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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明远这才惊醒过来,忙接过那盏红灯,在手中把玩了一下,然后以一种毫不在意的神情向那老人道:“不知贵居停尊姓大名,老先生可得见告否?” 老人微一怔神答道:“家主人姓姬名叫子楚。” 韦明远听得略吃一惊,怀疑地问道:“贵居停是祖居此处吗?” 老人摇头道:‘不是,家主人在五年前才迁来此地。” 韦明远脸色凝重地低声自念道:“姬子楚!姬子楚……” 老人以微带询问的口吻道:“相公莫非早年认识家主人?” 韦明远摇头否认道:“不!只是因为姓姬的人很少,而且从名字上看来,也仿佛与一个人相关,故而心中动疑!” 老人问道:“相公心中所想之人姓甚名何?” 韦明远庄容道:“那是先师龙大侠姬子洛。” 老人想了一下,摇头道:“若以姓字来看,令师与家主人仿佛应是兄弟,只是天下巧合之事甚多,据我所知,家主人了然一身,并无兄弟,而且家主人早岁游宦帝都,与江湖毫无干系,相公之猜想,恐怕是错了!” 韦明远听了之后略感失望,但仍不死心道:“在下能够一诣贵居停吗?” 老人摇头拒绝道:“这恐怕不行。家主人自从退出仕途,即杜门谢客,一应事故俱是老朽代理,因此对相公之请求 韦明远不待他说完,即自道:“在下自知此一请求甚为冒昧,但只是念及师门恩重,常思有以报之,老先生能否进去再问一下,若贵居停确与家师有亲,在下亦别无他求,只想略表一些孺慕之忱,聊报深思于万一。” 老者仿佛极为勉强地转身又进去了片刻,方才步履从容地出来,以极为冷漠的声音道: “家主人不识有姬子洛此人,自然也无须与相公见面了,此地灯谜甚多,相公若有雅兴不妨再猜上几个,如若不然,今夜在西子湖上,尚有放花灯的盛会,二位倒是不能错过。” 韦明远意兴阑珊,哪里还有心肠再去射灯虎,向老者道过打扰,便与杜素琼向湖畔走去。 走了半天,韦明远忽然发现杜素琼一直是默默的未曾出声,觉得很是奇怪,忍不住问道:“琼妹!你怎么不说话了?” 杜素琼微微一笑道:“我在想今晚的怪事。” 韦明远道:“今晚有什么怪事?” 杜素琼屈指道:“先是有人向你莫名其妙的偷袭,然后又遇上这个神秘莫测的姬子楚,难道你一点都不感到奇怪吗了” 韦明远略加思索道:“我当然有点奇怪,只是他既然不认识我恩师,大概只是一种巧合而已,至于那偷袭我之人……” 杜素琼插口道:“暂且不提那偷袭之人,最重要的是你确知姬师伯别无兄弟吗?如系巧合,那红灯又是什么意思呢?” 韦明远摇头苦笑道:“恩师名满江湖,但是他的身世却知者无多,只是在我学技的时日中,却从未听他说起过此事。” 杜素琼道:“那时他心痛爱妻之丧,百念俱灰,一心只想赶快把技艺传授给你,然后好自寻了断……” 韦明远摇头道:“不然!恩师死意虽坚,他待我却为慈和,闲时常跟我谈起他的一切琐事,即使是他的儿时趣忆,闺中韵事;也很少隐瞒,他若还有兄弟,一定会向我提起的。” 杜素琼又陷入深思,良久才道:“那出手袭你之人功力如何?” 韦明远道:“我仓促之间,仅只能发出七成功力挡了他一招,没尝吃亏,可是也没占便宜!” 杜素琼又想了一下道:“虽然我们息隐了十年,看来江湖朋友并没有忘记我们。” 韦明远听得一怔,急忙问道:“琼妹!你说的是谁?” 杜素琼微微摇头道:“我无法断定是谁,不过想来总是我们的熟人,十年前,你以为恩仇俱了,可是除了白冲天死掉之外,其他的人都还好好儿的活着,他们不会就此罢休的,只是当时力有未逮,才忍气吞声罢了。” 韦明远惊道:“你是指任供弃与文抄侯他们?” 杜素琼肯定地点头道:“是的!还有胡子玉,他虽被别断了双足,却因你收去他的夺命黄蜂,他恨你之切与日俱深 韦明远抗声辩道:“夺命黄蜂乃是师门的重宝,我不过为师门收回失宝。” 杜素琼浅笑道:“你真会要无赖,什么时候又投到我师尊门下了广” 韦明远这才记起杜素琼是在天香娘子所遗的天香秘籍上初习武功,而天香三宝俱是天香娘子之物,乃笑道:“你我的师尊谊属夫妇,恩爱逾常,他们还会分家不成?” 杜素琼笑了一下道:“你倒很会找理由,可是胡子王肯承认东西应属于你我的吗?他会这样白白的就算了吗?” 韦明远夷然一笑道:“他功夫本来就差,又断了两腿,不足为俱矣。” 杜素琼庄重地道:“不然,此人心计工险,所有人中以他最为可怕。” 韦明远默然半晌才道:“这么说来,那偷袭之人会与他有关了?” 杜素琼道:“很难说,而且那官邪之中的神秘主人姬子楚亦不容忽视,这个名字,以及他送给我们的红灯笼都很令人起疑。” 韦明远想了一下道:“那我们晚上到那所大厦中去看看去。” 杜素琼笑着反对道:“以我们现在的身份,虽不是一代宗师,可也不是碌碌之辈,怎可做那些穿房越脊的鼠辈行为。” 韦明远脸上一红,有点着急地道:“这怎么办呢?总不能憋在肚子里,那岂非烦死,杜素琼格格娇笑道:“梵净山十年静居,不但没把你的火气磨去,反而变得更沉不住气,看来你真的不够资格做神仙中人。” 韦明远讪讪地道:“我本来是个庸碌的凡夫俗子……” 杜素琼却豪爽地拖着他的衣袖道:“我偏要你伴我作一次神仙游。走,那老头儿不是说今晚湖上有花灯盛会吗?咱们别错过了眼福。” 韦明远身不由己地被她拖着前进,口中钦佩地道:“琼妹!你虽然是个女人,但是心胸开朗,气象于云,不让须眉,这一点你比我强多了。” 杜素琼噗嗤一笑道:“你真以为我拖你去看花灯的吗?” 韦明远微微一愕道:“怎么!莫非你还有别的去处?” 杜素琼道:“不,我们是到湖边去,不过却不为欣赏花灯。” 韦明远更是不解了,急急问道:“我们干什么呢?” 杜素琼微微一叹道:“梵净山的十年温柔生涯,怎么把你的灵智全润了呢?看来古人所云,‘温柔二字殊误我’,还真有点道理。” 韦明远被她说得两颊发赤诚恳地道:“琼妹!我做人一向笨,你别取笑我,娶兰妹是你的意思,其实我的全部感情,完全都交给你了……” 杜素琼的脸也红了,握住他的手道:“明远!对不起,我完全没有笑你的意思,只是我们太亲密了,有时说话就不大顾虑,口不择言!”。韦明远恳挚地道:“琼妹!别说这些了,感情到了我们这种程度,已经不须那些顾忌了,你还是快点将你的用意告诉我吧。” 杜素琼正色地道:“与其说是我的用意,还不如说是别人的圈套来得妥当些,那老头儿不是要我们去看放湖灯吗……” 韦明远已略有所悟,但仍插口道:“湖上本有盛会,也许他是顺口之言。” 杜素琼道:“城南有社剧,集中有赛会,那一椿不比放湖灯热闹,为什么他偏偏要叫我们到湖上去喝冷风呢?” 韦明远想了一下道:“这么说来,他是有意而发,而且在湖上也布下图套了。” 杜素琼笑着道:“傻哥哥!这下子你就聪明了。” 韦明远一笑道:“他怎知我们一定会去?” 杜素琼道:“我们若不去,表示我们太笨,太没脑筋。” 韦明远道:“明知道是阴谋圈套,还要硬往里面钻,这也算是聪明?” 杜素琼点头道:“是的,从前你参加过多少次死亡的红约,哪一次你是有必胜的把握的,江湖上的事就如此……” 韦明远回忆往昔激起万丈豪情,兴奋地道:“对!管他是龙潭虎穴,今晚咱们也闯一下。” 杜素琼笑着鼓掌道:“壮哉!壮哉,这才像个英雄。” 韦明远讪然一笑道:“我家勇有余而智谋不足,还要靠你多加指点。” 杜素琼装着皱眉擦额的样子道:“不对!这句话又显得太婆婆妈妈了,你是举世闻名的大豪侠,怎么反倒依仗我一个妇人起来了。” 韦明远哈哈大笑,拉着她踏上一艘游防,吩咐舟子直放平湖秋月,舟子答应着,点篙破水而去。 游访上的船娘手艺颇佳,没有多久,就整好几样佳肴,迈好一壶碧螺春,送到船舱中来。 天上月圆,湖中人好,一池静水,夹岸寒梅。 这简直就是诗的境界! 韦明远端杯在手,笑向杜素琼道:“梵净山可算洞天仙境,遗憾的就是缺少这一湖好水。” 杜素琼用银着挑着鸭脑,慢慢地咀嚼道:“天下胜境千万处,能有几地如苏杭,你既是喜欢此地,为什么不买所房子,把兰妹接了来。” 韦明远知道她在开玩笑,遂也凑趣地道:“我倒确有此意,只是不知道你肯不肯来。” 杜素琼道:“我来做什么?你们夫妇儿女齐聚一堂,我挤在里面,不是白凑热闹,何况我身为山主,怎可轻易离山。” 韦明远道:“没有你的地方仙境也成了地狱,你要是不来,我还有什么意思,这一辈子我是跟定了你了。” 杜素琼笑着道:“不能啊?不能啊,这种话难为你怎么讲得出口的。” 韦明远大笑起来,杜素琼也跟着笑了。 二人相对朗笑片刻,突然一起止住笑声,因为他们同时在笑声中听到一声低细而陌生的叹息。 这叹息声异常轻微,然而绝逃不过他们这种绝代高手的耳目,韦明远微一移身,即已飘到后船。 叹声分明自船后传来,可是韦明远赶到之际,舟子荡桨如故,湖面上也空空的一点形迹俱无。 杜素琼也过来了,探视水面有顷,突然一扬手,一枝银着箭似的射人水中,却是一点回应没有。 韦明远赶着问道:“琼妹,你看见什么了?” 杜素琼道:“这女子的功力不错,居然能接住我的飞署。” 韦明远惊道:“你怎么知道她是女子?” 杜素琼笑着道:“在声音中听出来的,那叹息声如怨如艾,不知道是哪一个钟情你的姑娘,其实她也大小家子气了,你韵事这么多,我几时吃过一会醋。” 韦明远红着脸道:“琼妹,你怎么老是放不过我,要拿我开胃。” 杜素琼道:“我是女人,对这些事特别敏感,绝不是跟你开玩笑,这女子水中功夫这么好,别是萧循又复生了吧!” 提起萧调,韦明远倒不禁感慨系之,超然道:“你别胡说了,我亲自把她火化了,骨灰也散在洞庭湖中,怎么还会复生呢。” 杜素琼道:“这可很难说!也许她阴魂不散,她生前爱你极深,死后灵气不漏,当然会时时追随着你。” 韦明远只是苦笑着无法说话。 这时恰好一片浮云掩住了月光,寒风吹来,还真有阴风惨惨的感觉。 凭是韦明远与杜素琼功力超凡,也不禁机伶地打了一个寒@。 矣乃一声,游访已驶抵平湖秋月,此地原为仲秋赏月之胜地,然而藉此佳节,倒是有一番景象。 有钱的人家,用油纸扎了各色小型彩灯,中间点了短烛,放得满湖俱是,随风飘送,琳琅满目。 再有些人划了小船,到处追逐彩灯,捞上船去,放灯的人散福,捞灯的人纳福,是一件极饶情趣的民间游戏。 韦明远与杜素琼当然没有捞灯的兴趣。由于一心提防着即将到来的异事,他们也忘怀了刚才水中的那个神秘女郎。 游防在徐徐的前进着,他们也仔细地瞧着湖面,突然韦明远神色一动,指着远处道: “琼妹,你看那边。” 杜素琼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湖面远处散着一列红色小灯笼,烛火明灭隐约可见。 这列灯笼虽甚精巧,只是样式平庸,是以并没有人前去捞取,由着它们随意地漂流着。 可是他们在韦明远、杜素琼目中,却又有不同的意义,因为那款式,正与他们猜灯谜所得之采头一模一样。 韦明远移身到船后对舟子道:“船家,请你把船摇过去,我们想捞那一串红灯。” 舟子惊异地望他一眼道:“客官!这里多少好看的您家不要,去捞那个干什么?” 韦明远笑着道:“我就是喜欢那一种,你快摇过去,等一下我一定好好地赏你,五十两银子,总该够了吧!” 五十两银子足够买一艘游防了,舟子在这得重赏之下,虽然觉得这两个客人奇怪,可也顾不得许多了,一桨加一桨,努力地向红灯之处摇去。 渐渐行近之际,韦明远与杜素琼并立船头,已经可以看得很清楚,却令二人有怵目惊心之感。 原来那一串红灯虽在水中,却好似有人操纵似的,游防行到距离两丈之处,突然自动转了一面,一排十盏灯,每盏灯上写着一个字,加起来恰好成了一句话:“韦明远、杜素琼还我命来!” 韦明远微感愤怒,扬起手掌,轻推过去,掌风扫向第一盏书有“韦”宇的红灯,波的一响,灯火应手而灭。 可是怪事又发生了,那盏灭了的红灯中,突然冒出一溜绿焰来,幻出一个人形赫然正是血肉模糊的白冲天,长马脸上一片厉容,伸出两只枯瘦的长爪,作出一番索命的情状。 饶是韦明远胆子大,见了这份情景,也不禁胆战心惊,至于船上的舟子船娘,早已吓得昏了过去。 韦明远微顿了一下,方才想起这莫不是人家所设的阴谋诡计,忙又凝聚功力,大喝道: “何方鼠辈不敢明目张胆地出来,弄这鬼计哄人……” 语毕一掌横劈出去,还是蓄劲而发,力量大得惊人,可是自冲天的鬼影仅只散了一下,片刻又凝成原形。 由此可见那鬼影绝非实质,而且他这一掌,将其他九盏红灯也打熄了,连声的响音中冒起九道绿焰。 每一道绿焰,也都幻成一个鬼影,都是他与杜素琼昔日所杀死之人,断头残足之状,惨不忍睹。 湖上四处都扬起了鬼嚎之声,那声音似哭非哭似号非号,隐的之间,大致还可以听出来:“韦明远……还我命来……” “杜素琼……还我头来……” 韦明远与杜素琼平生历经险劫,不知遇到多少杀伐场面,却没有一个阵仗是像今晚这样的。 他们对面是一些并无实质的幽灵。 “世界上真会有鬼吗?” 二个人都在心中自问,却无法肯定那答案。 “有鬼!”那与他们平常所知的不合。 “无鬼!”眼前的这又是什么? 由于舟子吓昏了过去,他们的船无人操桨,也停止了前进,与鬼影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两个人怔神了半天,突然社素琼朗然一笑道:“明远!我们上了当了,这些鬼影可能是由焰火制成的烟雾,所以才没有实质,愚弄了我们半天。” 韦明远也从惊神中回醒了过来,释然一叹道:“我也看出来了,这些鬼影始终只是一个姿势,若是真的鬼魂,哪应如此地呆板!不过这制作之精巧,还是颇足令人佩服。” 此时那四周鬼哭,依然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 韦明远向着湖面,朗声道:“朋友!别嚎丧了,你这点鬼技巧只能哄得我一时,有本事的你教这些冤魂动一动看看!” 一语方毕,鬼语立寂。 良久,远处传来一丝低语道:“好胆识!好眼力!韦明远,饶你多活一日。” 韦明远闻言急问道:“朋友!你是哪一个?” 湖上寂然毫无回音,杜素琼对着发声之处道:“老家伙!你别躲,明天我们准找上你们去。” 湖上又传来一阵低语道:“杜山主好功力,老朽已改了声音,你还能听得出来。” 杜素琼高声道:“老杀才!只要我听过一遍,就是你改成鸡啼狗吠,我也听得出来!老家伙!回去告许你那主子小心点 这次对方不改声音了,高声道:“二位明日准来吗?” 韦明远也听出来了这声音正是那官邪之中主持灯谜的老儒生,心中实在佩服杜素琼的断事如神,遂也高声道:“明日上午准来拜访。” 老人遥答道:“家主人还会好好接待你们……” 忽然闷哼了一声,又传来一阵暴喝道:“鼠辈!你竟敢暗中伤人。” 依然是那人之声,二人不禁大是疑惑!好在韦明远略懂操舟,连忙将舟子搬开,自己将船划过去一看。 只见老人操着一叶小舟,躲在近岸的枯草之中,难怪方才只闻其声而不见其影,由此推想,那瞅嗽鬼哭也是一般方法,另有人伪装了。 那老人依然一领青衫,只是右颊之上,满是污泥;两眼瞪着湖水,直是发怔,显见得其中了湖中之人的暗算。 老人见他们,不由得暴怒喝道:“韦大使,杜山主,你们也是一时知名人物,怎么竟做暗中伤人之事,这等手段,大以不够光明。” 杜素琼暗笑不出声,韦明远却诧异地问道:“老先生此言什么意思?” 老人道:“方才我说话之际,有人暴然从水中钻出,一言不出,脱手就是一团污泥,因为事起仓淬,我未及躲避……” 韦明远脸上浮起惊色,杜素琼却笑着道:“你自己弄鬼捣鬼,以至于引起鬼怨,替你涂脂添妆,粉墨登场,怎可怨得别人!你年纪虽大,老眼不花,瞧瞧我们二人,可像是刚从水中上来的样子?” 老人反为语结,怨毒地望了二人一眼,厉声道:“我知道不是你们二人,但安知不是你们暗中预伏下人。” 杜素琼冷冷地道:“我们自从来到城中,一举一动,几曾逃过你们耳目,你可曾看我们跟别人讲过一句活没有?” 老人再无话可说了,愤然地擦掉脸上的污泥道:“今晚湖中,不过是跟二位预先打个招呼,明日上午,老朽与敝友,准在宅中候教。” 说完也不用篙桨,挥动两袖,脚下小舟随即迅速游动,可见这老者的功力确是不凡。 小舟出去三四丈,韦明远突然一长身,从游肪上飞起,轻轻地飘落在小舟上,暗用身法,将小船去势停住。 老者连挥两袖,小舟未曾移动分毫,不由把脸涨得绊红,望着稳立船头的韦明远,有些着忙,道:“韦大侠可是现在就想赐教吗?” 大明远悠闲地摇摇着,从容地道:“你别忙,我说好明日《。、断不会现在找你算账的,只是此刻有几点事情不明,烦情相告。” 老者一听,似乎又放了点心道:“你想问什么?” 韦明远想了一下道:“首先我要请教高姓大名?” 老者见问,傲然地道:“老朽东方未明,有个匪号叫个‘鬼斧神工’,只是一向未在江湖活动,是以少有知者,当然比不上二位名倾天下。” 韦明远一听他的外号,就了然地道:“方才红灯鬼影,想必就是老丈杰作了,当真神妙得紧。” 东方未明眉色微动地道:“那聚形香不过是些微末技,实在不足人行家法眼,而且韦大侠指出鬼影未能活动,可见它尚有改进之必要/韦明远做得跟他多讲废话,接着又问道:“我二人与老丈素昧平生,不知老丈何故要与我们作对?” 东方未明掀髯微笑道:“韦大侠此言问得有理,张子房搏浪一击,名动天下,专诸茗前一刺,传诵千古,韦大侠可知是什么道理?” 韦明远尚未答话,游防上杜素琼已接口道:“那是因为所敌对之人,是闻名天下之人,是以一手而成名,你之所以对付我们,也是这个意思了?” 东方未明点头道:“三代之下,未有好名者,老朽行将就木,居然也未能克俗,山主之言,可谓深获吾心矣。” 韦明远微微叹了一口气道:“盛名累人,我们早年所惹的那些麻烦,是出之不得而已,老先生这把年纪了,怎么还想不开?” 东方未明道:“名不震世生何趣,语不惊人死不休。” 韦明远摇摇头,知道他执迷难悟,停了一下又问道:“第三个问题是老丈所说的贵友,是否即为贵居停!” 东方未明点头道:“是的,我二人份属宾主,谊为至交。” 韦明远紧接着问道:“也是为了要出名想对付我们的?” 这次东方未明却摇头道:“不,他与二位倒是故人,只因宿怨未了……” 韦明远急道:“那他一定不叫姬子楚。” 东方未明道:“这是自然!姬子楚这个名字,本来只是故意想出来的,让二位伤伤脑筋,既然明日要见面,这名字就没有作用了。” 韦明远道:“那么你说他宦游帝都,息隐林下,也都是假的了?” 东方未明连连点头道:“当然,姓名都假得,其他如何假不得?” 韦明远厉声道:“那人是谁?” 东方未明突地诡异地一笑道:“这个请恕老夫暂时卖个关子,先不奉告,反正到了明日,一切自知,韦大侠何必急在一时。” 韦明远心中着急,这老头儿反而更加好整以暇。 等有片刻,韦明远道:“你要是不说,今天你就别想离开。” 说完又一凝神,将小船压得向下一沉,东方未明似乎不服气,用力地将双袖舞了好几下。 可是韦明远就像一座巨山似的压在船头上,使得那船无法移动得分毫,而东方未明的额际己微现汗珠。 他喘息地叫道:“姓韦的,你别倚仗功夫欺人,看我有没有办法将你逼下船去!让你在水中泡成个落汤鸡?” 韦明远朗然一笑道:“你若有本事让我沾到一点水,我就把脑袋输给你。” 东方未明一咬牙,突地抬腿一踏船板,韦明远的脚下波的一响,突然射出一排银针,疾着闪电。 韦明远早说就有备在先,微微一笑,脚尖一点,人已飞在半空,待那排银针射过,悠悠的又朝他船头落下。 东方未明脸上现出惊慌之态,看着韦明远离船只有四五尺光景,将要落下之际,他突然哈哈笑道:“姓韦的,你可上当了。” 不知怎地一弄,船尾嗤的一响,激起一溜水泡,那小舟立即受了一股大力推动,箭似的朝前驶去。 韦明远本来以为绝对有把握落在船上的,所以未另预防,想不到变起突然,提气不及,直向水中落去。 杜素琼虽在游防之上,由于措手不及,无法援手,也只好眼睁睁看他落进水中,空自急得花容失色。 这一湖水当然淹不死他,可是韦明远先前将话说得太满,以他此刻之身份,当然不能说了不算。只要脚一沾水,这颗头岂非输得太以冤枉。 离水只有尺许,韦明远双眼一闭,自忖死定了。 谁知奇事又出现了,就在他还差半寸坠水之际,水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朝上一托。 以韦明远的功夫,只要有一点可资借力的地方,立刻就可加以利用,所以他受到一托之后,身子又飘上半空。 空中一个转折,飞鸟投林,一直落向游肪上。 杜素琼惊魂乍定,不禁深深地嘘出一口气来。 东方未明的小船并未去远,见状跌足长叹一声,挥动双桨,惊舟如飞,一直驶向岸上去了。 韦明远立定身子,举手一摸额上,竟是湿涌波的,原来就在这眨眼功夫,他竟急出了一身冷汗。 二人相顾默然,望着湖面发呆,那伸出手的地方,现在又是空荡荡地,竟没有一丝痕迹。 韦明远长叹一声道:“这水中之人救了我一次,但不知究竟是谁。” 杜素琼道:“这手指纤长,绝对是个女子,莫非真的是萧循的阴灵在默估着你!除了她之外,别人再无这么好的水性。” 韦明远又默然了。 杜素琼也不由随之黯然无语。 第二天。 阴沉沉的天气,隐隐还有雨意。 韦明远、杜素琼并肩仁立一所大宅门之前。 昨夜灯市,残灯未收,烛泪位残红,反给人以一种萧瑟的感觉,尤其是地上,孩子们不慎烧破了的旧灯,焦骸遍处,尤是发人愁恩。 可是这所大宅门前却全无这些令人触目神伤的景象。 重门深闭,门前悬挂着无数小红灯笼,全系新制。 然而仔细一瞧,却又会令人吃惊,因为这么多的小灯,竟排列成一个骷髅的形状,两扇大门,竟像骷髅的巨口,在阴沉沉的大光中,每一盏红灯的光,竟有鲜血淋漓的意味。 路过的人都有点纳闷? “这家子在大年节下,竟不图个吉利,好好的一所大宅院,竞布置得像个鬼门关似的。” 令人惊异的大门额上居然正好挂着一方匾额。 上面也正写了“鬼门关”三个大字。 韦明远瞧了半晌,突然朗声道:“鬼门关后黄泉路,韦某专诚前来赴死约,主人怎么反而显得小家子气,只以闭门羹相酬?” 他的话系以内力发出,中气十足,声达数里。 可是门后依然静悄悄,毫无一丝声息,反而招来了不少闲人,围在老远的地方指指点点。 韦明远有点生气了,一拉杜素琼道:“琼妹,咱们在门口太以惊世骇俗了,管它三七二十一,闯上一间再说吧,这样总比在门口死等强。” 杜素琼一颔首道:“好!只是东方未明既然号称‘鬼斧神工’,总该有些鬼门道,咱们还须要多加小心才是。” 韦明远偏着头想了一下道:“鬼斧神工不过是机关削器,到底是死的东西,我们只须临事小心,总可以设法避过,我担心的是活的人。” 杜素琼道:“东方未明武功可列高手之林,但比你还是差远了。” 韦明远道:“是的!但是另一个人使我担忧,东方未明不肯说出是谁,就是要我们无法事先预测他的行动,他有恃而发,我们则盲目凭勇力而行,因此等一下我们一定要互相策应,谋定而后动……” 杜素琼听罢,想了一下突然道:“明远!抱歉我昨天晚上说了有已多狂妄的话,其实临事应变的能力,你比我强多了。” 韦明远想不到她在此时,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天下最莫可测者,女人心!” 他暗中叹一声,大踏步向前,伸手就推向大门。 杜素琼紧跟在身后,可是韦明远的手尚未接触到门环之际,那两扇大门呀的一声,自动地打开了。 韦明远略一迟疑向门内张望过去,静荡荡的连一丝人影都没有,他不禁佩服这开门之人身形何速! 杜素琼懂得他内心的想法,低声道:“这大门系用机括操纵,方才我们二人的重量在门前的阶石上,触动机括,门就会打开了。” 韦明远微微一笑,毫不迟疑地举步向前迈去,果然二人进门数步,那门又自动地关上了,韦明远笑着道:“琼妹!这遇事观察,还是你比我行。” 杜素琼知道他是针对刚才的那番话而讲的,微笑道:“这机关削器之学,我梵净山上略有涉猎,只是比你多懂得一点,现在咱们已深入敌境,别光顾得客套了。” 韦明远含笑不语,继续向前行去。 这巨宅院落很深,进门后即是一条长雨道,直通内宅,宅内隔绝无光,点着粗若儿臂的蜡烛。 黄淡的烛光,照着阴沉的而道,确实有冥问阴世之感。 然而在这两个绝世高手的目中看来,只不过增加了他们戒备之心,却一点也引不起恐怖之感。 慢慢地走到雨道尽头,才可以看见一个拘搂的背影,鹤发银丝,装束平常,似是个老年的仆妇。 韦明远故意放重脚步,走到她身后。 老妇似乎已经耳聋,仍是彻楼着身子不动,似乎根本未曾听见他们的来临,韦明远等了一下,忍不住出声道:“我们是应约来的,请你告诉主人一声。” 老妇这才回过身来,脸相平板,毫无一丝表情,手中端着一个木盒,盘中安放着两盅热腾腾的香茗。 她的脸死板得怕人,韦明远不由得退后一步又问道:“你主人已经知道我们来了。” 老妇既不答话,也不作然否的表示,只是木然地跨前一步,动作僵硬,不类生人,手中木盘又抬高了一点。 韦明远还想开口询问,杜素琼已低声道:“别再跟她费唇舌了,这根本不是真人。” 韦明远仔细一瞧,也不禁哑然暗笑,原来这老妇仅只一个外蒙人皮的傀儡,可能内中还藏有机括,所以能运动,却无怪乎没有表情了。 释然地接过香茗,正想送到口旁,忽然瞧见杯旁刻着两行小字,心中一动,随即止口未饮。 那两行字若蚊足,若不仔细留意,定然不会看见。 字作如下:“饮此一杯孟婆汤,且把尘世相忘。” 看完后,朗然一笑,举杯将茶一饮而尽。 杜素琼惊呼道:“明远!不可,谨防其中有诈。” 韦明远笑道:“琼妹!你放心,我敢担保这茶中绝对无他,主人如此隆重地接待我们,显见得还没把我们当俗客相待,因此我想他也不会笨得在茶中真做下什么手脚。” 杜素琼想了一下,笑着点头道:“有道理!不过我生有洁癣,向不用别人的器具饮食。” 说着皱眉将茶杯泼在地下,把杯子放回盘上。 韦明远知道她仍是不放心,借故不饮,遂也含笑将茶杯放了回去,那老妇捧空杯,退后一步。 突地展颜一笑,以枯涩的声音说道:“敬谢赏脸,老身代主人近宾!” 语毕两脚一蹬,脚底洞开,露出一个地穴,身影也跟着下坠,在穴口问得一闪,即告消失。 这一突发的转变,倒把二人吓了一大跳。 杜素琼定一下神,才叹道:“‘今天我算是走了眼了,想不到他会将真人扮作假人!虽是脸上蒙着一层人皮,也难为他将动作摹拟得如此逼肖。” 韦明远豪爽地长笑道:“任他挖空心思,如何作怪,我们只来它个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他自然黔驴计穷了。” 杜素琼微唱道:“都听你的吧,我再也不自作聪明了。” 韦明远不再说话,却在注视那地穴,但见穴深两丈许,微有弱光,穴底过去,又是一道微斜的地道。 看了一下他才道:“我们大概要从这儿前进吧。” 社素琼道:“当然了,你不听那老妇临去之际,不是说过要代主人近客吗?她从这儿走的,我们自然也是这条路。” 韦明远听了,作势欲下,却被杜素琼拖住了道:“明远!等一下” 韦明远止住身形,问道:“琼妹!什么事/” 杜素琼望着他的脸,关心地道:“你喝了那孟婆汤,真的役有什么吗?” 韦明远笑着道:“什么也没有,芳香适口,好喝极了,我倒担心一旦真个撒手西去之时,黄泉路上那盅孟婆汤会不会如此可口。” 杜素琼看他果然没有什么,放心嫣然一笑道:“幽明异路,阴世之说,究竟无凭无据,说不定到那时候,阴府成空,你这盅孟婆汤也成了泡影了……” 韦明远哈哈大笑,率先纵身下了地穴,探视一番,才点手招杜素琼下来,然后指着穴壁道:“谁说冥狱无稽,这不就是去路吗?” 杜素琼顺着他的手一看,壁上果然有着一幅对联:“步此黄泉路;人我地狱门。” 看罢芜尔一笑道:“阴府今日来恶客,咱们少时不妨也学一下孙悟空大闹地府,打他个天翻地覆,也好让屈死城中的冤鬼,早日超生。” 韦明远也笑着凑趣道:“这样说来你哪里是孙悟空,简直就是观世音杨枝济厄,慈航普渡,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 杜素琼格格娇笑,跟在韦明远身后,直向地道中走去。 地道内遍是累累白骨,烁烁磷光,二人毫无惧意,转弯抹角,顺着路势前进,不久来到一间房屋之前。 韦明远抢到门口道:“这下子不知又闹什么鬼。” 可是这屋子垂着重帘,除了一张字纸外,什么都没有。 字条上写得也很简单:“黄泉路迢迢,浮生实堪悬,人此暂小恿,再尝人滋味。” 杜素琼一笑道:“他们替鬼倒想得周到,盛意不可却,咱们不妨进去一下,各自想想,此生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说着掀帘而人,倒是大出意外。 这房中陈设极是华丽,象统牙床,锦褥绣帐,明窗净几,兽炉添香,瓶花盆景,极尽摆设之能事。 杜素琼朝椅中一坐,掠着额前短发道:“到底是人的世界可爱些,这一路行来,尽是些阴沉沉的鬼域,虽不怕人,可把我闷死了。” 韦明远负手在室中创览一遍道:“东方未明布置鬼域还有点门道,布置人世可有点铜臭味道了,这富贵景象,只是俗人天堂…,, 杜素琼浅笑道:“得了,我的大英雄,他挖空心思,能弄成这个样子已经算不错了,天下有几人能及得上你这般豪杰胸襟呢?” 韦明远讪讪一笑道:“琼妹!你别给我脸上贴金了,假若我今天还有一点风雅脱俗的眼光,都应该是拜受你所赐。” 杜素琼微感诧异道:“此话怎讲?” 韦明远诚恳地道:“自从小住梵净山,不信别处有仙府。” 杜素琼雍容含笑道:“那你得谢谢管仙子,梵净山是她经营的。” 韦明远道:“苟得卿卿常相伴,穷山恶水皆乐土。” 杜素琼突然感动,站起来握着他的手道:“明远!你说得我太好了。” 韦明远在她的手心感到一阵温暖,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二人相顾良久,还是杜素琼道:“这一路行来,并没有遇到一点险阻,越是这样我越不放心,因为我们不知道将会遇见什么?” 韦明远豪壮地道:“自古艰难惟一死,若能置生死于度外,又何足惧。” 杜素琼想了一下,低低地道:“孩子们已经大了,我想我已没有什么可足挂念的了。” 韦明远也低低地道:“是的!何况还有兰妹在照顾他们!” 二人又相对默然,良久杜素琼又道:“明远!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 韦明远想了一下方欲启口,杜素琼却先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明远!望着我。” 韦明远欣然微笑地望着她,内心中因杜素琼猜到他的意念而充满了喜悦。 杜素琼凝着星样的明眸也望着他,二人就这样对望着。 忽然杜素琼展颜一笑。 这一笑如春花初放,如皓月绽辉。 其善,其洁,其美,远非笔墨所能形容。 这一笑把韦明远看得呆了。 杜素琼悠悠地道:“明远!我还美吗?” 韦明远忘情地道:“美!美极了,我从未见你这样美过。” 杜素琼深吁一口气道:“即使我现在死了,至少我已有一个最美的印象留在你的心中,我这一生就不再有遗憾了。” 韦明远也轻轻地道:“即使我现在死了,至少你已有一个最美的印象留在我的心中,我这一生不再会有遗憾了。” 二人又相视一笑,心灵相通,万言千语,都在默默中倾诉无遗,人间至情,没有比这更深刻的了。 片刻之后,韦明远朗然道:“生已无憾!死也无憾,幽冥府中闯一趟。” 杜素琼跟着道:“生也同心,死也同心,黄泉路上走一场。” 二人相与哈哈大笑,笑声中,双双掀帘而出,再次走向阴暗的地道。 这时地道中的景象也变了,不似先前那样的寂寂无声,闪闪磷火中,不时有鬼影幢幢,鬼语瞅嗽! 此时二人却因为生死已得默契,反而坦然行之,连先前那种谨慎戒备之心,都不再有了。 走出几十步,幢幢鬼影中,突然有一个青面擦牙的厉鬼,迎面猛扑而来,声势汹汹,形状怖人。 韦明远漫不经心,信手一掌挥出,只听得轰然巨响电那鬼厉嚎一声,仆然倒地,满身发出熏人的焦臭。 原来韦明远在行走之际,早已提聚功力,“太阳神抓”强大无匹的威力,立奏奇效,幢幢鬼影,纷纷退避无迹。 韦明远一招得手之后,朗然发话道:“东方未明,你趁早正大光明地出来吧,别尽拿那些狐群狗党前来送死,你再装模作样,别怪我把你这所假冥狱变成真地府。” 语毕凝神而待,地道中空空荡荡,磷收光敛,干脆一点声音都没有了,而且连被他击毙的那具鬼尸亦不知去向。 韦明远冷笑一声道:“东方老儿,你尽管捣鬼好了,我倒不信你仗着一点机关削器的微末之学,就真能奈何得我。” 地道上仍无回音,韦明远等得不耐烦,朝杜素琼一比手势,二人不再慢慢地走,展开身形,飞速前进。 这地道本来不长,哪禁得他们加紧飞驰,不消片刻,已然走到尽头,一墙迎面,却是一条死路。 韦明远走到墙边,那手一敲,发现那墙虽然刻划一条条的砖槽,却是用生铁所铸,而且厚度颇为可观。 韦明远正想再开口说话,却为杜素琼伸手所阻,而且还比着手势,做出叫他肃耳静听之状。 韦明远静下心神,果然发觉身后轧轧之声。 回头一望,不知何时身后亦落下一面铁壁,上嵌利刃,密密满布,而且正在缓缓移近。 不由得怒从心起,厉声大叫道:“东方老贼,你这种卑劣手段,算得什么江湖行径?” 地道中传来东方未明的刺耳笑声,阴阴地道:“方才见二位排恻缠绵之状,大为感动,因此索性成全你们,让你们了却生死同命的心愿,哈……”、韦明远凝神不语,东方未明的声音又起:“韦大侠!杜山主,你们俩的韵事早已传遍江湖,这次老朽决定仍将二位合葬一处,以传为武林佳话。” 韦明远突然舌绽春雷,暴喝一声,双掌猛发,击向面前的铁墙之上,但听得轰然大响,地动山摇。 他威力无涛的掌劲,生生将铁墙穿一个大洞。 韦明远本身原有的功力已自不弱,萧循又将得自无名老人的功力,整个转注给他,仗着“拈花玉手”,他取得了水精壁,再加上梵净山十年虔修,这一身武学,确实已臻天人之境。 萧循当年在水道大会上,轻轻一指,洞穿铁鼎。此时刃墙已渐渐移近,韦明远、杜素琼轻轻一飘,双双越过铁墙,来至一间大厅之上。 厅中有着四五个人,或坐或站,不过每个人的脸上,都现了极端惊奇之态,好像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韦明远用眼一扫厅中发现只有三个人是认识的。 一个是那天偷袭他的士子装束之人,只是不知姓名。 一个女的是点苍三灵之一的吴云凤,昔日正在加害待产的社素琼,被他一掌震荡,容颜已老,浓装艳抹,不知何以在此。 一个就是号称“鬼斧神工”的东方未明。 另一僧一道,素未谋面。 东方未明汕讪地过来一揖道:“大侠神勇,世罕其匹,老朽等叹为观止矣。” 韦明远做不为礼,冷冷地指着吴云凤道:“这就是你放作神秘,不愿提出姓名的韦某故人吗?” 吴云凤望着他俊朗神仪,以及他身后统容宛然的杜素琼和现出一种又怨又毒极为复杂的表情。 东方未明堆着谁笑道:“不!吴教主乃是适逢其会,敝友另有其人。” 韦明远微微一怔道:“教主?她是什么教主?” 东方未明道:“吴教主在藏边习得神功,来中原开创‘天香教’,专门撮合旷男怨女,既习神功,又偿夙愿,极得江湖朋友拥护,创教及今,虽然只有三载,却已有教徒数万之众。” 韦明远愤怒填膺,厉声道:“韦某十年未履江湖,堂堂武沐,居然变成精魁世界,荡妇淫娃,也敢公然设教……” 说到这儿,他又就指着吴云凤道:“我已不愿过问江湖之事,但是我不能容你站辱我师母天香娘子之名,限你立刻解散此教,我饶你不死。” 吴云凤嘴角一撇,冷笑道:“荡妇淫娃,你说得倒堂皇,我问你,杜素琼已适任共弃,为什么却跟你厮混在梵净山中,萧循失身于无名老人在先,又跟你苟合在后,你自己尽结交荡妇淫娃,居然还有脸说人家。” 她辞锋尖锐,说得韦明远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结在那里,混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杜素琼却神色镇静地在后面走上来,对吴云凤道:“我不想跟你多辩,是非自有公论,不过今天我倒有三点理由,不能放你活着离开此地。” 说完她神光湛然地用眼一扫四周,她清亮的眸子中射出一股慑人的力量,使大家都屏息地听她说下去:“第一,当年你乘我之危,欲加害于我,此仇不可不报! “第二,天香娘子乃我师父,你妄盗她的清名,设立邪教,使我师尊蒙辱,此罪深重当诛。 “第三,我身为梵净山主,自应斩绝尘缘,我与韦明远乃是神交道侣,你妄加诬蔑,合该自绝以谢。 “我的话完了,你是自裁还是要我动手?” 吴云凤听罢,脸上浮起二阵惨厉之容,尖声道:“别说得太轻松,要拼我并不怕你,要我自裁你是想也别想,你跟韦明远是清白的,谁能证明。能相信?” 韦明远听得忍无可忍,扬起手道:“像你这种恶毒妇人,实在容你不得。” 吴云风不但不避开,反而迎上来道:“打!你打!你就是一掌打死我,能否尽掩天下人之口?” 韦明远气怒填胸,真想一掌打下去,东方未明连忙赶上来道:“别忙,别忙,韦大侠,你今天是应我们的约而来,怎么可以乱了章法,先跟吴教主闹了起来?” 杜素琼亦在一旁道:“明远!这件事不要你管,等一下我自会找她了断,咱们还是先把约会的事告一段落。” 韦明远这才悻悻地放下手来,朝东方未明道:“你所说的那位朋友,怎么还不见露面?” 东方未明神色诡异地一笑道:“现在尚非其时,等得时机到来,敝友自会出面。” 韦明远佛然道:“胡说!要是一年时机未到,我们也要等他一年……” 东方未明忙道:“这个韦大侠不必顾虑,这所谓时机,绝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到那时候,敝友定会出来与二位一叙旧情。” 韦明远道:‘哪么这半个时辰咱们做什么,总不能站在此地枯等。” 东方未明忙道:“这就是老朽的不是了,二位来到之后,我不但没有招待,甚至连座位都没有替二位安排。” 此时一向沉静的杜素琼突然开口道:“可能在你的计算中,我们根本无法生出黄泉路,当然不需要替我们设座位了,你说是也不是?” 东方未明赧颜道:“杜山主说话太会开玩笑了?” 杜素琼冷冷地道:“你为什么不说我的眼睛厉害,一下子就把你看透了?” 东方未明耸耸肩,抬起手来拍了一下,立刻在暗壁间转出一对木人,各捧着一只锦座,放在韦杜二人身后,然后又退回原处不见,设计之精绝,可以说是别具匠心,二人不自然地露出一阵钦服之色。 