引来同党,再则各派掌门老师眼下药后,必须静卧一昼夜,才能血行周天,方能无虞,不然气岔旁经,则永无复元之能。”话声一顿,又道:“各位老师也暂不可露面,防有意外,在下知各位都是胆智无双,卓负名望的英雄人物,但小不忍则乱大谋,尤其暗箭难防,不可误了掌门人性命,各位饮食暂时自有人送来。”   群雄不禁深深感激,同声道:“谨遵少侠之命。”   南宫柏秋又道:“在此一日之中,在下极于追寻叶超尘商六奇两人潜迹之处,先发制人,方可弥祸于无形,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求心之所安而已。”说罢略一拱手道:“在下去一会就来。”身形一晃,如矢离弦出得洞外而去。   嵩山少林,叶超尘忧心如焚,似油锅上蚂蚁般急得团团乱转,但此是他的心情而已,外表看来仍是恬静肃穆。   李制台似是存心为难,要这要那,均是亲自去找叶超尘,使叶超尘无法安静片刻,更难棋莫定,灵智昏蔽。   寒凉秋风阵阵涌人窗内,拂体有种萧瑟之感,叶超尘只觉惆怅孤独,百感交集。   忽地,窗外掠入一个瘦长汉子,背负一柄判官笔,双目精芒电射。   叶超尘不禁霍地立起,低声道:“高鹞,山外情形如何?”   高鹞答道:“天池前辈今晚三更不到,已在二郎庙前与各派掌门拼搏武功。”   叶超尘目中神光一亮,急问道:“胜负如何?”   高鹞答道:“首战淮阳帮主筱扬敬,天池前辈武功精奥绝伦,未及两合,筱扬敬便自重伤在天池前辈掌下。”   “后来呢?”   “这一来,激怒了武林群雄,十一派掌门竟联合出手,天池前辈大出意料之外,孤军奋战幸天池前辈武学旷绝,十一派掌门均伤在掌下,但天池前辈自身也受伤不轻,仓惶遁去无踪。”   叶超尘心中只觉一凛,惊诧道:“天池老师七徒无故失踪,已感蹊跷,老衲命井鳞遣去九名高手相助天池老师,怎么天池老师竟未发动九宫奇门?”   高鹞道:“这就是令属下疑云莫解之处,属下藏在暗处窥视双方急搏,忽觉得奇门之内九人已告无踪,否则,天池前辈亦不致身负重伤。”   叶超尘不禁愣住,百思莫解,道:“那十一派掌门死了没有?”   高鹞答道:“未有,群雄中忽走出一青衣少年命着抬走十一派掌门前往救治,并命武林群豪散去,属下暗暗尾随着青衣少年,但他们布疑阵,林木荫森中忽已不见,属下不得已赶返禀报山主。”   叶超尘急道:“你去山外通知商老师手下,在武林群雄身上逼出掌门人下落,必要时施展无形奇毒。”   忽闻邻室李制台沉咳一声,道:“禅师,你与何人说话?”   高鹞身形一晃,穿空出窗外疾杳。   叶超尘不禁心神一震,目露凶芒。   邻室忽又咳了两声,门帘揭开,走进一个五旬上下,领下三绺长须,一身短装气度瓮容的老者。   这老者手托着一具水烟袋,目光奕奕,含笑道:“不知怎的,夜不成眠,朦胧之间,隐约听得禅师与人说话,不觉离榻而起,出声询问,怎么……”意味之间,是问那人如何不见?   叶超尘装作若无其事般,在云榻之上缓缓立起,面色肃穆答道:“老相每晚午夜梦回,均须诵念心经一遍,大人朦胧半睡错觉所致。”   李制台微笑道:“可能听错,既然你我都睡不着,何不作竟夜之谈。”说着,欠身坐下,顺嘴聊了起来。   叶超尘心内暗暗叫苦,强自打起精神,敷衍李制台作竟夜之谈。   高鹞一溜烟似地奔出少林,岂知身后暗暗飞蹑着一条人影,他一路虹飞流星,越过几重高山峻岭,到得一处长满修竹绿篁的高峰,身形疾掠入篁竹间。   半山间隐隐建有一座庙宇,高鹞飞落在庙前,嘬嘴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哨。   山门内纷纷掠出六个面目阴冷的阴鸷健汉,高鹞低声说了几句,只见六人振肩独鹤冲霄拔起,奔空疾杳。   高鹞定了定神,任务已了,转面独返。   仅奔出数十丈,忽闻竹林丛中传来一个语声道:“高老师么?”   高鹞不禁一怔,循声望去,答道:“井兄是你呼唤在下么?”   人影一闪而出,正是三眼灵官井鳞。   井鳞神色沉重,道:“井某方从掌门人处来,得知高老师来此传令,故匆忙找来。”   高鹞道:“井兄可有什么急事须在下效力。”   井鳞道:“井某现已探出那救治各派掌门的青衣少年潜迹之处,无奈力薄无助,意欲邀高老师同往。”   高鹞道:“在下理当追随。”   井鳞露出笑容道:“事不宜迟,你我立即赶去。”身形如箭疾射而出。   高鹞如影随形追去,前后仅一肩之隔。   突然,井鳞身子一顿,高鹞未料及此,势急擦过井鳞,岂知井鳞手出如风,两指疾朝高鹞胸后命门穴点下。   高鹞猛感胸后一麻,惊道:“井兄……”眼前一黑,已是心脉点断,栽仆在地。   井鳞冷笑一声,取出一支瓷瓶,倾倒匙许黄色药沫,喂入高鹞口中。   须臾,只见高鹞身形逐渐化成一滩黄水。   井鳞收起药瓶,疾展身形向少林奔去。   朦胧曙光下,井鳞已进入少林寺中,迳向方丈云房奔去。   这时,李制台方兴尽与叶超尘告辞梳洗,叶超尘如释重负,长吁了一声,三眼灵官井鳞已悄然进入。   叶超尘忙问起山外及天池玄翁之事。   井鳞向叶超尘禀明所见所闻,与高鹞所陈并无出入。   叶超尘目露忧容道:“我已密命高鹞遣出商六奇手下向武林各派门下逼出掌门人下落,必要时得施展无形奇毒。”   井鳞大惊失色道:“掌门人又把事做错。”   叶超尘愕然道:“怎么老朽做错了。”   井鳞正色道:“无形奇毒并非万无一失,否则商六奇心高气傲,怎能投靠掌门,如商六奇手下不慎被擒,则掌门人一番图谋不无阻碍。”   叶超尘不禁心神一颤,道:“未必有此意外吧!”   井鳞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常败于细微之故,属下遣出九人助天池前辈,亦俱遭毒手,陈尸绝壑之下,幸亏在下事先点残九人灵枢穴道,武功虽存,但浑然忘去前事,不然祸不旋踵矣。”   叶超尘闻言如巨石击胸,轰然大震,道:“老衲从未有像目前方寸紊乱,依你之见,应如何是好。”   井鳞略一沉吟,答道:“须撤回前令,以免误事,各派掌门即是治愈,功力必不如前,天池前辈只是轻伤而已,并不如高鹞所说这么严重,此时此际,千万不可自乱步骤。”   叶超尘长叹一声道:“就依你所言。”   井鳞道:“属下就去传命撤回前令。”身形一跃而出。   望岳客栈内,人声寂杳,两扇木门严闭着,朝阳正上,门前街上行人寥若晨星。   蓦地——   两扇木门呀的开启,翩然走出一个青衫少年,浓眉大眼,神态粗犷,手持着一支骨制摺扇,身形飘飘望大街走去。   大街上也是行人稀少,青衫少年忽见一个面目阴冷劲装汉子站在一家客栈之前,面色阴晴不定,不禁目泛杀机。   这时安商客寓内迈出五人,俱是武林人物,昂首阔步,突闻一声阴恻恻冷笑传来,寒森刺耳。   五人不禁一怔,抬目望去,只见迎面人影一晃,现出一个三角蛇限,钩鼻薄唇的黑衫汉子。   “朋友,是冲着咱们来的么?”五人中跨出面色威重,虎头燕颔四旬中年大汉。   “不错。”黑衣汉子冷笑道:“如在下料得不错,五位当是峨嵋门下。”   四旬大汉也报之冷笑道:“朋友委实目光锐利,居然看出我等来历,在下穿云雁杨家驹,请问朋友高姓大名,来意如何?”   黑衣汉子阴森森地一笑,转面右手望上一招。   只见对面屋上突然冒起五条身影,疾如流星坠下,这五人面形丑恶狰狞。   黑衣汉子恶脸掀唇一笑,道:“我六人来历谅五位必知,江湖道上誉称蒙山六恶,为商大侠贴身六卫。”   杨家驹五人一听为蒙山六恶,又闻是金狮毒爪商六奇手下,不禁骇然色变。   