东方未明得意地道:“这不过是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滥筋之作,恐怕难以人二位高明法眼,所以献出来,不过为博大家一笑。” 韦明远这才发现东方未明之性格,他虽然心计巧绝,却极喜人家夸赞,不禁摇摇头,长叹一声道:“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众人都不明白他何以忽然背诵起论语来了,只有杜素琼会意地一笑,附合他的叹息道: “许多高增修为多年,难脱喷念,你以为跳出三界之外,脱身名利之场,是一件容易的事么?” 其他人依然莫名其妙,东方未明自己倒明白了道:“二位知我颇深。” 韦明远与杜素琼相视一笑。 忽然云板一阵急响,东方未明道:“敝友来了。” 厅中之人,除了韦明远与杜素琼之外,全都站了起来,仿佛对来的人颇为恭敬,弄得二人满头雾水。 不一会儿,厅后有四个俊童推着一辆辇车出来。 辇上黄盖紫拂,十分华贵,坐着一人,羽扇纶巾,宽袍垂盖足面,一派行云流水安详之状。 韦明远看了一会,突然大声笑道:“十年腰别,你这头老狐狸不但未死,反而越活越像样子了,居然由赛诸葛变真武候了。” 原来这车上之人,正是“铁肩赛诸葛”胡子玉。 这十年他不但未见老,而且看来似乎还年青了一点,再者那喜怒不形之于色的狡猾样子也完全未改。 只见他在辇上拱拱手道:“老夫脚下不便,无法站起来行礼,尚请二位见谅。” 韦明远冷冷一哼,未作任何答礼之状。 杜素琼一见是他,脸上却隐隐有一丝忧色。胡子玉毫不在意,哈哈长笑道:“十年阔别,欣逢故人,这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韦明远冷冷地道:“胡老四,别装模作样了,你心里面绝不会放过我的,你的好朋友‘鬼斧神工’的绝技全领教过了,现在又该你逞施阴谋诡计的时候了,你有什么本事,趁早抖露吧!” 胡子玉阴恻恻地一笑道:“久别新逢,尚未寒暄,我实在不愿说出扫兴的话。” 韦明远爽然道:“这倒无所谓……” 刚说完这句话,忽地脸色一动,微现痛苦之状。 胡子玉大笑道:“怎么样,那碗孟婆汤终于叫你忘却尘世了吧,胡某岂会那么好心,在地道内给你预备一盏好香茗,告诉你,那是无色无味的穿肠蕾,服后一个时辰,立见成效他边说边笑,以至于语不成句,而韦明远却手按肚子,慢慢地倒下地去。 ----------------------------------------- 旧雨楼 扫描,billyjw OCR,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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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黄泉路上鬼 红尘世中人 韦明远的死态非常安详,他倒在地上,双目紧闭,脸上洋溢着一派宁静,使人很难相信他是真的死了。 杜素琼伸手一探他的鼻息,却忍不住泪如雨下。 胡子玉得意地大笑起来,声如果鸣,异常刺耳地道:“韦明远!任你武力通神,功参造化,仍逃不过山人腹内机关,你这一死,茫茫天下,再无我的对手矣。” 杜素琼用手拭干了眼泪,厉声地道:“胡老贼,你且别得意,韦明远死了,我还活着……” 胡子玉煞住笑声,大刺刺地道:“光凭你一个人,我还不太放在心上。” 杜素琼纤手一招,“微香暗送”,素袖夹着一股阴柔之力,对准他直卷过去,望似轻飘,其实威力至巨。 胡子玉手中羽扇,猛力朝外一封,使的也是阴劲,两力相触,杜素琼纹风不动,胡子玉的辇车却向后暴退。 那四名推车的俊童,更被震出寻丈开外。 胡子玉脸色变为异常难看,杜素琼却冷冷地道:“我说你怎么嘴硬起来了,十年不见,你果然有了些造就,只是要与梵净山的艺业相较,你还差得远呢。” 胡子玉退出老远,才能定住,阴沉地叫道:“吴教主!卓老弟,澄心道长,法印大师,这妮子仍然未可轻敌,还是依照咱们先前的计划实施吧。” 厅中之人听见他叫罢,一齐站起身来,连同胡子玉、东方未明人各一方站定,将杜素琼围在中间。 杜素琼毫无惧色,朝四周鄙夷地道:“你先前的计划,原来就是仗多为胜。” 胡子玉接口道:“不错,这个办法本来是用来对付韦明远的,他既已死了,勉强拿你凑个数也未始不可。” 杜素琼嘴角一出道:“单凭你们这几块料,就能把我困住了?” 胡子玉嘿嘿一笑道:“山主不要大小觑人了,现在在你四周的,都是方今天下武林的顶尖好手,任何一人都足以震慑江湖! 杜素琼晒然一笑道:“是吗?这十年来我深处在梵净山中,竟不知道江湖上新出了这么多的能人,你能给我引见一下吗?” 胡子玉眉毛一扬道:“这十年来江湖上的变化很大,尤其是近两三年,流传着几句歌谣,山主应该有所风闻……” 杜素琼道:“我这次出来,只顾游山览胜,从未留心江湖上的事。” 胡子玉道:“那我就再念一遍,这歌谣的第一句是,‘天香尊玉凤’!指的是天香教主吴云凤,艺出藏边,技超天下……” 杜素琼冷然一瞥道:“点苍弃徒,妖孽也成了气候。” 吴云凤脸容骤变,抬手就想击出,胡子玉却拦阻道:“关教主且莫心急,等我将其他的人介绍完毕,你再动手不迟,反正今天不怕她逃上大去。” 吴云凤愤然缩手,杜素琼却夷然地一笑。 胡子玉又指着那儒士打扮的人道:‘哪第二句是:‘海上逞金龙’就是指这位崛起东海的‘闹海金龙’卓方卓老弟,武技别成一格……” 杜素琼斜视他一眼道:“的确别成一格,尤其是暗中偷袭,更见心得。” 卓方勃然怒道:“那天我只是预先给你们一点警戒,叫你们别太目中无人,我要是存心暗袭,岂会任你们那等轻松离去c” 杜素琼冷笑道:“是吗?这么说来我还该多谢你手下留情,那天你一击无功,回头就溜,我还以为你是知难而退呢c” 卓方恼羞成怒,大声喝道:“岂有此理,你简直满口胡说杜素琼轻轻嗤笑道:“现在江湖人的眼光也太差了,像这种飞扬跋扈,心浮气躁的匹夫之辈,居然也会尊为名家。” 卓方被说得满脸排红,做声不得。 胡子王连忙接口道:“那三四句是:‘天竺来神僧,九华有神仙。’神憎是指法印大师,神仙是指澄心道长,俱是一代世外高人。” 法印做然地不动,澄心却合十稽首道:“贫道侯安!” 杜素琼微一弯腰答礼道:“道长到底是中原人氏,比域外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徒谦逊得多了,不过我们对化外之人,原不能要求太高……” 她表面上是在赞扬澄心,骨子里却又将法印骂苦了。 法印冷哼一声,刚待发作,杜素琼转眼望着他,她目中轻蔑的神色使法印把气又忍了下去。 杜秦琼回转头来,朝胡子玉道:“你不会是无名小卒吧?” 胡子玉微微一笑道:“那歌谣还有两句是:‘巧匠出东方,日月洞中光。’巧匠是东方老弟,日月洞光,便是老夫?” 杜素琼浅笑道:“洞光即是孔明,凭你这赛诸葛之号倒是不错,只是那日月二字费解,莫非还有什么其他含义吗?” 胡子玉微微一笑道:“韦明远杀死白冲天后,忘记他身上怀有日月宝录了,老夫取出一看后,发现那上面记载果真博大精深,白冲天不过仅只得到一些皮毛,就横行不可一世,他若再肯多化点时间去研究,也不会丧身在‘太阳神抓’之下了。” 杜素琼突地大声狂笑道:“我只道你在哪儿得了长进呢,原来还是发死人财……” 胡子玉毫不在意地道:“山主两次得到神功,好像都不是活人传授。” 杜素琼不接他的碴,笑了一阵才止口道:“你所说的高人,就到此为止了?” 胡子玉道:“那歌谣只此六句。” 杜素琼忽然道:“还有文抄侯与任共弃呢,他们也不错呀。” 胡子玉道:“他二人在十年前一会后,既已不知去向,所以无人道及,否则他们大概也会列名的,即以山主及韦明远而论,若是你们不远隐深山,江湖上亦必会将你们列人的。” 杜素琼朝地上的韦明远的尸身看一眼,黯然地道:“他真要出来了,你们谁够资格与他并列的?” 此言一出,众人中除了澄心道长之外,俱都面现怒容,杜素琼用目光朝四周一扫,冷冷地道:“你们可是不服气?” 胡子玉轻咳一声道:“山主可能太夸大了一点,我承认韦明远的确不错,可是我们自认远不至于像你所说的不济。” 杜素琼用手一指那铁墙上的破洞道:“你们有谁能照那样做一下的?” 众人朝那墙的厚度一看,都不禁浮上一丝难色。 胡子玉突地哈哈大笑道:“徒具蛮勇不足恃,韦明远纵是霸王再世,此刻又待如何,还不是名登鬼录,魂淤地府?” 杜素琼突然发恨道:“你别得意,现在我就要你们偿命”。语毕纤掌一扬,又是一招攻到,胡子玉这下可聪明了,双手一扳辇下本轮,横里斜过数尺,刚好避开掌锋c而四外之人,亦不约而同出招攻到,一时拳风猎猎,掌劲呼呼,墙摇地动声势煞是惊人c 杜素琼长袖拂起一道圆弧,将第一个人的攻势化开以后,斜身红至一旁,以极为冷然的口吻道:“我论功力还不如韦明远,却需要你们合力才能对付,看来武林将你们誉为六大高手,当真有眼无珠。” 语毕除掉澄心略有愧色外,其他人反而更形愤怒。 杜素琼飘身向前数步,微一废折道:“道长松风水月胸襟,何苦与这批人为伍,道长试观他们,非好即淫,非毒即狠,哪一点令人起敬?” 澄心闻言,果然退出战圈,胡子玉急呼道:“道长不可受他挑拨,此女不除,我们六人之盛名难保。” 杜素琼冷笑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你胡子玉岂是足以共享盛名之人,今天杀了我,下次就该铲除异己了……” 短短数语,将澄心说得澈然大悟,猛然抽身道:“山主说得有理,请恕贫道方才得罪。” 说完退至厅堂门口,微一颔首,身形即沓。 卓方本来想去拦截的,却为胡子玉所阻道:“眼前之事要紧,谅他一个牛鼻子难成气候。” 卓方悻然而止,胡子玉好笑道:“算你厉害,但是现在这五人价钱可说不动了。” 杜素琼在腰际抽下玉笛,夷然道:“牛鬼蛇神,岂足为患。我劝他急流抽身,乃是为大地间多留一个好人,你们自认为比青城三老如何?能当我一曲‘天魔引’否。” 当年风月无边管双成,以一曲笛招杀死青城三老之事,曾经蜚声武林,所以见得杜素琼抽出玉笛,众人不自然地流露出一丝惧色,只有胡子玉神色如恒,朝东方未明一使眼色道: “东方老弟,依计行事。” 东方未明点头,自腰际抽出一柄板斧,用尽全身力气,“六丁开山”!一斧猛劈过去,其势甚速。 杜素琼欲待躲过,却不防胡子玉在侧旁攻来一掌,并不直接对准她,但是她要躲开,恰是正好遇上。 迫不得已,只好扬起手中玉笛,迎着东方未明的板斧,硬架上去,挣然一声,尖锐刺耳。 东方未明的手中,只剩下一根斧柄,双臂酸痛无比。 而杜素琼手中的玉笛,亦变成了半截。 胡子王哈哈长笑道:“杜山主,真有你的,东方老弟的鲁班斧,乃是百铁之精,无坚不摧,你居然能将它震断,足见高明,可是你陪上了一根玉笛,‘天魔引’‘逍遥游’这些名震天下的笛曲,都将成为。”陵散了。” 杜素琼这才了解到胡子玉的阴谋,原来他对于自己的技艺长短,早有洞悉安排,玉笛为管双成所遗,再无第二枝可与比拟,想不到竟毁于一旦,一向甚少表情的脸上,突然现出怒容,厉声道:“胡子玉!东方未明!你们毁我梵净山主符令,今后整个梵净山,都会与你们为仇,永无宁日。” 声调尖利,目光狞厉,看得东方未明心中直惊,然而胡子玉却毫不在意,眨着那一只独目,嘿嘿干笑道:“这个却不劳山主费心,今天我们杀死你之后,立即齐往梵净山,来一个扫庭犁穴,寸草不留……” 杜素琼脸上的狞意已收,怒意尚存,厉声道:“凭你们这几个人行吗?别说其他人了,就是那护山门神赵大一人就够你们受的了,何况还有费姥姥,十二金规还有韦明远的儿子。 我的女儿,萧循的徒弟,那些人若联起手来,你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c” 胡子玉依然干笑道:“我知道梵净山好手如云,但凭智取,岂用力敌?” 杜素琼一怔道:“你待怎的?” 胡子玉道:“今日你已成必死之数,然我们今日之约,甚是秘密,待杀死你之后,我将你与韦明远的尸体送到梵净山,假编一套故事,必能获准人山,在他们悲痛之际,我相机下手,管保全山死无余类。” 杜素琼脸色微微一动道:“你的故事准能骗得过她们吗?” 胡子玉大笑道:“梵净山中之人,功夫虽高,阅历太差,以我这老江湖前去,一定可以哄得她们死心塌地,人我圈套!” 杜素琼突然欺前,扬掌击去,口中还高声道:“老贼!你实在罪该万死。” 胡子玉何等精灵,早就一闪而避过,口中也叫道:“各位!虎已人笼,逸之为患无穷,大家上吧。” 四人出声答应,一起出手,胡子玉也离开了辇车,他的断腿学白冲天的祥,也装上了钢脚,行动不减敏捷。 杜秦琼独斗五大高手,她以天香秘友与梵净山中的绝技,交相使出,温柔中含着诡异,含蓄中透着刚劲。 每一招递出之际,都散着一种淡淡的香气,这正是天香秘复中的精髓功夫,那香味淡洁高雅,令人嗅之,心气平和,斗志渐消’使招的人功力越深,其效越着。 所以在交手近二十合之后,杜素琼的功势愈来愈厉,周围的五个人倒变得尽在招架,一反主客之势。 胡子玉首先警觉,发言向吴云凤道:“吴教主,你掌天香一教,也该拿出点身分来呀,你看看人家,招中带味,才是真正的天香呢!” 短短数语,不但激起吴云凤的好胜之念,也提醒I她的注意,掌劲随着一改,由拼命的方式变为轻柔。 而且在她举手投足之际,亦有一股浓香散出! 这股浓香似脂似粉,不但掩住了杜素琼的浓香,而且更具有一种刺激的作用,令人血脉债张,勇力倍增。 尤其是正值壮年的法印与青年的卓方,一刹那之际,勇猛异常,拳风掌势,发时虎虎有声。 杜素琼一撇嘴道:“妖淫狐媚,也足为祟。” 语毕手底突然提劲,那股淡雅的香味也跟着加强,虽在浓香腻味之内,犹能醒人心神。 法印与卓方的攻势亦随之一遏。 胡子玉斜眼一瞥吴云凤道:“教主!正邪强弱之分,决于今日一搏。” 吴云风一咬牙,猛然褪去外衣,里面只是以轻绸所制的紧身内衣,因为搏斗有时,遍体生津,绸衣贴在身上,显得曲线玲班!而继她脱衣之后,那股浓香也变为更烈,随着她的汗气蒸发,足以刺激得人疯狂。 法印与卓方在喉头发出一声低吼,一拳一掌,俱挟着手过。着劲力,直撞过来,连东方未明的攻势也强多了。 杜素琼举手硬接,却身不由主地被震退数步。 胡子王欣然一笑道:“教主现身说法,果然不同凡响。” 杜素琼望着他得意的神色,倏地飘身前进,猛然一招,去向东方未明,因为她看准了五人中以此人最差。 东方未明果然被震开一边,杜素琼趁机从他旁边擦过,直扑向厅门,准备脱身逸去。 谁知她刚要出去,面前一阵巨响,由上方落下一排铁栅,每柱粗若人臂,刚好挡住她的去路。 胡子玉在后面狞笑道:“杜素琼!你想逃走可是千难万难,韦明远已经死了,凭你的力气,大概弄不断这铁栅吧!” 杜素琼自度的确无法击断这铁栅,回过身来,咬着牙齿,秀目中射出狠毒的光芒,厉声尖叫道:“胡子玉!你以为我真怕你不成?” 语毕主动地扑上前去!这次她已决心拼命,勇气大增,每一招都用上全力,有时甚至是与敌俱亡的招式。 她这种不顾自身的打法,果然又使局势改观了,任凭吴云凤使尽一切“姹女神功”中的激阳之法,任凭卓方与法印形同两只疯兽一般地猛拼,都无法挡住杜素琼的攻势,五个人反而渐有不支之态。 胡子玉大叫道:“合我们五个人之力,都无法奈何一女子,传将出去,那六句歌谣要改成‘独尊梵净山’一句了。” 这句话果然具有一些刺激力量,重新又奋起儿个人的雄心。当杜素琼一招“杏花春雨”,击向法印之际,这天竺番僧不再躲避,反手以“一柱擎天”,反攻回去。 双方的势力都猛,双方又无所顾忌。 杜素琼的双掌扫上他的后背,将他雄伟的身子直摔出去,纵然练有金钟罩功夫,也伤得颇重。 他的一拳击中杜素琼的左肩,打得她柳眉一皱!却不似有甚受伤之状,原来她的功力超凡,肌肉亦练至自动伸缩之境,中拳之际,骨节自松,肌肉一软,已经卸却大部分拳劲!是以受力不重。 杜素琼冷目一扫道:“还有不要命的!尽管可以上来一试。” 这次她尽管口气据傲,四人却未作声,因为在他们之中,论硬功数法印最强,居然一击无功,他人匆论矣。 当然他们无法得知杜素琼以柔卸刚之事,是以每个人都在猜测杜素琼的修为究竟已到何种境界。 胡子玉眼珠一转,计谋又生,转头对法印道:“大师伤势如何?” 法印己挣扎着爬起来道:“还好!我尚能走动!只是无法用力。” 胡子玉道:“现在有一件极为轻松之事,待大师一做,此举却可使我们战败杜素琼,为大师雪一掌之仇。” 法印奇道:“胡见有何差遣?” 其他人亦奇怪地望着他,不知他又出了什么怪主意。 胡子玉道:“大师请至韦明远身畔,将他的肉一片片地撕下来,我们替你挡住这没妇,不让她来打扰你。” 此言一出,果然使杜素琼大是着忙,急叫道:“老贼,你敢广说着就要过来,这边四人何等警觉,连忙联手攻一掌,硬将技素琼逼回去,同时排成一列,阻她前进。 杜素琼厉声道:“胡老贼,你若敢动他一根汗毛,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胡子玉得意地笑道:“你们虽是未及于燕婉之私,情深尤甚于合体,我若使他尸无完肤,那情形定可令你心智错乱,而我们亦可能趁机将你杀死!老夫算无遗策,此事绝不会错。” 杜素琼突然骄指,点向胡子玉的志堂穴。 胡子玉欲待躲开,又怕她会冲过去,无可奈何,只得横过手中羽扇,挡下这一招,口中喝道:“大师!撕他第一块肉。” 这一喝使杜素琼慢了一下,指风过处,使杜素琼的双指顿得一顿,扫下满天羽毛,纷纷散落。 法印的手毫不迟疑,对准韦明远的胸前撕去,说也奇怪,他手指所经之处,韦明远的身体丝毫无损,只撕下一缕青衫。 法印高叫道:“胡兄!怎么我撕过去,他的身子仍有抗力,将我的手指弹过,不能直接及内,只能撕到他的衣服?” 胡子玉略感惊奇,想了一下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韦明远一身所学,已臻化境,他心智虽混,身体上的自然抗力犹未消除c” 法印迟疑了一下道:“我体力大减,该怎么办才好?” 胡子玉大声道:“你先点他的巨阀穴,化散他的力道,自然就行了。” 杜素琼惊魂略定,闻言大是心急,忙又一指点到。 这次三人都有所警觉,合力拍出一掌,杜素琼猛感指头一阵剧痛,拍地一响,指骨已告折断。 法印不敢怠慢,伸手就朝韦明远的巨闻穴点去。 杜素琼无法可施,遥遥拍出一掌,韦明远的尸体翻了一个身,刚好躲过了法印直点过来的一指。 胡子玉大声道:“杜素琼!你认命吧!今天若不令你心碎,我就不姓胡,大师!别放松,把他翻过身来,再补上一指。” 法印如言翻过韦明远的身体,杜素琼急在心里,蓄势待他再点出之际,重作一击,胡子玉了然于胸,失声笑道:“这下子我们不会让你再得手了,大师!再来一次!” 法印再点出一指,杜素琼急拍出一掌,可是这次掌劲为三人合力化开,看来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杜素琼心如刀割,惨呼道:“狠毒的贼子,你们杀了我吧。” 背后砰然一声巨响,使得大家都惊回头! 意外的事情出现了。 他们心目中已死的韦明远,却好端端的站了起来,而法印却相反,满脸鲜血,死在一边,手脚兀自不住地颤动。 这情景太惊人了。 死的人活了。 活的人死了。 连杜素琼在内,大家都怔住了。 杜素琼第一个失声呼道:“明远!你……没有死。” 胡子玉亦哺哺的道:“韦明远!你……究竟是鬼是人?” 韦明远哈哈长笑道:“幽明一线之隔,我乃是未死之鬼!复活之人。” 胡于王又审视了一下,似尚不信的道:“穿肠返之下,从无人能不受其害。” 韦明远再次大笑,良久才止住笑声道:“胡老四!你对我估计太低,第一,你不该认为我会轻易喝下那杯孟婆汤,第二,你应知道我已练成不坏之身!” 胡子玉怀疑的道:“穿肠蕾可穿肠裂腹,纵然你已至金刚不坏之境界,相信你必不能抗受那强烈的毒性,莫非你未曾喝下去。” 韦明远不作表示地说:“你可曾看见我喝下去?” 胡子玉道:“我虽不在场,可是千里管窥之中,曾亲眼见你饮下去,而且事后也不曾见你将它吐出来?” 韦明远道:“我确曾钦下去,而且也吐了出来。” 胡子玉失声问道:“你何时吐出来。” 韦明远坦然笑道:“就是刚才,我吐出来回敬那位大师父,只可惜他承受不了,我轻轻一喷,却害得他魂归极乐,驾返西天。” 大家都陷入一种不解中,韦明远乃又解释道:“当我钦下那杯香茗之际,我就怀疑到其中一定会有毛病!因此我曾以内力将它压住,未曾扩散。” 胡子玉道:“我算定你会如此,所以选用了穿肠蕾,那东西在一个时辰之内,全无一丝其他迹象!” 韦明远微笑道:“你的心思不可谓不密,可是你算不到我会用内力将它压至一个时辰之久,若它不发作,我还能维持更久。” 胡子玉塔然若丧,韦明远乃说下去道:“当东方老儿说你出现之时机未到,我内心已有了准备,等到将近一个时辰之际,我突然腹中一动,便故意装作死去,屏息倒地,其实却正在使用内力,尽量在抗拒那毒性外窜,顺便也看你要捣些什么鬼。” 胡子玉听到此处,大是颓丧,低下了头。 韦明远瞧了他一下,颇为佩服的道:“谁知你这毒药果然厉害,我忍了半天,居然竟有抑制不住之感,刚好那位大师父要点我的穴道,我只好吐了出来,想不到竟送了他的终!” 胡子玉听罢面若死灰,垂首不语。 韦明远歇了一下,叹息着道:“真是活到老,学到老。从这件事情上,我体验到一个人的险恶,可以到什么程度,胡老四,我深庆上次没有杀死你,否则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世界上会有像你这等阴险之人的存在。” 胡子玉闭目长叹道:“韦明远!算你厉害。我曾用尽心计想害死你,料不到你这小子命长,每次你都能履险如夷!” 韦明远笑道:“这只能算是天意,苍天有眼,好人不会蒙害的。” 胡子王突然睁目道:“姓韦的!你还是好人?你不想想你一身多少不孽。” 韦明远晒道:“我不否认我杀过很多人,可是我问心无愧。那些人作恶多端,自有取死之道,天假我手以除之。” 吴云风啸目大叫道:“我长兄吴云城何辜?” 韦明远叹了一声道:“那是萧扼杀死的,现在她也死了,我虽不愿意倭过于死者,可是那是事实,倒是你,吴姑娘!” 他这一声叫得极是恳切,使得吴云风狰狞的脸上也布满一阵红晕,俯首无语,显得极是羞惭。 韦明远继续恳切地道:“点苍也是名门正派,武林尚有良誉,可是吴姑娘你为了仇恨所激,竟不惜背师另投,创立邪教,贵掌门人也因为认事未明,牧等五到,贵派之式微,非为大意,实属人为……” 吴云凤迟疑一下,咬牙道:“我已脱离点苍,那事与我再无关系。” 韦明远道:“可是姑娘现在还来得及回头,解散邪教,重新做人。” 吴云凤望了韦明远一眼,涕泪盈眶道:“迟了,太迟了,来不及也不可能了。” 韦明远不解地道:“急流抽身,临崖勒马,世上从无太迟之事。” 吴云凤凄然地道:“我一生全部献给仇恨了,万事皆可弥补,惟独青春磋路,良驹难追,今后的岁月,我将追仇恨以终。” 韦明远道:“天下无不可解之仇,亦无不可弥之恨……” 吴云凤突然红上双颊,位然道:“我第一次见你,虽怀着杀兄大恨,但是你的风度却令我心折,当时你若无杜素琼为伴,我绝无杀你之意。” 这番话在大家意外,韦明远低困地道:“姑娘!这……这话是从何说起?” 吴云凤一整脸色道:“这是我肺腑之言,我一生中只爱你这样一个人,可是我知道你绝无爱我之意,说不定还会骂我无耻……” 韦明远急道:“在下绝无此意。” 吴云凤道:“那么你会爱我么?在你有了杜素琼,萧涓,吴湘儿之外,你还能分出一点爱情来施舍给我吗?” 韦明远沉吟片刻,才正容地道:“爱情一事,需假之于时日之培养。” 吴云凤道:“我却是对你一见钟情,你能接受吗?” 韦明远为难地道:“姑娘天生丽质,自应不乏相知之人。” 吴云凤紧接着道:“众子碌碌,我只看得上你。” 韦明远歉然地道:“当年只憾与姑娘失之交臂……” 吴云凤道:“你所说的当年是指什么时候?” 韦明远道:“自然是指我未曾与任何一个女子相识之前。” 吴云凤凄然地道:“那么现在呢?” 韦明远沉思有顷才道:“现在我历经情场,已有所属,感情之事最难勉强,对姑娘之盛意,只有心感了。” 吴云凤淡然地一笑道:“现在我已为残柳之身,纵然你有爱我之心,我自惭形秽,也不敢爱你了,若无完整之奉献,我绝不作非分之想。” 她当着众人之面,坦然说出自己的感情,韦明远即使是历经情场,也不曾遇到过这种场面,伯纳地道:“姑娘……” 云民委婉地道:“能听你叫一声“姑娘’,我觉得在你心目之。尸,美元没有完全变成一个荡妇淫娃,此于生愿已足……” 了。明远无言可说,只得再叫一声:“姑娘……吴姑娘!” 吴云凤斩金截铁地道:“我既不能爱你,便只有恨你一途,此生之中,我跟你作对定了,即使你杀死我,亦不能改变!” 韦明远叹了一口气,觉得再无话说,只得缓缓地道:“!”娘一定要如此,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一场奇特的爱情,到此才算交待清楚,众人都深深地吁了一口气,他们在旁边看了半天戏,居然无法主评。 没有人觉得吴云凤是可耻的。 也没有人觉得韦明远的做法不对。 一幕悲剧,当它被决定是悲剧之后,在任何人心中,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它永远是悲剧。 良久之后,胡子玉打破沉寂,开口道:“韦明远!现在你打算甚么?” 韦明远一正复杂的心情道:“以现在的局势,以你目前的作为,我无法放过你。” 胡子玉的神色反而镇定了,徐徐地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束手待毙之人。” 韦明远颇感兴趣地道:“你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胡子玉平静地道:“我是个赌徒!有赌不认输。” 韦明远道:“照你的口气,似乎尚想一搏!” 胡子玉一眨眼道:“正是如此!以你的功力,我自知必败,可是求生乃人之本能,我不得不存着侥幸之想。” 韦明远大方地道:“方法由你选,你提出条件吧。” 胡子玉道:“我还要稍加思索。” 韦明远道:“由你多活片刻吧,我给你半个时辰。” 胡子玉一言不发,开始静静地思索。 韦明远却对杜素琼道:“琼妹!你过来吧。” 杜素琼依言前行,这次四个人肃然地让路,由她安然地通过,他们都震于韦明远的威仪与超凡的功力。 韦明远等她走近了,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道:“琼妹!我让你担心了,你还好吧?” 杜素琼浅浅一笑道:“还好,我断了一枝指骨,看见你没死,我连痛苦都忘了,没关系,明天用药接上就好了。” 韦明远歉然的道:“对不起!我原认为你应付得了的。” 杜素琼深情的一笑道:“我原来是应付得了的,可是他们要伤害你的尸体,使诨乱了心,其实是我白操心了,我应该了解你已经到了百毒不侵的程度,哪里会如此轻易地死了呢。” 韦明远道:“谢谢你的夸奖,可是那毒药还真厉害,我假若不是早有防备,恐怕会真的一命呜呼呢。” 杜素琼微感委屈,悲怨地道:“明远!你也是的,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害我难受了半天,在梵净山中我已修养得差不多了,可是只要是事情与你有关,我仍然忍不住乱了章法。” 韦明远深感歉疚,紧紧地握住她的手道:“真对不起,胡子玉惯于用阴谋,我在初人地道之时,就开始怀疑是他了,等他一现身,我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所以装死诈他一下,没想到反而害了你,真是害人之心不可存。” 杜素琼浅浅一笑,依偎在他的胸前,仿佛感到无限满足,虽是男女相依,却无人有粮押的感觉。 只有吴云凤的眼光中,流露出一丝如怨如羡的神情。 过了片刻,胡子玉突然道:“我已想出了对付你的方法。” 韦明远坦然道:“你且说说看,只要是公平搏斗,我都可以接受。” 杜素琼冷然地道:“这老狐狸想出来的主意,没有一椿是光明正大的。” 胡子玉已恢复了他狡诈的笑容,道:“杜山主这一次可错了,我这方法不仅光明,而且绝对公平,只不知你们可有胆量接受?” 韦明远极感兴趣地道:“你就说出来吧。” 胡子玉道:“我在日月宝录上,曾见到有极具威力的一招,我将它使出来,你若能接住,老夫引颈就戮。” 韦明远爽然大笑道:“你早有此绝招,为何等现在才用?” 胡子玉道:“这一招必须要四个功力高手使出,发后天崩地裂,你若是一个人挡不住,不妨两个人同接。” 他说得极为肯定,不但韦明远与杜素琼不信,连他身旁之人,也都流露出怀疑的神色。 韦明远想了一下道:“我倒可以接受,只是你们四人之力够使这一招吗?” 胡子玉估量了一下道:“虽不能发挥全力,却足可有八成火候。” 韦明远大笑道:“好吧!我就接你一招试试看。” 杜素琼不放心地道:“明远!我跟你接一接。” 韦明远微笑地道:“你是被他的狂言吓倒了。” 杜素琼道:“不!我是被他的阴谋吓怕了。” 韦明远依然含笑道:“黔驴计已拙,我不信他还有什么花样,也罢!既是你不放心,我们就共接一招好了,胡老四,你不反对吧7” 胡子玉平静地道:“老夫已然说过,决无异议。” 杜素琼走到韦明远身边,二人凝神息气,以作戒备。 胡子玉也将三人叫至身边排好,各自附耳一番,吴云凤犹存未信之状,东方未明却点点头。 这情形瞧在杜素琼眼中,忍不住轻声道:“这老儿还在暗中闹鬼,我敢担保他对东方未明说的是另一番言语,而且恐怕还是在机关上玩花样。” 韦明远也低声道:“我也有同感,只须看他们的神色便明白。 杜素琼道:“咱们还是别上当吧。” 韦明远豪爽地道:“怕什么?已经答应了就该撑到底,我要他死而无怨,地穴中那么厉害都渡过了,在这里他还能怎么样,凡事咱们多加小心就是了。” 杜素琼不再言语,只是更留心戒备着。 那边胡子玉已经开始喝道:“一,二,三!” “三”字刚离口,吴云风与卓方把手一扬,连他们自己尚未弄清是怎么回事,脚下一空,人已隐落下去。 杜素琼与韦明远也是一怔神,等到回过意来,地板上只留下黑沉沉的一个大洞,四个人都不见了。 二人走到洞前望了一阵,连个影子都没有。 杜素琼笑着道:“我晓得这一招叫什么名称了,这叫‘王八归洞’。” 韦明远笑着尚未开口。洞中传来胡子玉的声音,道:“这一招叫做‘以进为退,以退为进’,韦明远,你要是有胆子!你就迫进来看看,包你上天无路,人地有门。” 紧接着就是一阵刺耳的哈哈笑声,渐渐去远。 韦明远皱着眉头道:“琼妹!我们迫不追?” 杜素琼思考片刻道:“当然追!我现在深深感觉到这老狐狸宛若附骨之疽,此人不除,我们一世永无安宁之日。” 韦明远亦点头道:“对!追下去,再见他之日,我绝不留余地,对敌人宽大,就是对自己‘残忍’,这句话有失忠厚,却是至理名言。” 杜素琼浅笑道:“现在你的仇人又多了一个吴云凤,她是个可爱的仇人,你对她也是一点不宽大吗?” 韦明远愣了一愣,苦笑道:“琼妹!你怎么想起这件事来了呢?” 杜素琼笑着道:“你一生足可代表男人的尊荣,任何女子都会对你一见倾心,舍生相随,赢得美人心肯死,阁下此处是英雄。” 韦明远啼笑皆非诚恳地道:“琼妹!你应该相信我,你也不该这样对我。” 杜素琼用手一敲自己的头笑道:“我也不知怎么的,忽然有点醋意了。” 韦明远大感意外,哑然失笑道:“琼妹!你会吃醋?” 杜素琼点头正色道:“是的!你跟萧循,跟湘儿,我都不在乎,甚至我还主动地将兰妹嫁给你,可是当吴云凤对你诉述爱意之时,我忽然有点嫉妒起来。” 韦明远皱眉道:“你这是何苦呢?我又没有爱她。” 杜素琼道:“是的!我也知道这是多虑,因此在你拒绝她的爱之后,我又替她难过,替她悲伤,甚至于为她流泪。” 韦明远更是愕然地道:“这我就更不明白了。” 杜素琼突地含涕悲声道:“你哪里会明白呢,除掉我,谁也不会了解她够心情,一样身世一样悲,一样相思一样泪。” 韦明远这下子可懂了,连忙道:“琼妹!别这样说,你与她不同,你下嫁任共弃,完全是为了我,今生今世,我永远无法报答你的恩情。” 杜素琼依然含泪道:“她那样自甘堕落,何尝又为了别人。” 韦明远急了道:“我对她没有责任。” 杜素琼突然变为冷漠地道:“人家一生全因你而毁,你怎么会没有责任,你对她没有责任,对我又何尝有什么责任。” 韦明远急得几乎掉下泪来道:“琼妹!我一心全在你身上,你别这样对我行不行,总不能因为她爱我,我便必须爱她 杜素琼又变为柔情,抚着他的脸颊道:“实在也不能怪你,只怪我们女子太痴心,多情自古空余恨,人生愁恨何时免,得!得!不谈她吧。” 韦明远这才舒了一口气,叹道:“我实在不明白你们女人。” 杜素琼轻轻地打了他一下道:“你若明白了,就不会有女人爱你。” 韦明远摇头道:“我不懂。” 杜素琼笑道:“一个男人之可爱处应当在愚直而不聪明外露,俊伟而不粗鲁,忠厚而不懦弱,忠心而不惟命是从,温柔而不驯顺。” 韦明远一伸舌头道:“我有这些优点吗?” 杜素琼笑着推他一下道:“你是个傻瓜!什么都没有。” 韦明远哈哈大笑起来,杜素琼也跟着大笑。 就在二人笑成一团之际,地洞中突然冒上一个人来,一身黑油绸衣衫,上面还滴着水,冷冷地说道:“四十多岁了,还这么打情骂俏,真是老天真。” 二人突然止笑一看,忍不住惊叫道:“小环?”。她正是萧循削发为尼时所收的弟子叫小环,当时随韦明远一起到梵净山之际,她才九岁,十年光阴,已值豆寇年华,遵韦明远的意思,她蓄发还了俗,而且因为她已无本姓,韦明远叫她姓萧,算是纪念萧循之意。 因为萧循的关系,韦明远对她钟爱到极点,萧循的功夫,韦明远一丝不扣的传给了她;杜素琼爱屋及乌,也一向宠若她,所以她对二人的关系极为随便,介乎于师友之间,好在二人脱落惯了,亦役放在心上。 这女孩子不但禀受了萧循的习气,也禀受了她后期的冷漠与孤癣,说话,对人,都是冷冰冰的。 她也很美,美得像一尊大理石的雕像。 杜素琼与韦明远虽然在孩子们面前不避形迹,但是很少像今天这样脱落形骸,不禁脸上微微地一红。 韦明远却惊问道:“小环!你怎么来了?” 萧环还是冰冰地道:“我要是不来,那天在湖里谁托你一把!” 韦明远失声道:“原来是你,我说谁有那么好水性呢。谢谢你了。” 杜素琼也释然地道:“原来你从那天起就跟着我们了。” 萧 环道:“你还赏了我一筷子呢,差点没要了我的命。” 杜素琼笑着道:“我怎么也想不到是你,干吗你不上来见我们呢?” 萧环轻哼一声道:“二位游兴正浓,我怎敢上来打扰。” 韦明远笑着道:“你这孩子,真是越说越不成话。” 萧环一瞪眼道:“别再叫我孩子,我十九岁了!” 韦明远看她一眼笑道:“真是的!我忘了你已经这么大了,我老记着你刚见面的样子,一晃眼,你已长成大姑娘了。” 萧环不说话,却去拧干油绸衣服上的滴水,那浮凸玲拢的曲线,充满着一股青春的气息。 韦明远并未注意到这些,却由水滴想到其他的事。 突然又惊问道:“小环!你怎么从那里上来的?” 萧环道:“你们在上面打,我已经在底下了。”“那我们的情形你都知道了?” “当然!底下有根管子,里面嵌着水晶,上面的情形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另外还有听音的设备……” 杜素琼笑着道:“你怎么忍心看我一个人拼命。” 萧环一竖眉道:“师伯又没死,哪里用得着我操心。” 韦明远惊道:“连我诈死之事,你都知道?” 萧环略有得色,但为时极短,一闪而过道:“此事可瞒任何人,却无法骗过两个人!” 韦明远问道:“是哪两个人?” 萧环故作悠闲地道:“一个是你自己……” 韦明远又好气又好笑地道:“那么另一个人是你了?” 萧环微笑着一点头,韦明远紧接着问道:“何以独独骗不过你呢?” 萧环缓缓地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虽只八字,却说得极有道理,韦明远连连点头。 杜素琼微叹一口气道:“我若是不急痛关心,我也能发现的。” 萧环偏着头道:“你是说我对师伯的生死不关心了?” 杜素琼望着她摇头道:“不!正因为你极端关心,所以你会发现他诈死,恰如我不知道他假死一样,我们表现的方式不同,其程度则一。” 萧环一言不发,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杜素琼。 杜素琼亦反望着她,目光闪着慈和的光。 两个人对望良久!萧环慢慢地道:“山主!你知道了。” 杜素琼点头道:“是的!我知道了。” 萧环再道:“你怪我吗?” 杜素琼摇头道:“不!这是正常的事!但你必须准备接受痛苦。” 萧环低着头道:“我已经痛苦了,但是我还受得了。” 杜素琼默然片刻,叹息着:“可怜的孩子,这痛苦会终身伴随着你。” 萧环低头咬牙道:“我知道!我读过一句诗:‘衣带渐宽终不悔” 杜素琼低声道:“但愿我能帮助你,只要我能尽力,你该相信我会做的。” 萧环似乎略受感动道:“山主!我与你很难比,望你能原谅我。” 杜素琼微微一笑道:“没有什么需要原谅的,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是平等的。” 萧环想了一下道:“我该回山去了,我是偷着出来的,再不回去!兰姨会急死了,你们还要在外面玩上一阵吧?” 杜素琼道:“我们原想回去,可是又发生了这件事,胡子玉不除,我们都无法安静,因此恐怕还要有一阵耽搁。” 萧环道:“那只老狐狸吗?恐怕归天了。” 杜素琼惊问道:“怎么?你杀死了他。” 萧环点头道:“他本来在地穴之内,预备了水饼来陷害你们的,没想到我先躲在里面,一顿滚汤,他们大概都泡熟了。” 杜素琼惊叫道:“是热水?” 萧环道:“是沸水!凉水还能把你们淹死?” 杜素琼顿足道:“这老魔好毒的心计。” 萧环道:“到头反害自己,也算是自作自受。” 杜素琼沉吟片刻道:“里面还有其他通路吗?” 萧环略一回忆道:“我不太清楚!我进去也没有多久。” 杜素琼微微一笑道:“你信不信,那老魔头决没有死,而且逃之夭夭了。” 萧环回头道:“我再看看去。” 杜素琼忙道:“慢点!我们一起去。” 可是她喊得太慢了,萧环一扭身,早已滑进了地穴。 杜素琼追上去,一把没抓住,不禁站在地穴口发呆。 韦明远一直立在旁边,这时才找到机会开口道:“你们先前打了半天哑谜,我一直莫名其妙。” 杜素琼轻叹道:“你原该懂得的,可是我宁愿你不懂。” 韦明远仍是不明白,傻怔怔地道:“那孩子有心事?” 杜素琼微笑道:“你说错了,应该说那女郎有心事了。” 韦明远惊道:“女郎!在我心中,她永远是个孩子,她有什么心事。” 杜素琼浅笑道:“女郎会有什么心事?男人是祸水。” 韦明远惊诧道:“男人!她爱上人了,是哪一个?” 杜素琼斜睬着他道:“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韦明远还是不明白,杜素琼却一伸手道:“别谈这些了,她下去有一会儿了,咱们还是去接应她一下吧,别让她着了那老狐狸的道儿。” 韦明远摇摇头,怀着满腹孤疑,与杜素琼下了地穴。 这穴中道路颇。”,越走越低,隐隐有些热气黛人,地下也是湿湿的,显见得水退不久。 可是他们找了很久,依然不见半个人影,韦明远显得有些焦躁不安,问着旁边的杜素琼道:“怎么没影儿了呢?这孩子别是上了他们的当。” 杜素琼笑着道:“你放心,那女郎一身功夫比你我差不了多少,论心眼儿也许比我们还强,她不会吃亏的。” 韦明远还在捉摸女郎两个字的含意时,杜素琼突然用手一指道:“在这里了。” 韦明远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壁上有一道暗门,掌心蓄势,一掌劈过去,暗门应手而开。 二人走进暗门,另有一道石级,向上而去。 再顺着石级走上去,没有多久,已至尽头,却是花园中的一座石亭之内。 亭内桌椅俱全,柱上有人手指刻着:事与尔愿违!又与吾愿违,今日暂分手,他日再相会!” 字迹苍劲,一望而知是胡子玉的手笔。 韦明远道:“这前两句是什么意思?” 杜素琼道:“他想烫死我们,小环想烫死他们,大家都没有成功,岂非是两愿俱违,只好留待异日相会了。” 韦明远又道:“那么小环呢?” 杜素琼一指石桌上的两个字道:“这不是吗。” 那石桌上有用宝剑刻得深深的“今心”两字。 杜素琼叹道:“今心!今心!断念何何易,痴心的女孩子啊!但愿你还认识旧巢,不要作一只天涯飘零的孤雁。” 韦明远也微有所觉地道:“她不会回山去吗?” 杜素琼道:“我希望她是回山去,不过这希望太渺茫了。” 韦明远沉默半晌道:“我们该好好照顾那孩子的,为了萧媚,我们该那么做。” 杜素琼突然道:“你若把她当孩子,你永远无法照顾她。” 韦明远沉默了。 杜素琼等了一下道:“走吧!” 韦明远毅然地抬起头道:“走!上哪儿去?” 杜素琼毅然道:“天涯海角,一面去找胡子玉,一面去找她,你说得很对,为了萧循,我们不能让她一个人在江湖上流浪。” 韦明远默默地随着杜素琼,离开了这山明水秀的杭城。 瞬息又东风。匆匆地一个月过去了。 春风又绿江南岸。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仍是那样地牵人神思。 可是杜素琼与韦明远却全无欣赏的心情,他们到处找人,到处都扑空,终于怀着们怅的心情来到姑苏。 这是杜素琼的意思,她认为萧环假若不愿运梵净山,她的第一步行动必是畅游天下名胜。 盲人瞎马,他们也只好漫无目的地乱闯,朝上虎丘山,暮游姑苏台,胜迹依旧,人影却吉。 韦明远抑怀难申,忍不住站在河边高声长啸。 他的啸声清厉激越,响澈云霄。 杜素琼低声地劝他道:“明远!别这样,‘更深夜静,不太惊世骇俗了吗?” 韦明远苦笑了一下道:“这时候我真是恨天无柄,恨地无环。” 杜素琼浅笑道:“天若有柄,地若有环你又待如何?” 韦明远道:“天若有柄我拉它下来,地若有环我拔它起来。” 杜素琼竖起大拇指道:“壮哉!此豪客之语也,不过……” 韦明远奇道:“不过什么?” 杜素琼笑道:“天上有颗小星,你摘不下来,地下有个小环,你也找不回来。” 韦明远苦笑道:“琼妹!你这是何苦,现在还开我的玩笑。” 杜素琼正想开口,忽然河中的船上有人骂道:“直娘贼!半夜里不睡觉,在岸上嚎个什么丧!” 韦明远恨恨地道:“这家伙最好别再骂,今夜我真想杀人。” 杜素琼却注耳倾听没有作声。 船上那人又骂了:“直娘贼!你怎么不开口了,老子正想揍你个烂扁,王八旦,龟孙子,你别跑,老子来了。” 声响渐近,只见一条巨大的黑影直冲上来,韦明远攘管正想痛痛快快的打他一顿出出心中的闷气。 杜素琼并未答话,此刻却已厉声道:“赵大!你又喝醉了!对我都敢撒野。” 韦明远不由一怔,怎么这人竟是赵大。 那条黑影闻声也自一怔,忽地叫道:“山主!韦爷,原来是你们呀,找得我们好苦。” 忙又回头朝船上叫道:“朱姑娘,快出来呀,山主跟韦爷在这儿。” 舱中飞出一条红色人影,迎着而来,正是朱兰。 三个人见了面,来不及寒暄,杜素琼已急着问道:“兰妹!你们怎么出来了,山中出了什么事?” 朱兰忽促地道:“小环偷跑了……” 杜素琼道:“那我晓得了,我们碰到过她。” 朱兰又着急地道:“纪循追小环也偷跑了,念远追纪循也偷跑了……” ----------------------------------------- 旧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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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聚散本无形 月明几度 寒山寺的钟声依然一下下地,敲在离人的心上。 这些钟声对于韦明远尤其具有特殊的意义。 他第一个恋人——萧湄,就在这儿削发为尼,然后经过缠绵的一夕,将功力与武技转注给他以后,阒然长逝。 他第一个妻子——吴湘如——湘儿,在这儿领着萧湄的孩子,寂寞地等待着他的归来,而且也在这儿结束她短暂一生。 姑苏是他伤心的旧地,可是他心中,此刻又被焦急代替了哀伤,接连地两个孩子的失踪,扰乱了他的心神。 朱兰怀着歉疚的心情,以乞怜而又自谴的语调,在诉说着她如何发现韦纪湄与杜念远先后离去的经过…… 韦明远听得顿足长叹道:“这些孩子真烦人,把他们找回去了,我每人给他们一顿重的!” 杜素琼斜睬了他一眼,先是浅浅一笑,继而轻轻一叹道:“全跑了也好,免得老是要我们操心……” 韦明远亦是长叹无语,朱兰却着急地道:“山主!明远!咱们还是赶快想法子找他们回来吧!这三个孩子功夫虽强,阅历可实在太差,要是让江湖人知道是咱们的孩子,他们就有罪受了。” 杜素琼忽而轻松地一笑道:“让他们受罪也好,这些个小鬼,情牵孽缠,是该吃点苦……” 韦明远惊道:“情牵孽缠?他们都还是孩子呀。” 朱兰的脸上也浮起不信之色,杜素琼依然微笑道:“你们两个人呀,一个是不管事,一个是专心只顾照应孩子看不见事,以为他们永远都是牙牙学语,依人乞怜的孩子吗?” 韦明远道:“我晓得他们是长大了一点儿,可是我仍然不懂情牵孽缠这句话。” 杜秦琼平静地道:“念远心心念念的不忘湄弟弟,纪湄口口声声只要环姊姊,这些我冷眼旁观,全都了然于胸,只是想不到小环那妮子人小鬼大,爱上了天下第一奇男子……” 说完望着韦明远朗声大笑起来。 韦明远听得一皱眉头,回首望见朱兰与赵大均以诧异的眼光望着他,不由得讪讪的更不是味起来。 朱兰犹自将信未信地道:“山主!您说的是真的,这……不太可能吧?” 杜素琼面容一正道:“我几时说过瞎话,不信你问他自己。” 朱兰移过目光,望着韦明远欲言又止。 她虽已奉命与韦明远结为夫妻,可是在她心中,韦明远永远像神一般的高高在上,只有杜素琼可堪匹对,她自己不容有一丝侮蔑之心。 韦明远长叹一声道:“我在教小环的时候,也许为着她师父的关系,对她多注意了一点……” 杜素琼浅浅一笑道:“岂止多注意一点,简直就是有所偏爱。” 韦明远着急道:“就是我对她多用一点心,也完全是顾念到萧湄的一番情意,这孩子怎么可以想得那么多。” 杜素琼听罢,默然良久才道:“你只顾传艺,却忽略了一个女孩子的成长,远在三年前,她已经不再是依人膝下,笑语承欢的孩子了。” 韦明远道:“琼妹!你既然早有所觉,为什么不提醒我一声?” 杜素琼突地一笑道:“我怎么好意思对小孩子吃醋!” 韦明远急得一跺脚道:“琼妹……你……” 底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杜素琼脸含浅笑也是不做声,还是朱兰急声道:“山主!明远!咱们别去研究那些了,这三个孩子都跑了,最重要的是想个办法赶快把他们找回来。” 韦明远恨得双手一摊道:“死生有命,祸福在天,由他们去吧。” 杜素琼轻轻一笑道:“念远我倒不在乎,不过纪湄与小环……” 韦明远道:“你都看得开,我难道还在乎……” 杜素琼斜眼一瞥道:“念远有一半是属于任共弃的,所以我不在乎,纪湄跟小环又不同了,一个是萧湄的亲生骨肉,一个是她心爱的弟子,因人思人,你不该说那种话。” 她说得非常正经,毫无一丝私情在内,韦明远倒是无言可答,低头长叹不已,倒是朱兰出声道:“别再多说了,咱们还是分头找一下吧。” 韦明远道:“人海茫茫,别弄得孩子找不到,连大人也弄散了!” 杜素琼淡淡地道:“你对聚散之事倒看得很重。” 韦明远等接着道:“你不看重?” 杜素琼道:“是的!我对于人生聚散无常,早就看开了,只要我内心已有所寄托,聚也好,散也好,这些人世的感情已不能扰乱我了。” 韦明远面有钦容道:“琼妹!到底你比我想得透彻。” 杜素琼淡淡一笑,脱口长吟道:“聚也无形,散也无形,人生几度见月明?爱也关心,恨也关心,无挂无碍一身轻。” 韦明远触动豪兴,跟着道:“对!无挂无碍一身轻,琼妹!兰妹!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何必为他们操心呢?还是趁着这大好夜色,我们一登姑苏台,对景怀古,遣此良宵吧。” 杜素琼微笑不语,朱兰却忧形于色道:“我没有你们想得开,我觉得还是该去找他们一下。” 语毕珠泪潸潜然欲滴,憋在一旁的赵大也突然发话道:“对的!还是去找他们一下吧,老赵一生嗜酒若命,可是自从三个孩子丢了之后,俺连一口都不想喝了……” 这粗莽的汉子说着居然也有些哽咽的样子。 大家默然半晌,韦明远突然长叹一声道:“也好!找他们吧。真正要做到无挂无碍,谈何容易。” 朱兰面现歉容道:“好极了!明远!谢谢你。” 韦明远略有诧色道:“你谢我做什么?” 朱兰诚恳地道:“虽然他们都不是我们的孩子,可是我总觉得你与山主都是为了我而去找他们的,因此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对你的谢意。” 韦明远摇摇头,觉得对这些女人愈来愈不了解了。 杜素琼仍是那副毫不在乎的神情道:“既是要找他们,当然以分头为佳,现在我们正好有四个人,每人奔一方向,不论碰上那一个,一定要把他们拖回梵净山去。” 赵大立刻面有难色地道:“俺可不行!这三位小魔王,哪一个都比俺强,就是真叫俺找到了,俺也没有本事把他们拖回去。” 杜素琼笑道:“赵大!你那金刚不坏身法不是已经练成了吗?拼着挨两下重的,我不相信你会制不了他们三个小鬼。” 赵大噘着嘴道:“俺倒不是怕挨揍,俺就是不敢,那三个魔王都是鬼精灵,赵大吃够了他们的亏,俺可实在惹不起他们!” 韦明远虽是满腹心事,倒也被他逗笑了,莞尔道:“西边是梵净山,那条路不必找了,你跟着我往正北罢,琼妹往南,咱们一路找过去,不过……” 杜素琼望着他道:“你还有什么为难的?” 韦明远道:“天地茫茫,永无止境,难道我们一辈子找不到,就一辈子不回头了?” 杜素琼想了一下道:“此一顾虑有道理。这样吧,我们以半年为期,大家各自慢慢找出去,半年以后,大家都兼程赶回梵净山。” 朱兰蹙眉道:“我当然希望能把他们全找到,可是地方这么大,半年之期,似乎太短一点。” 韦明远毅然地道:“就这样决定了!找他们半年,咱们人事已尽,问心无愧,即使找不到,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其余之人闻言,俱都默然。 顷刻,天已黎明,晨光熹微中,四人分作三拨,各自出发去了。 韦明远带着赵大,启程直向北行,一个貌赛子都,风度翩跹,一个身似韦驮,威武凛凛,二人极不相称,但是“太阳神”韦明远的名头在江湖上大响亮了,因此纵然赵大的长相怪异,他跟在韦明远身后,却无人敢对他多看一眼。 一路上更有许多江湖人,与韦明远曾有一面之识的,闻风前来问候,韦明远一一谦礼相待,同时也向他们打听一下三个孩子的下落,结果却很失望,因为这三个人虽是家学渊源,技艺非凡,却从未在江湖上露面,因此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走了十几天,道听途说,尽是一些捕风捉影之谈,韦明远显得十分焦躁,这一日二人已将进冀鲁交界之处,天色渐暗,赵大遥指一处酒招道:“韦爷!今天走了一天,尽应酬那些胡说八道的混蛋,实在愁闷得紧,咱们上前面那小店里去浇浇愁如何?” 韦明远望着他的馋相,满肚子的气都消了道:“赵大!你的酒虫又在作怪了,你怎知道酒能浇愁呢?” 赵大讪然一笑道:“那是念远教俺的,‘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去休’!” 韦明远忍住了笑道:“念远真是那样教你的吗?” 赵大红着脸道:“她原来是教俺‘借酒浇愁愁更愁’!俺认为实在没道理,老赵只要一罐下肚,管保满天愁云,化为乌有,所以改了两个字。” 韦明远笑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还说过,自从念远他们跑了之后,你连酒都不想喝了吗?怎么今天又改了腔?” 赵大扭怩了一下道:“以前俺确实是那副德性,但自从遇到韦爷与山主之后,俺就不急了。” 韦明远奇道:“这是为什么呢?” 赵大庄重地道:“俺深信韦爷与山主一定会把他们找到的,因此俺又想喝酒了。” 他本是浑人,不解虚伪作态,因此他的理由虽不充分,韦明远却全无怀疑,叹了一口气道:“你的信任使人惭愧,现在我自己倒失去信心了。” 赵大道:“韦爷当年许多事情,俺也曾听人说过,韦爷虽然吃过许多苦,每次都能化凶为吉,因此俺相信韦爷是一次也不会失望的。” 韦明远见他说得很是恳切,心中倒有点感动,不由道:“谢谢你了!赵大,这一阵子你跟着我受了不少委屈,今天就让你喝个痛快吧!” 赵大高兴得咧开大嘴,抢先跑了,韦明远笑着摇摇头,跟在他身后进了酒店,二人遂找了一副座头,叫了酒菜,吃喝起来。 赵大埋头痛饮,十分快活,韦明远却忧闷在心,手捧一杯苦酒,望着难以下咽。 酒店中生意十分清淡,除了他们二人之外,仅只有一个老者在对窗独酌。 红日衔山,彩霞满天,那红光照进窗子,映在那老者苍凉的脸上,显得另有一种凄苦的意味。 韦明远瞧在眼内,心想这老者必定也是一位历尽人世沧桑的伤心人,所以脸上的神情那等落寞,心里对他很是同情。 老者喝了两杯闷酒,对着夕阳叹道:“相思心成灰,思儿令人老……” 语调枯涩,竟是一字一泪! 韦明远触动心思,也起了同病相怜之感,不禁陪着他叹了一声。 赵大正吃喝得高兴,看见韦明远那等样子,大是扫兴,可是他不敢对韦明远发作,迁怒到那老人身上,忍不住对他重重的哼了一声。 那老人恍若未觉,继续摇着花白的头,悲吟道:“游子永不归,谁念寂寞家中,倚阁白发……红颜逝如水,当怜断魂天涯,泪湿青衫……” 声调凄苦,竟令人几至泪下。 韦明远骤觉这老人的身世凄悲,几乎想为他一哭。 赵大已忍无可忍,猛然一拍桌子,起立骂道:“你这老狗头,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好意思说什么相思红颜,你真要想老婆,该一个人偷偷的想去,在这酒店里呼天抢地,败了老子酒兴。” 韦明远方想喝止,那老人却忽地站起来道:“老夫一人自言自语,干你这浑蛋甚事,你爱听就听,不爱听就滚远些。” 赵大的性子何等暴烈,怎能受他这种辱骂,一跳而起,抨袖就想上前,不想那老人动作如风,冲过去劈手就给他一巴掌。 赵大在梵净山习艺不下数十载,身手何等了得,可是这一掌居然没躲开,啪的一声,挨个正着。 更惊人的是这老人手力奇重,赵大皮坚肉厚,又练就了金刚身法,也被这一掌打得退出好几步。 韦明远本来是想拦阻赵大的,及见赵大反被他打出了几步,心中一动,干脆退至一边,袖手不理此事。 赵大挨打之后,如何肯甘心,一面握起碗大的铁拳,一面厉叫道:“直娘贼,老杀才,你居然敢动手打人,大爷不一拳捶扁你,大爷就是你孙子。” 老人见一掌仅把赵大打退了几步,丝毫无伤,不禁亦是一怔,略一迟疑之际,赵大的铁拳已凌厉而至。 不闪不躲,赵大的拳刚一挨体,他身上的衣服突然充气而鼓起来,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这一拳老人仅晃了一晃,而赵大已杀猪似的叫起来。 原来他的拳触及老者的衣服,如同击上一堵铜墙,若非钢筋铁骨,这只手腕可就报销了。 他正痛得咧嘴大呼,那老者倏地底下扫出一腿,赵大铁塔般的身体,推金跌玉地倒了下来。 老者顺手一带,另一掌又拍上他的左肩,虽将他的跌势扶住,却又将赵大反摔出寻丈开外,站着发呆。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不出色的瘟老头子,居然有那么深的功力。 老人跨前一步,寒着脸道:“你能承得起我第一掌,总算还不错,所以我第二掌留点分寸,没有让你变成个残废,赶快向老夫道歉,我就饶了你的死罪。” 赵大哪里肯忍这口气,大声叫道:“老杀才,直娘贼,凭你也打得过我赵大爷,你打了我两掌,踢了我一脚,大爷总要揍你回来才甘心。” 说着又举起拳头,老者毫无所怯地站着,夷然地望着他。 赵大挥拳再至,将要及身,想起刚才的教训,突然又住了手。 老人鄙弃地道:“蠢牛!你不是要打回去吗,我连手都不回,你尽管动手吧。” 赵大迟疑地未敢下手,韦明远却在一旁心惊异常,这老人身手之高,远较他所有会见过的高手为高。 赵大想了一下,叫道:“老杀才,我当然要打你,不过你刚才所用的功夫叫什么名字?” 老人冷冷一笑道:“蠢牛,我这‘混元一气功’,天下无人认得,谅你……” 刚说到一半,赵大突地一拳击去,拳风凛烈,将老人打得全身直动。 原来这浑人粗中有细,发现刚才老人在挨打之际,连神鼓气,所以才那么厉害,他故意逗老人说话,吐气之际,突然发招,老人无法仓淬凝气,果然被打得心血浮动,略受微伤。 赵大一招得势,哈哈大笑道:“老杀才,你这个混无一气功叫做‘癫虾蛤’功,一说话就泄了气。”’老者微一调息,才平复下去。他的脸上泛起怒色道:“蠢牛,你居然敢使诡计弄人,这下子你可死定了。” 说完并指点来,赵大仗着金刚身法,不避不让,反手挥拳击向老者门面。 这傻人有傻聪明,他试出那混元一气功,必须借物使力,老人的脸上一无所掩,功力行不到,因此动拳攻去。 老人果然不敢碰,借进为退,硬生生的将来势撤回! 赵大又得意了,大声道:“老杀才,大爷一眼就看出你的毛病,你老骡子脸上没有东酉挡住,蛤虾功可使不出来了,你等着,大爷非打回那一巴掌。” 韦明远听赵大的骂声倒不禁好笑,这老人的脸拉得长长的,一脸苦相,他正想不出像什么,赵大虽浑,这一句骡子脸倒是形容尽至。 老人的长脸上突地泛上一层杀意,阴沉沉地道:“蠢牛,你自寻死路。” 语毕身形一飘,疾若闪电,依然伸指,直点他的后背。 赵大吃亏在身体不够灵便,老人动作又快,他无法可躲,只好硬受一指。 指尚未到,指风泛体生疼,赵大刚觉得不妙,斜刺地人影一闪,撞来一股劲力,将他推出好几尺。 他刚被推出,老人指已点到,直接点向那后来之人,那人手腕一翻,翻指相迎。 老人见状,长脸微惊,又收手缩回,收指之跃,尤是令人惊异。 赵大回头一看,见斜里推他之人,正是韦明远,感激地道:“韦爷!谢谢你救了我,那老杀才的一指是什么?我恐怕受不了吧。” 韦明远面色隆重地道:“你当然受不了,那是‘搜魂指’!” 赵大骇得一吐舌头,老人却面现惊奇地道:“小子!你怎么懂得名称?” 韦明远道:“我若不懂名称,刚才你为什么要收招。” 老者本来怀疑韦明远的指法与他十分相像,但是不敢确定,为了慎重起见,才撤回招式,现在听了韦明远的话,才知道面前这年青人果然也练成了‘搜魂指’,深幸方才不曾硬拼,否则恐怕要闹个两败俱伤。 韦明远却沉着脸道:“初时见老丈独自悲吟,以为老文伤心人别有怀抱,私心对老丈十分同情,不想老丈乃是一个横暴残忍之徒,我这随从虽然出言不逊,冒犯了老丈,老丈却也不该随便即用毒手相向。” 老人的长脸上浮起一阵寒霜,厉声道:“那浑人皮坚肉厚,我若不用‘搜魂指’,如何能收拾得了他。” 韦明远怒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制他于死地?” 老人道:“老夫为人宗旨有两种人必杀无赦。” 韦明远问道:“哪两种人?” 老人道:“一种是冒犯我的人,还有一种是同情我的人,今天你们二人每人犯一次,因此你们必死无救。” 韦明远怒道:“岂有此理,杀死冒犯你的人,犹自可说,你口诵悲歌,侧隐之心,人皆有之,若是同情你的人也要杀,岂不是太不讲理?” 老人道:“正是,冒犯我之人有时尚可一怒。同情我的人,却非杀不可,老夫名叫碎心人……” 韦明远奇道:“你可是生下来就叫此名?” 老人摇头道:“不!原先我当然另外有个名字,可是那个名字令我受了许多痛苦,我遂弃而不用,更名碎心人,我心已碎,我就要碎尽天下人之心。” 韦明远发觉这个老人简直有些发疯,遂正言斥责他道:“胡说!碎你心者一二人,岂可移恨于天下之人。” 碎心人道:“块脔如鼎,一二人可恨,则天下皆可恨,尤其是同情我之人。” 韦明远大声道:“你越说越不像话了,即使有一两个人对你不好,值得你恨,然同情你之人,乃是对你良善的人,如何也可恨?” 碎心人道:“那些同情我的人不但骗去了我的感情,也骗了我的珍宝,将我创伤的心,割得更支离破碎,因此我发誓,凡是对我表同情之人,我非杀死他不可。” 韦明远现在约略已知道这老人愤世嫉俗的原因,觉得他虽然过于偏激,但也不无理由,遂耐心地解释道:“我不否认世上确有坏人,但是好人更多,你当年受了什么刺激,不妨说出来,也许我可以指出你的错误,使你改变一下观念。” 谁想碎心人不闻此言还好,一闻此言,竞如同一只疯虎似的直扑过来,身法诡异,招式毒辣,似乎一心要把韦明远置于死地,方能称心。 韦明远一面招架,一面惊心,他此刻之功力,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可是要对付目前这个老人,尚感十分吃力。 二人激战至二十余招,每一招无论攻守,都是至奥的上乘武学,赵大在旁瞧得目瞪口呆,他只知尊敬韦明远,那完全因为杜素琼之故,今日见他与这碎心人交手,自然而然萌起一阵衷心的敬意,在一旁高声地叫道:“韦爷!俺今天可服您了,从此以后,您就是要俺下河变王八,俺也不皱眉头。” 韦明远一心只顾打斗,没有回答他的话。 可是那老人却突地劈出一招,叫道:“且慢!” 韦明远愕然住手,不解何故。 碎心人却回头对赵大道:“我们现在尚未分出胜负,可是以你看来,我们哪一方会胜?” 赵大满怀信心地道:“当然是韦爷了。” 碎心人不服气地道:“你怎可断定,从你口气听来,你以前并不知他武功深浅吧。” 赵大道:“是的!今天俺是第一次看见韦爷施展,可是俺相信韦爷一定会赢的。” 碎心人道:“你何以为凭?” 赵大道:“什么也不凭,韦爷虽是我的主人,虽然他刚才救过我一次,这些都不是令我敬服的原因。” 碎心人急道:“我就是要知道那原因,我一生始终在想,为什么我常受人欺骗哄瞒陷害,而没有一个人死心塌地的尊敬我。” 赵大道:“这很简单,韦爷在与你比斗时,你们的招式一样地奥秘,可是韦爷每一招都给你留下三分余地。” 碎心人不服气道:“他不留三分余地,也不见得能伤得着我。” 赵大道:“对的!韦爷并非故意给你留三分余地,而是在举手投足之间,自然地表现出来,这就是他伟大的地方,这是天生的气质,并不是随便哪一个人都会具有的!” 碎心人想了一下,点头道:“有点道理,今天他对我生出同情之心,我也觉得很自然,一点不像别人同情我那样令我反感,也罢!今天我就破个例,不杀你们二人吧。” 赵大怒声道:“想杀你也杀不了。” 碎心人也大声道:“杀得了我也不杀,再见!我要走了。” 韦明远见他拔腿要走,忙道:“老丈,且慢!” 碎心人立定脚步道:“小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韦明远诚恳地道:“我还是方才的那句话,老丈何不将过去之事,告诉我一遍,尤其是那两个欺骗老丈之人,老丈说出来,或许我能代老丈寻访一下。” 碎心人迟疑了一下道:“往事重提,徒乱人意,我受了他们的陷害,被困在一所山洞中,整整有四十年之久,直到不久之前,我才脱困而出,那两个人却不知去向了。” 韦明远道:“看老丈的功夫,那二人亦必是练武之人,老丈说出来,在下也许有个耳闻。” 碎心人望着韦明远道:“小子!你功夫不坏,看来你在江湖上一定很有名气。” 韦明远谦逊一笑,赵大却骄傲地道:“韦爷外号‘太阳神’,十几年前已名满江湖,现在更是宇内无双第一奇人!” 碎心人摇了摇头道:“我四十年未曾履足江湖了,四十年前我也不太在江湖走动,这些事我不太清楚。”说完忽然以怀疑的眼光望着韦明远道:“不对呀!小子,瞧你现在最多二十几岁,十多年前你还是个小孩子,怎么会在江湖上享有盛名?” 韦明远微笑道:“在下今年已经四十岁了……” 碎心人不信道:“四十岁?小子!你别唬人!四十岁是这个样子?除非你吃了仙丹。” 韦明远仍是含笑道:“老丈说对了一半,在下虽未服过仙丹,却服了一颗师门遗宝驻颜丹……” 他才说至此处,碎心人脸色大变道:“什么?驻颜丹,小子!你再说一遍?” 韦明远虽觉他神色有异,仍是坦然地道:“是的!驻颜丹与拈花玉手,夺命黄蜂合称为天香三宝,俱是我师母天香娘子的遗物。” 碎心人的脸色大变,怔了一阵,徐徐地道:“你师母……那天香娘子她叫什么名字?” 韦明远愈来愈觉奇怪,但还是据实回答道:“在下从未听师父说过,而且也未便动问,江湖上只传说天香娘子,从无人道过她老人家的名宇!” 碎心人再接一句问道:“那么你师父叫什么?” 韦明远笑道:“先师隐居幽灵谷,早岁人称天龙大侠……” 碎心人突然暴怒地道:“我只问他叫什么名字,谁爱听那些罗嗦……” 韦明远觉得这老儿的态度怪得出奇,只好耐着性子道:“先师姓姬,讳子洛……” 碎心人一脸厉容道:“你说先师,莫非他们都死了?” 韦明远道:“是的!师母先行西游,先师伉俪情深,待将技艺传我之后,亦自动殉情,相继幽灵师母于地下……… 碎心人突地抢天长啸,声音极是哀痛,仿佛骤闻最悲哀讯息,痛泪直流。 韦明远惊问道:“前辈莫非与先师有旧?” 他见碎心人突然伤心痛哭起来,以为他与姬子洛必有交情,念及师门深思,所以语调亦温和谦恭多了。 碎心人却仰天是一阵气愤狂笑,眼中依然泪水汪然,良久始厉声道:“姬子洛,陈艺华,你们这一对狗男女,骗去了我的东西,陷害了我四十年,怎么就一死了之了!你们死得太早了,叫我怎么不伤心啊……” 叫完又啊啊大哭起来。 韦明远听得莫名其妙,却又似有点明白地问道:“老丈所说陷害你之人,会是先师夫妇?” 碎心人拭泪狂呼道:“是的!不是那对狗男女还有何人?天香娘子陈艺华,她是个最无耻的淫妇,天龙大侠姬子洛,他是个最卑劣的恶徒,大不长眼,怎么不让他们活得久一点,让我能手刃他们,把他们的心剜得粉碎……” 韦明远愤怒填膺,亦大声道:“你胡说,我师父师母,岂是那种人?” 碎心人哭了一阵,现已开始镇静下来,闻言冷冷一笑道:“一点不假,陈艺华原本是我的妻子,可是她却偷姘了姬子洛,姬子洛原来是我的朋友,可是他却夺去了我的妻子,他们两个人更假惺惺地瞒着我,最后被我发现了,他们两个人居然联手对付我,将我打落深谷,我在谷底的一个洞中埋首四十年,方才练成绝艺,矢志要向他们报仇。” 韦明远见他说得极是逼肖,几乎要相信了,但是立刻又反驳道:“胡说!我虽未见过师母,却见过她的石像,像她那样天姿国色,如何会嫁给你这种形貌狞狰之人。” 碎心人的脸上浮起一阵极为复杂的情绪道:“你爱信不信,你所说的天香三宝,就是我给天香娘子的聘礼,而且她确实跟我拜堂成亲过。” 韦明远笑道:“我不相信。” 碎心人道:“你不信也得信,这是事实。” 韦明远道:“事实讲究证据。” 碎心人道:“你要什么证据?” 韦明远道:“人证!物证!你信口胡说,怎足令人取信?” 碎心人想了一下道:“年代太久了,一切物证都湮灭了,假如你一定要找,我可以提出一项,那就是驻颜丹的配方,那是我家的传家秘方。” 韦明远将信将疑地道:“你即使能再造驻颜丹,亦不能令人相信你的话。” 碎心人再想了一下道:“物证既不足受信,只有人证了,我与陈艺华结婚三载,生下了一个儿子,他若未死,今年也该有四十几岁了,你若能找到他,一切自可得到解答。” 韦明远心中渐渐开始动摇地道:“师尊生前跟我谈过许多事,怎么丝毫未尝提及这一点?” 碎心人冷笑道:“那是他的丑事,怎会向你道及?” 韦明远沉声道:“事实尚未确定之前,不许你诬蔑我的师尊!” 碎心人点头道:“好!我暂时不骂他,你可以去寻访一下我的儿子,找到了他你就无话可说了。” 韦明远已微现痛苦之状道:“你儿子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到哪里去可以找到他。” 碎心人黯然道:“我受陷害之时,他才三岁,人事不知,陈艺华绝不会让他再冠我之姓,因此我无需告诉你他的名宇,至于哪里去找,我约略可以透露一点,不过也不能确定,你可以到关外一个名叫周村的地方去问问看,但愿他仍活着在那里!” 韦明远脸色突然一变道:“那么你是姓周了,你的名字叫周正。” 碎心人脸色大变道:“周正…不!不是我!周正早死了,我叫碎心人,我心已碎,有友不义,有妻不贞,我的心怎能不碎,我的人怎能不死?” 姬子洛在传艺之际,曾经告诉过韦明远,说他有一个童年的游伴,名叫周正,二人感情十分融洽,他当时叙述之际,脸容微变,韦明远亦未在意,现在由这碎心人的神色来看,他必是周正无疑,前后印证,韦明远几乎要相信了,他心中充满着矛盾与痛苦,极力希望它不是事实…… 碎心人长叹一声道:“四十年未见,我亦不知我那儿子会成什么样子,不过他鼻心有一颗黑痣,那是他不贞的母亲所遗留的,这记号总不会随时日而改变。” 韦明远心中又是一动,他在初见杜素琼之际,也见到了天香娘子的石像,鼻心正有一颗黑痣。 韦明远一时心血激动地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碎心人徐徐一叹道:“说之徒增烦恼,我实在不愿提起。” 韦明远又茫然了,半晌之后,忽然地又问道:“若你所说是真,你已知我是天龙传人,为何不想报仇?” 碎心人突地大笑道:“问得好!老实说,我本有杀死你之意,可是我立刻改变了主意,第一、我发现你的功夫并不在我之下,杀你颇为不易,第二、我想你既是姬子洛的弟子,而且颇有正义感,我只要告诉你这件事,就可以毁了你,毁了你比杀你更令人痛快……” 他说到得意之处,厉声长笑,那笑声若令常人闻之,几可碎心裂胆。 韦明远愤然作色道:“我本来对你尚有一丝好感,现在已荡然无存矣。” 碎心人厉笑道:“我不要你的好感,我只想杀掉你,因为你对我表同情之后,我心中居然无法萌起杀你之念,这令我担心,我自脱困之后,未及半月,即已杀了二十余人,俱是为了要对我表示怜悯之人,奇怪的是我竟不敢杀你……我一定要毁掉你——先使你那股慑人的气质溃掉,你便与常人无异,斯时杀你与否,其权在我而不在你了。” 韦明远听完这番话,不禁有毛骨悚然之感。 赵大突然大声道:“呸!韦爷乃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岂会因这点小事而改变他的气质。” 韦明远憬然而悟道:“谢谢你!赵大!不是你提醒,我几乎迷失了自己!咱们走吧。” 赵大答应一声,跟在他后面待发。 碎心人道:“你此去何处?” 韦明远朗声道:“我这次来,本为找我的儿子以及另两个女孩子,现在既然发生这事,我当然以师门为重,现在我就赶到关外去,希望能找到一二知道内情之人,为我师父及师母洗刷一下。” 碎心人道:“假若你发现他们确实做过这些事,又待如何?” 韦明远庄容道:“我师父师母,举世誉为无双侠侣,即使他们那样做了,也必有不得不如此的原因,我若发现他们真要做了那些事,我一定会找出他们所以如此做的原因。” 碎心人略感意外地道:“即使你能找到原因,须知众口铄金,我若此刻对武林道宣布你师父师母的当年丑事,江湖人是信你的,还是信我的?” 韦明远道:“随便他们信谁的,我但求问心无愧而已。” 碎心人道:“假若你师父真做过错事呢?你还那样尊敬他吗?” 韦明远此时智堂明朗,神情坚决地道:“一日为师,终生如父,纵然聚九州之铁,铸错于我师父一身,亦不会稍变我对他老人家半点仰慕之忱。” 碎心人怒道:“他哪一点能令你如此心折?” 韦明远朗然道:“恩师挟天下无双绝技,却能为了坚贞不渝的爱情,埋首幽灵谷,然后从容就死,只此一端看来,他老人家断不会做出卑劣之事。” 碎心人尖声叫道:“那他为何那样对我?” 韦明远道:“这也许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也许是你的误会,我在未明真相以前,无以答覆你!” 说完率着赵大,掉头不顾而去。 走了几步,他突又站住道:“我尚有一事未明。” 碎心人道:“除了要我重述当年旧事外,任何问题我都愿回答你。” 韦明远道:“最先我听你所讲的悲歌,好像你胸中满怀思子之情……” 碎心人凄然道:“是的!父子之情乃人类之天性,尤其到了我这般年龄更是难免。” 韦明远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自己到关外去走一趟?” 碎心人长叹道:“此地不堪重游,此景不堪重见,我这颗破碎的心,已不能再受打击了。” 韦明远:“伤心之地重临,固是难堪之事,但若能与你的儿子重逢,亦未尝不是一件喜事,忧喜参半,我认为你值得一试!” 碎心人摇头道:“不!我不能去,我心中虽是想去,实在又不敢去。” 韦明远不解道:“这我就不懂了。” 碎心人凄惶地道:“我被困深洞之中,只有两种力量在支持着我,一种是仇恨,一种是爱,仇者已死,早年人事变幻,爱者不可知,假若我这一去,得不到儿子的消息,我这一生什么都完了……” 韦明远道:“那么你愿意永远在空洞的希望中摸索?” 碎心人道:“这又不然,所以我叫你去,希望你能带个确信给我。” 韦明远略一思索,毅然道:“此去关外不远,最多一个月,我必定回来给你一个讯息。” 碎心人道:“好!一个月后,我准在燕京城外妙峰山上候驾。” 韦明远默然一拱手,与赵大回头绝尘而去。 碎心人望了一会儿,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也摇头叹息地走了。 片刻之后,酒肆的后院钻出两个人,却是胡子玉与东方未明。 眇目断足的胡子玉,挂着一双钢腿,兴奋地大笑道:“好收获!好收获!神龙不见首尾的姬子洛,想不到会有这一段波折,韦明远啊韦明远,只要有这么一个碎心人在,我敢担保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宁了……” 光阴弹指即过,又是新月如钩。 韦明远与赵大脸色凝重地步上妙峰山,这山并不高,然而奇峰挺拔,丽景大成。 山上有舍身崖,据云若是有人虔心礼佛,在神前许愿,然后从崖上跳下去,不但不会丧生,反而得偿所愿。 官府有鉴于此,特设禁令,不许民众随便登山,所以除了香期之外,这儿经常是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韦明远与赵大一步步地朝上迈去,步伐沉重,本来这一点山路对他们说来,应是轻而易举的事,那么是什么阻住了他们的脚程呢? 是内心沉重的负担。 他们甚至于怕登这座山峰。 自从上次遇碎心人后,韦明远的心中即充满了矛盾。 碎心人的叙述情恳意挚,应该不是在说,天龙姬子洛的朗星亮月风标,也不像是个谋人妻子的无耻之徒。 这中间孰是孰非呢?他只有去一探究竟了。 可是他带回来的是什么呢? 是一个难以启口的讯息。 慢慢的终于爬上峰头了,那一个个峻奇巍拔的山峰,在新月婉约的柔光中,好像都成一头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二人来至峰顶,先等了一下,四周静悄悄的并无一丝声息。 韦明远先低声道:“碎心人!老丈,你来了没有?” 峰头寂然如故,只有宿鸟偶起,风振树梢。 韦明远等一下忍不住再放大了一点声音:“碎心人,周老先生,晚辈应约前来……” 一言未毕,身后顿感劲风迫体。 基于一种本能,他向旁边一闪,避过了无声无息的一招偷袭。 刚一定神,发现那偷袭之人竟是与他们邀约的碎心人。 此刻他满脸都是愤急之容,白发散乱,已陷入半疯狂状态,喉间发出一声低吼,又自猛扑过来。 韦明远见他一言不发,即自出招猛攻,心中微有所觉,遂抖起精神,连拆数招,然后猛力一拳,将他震开数步,攻势微遏,随即大喝道:“我准时应约前来,原是为向你报告消息而来,你不问青红皂白,就乱打一通,这算是什么意思?” 