黑衣汉子目睹五人惊怯神色,竟浮起一丝得意自负的狞笑道:“五位若惜性命,请说出贵掌门人现在何处,我等奉了商大侠之命,邀请掌门人一往共商武林大计。”   杨家驹闻言不禁冷笑道:“莫说杨某不知,就是知道未必奉告。”   黑衣大汉桀桀怪笑道:“杨朋友,你听说过无形奇毒么?”说时右手若不经意地晃动一下。   杨家驹五人不自禁地打一寒颤,只觉一阵虫行蚁走感觉泛布全身,豆大汗珠沁注额角,色如死灰。   黑衣汉子阴阴一笑道:“识时务者是为俊杰,杨朋友各位如仍固执,半个时辰后,立即魂游地府,魄落九泉了。”   声犹未落,不远处响起一声沉笑。   笑声虽不大,刺入耳鼓却嗡然巨震。   蒙山六恶不禁一凛,忙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青衫少年手摇摺扇走来,目注蒙山六恶,道:“通衢市厘,昭昭乾坤下,竟敢施展无形奇毒,不嫌胆大狂妄已极么?”目中两道神光如挟寒霜,使人不敢逼视。   黑衣汉子面色一变,目吐凶芒,冷笑道:“朋友口出大言,莫非不畏无形奇毒?”   青衫少年冷冷一笑道:“江湖恩怨,各凭武功,论断曲直是非,无形奇毒在下看来还不值得一笑。”   黑衣汉子大怒,右手疾向青衫少年面门一扬。   青衫少年笑容展露,目中神光暴炽如电,道:“如何,倘无形奇毒所向无敌,商六奇岂能投靠叶超尘,说着左掌忽舒托着五颗黑绿色丹药,递向杨家驹道:“请速服下,可解奇毒。”   杨家驹谢了一声,接过与其他四人分服咽下。   蒙山六恶不由面色大变,知青衫少年是一劲敌。   青衫少年冷冷一笑道:“蒙山六恶想是本身武功微末,徒拥虚名,所以归附商六奇门下,已是丢人现眼,犹敢来在嵩山脚下惹事生非。”   六恶闻言不由气往上撞,黑衣汉子疾撤一步,探手在腰间一拍,松开扣环抖出一条五尺六寸蛇头墨鳞软鞭。   青实少年忽笑道:“蛇鞭恶判褚卫当是你了。”说时摺扇一抡,踏步欺身,横拍击出。   他这出手一扇,异常辛辣,扇至半途,幻作三团扇影,夹着锐啸劲风,指向褚卫胸腹三大要害重穴。   褚卫大吃一惊,青衣少年果是劲敌,扇招诡异迅厉,知硬接不得,上身一仰,倒跃出七尺,后又疾扑而上,抖腕攻出三招。   三招疾如奔电,幻起漫空鞭影,呼啸卷下。   青衫少年哈哈朗笑,凌空扑出,招扇疾舒,一式孔雀开屏抡掌压下。   江湖语云兵刃一寸长,一寸强,一分短,一分险,峨嵋门下杨家驹见青衫少年竟展险招,不禁大感骇异。   但闻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两条人影一合倏分,褚卫发出一声凄厉惨嚎,蛇头墨鳞软鞭被卷得飞起半空。   只见褚卫脑盖被摺扇削去半边,血浆流了满地,死状不忍卒睹。   其他五恶大怒纷纷扑出,五股兵刃卷袭而去,凌厉无匹。   青衫少年冷笑一声,身形奇幻走出两步,仍在圈中,五股兵刃全部擦身袭空而过。   忽见青衫少年摺扇横向击去。   扇势虽然迅辣却无奇处,但一个蟹面凸睛汉子居然闪避不开。   “啪”的一声,摺扇击中右颧骨上。   蟹面凸睛汉子大叫一声,身躯跳起三尺高下,扑哒横尸坠地,右脸已被击得粉碎,血流满面。   杨家驹五人不由大感惊异,知青衫少年扇招实在神奇,于平实中不易察出,分明是一武功已臻化境的奇人异士。   只见青衫少年一招击出,身形虚空疾转,摺扇一舒平挥而下。   一片劲风疾压而下,二恶首遭其殃,只觉五官窒息,闷嚎出声仰面翻倒,眼耳口鼻内鲜血齐出。   尚有二恶见状不禁亡魂皆冒,凌空窜起,向对过屋面上掠去。   青衫少年冷笑道:“你走得了么?”   身如流星奔电,疾追二恶。   一恶已沿身屋面斜穿奔起,其他一恶尚未站实,只觉腿弯处一麻,惨嚎出声,翻身坠下。   青衫少年急追前逃一恶,不觉追出郊外,前后相距不到二丈时,少年冷笑道:“拿命来吧!你还要逃么?”   摺扇虚空点出。   忽听空中飘来澈骨语声道:“未必!”   空中电泻落下一条高瘦人影。   只听惨嚎传来,一恶仍然逃不了命,为暗劲点断心脉倒地气绝。   高瘦人影一定,现出一个身高八尺,面白如纸的怪人,森冷说道:“看你不出,到有几分惊人艺业,你叫何名?”   青衫少年定睛打量怪人两眼,只见这怪人身形如竹,面色惨白,稀发淡眉,眼成一线,开合之间,射出两线慑人绿芒,穿着一袭灰白长衫,翻飞飘舞,瑟瑟出声,令人不寒而栗。   他打量清楚后,才冷冷一笑道:“你怎不先报出姓名来历,在下向不与无名之辈打交道。”   怪人似震怒已极,大喝道:“凭老夫这份长像,你当知老夫来历。”   青衫少年哑然失笑道:“阁下三分不像人,七分到像鬼……”   怪人不待青衫少年说完,厉喝道:“住口,你知道老夫是谁?”   “武林知名人物,在下耳熟能详,恕在下不识尊驾?”   弦外之音,讥刺怪人乃无名之辈。   怪人闻言勃然大怒道:“老夫戚方。”   青衫少年哦了一声,道:“潜隐贺兰,名震关外,琵琶散手戚老英雄就是尊驾么?”   琵琶散手戚方面色稍霁,沉声道:“听你话意莫非疑心老夫是冒名之辈。”   “不错。”青衫少年微笑道:“久闻戚老英雄虽心狠手辣,但赋性耿直,素少恶行,今日看来,却见面不如闻名。”   戚方沉声道:“这话何意?”   青衫少年朗笑道:“你我萍水相逢,素无恩怨,为何拦路相阻。”   戚方冷笑道:“老夫虽然狠辣,却不如你残毒,何必一定致人于死。”   “你知道他是谁?”   “不知。”   “金狮毒爪商六奇手下,恶行令人发指,死不为辜,戚老英雄未必是受商六奇邀约而来,助纣为虐,祸害武林。”   琵琶散手戚方闻言大感为难置答,他正是受叶超尘商六奇之邀约而来,脑中电念疾转,道:“原来是商六奇手下,难怪阁下非致他于死而后快,方才见阁下虚空出指奇奥难测,年岁轻轻,就身负旷绝武学,极为难得,老朽见猎心喜,意欲讨教。”   这青衫少年正是南宫柏秋,一闻戚方语气,即知是受叶超尘相约,心中已打定了主意,微笑道:“老英雄三十六式琵琶散手艺震武林,在下正要领教。”   戚方哈哈大笑道:“好,阁下先出手吧!”   南宫柏秋道:“恕在下无礼了。”扇页半展,一式“九燕飞翔”斜击出手。   招方出手,劲力已自逼人,九缕扇风罩袭威方胸腹九处大穴,奇快若电。   戚方暗惊道:“这小子武功果然非凡,一招之中暗含数路诡奥招式,若非老夫,便已落败。”心念乍起之际,右掌一式“骊龙探爪”攫夺南宫柏秋手中乌骨摺扇,左掌反击一式“手挥五弦”,横扫而出。   南宫柏秋招到中途,疾变“天南云断”、“漫空飞花”、“飞钹撞钟”三式快攻出击。   这三式虽有前后,因动作奇快,宛如一气呵成。   南宫柏秋三式扇招兼有佛道邪三家之长,富有紫府绝学神奇变化在内。   戚方心种微凛,暗道:“好快的招式。”双掌疾撤,挪身换位,两式猛攻迎去,忽察觉南宫柏秋这三式扇招精奥绝伦,均攻向自己意想不到的部位,不禁大骇,大喝一声,身形如风,双掌展开三十六式琵琶散手,辛辣诡毒。   南宫柏秋朗笑一声,扇招神奇绝伦展开一路快攻,拍、打、点、夺飞洒出漫空扇影,罡风交织罩射而下。   他这—路扇招实出于紫府奇书内,诡异博杂,神奇无匹,十招过去,戚方渐居下风,逼得拿桩不稳,身法连连避挪。   琵琶散手戚方此时才知对方是一平生未见之劲敌,满头稀疏长发根根竖立。   突然,戚方振吭发出一声厉啸,身形疾拔冲霄,陡地身形疾转,头下足上,双掌平胸推出。   这一招是戚方全力施为,势如排山倒海,狂飚电劲,无异石破天惊。   只听戚方大喝道:“小辈还不纳命来!”   双掌击实,只听霹雳震天巨响,石飞尘扬,巨树催折,威势极为骇人。   南宫柏秋激战琵琶散手戚方。   戚方一声吼喝:“小辈,把命留下!”   