碎心人目毗发竖,厉声道:“小狗才,你……你跟师父是一块料,凶残,奸狠,无恶不作……” 韦明远微怒道:“你怎么出口就伤人?” 碎心人大叫道:“我骂你还算客气的,我恨不能一掌劈死你,将你击为肉泥,方称我心。” 韦明远微惊道:“你为什么恨我如此深?” 碎心人流着泪道:“你粉碎了我在人世仅有的希望,难道还有比这更大的怨仇?” 韦明远微有了然,不由怒道:“你这人不讲理,我是一片诚意,给你送消息来,虽然我带给你的不是好消息,可是咎不在我,你怎能迁怪于我?” 碎心人道:“你要带给我的是什么消息?” 韦明远略一迟疑道:“当然是有关你儿子的。” 碎心人咬着牙道:“我儿子怎么样了。” 韦明远略有困难地道:“很是抱歉,我不知道,因为我到达周村,那里已成一片废墟……” 碎心人突然地插口道:“在你到达的前一大,刚好一把劫火,烧掉了整个村子,举村之人,死无瞧类,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对也不对?” 韦明远惊道:“是的,你怎么全知道了……莫非你跟在我身后去的?” 碎心人大叫道:“我真恨我没有跟着你前去,我若跟着去了,岂容作逞施这种阴谋。” 韦明远又惊又气,亦是大声道:“你最好把话说明白点,谁逞施阴谋?” 碎心人流着泪狂呼道:“你!当然是你了,你先滥施屠杀,然后一把火,一切证据都湮没了,好狠毒的手段,好完美的计划,姬子洛,你真收得好徒弟……” 韦明远气结道:“你……你简直是个血口喷人的老混蛋。” 碎心人受了辱骂,并不生气,反而狂笑道:“人全死光了,地方也亮平了,姬子洛当年的丑事也一笔勾尽了,小暴徒,你比你师父还要厉害上十分。” 韦明远大声道:“碎心人,告诉你!火不是我放的,我赶到那里之时,已经是那个样子,我不知道怎样才能令你相信,但我说的是真话。” 碎心人惨笑道:“你没有放火,那么是天火了,小子!你说谎话的技术够高了,只可惜事前没把事情先打听明白。” 韦明远口气微缓道:“什么事情?” 碎心人道:“周村约摸有四十几户人家,每个人都会武艺,而且都不太差,若是天火的话,不管来得多么突然,总不可能会死得一个不剩,除非是……” 韦明远接口道:“除非是有人先去动了手脚,是吗?你不想想,就算是我与赵大两个人出手,也不可能把一两百人,杀得一个不剩。” 碎心人冷笑道:“你有的是狐群狗党……” 韦明远大怒道:“老糊涂!你也该打听打听,韦某生平参加过大小几十次战斗,哪一回是我找过帮手的。” 碎心人一愕道:“不是你,难道还有别人?” 韦明远道:“我只看见火场,余烬尚红,可见为时并不太久,不过我无法确定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是以不能作任何猜测。” 他这十年在梵净山静修,养成一种正大磊落的风标,因此他这一凛然发话,竟使碎心人无法不信。 沉默半晌,碎心人哺哺道:“这事不会有别人知道的,那日在酒店只有我们三人!” 韦明远心中又是一动道:“这也很难说!隔墙有耳……” 碎心人想了一下又问道:“你在我们分手之后,多久才到周村?” 韦明远略一盘算道:“我那时心急如焚,大约在第十一天上赶到。” 碎心人也算了一下变色道:“这事再也赖不到别人头上,那儿离周村迢迢千余里,即使有别人听见了,以你的速度而论,绝不能赶在你前面。” 韦明远静静的思索了一下,发现碎心人的这一问题确有道理,不过如此一来,他将陷身于百口莫辩的境地中了。 静静的思索中,他开始分析这件事,第一:周村不可能无故失火,而且村中连一个活口都不留。 第二:这把火刚好发生于他到达之先,很明显的,目的是在阻止他探访任何有关姬子洛与天香娘子的旧事。 第三:周村一村人,俱韵武技,杀之非易,而且绝不可能是一个人所为,这些人所以要如此做,就是要激起他与碎心人的仇怨。 第四:这件事知者甚少,尤其是碎心人,刚刚脱困,他还没有机会将这件事传闻出去,那么这嫁祸之人是谁呢? 他正想到此处,突然心中一亮,向面前呆立的碎心人道:“你既未前去,可是我来到此地之前,显然你已知道周村所发生的事了……” 碎心人点头道:“是的!还在三天前,就有人通知我了。” 韦明远点头道:“你埋首四十年,刚刚出世,并无故人,怎么会有人认识你,而且将周村的事变告诉你呢?” 碎心人略一迟疑道:“这不晓得,不过报信的人对我并无恶意。” 韦明远接着问道:“你怎知并无恶意,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碎心人道:“这我没有看清楚,三日前我正在燕京市集上闲逛,不知何时有人在我怀中揣了一张字条……” 韦明远道:“我可以看看那张字条吗?” 碎心人一言不发,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条递了过来。 韦明远接着一看,条上很简单:“周村已成鬼域,令郎亦上鬼录,主事者为天龙门人,恐阁下为谎言所惑,故先函相告。 韦明远一看字迹,已了然于胸,静静地将宇条递回道:“我已知道这批人是谁了,杀人放火,嫁祸于我,恐怕都是他们所为。” 碎心人不信道:“他们是谁?” 韦明远道:“其余的人我不清楚,但是铁扇赛诸葛却绝对有份。” 碎心人道:“我不认识这人,他干吗要屠我全村,杀死我的儿子?” 韦明远道:“他们虽不认识你,却与我有仇,也许他们知道你的武功足与我匹敌,所以做下这些事,激起你与我拼命……” 碎心人想了一下道:“我相信这事非你所为,可是我依然要找你拼命。” 韦明远奇道:“这是何故?” 碎心人戟指着他道:“若不是你,周村现在无恙,我儿子也不会死,这些事虽不是你所为,归根结底,你实难辞其咎。” 韦明远歉疚地道:“这事我很抱歉,但是我们若一拼命,势必两败俱伤,岂不正中那暗中相害之人的心意,令郎遭害之怨,也永远不得昭雪了。” 碎心人想了一下,脸上现出为难的样子。 韦明远乃再继续道:“因此我们不如先将那些凶手找出来,再谈你我之间的隙怨。” 碎心人面色一动,似有允意,忽而天空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一支鸣镝,笔直地飞过来,对着碎心人射去。 碎心人伸手一捞,接在掌中,发现它只是一枝特制的长箭,箭杆上又绑着一张字条,赵大朝着发箭的方向就要追过去。 韦明远将他喝住道:“别追了,这又是胡子玉弄的鬼,他利用‘鬼斧神工’东方未明的技巧,一定在这儿安下了管窥地听等设备,我们的行动,他都清清楚楚,这枝箭是在数里外用机弩射来的,你上哪去找人,只不知他字条上又掏了什么鬼?” 此时碎心人已藉着月色将字条读出道:“前言乃相激耳,周村遭焚,令郎无恙,若欲知其下落,速杀面前之人。” 韦明远静静地听完了,两眼注视着碎心人道:“你大概要找我拼命了?” 碎心人激动地道:“我只有这一路,别无选择余地。” 韦明远平静地作了一个手势道:“好吧!我若不是尚有许多事未完,一定将性命奉上,成全你们父子重逢,也免得这些人老是阴魂不散地跟在我身边。” 碎心人轻轻地道:“我若杀死了你,见到了我的儿子,我一定帮你报仇,替你杀死那些人,因为发现我也有些钦佩你起来了。” 韦明远淡淡一笑道:“你若能杀死我,也许可以见到令郎,但你绝无法替我报仇,而且还得时时小心提防暗算,这些人之所以要杀我,并无深仇大怨,只是我的功夫在他们之上,使他们无法在天下得逞而已。” 碎心人闻言一呆,韦明远再笑道:“动手吧!令郎在他们手中,你若不动手,他们不知会给他受多少苦呢。” 碎心人脸色一变,伸手徐徐推了过来。 韦明远见这一招来势虽缓,所包含的范围却使人无法趋避,遂运足功力,反掌倒推回去,两掌相接,双方各退一步。 碎心人钦服地道:“你年岁不大,功力实在不错,我四十年苦练,竟无法胜得了你,方才那一招‘八方风雨’,曾耗了我十年光阴,以为无人能解,你却能硬接下来。” 韦明远徐徐笑道:“这不过遇合罢了,若不是一个故人教了我方才那一招,我的确无法接下来。” 碎心人道:“你那一招叫什么?” 韦明远道:“那是一招守势,叫做‘岱狱永峙’。” 碎心人点头道:“不错!千万年风雨侵蚀,那巍巍泰山,凡自不曾动得分毫,你那故人是谁,能想出这一招。” 这一式实是萧湄所遗秘笈上的一招绝学,想到萧湄,韦明远心头难禁一阵刺痛,只见他微微焦躁地道:“她已经死了,说也无益,咱们还是快些解决了吧,远处的朋友恐怕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说完运掌如飞,直攻上去。 碎心人亦是凝神抡臂,或攻或守,顷刻之间,二人已互换了四十余招,都是平分秋色,难决胜负。 碎心人忽而大叫道:“好!年青人,你真不错,若不是为了我儿子,我实在不想跟你拼命。” 语毕掌势突变,忽前忽后,诡异非常,每一招所指的部位都是要害,而且出招之速,亦常在人意料之外。 韦明远抱元守一,聚精会神地应付着,但己不像方才那么从容了。 赵大在一旁看得心中大惊道:“韦爷!您快用煞手吧!您可不能失手,别忘了咱们还要去找孩子呢!” 他的叫声使韦明远一疏神,胸前挨了一掌,虽然他躲开了要害,虽然他练了不坏身法,可是这一掌也打得他心神受震,连连后退。 碎心人凝神举手,又追了上来,口中喃喃道:“抱歉得很,为了儿子,我非杀你不可。” 劲风直涌过来,韦明远只得又闪了开去,可是肩头又挨着了一点,扫得脚步踉跄。 碎心人不敢怠慢,横里再抡一掌,这一招更是怪异,迫得他无地再避。 韦明远一咬牙,双手猛翻,纵身一跃,掌心血红。 惊天动地的太阳神抓又使了出来。 碎心人的掌心若受火的,纵然是他功力超人,也禁受不起。 一声惨嚎,身躯被击得向后直飞,到了一丈多远才掉落下来。 两只掌心被击得乌黑,呻吟不止。 韦明远走过去,歉然道:“我实在不愿伤你,可是不这样我势必丧生在你的掌下。” 碎心人抬起头来,微弱地道:“不怪你,好霸道的功夫,年青人,这是什么功夫?” 韦明远肃然地道:“这是太阳神抓,乃先师天龙大侠所授。” 碎心人突地大叫道:“姬子洛!怎么我处处都不如你……” 叫声未毕,人已晕厥过去。 韦明远虽然觉得他这最后的一句话很堪玩味,可是对于姬子洛当年之事,这老头儿不肯说,周村的人己死,亦无从问讯,只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赵大上前翻翻碎心人的眼皮道:“韦爷!这人还没有死,要不要我补他一掌?” 韦明远大喝道:“胡说!我们怎可做这些乘人之危的事。” 赵大道:“他若不死,必会被胡子玉等人利用,韦爷也许不怕,可是梵净山的人可挡不了,再者您的师父天龙大侠之事,也会传扬出去了。” 韦明远厉声道:“由他张扬去,我相信我师父绝不会做卑劣之事,我想尽方法,也要将当年的隐秘查明,公诸天下,至于胡子玉要利用他,那是没有办法之事。” 说着在身上摸出一颗疗伤之药,托开他的牙齿,喂了下去,然后开始为他推拿顺气到血归经! 同时在数里之外,有几个人废然地放下手中竹筒。 天竺神僧法印长叹道:“这老头儿的功力已经算是绝顶了,怎么仍是敌不过‘太阳神抓’,当真这韦明远已是天下无敌了吗?” 胡子玉脸色凝重,想了一下对东方未明道:“贤弟!你打听来的消息可靠?” 东方未明道:“周村之人都知道这回事,而且确知他是在玄真宫,只是不知玄真宫在何处。” 胡子玉一言不发,拿起身旁纸笔,写道:“欲知天龙旧事,有一人可询,此人现在海南五指山巅玄真宫中……” 东方未明惊道:“胡兄!你怎知玄真宫在海南五指山上?” 胡子玉得意地一笑道:“此事数之天下,恐怕知道的人也不多,我尚是在数十年前偶然得知。” 天竺神僧法印道:“这玄真宫是什么情形,胡兄可得一告否?” 胡子玉道:“玄真宫中的人都是全真派道士,全宫规定只有一百零八人,若死去一个,便须派人下山物色凑满,我昔年有一故人之子,便是被他们物色中了,可是那孩子不肯前去,便被他们点了五阴绝脉而死。” 法印惊道:“五阴绝脉,那是最厉害的功夫,这玄真宫中的人都会武功?” 胡子玉道:“岂但会,而且都高明之至,不过他们除了要补充人数之外,不准离宫,所以与世无争,不为人所知。” 东方未明道:“我们正可以藉天龙旧事来打击韦明远,胡兄为何反而告诉他确实消息?” 胡子玉道:“我不但要告诉韦明远,而且还要设法通知此刻正在东途的杜素琼,令她也赶了去。” 东方未明道:“我实在不懂胡兄的腹内妙计?” 胡子玉得意地一笑道:“我还遗漏了一点未尝说明,你们自然不懂。” 法印催促道:“胡兄快说出来吧,别把人间死了!” 胡子玉眨着独眼道:“那玄真宫最忌外人前去,韦明远与杜素琼若去了,一定会与宫中之人冲突起来,他二人功夫再高,依我的猜测,恐亦难逃杀身之危。” 法印钦佩道:“胡见不但见闻博知,更兼神机妙算,贫袖深庆得与胡兄相交。” 胡子玉却摇头道:“我计谋虽精,但是算计韦明远,却从无一次成功,这小子每次都能逢凶化吉,暗中若有神助,这一回但愿不再落空,不过我们仍须作再一步准备。” 东方未明急问道:“还要作什么准备?” 胡子玉抚着白须道:“韦明远的儿子,杜素琼的徒儿,萧湄的女儿,听说都跑了出来,我们还得帮帮他们的忙,将这三个小家伙找到。” 法印又不解了,疑问道:“帮他们的忙?我但愿他们永远找不到。” 胡子玉道:“找到了他们,我自然有法子将他们制服,即使韦明远能从玄真宫脱身归来,我仍要利用这三个小家伙为饵,将他哄入圈套。” 法印拍手道:一妙!妙!胡兄岂止是赛诸葛,真孔明亦不如也。” 胡子玉微微一笑,将字条又绑上一枝长箭,搭人机弩。 “唆”的一声! 那枝长箭又掠破夜空而去!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韦明远正在渡海的船上,望着一碧如洗的夜空,不禁感慨系之,轻吟起玉溪生的诗句,心中万头千绪,不知从何理起。 赵大在他身旁,眨着大眼道:“韦爷!这两句诗念远也曾教过我,只是我从来都没有懂。” 韦明远微微一叹道:“那嫦娥偷服灵药,破月飞升,以为从此可以永绝人寰,长享仙福,可是广寒寂寂,那种岁月也是很难过,所以对着碧海青天,夜夜此心……” 赵大想了一下道:“那广寒宫中可有酒喝?” 韦明远一笑道:“赵大!你真是个酒鬼,仙宫中玉液琼桨,从不匮乏,不过甘食醇脂,怎能解得心中之忧愁。” 赵大摇头道:“俺就不信,每天喝醉了就睡,睡醒了再喝,有啥可忧之事?” 韦明远含笑道:“这一路行来,我从未禁止你喝酒,怎么你还是唉声叹气的?” 赵大脸一红道:“俺是在想念远,那孩子一向娇生惯养的,这一跑出来,不知她要多受罪呢?” 韦明远道:“这就是了,美满不能忘忧,像你这种胸无城府的人,都做不到心中无挂,更何况是神仙呢?” 赵大道:“这就不对了,俺本来就是凡人,所以脱不掉胸心牵挂,那嫦娥既是仙人,就该比我想得开,否则她哪还配称什么神仙。” 韦明远想了一下,笑着道:“真有你的,这下子我竟没话说了,不过仙境难求,佛难求,这碌碌尘世上,就没有六根清净之人,那遥遥天庭,想来也不会有无挂无碍之仙。” 赵大道:“这话俺又不同意,你看咱们山主,就是六根清净,无挂无碍,念远丢了,连俺都急坏了,她还是没事人一样。” 韦明远道:“她若不在心,她为什么要去找呢?” 赵大道:“那是您跟兰姑娘逼着去的,她自己才不会放在心上呢,以前还有一次,念远被他爸爸带走了,还是大家跪下来求她去找回来,好像念远不是她的女儿似的。” 韦明远听后,微叹一口气道:“你们山主对念远确能做到不动心的程度,可是对于我,她就无法不闻不问了,若是她知道我们这次渡海出去,千方百计,我相信她也会不顾一切赶来的。” 赵大尚未开口,身后忽然有人轻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君,虽然你说得我那么痴情,但也足见你了解我的深刻。” 二人猛吃一惊,连忙回头一看,简直无法相信他们的眼睛。 杜素琼一身素衣,绰约如仙的站在那里。 赵大连连用手揉揉眼睛,看清楚了,才怪声大叫道:“山主,真是您,您别是神仙吧! 怎么一眨眼就出来了呢?” 杜素琼微微一笑道:“我比你们先到海边,这只船是我买的,水手是我雇的,为了就是要送你们到海南去,憋了两三天,我还是忍不住出来见你们。” 韦明远一收脸上的诧态释然道:“琼妹!原来我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你眼,幸好我没有背后骂你。” 杜素琼浅笑道:“你说错了,不是你的一举一动都漏不过我,而是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没有漏过胡子玉。” 韦明远神色一变道:“胡子玉!又是那老狐狸?” 杜素琼道:“当然是他了,他想出办法,支使你到海南去,岂会放过我,我真想不到他是怎么找到我的。” 韦明远一叹道:“你信不信!也许梵净山他进不去,只要我们一离山,无时不在他的监视之中。” 海南又名琼岛,隔琼州海峡,与粤地相望,海行若遇顺风,三四日可抵。岛上原有土著,日黎人,近海之处,汉黎杂居,已经开化了。 内岛深山之处,居人犹停于茹毛饮血之纪,生性剽悍,一般行商人等,视为畏途,因此山中虽盛产各种珍贵药材、金沙以及其他资源,仍罕有人问津。 韦明远、杜素琼与赵大一行三人,弃舟登岸之后,遥望五指山高插云表,五座山峰或长或短,确是颇像人手。 他们四处打听玄真宫的下落,却得不到一丝消息。 ------------------------------------------ 旧雨楼 扫描,第一王朝 OCR,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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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侠士情深 远洋访天龙旧事 韦明远不禁大是丧气道:“这老狐狸会不会在开我们玩笑?” 杜素琼摇头道:“这点你尽管放心,胡子玉虽以狡诈闻名,却从来不说一句假话。” 韦明远道:“我总觉他支使我们上这儿来是一种阴谋。” 杜素琼微笑道:“胡子玉每次行动都有深意,你现在才发现,不是太迟一点了吗?” 韦明远默然片刻,才长叹道:“我这一生之中,都是在受着他的簸弄……” 杜素琼正色道:“明远!你错了,你应该说这一生都是在受他的成全,设若不是他替你糊制那盏红灯,你此刻恐怕早已是幽灵谷外的一堆枯骨了……” 韦明远怅忆前尘,倒不禁哑然失笑道:“有理!有理!细想起来,他虽是一直在陷害我,却每次都促成我的许多通合,看来我真该感谢他才对。” 杜素琼一笑道:“那要看你怎么想了,你一切因缘遇合,固然是间接受他所赐,却没有一件是出乎他本意的,因此你大可不必领他的情。” 韦明远又语结了,良久才笑道:“琼妹!你的嘴真厉害,说来说去都是你有理。” 杜素琼亦是浅浅一笑,一旁的赵大却不耐烦地道:“山主!韦爷!五指山就在面前,咱们到底是去也不去?” 韦明远一指云雾迷蒙的山峰道:“当然是要去的!不过这里一共有五座峰头,每座相去几十里,也不知道玄真宫在哪一座之上,总不能一座座挨着找过去。” 赵大也眨眼了,嗫嚅了半晌道:“依我看,那鬼地方既是叫什么宫,必是想学神仙,咱们不妨由中间最高的一座去碰碰看。” 韦明远尚在沉吟,杜素琼已自笑道:“赵大平时虽笨,这个主意却极为聪明。” 赵大受了夸赞,大是兴奋,高声道:“说走就走!俺老赵开路。” 说着拔起脚步,便往前周,杜素琼笑着喝止道:“赵大!站住。” 赵大立定身子,瞪着大眼回头道:“山主!您还有什么吩咐?” 杜素琼道:“你知道这儿离山峰还有多远?” 赵大摇摇头,杜素琼接着问道:“你知道那山峰有多高,全峰有多。” 赵大仍是摇头道:“俺不知道!咱们是爬山找人,又不是要画地理图,理这些干吗?” 杜素琼微笑道:“别看山峰就在跟前,我们走过去,还得有一天工夫,这一路再无人家,沿途你吃些什么,那峰头我大概估计一下,约有三百余寻高,两百里见方,找遍全山,总要七八天工夫,我跟韦爷可以随便猎些鸟兽果腹,你没有酒行吗?” 赵大一听见酒,立刻就喉咙痒,舐着舌头道:“俺可以不吃饭,可不能不喝酒,山主! 您真想得周到。” 杜素琼含笑转身,韦明远与赵大跟着她,回到市集上,买了应用的物件,然后认准方向,直朝中央的高峰前进。 杜素琼的估计不错,约摸花了一天时间,才翻涧越岭,来至峰脚。 好在他们三人俱是身怀绝技,虽经一天跋涉,仍是毫无倦意,尤其是赵大,他身上背着一个大行囊,里面放着干脯酒袋,精神反见抖擞。 杜素琼打量了一下山势道:“假若我的判断不错,玄真宫必在此上无疑!” 韦明远详细地审视一番,仍是看不出一点端倪,正想出声动问。 杜素琼已笑指着一处山壁道:“此处壁立千仞,且山风强劲,应是寸草不生,怎么会有这几条山藤,可见是人为的上下之途。” 韦明远一看那几根山藤,不由面现惊容道:“此壁上去近百寻,就靠着这几条细藤上下,那玄真宫中之人,应该个个都是身怀绝顶轻功才行。” 杜素琼淡然道:“你以为胡子玉支使我们来的地方,会容易相与的吗?” 韦明远道:“我们此来是以礼造访,请问一下恩师的当年旧事,又不是来打架……” 杜素琼轻笑道:“我虽然不知道玄真宫的情形,但是我敢担保我们此行断不会如此简单。” 韦明远略—思索道:““琼妹!我自认心智不如你,你能说得详细一点吗?” 杜素琼道:“第一,胡子玉既然支使我们前来,绝对有他的用心,必定是想利用宫中人的武功,将我们杀死。” 韦明远插口道:“这一点我倒想到了,不过我们此来毫无恶意,宫中人再不讲理,总不至贸然就与我们为难吧。” 杜素琼用手一指山藤道:“他们将登山之途,辟得这么艰险,用意至为明显,定是不欢迎外人前往,我们事先既未得到允许,贸然登山,哪会不惹恼他们。” 韦明远听得略皱眉头,半晌才毅然道:“顾不得这么多了,上去再说,千山万水,迢迢至此,总不能白跑一趟。” 杜素琼笑着道:“明远!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上去找谁?” 韦明远被问得一怔,胡子玉只说宫中有人知道天龙旧事,却未说明是谁。 杜素琼叹了一口气道:“你们男人做事就是粗心,玄真宫中决不会仅有一人,要是它有个一两百人,你是否要遂个去问他一遍。” 韦明远见她说话的口气很轻松,心中略放,忙道:“琼妹!莫非老狐狸告诉你了?” 杜素琼道:“没有。” 韦明远又急道:“这可如何是好,看样子只有一个个地问了。” 杜素琼一笑道:“你上去找碎心人的儿子,包不会错。” 韦明远道:“你如何能如此肯定。” 杜素琼道:“道理很简单,若欲打听姬师伯的旧事,问胡子玉就行了,他之所以要杀尽周村之人就是因为周村之人都可能知道那真相,胡子玉也打听清楚了,那真相也一定是有利于姬师伯,所以他才会出此毒手……” 韦明远急得插口道:“琼妹!你为什么不早说明白,不然我们只要找到胡子玉就行了,何必要跑到这儿来呢。” 杜素琼道:“这倒又不见得,我对于恩师与姬师伯当年的事虽不清楚,但是在听见你与碎心人会面的经过之后,我认为这中间大有疑问,碎心人的叙述也许不假,但是姬师伯不可能是夺人妻子的人,我恩师也绝不可能是背夫另嫁之妇……” 韦明远着急道:“琼妹,你这些话我都有同感,可是碎心人说他有一子,他那儿子的长相与师母极为相似。” 杜素琼道:“与我师父相似,却并不与碎心人相似,也许可能与姬师伯相似。” 韦明远一跳道:“什么!你说那孩子是师父与师娘所生。” 杜素琼点头道:“我只是有此猜想,但也不无可能。” 韦明远在脑中静静的思考了一下道:“到底是你们女人心细,看来我们非上去一下,找到那孩子,揭开这千古大谜。” 杜素琼微笑道:“你有叫人家孩子的习惯,若是找到那人,他的年纪比你还大呢。” 韦明远讪讪一笑道:“我是一时失了口,琼妹!你怎么专喜欢挑我的语病?” 杜素琼仍是含笑道:“我倒不是喜欢挑你语病,只是有时你把人当孩子,却引出许多麻烦。” 韦明远知道她又是持着小环的事而言,脸上一红,不再出言。 杜素琼却一收笑容,正色道:“所以我认为这一趟跋涉,大有价值,若是真如我所想,也可以替姬师伯与恩师找到后人,算我们替师门尽了一点心。” 韦明远先走前一步道:“上去吧!玄真宫虽设下此险径,想来还难不住我们!” 杜素琼道:“还是小心点,我们三个每人选一根山藤上攀,而且每人都把武器拿在手中,距离最好不要太远。” 韦明远不解道:“这是干什么?” 杜素琼道:“我们这一路不掩形迹,高声谈笑而来,难保山上人不无所觉,万一他们割断山藤,我们轻功再好,也难免不落个粉身碎骨,手持武器预备必要时可以插进山壁,暂时维持不往下坠……” 韦明远钦佩道:“琼妹!你心细如发,料事如神……” 他还待夸奖下去,杜素琼已笑着道:“得了!韦爷,这番话不如留着去夸奖胡子玉吧,老实说,越来我对这老狐狸倒是越佩服了!” 韦明远一叹道:“胡子玉赛诸葛之称,的确当之无愧,只可惜他把才智用邪了,若是他能用以伸张正义,何愁不成为万世景仰的大侠。” 杜素琼反驳他道:“世上对于正邪之分,并无一定标准,你以为你在武林中,所得到的全是侠誉吗?” 韦明远一怔道:“当年在黄鹤楼畔,我确伤了几个不应伤之人,不过那实在是不得已之事,及今思之,犹有遗憾。” 杜素琼亦微叹道:“这也怪不得你,当年那些虽负正派之名,做出事来,的确也不能使人佩服,可见这世上求一完人,实在不易,只好做到无愧于心已矣。” 韦明远跟着她叹了一口气,脚尖微点,身子已飞出去,一手抄住山藤,另一手已拔出腰间铁剑。 杜素琼不敢怠慢跟着拔剑飞身而上,赵大却苦着脸叫道:“山主,韦爷!你们都有越手家伙了,俺向来使铁斧,那玩意儿带着累赘,俺留在家里了,这藤子若一吃不住劲,掉了下去,岂不苦了俺老赵。” 韦明远毫不迟疑,脱手将铁剑掷在他面前道:“用我的吧,只是小心点,这是我家传古物,别弄丢了。” 赵大拾起剑,感激地道:“韦爷,您把家伙给我,您自己呢?” 韦明远双手抄住山藤,慨然地道:“不要紧,我一向待人以诚,我不信上面的人会对我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说完,双手连用,像一只轻揉似的,直往上升。 杜素琼单手抄藤,纤足点着山壁,边上边叫道:“明远!慢一点,大家别失了联系。” 语中满是关切之情,韦明远感激地朝她笑了一下,果然将升势略降了一点。 一寻有九尺,这山壁高逾百寻,尽管二人功力非凡,也用了一个多时辰,才攀上了壁顶。 韦明远首先到达终点,一翻身上了山峰,不由微微一怔。 原来这山壁尽头,已是一脉平原,迎面站了三个壮年道装全真。 这三人气宇轩昂,风度不凡,望之若闲云野鹤,飘飘而有仙意。 中间的一人似为三人之首朗然发话道:“本山例禁外人前来,三位请下去吧。” 韦明远一抱拳道:“借问三位,可是玄真宫中的?” 那人闻得玄真宫三字,微感意外,略一沉吟道:“不是。” 韦明远接着问道:“那么再借问一声,玄真宫可是在此山?” 那人道:“不错!不过你们去不得。” 韦明远道:“怎地去不得?” 那人微怒道:“去不得就是去不得,我们是属于玄真宫下院轮值的,目的就在阻止外人登山,本来在你们攀登之际,我们就可以割断山藤,叫你们摔下去。” 韦明远此时深佩杜素琼料事之明,但仍禁不住道:“那你们为何不割呢?” 那人轩然一笑道:“这全靠你的那句话救了你,我不愿用那种卑劣的手段对付你们,所以让你们上来,现在我再说一句,本山不准外人前来,请三位回去吧。” 此时杜素琼与赵大亦已到了上面,杜素琼不开口,赵大却吼道:“我们专程前来,难道凭你一句话,又倒了回去。” 韦明远怕他跟人冲突起来,正想拦阻他,不想那人倒未生气,微异地道:“玄真宫与外界向无来往,三位来此有何贵干。” 韦明年忙道:“吾等远渡重洋,来此寻访一人,打听一件事情。” 那人道:“你们要找谁。” 韦明远道:“我们找一个姓周的。” 那人道:“本宫之人,来此即已摒弃尘世一切关系……” 韦明远立即插口道:“那是他未来此以前的姓氏。” 那人道:“姓周之人甚多,我怎知你们要找的是哪一个。” 韦明远语结了,他亦不知碎心人之子,究竟叫什么名字。 杜素琼却道:“此人也许姓周,但也可能姓姬,仍是山海关外周村人氏……” 那人颜色微变道:“一个人怎会有两个姓氏。” 杜素琼道:“这我不管,他的姓氏绝不会超出这两个,现在我只问你山上是否有此人。” 那人道:“山上周村人只有一个,不过既不姓周也不姓姬。” 韦明远微怔道:“那他姓什么?” 那人道:“他姓陈。”” 韦明远尚在犹疑,杜素琼已叫道:“那也不错,我师父叫陈艺华,他是随母姓。” 那人脸色一动道:“若然是他,你们更不能见了。” 韦明远惊问道:“为什么?” 那人面现肃容道:“慎修师叔即将出任掌宫神主之位,现在闭关修炼心法,连我们都不得一谒,更逞论外人了。” 韦明远却因为听见说此人随母姓陈,对往年之事,尤有一问之必要,乃坚清道:“在下确有要事,必须请见令师叔一询,祈道兄代为通报一声。” 那人怒道:“我已告诉你说不能见,你这人怎么不知趣,我若不是敬你颇像一条汉子,早就动手要了你们的命了,现在我命令你们立刻下去。” 赵大在一旁已经发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向我们发命令。” 那人朝赵大瞥了一眼,冷笑道:“你敢出言顶撞我,敢是活得不耐烦了。” 赵大怒气填膺,大吼道:“王八旦!龟孙子,我不但要顶撞你,我还要骂你,你是兔崽子,龟儿子。” 那人一声冷笑,换上一副怒容,朝旁边二人道:“一辰!一申!把这个大汉的舌头割下来。” 二人躬身答应,立刻就要过来,赵大却放下背上行囊道:“等一下,我先有个问题要问,等一下子割了舌头就问不了了!” 二人一停来势,一辰道:“本山规例严禁说谎,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好了,我们知无不言。” 赵大道:“你们为什么要叫这怪名字?” 一辰虽觉得他问得古怪,仍是诚实地答道:“我们共有师兄弟十二人,按照十二地支排列,我是第五,故名一辰,他是第九,故名一申!” 赵大指着先前说话之人道:“他算老几。” 一辰道:“这是我四师兄一卯!” 赵大捧腹大笑道:“卯在十二生肖中是兔子,我叫他兔崽子,真是一点不错。” 这蠢人有时妙语如珠,这一解释诙谐百出,韦明远与杜素琼忍俊不止,一卯却是大为震怒,厉声道:“快动手,除舌头之外,再揭掉一层嘴皮。” 一辰运掌如风,直拍赵大的后背,一申却伸出两指,直向赵大的口中掏去。 这二人的动作配合得绝佳,而且动作又快,赵大的背后受掌,自糊口张开,一申恰好可以割掉他的舌头。 不想赵大已经练就金刚身法,更兼本身皮粗肉厚,背后那一拳打得他微微一震,口是张开了,人却没有受伤,一申的指头伸进他嘴里,他自然地将口一合,生生将一申的指头咬了下来。 一申受痛,暴然后退,而一旁的杜素琼担心赵大吃亏,也信手推出了一掌,将一辰震得飞出丈余远近。 二人乍一出手,即双双失利,而且各负重伤,颇出一卯之意外! 韦明远见惹了祸,喝止也是不及,而且这是人家先动手,也无法怪得赵大。 赵大却更得意了,张嘴吐出两枚断指,犹自笑道:“你叫一申,申是鸡,这鸡爪子没有烧熟,下不得老酒。” 一卯脸色凝重,一慢慢移步向赵大走去。 赵大还在笑道:“兔崽子,你也想来尝尝厉害。” 一卯一言不发,缓缓举起双手,掌心微白,朝赵大推去。 赵大因为先前那两个人太稀松,所以毫不在乎随手一撩。 这下子可上了大当,他的手腕敲在一卯的掌上,如同碰上了利刃,若非他的金刚身法已有根底,这只手腕非断不可,饶是如此,他也疼得毗牙裂嘴,忙不迭的向后躲避。 一卯掌势未变,又推向一旁的杜素琼。 韦明远已识出厉害,忙叫道:“琼妹!小心,这是玄玉归真。” 杜素琼微微一笑,纤掌一翻,竟用“微香暗送”一招迎上。 两掌距有半尺,双方掌势相触,略一停顿,杜素琼身形未动,一卯却被震退五六步,那只雪白的手掌,居然变为微青。 杜素琼冷然正色道:“你一个出家人,居然一照面,就用重手法伤人,玄下归真虽是道家正宗功夫,可是你只有两成火候,也敢随便卖弄。” 一卯铁青着脸道:“你在掌上加了什么毒功。” 韦明远先前曾为任共弃的梵净山毒掌所伤,幸仗朱兰救治才告无恙,闻言大不以为然,忙道:“琼妹!你真用毒掌了?” 杜素琼突然一笑道:“我堂堂梵净山主,还值得用毒掌来对付这种么魔小丑,我是故意吓他一下,只把百毒掌劲运了一成,小道士,你放心,你掌心变色是因为用力过度,回去歇一两天,自然会好的。” 一卯满脸绯红,拉起一辰与一申,飞身回头走了。 赵大望着他们去远了,才捧着手过来笑道:“痛快!痛快!山主!谢谢您替俺出了气。” 韦明远却一皱眉头道:“这一出气不打紧,可把事情惹麻烦了。” 杜素琼浅浅一笑道:“你以为今天的情形,不动干戈就解决得了吗?” 韦明远想了一下,也自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杜素琼见状又笑道:“我早看准他们了,这批人全是蜡烛,不点不亮,说不定这一打,还能把我们的目的打达到了。” 韦明远道:“我倒不是怕打,这三个人不过三代弟子,即具如此身手,再往后去,只怕我们未必应付得了。” 杜素琼道:“这简单,趁他们援兵未到,我们赶快回头还来得及。” 韦明远苦笑道:“好容易远渡重洋而来,而且已探得我们要找之人确在此地,岂能半途而废。” 杜素琼稍有怒意道:“那你就别遇事畏头缩尾的。” 韦明远见她生气了,忙赔笑脸道:“琼妹!你别生气,我是为大局着想……” 杜素琼道:“我也是为大局着想,我若是不揍他们一顿,你还要继续自取其辱下去呢。” 韦明远一拱手道:“琼妹!你有理,再有人来,由你出头讲话行不行?” 此时山中隐约传来一阵钟声。 杜素琼转颜一笑道:“别装蒜了,你听山上警钟已啊,还是留神应付将来之事吧。” 韦明远一挺胸道:“对!别等他们找了来,咱们自己迎过去。” 说完领先朝三人的去路前进,杜素琼跟了过去,赵大也连忙拾起背囊追上。 走了一阵,平原已尽,迎面一片浓荫,韦明远脚踢而立,举步不前。 杜素琼道:“怎么不走了。” 韦明远道:“江湖上有句成语,叫做‘逢林莫深入’,咱们在这儿人地两疏,躁急轻进,倒不是一件妥当之事。” 杜素琼含笑道:“这番慎重倒有道理,咱们不妨在这儿等一下,等到他们准备好了,咱们再进去,瓮中捉鳖,一把一个,一点事都不用费。” 韦明远红着脸苦笑道:“琼妹!我承认过论心智不如你,你别拐着弯子骂人好不好。” 杜素琼道:“我要骂你也犯不上把自己也陪去做甲鱼,你看这树林俱是按照奇门八卦而植,现在其中并无人在操纵,可见这儿从未有人来过,所以毫无准备,若是等他们人聚齐了,站好方位,暗中出手,你我纵有通天入地之能,也无法越雷池一步。” 赵大却在一旁道:“不要紧,当年俺跟管仙子去斗青城三老时,也有一片森林阻路,俺一阵斧头,就通通砍倒了。” 杜素琼道:“你去砍一棵试试看。” 赵大手中正扛着韦明远的铁剑,闻言果然朝一棵树身上砍了一下,他力大无穷,就是再粗一点的大树,也经不起他一砍。可是这一剑下去,叮然一响,火光直冒,剑身弹起老高,树皮上连一丝破痕都没有。 赵大怪叫道:“乖乖!这是什么树,这么结实。” 杜素琼微笑道:“搜异志载:‘海南有奇木,曰铁枣心,重逾金石,坚逾精钢’,费姥姥手上的拐杖就是这东西做的。” 赵大一伸舌头,韦明远却坚大拇指道:“琼妹!不但是女诸葛,而且还是女学士,搜异志我也读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事不宜迟,咱们还是快冲过去吧。” 杜素琼一瞥林中道:“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布置好了。” 一言甫毕,林中果然有人朗笑道:“女施主好眼光,好学问!难怪我那三个师弟不是对手了。” 杜素琼道:“阁下法号如何称呼?” 林中人道:“贫道一子!乃玄真下院十二地支之首。” 杜素琼道:“玄真宫一共有多少人?” 一子道:“玄真宫共有三十六大罡,七十二地煞,恰符一百零八之数。” 杜素琼再问道:“那么你们十二地支尚不在内了?” 一子道:“是的!我们玄真下院尚有十六天干,十二地支,因为所学轻微,尚不能列入一百零八宿之内!” 杜素琼一听,心内暗暗吃惊,这天干地支虽未全见,然从适才那三人身上已可窥大概,则玄真宫的一百零八宿当真不得了。想了一下又问道:“贵宫中慎修道长是何地位?” 一子道:“慎修师叔原为地煞之首,不过他禀赋超人,已为掌宫神主透选为候补,现在正闭关参修神功,不久即将膺天魁之位。” 韦明远忍不住又道:“在下与慎修道长略有渊源,现在有一件要事,必须与他见面……” 一子在林中接口道:“这个我无权答应,必须要由掌宫神主决定。” 韦明远道:“掌宫神主现在何处?” 一子道:“当然是在宫中!” 韦明远道:“玄真宫怎么走法?” 一子道:“通过这座树林,即是玄真下院,通过下院,即是登宫神道。” 韦明远再道:“道兄肯借一步否?” 一子大笑道:“门户大开,无人阻阁下大驾。” 韦明远望着林中,只见片刻之间,景象已是大变,雾气蒙蒙,那一子听声音,仿佛就在不远,可就是不见他的身影。 他转眼去望杜素琼,发现她正在专心注意树林的门户,知道管双成对于阵图之学,颇为精奥,杜素琼禀承遗学,也不会太差,遂耐心地等候着,希望她能看出端倪。 赵大老毛病又犯了,站在林外破口大骂道:“你叫一子!子属鼠,你是耗子,胆小鬼,你出来!你赵爷爷是神猫,一口咬死你这耗子精……… 韦明远听得暗暗好笑,可是那一子涵养极佳,任赵大百般叫骂,他躲在林中,只是一声不响。 杜素琼看了一下,突地面色一动道:“贵山好似有个规例,逢问必答,而且不准说谎。” 一子道:“不错!这是神主所立的规定。” 杜素琼道:“好!那么我问你,这阵叫什么名宇?” 林中略一迟疑才道:“这是九宫两仪三才阵。” 杜素琼道:“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套骗你的答案,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这破阵之法,可是逢三折一,遇九转二。” 林中一叹道:“女施主果然高明,不过你识得此阵也是无用,因为你破不了。” 杜素琼轻哼一声道:“你别以为几颗铁心枣木就无坚可摧了,火能克木,我可以烧了它。” 一子道:“女施主不妨试试看,这树若是轻易能燃,哪里还配算铁心?” 杜素琼道:“凡火不灵,我用神火。” 一子的声音透着怀疑道:“什么神火?” 杜素琼道:“告诉你也没有用,少时便知。” 说着招手对韦明远道:“明远!左起第三颗树,你用力打他一掌。” 韦明远已然会意了,运足功力,“太阳神抓”猛发而出,一股炽热的狂飓,直朝树身上涌去。 轰然巨响,一阵轻烟冒过,那株无坚可摧的铁心枣木也架不住“太阳神抓”之威,齐腰断为两截。 林中烟雾亦收起一半,一子藏身不住,带着一脸诧异之态走出林外。 杜素琼一笑道:“这神火之成如何?是你收阵,还是我们一路打进去?” 赵大拍手大叫道:“打进去!韦爷多加点劲,把这耗子精烧他个焦头烂额。” 一子黯然叹道:“这阵图实已穷天地之奥,毁去谨防天怒,还是由贫道收去吧。” 说完一声长啸!林内一阵人影晃动,顷刻云雾全收。 一子打一稽首道:“二位艺识功技,俱皆超俗,贫道不敢言敌,请!” 说完,直起腰来,首先穿入林中而去。 等他走远了,杜素琼才摇头道:“惭愧!惭愧!我若不哄他说出阵名,实在破不了这阵,若不是你的‘太阳神抓’之功,也是破不了这阵,他若不被我的大言吓倒,我们依然破不了这阵。” 韦明远惊道:“怎么?琼妹!你原来也不识这阵法?” 杜素琼道:“我虽懂得一点,却并不高明,直等他说出阵名,我才知破法。” 赵大道:“懂得破法就成了,由韦爷一路打进去,岂不痛快。” 杜素琼道:“你懂什么,逢三折一、遇九除二,三九二十七,九九八十一。要毁阵,必须连断九十八棵树,韦爷就是金刚再世,也受不了。” 韦明远亦一摇头道:“那是真不行!连打上十掌,我就要力竭而毙。” 赵大这才不响了。 三人穿过森林,果然遥遥可以望见一座道观,建设颇是宏伟。 韦明远用手一指道:“那就是玄真下院了,但不知玄真宫在何处?” 杜素琼用手朝上一指道:“宫在虚无缥缈间。” 韦明远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不经意地朝上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那云雾缭绕的山峰更高处,隐隐约约的耸出一幢巨厦,金碧辉煌,在日光的照耀中,闪出神奇的光辉。 他由衷地赞佩道:“这座宫殿不知怎么建的,在这等绝顶山峰上,光是将材料运上去,就不知要费多少功夫啊!” 这次赵大可神气了,拍着胸膛道:“我知!当年管仙子建设梵净山时,我爸爸也是被拉去做工的一个,据说一共动用了五、六百人,之后都被仙子杀了,那时我还小,被仙子留了下来。” 韦明远深深一叹!碌碍着杜素琼,对这件事无法置评。 杜素琼自己却摇头道:“古来帝王造陵寝,哪一个不是生坑数千人,这是独夫暴政,我们不知不见,无法干预,知道了就拼性命,洒热血,也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赵大之心激发,指着那座宫殿道:“这人殿不知要死几千人,等一下我非拆了它!” 杜素琼笑道:“拆了它能令那些人重生吗?” 长叹一声,无言可答了。 三人默然地走了一阵,杜素琼忽然道:“那慎修道人必是姬师伯与师父的后人。” 韦明远道:“你还没有见到他呢,怎么就敢确定了?” 杜素琼道:“只有他们二位老人家的后人,才会有这么好的资质,否则这宫中好手如云,怎会选上他继掌重任呢?” 韦明远道:“我极愿你说的是事实,不过我是个死心眼的人,非要亲眼见到,亲耳听见,才能相信,而且我一定要将当年的旧事,公诸于世。” 杜素琼忽道:“假若事与愿违,你我的师父真做了那些可耻的事呢?” 韦明远道:“我也不否认是他们的弟子,不过却无法替他们掩天下人之耳目。” 杜素琼道:“举世瞩目的太阳神韦明远大侠之师尊,竟是一个卑劣小人,你不认为与你的令誉有得吗?” 韦明远慨然道:“我一生但求真理,不计毁誉。” 杜素琼一叹道:“择善固执,你之所以不近人情就在此。” 韦明远刚想张口有所言时,杜素琼一笑道:“你可爱之处也在此。” 韦明远闭上嘴微笑,杜素琼追上来,握住他的手,二人的心中此刻已如化为一体,再无比这更深刻的了解了。 行了一阵,玄真下院已在目前。 这是一座高有三丈余的巨室,除了大殿之外,另有许多偏屋,想是所谓天干地支等人的居室。 三人进得院门,只见殿前的空地上,并排站着十个年龄较大的道士,留着苍黑的长髯,每人手握一枝长剑。 韦明远走至离他们两丈远近,将身立定道:“列位可是玄真下院中十大天干?” 右边为首一人道:“正是!贫道天甲,这是我九位师弟,俱是以天排行,以干序为名?” 韦明远道:“我们的来意,列位都知道了?” 十人中依旧由天甲答话道:“一子师弟已然通知过我们了。” 韦明远一看他们的阵势,知道不会善了,所以干脆问道:“列位有何指教?” 天甲道:“闯过我们十人联手的剑阵,自当恭送三位赴宫中,斯时掌宫神主,必有交代!” 韦明远点头道:“好!不过我们是否也可以联手?” 天甲道:“悉听尊便。” 韦明远凛然回头道:“赵大!把剑拿过来,我一个人闯闯看。” 赵大应声把剑送来,却笑着道:“韦爷!要不要俺先替您打个头阵?” 韦明远正要拒绝,杜素琼喊道:“赵大!你且把那石狮子当武器,每人砸他们一下。” 韦明远知道杜素琼的目的是要一试他们功力的深浅,遂含笑退后道:“我这跟随只是力气大一点,武技不高,少时请列位剑下留情。” 天甲道:“施主放心!我们在未取你性命之前,断不会损伤尊驾一根汗毛!” 赵大闻言,心中大怒道:“臭杂毛!你要是伤得了我,你爷爷这一辈子就不喝酒。” 他是个嗜酒如命之人,讲这句话可说是比任何誓都重,可是那十个道人闻言都不禁笑了起来。 杜素琼与韦明远见状各做会心一笑,由于这十人的此一动作,可知他们的修为尚未到家,他们必有把握闯出剑阵了! 赵大放下背囊,走至石狮子之前,弯腰信手就把一只千余斤重的石狮子,轻轻的持在手中。 那十个道士的脸上又微现惊容,他们知道这汉子力气一定大,却想不到大到这种程度。 赵大举起石狮,大喝一声,就朝天甲抢去,天甲振腕提剑朝外一封,就把石狮子挡了回去,内力煞是惊人。 赵大顺次的砸过去!天乙、天丙、天丁……直至太瘀,每人都如同一辙的封回一剑,赵大提了狮子回来,对韦明远道:“韦爷!这些杂毛老道都还不错,我用了六成力气,他们都还能勉强接住了,我要是用足气力,那第四个跟第七个就要接不住了。” 原来天庚与天丁二人功力较弱,封剑挥出之际,手势略有一点颤抖,这情形很不易觉出,可是被赵大一言叫破,二人倒不禁脸皮发红。 天甲心中也是微惊,觉得这面前的三人确是不太简单。 韦明远振剑在手,微笑道:“本来我对列位期望颇高,所以才想三人联手,后来以敝跟随一试,觉得列位尚不够火候,所以仅需在下一人足矣,而且三招之内,我必有把握脱出剑阵。” 天甲听了微怒道:“施主最好不要太夸口,施主虽然能掌震铁心枣树,若说在三招之内,能冲过剑阵,贫道愿输掉顶上人头。” 韦明远仍是含笑道:“道兄最好不要那样说,在下实在没有杀死列位之意,可是我确有把握在三招之内冲过,到时若害得道兄输头,在下甚感不安。” 天甲更怒道:“来!来!三招冲不过,你自己把头割下来。三招冲过了,我把头割下来。” 韦明远道:“就依道兄所说吧!不过我若冲过了,道兄可以不必割头,只需答应为我做一件事。” 天甲微愕道:“什么事?若是那事强人所难,我宁可输头。” 韦明远笑道:“此事极为简单,就是请道兄今后善保此身,莫要轻易就以生命力博,你活到这么大,长成这样子很不容易,死了实在太可惜。” 这句话听来简单,说来容易,可是听在天甲耳中,却几乎气炸了肚子。 他摇着手中宝剑厉叫道:“无知狂徒!你快上来。” 余人亦有愤然之色,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斗。 韦明远一见,知道对于刺激人心之策,已经成功,这些人已开始心浮气躁,则不难一举将他们击败,所以他捧剑故作悠闲之态道:“列位注意,在下要出手了。” 看了他这等从容之状,天甲等人倒不禁心中一凛,忙朝左右一使眼色,他的九名师弟立即凝神戒备。 韦明远长剑平扫,口中道:“我第一招用的是‘笑指天南’。” 剑身力道均衡,博大浑厚,十人凛然受招,心头一震,发觉韦明远的内力果然不凡剑锋自尾迄头,划过天甲夏然而止。 韦明远脸含微笑道:“我第二招用的还是‘笑指天南’,这次以列位的强弱出剑。” 语毕长剑自天甲开始,又划了回去,果然力道分出强弱,天甲、天辛二人内力最强,所受之力也强,不过他们还能挡住。 韦明远朗声大笑道:“我第三剑依然是用‘笑指天南’,不过这是性命之博,我只好找诸位中的弱点下手。” 十人连受他两剑,对他强劲之力已有认识,所以剑刃在划过天庚之际,旁边的天辛与天己立刻加以协助,谁知韦明远的剑慢慢划过顺序向前。 前面只有天丁最弱,所以后面已经脱过三人,立刻都涌过去帮助他,应变之迅速,确实出人意料。 韦明远却忽而速度一变,长剑放过天丁、天丙、天乙三人,猛朝天甲攻去。 天甲功力最深,为全阵之灵魂,他正在蓄势待敌,却不料韦明远来得如此之快,忙举剑一封,当然一响,韦明远的剑上威力无俦,立刻将他的长剑震脱手,身形也退开数步,韦明远如影随形,跟着脱出剑阵之外。 天甲满脸羞惭,其余九人也呆然木立。 韦明远徐徐收剑笑道:“你们这剑阵果然不同凡响,击首应尾,击尾应首,以我的能力,二十招内,也未必能闯得过,呆是我只说要三招,乃是先造成你们心理上的紧张气氛,然后我前两招再略示内力,令你们造成错觉,尽力注意最弱之处,却不知最强之处,才是弱点,满招损,刚易折,此乃不破至理,列位奉信三清,对老子的道理应该有所深惕,怎么反而粗心忽略了呢。” 天甲慎然受教,拾起地上长剑庄容道:“施主金言,顿开茅塞,对施主之要求,贫道位卑言轻,无权允许,然此去上宫,道路曲折,贫道敬为前引!” 说完一恭身,领头在前面走了。 行行重行行,天甲始终恭谨地在前面领着路,韦明远则满脸肃然,连杜素琼与赵大也感染了他的严肃,默默地前进着。 步上了近有三千多阶的石阶,峰回路转,迎面一座巨殿。 殿门正中金装“玄真宫”三个大字。 两旁的巨柱上,铁笔银钩,写着一副对联! “到此无俗骨,有丹有道有大成” 杜素琼看得微微一笑道:“好大的口气,我们来到此地,也算占了先人。” 天甲一声不响,在门口恭敬地叩禀道:“玄真下院领班弟子天甲请见值日师叔。” 铛然一声锣响,殿门大开,出来一个道人,面如古月,貌似重枣。 见了韦明远等三人,脸色微变道:“天甲!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率外人登山?” 天甲跪下叩首道:“此三人闯过九宫两仪三才阵,破了弟子联手剑阵,弟子技浅艺薄,无法拦阻,只有请师叔定夺。” 那道士听说他们连闯二阵,容颜又自一变,但立刻又和缓下来道:“难得!难得,本宫十年来未履中原,想不到江湖上还有这等好手!” 他说话语气虽是平和,神态却颇据傲。 韦明远与杜素琼尚不在意,赵大却吼将起来,道:“你知道个屁,韦爷与咱们山主十年前即名动江湖。” 道人听罢倒未生气,微惊道:“原来二位是太阳神抓韦大侠与梵净山杜山主。” 赵大见他居然能说出这两个名字,不禁大感得意道:“原来你也知道的,那算你狗眼尚未瞎。” 韦明远觉得赵大实在太不像话了,忙喝止道:“赵大!不准胡说。” 那道人却微微摇头道:“十年前虽略有耳闻,总觉你们不过是浪得虚名。” 赵大又不服气了,跳起来道:“放屁!你敢接韦爷一掌试试看?” 道人眉头一皱道:“我几次容忍,你别不识好歹。” 赵大叫道:“我不识好歹!你才是狗眼无珠。” 道人脸色微变,举手轻弹,两缕细风直飘过来。 杜素琼见状,忙跨前一步,罗柏轻轻挥出。 二力半空暗接,爆出轻雷似的一声闷响。 道人轻轻一笑道:“山主好俊的罗袖神功。” 杜素琼亦微微一笑道:“道长好俊的弹指神通。” 道人回颜道:“请恕贫道方才失言,二位当真不是浪得虚名。” 杜素琼与韦明远想不到他的态度会变得如此快,心中倒对他增加了好感。 道人又谦和地道:“二位远途而来,当不是为了游胜览景的吧?” 韦明远道:“吾等迢迢千里,来此一诣慎修道长。” 道人一惊道:“韦大侠与他有旧?” 韦明远道:“虽无旧交!却有渊源!” 道人道:“抱歉得很,慎修师兄正在闭关,恐无法出见。” 韦明远道:“在下实有要事,必须一诣慎修道长厂” 道人摇头道:“此事绝无可能。” 韦明远发急道:“我远渡重洋而来,怎可徒劳而返?” 道人一笑道:“二位上得山来,便无须回去了。” 韦明远惊道:“这是什么意思?” 道人正容道:“本宫神主已参悟大道,不久即将丹成飞升,慎修师兄受补掌门之缺,他原先之位虚悬,韦大侠正是适当人选。” 韦明远道:“我中原尚有未了之事,恐有违道长雅意。” 道人含笑道:“本宫已悟透成丹仙诀,此乃不世仙缘,别人求之不可得,韦大侠仙缘凑巧,何必恋栈碌碌尘世。” 韦明远见他尽说些一厢情愿之事,已微有怒意道:“在下本碌碌中人,无缘享此仙福。” 道人突地一正脸色道:“韦大侠应知本宫只有来路,而无归途。” 韦明远作色道:“这么说来道长要强留在下于此了。” 道人道:“乃是固请,不敢强留。” 韦明远气得说不出话,杜素琼却突然道:“道长仙号如何称呼?名列一百零八人第几宿?” 道人道:“贫道慎独!列七十二地煞之第十六位。” 杜素琼嘴角一撇道:“我乃一山之主,按照江湖礼仪,你还不配跟我说话,叫贵神主出来。” 慎独作色道:“本宫乃仙门重地,岂能与流俗江湖门派相比?” 杜素琼冷冷地道:“听你说话的口气,分明是江湖下三流的无赖脚色。” 慎独脸色大变,举掌欲击,杜素琼喝道:“明远!别客气了,重重的给他一下。” 韦明远一路上都是陪尽好话,到头仍无结果,反而弄得要被人强留在此,心中亦已光火,再者也知道善罢不得,闻言举手,掌心一片血红道:“你再不请慎修道长出来,在下只好得罪了。” 慎独一看他的掌心,不敢怠慢,“玄玉归真”神功也自提足道:“敬候赐教。” 韦明远一掌推去,慎独也一掌推来,两方都是运足了劲。 轰然暴响,四壁震动。 韦明远屹立无恙,慎独的一只右手上已是血肉模糊,腕上光秃秃,指骨粉碎。 赵大高兴地大吼道:“妙!妙!这般杂毛老道,不给他一个厉害瞧瞧,狗眼都长上了天……” 一言未毕,忽地住了口两眼微吞,张牙舞爪之状未变,已被人点了穴道。 接着一声洪亮的嗓音喝道:“无量寿佛。” 殿后转出一个老年道人,白发童颜,另具一种仙风道骨之态。 韦明远见这老道居然能隔着殿墙,点住赵大之穴道,心中大是吃惊。 杜素琼抢先一步道:“你就是掌宫神主吗?” 老道哈哈大笑道:“掌宫神主岂会出来见你们这批乳臭未干的后辈,贫道玄明,乃三十六天罡第四名神宿。” 杜素琼听见他不过是三十六天罡之流,心中委实吃惊,面上依然不动声色道:“你为什么点了我从人的穴道?” 玄明微笑道:“尊驾出言无状,故以略作微诫,你有本事就将他解了。” 杜素琼将赵大审视了一下,沉吟不语。 玄明又大笑道:“这是本宫独门手法,你要解得了,我就佩服你。” 杜素琼忽而抬头道:“你以为我真解不了?” 玄明微微一怔,因为杜素琼说得极为正经,不由他不信。 杜素琼向后退了数步,双手一挥,罗袖轻拂出去。 旁边数人,连韦明远在内都不敢相信她真解得了赵大的穴道,可是杜素琼的罗袖不飘向赵大,却一直对准一旁受伤呆立的慎独卷去。 慎独伤腕行动已是不便,再加事起突然,吭了一声,也自倒在地下。 玄明惊叫道:“你怎么对一个受伤之人下手?” 杜素琼冷冷地道:“他方才出言无状,骂了我几句,所以我也要微诫他一下。” 玄明走去探看慎独,杜素琼接着道:“我用的也是独门手法,你有本事也解了它。” 点穴技艺虽有高低,手法却各有千秋,玄明推拿了一下,兀自无可奈何。 隔有片刻,他恨恨地道:“我点的是五阴脉绝,不出三个时辰,他必死无疑。” 杜素琼针锋相对地道:“我点的是逆穴,他又受了伤,不出一个时辰就可以见到结果。” 玄明低头一看慎独,见他面白如纸,神情痛苦已极,知道杜素琼说的不是假话,长叹一声道:“算你厉害,我们交换一下吧。” 杜素琼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道:“我无所谓,随你高兴。” 玄明走过去,在赵大身上一阵敲打,手法绝快,杜素琼冷眼旁观,见赵大能动了,她才抬起纤足,对准慎独的气海穴一脚踢去。 慎独大叫一声,在空中一个翻身,飘落下地。 玄明走过去,关怀地道:“徒儿!你怎么样?” 慎独倚着断腕喘息道:“师父!我还好,只是腕上要赶快上药。” 玄明道:“神主那儿有续肌散,你快去擦上。” 慎独黯然道:“可是这只断手再也长不出来了。” 玄明道:“没关系!等一下随便找个弟子砍下一只手接上便是。” 慎独答应着如飞而去。 韦明远在一旁听得一动道:‘别人的手也可以移植吗?” 玄明道:“当然,宫主的续肌散连头都可以接上去!” 韦明远释然一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玄明奇道:“你为什么?” 韦明远道:“少时我们交手之时,我若不小心,打碎了你的脑袋,还可以利用贵宫主神药,为你补上一颗。” 玄明暴怒道:“无知狂徒,居然敢对我如此无礼?” 韦明远冷冷一笑道:“对你们这种损人利己的伪善之辈,我实在懒得多礼。” 韦明远一向谦和,但是听见玄明方才说随便割一只手去接上之言,语气十分自然,仿佛是应该之事,激发了他嫉恶如仇的天性,是以连对老年人的礼数都不顾了。 玄明脸色阴沉地迈步向前,杜素琼惊叫道:“明远!小心,这老家伙不简单。” 韦明远神态激昂地道:“我知道!我勉强还对付得了。” 玄明本来已举起手来,听了他的话,忽地又放下了手道:“小子!不知为何,我忽然欣赏起你来了,我实在不想伤你,为什么你不愿意留在这山上呢?” 韦明远抗声道:“杀了我的头,也不愿跟你们这批自私自利的人为伍。” 玄明脸色一变,再度举起手道:“你一定不识抬举,我也是没有办法。” 韦明远作势欲拼,忽然想起一事道:“且慢!我虽不愿求你,但是有一件事,却非要请你帮忙不可!” 他的语气沉稳而肯定,虽无乞求之意,玄明却无法拒绝他的要求,点头道:“行!不管什么事,我发誓答应你。” 韦明远道:“让我见慎修一面,交代几句话!” 玄明想不到他会提出这个请求,要想答应,然己实在无此权力,要不答应,方才已把话说得太满,一时怔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 韦明远见了他为难之状,知道这件事对他实在太难,想了一下又道:“假若实在不行,另外尚有一法。” 玄明如释重负地吁一口气道:“行!只要你不想立刻跟他见面,什么事都没问题。” 韦明远道:“我们拼斗之后,我若死了,你日后见到慎修,请他将天龙大侠姬子洛、天香娘子与周正三个人的关系,作一明白交代,公诸天下。” 玄明道:“这件事我也许可以做到,只是慎修出关之后,职掌宫主,权限在我之上,他若不愿说,我也不能勉强他。” 韦明远道:“你告诉他说姬子洛的徒弟,远渡重洋,冒死登山,为的就是要求这件事的真相公布于世,我想信他一定会答应。” 玄明想了一下,诧异道:“你冒死忘生而来,当真为了这件事?” 韦明远正义凛然地道:“师门声誉,重于泰山,为人弟子后,虽杀身不惜以全之。” 玄明的脸上现出从所未有的激动道:“我本来有十成杀你的把握,经过这一番谈话之后,我发现我们得胜的机会,竟是各占其半,万一我被你杀死了,对你的要求就爱莫能助了。” 韦明远道:“我若幸保残生,拼着最后的一口气,也会继续追求这件事,自然无须麻烦你了,不过对你的盛情,仍是心感不已。” 玄明抬头朗然道:“一切都交代明白了,咱们开始吧。” 韦明远亦一挺胸道:“是的!我们可以开始了。” 赵大与杜素琼自动地退开了几步,他们心中仍是关切韦明远的,可是在这种战斗之前,他们深感本身的渺小,不配,不敢也不能插足其间了。 玄明与韦明远各转了半圈,然后面对面站定,韦明远朗声道:“第一招我用的是‘太阳神抓’。” 玄明道:“那是你最厉害的功夫吗?’, 韦明远道:“不是!不过我自使用这种功夫以来,尚未遭过挫败。” 玄明道:“那还值得我一接。” 韦明远大喝一声,双掌猛力推出去,这是集十二成功力的一手,其威力之巨,连站在一旁的杜素琼都感到热风窒人,禁受不住。 玄明仍是用“玄玉归真”的神功接这一掌,两力相接之后,天摇地动,石块堆成的大殿也摇摇直晃。 热风过尽之后,玄明的衣服长须都现出一点焦黄的痕迹,不过他仍站在原地,未曾移动分毫,瞟目大呼道:“好!好!好霸道的掌劲,小子你足够资格名列三十六天罡神宿。” 韦明远亦满腔钦敬地道:“你是第一个接住‘太阳神抓’之人,现在该你发招了。” 玄明深思良久,沉声道:“接过你刚才一掌,我倒不敢用别的功夫,现在我用的是道家太清罡气,若这一招你接下来,罡气回震,我就是死数。” 韦明远深深一揖道:“敬谢道长看重,这一招我用金刚搜魂指硬接,若是接不下,我全身血气无法回收,也是死数无疑。” 玄明弯腰鼓气,前后屈伸了一下,才将双掌缓缓推过去。 一阵罡风,飞沙卷石而来,杜素琼与赵大立脚不住,又被逼出数步。 殿上的石瓦,俱是铁片包制,这时却一片片的卷飞了起来。 韦明远仁然而立,凝神一指点将出去。 有一股至强至坚之力,透过罡风,居然反退回去! 玄明胸前如受重击,肋骨洞穿,不过把站立之势不变,掌风依然涌将出去。 良久,风定石息。 韦明远的两足深陷入地,屹立不动。 可是他的耳鼻之中,涌出滴滴的鲜血,脸色奇白。 玄明胸前血水直滴,神情痛苦异常。 两个人依然对立着,等待着对方先倒下去。 狂暴后的平静,静得出奇,连一丝声息都没有。 又是良久,玄明狂吼一声道:“小子!你赢了。” 身子如同一堆软沙,立刻塌了下去! 韦明远忽而凄惨地一笑,张口喷出大量鲜血,身子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忍不住便想倒下。 杜素琼这时始从出神中醒来,狂叫一声,猛扑而前,一把抱住他的身子。 赵大扑地朝地一跪,虔诚地道:“韦爷!您是神,名副其实的太阳神……” 韦明远无力地睁开眼睛,望着杜素琼苦笑了一下,微弱地道:“琼妹!对不起,恐怕我要先走一步了,师父的事、孩子,都交给你了。” 杜素琼珠泪承睫,哭叫道:“明远!你不能死,明远,吾爱,你振作起来……” 突地一条黑影猛闪过来,捷如光电,一把攫去了韦明远! 杜素琼只觉得怀中一空,睁大泪眼一望,只见一个白发老道,身披紫色道袍,双指在韦明远的脸前连点不止。 杜素琼恍若一只疯虎般地扑过去,口中厉叫道:“还给我,他都快死了,你还要作践他。” 这一向冷漠的梵净山主,此刻完全摒弃了她的身份,像火山一般地爆发出她的感情与怨毒,她的声音简直像是厉鬼夜嚎,哀狼绝啸。 老道一挥手,一股劲风向她的胸前撞去,杜素琼又惨呼了一声,身子平飞跌出不近,立即人事不知。 老道头也不回,望着怀中的韦明远哺哺道:“冤孽!冤孽!为了你这魔障,竟误却我飞升大道,我真不知道我为何要救你。” 韦明远的脸色已慢慢恢复红润,神智仍是不清。 老道沉重地将韦明远放在地下,从怀中摸出一面细小的金锣。 “当”!“当”!“当”! 连敲了三下,顷刻之间,由殿后转出两列道装的中年人,由两个老年的道人率领着,脸上都显着诧容。 他们见了老道之后,都不禁呆然木立。 左边的老道惊呼道:“神主!您不是正在参修大道吗?怎地又出来了。” 神主微微一叹道:“我与仙无缘,正在要紧关头,想不到会来了这魔障。” 说着用手朝地上的韦明远一指。 那老道急道:“神主参修大道之际,诸天魔音都可不闻,怎么会听得见外面打斗之声?” 神主又长叹一声道:“我也不知道怎地,忽地心血来潮,忍不住想出来一看,这只能归之于数吧!” 老道愤怒地道:“这人误却神主仙业,粉身碎骨难赎,由我来解决他吧!” 说着举掌欲击。 神主怒声道:“胡说!我自己道心不坚,怎可怪得他,玄月,玄易,把这两个人都送到我丹房里去。” 老道不敢有违,指定四名中年道人,抬起韦明远与杜素琼跟在神主身后去了。 赵大还是跪在地上,哺哺地道:“韦爷!您是神,太阳神……” 这憨直的大汉竟为那场剧烈的战斗引成痴呆了。 在剩下的中年道人中,有一人的脸色竟变为异常地难看。 假若有人认识他的话,会发现这道人正是十年前,在韦明远掌下放生的任共弃。 他怎么会来到山上呢? 他重见杜素琼之后,又会做些什么呢? 那慎修道人的身世如何? 韦明远与杜素琼又将如何? 这一切都是耐人寻味的问题啊! ------------------------------------------ 旧雨楼 扫描,第一王朝 OCR,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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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有多少旧恨 添一段新仇 静静的丹房中。 丹炉内冒着袅袅青烟,墙上挂着拂尘,红的书架上堆着经卷,一切都显示着一种超凡脱世的神秘意味。 韦明远与杜素琼分别睡在云床的一侧,中间端坐着那个被称为掌宫神主的老道,此刻他的眼睛望着头上的承尘,陷入一种深远的沉思中。 良久,他才收回目光投到韦明远身上,轻轻地叹道:“冤孽!冤孽!你早不来迟不来,为什么偏要在这时候来呢?” 他又仔细地审视了一下韦明远,眼中又流露出慈祥的光芒,道:“好资质,姬子洛收得好徒弟,看来我为你毁了道基,也还值得,唉!往事只堪哀,这真是命数。” 说完他的手指毫不犹疑地点在韦明远的三焦之上。 韦明远的身子动了一下,无力地睁开双目,见状颇为惊奇,正欲开口说话,却为老道严峻的目光所阻。 老道的头上冒起一阵热雾,清瘦的脸上浮起一片浅红,状似十分用力,手指也微微起了一阵颤动,但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微变,手势也跟着一缓。 然后以一种奇怪的声音道:“不可能呀!这孩子纵然服过灵药,也不能到这种进境呀。” 想了一下,他又毅然地道:“也罢!我索性成就一个天下无双的奇才吧。” 语毕双手加速运行,头上白发都根根立了起来。 如是又过了将有一个时辰,他才停下了手势。 韦明远也翻身坐起,举动轻灵,痛苦全失,望见老道疲累的样子,心知是他所救,十分感激,立刻跳下地,深致一礼道:“多谢老仙长搭救。” 老道正在闭目调神,微一启国道:“别客气,你生死玄关已通,我不出手,你也死不了,我不过助你速愈而已。” 韦明远仍是感激地道:“仙长高谊云深,晚辈十分感激,不知仙长在宫中如何称呼?” 老道微微一笑道:“你不是要找掌宫神主吗?我就是。” 韦明远听见他就是神主,倒不由得怔住了。 老道又含笑道:“以你的年龄,居然能搏杀我宫中玄字辈好手,确是不可思议之事……” 韦明远面含疚色道:“晚辈急欲谒见神主,玄明道长又多方留难,不得已才作一搏,动手间已值生死相拼之间,一时无法控……” 老道摇手道:“我不怪你,否则我也不会出手救你,我只是奇怪,以你的年龄,怎会到达那种境界的,姬子洛若活着,他也不可能有此修为。” 韦明远恭身道:“晚辈曾蒙一故人,移注近百年功力……” 老道释然道:“原来如此,方才我疗伤之际,本想助你引血归经的,后来发现此举已属多余,乃锦上添花,又送了你一甲子之功,现在你已得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本宫之内,连贫道算上,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韦明远才明白自己复苏之后,不但不觉病痛,反而精神更加旺健,乃是这层原故,不禁感发于心,由衷地道:“晚辈蒙仙长如此成全,死身难报。” 老道一摆手道:“没什么,此举算我对姬子洛略赎前愆!” 韦明远惊道:“仙长与家师有旧?” 老道黯然道:“算起来,姬子洛应该是我的师侄,我与他师父是莫逆之交。”” 韦明远立即跪下叩首道:“弟子不知是师叔祖,请恕不敬之罪。” 老道将手一招道:“别多礼了,我早年行事不端,愧对我那恩兄,也愧对你师父,实在当不起你的重礼!” 韦明远虽觉他的话中有因,但仍恭敬地跪在地下道:“弟子入门未久,恩师也从未谈过师门渊源,是以对师叔祖不曾听闻……” 老道微烦地道:“你别叫我师叔祖,我也无颜当此称呼,你还是叫我神主吧。” 韦明远看他的神色庄重,不敢有违,恭声道:“弟子遵命,神主!当年之事……” 神主一叹道:“当年之事,千头万绪,我也不知从何说起。” 韦明远道:“弟子想见慎修师兄一面。” 神主微异道:“你要见他做什么?” 韦明远道:“弟子想他可能是家师的后人……” 神主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韦明远道:“弟子心智鲁钝,这都是琼妹猜测到的……” 说着一望床上的杜素琼,见她尚在昏迷,不由忧形于色。 神主道:“她不要紧,我因见她急怒攻心,所以才点了她的睡穴,让她安静一下,这女娃娃是谁?” 韦明远心中大定道:“她是我师娘的弟子。” 神主望了她一眼,点头道:“不错!她跟艺华那孩子一样的聪明美丽,孩子!你们倒是一对佳侣。” 韦明远脸上一红,也有点黯然道:“弟子与琼妹为命运所弄,今生只能以道侣以终,鸳鸯难谐了。” 神主微感意外地哦了一声,轻叹道:“唉!造化弄人,常令好事多磨,孩子!我倒希望你们别大固执,须知浮生若梦,情天易残……” 韦明远道:“弟子之遭遇说来话长,不敢冒读清听,还是请神主一告当年之事。” 神主点头道:“也好,以后再说吧!我先答覆你一句话,那慎修的确是陈艺华与姬子洛的孩子,不过他自己并不知道,你也不必去告诉他。” 韦明远惊道:“真的,那么碎心人怎么说慎修师兄为他所生呢?” 神主的脸色大异,急问道:“碎心人是谁?” 韦明远道:“碎心人虽不肯说出姓名,但弟子判断他必是先师口中所说的当年旧友周正。” 神主脸色又是一阵变动,良久始哺哺道:“这孽畜,果然没有死,难怪我近来时常心血不宁,恐是大道难成了。” 韦明远心头又是一阵狐疑道:“神主也认识周正。” 神主面色激动道:“我怎会不认识,他是我的儿子。” 韦明远忍不住讶然出声叫道:“您的儿子,那……” 神主道:“你不信吗?我今年将近一百岁,三十岁得子,那孽畜今年也该有七十岁了,你师父还要年青两岁,艺华更小,但是他们竟然作古,我因为练的是道家玄功,所以看来不大显老。” 韦明远道:“这我倒不怀疑,我与琼妹都有四十了,只是因为得了灵药之助,所以看来仍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神主点头道:“不错!驻颜丹乃吾家传之物,功效非凡,那女孩子怎么也能青春不减?” 韦明远道:“她后来继承了管双成的衣钵,得九天梅宝之功。” 神主叹息道:“管双成一代女杰,我尚有数面之雅,数十年未履人间,这些老一辈的都相继谢世,应该是你们年青人的天下了。” 韦明远见他只顾感慨,虽然心中颇为着急,想一听昔年故事,却也不敢催促。 神主见他满脸焦急之状,微微一笑道:“你必是急于想知道昔年之事,这些事除我之外,再无人知,这是我昔年憾事,若非因你是姬子洛的传人,我是怎么也不肯说的。” 韦明远见他神色不佳,不敢再去撩拨,只是静静地期待着。 神主闭目静思片刻,才缓缓地道:“贫道俗家姓周,世居周村,因我辈分颇高,二十岁即膺任族长之位,后来认识一位武林奇人天龙子,他就是你的师祖!” 韦明远至此才第一次听得师祖之名,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丝尊敬之态。 神主又感慨了一阵道:“天龙子学究天人,一向独来独往,所以虽然身负奇技,武林却无名声,不知怎地他与我倒是一见莫逆,倾心相交。” 韦明远轻声问道:“那我师父在什么时候投到他老人家门下的呢?” 神主道:“你别急,我就快说到了。我三十岁得子,四十岁生日那天,你师相翩然而临,带来一个俊秀的男孩子,那就是你师父姬子洛。” 韦明远这次没插口,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神主想了一下又道:“天龙子说他浪迹天涯,不耐久居一地,所以将徒弟放在我那里寄养,每年他来此授艺一月,然后再出外游历去。” 韦明远见他仍未谈到天香娘子之事,忍不住问道:“那么我师父怎么认识我师娘的呢?” 神主叹道:“艺华是我甥女,自幼父母双亡,寄养在我家,本来我颇想将她收作媳妇的,谁知你师父来了之后,无论学识人品,都比我那儿子强,艺华自然而然地接近你师父,将我儿子冷落了。” 韦明远见过碎心人,觉得这老道的话确有道理,碎心人那等形貌,实在无法与师父逾世独立的丰神相比。 神主又接着道:“我初时对这些事也并未在意,可是我那儿子对艺华却是一往情深,人迷得紧,这情形直到你师父二十岁那年,我才发现。” 韦明远听得出神,忍不住啊了一声。 神主望了他一眼道:“那年正好天龙子又来了,这次他神色庄重地对我说,他找到一部绝世的功诀,准备分授于我、你师父、及我的儿子。” 韦明远自然地问道:“是什么功诀?” 神主道:“他传给我的是‘上清气诀’,就是我现在练的那一种,传给你师父的是‘太阳神诀’,传给我儿子的则是练功的‘武诀’。” 韦明远插口道:“是的!我师父传给我的‘太阳神抓’,就是那‘太阳神诀’所载。” 神主顿得一下,乃又道:“太阳神诀之功,必须至一无人之处静练,你师父立刻启程至一极为隐秘之处,行前只对我禀告,因故连艺华亦未通知。” 韦明远急道:“那地方就是幽灵谷,我后来也是在那儿学艺的。” 说时脸上露出神往孺慕之态。 神主并未答理他的话,继续说下去道:“谁知他与艺华已因感情好到极顶,有了燕婉之私,他走时,艺华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这是艺华后来告诉我的。” 韦明远急道:“那么她怎么又嫁给你的儿子呢?” 神主道:“事情就错在这里,我当时得到太清气诀之后,也急想找个地方修练,实在不愿为这些事情烦心,而我身为族长,又不容许我的甥女未婚生育,贻人笑柄!” 韦明远道:“这的确是不易处理的问题,神主,您到底如何决定的呢?” 神主道:“我那时只想将事情快些解决了,好早些抽身,所以我勒令她下嫁我的儿子,想把这事作一了断,我好觅地清修。” 韦明远道:“那么陈艺华……我师娘她答应了吗?” 神主道:“她自然不肯!我只好哄她道:姬子洛为了修练一种神功,必须斩绝情缘,这一生永不会再回来了。” 韦明远道:“她相信吗?” 神主道:“她对我一向尊敬,怎会不信,而且我还劝她道,为了纪念姬子洛,只有名正言顺地将孩子生下来。” 韦明远觉得他这种做法虽为不当,却也说不出什么理由,只有在脸上流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来。 神主瞧在眼中,心内明白,不由深叹了一声。 韦明远忽然道:“我师娘已怀身孕,下嫁你的儿子,难道他一无所知吗?” 神主道:“我那孽畜,生来就有些痴呆,而且他爱艺华极深,把她当做仙女一般,如何敢起一丝怀疑之心。” 韦明远想起碎心人的神情,也不禁摇摇头。 神主又道:“我在他们成婚三天之后,即将家事交给艺华,我也觅地清修去了。” 韦明远道:“您一找就找到这里?” 神主道:“是的,我在此呆了三年,修成第一阶段,静极思动,便回去看了一遍,不想家中已生巨变。” 韦明远急道:“什么巨变?” 神主道:“你师父苦练三年,神功略有所成,也回到了周村。” 韦明远道:“他发现您所做的事,必然很不高兴。” 神主道:“他与艺华两心相许,当然不能怪他,可是他到底忠厚,隐忍不言,可是免不了仍跟艺华暗通款曲,一诉相思。” 韦明远感慨地道:“真挚的爱情,是不会受到外力影响的。” 神主道:“你说的对!所以我不怪他们,尽管他们都能不及于乱,我是暗中观察的,看见这种情形,我十分感动,也十分后悔。” 韦明远大为感动地道:“我恩师的人格朗照日月,我对他老人家的信任并没有错。” 神主点头道:“是的!我也这样想,这错误是我造成的,我该设法弥补。” 韦明远道:“您如何弥补呢?” 神主道:“我趁你师父与艺华在一次相约于山上见面之时,我暗中通知了我儿子。” 韦明远怀疑道:“这算什么弥补之法?” 神主道:“你别急,听我说下去呀!我儿子见到你师父与艺华在一起,果然十分震怒,当场就跟他们冲突了起来。” 韦明远道:“我不信我师父会跟他打的。” 神主点头道:“你师父谦逊为怀,当然不会打他,可是我儿子冥顽不灵,非要杀死你师父,你师父没有办法,只好出手自卫了。” 韦明远急道:“我师父会打他?” 神主摇头道:“不!子洛不是那种人,我儿子一心要杀死他,他只出手阻挡,却从未还过一招。” 韦明远道:“那么结果又怎样呢?” 神主道:“结果我儿子将你师父一直逼到悬崖之旁,我在暗中看着实在不过意了,便推出一掌,把儿子打下了悬崖。” 韦明远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您把碎心人打下去的,这笔账却记在我师父身上。” 神主道:“我怎知那孽畜未死,而且又跑了出来。” 