双掌疾出,朝南宫柏秋拍来!   南宫柏秋嗤之一笑,身形游走,倏然劲风闪转,一招“五鹤朝元”疾指戚方而出!   他这一招,乃是过去潮音上人所传,“小乘伏魔九掌”,最具威力的一招!   一股惊天巨震,狂飚激射,砂尘扑舞,琵琶散手戚方遭风所打,身形弹射而出,撞着四五丈外一堆错角山岩上,顿时肢断骨裂,成了一推血尸!   南宫柏秋变招易式,迅捷无比!   他初以“紫府绝学”的三式扇招,跟琵琶散手戚方周旋。   陡见对方出手辛辣,要将自己处于死地,心中大怒,收起摺扇,仅于眨眼刹那,赤手双掌“小乘伏魔九掌”之绝学使出。   (ocr 编者按:这几段有点古怪,需要奉告读者的是这并不是ocr 错误,原书内确是如此。本人曾经考虑过修改,后来因为情节虽然有点混乱,但不难明白,所以保留原状。)   “碧云天,   黄叶地,   秋色连波,陌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   芳草无情,   更在斜阳外。   暗香魂,   追旅思,   夜夜好梦除非留人睡,   酒入愁肠,   化作相思泪。”   一个来少林寺随意膜拜的香客,飘然漫步在寺院一隅,摇头晃脑,自得其乐自在吟诵着。   这人年纪在五十左右,颔留乌须,一袭灰黑的半旧长衫,从他这酸溜溜的行止看来,分明是个三家村冬烘先生。   穷酸吟诗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像一缕游丝似地向四周流转开来!   突然一声轻咳声起,偏殿东厢一间书房里,门帘揭开,走出一位五旬上下,颔留长须,一身短装,气度雄容的老者。   老者一脸错愕之色,循音纵目看去,已发现寺院大树边这个落魄秀士。   他朝四周盼顾一瞥,朝秀士跟前走来!   秀士朝老者侧目一瞥,目若无睹,昂然观天……   老者朗声一笑,向秀士抱拳道:“耳聆阁下咏歌一阙,音律绝佳,不禁顿生亲近之感……敢问阁下尊姓?不知来处何处?”   秀士朝院子四周环头一匝,始道:“在下‘吕松’,来自燕京……”   说到这里绽脸一笑,又道:“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尊驾亦从‘燕京’来此!”   老者听得捋须长笑,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他转身一指自己书房,又道:“尊驾到老夫书房移趾一坐如何?”   秀士含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来到书房后,老者探头朝门外一瞥,把房门轻轻掩上。   这穷酸秀士显然是南宫柏秋所扮装,书房里短装老者,正是来少林寺替他岳母超荐的河南总督李制军。   这位河南总督李制军,虽然有印信,有官符,却不是封僵大吏,朝庭命官。   他的真实身分,乃是此地武林中一位前辈名宿,这次受十七皇子吩咐,听命来少林寺。   十七皇子虽然皇家贵胄,对江湖动静很清楚,他感激南宫柏秋过去在宫庭里解围之恩,是以暗中派下这位此地武林中前辈人物,江湖上有“铁衣巾”之称的李虹来少林寺,必要时能助他一臂之力。   “铁衣巾”李虹将南宫柏秋邀入书房后,哈哈大笑含蓄地道:“尊驾如何知道老夫来自‘燕京’?”   南宫柏秋朝他侧目一笑,针锋相对问道:“在下轻歌一阙,未见有出奇之处,竟惊动阁下,幸蒙宠召,哈哈哈,就凭这一点,在下猜出尊驾来自‘燕京’,不会有错了!”   铁衣巾李虹听他说了这话,倏即起身推开书房门,转首朝四下掠过一瞥,把房门合上,悄声持重地道:“南宫少侠,照此说来,你已知老夫‘铁衣巾’李虹来少林寺的情形了!”   “在下略有所闻,只知十七皇子派下一位此地名宿来此,详情也不甚清楚了。”   李虹点头接口道:“老夫奉十七皇殿下之谕,用超荐岳母藉口,进香少林寺!”   他顿了顿又道:“老夫昔年与叶超尘有一面之识,还能记得他神态、形相,这次他虽然乔妆改扮,使出偷天换日的手腕废了尘禅师,篡居掌门人之席,老夫从他一对阴毒眼神看来,完全不像佛门弟子,正是叶超尘这厮所扮妆!”   南宫柏秋慨然道:“叶超尘胸怀叵测,用心狠毒,曾学得部分‘紫府奇书’所载绝学,竟制服‘金狮毒爪’商六奇诸类的神奸巨恶,想兵不血刃,席卷天下武林!”   他说到这里,诧问道:“李老前辈,十七皇子请你老人家来此,是否对在下有所谕示?”   铁衣巾李虹道:“殿下身列皇家贵胄,日后且有九五之尊的份,对天下正派武林极为崇仰,尤其你南宫少侠,以天下苍生为念,更赢得殿下所器重!”   李虹一脸赞佩之色,朝他注目一眼,又道:“这次老夫奉殿下吩咐,授命来此,衔尾尚有大内的殿下几位贴身心腹高手首途前来。”   南宫柏秋听得一怔,愕然道:“十七皇于派下大内高手来此?”   李虹点头道:“十七皇子此举,虽然贵为皇家殿下,有侠义门中风范,如果进一层说来,也是为他日后的打算!”   南宫柏秋惑疑道:“李老前辈,此话怎讲?”   李虹感慨地道:“贵为帝王之家,亦有不可告人的辛秘骇闻,当今皇上虽然尚未归天,这把握有权贵的皇子,早已为了他们日后九五之尊的打算!”   “十七皇子深得父皇所宠爱,他唯一劲敌却是大内的第五皇子。”   南宫柏秋喟然点头。   李虹又道:“五皇子惯使云诡波谲之手,拢络神奸巨憝,武林枭雄,他身边除了呼图愣嘉活佛,和通天掌传元之流外,叶超尘是唯一得力人物了!”   “叶超尘如果遂其心愿,兵不血刃,席卷天下武林,日后影响十七皇子之处,就不堪想象了!”   南宫柏秋豁然道:“十七皇子能除掉叶超尘之辈,固然扫荡宇内妖气,以天下苍生为念,其实说来,他也除掉眼中钉,心中之刺了!”   李虹道:“少侠说得不错,真有这段来龙去脉!”   两人在书房里谈过一段时间后,南宫柏秋方始一摇三摆,离少林寺而去。   第二十章 君临天下   天池玄翁从十一门派掌门人的刀光、剑影、掌风中,披头散发,身影弹飞而出。   这位称雄模外塞边,巨憝枭雄,这个跟斗栽得不轻,遍体伤痕,狼狈至极。   原来那时天池玄翁腾身激起数丈,半空中朝下拢目一瞥过处,不由魂飞魄散!   他发现本来有恃无恐,少林寺有井鳞带下的九人,竟俱告失踪!   他知道在十一门派掌门,联手并肩,群起攻击之下,显然有性命之忧!   天池玄翁一见眼前情形,疾速曳空射电似的逸去,身形一晃之下,已消失在夜色苍茫中。   他这一口气轻功展施,走了不少时间,连他自已也不知道。   天池玄翁饶是称雄大漠草原,内外武功有极上乘的造诣,可是在中原十一门派掌门同仇敌忾,联手并肩的围袭之下,所受的伤处,显然很沉重了!   他如漏网之鱼,一阵亡命的奔波之下,突然感到头晕目眩,支撑不住!   这时,月寒星稀,夜风萧瑟,一股股的侵肤寒意,激起他一阵恐怖的感觉。   天池玄翁在树林里,找一块大石坐了休息下来,一阵阵的寒噤,添增了他无比的恐惧。   他自语地道:“难道老夫给人所利用,不然,设下九宫阵式的人,如何会突然失踪呢?”   天池玄翁悄声喃喃中,忍不住出声长叹一口气,接着自语地又道:“此时此地,老夫内外是伤,一身功夫失去八成,如有仇家衔尾追踪前来,后果不堪设想了!”   夜风劲啸,树林里一片凄凉,仿佛骤然间撤下一片阴森恐怖的气氛。   天池玄翁巍颤颤,从大石上站了起来,眼前何去何从,不知是转回二郎庙,还是往嵩山少林寺!   他正在踌躇犹疑时,突然,身后传来几声“嘿嘿嘿”冷笑!   天池玄翁心神一震,倏然转身看去。   夜色瞑朦的树林一角,站立一个人影。   劲风吹刮,那人身旁的这袭玄黑长衫,迎风翩舞。   阴森森的脸上,透射出二道冷电似的凌芒,朝天池玄翁走来。   天池玄翁饶是一位称雄塞外的盖世枭雄,此时此地,看到这瞥魑魅似的身形,不由头皮发炸,背脊透凉,机伶伶抽了个寒噤!   他咬牙冷厉的吼喝声道:“你……你是谁?”   这人冷笑的道:“嘿嘿嘿!天池玄翁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   天池玄翁瞪直眼,注目看去,发现对方这张脸膛从没见过。   他不耐地大声道:“尊驾鬼鬼祟祟躲在老夫身后,是何打算?”   这人朗声大笑道:“天池玄翁,如果在下行止鬼祟,你的举动、行径,更是可耻、可悲,为天下武林所不齿了!”   天池玄翁给这个素昧生平的文生秀士,骂得无名火起,就在这刹那间,可能他忘了自己带伤在身,他一声怒喝,道:“孽障,你敢辱骂老夫,活得不耐烦了!”   右手掌指疾吐,朝这人顶面抓来!   这人见天池玄翁掌指堪距他面门仅寸许之际时“嘿嘿”冷笑数声。   只见他晃肩游闪,戟指一招“踏雪寻梅”,戮向天池玄翁中盘死穴。   天池玄翁发觉对方指风如剑,诡奇绝伦,心神一寒,撤招闪退。   他忍不住满腹狐疑地喝声道:“你究竟是谁?”   这人吐出一缕如冰滴石的声音,冷冷道:“是你的仇家!”   天池玄翁给他说得更是莫明其妙,大声道:“老夫与你素昧生平,怎会有你这么一个仇家?”   这人听他说这话,失声狂笑,道:“天池玄翁,就凭你这句话就在我掌劈之列!”   天池玄翁听他跋扈乖张的说出这话,气得怒发根竖,喝声道:“狂徒,你要在老夫手上找个超渡,还不容易!”   话刚说出,舒臂疾吐,一招“空谷飞霜”,朝这人劈出。   按说,天池玄翁这招飞出,立即见式易式,虚中套实,奇奥莫测中,可以向对方连绵使出。   可是,眼前天池立翁已身负重伤。   这人阴森森冷笑一声,双臂回转,左右两掌以两式一招“枯竹横枝”掌指挟风如电指来。   目前,天池玄翁似乎发现对方的招式辛辣凌厉,劲猛至极!   这人一招使出,倏即身形飘忽,双掌如电似雷,疾、准、威、猛,朝天池玄翁连绵袭到!   这时,两人兔起鹘落,愈打愈厉,顿时砂尘扑转,劲飚怒啸!   几手过招!   天池玄翁突然感到自己中气不继,眼神昏糊,已无法支持下来。   这时他怒火已熄,方始想起自己身负重伤!   他这一转念,虽在跟对方激战之际,自己身上一阵阵冷汗冒吐出来!   一个人在激怒的时候,无明火起很容易忘掉将要发生的后果。   天池玄翁游身暴退数步,还是满腹狐疑,大声道:“你究竟是谁,出手毒招,要将老夫处于死地?”   以一位享名大漠草原的盖代巨魁天池玄翁说出这话,显然他在身负重伤之下,已是黔驴技穷,强弩之末的时候了!   这人厉声狂笑,道:“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天池玄翁,你问老夫是谁?日前二郎庙前,跟你订下一月之约,巫山神女峰会面的蒙面人,难道你忘记啦!”   天池玄翁听得心头一震.暗道:“‘摸黑走夜路,遇到催命鬼’,此时此地老夫一身是伤,这厮竟给他找上门来!”   这人跋扈自负地又道:“老夫不愿久等,就要今晚向你索偿一掌之债,了断这桩公案!”   天池玄翁听得心头猛颤,暗道:“这才是真正冤家路狭了!”   这时,他自己已感到体内血翻气涌,筋血不顺,几乎有点站立不稳了!   可是还咬牙厉吼道:“你要把老夫如何处置?”   这人冷厉阴毒地道:“你如果想留下这条命,也可以,免得老夫出手,你自废两臂两腿,嘿嘿嘿嘿嘿!”   天池玄翁自江湖成名迄今,何曾给人这等侮辱过,怒极之下,狂笑道:“好吧,你放手进招吧!”   这人一声厉叱:“天池玄翁,老夫得罪了!”   左掌疾吐,一招“寒松卧谷”,踩中宫,直取天池玄翁中盘要害!   掌势未至,一股汹涌如涛的潜力,遍得天池玄翁跌退三步!   就在眼前这刹那间,树林隐处一角,衣袂漾风,掠过一瞥人影。   此刻这两人,正在生死搏斗之际,浑然不知!   天池玄翁给这股威猛掌劲所激,衣角翩舞,心头一阵狂跳,心道:“这厮怎地突然间功力会这等精深?”   眼前的情形,显然并非这人的功力骤然精深而是天池玄翁他本人身负重伤,已失去往常充沛的精力。   天池玄翁虽然负有重伤,竟是个内家极有造诣的武林前辈。   一声厉啸,身形狂转,堪堪避过对方这一记辛辣无比的毒手!   天池玄翁突然一声厉叱:“住手,在生死未判之前,老夫要问你数语!”   这人自负的冷冷道:“你说吧!”   天池玄翁愤怒地道:“老夫与你素昧生平,并不相识,因何屡次找上老夫寻衅找事?”   “天池玄翁,你这话说得太晚了!”   “尊驾此话怎讲?”   “嘿嘿嘿,你天池玄翁目中无人,夜郎自大,自大漠边疆来到这里,硬手架梁,视中原武林草芥不如,你这种跋扈之态,令人作呕,行家伸手,便知有无,老夫要量量你身怀几斤破铜烂铁!”   天池玄翁听得羞愤无比,他抑住心头的激动,冷冷问道:“能否示下尊驾名讳?”   “天池玄翁,十六年前你有没有听到过中原武林上有‘世外六凶’的名号?”   “哦!”天池玄翁心头一震,即道:“老夫远居大漠草原,中原‘世外六凶’名号,却有所闻,尊驾难道是……”   “嘿嘿嘿,老夫六凶之一的‘夺魄郎君’巫翰林便是!”   夺魄郎君巫翰林一脸自负之色,说出这话,他身后树林隐处,浮过一瞥身形,眨眼消失。   天池玄翁听得心头暗暗震惊!   就在夺魄君巫翰林洋洋自得之际,天池玄翁会聚周天仅剩的一股精元,猝然舒臂疾吐!   他希望在这一记迅雷不及掩耳的招式之下,从死亡路上,把自己救转过来!   一声冷叱:“巫道友,接下老夫此招!”   他说话得客气,出手却是毒辣无比。   掌指疾吐,左手戟指,朝夺魄郎君巫翰林“乳中”穴,冷电似袭去。   夺魄郎君巫翰林,再也想不到天池玄翁在说话之际,会暴施毒手。   顿时脸色急变,撤身暴退丈外,“嘿嘿”冷笑声中,撤招进招,一手“星移斗转”朝天池玄翁袭来。   嘴上冷厉地道:“原来天池玄翁你还有这一手,这样休怨我巫翰林出手无情了!”   巫翰林一式递出,双掌恍若狂风急雨般拍出,照着天池玄翁连绵逼攻而上。   天池玄翁这一招使出,脸色骤变,冷汗如注,体内伤势已无法抑止。   夺魄郎君合忿出手毒招连绵而出,一声凄厉惨号,这位叱咤大漠草原一代巨枭,身体给巫翰林掌指劈得四分五裂,死于非命!   夺魄郎君巫翰林掌毙天池玄翁,仿佛一头攫兽而噬的饿狮,吐出一阵得意狂吼!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天池玄翁,从此武林中就没有你这人了。”   树林隐处突然传出一股声音:“巫翰林,不必得意忘形,你的归期也就在此时此地了!”   话声冷厉,随风播来,令人不寒而栗!   夺魄郎君巫翰林心头一震,叱声道:“谁?”   翳阴暗黑中,掠出一个青衣少年,眼中冷电流转,注目看着巫翰林,道:“区区南宫柏秋!”   巫翰林发现这似曾相识的少年,诧然失声道:“是你!”   “巫翰林,敢情你想不到吧!”   “凭你所怀些儿武学,想要替天池玄翁报仇不成?”   巫翰林说出此话,似乎觉得对方稚嫩可笑至极,忍不住失声大笑起来。   南宫柏秋脸一寒冷冷道:“天池玄翁死有余辜,我南宫柏秋岂会伸手管这些闲事!”   “你冲着老夫来此,又为的何事?”   “要你巫翰林了断一桩公案!”   “公案?”夺魄郎君巫翰林朝他侧目扫过一瞥,冷然道:“老夫与你素昧生平,有何公案可了?嘿嘿嘿,如果要在老夫手上找得超渡,倒是简单不过。”   