韦明远想了一下又问道:“我师父知不知道这事是您所为?” 神主点头道:“我把儿子打下山崖之后,立刻现身出来,说明原委,并且着令他二人成婚。” 韦明远道:“他们答应了?” 神主摇头道:“他们不肯答应,经过我一再劝说,最后扳着脸孔,命令他们接受,他们才相偕离开了。” 韦明远再问道:“他们成婚了吗?” 神主道:“没有,对外他们不讳言二人是夫妻,可是在暗中,他们为着对我的儿子致歉,始终未曾再及于私,直到艺华郁郁而死。” 以后的情形韦明远都知道了,想起师父一生的不幸,不禁泫然泣下。 神主道:“他们为了替我延续香火,并未将孩子带走,可是我于心不安,责令孩子姓陈,算是我对艺华的歉意,而且在他十岁之时,就将他带到此地,令他一心学道,希望他将来有所大成。” 韦明远想了一下道:“怎么我师父从未向我提及此事?” 神主道:“子洛那孩子何等忠厚,我又是他长辈,这些事他怎会再向第三人道。” 韦明远心中万念变杂,看见神主亦是满面凄容,忍不住又劝告地道:“您也别自责过深,当时您处置虽是不当,可是您对我师父已经算是尽了心了。” 神主摇摇头道:“不!他二人后来那等做法,俱是我一手造成,当时我一心只想快些摆脱俗情,谁知欲速不达,到头依然功亏一篑。” 韦明远含疚道:“那都是弟子不好,误了神主成道之机。” 神主摇摇头道:“这是数,我自行不义,自食其果,可见人存不得一点私心。” 韦明远忽然问道:“神主所修玄功,真能脱体飞升吗?” 神主摇头苦笑道:“道家丹成飞升之说,本是欺人之谈,我练的不过是一种高深武功,但是练成之后,确能脱胎换骨,凭虚御空,但是以我们有限之生命,要到达那种境界,确实是难上加难,我本来可以到达第一步,可是定力不够……” 韦明远惑然而问:“那么这种境界是永远无法达成了?” 神主道:“这也不然!一个人若是自小即膺机遇,而无杂念扰心,再加上资质,很有可能到此一境界,像慎修就有希望,所以我希望你不必见他,也不要再去打扰他了。” 韦明远点头道:“师门后人有此成就,弟子亦颇以此为慰,定遵神主之命,好在我恩师往年之事已明,我对天下武林有个交代,也就行了。” 神主点头道:“好!你若是怕无法取信于人,我可以修一封书信给我儿子,令他明告天下。” 韦明远摇头道:“不必了,我只要知道恩师昔年未曾有亏负他人之事,为愿已足,碎心人之遭遇亦够惨的了,无须再去刺激他了。” 神主想了一下道:“也罢!我尘心早淡,对我自己的儿子倒无什么眷恋,惟独对于你却颇为投缘,若是你肯留在此地,我倒是十分欢迎。” 韦明远道:“这一点恐怕要违神主之命,弟子在中原尚有未了之事。” 神主道:“什么事?” 韦明远长叹一声道:“世上还有何事,名利都能淡忘,却不能免掉为儿女操心的俗务。” 神主亦是微微一叹道:“好吧!这倒是不能勉强,你去到中原,看见我那儿子,给他一个信,叫他上这儿来见我,这家伙从小就不成器,老了还要我操心。” 韦明远恭声道:“弟子一定遵命,只是恐怕他不易相信我的话。” 神主想了一下,从身边摸出一块玉玦道:“这是我周家传家玉玦,亦是周村族长标志,你拿着这个东西去命令他来见我,谅他必不敢反抗。” 韦明远接过玉玦,突然想起一事,黯道:“这事我倒可办到,但是周村已被宵小夷为平地了。” 神主面色大变道:“是谁做的事?” 韦明远道:“我虽未查明正凶是谁,但铁扇赛诸葛胡子玉实难辞其咎。” 神主大怒道:“我没有听过这下三滥的江湖人之名,而且我也不下山了,这事你责成我那孽畜,限令他拿凶手之头来见我。” 他说时须眉皆动,愤怒已极。 韦明远恭然道:“弟子遵命,而且弟子亦可助碎心人前辈一臂之力。” 神主微一颔首,拍开杜素琼的穴道。杜素琼嘤然而醒,与韦明远相见,倒是有恍如隔世之感。 玄真宫掌宫神主居然破例,不但韦明远等三人安然地放下山去,而且还亲自送到海边,这事情让所有的宫中之人都感到惊奇,不过他们也只能闷在心里。 韦明远身立船头,恭敬地一施礼道:“神主请回吧!所托之事,弟子一定尽力做到,定不负神主之望。” 神主微微颔首,举手回礼道:“你去吧!若是哪一天你了断一切俗务,我还是欢迎你来到此地,以你的资质,习那上清气诀,应该比我的成就还高。” 韦明远道:“谨谢神主厚爱雅意,弟子会记在心中的。” 神主将手一挥,韦明远吩咐水手解旋启程。 船刚行以数尺,神主尚立在岸边相送! 韦明远忽然想起一事,飞身一纵,又到了岸上。 神主奇道:“你又回来做什么?” 韦明远恭身道:“弟子尚有一事请示。” 神主道:“什么事那等重要?” 韦明远道:“弟子师祖不知是否尚在人世?” 神主面色微动,沉吟一下道:“天龙子的修为尚高于我,我能不死,他应该也健在,只是他身如闲云野鹤,不知道该到哪儿去寻他。” 韦明远道:“弟子对师门实在仰慕得紧,神主可知师祖平素总在哪些地方驻节?” 神主又想了一下道:“我这义兄居无定所,不过他最后一次分手时曾说要往罗浮永居,我也曾去过几趟,仅未获面。” 韦明远一躬道:“师祖既然如此说,弟子得暇,定要去找寻一趟,略表孺慕之忱。” 神主点头道:“你宅心忠厚,也许义兄肯见的,我自知所做的事,不太能得他的谅解,因此可能他知道我去,也避而不肯见面。” 言下颇有黯然之状。 韦明远道:“弟子找到师祖,定然替神主解说一番。” 神主点头道:“有劳你了,你去吧。” 韦明远又作了一礼,回身上船,扬帆而去。 归途恰遇顺风,舟行甚速,不过才花了两天时间,已然回到粤境,弃舟登岸,商议行程,韦明远认为找儿女虽属重要,可是玄真宫神主所托找碎心人之事,尤为紧要,主张马上北上,杜素琼却笑道:“茫茫天涯,碎心人必会在那里等着你吗?” 韦明远一想也对,碎心人与他相搏受伤后,必不会枯守一地,周村已毁,要找他无异海底捞针,不禁愁上眉梢。 杜素琼却眉头一扬道:“管它呢,反正你我师门旧事已打听清楚了,心愿既了,咱们不妨好好地玩它一阵。” 韦明远不以为然地道:“琼妹,我身上背着一大堆的事情,哪里还有心思玩呢?” 杜素琼道:“你爱信不信,咱们随便玩它一趟,不但可以玩出碎心人的下落,而且说不定还可以把孩子们找到!” 韦明远不信地道:“琼妹!你又在开玩笑了!” 杜素琼道:“我绝不开玩笑!我们自己不必紧张,一切事情,自有我们的忠仆代劳。” 韦明远奇道:“赵大虽然不错,要他去找人恐怕还是不行。” 杜素琼挑着眉毛笑道:“谁说赵大了!我说的是胡子玉。” 韦明远这才会过意来,含笑道:“妙论,妙论,愿夫人道其详。” 杜素琼笑道:“你洗耳听来,碎心人功夫略逊于你,必会被胡子玉所用,因此你只要耐心等着,我们玩不上多久,他自会找来了。” 韦明远听了大觉有理,但还是问道:“这倒是可能,不过孩子们的话又是怎么说呢?” 杜素琼道:“胡子玉老好巨猾,岂肯放过一个能威胁我们的机会?孩子们丢了,只怕他找得比我们自己还尽心。” 韦明远听得心中一凛道:“这些纯洁的孩子,要是到他手中,岂堪设想!” 杜素琼浅笑道:“小环城府甚深,洞悉其好,念远刁钻古怪,胡子玉真要找上了她们,恐怕弄不好还要吃她们的亏,最可担心的还是令郎,他承受了你的忠厚,要是遇上了那老狐狸才真的不堪设想!” 韦明远听后,沉吟片刻,忽而也笑道:“真要是如你说,我也不用替纪湄担心了,须知他的母亲何尝不是一条母大虫,这孩子有一半像我,另一半像她。” 杜素琼抿嘴笑道:“这倒是我失敬了,真是知子莫若父,看来咱们的下一代,似乎又要比咱们强上了一些。” 韦明远听得哈哈大笑起来,这几个月来,他愁凝眉结,今天是第一次开怀大笑,因此连杜素琼也忍不住陪他花枝乱颤,笑不可抑。 笑了一阵,韦明远收颜正色道:“就照你的意思玩玩罢,但也不能漫无目的地乱闯,总得有个方向,假若你不反对我倒是有个去处……” 他尚未说出地点,杜素琼已插口道:“直上罗浮,一探你师祖仙踪。” 韦明远失声惊呼道:“琼妹!你的心眼儿是琉璃制成的?” 杜素琼浅浅一笑道:“非我心机太灵巧,是君心思太单纯。” 韦明远淡然一笑,并以为他与社素琼两心相通,已到无所不言的程度,些微小谑,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三人走了五六天,已离开粤境,取道入川,迳赴罗浮,这一日恰值傍晚,杜素琼口中轻噫了一声。 韦明远与赵大听见她的噫声,都一齐移目凝注着她。 只见她目注夕阳落处,嘴皮轻动,以微细的声音吟道:“来人已自海途归返,希速采取对策!” 韦明远听得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惊问道:“琼妹!你说什么?” 杜素琼神秘地一笑道:“胡子玉已在前途摆下接风宴了,我们快些走,还可以赶上吃他一顿。”韦明远仍是不解道:“你怎么知道的?我这一路走来,随时都注意身畔之事,迄未发现疑象。” 杜素琼正想回答,忽地目光又凝,嘴皮又细动起来。 韦明远顺她的眼光看去,这次也有所发现了。 原来那夕阳光辉斜照之处,另有一种闪光,一亮一灭,好似有人在持着反光之物来往晃动,这是一般顽童常做的把戏,不知有何可疑之处。 杜素琼却脸色凝重地道:“不好!两个女孩中,有一个中了他的圈套,但不知是小环还是念远?” 韦明远神色更是狐疑大声道:“琼妹,你说什么?” 杜素琼微笑叹道:“我一直在怀疑胡子玉他们的消息,何以会传得如此之快,想不到这一次海行,倒取得了答案。” 韦明远依然不解道:“琼妹!你能不能说明白些?” 杜素琼道:“这次在海上,我见行船的舟子,在黑暗之中,居然能藉着灯亮明灭,互通讯息,一时好奇,便向他们学得这种方法。” 韦明远略有所悟道:“方才亮光闪烁也是一种通讯之法?” 杜素琼点头道:“是的,第一次闪光是监视我们,向前途报告我们的行踪,第二次闪光却是应付我们方法的指示。” 韦明远问道:“第二次说些什么?” 杜素琼一字字地念道:“以所擒之女为饵,诱之入伏。” 韦明远沉思一下道:“以这指示的口气看来,胡子玉尚不在前途。” 杜素琼道:“是的,此刻当然不在,等我们到了那里,他恐怕不就布置妥当,以逸待劳。” 韦明远一算行程道:“前面是岷山,他若有所布置,必在那里无疑。” 杜素琼秀眉一扬道:“走!这一下遇到他,无论如何却不能放过他了。” 韦明远亦有同感道:“对!这老狐狸一天不死,他对我们的威胁就一天不消除,此人心计之工,远较武功还来得可怕。” 三人遂展开脚程,飞驰而前,约在两个时辰之后,赶到岷山脚下。斯时早是繁星满天,然而正值朔晦之期,天上并无月光。 韦明远一指山腰道:“我们还是到迟了一步,这老狐狸已经布置好了。” 杜素琼抬头一望,山腰上果然插遍红灯,布置得井然有序。 她详细地观察一下,不由失声呼道:“这老狐狸不知由哪里又搬出能人来了,这红灯之布置,分明是大罗周天之设,是阵图中最精奥的一种。” 韦明远亦惊呼道:“大罗周天衍阵,前古不传奥秘,这老狐狸会不会是故布奥秘?” 杜素琼摇头道:“不可能!你看这红灯布置。分明此人深通其中三昧,胡子玉草莽一匹夫耳,能网罗到这种人才,实是出人意外之事。” 韦明远仰天长叹道:“能人!奇人!天下这种奇里奇怪之人何其多也,我未出江湖之际,杀鸡屠狗皆英雄,等到我略有所成,三山五岳的能人都出来了,而且多半是与我为敌的。” 杜素琼微微一笑道:“你可知是什么原故?” 韦明远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据我猜想,他们身负奇技,必不甘长此默默以终,总要找机会出头显露一下。” 杜素琼道:“你只说对了一半,最重要的是那些奇人异士,本来都眼高于天,举世碌碌,都不在他们眼中,是以甘心默默无闻,等到你蜚声江湖的成就,流传四海,很自然地将他们引了出来,与你一争短长。” 韦明远歉冲地一笑道:“琼妹!你太夸奖我了。” 杜素琼微微一笑道:“是他们看得起你,跟我没有关系。” 韦明远轻轻一叹道:“我无意争名,想不到动辄受盛名之累。” 杜素琼默然无语,一心去注视那红灯的布置,良久才摇头长叹道:“不行!这布置大深奥了,我实在无法解得了。” 韦明远亦是忧形于色,紧皱眉头。 忽而,半空冲起一溜火星,像一条蓝色的巨蛇,一闪而灭。 接着满山红灯,忽起一阵转动。 杜素琼面色微讶道:“看情形有人闯阵了,这人对阵图之学颇为高明,不过对大罗周天之道,尚不大清楚,怎么一开始就闯死门?” 韦明远急道:“既是有人闯阵,此人一定是友非敌,我们怎能眼看他陷入困境,快上去接应他一下吧!” 杜素琼道:“慢一点!此人虽然闯阵,敌友尚不能预料,你不想想你自从置身江湖以来,黑白两道,有谁把你当做朋友过,而且对阵势尚不清楚,若是冒昧前往,岂非救人不成,反将自己也失陷进去了?” 韦明远闻言只好止住心头焦的,继续朝上注视。 那红灯游动了一阵,微有散乱之象。 杜素琼面有喜色道:“行了!我们可以上去了。” 韦明远道:“琼妹!你看出端倪了?” 杜素琼道:“不是我看出破绽,而是那闯阵之人,比我高明,他由死门而入,恰好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说,他既开了路,良机不可失,咱们快去吧。” 说着率先上了山路,韦明远与赵大不敢怠慢,紧紧的追在她身后,山路崎岖,在他们三人脚下,如履平地,不一会,即已来到阵图之外。 放眼一望,只见这些红灯,俱是挂在长竹竿之上,漫插在乱石之间,阵前巨树上,钉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行字:“欲知梵净山幼主之下落,请入阵中一访。” 韦明远惊叫道:“是念远!” 杜素琼毫不在意地道:“是念远倒不要紧!她与老狐狸曾经盘桓过一阵,胡子玉不会难为她的。” 韦明远一看阵图入口之前,已为人打折了一盏红灯,微讶道:“这闯阵之人,不知是谁?” 杜素琼道:“管他是谁,咱们也进去吧。” 韦明远于阵图之学,不如杜素琼高明,赵大则根本不懂,二人自然而然地跟着她后面,迈向乱石岗后。 乍跨过数堆乱石,骤觉脚下云雾横生,风雷隐起。 杜素琼叹息道:“这阵图确含有鬼神莫测之机,幸而已为人先行破去,否则我们还不知道要遭到多大的阻难呢。” 韦明远听说阵图已破,尚有如此厉害,不由暗中心凉。 曲曲折折地前进了许久,杜素琼忽地止步,将手指朝唇上一按,二人会意,立刻放轻脚步,慢慢趋前,星光隐约中,前面大概可以看见一座草庐,有两个人背向着他们。 这二人俱是道装,因为看不见面目,所以不知是谁,而巨大的道袍掩盖下,也看不出背影。 等有片刻,其中的一个道人出声道:“胡老四!再不把我的女儿送出来,休怪我不念昔日交情了。” 韦明远出声低呼道:“这人是任共弃,他怎么当上道士了?” 杜素琼虽觉意外,然而脸上犹自维持漠然不动,仅低声道:“这不太可能吧。” 韦明远压低声音道:“怎么不可能,他明明是任共弃。” 杜素琼道:“我晓得是任共奔,我只是在想,任共弃怎能解得大罗周天衍阵之秘?” 韦明远道:“他身旁另有一人,或许是这人所解,亦未可知。” 杜素琼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咱们先看一下动静再说。” 韦明远点头不语,再聚精会神地看下去。 那两个道人等了片刻,草庐内仍是毫无动静。 任共弃又怒喊道:“胡老四!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毁掉你这破草棚子了。” 说着举掌欲击,旁边那道人却阻止道:“别着急。” 虽是短短三字,说得极有威仪,任共弃果然不动了。 遂听得草庐之门,呀然一声打开,走出二人,一个是满脸狡容的胡子玉,另一个却是一个四十岁左右中年儒生,相貌温顺,眼中透露着睿智的光芒。 胡子玉先哈哈大笑道:“任老弟,一别十年,你怎么披上道衫了?” 任共弃毫不留情地道:“别噜嗦,你快说把我女儿藏到哪儿去了?” 胡子玉独眼微眨道:“你说的贤侄女呀!她出落得一朵花似的,我怎舍得伤害她,你放心,她正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有人陪着她下棋。” 任共弃急道:“你快说她在哪里?” 胡子玉尚未开口,一旁的中年文土道:“道长请放心,令媛与犬子颇为投机,现在正在璇玑亭上挑灯夜弃。” 任共弃瞪他一眼道:“你那儿子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我女儿对坐下棋。” 那文士虽受侮辱,却毫不动气,微笑道:“他们年青人自相投契,在下虽知不配,倒也无法阻止。” 这时站在任共弃旁边的道人突然开口道:“阁下可是布大罗周天衍阵之人?” 文士谦冲一笑道:“区区微阵,乃在下与家兄余兴之作,难入道长法眼。” 胡子玉连忙介绍道:“这位是任共弃老弟,另一位是……” 任共弃冷冷道:“这位是我师兄,我们是来找我的女儿,不是来攀交情,没有通名之必要。” 他的话说得冷峻之至,胡子玉仍毫无所动,哈哈笑道:“任老弟,咱们到底相识一场,何必开口就柜人千里之外,你虽然披上道衫,但是口口声声不忘令媛,可见你尘缘未绝,怎么连一点故旧之情都不念了?” 任共弃呸了一声道:“放屁!当年我就没有看得上你,谁跟你有故旧之情。” 胡子玉的脸色也摆了下来,微怒道:“任老弟!今天我设下圈套,本来是为了要诱韦明远与杜素琼入伏的,不想机缘巧合,把你引来了,我不知你在十年中有何长进,但你若是再以十年之前的胡子玉看我,你可是瞎了眼睛。” 任共奔亦脸色一怒,冷笑道:“想不到你胡老四敢面对我说这种话,也好!我就试试你十年长进了多少?” 说着正想出手,旁边的道人又喝止道:“且慢!让我先领略一下布设大罗周天衍阵之人,还藏了多少绝学。” 说着将脸一侧。 躲在阵中的韦明远与杜素琼见了他的脸不禁大吃一惊。 因为这道人也是四句年纪,鼻心一颗黑痣,十足是天龙姬子洛与天香娘子两张脸的混合体。 韦明远的激动是有理由的。 这与任共弃一起的道人,居然会是玄真宫中的慎修——天龙大侠姬子洛与天香娘子陈艺华的惟一后人。 “他不是在玄真宫中清修吗?怎么也渡海来此了呢?而且还与任共弃一起?” 韦明远在惊诧中自问道,但是他由任共弃的道装,立刻想到了那答案,在心中轻轻回答自己。 “是了,任共弃失踪十年,一定也是被玄真宫物色去了,我与琼妹一去,他当然是认识的,掌宫神主对我说的那些话,他也听见了,蛊动了慎修。唉!你虽破坏了他的成就,我倒是感谢你,我实在不愿意恩师的后人,永远变成那样一个六亲不认的人,他应该明白自己的身世,实实在在的做一个人……” 他越想越激动,几乎想冲出去与慎修相见,但被杜素琼阻止住了。 “别打扰他们,胡子玉还不定安排下什么诡计,我们正在暗中监视着,以便必要时加以策应。” 她的话虽低,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使韦明远镇定了下来! 前面的地玑先生上官宙已经潇洒地走了出来,长笑道:“好!好!道长能认得我的大罗周天衍阵,足见高明,在下真想多请教一些!” “慎修生平从未与人交过手,当然学艺喂招不算在内,今日第一次,得与先生这等高人过招,颇为荣幸。” 上官宙更高兴了,笑声也更响亮道:“有趣!有趣!在下习艺迄今,也是第一次与人动手,虽然我心目中的对象不是道长,但是看见过长如此人物,深觉不虚此搏。” 慎修微征道:“先生心目中之对象为谁?” 上官宙道:“方今盛传天龙门人韦明远技艺盖世,我本想与他一决上下的。” 慎修肃然道:“韦明远与我谊属一派,先生找我亦是一样。” 上官宙倒不怎样?胡子玉却微露惊容道:“道长与韦明远有何渊源?” 慎修正容道:“姬子洛乃是先父,这事我最近才知,因此离山远出,一来是祭扫祖茔,聊尽人子之道,再者也为了清一些家门恩怨!” 胡子王笑道:“那么道长是玄真宫出来的了?” 慎修点头道:“正是,胡施主,等一下贫道尚有一件事相询。” 胡子玉道:“道长有什么事要问的?” 那个慎修道:“贫道想向施主打听一下,血洗周村,究属何人所为?” 胡子玉凛然变色,嘴口无语。 韦明远在后面激动地低声道:“他什么都知道了。” 杜素琼亦低声道:“看来任共弃什么都跟他说了,这不是很好吗?今后你师门有人,再也不会独来独往的了。” 韦明远兴奋得流下热泪,他幼遭孤露,现在突然好像有了一个兄弟,难怪心中要大受激动。 上官宙已准备妥当,浅施一躬道:“在下想在掌上领教一下玄门绝学,道长请赐招吧。” 慎修神态雍容地一挥袍袖,徐徐拍出一招道:“多承赐教,贫道就先抛砖引玉了。” 这一掌完全不含力道,可是上官宙却非常隆重地接了下来道:“道长太客气了,在下班门弄斧,尚祈高明不吝赐海。” 语毕手势一翻,反手拍出三招!这三招望似轻灵、其实每一招都指向大穴,而且动作相连,使人无法兼顾,因为光凭眼力来判断,无法测知这三招中,哪一招最先到达部位。 韦明远看得心中一惊,轻呼道:“此人出手不凡,看来师兄不易应付呢。” 杜素琼扯了他一道:“别存不住气,你师兄在玄真宫清修几十年,不至于那么不济事吧。” 果然慎修定身不动,口含微笑,姿势丝毫不变,上官宙的每一招都到他身前半尺之处,自动撤回,脸上反倒露出惊容道:“道长莫非吝于赐教。” 慎修依然含笑道:“贫道若是挡了第一招,绝然无法避过第二三招,对施主这千幻三连招,惟有守愚藏拙一法。” 上官宙道:“那么道长是算得准我会收招的了?” 慎修道:“这倒不然,施主一手断难同时发出三招,时间必有先后,只是快慢的问题,因此贫道必须等施主决定先用哪一招时,再相机应付。” 上官宙微惊道:“斯时掌已及体,道长来得及吗?” 慎修笑道:“以不变应万变,贫道自幼所习的就是这门功夫,施主应该相信,贫道确有此能力。” 上官宙一叹道:“我一开始就用玄门功夫,自乱方向,贻笑方家,被道家占去先机了。” 慎修庄容道:“施主何必太谦,施主学罗万象,方才只不过略受小挫,贫道还等着领教其他绝学哩。” 上官宙不说话,凝神再攻出一掌。 慎修微微一怔,举手迎上,只听见“啪”的一声,响声异常清脆,空气震动,草木微颤。 慎修朗声道:“施主好俊的功夫,这一招‘惊涛拍岸’,当真有磅礴之气。” 上官宙亦衷心地道:“道长的‘壁立千仞’,也表现至刚之威,这一招咱们秋色平分,我依然输一招。” 二人相对一笑,隐有惺惺相惜之意。 相持片刻,上官宙突然步走轻灵,也不出手攻招,却绕着慎修身边走。 他的身法异常美妙,每跨一步,都移到一个可以抢攻而不虞反击的位置。 慎修对他的起初几步,都略加戒备未尝注意,后来发现居然处处受制,遂也面色凝重,大袖一挥,跟着他转起来。 二人的身法都快速异常,旁观之人,虽然个个都是高手,却也无法分清谁是谁来。 胡子玉在旁看得眉头微皱,发现任共弃正凝神注视,举步欲动。 任共弃何等警觉,忙收回眼光,厉声道:“胡老四!你想干什么?” 胡子玉嘿嘿干笑道:“我内急想去方便一下!” 任共弃呛然一声,抽出腰间长剑道:“胡老四,你若是敢离开一步,我要你血溅当场。” 胡子玉依然干笑道:“自家兄弟,你还怕我弄鬼不成?” 任共弃冷笑道:“别往脸上贴金了,我几时跟你称兄道弟过,是你自己殷勤,一口一个老弟,叫得亲热。” 胡子玉脸色微变道:“你别给脸不要脸,我是念在咱们过去一段交情,所以对你客气。” 任共弃哈哈大笑道:“你胡老四几时讲过交情,我曾经用分筋错骨法对付过你一次,你忘得了吗?” 胡子玉道:“我不会忘。” 任共弃道:“那你会对我讲交情吗?” 胡子玉呆了一下,也是长笑道:“任共奔你真不错,居然看透我了。” 任共弃冷冷道:“我早就看透你了,你一动就有鬼。” 胡子玉突然收笑,换上厉容道:“我不动也一样可以显神通。” 任共弃微怔道:“你显显看。” 胡子玉道:“好!你看看脚下,我喊到三下,就有你乐子瞧的。” 任共弃似乎不信,低头一望脚下,立刻又抬起头来,发现胡子玉仍好端端地站在面前,方始放心。 胡子玉微微一笑道:“你以为我会趁你低头的时候溜开吗?” 任共弃道:“我确有此想,因为借故而适,正是你的拿手好戏。” 胡子玉道:“此一时被一时也,胡某今非昔比,即使要逃,却也不会被你这等人吓跑。” 任共弃大怒,抽剑就要刺过去。 胡子玉又大叫道:“且慢,我尚未喊三声,你敢情是怕了。” 任共弃愤而止步道:“你喊吧,我倒不相信你有这份神通。” 胡子玉冷冷一笑道:“你等着瞧吧!一!二!” 任共弃果然为他所慑,低头看着脚下。 “三!” 胡子玉话刚脱口,身形已猛欺上来,骄指猛点,任共弃一心只看脚下,未注意胸前受指,立刻被制住不能动了。 胡子玉诡异地一笑道:“姓任的!我不是早告诉你,我胡某已非吴下阿蒙,你不相信,你看!我只要轻轻一指,你就会乖乖的听话了。” 胡子玉轻轻退到茅棚之前,推门欲进。 韦明远忍不住又想出手,杜素琼按住他道:“现在尚非其时,胡子玉此时急欲抽身,可能有更大的阴谋呢。” 韦明远又忍住了。 场中二人仍是飞驰急转。 胡子玉望了一眼,举手推开棚门,正欲跨进去,忽然又退了一步。 原来门后站着一个女孩子,貌色若花,含笑而立,长像与杜素琼一般无二。 不问可知,她正是私自离山的杜念远。 胡子玉呐呐地道:“贤侄女!你怎么出来了?” 杜念远微笑地道:“老狐狸怕伯,你别进去了,那炸药的引线已经被拆掉了。” 胡子玉脸色微微一变。 杜念远又朝着韦明远等人藏身之处叫道:“山主!韦伯伯!赵大!你们快出来吧。老狐狸早就晓得你们躲在这儿了,你们的脚下埋有炸药,他要炸你们呢。” 韦明远等人听得大惊,飞身而出。 杜念远上前,一掌拍开任共弃的穴道,笑道:“爸爸!你真不济事,连老狐狸都斗不过。” 任共弃手足能动之后,望着巧笑欢颜的杜念远,心中是百感交集,热泪盈眶,哺哺地道:“孩子,你……你这么大了。” 杜念远一手玩着辫发道:“我自然会长大的,十多年不见,连一棵小树也该长高了。” 任共弃望着她,心中无限慈情,恨不得将她一把抱住亲一番,可是杜念远丰神若仙,他虽是她的父亲,却也不敢冒读。 韦明远过来,爽然地一拱手道:“任兄!十年不晤,你还好?” 任共弃望着他,再望着他旁边的杜素琼,看见他们依然当年那等金声玉貌,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自惭形秽的感觉,拱了一下手,默然长叹。 赵大却走过来,拖着杜念远的手哽咽道:“宝宝,你怎么被老狐狸骗来了,俺替你着急死了,谢谢你,宝宝,刚才你又救了我们。” 这浑人露出真情,极是感人,杜念远从小就与他在一起,差不多是由他一手抱大的,所以他对杜念远的关切,尤为真挚。 杜念远由他握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替他擦着眼泪道:“赵大!别没出息,这有什么好哭的,我不是好好的吗?老狐狸哪里骗得了我,我是存心跟他去,想捣捣他的蛋的。” 韦明远却过去道:“念远!你干吗偷偷离山了,差点没把朱姨急死……” 杜念远噘着嘴道:“韦伯伯您就会骂我!环姊跟湄弟都跑了。” 韦明远道:“小环我已经骂过她了,还有纪湄!我见了他,非着着实实的给他一顿。” 杜念远急道:“您别打湄弟!是我不好,我把他气跑的。” 韦明远一征道:“你们是怎么回事?” 杜念远道:“您跟山主离山之后,环姊跟着跑了,湄弟一天到晚愁眉不展的,我……我就气他道:‘你既是舍不得环姊,为什么不找她去!’他果然在第二天就跑了,我……我不放心,只好也追了出来。” 她说时泫然欲位,韦明远看着她的情景,想到杜素琼以前所说的话,不禁摇头长叹,望着杜素琼苦笑无语。 杜念远依然幽幽地道:“韦伯父,您别怪湄弟,山上数他最可怜,环姊姊不大理他,我又常气他,这次他跑了,我想起来就难过,如果再找到了他,我一定要好好对他,他打我我也不回手,骂我我也不还口……” 在一旁的任共弃突然过来道:“孩子!谁要敢打你!骂你!我就要他的命。” 杜念远急得一顿脚道:“爸爸!您都披上道袍了,怎么还是六根不净,这是我的事,您别管行不行?” 任共弃一呆。韦明远一叹。 赵大与杜素琼没开口。 胡子玉也在一旁门声不响。 这一堆关系错综复杂的人,巧妙地聚头,又陷在一种巧妙的沉默中。 决斗的慎修与上官宙仍在疾走。 忽而空中又传出啪的一声脆响。 俩人又换了一招,身形又停了下来。 俩个人的头上都有了汗渍。 上官宙微喘着道:“道长以变应变,果然高明。” 慎修也喘着气道:“贫道虽勉力挽回颓势,但是起步已慢,终落施主一步。” 上官富道:“好说!好说!咱们就算扯平了,依在下之意,下一招就定胜负吧。” 慎修道:“贫道舍命相陪。” 上官宙闻言一笑,凝神提气,慎修也蓄势以待。 忽而二人都停止了动作,面露惊色! 原来二人专心战斗,对身旁之事,毫未留心,此时才发现多出了数人。 韦明远上前恭敬地一施礼道:“师兄在上,小弟韦明远叩见。” 杜素琼亦一福道:“小妹杜素琼……” 慎修打量了二人一眼,朗声大笑道:“好!仙露明珠,临风玉树!不愧是我父母的传人。” 韦明远激动地道:“小弟对师兄仰慕至深,只道是仙凡路隔,想不到尚有缘一诣。” 慎修一摆手道:“来日方长,待此间事了,我们可好好地聚一聚。现在你且为我掠阵,这是我第一次出手,我不想替父母丢人。” 他到底是自幼习道之人,虽处此激情之际,犹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韦明远肃然道:“小弟遵命,静待师兄大展雄风。” 慎修淡然一笑,对上官宙道:“施主可以开始了。” 上官宙望了韦明远一眼,忽然瞥见杜念远,微惊道:“你也来了,我那倚儿呢?” 杜念远笑道:“我摆了一子疑棋,他还在苦思解法呢。” 上官宙道:“我出来时,你们已成残局,尚有何疑棋?” 杜念远道:“我在三十六天元上补了一子,够他想一辈子的。” 上官宙想了一下,惊道:“那是绝棋!你如何想出来的?” 杜念远笑道:“我也是偶然灵机一动,想到这神来之笔。” 上官宙失色道:“这是棋中千古绝着……不好,一个时辰之后,他必会神殆智竭,变成白痴。道长,您如不介意,在下想暂时抽身一下,先把我那痴儿救出困境。” 慎修微似不信道:“天下有此妙着,贫道也想去见识一下。” 上官宙道:“璇玑亭离此不远,在下先走一步,道长请随后前来便了。” 说着回身推开草扉,如飞而去, 胡子玉忽然也开口道:“老夫虽然知道今日难有活路,但是闻道天下妙棋,也想死前一开眼界,列位可以容我偷生片刻吗?” 任共弃踏前厉声道:“胡老四!你休想又弄诡计脱身。” 韦明远也有同感,横身阻断他的去路道:“胡子玉,你蛇蝎为心,实在容你多活不得。” 胡子玉两手一摊,毫不在意地道:“悉听尊便,反正老夫今天已成咀上鱼肉,任人宰割,不管哪一位动手,老夫绝不反抗。” 说完闭目待死。 韦明远与任共弃对望一眼,两人居然都无法下手杀他。 韦明远豪杰心胸,实在不忍出手杀一个不抵抗的人,任共弃虽无此心,但是当着杜素琼与杜念远,一种微妙的心情迫使他也出不了手。 赵大踏前一步道:“他们都不动手,俺老赵来送你归位。” 说着举起拳头,猛然一击。 拳尚未及胡子玉之体,杜念远斜里飘身,挡下了一招道:“赵大!由他多活片刻吧。” 她的声音虽柔,却有一种无形之力,赵大应声缩手,连韦明远与任共弃也自动地退后一步。 胡子玉睁眼一笑道:“谢谢你!贤侄女!等下欣赏你妙着之后,老夫自动把头献给你。” 杜念远一笑道:“那倒无须,念在你这些日子对我还不错,所以我出头为你讲一次情,今天只要你不再捣鬼,我敢担保今天一定可以放过你。” 她委婉说完这番话,旁边之人,居然没有一个反对。 胡子玉微感意外,呆了一下道:“既是如此,老夫权为各位领路。” 说完也推开草扉,率先入内,大家跟着进了茅棚,才发现这草舍不过是一个通路,草舍正中,是一条地道入口,胡子玉下了地道,韦明远忽有所感道:“这通路会不会有鬼?” 杜念远道:“没有!胡子玉本来建议上官兄弟在这儿设机关,可是上官兄弟不答应,他们要以武功及胸中学问与韦伯伯一决上下,刚才那些炸药,还是他偷偷埋进去的。” 韦明远不作声了,率先下了地道,大家鱼贯而入,没有多久,就走出地道,眼中又是一番景象。 慎修叹道:“这地方山水怡人,奇石玲珑,看来上官兄弟倒非俗士。” 杜念远一嗤鼻道:“老兄弟还不错,就是他们的儿子太俗。” 韦明远奇道:“怎么说是他们的儿子呢?” 杜念远道:“天玻上官宙没有娶妻,二房共一子,把个饭桶当做宝贝。” 大家听她说得捉狭,都笑了起来。 走了不久,已到璇玑亭上,上官宙正为一个相貌俊秀的少年推拿着。 胡子玉对着棋枰发呆。 大家走前一看,一个个也都呆了。 ------------------------------------------ 旧雨楼 扫描,第一王朝 OCR,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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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落絮有声花坠泪 行云无迹月含愁 整个璇玑亭陷入一种肃静中。 杜念远无心巧布的一着妙棋,将所有的人都诱至出神的境界。 其中只有赵大是例外的,因为他根本不懂得下棋,所以全场也只有他一个人是清醒的。 他无聊地向四周闲瞧着,感到很是不耐烦。 还有一个清醒的人是杜念远,她此刻正负手背亭而立,眼望着天际悠悠的白云,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事。 良久,亭上群豪仍是低头苦思,毫无动静。 赵大偶然将头回过来,一瞥亭上诸人的情状,不由大吃一惊。 就是这片刻工夫,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为异常难看。 韦明远,杜素琼,慎修三人,不过是略见苍白。 胡子玉与任共弃居然有摇摇不支之状。 上官宙本来是在为他儿子推拿的,可是他的眼睛迄未离开过棋盘,现在连手上的动作也停止了。 赵大虽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使他们如此,但他确知必与这盘棋有关,猛然踏上几步,与掌一挥,将黑白子混成一堆,然后大喝道:“俺不信这一堆破棋子有什么邪,瞧俺老赵搅了它。” 他的声如焦雷,再加上棋局已了,这才将众人惊醒。 韦明远深吁了一口气道:“赵大!谢谢你,若不是你这一搅,恐怕我们都要毁在这亭子上了。” 赵大似犹未信地道:“韦爷!这鸟棋子真有这么厉害,怎么俺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韦明远道:“你不懂得棋,所以无法领略到其中之妙,当然不会着迷了。” 赵大这下子明白了,却又不以为然地道:“懂了就要入迷,那还不如不懂的好。” 虽是笨人笨话,却含有无限哲理,众人听了倒不禁默然无语。 慎修一抬眼,望见杜念远的脸色一无异状,微感诧异道:“贤侄女,莫非对那局棋,你已有了解法?” 杜念远平静地道:“没有!我在无意之中摆出那着棋,只觉得它很妙,可是我也不知道如何破解。” 慎修异道:“那你怎能无动于衷?” 杜念远浅浅一笑道:“我当时确实是想了一下,后来发现实在想它不通,便干脆不去理会它了。” 慎修闻言,朝她仔细看了一下,然后叹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我道家鼻祖李耳,思虑何等周远,然对此等极其高深之学,亦语焉不详,是皆于人智有涯之故,穷理而不执迷,是先哲所以不自虑也,贤侄女如此年纪,即能具如此修养,实令我钦佩不已。” 杜念远浅浅一笑道:“师怕!您太夸奖我了。”慎修摇头不语,任共弃却因杜念远受到慎修如此推重,感动得几乎流下泪来。 此时上官宙已将怀中的儿子推醒过来,又爱又怜地抚着他的肩头叹道:“痴儿,你大自不量力了,燕雀岂堪与鸿鹄比翼,萤烛怎能与星月争辉,你那点智慧,想跟杜姑娘一较上下,不是自取其辱吗?” 那少年一言不发,神情痴呆,而目光却始终凝注杜念远,满含热情。 杜念远将嘴一撇,背过身去,望都不望他一眼。 少年的神情突又转为悲凄,他憔悴的容颜,令人非常同情。 众人望着这情景,都默默的无法启口。 忽然璇玑亭外,飞也似的扑进一条人影。 上官宙一见来人,立刻恭谨地叫一声! “大哥,您回来了!” 那人年岁较上官宙略大,容貌与他相似,只是鼻梁略高,一望而知,他是个性情刚愎之人。 胡子玉又向大家介绍道:“这是天璇先生上官宇!” 上官宇向众人傲视一周,傲不为礼,却对上官宙道:“二弟!琦儿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上官宙尚未答话,胡子玉已抢着道:“上官世兄与杜姑娘对奔,杜姑娘摆了一着神棋,世兄苦思入迷,心智焦虑几竭,幸而发现得早……” 上官宇不信地道:“哪有这等事,琦儿天资超人,举世无双,我不相信那女娃会比他更聪明。” 任共弃闻言暴怒道:“放屁!你那宝贝儿子给我女儿捡鞋都不配。” 上官宙却正色地道:“大哥!是真的!那着棋不但难倒了琦儿,连我也入了迷。” 上官字用眼瞄了杜念远一眼,然后对任共奔厉声道:“下棋的事不论,你方才对我那样说话,应该割舌示微。” 任共弃暴怒而出,也是大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我好言相向?” 上官宇阴阴地笑了一下,举手突击,任共弃仓猝回格,却被撞退了四五步。 上官宇傲然狂笑道:“我只道你有多大能耐,敢对我如此无礼,原来连我六成功力都挡不了,牛鼻子,今天你死定了。” 任共弃先制于胡子玉,现在又在上官宇的掌下吃了亏,不由将他原有的凶残暴戾之性,完全激发了起来。 闷哼一声,埋头抢攻,出手仅是狠招。 上官宇却微微一笑,一掌漫挥,轻而易举地将他的攻势全挡了回去,而且从容镇定,十分轻松。 四周围观之人,却都感到心惊不已地,尤其是韦明远。 第一,在他们所激起的掌风中,他发现任共弃的功力,较前精进一倍有余。 