南宫柏秋厉叱道:“老贼,死在眼前,还容你信口胡扯!   厉喝声中,右掌发出一招“五鹤朝元”,脚踩中宫,朝夺魄郎君巫翰林袭来!   掌势未至,一股潜力已威猛无比!   巫翰林暗吃一惊,心道:“这小子竟有这等内家造诣?”   一念未落,身形疾速流转,左臂迅若电光石火,疾吐而出。   横掌如刃,一式“把樽细语”,疾朝南宫柏秋横切而下。   他这一式用得轻灵奇绝,深奥无比。   南宫柏秋心头一沉,如果不撤招换式,他这条手臂就得伤在他掌下。   只见他嗤之以鼻,一声冷叱,已撤招进招,戟指电射,一式“平林夕照”,朝巫翰林袭到!   夺魄郎君巫翰林脸色骤变,撤身暴退,一招“横江截斗”,把对方凌厉无比的凶势挡住自己才拿桩站稳!   巫翰林心头震惊之余,忍不住喝问道:“小子,老夫与你有何新冤夙仇,你到说来听听!”   南宫柏秋听他问出此话,脸若寒霜,怨毒的道:“老贼,你与北瀛岛主严陵逸等六人有‘世外六凶’之恶誉,王屋山‘泛天长虹’南宫百勋,与你等有何不共戴天之仇,为了紫府奇书,竟将他老人家处于死地!”   巫翰林听得此话,脸色骤变,喃喃自语似道:“南宫百勋……南宫柏秋……”   他自语此,豁然现会过来,注目看了南宫柏秋一眼道:“难道你是他后人?”   南宫柏秋含忿点头道:“不错,我南宫柏秋正是他老人家一脉后裔,老贼,你该认罪了吧!”   巫翰林冷笑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父‘泛天长虹’南宫百勋死由应得,怪得谁来?”   南宫柏秋听得脸色朱赤,喝声道:“老贼,我南宫柏秋将你块肉分尸,毁骨扬灰才泄心头之恨!”   话落,急展南海潮音上人所传“小乘伏魔九掌”,渗合了圣手韩康卢燕嫡传绝学“降龙十八手”,朝巫翰林揉身扑来!   这两套绝传今世武林的绝学,“小乘伏魔掌”以刚柔并使而用,“降龙十八掌”则以诡异玄奇见长。   南官柏秋含忿出手,同时展施这两门绝学,劲道锐猛无比。   这时夺魄郎君巫翰林,双目神情先是诧异,继而骇然震惊。   南宫柏秋与夺魄郎君巫翰林单独拼斗,一个替父报仇,一个却要从死神手里挽救自己命运!   厉风劲啸!   山岳震撼!   这时巫翰林知道已遇上强旅劲敌,顿时发须根竖,厉啸迸吐,身影游闪之际,攻守配合,与南宫柏秋舍命相搏!   南宫柏秋自遭困雪峰山,潜悟武学真谛,再入江湖,一身武功突飞猛晋,已臻神化之境。   目前他运使这两种绝学,已臂使指引,能随他自己意念而出。   不过盏茶时间,南宫柏秋招势愈战愈厉,沙飞石走,草本尽偃!   夺魄郎君巫翰林所施出的掌招,悉数遭他克制!   眼前的演变,巫翰林发觉自己步步凶险,险象环生,随时可丧命对方手里!   他边战边退,一声“嘿嘿”冷笑,倏见身形凌空拔飞数丈,荡空激射之际,欲脱身逸去!   南宫柏秋厉叱喝道:“老贼,此时此地还容你漏网脱走!”   只见他双掌推吐,凌空劈出。   “呼呼!”锐响声中,涌出一股排山倒海,威猛无俦的掌风!   碎石砂尘席地卷起,顺着掌势所指,朝夺魄郎君巫翰林电射而至。   只听一声惨呼,巫翰林凌空摔下!   南宫柏秋掌势所至,宛若一口无形利剑,将巫翰林打得肢裂膛开,死毙地上!   他朝巫翰林尸体扫过一瞥,恨恨道:“老贼,你等云诡波谲,设计害人,天理循环,因果不爽,到头来还是血浅黄土,横尸地上!”   登村县城北三官街口的“望岳客栈”,布设雅致,幽致清静。   柳凤薇来登封县后,就住在这家“望岳客栈”里。   阴阳圣指唐慕斌不知是故意,抑是无意,来“望岳客栈”撞见柳凤薇。   柳凤薇本性罗,该称“罗凤薇”才是,乃是苍梧三雄之一“擒龙手”罗燕侯的掌上明珠。   擒龙手罗燕侯藉居晋省大同“铁石庄”,十七年前,毁家遭难给阴阳圣指唐慕斌所害。   罗凤薇有这段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她委身阴阳圣指唐慕斌的用意何在,就不难想见了。   阴阳圣指唐慕斌出现“望岳客栈”,从他见到罗凤薇后的神情看来,虽无夫妻之实,却有夫妻的名份,可能想鸳梦重温,一探少艾娇妻。   罗凤薇厉声吐露她身世来历,立即戟指如电,出手要将唐慕斌处于死地!   唐慕斌一式“因风飘絮”,并没有向罗凤薇回上一招半式,身形疾飘而逝。   唐慕斌与她夫妇结裢迄今,才始知道枕边娇妻,竟是自己所“掌毙”仇家罗燕侯的掌珠女儿。   阴阳圣指唐慕斌向罗凤薇说出:“唐某必助姑娘达成心愿,但此非其时。”此语。   所指“心愿”,显然是罗凤薇毁家遭难,这段不井戴天的杀父之仇!   罗凤薇的杀父仇家就是阴阳圣指唐慕斌,在他自己脸色惨变之下说出此话,可能这个江湖上神奸巨恶,“六凶”之一的唐慕斌,在他“娇妻”跟前,一句出自由衷,仟悔的诺言!   素负“世外六凶”恶誉的这六个盖世巨枭,唐慕诫自己所知道的,在天理循环,因果不爽之下,都已走向最后的归途。   阴阳圣指唐慕斌何尝会例外呢!   唐慕斌自“望岳客栈”消失,罗凤薇心头留下的,却是一团无比的幽怨,和愤怒!   罗风薇心头的隐痛,不但不给人知道,连南宫柏秋跟前,也不愿透露一点,她要亲手了断这桩公案,以慰她老父在天之灵。   罗凤薇已探查出唐慕斌的行止落脚,暂时出没在少林寺!   一瞥身形疾若流星,出现在嵩山少林外一带,此人体态纤小,脸蒙巾布,穿的一袭玄黑色的疾服劲装,从他外形看来,是个少年武生。   飞到少林寺背山树林里,正向着寺院方向纵目远眺时,“唰!唰!唰!”衣袂掠风声,倏见人影闪晃,扑下三个貌相阴沉的僧人。   三名僧人朝武生品字围上,其中一个“嘿嘿嘿”冷笑数声,道:“小施主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武生蒙面巾里,透出两道寒电似的精芒,朝这些和尚扫过一瞥,冷冷道:“少林寺乃是佛家胜地,敕封禅林,在下随喜膜拜,来此一游,有何不可?”   那名僧人脸色一沉道:“施主进香膜拜,该赴前山玉乳峰敝寺才是,在此寺院背山为何?”   武生沉声道:“嵩浴名山,圈围数百里,在下爱去那里就那里,岂容你等出家僧人所拘束?”   旁边一名体态魁伟的大和尚,一对凶睛一瞪,嘿嘿冷笑道:“小子,由不得你了!”   武生朝他扫目一瞥,嗤之以鼻,冷冷道:“出家人戒之贪嗔,你等这种跋扈嚣张之色,与绿林强人有何不同?”   凶僧一声怒叱:“找死!”   “呛啷!”声中,肩背长剑出鞘,抖出一片刻简粼粼寒波,直朝武生胸腹要害处射下!   武生神情落寞,凶僧剑势迅速若雷袭,剑尖堪堪要指向他身上时,一声冷叱,左掌舒臂直吐!   突然,一响刺耳惨号声起!   凶僧这口长剑已落在武生手里,剑身自胸至背,朝这名凶僧贯穿而过!   旁边两名和尚看得魂飞魄散,不知他们同道这口长剑如何会落在这武生手里,这种闻所未闻的武学,何曾有见过!   两名僧人,发现这名体态瘦小武生,竟是绝世高手,转身就要逸去!   武生一声厉叱:“还不把命留下!”   就拿凶僧所用的这口长剑,挥手一招“九天飞凤”使出。   左边这个和尚,原是一名绿林强盗,给叶超尘带来少林寺,落发扮作僧人。   武生挥臂一剑指来,闪躲不及,一颗六阳魁首顿时脱体滚下。   最后这名和尚,窜出数丈外,正要脱身,耳闻武生一声厉喝:“岂容你走脱!”   武生一跃腾空而起,把他去路截住。   这名和尚发觉自己胁下,穴道一麻,浑身真力涣散,这时武生已一手把他拖进树林隐僻处。   这和尚知道自己一死难免,他心里一横,就大声问道:“尊驾闯入寺院背山,又将贫僧抓来此地,不知有何原故?”   