第二,这上官宇随手即将任共弃的攻势化解,看来他所说只用六成功力之语,谅来非假,则这上官宇艺业之高,实在出人意外…… 二人已换了有十几招,上官宇突然劈出一掌,将任共弃弹出半丈之遥,然后他狂笑道: “这一掌我多加半成功力,算是先作警告,我与人动手,向不超出十八招也不会少于十八招,方才已满十七招,你若能挡住我七成功力的下一招,你就可保不死。” 任共弃喘息连连,心神受震,口角已隐有血迹流下,可是他的眼睛反而瞪得更大,狠狠的一咬牙,厉声叫道:“瘟贼!你别得意,下一招不定是谁死呢!” 手掌一翻,掌心变为铁青,脸色一变为阴沉,千毒掌功提到十成,显然他知道下一招无法抵挡,存心来个同归于尽。 上官宇看着他的掌心,微微一怔,但立刻装做毫不在意的样子,举起手掌。 就在两掌将发之际,慎修突然严肃地叫道:“暂停!” 二人愕然停手不发。 慎修庄容地向任共弃道:“师弟!你这一掌上另含什么功夫?” 任共弃垂头低声道:“是千毒掌劲,那是我在梵净山时所练的。” 慎修继续严肃地问道:“你在入宫之初,曾立下何誓?” 任共弃道:“除玄真宫神功之外,不得再修旁骛。” 慎修道:“那你怎可违誓再用别的功夫?” 任共弃沮丧地将功劲散去,掌心恢复了原色。 杜念远却在一旁接口道:“自山主接掌之后,已将一切毒功完全下令废除,因此千毒掌劲算不得梵净山的功夫,当然也算不得是别门功夫了。” 慎修望她一眼道:“侄女!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杜念远道:“我怎么不明白,师伯是明知我爸爸无法抵过这一招,所以想保全他的性命,免除这最后一拼。” 慎修奇道:“你既懂得我的意思,为何要反对呢?” 杜念远道:“我宁愿爸爸英勇地决斗而死,然后我再替他报仇,也不愿意他苟且偷生。” 任共弃大是感动地叫道:“好孩子!为你这句话,我也要拼一下,师兄!请您别拦阻了,我宁死也要在孩子心中留个好印象。师兄!我从未给这孩子一点东西,请您准我给她一个壮烈的怀念吧。” 他的声音中含着无限的激情,使人无法拒绝。 慎修为难地想了一下,然后点头道:“可以!但是你必须稍等一下。” 任共弃不知他意向何在,瞠然瞪目。 上官宇却不耐地道:“你的花样真多,还有什么可等的?” 慎修庄重地道:“事有先后,贫道与今弟尚有胜负生死之搏未了,我们的约定在前,你当然应该让我们先行解决。” 上官宇闻言回头望着上官宙,似在发问。 上官宙点头道:“是的!我们刚要开始,却因为琦儿的事耽搁下来了。” 上官宇悻然收手道:“好罢!让你们先解决,不过你放心,这也拖不了多久,我也不怕他的千毒掌劲,我今天杀定他了,杀了他我再杀你,那还要看你能否在我弟弟手下逃生……” 慎修突然回头叫道:“韦师弟!过来!” 韦明远不知何事,忙上前恭敬地道:“师兄有何吩咐?”’慎修手指着上官宇道:“此人对我殊为不敬,你替我打他一掌,要用十成功力,你听见没有?” 韦明远起初微微一怔,但一接触到慎修的目光,便整个明白了。 玄真宫掌宫神主在为他疗伤之际,又移注一甲子的功力给他,同时也告诉过他,他的造诣已高过宫内任何一人,当然也高于慎修。 他此刻一击,决定全体人的生死,他若胜了,任共弃不必拼最后一招。 他若败了,则今日诸人,无一能免。 所以他肃然地道:“小弟遵命!” 说完凝神提气,“太阳神抓”蓄足十分火候。 上官字却狂笑道:“好狡猾的牛鼻子,闹了半天,却想出这么一手绝招……”韦明远却睚色地道:“阁下最好准备一下,我这一掌用的是‘太阳神抓’,劲属至刚!” 上官宇仍是傲笑不止,片刻方歇道:“来吧,管你什么牛黄狗宝,一起使出来,完后我一个个地收拾你们。” 上官官却不放心地提醒他道:“大哥小心些,他就是韦明远。” 上官字听说韦明远三字,傲态略收,凝神作备。 韦明远大喝一声,双手猛推过去,此时他功力已臻入化境,不但掌心血红,连发出的掌风,亦带有一阵红光。 上官字翻掌也击出一股劲风。 两股刚猛之劲在空中接触,轰然一响,将璇玑亭的石盖,整个的揭上天去。 四周之人,都被逼开至十几步远。 韦明远凛然而立,恍若天神临凡,气概万千。 上官宇则脸色苍白,两只手掌被震得乌黑。 可是他的身子仍在原位,未曾移动分毫。 二人相对默望着,空气也仿佛凝结了。 过了很久,上官宇才在嘴角挤出一丝苦笑道:“好!好掌力,三年之后,敝人当再候教。” 一语方毕,口中喷出大量鲜血,身子向后仰去。 上官宙惊叫一声:“大哥……” 扑上前去,扶住他的身子! 韦明远走了过去,凛然地对上官富道:“韦某若非最近又膺异遇,定然无法胜得令兄,三年之约敬诺,斯时兄弟必在泰山丈人峰顶,敬俟令兄大驾。” 上官宙点点头,伸手点住上官宇的几处大穴,止住他口中的鲜血继续外喷。 慎修上前一步道:“施主现在急于救治令兄,贫道与施主之搏,也改在三年后如何?” 上官宙又点点头,然后回头道:“倚儿!你快把伯伯送到他静舍去,先用油膏敷住他的手,我到山后采药去。” 上官倚答应着过来,抱起上官宇朝杜念远恋恋地望了一眼,回身走去。 上官宙凝重地施了一礼道:“三年后,在下必与家兄赴约,因家兄元气大伤,急待药物治疗,请恕在下不能再作奉陪了。” 语毕飘然而去。 众人目送他走远不见了,慎修才叹了一口气道:“师弟!幸亏是你出手,否则我们恐怕都出不了此山。” 韦明远一叹道:“师兄过奖了,若非在玄真宫中蒙神主的一番造就,小弟绝胜不了他,这江湖上的能人异士,实在太多了……” 慨叹未毕,忽然讶异道:“胡子玉!你哭些什么?” 大家都移目望去,只见胡子玉倚着残亭石柱,独目中的泪水滚落如雨。 这老狐狸狡计百出,只手掀起无数大波,数度出死入生,都未曾皱过眉头,此时这一哭,却哭得大家惊异不止。 胡子玉掉了一阵眼泪,才凄怆地道:“我从幽灵谷口,给你三封柬帖开始,不下十余次明害你,一次都没有成功,反而造就你不世奇遇,方才见了你的功夫,觉得我给韦丹断去一腿之仇,再也无法报复了。” 说完又是一阵痛泪滚落。 他全白的头发,怆然的语调,使人无法对他不起悲怜之情。 韦明远一时情绪激动,忍不住大声道:“你尽可以再去找功力高深之人帮忙来杀我。” 胡子玉摇头道:“举世茫茫,要我上哪儿去找强于你的人?” 韦明远道:“你能找到上官宇弟兄,就可证明世上高手并不在少,以你的能力,我不相信会找不到,只要有恒心,五年十年,你总会找到的。” 胡子玉道:“不!我年岁已高,恐怕等不到那么久了,你还是现在杀了我吧。” 韦明远道:“念远已经答应过你了,今天绝不伤你,至于以后的事,只有走着瞧了。” 胡子玉想了一下道:“也罢!我也以三年为期吧。三年后丈人峰顶,我也算一份,也许我会找到高手帮忙,也许我自己苦练功夫参加……” 韦明远豪情大发地道:“好!就以三年为期,我便答应你,三年中就算我们狭路相逢,我也保证绝不难为你,除非你又弄阴谋诡计。” 胡子玉一言不发,回头就走,走到将有数十步远。 韦明远突又大喝道:“停!站住。” 胡子玉冷然回身道:“干什么?莫非你又改变了主意。” 韦明远朗笑道:“韦某是什么人,岂会反复无常,我叫住你,乃是有两年事情动问。” 胡子玉一眨眼道:“第一件事你定是想问火毁周村系何人所为?” 韦明远一笑道:“你不愧料事如神。” 胡子玉将胸一挺,豪爽地道:“大丈夫不诿过,此事我虽未动手,却完全由我策划!” 韦明远微有钦色道:“好!此事你既勇于承认,我也不找你麻烦,将来自有‘碎心人’与你算账。” 胡子玉面现狡笑道:“那我倒不怕,普天之下,除你而外,尚无第二人值我胡某一顾,那你第二个问题,必是要打听‘碎心人’的下落了。” 韦明远点点头道:“不错!对你心智之敏,确令我十分佩服。” 胡子玉又徐徐一笑道:“你要找碎心人,必是已知天龙旧事了?” 韦明远道:“是的!我已打听清楚了。” 胡子玉极感兴趣道:“你能否告诉我一点,看看与我所知的是否有出入。” 韦明远道:“详情我不必说,唯一可奉告者,就是我恩师天龙大侠,仰天无愧,俯地无作。” 胡子玉微现诧容道:“不可能吧!据我在周村所得消息,对姬子洛并无好评,我不想讨好你,可是我尽毁周村,的确是为了想替姬子洛略事遮掩。” 这下子轮到韦明远诧异了,不解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胡子玉一笑道:“我向来恩怨分明,毗眶必较,涓滴必报,若非姬子洛传你‘太阳神抓’,就无法杀死白冲天,饮水思源,我不得不为他尽点心力。” 韦明远呆了半晌才道:“胡子玉!我很难说你是什么?你对先师的一番盛情固属可感,可是你所用的方法,我却不敢赞同,再者你对先师光雾日月的人格,也缺乏了解。” 胡子玉再请道:“天龙旧事我可得一闻否?” 韦明远尚在沉吟,慎修却走过来道:“我就是被周村人误认为碎心人的儿子,其实我真正的父母是姬子洛与陈艺华,将碎心人打下悬崖,是他自己的父亲,我这次出江湖,就是为了要澄清这件事,现在多言无益,三年后在丈人峰顶,我当昭告天下,到时你如不爽约,你一定会知道的。” 胡子王怀疑地望了慎修一眼,才摇头道:“真令人难以置信……” 韦明远催促道:“现在你该告诉我碎心人的下落了吧?” 胡子玉一正颜色道:“碎心人此刻正与东方未明及卓方法印为伴,他们并无一定居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找寻他们的方法,现在他们正在筹组碎心教,奉碎心人为教主,你每至一地,若见墙壁上画有一颗破碎的心,那就是碎心教的联络处,相机一打听,必可得到他们的下落。” 韦明远奇道:“碎心教!这名字多怪。” 胡子玉道:“天下多恨事,也多恨人,碎心教若是发展开来,其实力倒非同小可。” 韦明远一笑道:“这大概又是你的锦囊妙计。” 胡子玉摇头道:“不!胡某已今非昔比,现在我若不能自立宗派,就将以闲云野鹤自终,再也不愿因人成事了。” 韦明远默然片刻,然后抬头道:“多承相告,现在你可以走了。” 胡子玉望了他一眼道:“韦明远!我仇你之心,永不会减,可是我发觉我喜欢你之念,也与日俱增,仇心使我一定要杀死你,喜欢你则不愿你受别人陷害,因此我可以告诉你,法印擅长天竺一切奇毒,东方未明是巧匠,方主心思特别聪颖,碎心人傀儡不足惧,其他之人正在精研一些特别歹毒的暗器,最主要的便是对付你,我希望你特别小心,至少你该留下命来三年后赴约。” 语毕庄重地点了一下头,施施然的去了。 韦明远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掀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情绪。 杜素琼趋前道:“纵虎容易擒虎难,你不该任他离去的。” 韦明远苦笑了一下道:“我明知他可能会带给我无数麻烦,但是不知怎的,我一见他的面,便无法出手杀他。” 杜素琼喟然片刻才道:“你信不信,他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韦明远茫然地问道:“成功什么?” 杜素琼平静地道:“杀死你。” 韦明远默然地点点头,在他自己的预感中,他也意识到胡子玉总有一天会如愿以偿地将自己杀死,不过他并不在乎,忽而回头一望,人群中失去了任共弃的踪迹,他不禁惊问道: “任兄呢?” 杜念远平淡地回答道:“走了!他也应该走了……” 韦明远与慎修东下幽灵谷,一祭天龙大侠姬子洛与天香娘子陈艺华的墓。 杜素琼则带着杜念远、赵大续往罗浮山,一探天龙子的下落。 这两拨人,都附带着一个任务:找寻韦纪湄与萧环。 这两拨人的成就都不理想。 韦明远与慎修在幽灵谷的墓穴中,虔敬的参谒罢两位侠侣的遗体后,韦明远意外地发现在他们之前,已先有人来过了。 因为天香娘子的灵枢前居然有着一束残花,花已调萎,却未枯干,证明这人系不久之前来过。 再者韦明远苦心收回的天香遗宝,“拈花玉手”与“夺命黄峰”,本已如誓放置于墓前的,此刻均不翼而飞了。 二人细一猜测:“幽灵谷门户重重,迷阵连连,此事绝非普通江湖人所为。” “重宝虽失,遗体无恙,而且从灵前献花一事来看,此人也绝非毫无关系之人。” 再三判断的结果,这人最大的可能是碎心人。 天香三宝原系他家之物,“驻颜丹” 已经无法璧还了,其他的东西由他收回倒也天经地义,因此二人俱不愿深究。 只是韦明远尚需找到碎心人,传达他父亲玄真宫掌宫神主所交代的使命,所以,二人又离开了幽灵谷,根据胡子玉所供给的线索,找寻碎心教的记号。 杜素琼等人则在罗浮山中徘徊。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天龙子的浪迹难求,然而根据传言及其他一切的迷象,则知此老确尚健在,而且常在山中出现,他们只好漫无目的地找下去。 两拨人的附带任务都失败了。 萧环没找到。 韦纪湄也没找到。 茫茫的人海,这两个人到哪儿去了呢? 岁月匆匆,又是深秋。 “十月先开岭上梅”,这是说南国的梅讯较早。 其他地方还是菊黄秋老。 在大庚岭,梅岭、骑田、萌诸等五岭地区,早已是鹅黄粉白,一片绵绣。 尤其是梅岭,更是以梅著称,引得骚人墨客,浅哦低吟此地有一道山溪,跨溪是一条长桥,背山面水之处,扬着一面酒旗。 店村人不村,主雅客也雅。 一个锦衣少年,十六七岁年纪,长发金箍,俊眉入鬓,面若傅粉,神采飞扬,正隔着窗占了一副座头,独斟独酌。 一阵风来,扫下落梅纷纷,梅树下坐着一个女郎,布衣裙钡,不减国色,梅花落在她的身上,就好像为她平添无限脂妆。 少年见状,微微一笑道:“‘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姑娘在此树下,当真占尽诗情词境。” 女郎闻言,匏犀微露,对他嫣然一笑,然后婷婷地站起来,微红着脸,将花串放在少年桌上,低低地吟着:“一针一瓣思虑,千种情绪,谁知我串梅意。” 少年微愕地抬起头道:“梅姑!你这是做什么?” 女郎满脸绯红,低低地道:“送给你。” 说完她像飞似的飘到店后去了,空中只留下一阵淡淡的香气。 少年怔了一下。 像懂了,又像不懂。 像感动,又像感慨! 突然他对着清溪长桥,忍不往敲着桌子长吟道:“年年跃马长安市,客舍似家家似寄。 青钱买酒日无何,红烛呼卢宵不寐。 易挑锦妇机中字,难得玉人心下事。 男儿面北有神州,莫滴水面桥畔泪!” 长吟方毕,店后又转出一个中年美妇,形貌与女郎十分相似,虽也是一袭布裙,却自然有种雍容之态。 听见少年的朗吟,先呆了一下,然后含笑道:“公子吟的可是刘克庄的王楼春?” 少年脸上自然泛起了一阵红晕,微窘地道:“我一时有所思,倒教大娘取笑了。” 美妇浅浅一笑道:“易排锦妇机中字,难得玉人心下事,公子所思者何?” 少年的俊脸更红了,讷讷的更说不出话来。 美妇看他窘急的样子,不再去撩拨他,乃改转话头道:“公子在这儿住了十天了,难道不怕堂上双亲悬念吗?” 少年摇头道:“不要紧,我父亲也出来游历了,家中只有继母在,她忙着要照顾弟妹以及许多事情,不会想到我的。” 美妇微怔道:“继母,那么令高堂不在人世了?” 少年黯然道:“是的!家母早就弃世了。” 美妇一笑道:“那公子一定是在家中跟继母呕了气才出来的?” 少年忙分辨道:“不是!我继母好极了,从来没有管束过我,我是出来找人的。” 美妇用眼紧瞅着他道:“找人!找令尊。” 少年本想否认的,但迟疑了一下,又点点头。 美妇含笑道:“千里寻亲乃是孝事,公子在这儿一住就是十天……” 她的笑意有点异样,少年觉得颇不是味,忙接着道:“家父游踪无定,要找他实在不容易,我出来半为寻亲,半为游历,因为见得这儿梅花好,所以有些舍不得离开。” 美妇目射异光紧问道:“你在这儿真是为了梅花?” 少年点点头,十分坚定。 美妇见状,长叹了一口气道:“那么可怜的梅儿用错心思了。” 少年急了道:“我对梅姑并没有怎么样。” 美妇严肃地道:“你直接叫她的名字,女孩子的名字岂可随便叫得,平常你对她又不甚避形迹,哪个少年不多情,她又怎能无动于衷。” 少年更急了道:“我在家中跟女孩子长大的,我对她们一直是这种态度,她千万不可误会……” 美妇双眉一挑道:“原来你跟女孩子随便惯了,你父亲怎么管教你的?” 少年红着脸道:“我父亲从不管我,他只教我武艺,我继母也不管我,只照顾我的生活,只有杜姨有时管管我,她也没说我不能跟女孩子玩。” 美妇微感诧异道:“怎么又跑出个杜姨来了?” 少年道:“我杜姨是梵净山主,她是我父亲的好朋友,我们跟她住在一起。” 美妇再追问道:“梵净山主,你又姓韦,那你父亲是韦明远了。” 少年点头道:“是的!我叫韦纪湄,是纪念我母亲萧湄而起的。” 美妇点头道:“不错!你父亲颇有侠誉,只是韵事大多,太阳神与天香玉女人间仙侣……” 韦纪湄急忙道:“我父亲与杜姨姨是最纯洁的道义之交。” 美妇笑道:“错了!他们是情义之交。” 韦纪湄又辩道:“可是他们的交往是纯洁的。” 美妇点头道:“这点我可以相信,他们都是非常人,当然也有非常事。” 韦纪湄听见她的话感到非常骄傲道:“大娘对于我父亲的事很清楚。” 美妇微笑道:“方今之世,有谁不识‘太阳神’,只是我们武林末流,高攀不上而已。” 少年惊道:“我不知道大娘也谙武功。” 美妇道:“我们那点三脚猫功夫,实在不配称为武技,当着你这位家学洲源的高手法眼,自然不敢轻易献丑了。” 韦纪湄的脸又红了,嗫嗫地道:“大娘太谦虚了,我相信大娘的造诣必定很深。” 美妇浅浅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望着他道:“你倒很像你父亲。” 韦纪湄急忙道:“不!我比家父差多了。” 美妇继续笑着道:“我不是说你的功夫,而是说你像你父亲一样,很容易得女孩子倾心。” 韦纪湄更急了道:“我在梵净山中只有两位姊姊,环姊姊是我母亲的徒弟,念远是杜姨的女儿。她们都比我聪明,也不太喜欢我。” 美妇突然问道:“你喜欢那一个姊姊?” 韦纪湄红着脸没有回答,美妇又笑着道:“一个叫姊姊,一个叫名字,不用你说,亲疏自然分明,你父亲与梵净山主是人间仙侣,你们再结了亲,该是最美满之事。” 韦纪湄急道:“不!我倒愿意多跟环姊妹接近,可是她不大理我,爸爸跟杜姨离了山,她也跟着跑了。” 美妇大笑道:“这下子不打自招了,你是追环姊姊出来的。” 韦纪湄红着脸不敢否认,心中却别别直跳,仿佛是一个被人拿着错处的孩子。 美妇却一整脸色道:“我本不欲强人所难,可是听了你的话,知道你虽然出身绮罗丛中,却还没有赢得那个女孩子的芳心,因此我要替你决定些事。” 韦纪湄急道:“大娘,您……” 美妇将手一摆道:“别岔嘴!听我说下去。” 韦纪湄受她声音中所含的威严所慑,自然地噤了口。 美妇乃又继续地道:“寒门姓文,先夫文剑光!我叫聂无双。” 韦纪湄恭身道:“晚辈阅历太浅,未曾耳闻二位前辈之名。” 聂无双将嘴一撇道:“我们从不厕身江湖,恐怕连你父亲都不知道我们,更何况是你。” 韦纪湄又不敢开口了。 聂无双庄重地道:“先夫弃世很早,所遗仅梅儿一女,我一向将她视若掌珠,我们虽开着酒店,不过是为着聊以寄情,你不妨周近百里内打听一下,看看他们是否敢以生意人家看我。” 韦纪湄恭身道:“这个晚辈无须打听,晚辈居此十日,见过往之人,即使是前来沽酒少饮,从不敢大声喧哗一点,便知端倪。” 聂无双的脸上又露出一点笑容道:“那你还算聪明,我们虽设有店房,五六年来,你还是第一个获准投宿的客人,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韦纪湄又作了一躬道:“晚辈受宠若惊,实在不明其故。” 聂无双道:“也许你懂了装糊涂,不过说明白也好,我既然只有梅儿一条命根,自然不能免俗,想替她寻个好归宿,你的长相还忠厚,不然就算你是潘安再世,也别想在这儿多耽上半日。” 韦纪湄这下愕住了,不知说些什么好。 聂无双再端详了他一下,乃道:“这十天中我观察了很久,觉得你虽有点懦弱,到底还不离大谱。” 韦纪湄忙道:“多承前辈谬奖,晚辈一无是处。” 聂无双笑道:“那也许是你环姊姊对你的看法,我梅儿的眼光没有那么高,她对你已经一见倾心,我也觉得你还中意,所以没有禁止你们来往。” 韦纪湄道:“晚辈与梅姑不过偶而谈谈诗词,实在没什么。” 聂无双将眼一瞪道:“你们花前井步,月下谈心,还算没有什么,一定要肌肤相触,口角含香才算有什么吗?” 韦纪湄红着脸道:“我跟念远姊姊她们还一起睡在草地上晒太阳呢,大家心中又何尝有过什么他念呢?” 聂无双神秘地一笑道:“你的两位姊姊确实没有对你作一点表示吗?” 韦纪湄道:“环姊姊确实没有。” 聂无双道:“念远呢。” 韦纪湄红着脸道:“她太聪明,她讲的话,做的事我都不太懂,我实在有点怕她。” 聂无双笑道:“梅儿令你害怕吗。” 韦纪循微有所动地道:“没有,梅姑温淑娴静,在她面前我才觉得自己像个男孩子。” 聂无双大笑道:“在两位姊姊面前,你成了女孩子了。” 韦纪湄红着脸有点发急道:“我把前辈当尊长看待,所以才坦诚相告,您可不能笑我。” 聂无双一收笑容道:“好!我不说笑话,正正经经的跟你谈,我给你找个温柔娴淑的妻子,你意下如何?” 韦纪湄一急道:“前辈是说梅姑。” 聂无双道:“我店中只有母女二人,因此我只好自己作媒人了。” 韦纪湄脸涨得通红,连连摇手道:“前辈!这使不得。” 聂无双将脸一沉道:“为什么?梅儿哪点不如你的两位姊姊?” 韦纪湄蹙了半天才壮着胆道:“晚辈年岁太轻,现在论婚娶实在太早。” 聂无双道:“我又不要你现在就娶她,但是要你先作个表示。” 韦纪湄道:“婚姻大事,当禀之父母。” 聂无双冷笑道:“别哄人了,梵净山中对男女之事,一向采取自由,我虽不走江湖,多少还有个耳闻,你答应了,你爸爸绝不会反对。” 韦纪湄忍无可忍,不得已而乃道:“婚姻讲究两厢情愿。” 聂无双作色道:“敢情你心中不情愿?” 韦纪湄只好硬着头皮道:“晚辈视梅姑只如挚友,从未想及其他。” 聂无双厉声道:“你心中想着是谁?” 韦纪湄亦抗声道:“这个晚辈无须奉告。” 聂无双冷冷一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一心只在环姊姊身上,她年纪比你大,这份感情是不正当的,何况她根本不爱你。” 韦纪湄大急道:“你胡说,环姊姊视我若兄弟,有一年我病了,她看护我整整一个月。” 聂无双的声音突然又转为温柔道:“不错,她视你若兄弟,对你也只是姊弟之情,至于你对她的感情则更无稽了,你自己也许不觉得,因为她是你母亲的徒弟,你那种爱,只是对母亲依恋的寄托。” 韦纪湄觉得自己的感情受了侮辱,那是任何一个年青人无法容忍的,所以他大声地叫道:“你瞎说!我母亲早就死了,我对她毫无印象,我今年已经十七岁,我自己懂得该爱谁。” 聂无双倒没生气,反而微叹一口气道:“唉!十七岁,你还是个孩子。” 韦纪湄急怒中再也顾不得许多,脱口道:“说什么我也不要你女儿。” 聂无双秀目一竖,满脸秋霜地道:“你再说一遍看看。” 韦纪湄正想大声再说一遍,突然瞥见屋后纤影一闪,以及梅姑满脸凄楚的泪容,心中一软,长叹一声道:“前辈,假若我要付您店钱,那是侮辱您,前辈的一番隆情,我将来自会报答,现在请您准我告辞吧。” 说完作了一个大礼,回头就走。 聂无双大叫道:“小子!站住,今天你不作个答复,你就别想离开。” 韦纪湄站住脚,他先天的傲性己被激发起来,回头道:“好!我答复你!不行。” 聂无双的脸色急变,沉声道:“好!答复得痛快,你骗去了梅儿的感情,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 韦纪湄双眉一挑道:“我没有要骗她的感情,她的盛情可感,可是我心已有所属。” 聂无双大叫道:“放屁!你若不跟她接触,她会那么不要脸的来自动爱你吗?” 韦纪湄朗声道:“我一向是那种态度,这一点前辈该不否认,梅姑有所误会,那是我的无心之过,好在我并未对她作何表示,她也可以很快的忘记我。” 聂无双怒骂道:“你倒说得轻松,无心之失,我梅儿岂能像你那样淡于忘记,你跟你父亲一样,是专门骗取女人感情的恶魔。” 韦纪湄睑上泛起怒色道:“前辈辱及家父就不太应该了。” 聂无双的脸上涌起杀气道:“我非要骂他,什么样的老子,什么样的种,你们都是一个样的无耻淫徒。” 韦纪湄忍无可忍,抬起手来,寒着脸道:“前辈自己不顾身份,别怪我要得罪了。” 聂无双的美脸上涌起一层极难看的颜色,狞笑道:“来吧!我倒要看看‘太阳神’之子有多大能耐。” 韦纪湄正要举掌攻过去,突然门后人影一晃,梅姑扑了出来,拦在聂无双之前哭叫道: “娘!他不答应算了,您就放过他吧。” 聂无双举手将她推开,厉声道:“这小畜生如此对你,你还要袒护他,当真我们文家人这么好欺侮,你走开,我非剜掉他的眼珠,惩戒他有眼无珠。” 梅姑仍是抱住她的手哀求道:“娘!总是女儿命苦,您就放过他吧,咱们清静了半辈子了,何苦又要惹出麻烦呢。” 聂无双厉声道:“不行,我不在乎,别人怕韦明远,我真还没把他放在眼里。” 梅姑还待哀告,韦纪湄可受不了了,韦明远在他心中不仅是父亲,也是一个崇拜的偶像,绝不容有一点冒读,所以他大声地道:“梅姑,你让开,看在你的份上,我可以不伤你的母亲,但是绝不容她再如此侮辱我韦家的人。” 聂无双一臂将梅姑抡开,冷笑道:“丫头!听见吗,人家不领情呢!回头我教你看看,名震天下的韦门绝学,有没有办法挡过我三招去。” 韦纪湄再无可忍,冲上前拍出一掌。 他从小练技,功力虽谈不到上乘,至少也可以名列当世高手,这一招他讲究风度,既未用上全力,所拍的部位也是在她的肩头。 聂无双口角含着冷笑连看都不看,韦纪湄一掌拍实,心中奇怪对方不躲,自动又将力量减去两成,只以三成功力拍上。 掌刚及肩,他眉头一皱,飞身暴退。 韦纪湄直退到五六步远,才拿脚站住,心中又惊又怒,掌上又疼又辣。 原来他的掌刚接触到聂无双的衣服,内中即有一股暗劲反弹而出。 “这一招,你就要赔上一条胳臂。” 韦纪湄剑眉一扬,心中已知道面前的这个中年美妇极不好惹,可是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出手,父亲的威名,遗传的傲性,一切都在迫使他不能认输。 所以他咬了一下牙,朗声道:“前辈好深的功力,掌力上晚辈自叹不如。” 聂无双响然道:“你换用兵器也行。” 韦纪湄拔出腰间长剑道:“第二招愿以家传铁剑请教。” 聂无双望了他手中长剑一眼道:“我再用护体行功赢你也不算本事,这一次我跟你比招式,假若我夺不下你手中的剑,我就输了。” 韦纪湄知道她绝非夸口,但依然不太相信地道:“晚辈不愿占这种便宜,前辈请取出兵器,以便作公平决斗。” 聂无双伸出两个指头道:“以此足矣。” 韦纪湄傲气如云地道:“这是我第一次与人对手,我虽知前辈或许不会受创,但我若如此交手,便对不起家父传我此剑的本意。” 他年纪虽然不大,但朗然发话之际,自然表现出韦明远那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度,聂无双倒不禁心折道:“也罢!我就以这枝竹筷接你一招罢。” 说着在桌上拿起一枝竹箸,比在手中。 韦纪湄知道以她的功力,足可以束帛成棍,运丝若钢,这一枝竹箸,可能比任何宝剑利器都更为难惹,遂也不再客气地道:“前辈注意!我要发招了。” 迎面一剑挺刺,直走眉心。 这一剑博大至刚,剑沉手稳,不愧名家气度。 聂无双微微一笑,竹箸连连划出,仿佛有千万道箸影罩将过来。 然而韦纪湄视若未睹,依然将长剑刺过去,对攻来的箸影,毫不理睬。 聂无双微微一怔,觉得这少年的稳定功夫,已经够到家了,倒也不敢怠慢,竹箸迅速无比地点将上去,一丝不差,刚好抵住剑尖。 然后指尖着力,一推一吸。 韦纪湄正在用力抵挡那股推吸之力,忽觉虎口关节一痛,长剑已到对方手中。 聂无双笑道:“你的剑比你的掌高明多了。” 韦纪湄虽已失剑,毫不气馁地道:“前辈虽然将剑夺去了,但胜得并不光彩。” 聂无双笑道:“为什么不光彩。” 韦纪湄道:“前辈曾说比招式,我却输在内力不如。” 聂无双嗤笑了一声道:“你还要赖皮,我问你第一招前半式‘寒泉砒柱’所用之力是否强得你不能抵抗?” 韦纪湄一呆道:“没有。” 聂无双再笑道:“那我后半式‘碎玉心影’是否也强得你把握不住?” 韦纪湄再摇头道:“也没有。” 聂无双笑道:“这不结了,我所用之力,并未令你不能抗受,而你的剑却脱了手,怎可怪我内力胜你。” 韦纪湄口噤语塞,无话可说,只得道:“前辈剑术高明,我认输了。” 聂无双道:“我这‘冷泉心影’剑法全套仅此一招,分为两式,互相串连,别说你,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抵抗。” 韦纪湄不服气地道:“没那事,我父亲就能破。” 聂无双晒道:“小子!你倒相信你父亲,他怎么破?” 韦纪湄道:“还是用我那一招,当我父亲使用那一招时,你前半招根本就挡不住,两式相连,后半招当然也发不出来了。” 聂无双微有不信地道:“我真挡不住你父亲一招?” 韦纪湄大声地道:“前辈也有父母,你可曾怀疑过他们?” 聂无双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我倒要看看你父亲到底给了你多少破铜烂铁,还有些什么,你都施展出来吧。” 韦纪湄剑眉一展道:“家父尚有二相钢环,前辈请一并指教吧。” 说着在手上褪下那毫不起眼的铁环,比了一比。 聂无双连胜两招,志得意满之余,对这枚铁环确实没放在心上,夷然一笑,双手做了个随便的手势道:“别装模做样了,快开始吧。” 韦纪湄轻轻一抬手,一点乌光电射而至。 聂无双微微一笑,屈指对准乌光弹去,一面还道:“这玩意真打上也伤不了我,不过我还没有那么不济事。” 一语方毕,眉头突地一皱。 原来她指风所至,居然空无一物,而左肋之上,却感微微一麻。 低头一看,脸色也红了,那枚不起用的铁环,端端正正的镶在衣服上。 韦纪湄得意地大笑道:“这下前辈可走眼了,我家传‘二相钢环’岂是那等简单,在我说出名称之际,前辈便应该在‘二相’这两个字上着想!” 聂无双徽叹道:“虚实二相,奥妙无穷,我倒真的领教了。” 韦纪湄连番失利,一旦得胜,不禁有点志得意满,骄傲地道:“这钢环系采千载寒铁由名匠铸练,专破内家劲功,不畏任何掌风,方才晚辈若是手下多用点力,前辈便不会这么自在了。” 聂无双脸色突变,身形猛欺而上,并指就点,口还喝道:“得了便宜就卖乖,小子你太狂。” 韦纪湄手忙脚乱地避过了一招,聂无双顺手曲肘,连着又撞了过去,韦纪湄吭了一声,倒了下去。 聂无双伸指又对准他的眼睛剜去。 梅姑在旁见状,惊叫道:“娘!别伤他。” 聂无双的手指触到韦纪湄的睫毛了,他的眼睛瞪大了,连眨都不眨。 聂无双心中一动,手指一滑,点了他的晕穴,然后回头笑道:“你放心,娘那么疼你,怎么会让你嫁个瞎子!” 梅姑满脸绯红,感激地望了母亲一眼,然后目光再回到两眼紧闭的韦纪湄身上,立刻她的脸色又黯然了,两颗珠泪顺颊而下。 聂无双叹了一口气道:“傻丫头,瞧你痴成这个样子,我不过点了他的晕穴,哪里真会伤到他了,你对娘也没有这么关心过!” 梅姑一头扑进聂无双的怀里,娇羞万分地道:“娘!您乱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聂无双慈爱地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乖梅儿!那你伤心什么呢?” 梅姑用手一指地上的韦纪湄,幽幽地道:“娘!他……他不会要我的。” 聂无双怒道:“他敢!只要他再说个不字,我马上就拧下他的脑袋。” 梅姑又搂住她的脖子,颤声道:“娘!别!不管他对我怎样,我求您别伤着他。” 聂无双望着她大眼睛里的两泡泪水,体验到她身上轻微的颤抖,不由又是深深的一声长叹道:“唉!冤孽!真是痴心女子负心汉,这小子哪一点好,一身情种,你要是嫁了他,有你淘气的呢。” 梅姑眼皮一眨,凄楚地低吟道:“春蚕到死丝难尽,蜡炬成灰泪未干。” 吟毕清泪直滴,聂无双也不禁悲从中来,搂紧她道:“孩子!痴儿,李商隐的原诗已经够悲的了,叫你这一改,简直是字字血泪,梅儿,干吗你要这么傻呢?” 梅姑在母亲的怀中却哭得更伤心了。 母女俩悲伤了一阵,聂无双突然放开她,站起来毅然道:“把这小子弄进去,我去找辆车。” 梅姑惊问道:“娘!这是做什么?” 聂无双道:“找他老子去!先打通了他老子的关节,不怕这小子不就范。” 梅姑嗫嗫道:“这……不太好吧。” 聂无双两手一摔道:“你再推三阻四,我就不管了。” 梅姑想了一下,才红着脸道:“那么……娘!您抱他进去,我去雇车去。” 聂无双笑着道:“行!不过我瞧着这小子就生气,回头手脚重了,摔伤他我可不管。” 梅姑的娇脸上肌肉痉挛了一下,一言不发,弯腰轻轻地抱起韦纪湄,低着头向后面走去。 聂无双哈哈大笑,指着地上的铁剑道:“这把破剑记着收好,那是你的传家之宝,铁指环我暂时代收着,过些日子,还是会还给你们的。” 梅姑立定身子,纤足一顿,娇声道:“娘……不来了,您尽拿我开玩笑。” 聂无双大笑着出门去了。 枫叶获花,当阳江畔的秋色宜人。 一辆油壁香车,直驶而来。 车在江畔停下,一个中年美妇人,先袅袅的下了车,到江畔雇船。 船雇好了,车帘一掀,又下来了一位绝色佳人,绰约淡妆,顾盼含罩,早将江畔的许多人都看得呆了。 那绝色女郎下车之后,又从车上扶下一位俊美的公子。 这公子身材轩昂,脸上也没有病容,照理应该龙行虎步才对。 可是他却像举步无力,软软地倚着女郎,拖拖挽挽的上了跳板,一直进船舱去了。 这情形又令人费煞疑猜。 人夜秋风瑟瑟,大船上点亮了红烛。 江上开始传出丝竹之声,那是船娃们大展珠喉的时光。 韦纪湄的对面坐着梅姑,她的脸上始终有着忧郁,她的眼中始终含着深情。 聂无双很早就回到内舱去了,她似乎有意让这一对年青人多盘桓一下。 可是韦纪湄的脸色一直铁青着,表情中包含着羞愧与愤怒。 梅姑默默的站了起来,倒了一杯茶,轻轻地放在他前面。 韦纪湄斜瞥了一下,毫无所动。 梅姑等了半天,才柔声地道:“公子!请用茶。” 韦纪湄冷笑了一声,以讥嘲的声音道:“不敢当!我不过是你们的俘虏,怎么敢接受这种招待。” 梅始的粉脸上又变了一下,以带哭的声音道:“公子,您别怪我,娘的点穴手法很特别,我若能解,早就替你解开了。” 韦纪湄又冷笑一声道:“算了,你们母女两个,一个示威,一个示柔,但是你们别想我会改变,有生之日,我不会忘记这番侮辱。” 梅姑的嘴张了一下,似要说什么,但又忍住了,却禁不住珠泪如雨。 韦纪湄用拳头一捶桌子叫道:“你别哭,哭得人烦死了。” 他的拳头仍很有力,桌上的茶杯直跳起来,整个的泼在他的衣服上,他想躲开的,可是两条腿仿佛不听使唤,锦服上水滴直淋。 梅姑立刻站起来,颊上还带着泪珠,却赶着替他拭去水渍。 韦纪湄长叹一声道:“我一个堂堂的男人,却弄得我蛙步为难,行动都需仗着女人扶持,这成了什么话,刚才在江边,我若能动,我一定跳下江去。” 梅姑默默地承受他的愤怒,仍是低头替他拭水迹。 韦纪湄忍无可忍猛地一掌推过去,狂叫道:“走开些,我不要你献殷勤。” 梅姑猝未及防,娇躯朝后猛退,一下子撞在桌子上,桌角擦过她的额边,划开一道血槽,可是她仿佛一点都不觉痛苦,仍是柔声道:“公子!我为娘对你的手段抱歉,虽然她是为了我,可是她不了解我。” 韦纪湄听得一皱眉,慢慢地垂下头,良久才道:“梅姑!谢谢你对我的情意,若不是我心中先有环姊姊,我想我会爱你的。” 梅姑惨切地点头道:“是的!我知道,若是我的生命能换得环姊姊对你的爱,我会毫无犹疑地将它献出。” 韦纪湄长叹一声,良久无语。 空气变得很沉默,只有铜漏滴水的声音,一滴滴的增人愁绪! 半晌之后,韦纪湄才柔声地道:“很抱歉我刚才对你大鲁莽了,我从来没有打过人,尤其是女孩子。” 梅姑也低声地道:“不要紧,我了解公子的心情,只是苦于无法帮助你。” 韦纪湄顿了一下,又问道:“梅姑!你的伤口痛吗?” 梅姑惨然一笑,摇摇头道:“不!不会比心中的创伤更痛。” 韦纪湄望着她额边的血痕,脸上浮起愧色。 梅姑仍幽幽地道:“公子!我不否认我把心全给了你,可是我知道感情不是买卖,我并不敢奢望你也会爱我,公子!你放心,我会有安排的,只要见到了令尊。” 韦纪湄的愧疚又被愤怒冲淡了,沉声道:“见到我父亲又怎么样,他也不能强迫我爱你。” 梅姑痛苦地道:“是的!我知道,见到了令尊,我就可以放心地死了,我相信令尊必定会有方法救你,只是现在为了公子,我必须忍着痛苦偷生……” 韦纪湄奇道:“怎么说是为了我?” 梅姑惨然地道:“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我若现在死了,她必定迁怒公子,加害于你……” 她的语音凄切,娓娓诉来,尤其动人心弦。 韦纪湄突然感动,手扶着桌子,困难地站起来。 梅姑大惊,连忙跪了过去,扶着他急道:“公子!你要做什么?你的腿不方便……” 韦纪湄一把揽住她,一只手抚着她额上的伤口,哽咽地道:“梅姑!请你原谅我。” 梅姑闭上眼,默默地承受他的抚摸。 可是她的泪水却像决了堤的江水直泄。 他们俩人都没有发觉到聂无双悄立在窗外。 她的嘴角含着欣慰的笑。 她的颊上爬着滚热的泪。 轻舟顺江而下,船上也不像以前那样地充满着愁云惨雾了。 舟窗中有时可以发现双双的人影,有时可以听见低浅的笑语。 梅姑的娇面上常浮着笑意。 倒是聂无双变得孤独了,她经常有意无意地避着他们。 短短的十几天舟程,她的鬓边加多了白发,额上深添了皱纹。 这一日,船过芜湖小歇,梅姑兴高采烈地上岸采办了酒菜,亲自下厨拾弄好了,然后一样样地端进舱。 韦纪湄坐在舱中,脸上含着微笑,望着安下的两副杯筷,不禁微异道:“怎么!你母亲又不出来吃饭?” 梅姑秀眉微蹙道:“娘说她不大舒服,一个人先睡了。” 韦纪湄不信道:“以她的功夫造诣,断然不会有病痛的,否则就严重了。” 梅姑摇摇头,眼眶微红道:“妈没病!她就是不愿跟我们在一起。” 韦纪湄道:“为什么?她还是恨我。” 