武生冷冷一笑,戟指落下他身上五处穴道部分,才始道:“我问你的话,需据实说出来,如有半点含糊,休怪在下出手毒辣,点你五阴鬼脉,十三处绝脉,废去你一身武功。”   这名和尚遭武生戟指所点,顿时气血逆冲,筋络剧编,脸上泛出一层骇人的纸白色,一颗颗黄豆大的汗珠直冒出来。   他颤声抖栗地道:“小僧等奉命巡弋少林寺近围四周,与尊驾无怨无仇,何苦下此毒手?”   武生颔首冷然道:“在下所问,你供实说来,不会对你处置太过!”   和尚连连点头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知少侠所问的是何事?”   武生两眼掠过一瞥怨毒之色,道:“阴阳圣指唐慕斌可在少林寺?”   这名僧人点头道:“唐老前辈系掌门人上宾之一,现在寺内作客。”   武生微微点头,接道:“烦你把他请来此地,说武林同道,慕名寻访。”   他冷厉一笑,又道:“在下方才在你身上所指五处穴道,天下武林中无人能解开,你将唐慕斌请来此地后,我自会将你穴道解开,否则三日之内,周身骨骼寸裂而死!”   和尚听得脸色泛白,哆嗦地道:“少侠,小僧把唐老前辈请来就是!”   人影闪晃,迅若雷掣,从少林寺方面如飞而来一瞥身形。   来到背山处树林里,纵目四顾一脸狐疑之色,喃喃自语道:“指名邀约我阴阳圣指唐慕斌来这里树林,不知是何许人?”   唐慕斌话刚说落,松柏浓叶隐处,悄悄飘落一个体态瘦小劲装的武生。   只听他冷然一笑,道:“唐慕斌这是死亡的约会,你有来时无去时了!”   唐慕斌诧然一怔,疾忙转身看去,一个脸蒙巾布,行止诡奇的武生。   他狐疑问道:“阁下是谁?”   蒙面人吐出一缕如冰滴石,冷厉的声音道:“生死仇家!”   “哦!”唐慕斌造孽江湖数十年,似乎脑海里还记不起有这么一个纤小,看来年不过二十左右的仇人,不由使他诧异起来。   他淡然一笑道,问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蒙面人目中冷茫如电,沉声含笑道:“唐慕斌,当你剩下最后一口气时,自会知道我是何人了。”   唐慕斌面目一变,冷叱道:“竖子,出言不逊,敢情你想在老夫手里,找一个超渡。”   蒙面人发出嘿嘿笑声,道:“不见得!”   话未说完,“呛啷!”声起,背上长剑撤出,振腕一抡,流芒闪射,惊虹如电,疾指唐慕斌而来!   唐慕斌闪身跃开,冷笑道:“方才你在那名和尚身上,施下拂穴指手法,若不是老夫出手,就不易解开他穴道了,嘿嘿,看你剑法上果有几份造诣。”   他说着时,一手从腰边解下一条软绵鞭状兵刃,抡腕一抖,软鞭笔直。   唐慕斌手上这根,乃是有“擎天笔”之称的外门兵刃。   鞭身姆指粗,有二尺八寸长,顶端配上一拳状五指,中指独翘,其他四指可以收放自如。   顶端的拳状物里,贮藏毒磷细砂,一着人体肤,见血封喉,饶是练有混元劲气之流,亦属难免,不知有多少武林成名人物丧命这根“擎天笔”之下!   这根“擎天笔”兵刃,除非内家极有造诣人物,等闲之辈,就难能使用了。   唐慕斌手上“擎天笔”一抖,刃蕴精芒,惑然道:“我看你身怀之学,确有几分造诣,年事不过二十左右,老夫回忆中还没有你这么一个仇家,你脸蒙巾布,不露庐山真面目,究竟是何种来历?”   蒙面人嗤之以鼻,冷冷道:“唐慕斌,何须寻根究底,到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公案既了自然就会明白!”   话才说到这里,长剑一挥,抢制先机,一招“虬松横枝”,剑身摇出一蓬银雾,朝唐慕斌揉身扑上!   唐慕斌冷然一笑道:“小子,老夫岂容你趁机所乘。”   “擎天笔”疾出一招“云天凤舞”,撩起一片笔影,趁虚制隙,指向对方剑幕挺身而出。   高手较量一出招就能估出对方份量,唐慕斌接上蒙面人一招,心神不禁一震。   发现对方凌厉无比的剑招中,蕴含着奇奥莫测的变化,显然这蒙面人不是等闲之辈所能比拟。   双方出手,迅若电光石火。   “呛啷!”一响金铁交鸣声起。   唐慕斌“擎天笔”笔尖,点着对方长剑剑身。   蒙面人猛感执剑虎口一震,掌指长剑,几乎脱手弹飞而出!   唐慕斌“嘿嘿”冷笑声中,抡笔转舞,势若急流怒泻般朝蒙面人指来。   蒙面人一声厉啸,剑势纵横,连出辛辣毒招,舍命相搏的急急迫攻!   唐慕斌手上在应付这蒙面人,心里却是一片困惑迷惘,这人一身武学极有造诣,却不知跟自己有什么死怨疾仇,从对方剑招看来,似乎处处致人于死地才甘心。   蒙面人剑招步步进逼,两人对手五十余招,居然不分上下。   唐慕斌几次差点遭对方剑招所算,不由激起心头怒火,喝声道:“小子,老夫不把你命留下,江湖上就没有阴阳圣指唐慕斌的名号了!”   唐慕斌暴喝声中,擎天笔接连使出“平林夕照”、“踏雪寻梅”、“寒谷飞霜”三招。   使出最后一招时,陡闻一缕幼细的“克察!”声起,擎天笔笔尖一摇朝蒙面人洒出一蓬“毒磷细砂”。   蒙面人骤觉一股威猛无比的劲势顶来,拿桩不住,身形跌退三步,正要转招易式之际,一阵阴寒劲风朝自己迎面扑来!   顿时颈手腕露肉处,澈骨剧痛,接着渐渐麻木起来!   唐慕斌发现对方中着“擎天笔”洒出“毒磷细砂”,身形掠退,笔势撒下,“嘿嘿”冷笑道:“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自来闯。小子,你长了几颗脑袋上来找老夫唐慕斌,现在你中着‘毒磷细砂’就等死吧!”   蒙面人已站立不住,扔出手上长剑,跌倒地上!   唐慕斌一见蒙面人倒地上,“嘿嘿嘿”一阵得意狂笑,笑声刺耳,几乎十里外都可以听到。   他缓步走近蒙面人跟前,冷冷道:“小子,行止鬼祟,脸蒙巾布,老夫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谁?”   唐慕斌正要揭去蒙面脸巾时,突然身后冷冷的一声“哼!”   唐慕斌心头一震,转脸看去,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立在他身后二三丈外!   他这一惊,不由混身机伶伶抽了个寒噤,对方如果骤下毒手,恐怕万难闪避了!   青衫少年一对星眸流转愤怒的凌芒,冷厉叱道:“阴阳圣指唐慕斌,‘世外六凶’前后归天,现在该轮到你了!”   唐慕斌诧声惊怒道:“你……”   他话还没说下去,青衫少年峻声接道:“唐慕斌,区区南宫柏秋,你不会不知吧?”   唐慕斌冷然道:“你冲着老夫找来何事?”   南宫柏秋冷冷道:“减少你罪孽,阻止你杀人勾当,送你归天!”   唐慕斌冷冷一笑,道:“凭你南宫柏秋,未必能如愿!”   这时他“擎天笔”业已收起,话刚说到这里,骤然迅雷不及掩耳之下,舒臂疾吐,一招“月落乌啼”,猛向南官柏秋劈来!   这股掌风推出势若排山倒海,力逾万钧,附近碗粗枝木纷纷折断!   南宫柏秋冷然一笑,双掌平胸吐出!   一声震天巨响,两股劲力硬招相接!   劲风四转!   尘砂窜舞!   南宫柏秋兀立如丘,纹风不动!   唐慕斌身形晃摇两下,跌退半步!   唐慕斌脸色骤变,“嘿嘿”道:“小子,果然有一手!”   说话声方落,“擎夭笔”已执握在手,急展“瑶池落凤”、“把樽细语”二招!   唐慕斌一生造孽,就在这跟“擎天笔”上,陡闻“嘶嘶”破空声起,笔尖寒芒袭落南宫柏秋胸前死穴而下。   南宫柏秋游身闪转,落到唐慕斌背后。   他自从紫府奇书上获得奇遇后,武学造诣已至不可思议之境。   这时南宫柏秋掌指并用,使出精奇奥绝的招式,唐慕斌顿时觉得被一股无形的潜力所罩住,使施出的擎天笔招式,反被激荡回来!   唐慕斌心自骇然,遇到劲凶强敌!   南宫柏秋掌指用招,时缓时速,奇奥莫测。   一股暗伏的潜力,汹涌紧迫,把这位有“世外六凶”之称的阴阳圣指唐慕斌,重压得喘猛至极。   南宫柏秋赤手掌指周旋,未见有突出之处。   但,眼前南宫柏秋每出一招,唐慕斌需连转三式,才能把对方化解开来,而所展施的每一招,却是愈接愈厉,深奥莫测。   唐慕斌身形游退数步,心一横,准备又从这枝“擎天笔”上打出毒主意!   陡闻一响“克察”声起,“擎天笔”笔尖,摇出一蓬“毒磷细砂”,朝南宫柏秋身上泻去!   南宫柏秋“嘿嘿”冷笑数声,道:“唐慕斌,区区鬼域伎俩,用在我南宫柏秋身上,你枉费心机了!”   冷笑声中,掌指如电,朝他连绵不绝的袭来!   唐慕斌浪迹江湖这些年来,从未有“毒磷细砂”应付敌人失效过。   他这一惊,魂飞魄散,连抽寒噤!   南宫柏秋不惧“毒磷细砂”,是他思师圣手韩康卢燕的一番培滋。   他连“金狮毒爪”商六奇的无形毒物不放进眼里,岂惧区区“毒磷细砂”。   唐慕斌这一门失手,不啻把他打进无底深渊里。   南宫柏秋神威大震,掌指出手,凌厉无伦!   唐慕斌身形闪晃,穿云拔起,荡云激射之际,准备遁去!   南宫柏秋舌绽春雷,厉叱喝道:“唐慕斌,此时此地,岂容你漏网脱走!”   身形犹若一枝雨箭的激射腾飞而起,准对唐慕斌背后,凌空一掌劈落!   唐慕斌一声闷哼,摔落地上!   南宫柏秋衔尾扑下,朝唐慕斌盖顶又是一掌劈下。   唐慕斌身形扑滚,终遭掌劲余威拂出三丈!   南宫柏秋不等他站起,游身如电,飞起一腿,把他手上擎天笔踢出,一足踩在唐慕斌背上,冷冷道:“唐慕斌,你最后的挣扎,还是逃不出一个公道!”   唐慕斌狂吼道:“小子,你准备将老夫如何处置?”   南宫柏秋冷冷一笑,一伸手道:“快把‘毒磷细砂’的解药拿出来,你若支支吾吾含糊,别怨我南宫柏秋出手毒辣,断你五穴鬼脉,要你分筋错骨而死!”   把他一手拖起,戟指直落胸前五处重穴部分。   南宫柏秋这一手使出,唐慕斌周身骨节脱臼,酥麻无力,再是有“世外六凶”恶誉的盖世巨魁,已展不出一丝内家劲力。   唐慕斌额上冷汗如注,混身一阵颤索,从腰袋取出一支悬胆玉瓷瓶,嗫嚅道:“解药就在瓶里!”   南宫柏秋把他内家功力废去,已不怕他再会有插逸走的打算。   他打开玉瓷瓶,顿时一股异香,缭绕升起,相信唐慕斌再是阴毒诡谲,不敢再使歪主意出来。   南宫柏秋走到蒙面人跟前,心里对这个行止诡奇的人物暗暗感到惊诧。   唐慕斌何尝没有这样想,而且是他不共戴天的仇家?   他熬忍混身酸麻剧痛,衔尾南宫柏秋身后,想知道这蒙面人是究竟何等人物。   两人前后到昏死倒地的这蒙面人跟前!   唐慕斌突然失声轻呼一声:“血,颈上有血痕出来了!”   南宫柏秋转脸朝他一瞪眼,道:“血出来又便怎样?”   唐慕斌嚅声道:“‘毒磷细砂’见血封喉,这蒙面人怕无法治救了!”   南宫柏秋听得心头一震,倏即从这支玉瓷瓶倒出米位大红丸数颗,一手撕下蒙面人脸巾!   蒙面人露出庐山真面目,业已死去!   两人不约而同一声惊呼:“啊!柳姑娘!”   “啊,是你!”   原来给“毒磷细砂”伤倒地上的蒙面人,是昔年,“擒龙手”罗燕侯掌上明珠,后来替父报仇易名柳凤薇的罗凤薇!   这一幕的演变,几乎是南宫柏秋无法所能想像得到的事。   罗凤薇掩去她庐山真面目,登嵩山少林寺,找阴阳圣指唐慕斌舍命拼搏,南宫柏秋必须要知道这其间这一段来龙去脉!   唐慕斌脸上泛出一层骇人的死灰色,嘴里呓语似喃喃在说:“姑娘,你何苦呢,老夫迟早会达成你心愿,给你一个交待,何必匆匆行事来少林寺,造成这桩恨天难补的惨剧。”   南宫柏秋厉声问道:“唐慕斌,柳姑娘与你有夫妻名份,怎会找来嵩山少林寺舍命死拚!”   唐慕斌嗫嚅追忆似地道:“她不姓柳,乃是昔年一位武林人物‘擒龙手’罗燕侯的女儿。”   他两手捧了脸,沉痛地又道:“老夫最近才始知道。”   南宫柏秋惑然道:“‘擒龙手’罗燕侯?”   陡然双目闪射出恨毒的冷芒,注着了唐慕斌忽有所悟,道:“昔年‘擒龙手’罗燕侯,丧命你手里?”   唐慕斌把经过情形供实地说了一遍。   他垂首又道:“罗姑娘与我有夫妻之份,原来是她用心良苦,要报她父亲不共戴天之仇!”   一个给武林所称“世外六凶”阴阳圣指唐慕斌,垂暮的刹那间,流露出湮没数十年的良智!   可是太晚了!   他朝给南宫柏秋一腿踢往远处的“擎天笔”拢过一瞥,仿佛忏侮似地又道:“昔年‘擒龙手’罗燕侯丧命‘擎天笔’尖端的‘毒磷细砂’上,想不到他女儿罗姑娘,亦给这独门暗器所害!”   南宫柏秋听得恨不得把他块尸分肉,化骨扬灰,始泄心头之恨!   唐慕斌突然巍颤颤地,向他道:“南宫少侠,老夫有件事要重托你,鸟之将死其言亦哀,人之将亡其意亦善,希望你能答应下来!”   南宫柏秋心道:“老魔头,你死在眼前,还有什么未了心愿?”   他冷冷道:“你且说来听看!”   唐慕斌嚅然道:“罗凤薇丧命‘毒磷细砂’,老夫百死难赎其罪,老夫死后,希南宫少侠看在武林同道之份,将罗姑娘收殓安葬。”   南宫柏秋听得此话,大出意料之外,对他这股忿怒怨毒的心里,接着却由同情怜悯所替代了!   自古迄今圣贤才智,英雄豪杰,以至牛蛇鬼神,神奸巨憨,谁也无法逃避这个“死”字!   南宫柏秋朝地上罗凤薇尸体看了一眼,激起已往一幕回忆,他微微点点头道:“这事在下理当所然,你不必挂心。”   阴阳圣指唐慕斌纵声一阵凄厉狂笑!   一手从地上捡起方才罗凤薇所使用的长剑,两眼浮出一层泪光,凝看了她尸体,喃喃道:“罗姑娘,你虽已香殒玉消,魂返离恨天,老夫还是用你这口长剑来结束我的性命,罗姑娘,你可以瞑目九泉。”   阴阳圣指唐慕斌穴道遭南宫柏秋所制,体内负有重伤,他钢牙一咬,挥使周天之劲,剑尖对准自己胸前刺下!   一蓬血水,如注似地溅在罗凤薇尸体上。   这时夕阳西下,从枝桠隙缝间,漏泻过来的阳光,照在这两具尸体之上,血染夕阳更显出腥红骇人。   人非太上,孰能忘情,罗凤薇在南宫柏秋心里,占了一个极重要的位置,却在一个无法臆测的转变下,香殒玉消,魂返太虚,却在人间留下一则凄厉的悲剧,自己飘渺而去!   阴阳圣指唐慕斌,这个给天下武林恶誉“世外六凶”之一的盖世巨魁,居然忏悔,殉情,血溅黄土,自尽在罗凤薇尸体旁边!   唐慕斌在回光返照,死前的刹间,突然会温煦,善良起来,夕阳笼照了两具生死冤家的尸体!   此情,此景,南宫柏秋愁肠回转,在两具尸体前,泪水顺腮流下!   他垂首祝祷似地轻语,道:“罗姑娘,唐慕斌,你们俩生前生死冤家,死后一了百了,我把你们两人同穴合葬,这身孽缘已尽,只有印证来生结裢了。”   南宫柏秋就用罗凤薇的那口长剑,在少林寺背山树林里,挖了个大坑把他们两人埋入黄土下。   整部“紫府奇书”的下落,虽然天下武林瞩目,撩起一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势,其实不是个:“谜!”   自紫虚居士之后,真正的主人却是南宫柏秋恩师圣手韩康卢燕!   “紫府奇书”所载紫府绝学,卢燕已传授了衣钵传人爱徒南宫柏秋。   是以,南宫柏秋才会有这等精奥莫测的武学,制伏“世外六凶”等这等神奸巨恶。   霓裳公主、端木文兰、冯紫萼等十二丽人,自从南宫柏秋扮妆十七皇子形相,救出古刹后,她们就住在封登县这家“望岳客栈”里。   圣手韩康卢燕运用那精癖无比的岐黄之道,替诸女解穴疗伤,驱除体内毒性。   罗凤薇虽然并是其中波及的一个,而她资质禀异,较早治愈过来。   南宫柏秋回“望岳客栈”,诸女听到罗凤薇这段遭遇莫不洒下二行热泪。   这是近百年来,武林上骇人听闻的“谜”,叶超尘使出偷天换日的毒手,鸠占鹊巢,谋篡他师弟了尘大师少林掌门之席。   这桩不可思议的“谜”,终于揭晓,而公诸于天下武林。   少林掌门遭他师兄叶超尘所算,点上三十九处穴道,囚禁峻极峰少林历代掌门坐禅闭关的禁室里。   天下事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少林掌门终给南宫柏秋从峻极峰禁室里救了出来。   叶超尘出手阴毒,点上少林掌门三十九处穴道,这事几乎难倒了这位老侠隐圣手韩康卢燕。   但,叶超尘在掌门人身上下手的点穴功夫,得自紫府奇书部分而已,卢燕精研奇书,已有无上心得,是以,终于还是将掌门人愈治转来。   这是一桩骇人听闻的辛秘!   这桩骇闻辛秘,以公诸天下武林,才能同仇敌忾共声伸讨,要这些巨憝奸雄交出公道。   二郎庙外一场激战,天池玄翁伤倒淮阳帮帮主筱扬敬,和峨嵋派掌门半边老尼。   半边老尼给圣手韩康卢燕治愈过来,这位淮阳帮筱帮主终于含恨归天。   少林掌门了尘大师伤势痊愈后,柬邀昆仑、五台、点苍、峨嵋、祁连、青城、衡山、北岳、罗浮、雁荡、华山十一派掌门,会聚封登县城西“赤帝庙”古刹。   天下武林冠盖云集“赤帝庙”古刹时,一位青衫少年飘然出现群雄会上。   他就是圣手韩康卢燕的衣钵传人南宫柏秋。   南宫柏秋冠立圆桌之首座,面色凝肃,缓缓道:“叶超尘以偷天换日卑恶的手腕,篡居少林派掌门之席,且有‘金狮毒爪’商六奇助纣为虐,运用无形奇毒,欲将天下群雄葬送于此,若非在下察知,等这批牛蛇鬼神翅羽长成,不但了尘大师之事,成为武林千古沉冤,天下武林就将陷于水火之中!”   昆仑掌门太清真人连连点头道:“南宫少侠这桩功德善事,千古流传,可作日后武林美谈。”   南宫柏秋给他说得玉脸微微一红。   五台派掌门四空上人,是位面貌清瘦的缁衣老僧,他稽掌合什,朗诵一声:“阿弥陀佛!”   银白奇眉毛一对慈目,朝众人环顾一匝,不胜感慨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易旧人。老衲等萍踪江湖十年,弹指光阴,瞬息年华,都已届于就木之年了。”   众人听得一片困惑,不知这位老方丈把正题扯向那里去了。   四空上人朝南宫柏秋慈目一瞥,喟然接道:“这次武林中会有这等骇人事件造成,如从远因说来,天下武林十二门派,平时勾心斗角,互相欺视,才使牛蛇鬼神趁虚而入。”   众掌门人听得愧然垂首。   四空上人又道:“天下武林如若一扫以往意气,紧紧结合一起,对邪门魔道,同仇敌忾,整个江湖就平静下来了!”   旁边座上这位脸庞削瘦,银眉覆目的老尼姑,峨嵋掌门半边老尼,听得不耐地大声道:“老和尚,说话吞吞吐吐,叫人听了不耐烦,有什么主意现出来就行啦!”   点苍掌门沧海客“呵呵”朗笑,道:“半边道友,老禅师弦外之音,难道你听不出来,天下武林不能一日无主,如果犹若昔年有武林盟主的出现,武林各门各派,仅派系而异,却是万宗归源。”   “盟主?”   “武林盟主!”   “天下武林万宗归源。”   “天下武林门派,除了有一派掌门人外,该有一位领袖盟主出现!”   “赤帝庙”古刹“讲经精舍”里,十二位掌门人,因推举“武林盟主”回事,激起高潮。   少林派掌门了尘禅师道:“老衲并不以私人之见知恩报德而推举一位……据老衲主意,武林盟主之席非南宫柏秋南宫少侠莫属!”   了尘大师说出这话,在座中除了霓裳公主等诸女,向南宫柏秋递过两道深情的眼色外,所有众人,莫不颔首赞同。   君临天下!   武林称主!   南宫柏秋席居武林盟主位!   “赤帝庙”古刹里,武林群雄,决定了一桩应付叶超尘,和金狮毒爪商六奇诸辈之策。   圣手韩康卢燕从贴身衣袋,取出一瓶墨绿色丹药,分赠众人接着道:“此‘金子玉露丹’,专解各种奇毒,你等服下此丹后,就不畏金狮毒爪南六奇的无形奇毒肆虐了!”   “赤帝庙”古刹,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乃是衔命十七皇子圣意,以河南总督身分,来少林寺打醮设坛,超渡岳母的李制军!   亦就是享誉北地武林的一位前辈名宿,人称“铁衣巾”的李虹!   南宫柏秋替他向在座诸人引见过后,含笑向铁衣巾李虹道:“李老英雄,我以为你不来呢?”   李虹笑了笑道:“老夫接到稽康稽少侠的通知后,就匆匆赶来,想不到还是晚了一步。”   南宫柏秋把方才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铁衣巾李虹抱拳恭贺,接着就将大内十七皇子的一番盛意告诉了众人。   李虹又道:“十七皇子派下多名大内高手,随同老夫来此,待命派遣。”   昆仑掌门太清真人含笑道:“请李道友转上殿下一番心意,这次应付少林寺之举,此间人手已足可敷用了!”   太清真人这话,已代替了在场所有的意思,其实铁衣巾李虹,又何尝不知道这情形呢!   原来武林中人,都有一种超然世外的习气,极不愿意跟官家打交道。   李虹经太清真人说这话后,含笑点头道:“老夫将掌门人等诸位意思,转上十七皇子便了!”   铁衣巾李虹接着就将少林寺目前叶超尘,和金狮毒爪商六奇等动静,告诉了众人。   他又道:“下手时机已到,不必迟疑了!”   夜晚,星月无光,大地仿佛沉沦在无底深渊里似的,一片漆黑。   “唰!唰!唰!”衣袂飘风声起,少林寺四围,倏见人影闪晃。   南宫柏秋照白天铁衣巾李虹所说方向,冲着叶超尘找去!   疾若流星一瞥,南宫柏秋身影飘落后殿的一间书房外面。   少林寺外围暗桩明卡,俱给来此高手所毁,是以长驱而入,不受阻碍。   南宫柏秋到书房外,冷然一笑,道:“叶超尘,南宫柏秋在此恭侯。”   他这缕话声听来不响,入耳却是嗡然巨震!   叶超尘目吐凶芒,闪出书房,一眼发现南宫柏秋,神色微震,冷冷道:“尊驾夤夜来此少林寺,非偷即盗,难道不怕贻笑天下武林?”   这时,叶超尘已知道眼前这青衫少年在何等样人物,是以才说这话。   南宫柏秋冷然道:“阁下说得不错,欺世盗名,祸害天下武林,沐猴而冠,窃取少林寺,自封掌门,才是盗匪之流!”   南宫柏秋这几句话说得叶超尘目中凌芒暴炽如电,冷然道:“小子,你死定了!”   话声方落,陡闻“唰!”的声响,一条乌黑软鞭,抡臂一抖,劲风锐啸中,朝南宫柏秋要害死穴打来!   南宫柏秋嗤之以鼻,游身如电,轻灵闪开,只见他从袖里掏出一把摺扇,横向而袭,急点对方背部死穴。   叶超尘还估不到对方有这记轻巧凌险的招式,不由心神一颤,身形纵跃避过!   就在这时候——   少林寺所有房舍,突然灯火通明,一股人潮声朗,震身涌起。   “哦,怎地又有一位掌门人出现?”   “我们给歹徒所骗,掌门人蒙难‘峻极峰’。”   “那改扮的假掌门人就是叶超尘,在后殿书房里,我们找上他,碎尸万段,始泄心头之恨!”   “我们去找他!”   “找他!”   显然,少林掌门了尘大师,已在少林寺众弟子跟前,表露了他的身分。   叶超生听得亡魂冒顶,连抽寒噤,那里再敢恋战,身形凌空窜起。   南宫柏秋—声冷叱:“岂容你漏网脱走?”   挥臂一抡,手上摺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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