梅姑忙道:“你别瞎猜,娘怎会恨你,她每天虽然很少跟你见面,可是对你却非常关心。” 韦纪湄不信道:“你怎么知道的?” 梅姑道:“昨天晚上你睡着了,她还亲自到你舱上,替你盖上被子,然后还顺顺你的血脉,怕你的腿因为禁制过久而成为残废,然后抚着你的头发,看了你半天。” 韦纪湄大是感动道:“我不知道她老人家对我这么好。” 梅姑微微一笑道:“你怎知道,她先点了你的睡穴。” 韦纪湄想了一下道:“她老人家既是这么关心我,为什么不干脆解了我腿上的穴道,也省得我整天受罪,像囚犯似的关在船舱里。” 梅姑摇头道:“我请求过娘,她说还没有到时候。” 韦纪湄微微有点生气道:“还没有到时候?要到什么时候?” 梅姑道:“我不晓得,不过娘做事一向很细心,她一定别有深意。” 韦纪湄道:“什么别有深意,你母亲简直莫测高深。” 梅姑一掀嘴道:“不许你这样说我娘。” 韦纪湄见她微嗔薄怒的样子十分可爱,不觉心中一动,笑道:“不说就不说,菜都凉了,咱们快吃吧。” 梅姑嫣然一笑,提起银壶,先替他斟满了,然后自己倒了小半杯。 韦纪湄道:“敬酒时须十分满,莫使金尊空对月,梅姑,你怎么只喝这一点?” 梅姑道:“不行!我量浅,一喝就要醉的。” 韦纪湄含笑道:“开酒店的不会喝酒,这才是天下奇闻。” 梅姑扁着嘴道:“这有什么好笑的,难道挑粪的,就非会吃屎不可?” 韦纪湄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未完,舱中一阵香风,多出一个红衣鸦发的美妇人。 她站在舱中,盈盈笑道:“有花解语,有酒解愁,你这孩子倒是享尽人间艳福,却不想想多少人为了找你而跑遍千山万水。” 韦纪湄一见来人,喜极而叫道:“朱姨是你!” 叫着正想站起来,腿下一软,又倒了回去。 朱兰上前一步急道:“纪湄!你的腿怎么了”” 韦纪湄尚未答话,后面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我点了他的软瘫穴!” 朱兰回头一看,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满面肃容的妇人。 二人四目对望,一言不发。 韦纪泪忙介绍道:“这是家继母,这是聂前辈。” 二人都冷冷哼了一声,做不为礼。 朱兰首先道:“是你点了他的穴道,快把他解了。” 聂无双冷冷地道:“凭你还不配命令我,见过韦明远或许还可商量。” 朱兰如何受得了这种语气,举掌就想动手,韦纪湄忙叫道:“朱姨!你打不过聂前辈的,还是等爸爸来解决吧。” 朱兰看见韦纪湄情急之状,再看他受制之痛苦,知道他的话不会错,废然地放下了手,冷冷地道:“好!我去找他的父亲来,不过你们的船漫无定所,到时上哪儿来找你们?” 聂无双提起笔,写了几个字交给朱兰道:“时间地点都在上面,你们最好准时到达,我还有很多事,无暇久等。” 朱兰冷然接过,一见上面只有七个字:“春风良苑三千客!” 倒不由呆了,聂无双一言不发,突地贴身一掌,将朱兰的身躯猛弹起来,人影飘飘,直向岸上落去! 朱兰终于在第十天后,追上了韦明远与慎修,简单地说明一切,然后送上字条。 韦明远沉着地听完了,接过字条,略一沉思微笑道:“这是宋代赵孟兆的联句,春风良苑三千客,明月扬州第一楼,真是好文思,还有二十天,咱们可以一路慢慢地玩过去。” ------------------------------------------ 旧雨楼 扫描,第一王朝 OCR,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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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孰与伦比一豪杰 不分轩轾两奇人 尽管他们走得很慢,依然在第十八天头上走到了扬州城。 三人中只有朱兰是忧心如焚,精神不安。 韦明远笑着打趣地道:“兰妹,梵净山出来的人,多半是心冷似水,只有你还丢不开儿女情怀。” 朱兰脸色微红道:“不是我丢不下,我是在替湄儿着急,他那个火爆性子,两条腿不能行动,不知要多受罪呢。” 韦明远朗声大笑道:“这小子还会受罪,照你所讲那天的情景,他简直是比帝王更享福。醇酒美人,我倒怕他是乐不思蜀呢。” 朱兰啐了一口道:“没正经,这也像个做老子说的话。” 韦明远更加大笑起来,连一向庄重的慎修也微露出一点笑意。 朱兰却紧皱着眉头道:“明远,我看你也别太放心了,那姓聂的妇人,武功高得出奇,那天送我上岸的一掌,劲力无俦,却一点也没有伤到我。” 慎修也点头道:“不错!掌力能练至刚柔随意,收发由心,确实已臻炉火纯青之境,当我在玄真官中之时,的确眼高一切,这次下得山来,才觉得天外有天。” 韦明远道:“对这一点我从不感到惊奇,这些日子我奇人异士看得太多了,奇怪的是以前怎么从来不见他们出现。” 慎修微笑道:“这大概总是曲高和寡之恨罢,从前碌碌江湖,尽是欺世盗名,不学无术之徒,所以提不起他们的兴趣,现在出了你这么一位绝世高手,他们自然不甘寂寞,想出来一较高下了,世间代代有良马,千古伯乐只一人。” 韦明远被说得脸上一红道:“师兄!您怎么也跟小弟开起玩笑来了。” 慎修正色道:“我说的是真话,绝不是开玩笑,我这次下山,本来只是想一祭祖莹,聊尽人子之责,及至看到师弟雄姿英发,倒促起我一个雄心。” 韦明远奇道:“师兄有何壮志。” 慎修道:“方今江湖人才凋零,九大剑派,名存实亡,我倒想起来组织天龙一派。” 韦明远大声道:“对!恩师与师母蜚声江湖,可惜享寿不永,师兄若有意起组天龙派,小弟一定鼎力相助,为师门一振声誉。” 慎修微笑道:“我虽有意于此,然而以我的本事,在武林尚不够号召力量。” 韦明远道:“这个师兄无须担心,此事有小弟拥护,再加上琼妹梵净山之基础,必可以在武林中占一席之位。” 慎修道:“有你与杜师妹相助,此事当然可行,但不知由你直接起来号召,岂非更响亮一点,而且我已悟澈离世独立,绝非修真之道,所以我准备回海南与神主相商,将玄真搬来作你后盾,则天龙一帮,足可领袖武林,为天地一申正气,为生灵造无穷幸福。” 韦明远惶恐地道:“这如何能行,师兄论齿序在我之上,又是恩师后人,这一掌门之位,小弟无论如何是不能僭越的。” 慎修道:“师弟!你错了,掌门人为一派之尊,讲究名正言顺,我虽然比你大一点,可是第一点,我已身入道籍……” 韦明远急道:“这也没关系,师兄既已存心出世,这道装不穿也罢。” 慎修一叹道:“我自幼即穿上此服,习惯已成,脱去谈何容易。” 韦明远道:“不脱也没关系,武当,长白,这些剑派的掌门人都是道家全真。” 慎修道:“掌门为一派之灵魂,运筹帷幄,赏罚取决,责任何等重大,我虽说不是愚钝之质,可就是缺乏这等才能!” 韦明远道:“师兄在玄真官,领袖七十二地宿,而且掌宫神主尚欲以衣体相托,可见师兄在这方面绝无问题。” 慎修一笑道:“师弟!你真好辩。” 韦明远亦一笑道:“余岂好辩也哉,余不得已也。” 慎修正色道:“你纵然有千万种推托,我还有一点理由,不到最后,我实在不愿说出。” 韦明远也庄容道:“师兄但说不妨,小弟洗耳恭听。” 慎修略一停顿,才缓缓地道:“我虽是姬家后人,但我出生之时,我母亲却是周家之人,这种身份去做掌门,不是贻天下笑柄吗?” 这次韦明远默然了,慎修顿了一下,见他仍不作表示,乃对朱兰道:“弟妹!以你之见如何?” 朱兰微愕道:“我一个妇人,对这种事如何够资格参加意见。” 慎修微笑道:“梵净山无庸俗脂粉,你又是韦大侠的夫人,当然有资格说话。” 朱兰脸上微红道:“师兄取笑了,不过您一定要我说的话,我就将自己的意思说出来吧。” 韦明远极力想多个人来帮忙说服慎修,忙道:“兰妹,你快说吧。” 朱兰微一思索道:“掌门之责,还是由明远担任为妥,我是因事论事,只好内举不登亲了。” 慎修颔首微笑,韦明远却大是着急道:“兰妹,你怎么也是这么说呢?” 朱兰正色道:“明远!你不要以为师兄要你担任这个职务是让你出风头,你晓得这职任有多大艰巨,师兄的用意又是多么深刻。” 韦明远道:“以天下为己任,就是因为这担子太重了,我才感到挑不起。” 朱兰微笑道:“那是大题目,还有许多切身的理由。” 韦明远倒呆住了,不知她还有什么理由,张大了嘴,静静地等待着。 朱兰继续道:“吴云凤组天香教,沾辱师娘清誉,碎心人又组了碎心教,顾名思义,亦是邪魔外道,难入正流,师兄立派之本意,乃在成立一股堂堂正正的力量,扫魔正邪,发光明之师,举正义之鼎,这责任何等重要,你怎可推三阻四。” 韦明远这才不响了。 慎修却鼓掌道:“弟妹锦心绣口,立论透辟,将我心中之言都说了出来,师弟!你还推托吗?” 韦明远只好肃然道:“师兄如此寄重,小弟只好量力而为了。” 慎修见他答应了,忙诚意正心,端庄下拜道:“掌门人在上,慎修叩见。” 韦明远忙将他扶起道:“才不过刚说定,师兄怎么就行起大礼来了。” 慎修庄重地道:“这等重大之事,一经决定,便该将名份确定,待后事了之后,我立刻回海南,率众前来,择日公告天下,异日光大吾门,全在掌门人之领导了。” 韦明远肃然听罢,忽然道:“能得玄真宫人为基础,自然是很好之事,但不知掌宫神主肯答应吗?” 慎修道:“掌宫神主受天龙子祖师之惠良多,我等创立天龙派,他一定会赞成的。” 韦明远突然跳起来道:“对呀!祖师爷可能还健在,这掌门之位,应该由他老人家担任才对。” 朱兰笑道:“祖师爷即使尚在,他老人家已是陆地神仙,不会再理这些俗事了,你若不愿忘本,不妨以第三代掌门人自居,这样便不会犯上了。” 慎修钦佩地道:“弟妹此策妥善极了,将来掌门人在你辅佐之下,必能光大武林,领袖群伦。” 朱兰一笑道:“师兄过奖,我还是梵净山门下,对贵帮之事,只能居于客位,一切重要的决策,还是要师兄多费心的。” 慎修道:“没关系,梵净山,天龙派,名属两帮,同为一家,将来须要借重你与杜师妹之处甚多,弟妹可不能太客气了。” 朱兰亦庄容地道:“别提我与明远是夫妇了,光是以天龙大侠与天香娘子与山主之关系,梵净山对于贵派之事,亦是责无旁贷。” 慎修一躬道:“如此盛情,贫道感谢不尽。” 朱兰亦裣衽答礼道:“不敢当!师兄太客气了。” 韦明远见他们尽闹些繁文褥节,倒不由得笑了道:“兰妹!你一口一个贵派,不是太夸张一点吗?敝派现在只有我与师兄二人,我还是个光杆儿帮主呢。” 朱兰正容道:“现在虽然只有二人,但是等师兄将玄真宫之人召到,你再登高一呼,何愁天下豪杰,不以侧身门中为荣,天龙光大之日,指日可待。” 韦明远亦觉豪情激动,朗声慨然道:“天龙派果然能光大的话,我一定要轰轰烈烈的做一番事情,以不负恩师对我的一番栽培之恩。” 他说话的神态,声振金玉,气吞山河,俨然一派宗主的风度。 慎修饮折无限,恭身道:“掌门人英华盖世,气宇绝尘,我深庆天龙得人。” 韦明远朗然一笑道:“将来之事,且不去谈它,趁着还有一天时光,我们好好地领略一下西湖上秋色,及什四桥的风月里。” 慎修与朱兰都为他的气度所折,恭敬地跟在他身后,直向扬州城内而去。 扬州的迎月楼,朱栏雕栋,别穷匠心。 韦明远笑指着盈柱上一对对联道:“我知道赵孟兆善画,你看这十四个字,飞龙走蛇,笔力万钧,确有名家气魄。” 慎修与朱兰顺手望去,果见铁笔银钩,大书着十四字: “春风阆苑三千客。 明月扬州第一楼。” 慎修脱口道:“书法好,联句好,但是掌门人的学识也好,我初见字条之时,确实不懂得其中之妙,尤其借明月二字,暗射一月之后,真亏你解出来的。” 韦明远微笑道:“我不过是读过这副联句而已,倒是那位约我们来此的聂夫人,胸中才华,确实令人佩服得紧。” 朱兰嘴一偏道:“女子无才使是德,她存心卖弄,有才无德。” 韦明远笑着对她道:“兰妹!你大概是气她打了你一掌吧,人家对你并无恶意,不然你怎会丝毫无伤。” 朱兰恨声道:“我倒不是气她打我一掌,我是恨她不该将孩子折磨得那个样子。” 韦明远淡然道:“咱们家的孩子心傲于天,也该受些折磨,否则他们永远不知天高地厚。” 朱兰不服气道:“你倒看得开,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要人家管教?” 韦明远道:“究竟还是你小气,只要对孩子有益,谁管都行。” 朱兰道:“这么说来,我还该感谢人家才对呢。” 韦明远淡笑道:“这倒不必,人家那样对待孩子,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着激我们出头。” 朱兰脸上呈现异容道:“别把我扯上,人家是专为着你来的。” 韦明远奇道:“何以见得?” 朱兰道:“你是闻名天下的美侠客,她呢?徐娘难老,风姿不减,你们原该见见面。” 韦明远大笑道:“洒脱如卿者,仍未能免俗,看来古人说女子善妒,自是大有道理。” 朱兰红着脸不作声,一旁的慎修也不禁笑了。 突然迎月楼下,彩影一闪,下来一个千娇百媚的女郎,莺声呖呖道:“三位中可有韦大侠在内?” 韦明远上前道:“我就是。” 女郎微微一怔,想不到韦明远会如此年青,顿得一顿,才盈盈作礼道:“您就是韦伯伯,小女子文梅姑见礼。” 韦明远哈一下腰道:“姑娘别客气,我等乃应约前来。” 梅姑道:“家母正在楼上侯驾,特命我来迎宾。” 韦明远道:“有劳姑娘了,请姑娘告诉令堂,说韦某求见。” 梅姑道:“不用了,我这就带韦伯伯上去。” 说完又施一礼,袅袅的在前引路,朱兰冷哼一声道:“好大的架子。” 梅姑愧疚地回头望一眼,朱兰倒不好意思了,讪然道:“姑娘!纪湄呢?” 说完又低头前行,拾级登梯,来至楼顶。 一座大轩堂上,摆了一桌盛宴。 聂无双华服雍容端坐。 韦纪湄却面含愧色地坐在一旁。 韦明远等人上了楼,韦纪湄已欢叫一声:“爸爸!您来了。” 韦明远乍见爱子,心中虽有些激动,但仍抑制住感情道:“小子,出来玩一趟,连礼教都忘了,这是你大师伯。” 韦纪湄虽不认识慎修,但仍恭敬地叫一声:“大师伯。” 韦明远喝道:“混帐,为什么不磕头?” 韦纪湄脸有难色,朱兰亦急道:“明远,他的腿……” 韦明远却大步上去,一拍他的肩头喝道:“跪下。” 韦纪湄应声跪下,腿上痛苦,显然穴道已解,对慎修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以无限心折与孺慕的眼光望着父亲。 韦明远果然将他的穴道解了,心中微微一动。 雍容端坐的聂无双心中亦是一动。 慎修亦是一动。 三人心中虽有所疑,面上却均未现出形迹。 原来慎修与韦明远俱发现韦纪湄被点的穴道,竟是玄真宫的手法。 韦明远回头对韦纪湄道:“小子,别呆站着,也该给我引见一下。” 韦纪湄立刻道:“这是家父,这是聂无双前辈。” 聂无双这才站起来一欠身道:“久闻韦大侠英名远播,今日幸会,果是神仙中人。” 韦明远亦一抱拳道:“夫人过奖,韦某耳敝目陋,竟不知世上乃有高人远隐。” 聂无双淡淡一笑道:“先夫生性淡泊,弃世又早,妾身一介妇流,虽粗知技击,到底不足与大侠神侣相提并论。” 韦明远笑道:“夫人太谦虚了,单以教训小光手法,即已举世无匹。” 聂无双神色微动道:“岂敢,岂敢!妾身本为以寒门独家手法,尚足称武林一秘,大侠举手解来,足见高明。” 韦明远听见她独门手法之语,心中更是狐疑,本想出口问明的,但又怕太冒昧,只好淡淡地道:“天下武技,万流归宗,也许只是在下偶然巧合而已。” 聂无双似信未信地一笑,朝梅姑道:“梅儿!吩咐他们上席吧。” 梅姑答应一声,举起纤掌轻轻一拍,立刻有两名仆人上来,端整桌椅。 聂无双肃容入座道:“远程束邀请君,无以为待,惟以一杯水酒,聊申微意。” 各人坐定了,仆人立刻替他们斟上了酒。 韦明远举杯道:“在下正是不解,夫人专程相邀,不知有何见教?” 聂无双抬眼一扫韦纪湄与梅姑,二人都低下头去,聂无双见状微笑道:“本有一事相烦,但此时言之过早,我们还是先喝酒罢。” 说完举杯以抽掩口,一饮而尽。 韦明远虽略有所觉,但因为她不说,也不敢确定,遂亦将酒干了。 旁边侍立的仆人,立刻持壶过来,聂无双道:“给我,你们先退下去。” 仆人将壶递过,恭身而退。 聂无双接壶在手,微笑道:“妾身不善饮,恐难恭陪诸位海量,惟有执壶侍饮,以申歉意。” 说着首先站起来,提壶替慎修斟酒。 慎修忙站起来,双手捧着杯道:“夫人请坐,贫道不敢当。” 聂无双不由分说,壶身带着一股暗劲直压下来。 慎修知道她在显示功力,忙也运劲上抬。 二人仍持片刻,慎修将杯子放在桌上,脸色微红地道:“谢谢夫人。” 很明显的,他的内力不如,甘拜下风。 聂无双微微一笑,替他将杯子斟满了。 下一个是朱兰,聂无双笑道:“大家俱属女身,韦夫人请不必站起来了。” 语中之意更是明显。 朱兰虽不服气,但是慎修的例子在先,她自知连慎修都不如,只得由着聂无双卖狂了,因此仅冷冷地道:“恭敬不如从命,不过聂夫人也太谦虚了一点。” 聂无双听见她的讥讽之言,脸色微微一变,但曹见一分旁朗含笑的韦明远,又把这口气忍了下去。 寒着脸替她将酒斟满了。 下一个人是韦明远了。 聂无双手端着酒壶,等待着他持杯站起来。 谁知韦明远人是站起来了,酒杯仍停在桌上。 聂无双微微一愕道:“大侠莫非不肯赏脸?” 韦明远装疯作呆地一指桌上酒杯道:“夫人赐酒,在下怎敢不饮,夫人斟多满都可以,在下绝不推辞。” 聂无双以为他已经知道厉害,不敢较量了,傲然一笑,提壶斟下去。 立刻奇事发生了,这壶可伫酒半斤余,才敬了几杯,应该还有一大半才对,可是任她将壶身倾得多外,居然连一滴酒都斟不出。 聂无双骤感手前有一股无形劲力,才知道韦明远用暗力将酒逼住了。 心中微惊,脸上微红,手底也一用劲,一道酒泉立自壶口泄出。 聂无双又是一笑,笑容尚未展开,便又冻住了。 原来那道酒泉流了一半,还没有到达杯子,又从壶口倒了回去。 韦明远身子动也未动,却露了这一手神功,将桌上的几个人都看得呆了。 聂无双心中开始佩服韦明远了,可是依然不肯服气,装佯再倒了一下,当然仍是涓滴不流,她收回壶一笑道:“原来壶中酒已尽,到害我在大侠前面出了半天丑。” 说着揭过壶盖,里面果然一滴不存。 在劝酒斟酒之间,韦明远与聂无双各露了一手神功。 望去似乎韦明远略占上风,因为聂无双的酒始终没有斟出来。 其实不尽然,因为聂无双竟在无形无迹之际,将一壶酒蒸干,这手功夫自实令人钦佩异常。 聂无双仍站在位子上发怔,韦明远怕她难堪,忙自桌上拿起另一把酒壶替自己倒了一杯,又将壶伸到她面前道:“在下总是福薄,竟然缘获夫人赐酒,若夫人不以忤,在下反客为主,回敬夫人一杯吧。” 聂无双拿起酒杯,内劲暗蓄,准备接受他的挑战。 谁知韦明远一点力量也没有,将酒斟满道:“敬来敬去,未免太落俗套,好在夫人方才已尽主礼,在下也尽了客道,嗣后大家还是自斟自饮吧。夫人以为如何?” 说完举杯邀客,大家又干了一杯。 一场较力之赛,就算过去了。 不过韦明远心中却在警惕着,不知道她一下步又将比划些什么? 这时仆人送上一盘热气腾腾的油爆虾。 聂无双手举银箸道:“秋深水寒,鱼虾潜伏不动,因此较为肥嫩,维扬州庖厨,驰名天下,各位不必客气,尝尝新吧。” 说完银箸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朱兰与韦纪湄不解何意,梅姑笑了一下。 韦明远与慎修却对望了一眼,因为她的筷子在比划之间,已经揭示了一招颇为奥妙的剑式。 慎修毫不考虑地扶起一个虾子,丢在口中道:“吃到鱼虾,我不禁怀念起洞庭湖来了,尤其是此刻深秋,月下泛棹,当另是一番风味。” 这番话说得不伦不类,朱兰用眼望一下他,觉得他果真是不大见过世面。 聂无双却微微一惊,脸有异色。 原来她方才那一招剑式,名叫“千山万木凋”,乃是极厉害的攻招,不过有一招守式可破解,这一式正是慎修隐约表示的“月下洞庭秋”。 聂无双似乎还不大相信,原式再比道:“道长领略过洞庭秋色吗?” 慎修拿着筷子也比划了一下道:“贫道还是在十几岁去过一趟,到现在有三十年了,却无日不念那湖山胜景。” 他手中所比的招式,稳健而熟练,足证他所说三十年之火候不虚。 聂无双微微一叹道:“道长不愧是解人。” 慎修亦一笑道:“夫人足可当雅人。” 一个夸对方解得妙,一个夸对方题出得好。二人都没有露形迹,然而大家都会心地一笑,各自端起杯子,干了一杯。 朱兰这才晓得,他们已较量过一招,心中暗自惭愧方才对慎修的看法错误。 仆人又送上一道菜,这次是扬州名肴——红烧狮子头。 聂无双手持银箸道:“韦大侠!我敬你一道菜。” 韦明远也忙道:“不敢劳夫人玉驾,我自己来吧。” 聂无双口中不答应,银箸在砂锅上直翻。 韦明远一直谦谢着,筷子也挥舞直动。 两个人就桌上,以箸代剑,一来一往地比斗起来。 聂无双攻势凌厉,把一个热腾腾的狮子头当作对方,招招不离要害。 韦明远气度恢宏,一面护卫着那块肉圆,相机还发出数招,却不深入,显示出他的坦荡胸怀。 这两个高手,展开着一场奇异的拼斗。 交往近有四五十合,仍是坚持不下。 桌上几个人的眼都看直了,虽不是真打,却比真打还要精采。 突然梅姑提起筷子道:“娘!您就让韦伯伯自己吃吧,这么客气干什么,闹得菜都凉了。” 语毕一筷子过去,竟将二人相争的那个肉圆子挟了出来。 二人出其不意,双方不约而同,都如梅姑的箸上截去。 梅姑的手略迟,刚好被他们挨个正着。 于是三个人的筷子都停在空中。 梅姑娇笑道:“韦伯伯,娘!砂锅里还多着呢,你们好意思跟我抢菜吃!” 两个人都脸一红,自动地把筷子收回。 梅姑将肉圆放在韦纪湄面前的碗里,柔声地道:“吃罢,这是我拼命抢来的哩。” 韦明远与聂无双相视一眼,隔席大笑起来。 慎修向梅姑道:“姑娘好巧的心思,好精的剑法,两大高手之间,居然能偷招。” 朱兰却笑向韦纪湄道:“傻小子,你好厚的福气,修得这一位玉人为伴。” 梅姑与韦纪湄都低下了头,其余的人却大笑起来。 笑声似乎将杀气冲淡了不少。 隔有片刻,聂无双才对韦明远道:“此即为妾身欲向大侠相请之事,大侠能垂允吗?” 韦明远想了一下道:“儿女的事,我不想硬作主张,最好由他们自己决定吧。” 聂无双紧问道:“妾身很佩服大侠的开明胸襟,但是大侠至少得表示一下对此事的态度。” 韦明远道:“以令媛之容貌人品,我若再有所挑剔,便是不知足了,但这究竟关系到儿女们一生的幸福,因此我觉得应该问问他们自己才对。” 聂无双道:“我可以代表梅儿说话,她是绝无问题了。” 梅姑的头垂得更低了,然而却未作不压之表示。 聂无双用眼瞅着韦明远,似乎是说:“瞧你的了。” 韦明远笑道:“在下对儿女的了解不如夫人之深,因此我必须问一下。” 聂无双微有不满地道:“这种事你做老子的应该可以做主。” 韦明远道:“婚姻大事关系他一生幸福,还是慎重一点的好。” 聂无双不再作声,却把眼睛转向韦纪湄。 韦明远仍庄重地道:“纪湄!你的意思怎么样?” 韦纪湄涨红了脸,低头不响。 朱兰催促道:“纪湄!你是韦家的孩子,怎么也做出这种世俗儿女之态,爽快的说一句,你心中觉得文姑娘怎么样?” 韦纪湄抬头嗫嚅地道:“她……她很好。” 聂无双微有笑意,韦明远乃接着问道:“你可愿娶文姑娘为妻?” 韦纪湄的脸更红了,结结地道:“我……我不知道。” 韦明远又好笑又好气地骂道:“混帐,这是你最切身之事,你怎么会不知道。” 韦纪湄道:“爸爸!我是真的不知道,梅姑娘对我很好,我心中对她极感激。” 朱兰道:“光是感激是不够的,你必须说出你爱不爱她。” 韦纪湄又说不出口了,米兰冷笑道:“亏你还是男子汉,一点都不爽快,爱就爱,不爱就不爱,有什么不能说的。” 韦纪湄被逼得没法子,只得硬起头皮道:“我爱她。” 此言一出,聂无双的脸色一亮,梅姑的头低得更厉害了。 韦纪湄略顿一下又道:“可是我更爱环姐姐。” 这句话使大家都感到意外。 韦明远与朱兰虽曾听杜素琼说过,但心中并未置信,现在见他亲口说出,是再也无庸怀疑了。 聂无双脸色大变,忍声道:“小子,你如此薄情寡义,置我梅儿于何地。” 韦纪湄勇敢地面对她严峻的目光道:“我早就对梅姑说过了……” 聂无双依然面罩秋霜,梅姑却凄怨地道:“娘!他是对我表白过了,各人有他自己的感情,这是无法勉强的。” 聂无双厉声道:“胡说,我的女儿岂能任人如此欺侮。” 梅姑急忙道:“娘,他没有欺侮我。” 聂无双道:“怎么没有欺侮你,这段日子,他一直跟你形影不离,现在却当着许多人,说他心中另有所属,这还不算欺侮。” 朱兰冷冷地接口道:“那时他受你点穴所制,想离也离不了。” 聂无双回眸瞪定她,目光如剑,寒着喉咙道:“不错!我是点了他的穴道,可是只限制了他的腿不能动,他的手,他的嘴,没有一样不是好好的。” 韦明远一听她的语态很严重,忙也庄容地道:“纪湄!你对文姑娘做了些什么事?” 韦纪湄急道:“我什么也没有做,不信您问梅姑好了。” 聂无双冷笑道:“不用问,我全看见了,这还会假。” 韦明远正色又问道:“夫人看见些什么?” 聂无双道:“他不高兴时,打我女儿出气,高兴了又甜言蜜语地哄她,现在又想撒手不管,当真你们韦家的传统是这么欺侮女孩子的吗?” 韦明远沉吟不语,梅姑却幽幽地道:“娘!您都看见了?” 聂无双慈祥地道:“我当然都看见了,他推你一掌,把你的头都碰破了,当时我真想杀了他,但是为了想使这小子对你回心转意,我忍住心痛,没有出来。” 梅姑感极涕下,韦明远却庄重地道:“纪湄,你做过这些事吗?” 韦纪湄低下了头,轻轻地道:“是的!爸爸……” 韦明远突然厉声道:“大丈夫立身行事,当求处处不负人了,这件事我替你决定了,今后你若亏待文姑娘一点,你就不是我的儿子。” 韦纪湄面有难色,朱兰却柔声地道:“纪湄,听你爸爸的话吧。别去想环姊姊了,她心中根本没有你,何必自讨苦吃呢?” 纪湄惊问道:“她心中有谁?” 朱兰朝韦明远看了一眼道:“我无需告诉你是谁,那人可比你高明多了。” 纪湄不服气道:“比我高明?还能比爸爸高明。” 朱兰神秘地一笑道:“不比你爸爸高明,可也差不多了,无论如何,她是不会爱你的。” 纪湄黯然一叹道:“难怪她不愿意理我了。” 韦明远却颇为不解地望了朱兰一眼,然后沉声道:“纪湄!你可听见我的话了?” 韦纪湄苦着脸道:“听见了,爸爸,我此生决不负梅姑。” 韦明远深吁了一口气,对聂无双拱手道:“夫人,这事就算定了,你该放心了吧?” 聂无双的眼睛有点润湿,激动地道:“定了,虽然我用了点心机,让纪湄吃了点苦,不过那完全是为了梅儿,大侠不会怪我吧?” 韦明远恭敬地道:“夫人慈母心肠,在下怎敢相怪,而且梅姑这孩子太好了,配给纪湄,只怕大委屈了她。” 聂无双含笑道:“大侠别大自谦了,纪湄要是不好,梅儿怎会倾心于他,再说即使她看中了,我看不上眼,也不会费这么大事来求全了。” 韦明远对纪湄喝道:“小子!文夫人为你费煞多少苦心,还不快谢谢她。” 韦纪湄只好红着脸,站起身来,对聂无双拜将下去。 朱兰笑着道:“叫岳母大人呀!怎么光会做磕头虫呢?” 聂尤双却慈祥无限地扶起韦纪湄,回头对朱兰道:“不必了!韦夫人!孩子脸嫩,别臊着了他,还是等梅儿过了门再改口吧。” 说着又抚着韦纪湄的手,柔声道:“孩子!前些日子苦了你了。” 韦纪调向来都与她凶声恶气地交谈,现在听她柔声细语,觉得内心一阵激动,热泪禁不住夺眶而出。 其余诸人,也都觉得颇为感动。 略顿片刻,朱兰才笑着揶揄他道:“又不是小孩子,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你害不害臊。” 韦纪湄这才涨红着脸,低头回到座位上,低下了头,再也抬不起来。 大家也被朱兰的话逗笑了,只有梅姑抬起深情万种的眸子,移他更近了一点,然后抽出身上的绢帕送了过去。 小儿女们私相授受,本是极为绮旎的事,可是在梅姑做来,自然而庄严。洒脱的朱兰,居然也说不出一句开玩笑的话来。 还是韦明远端起酒杯道:“且喜儿女们的事谐定,我们大家都干一杯,聊以为庆吧。” 这一打破僵局,大家都把杯子举了起来,只有韦纪湄与梅姑没有动。 一饮既尽,梅姑盈盈的起立侍觞,韦明远端详着她楚楚可人的神态,心中十分得意,一面以手持杯,一面长吟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小子!你一身俗骨,却得如此仙侣,倒是真的不负此生了。” 梅姑羞上双颊,含晕目座。 朱兰轻轻地打了他一下道:“没正经,这不像个老子说的话。” 韦明远哈哈大笑,席上的气氛顿时融洽多了。 酒过数巡,聂无双突然放下杯子,向韦明远道:“妾身一开始就已曾声明,有两件事要一烦侠驾,第一件是儿女之事,且喜得结果,现在妾身要提第二个要求了。” 韦明远微愕道:“夫人尚有何事指教?” 聂无双淡淡一笑道:“久闻大侠盛誉盖天下,神功通造化,今日幸得相逢,高明难再相遇,妾身自不量力,想请教几手不世绝艺。” 韦明远惊道:“彼此已为儿女亲家,夫人这又是何苦来呢? 聂无双道:“不过是印证一下所学,谅不至伤害到感情,妾身自知此举太属冒昧,然自先夫去世之后,大侠实为妾身所推第一人,故贸然相请,尚祈大侠能垂允所求,不吝赐教。” 韦明远仍是谦逊道:“方才席间已经拜领妙着,韦某自承不如。” 聂无双脸色微红道:“大侠此言若非自谦,便是讥讽了,适才两度试招,大侠举手从容,不知还保留了多少精着呢,妾身一再回请,大侠不要再拒绝了。” 韦明远略一沉吟道:“就在这楼上岂非太惊世骇俗了一点?” 聂无双一笑道:“不要紧,我早就把全楼包了下来,那几个仆人是我自故园携出,略知击技,大概也不会大惊小怪,再说我们也不是拼命,谅也不至将楼拆了。” 韦明远见无可推辞,只得接受道:“承蒙夫人如此推重,在下若再推辞,便是太不近人情了。” 聂无双见他答应了,大感兴趣,一连串的催厨房里快点上莱,大有迫不及待之意。 慎修微皱眉头,轻声在韦明远耳边道:“掌门人这一场答应得大是不该,虽说并无凶险,然不论胜负,都不大有价值。” 韦明远笑着低声回答道:“师兄所言极是,然我此搏却别有用意。” 慎修微怔道:“什么用意?” 韦明远道:“适才数度对招,师兄可曾看出她的武功来源?” 慎修想了一下惊道:“对了!她的路数与你我皆有相似之处,有时还仿佛比我们所知更为精奥。” 韦明远道:“这就是了,师兄请想,玄真宫的功夫不可能外流,恩师又别无传人,则她的武功来路颇堪玩味,等一下小弟尽力一搏,以窥其余。” 慎修再思索了片刻道:“掌门人请多小心了,掌门人初膺重任,这第一仗可不能折了锐气。” 韦明远含笑颔首,其余之人只见他们频频低语,不禁略有疑色。 慎修一笑道:“失礼!失礼!方才敝师兄弟不过是商量一些小事,因与夫人无关,故以不敢大声冒读,请夫人原谅。” 聂无双淡淡一笑道:“道长太见外了。” 她的目光朗若秋水,充满了智慧,好似能烛照人心胸似的。 慎修的脸倒不禁红了。 酒菜陆续地端上来,大家饱餐一顿,因为大家都关心着等一下的一场比斗,所以席间很少谈话,闷闷的吃着。 撤席之后,仆人又送上香茗,拉开桌子,空出地方,如同早已得到暗示。 聂无双的脸色略见凝重,韦明远却镇定如恒。 梅姑在旁见状,微微一笑道:“到底韦伯伯阅历多,在这自持的功夫上,娘就差多了。” 聂无双的脸上微微一红,带笑道:“梅儿!还没过门呢,你就拆娘的台了。” 梅姑娇羞状,小脚一顿道:“娘!我不来了,人家说正经的,您却拿我开玩笑。” 大家都笑了起来,慎修止住笑声道:“扬州第一楼上,所见两位第一高手逞雄,贫道有点等不及了,二位开始吧。” 聂无双微微一笑,徐徐起立道:“妾身有幸,恭请大侠赐教。” 韦明远也忙起立一拱手道:“不敢当!夫人请指示比赛方式。” 聂无双道:“楼上地方太窄,兵刃施展不开,妾身拟在掌式上求教。” 韦明远含笑道:“悉听夫人之意,夫人请赐招罢。” 聂无双微微一笑,素手轻抬,雪掌挟着一股香风击出。 韦明远因风知力,亦以六成功力迎上,两掌相接,乍合又分,双方并无上下。 聂无双微笑道:“大侠好高的眼力。” 韦明远不答话,反手拂出三招,削肩,拍腰,指额,三手一式。 聂无双微惊,沉身,侧躯,抡臂,式避或挡躲过,然后身形急转,若游蝶穿花,双掌亦漫天洒出。 这一套掌法精妙绝伦,漫天掌影中,没有一招是虚打的,掌掌劲力绝祷,都用上了九成功力,不过她用的是柔劲,是以不曾闻得风声。 韦明远仍是意态从容,他学的俱是阳刚功夫,以刚克柔,本非易事,可是他的功力已臻神人之境,是以虽是强劲,却也不带半点风声。 周围之人,俱备看得呆了。 二人交手了数十招,依然未分胜负,聂无双突然停下身子,一拭额上汗渍,然后喘气道:“大侠神勇,世罕其匹,妾身尚有一招,若再无功,便自认输了。” 韦明远见她说得很庄重,知道这一招绝非易与,忙全身蓄劲十足,朗声道:“夫人但请施展,韦某当尽力一接。” 聂无双掌心一抬,一股白蒙蒙的掌气夹着无比的寒意直涌过去。 韦明远一见她的掌心,忍不住脱口呼道:“月魄神掌!” 叫声中“太阳神抓”以无比的劲速发将出去。 “月魄神掌”属天下至柔,至阴,至寒。 “太阳神抓”为天下至刚,至阳,至热。 这两段至力交接,蔚成天下第一奇观。 “太阳神抓”的红光,红得的人,月晚神掌的白光白得耀眼。 一边是血红的火炉,一边是雪白的冰壁,只有在冰火相接之处,发出丝丝的水气。 双方僵持着,互相对望着不说一句话。 旁观的人惊愕着,也不说一句话。 良久,楼中被蒸起的水雾弥满了,空中却静得可以听见各人的心跳。 聂无双忽将力道收去一成,白光淡了一点。 韦明远也将力道收起一成,红光也淡了一点。 双方慢慢地收回劲力,光芒也慢慢地黯淡下去。 终于,光芒整个熄去了。 “爸爸!” “娘!” 韦纪湄与梅姑几乎是同时喊出口来,心中同样地充满了孺慕,骄傲与崇敬,各自走到他们的父母身畔。 聂无双微叹地抚着梅姑的肩膀道:“你韦伯伯实在是天下第一奇人,娘这一身,连你父亲在内,从未服过人,今天对你韦伯伯是真心服输了。” 韦明远立刻谦逊道:“夫人太过誉了,在下不过与夫人平分秋色而已。” 聂无双一抬眼笑道:“大侠何必远替我留余地,我已尽了全力,大侠至少还存了一份余劲未发。” 韦明远道:“在下素为男子,先天条件上,自较夫人优厚,岂可以此定上下。” 聂无双笑道:“大侠此言以常情度之,或许有点道理,但在我们练武的人说来,不是太显得强词夺理吗?” 韦明远淡淡一笑道:“夫人词锋太锐,在下讷于言辞,自愧不如。” 他这一说,无异承认适才较技时,的确是略胜一筹,不过他的态度谦卑,并未以胜者自居而已。 慎修与朱兰脸上的惊态更甚,因为以他们的造诣,居然未能看出胜者谁属,足见韦明远与聂无双功力之高了。 慎修激动地道:“掌门人具此神功,何患吾帮不兴。” 聂无双微怔道:“妾身不知韦大侠尚是一派宗主。” 韦明远不好意思地笑一下道:“这是师兄的意思,也为了要光大师门,推我为天龙派第三代掌门人。” 聂无双点头道:“魑魅满世,也须要大侠这等人出来领导,一振武林,只是天龙派前所未闻,大侠怎么是第三代掌门呢?” 韦明远恭敬地道:“饮水思源,在下不忘师门深恩,故尊先师天龙大侠为二代掌门,师祖天龙子为开门师祖!” 聂无双惊道:“‘怎么,天龙子是你的师祖?” 韦明远亦一愕道:“此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夫人莫非认识敝师祖?” 聂无双肃容道:“岂只认识,他老人家是我祖父。” 这个消息大突然了,使大家都惊得一怔,然而这毕竟是个好消息,众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欢呼。 韦明远兴奋地道:“这太好了,我初见夫人之手法,即感十分熟悉,想不到果然是一家人。” 聂无双欢动颜色,却又有点不信地道:“怎么祖父从未提起过他有传人呢?” 韦明远道:“师祖学究天人,名心早淡,也许不愿意提起世俗纠纷,先师从他老人家习艺,却也不知他另有家人。” 聂无双想了一想点头道:“一定是这样的,他老人家也很少回家,经年行踪不定,回家之后,也不提在外面的情形,所以我们都不大清楚他的行事。” 韦明远又恭敬地问道:“夫人可知师祖现在何处?” 聂无双摇头道:“不清楚,自从我适人之后,他来过一次,留下一本功诀就走了,那就是我学的太阴神诀,嗣后我只听他驻节罗浮山,却一直未曾见过。” 韦明远道:“假若他老人家确实是在罗浮山中,我相信总可以见得着的,琼妹已经到那儿寻找去了。” 聂无双道:“祖父若然知道他尚有你这么一个传人,他也一定会高兴的,尤其是成立天龙派。” 韦明远却微有忧色道:“我倒不这样想,师祖生活淡泊,他恐怕不会赞成我们这样招摇的。” 聂无双摇头道:“不然,祖父最后一次见我时,就叫我好好练功,将来替天下做一番事业,他自己深悔学道,弄得意气消沉,所以寄望于我,没有想到我也因早岁丧夫,雄心全无,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片厚望!本来……” 她说到此处,回眼一望梅姑道:“我是想把梅儿找到归宿之后,仗剑行道江湖的,现在既然大侠有此在举,我也正好可以追随左右,一效驾钝!” 韦明远尚未开口,慎修已抢着道:“好极了,天龙派得夫人参加,实力将扩大一倍,必可扬名武林,蜚声江湖。” 朱兰却巧笑道:“既然大家都是一家人,我建议最好将称呼改一下,免得老是夫人,道长,大侠的缠得人弯扭死了。” 聂无双鼓掌称善道:“对极了,论关系我们自然是师兄妹,可是既成正式帮派,师兄妹叫起来殊为不雅,还是请掌门人先行赐下职务,我们互称职卫吧。” 韦明远谦道:“此议固是绝佳,不过夫人乃师祖嫡亲,这掌门之职,应该由夫人担任才对。” 聂无双摇头道:“未亡人才疏德薄,不敢当此重任,掌门人请不必再谦谢了。” 慎修也道:“再也没有更恰当的人选了,请掌门人赶快颁赐职务吧。” 韦明远见再无可辞,只得道:“本帮草创,一切俱无头绪,现在我暂时委二位为左右护法之责,慎修师兄。” 他声若金玉,有一种自然之威。 慎修立刻恭身道:“属下在。” 韦明远道:“本座委你为左护法,更兼刑堂之责,即日赴玄真官搬取人手,然后至幽灵谷建天龙总坛,定于明年六月初一开派,邀请天下宗派前来观礼。” 慎修再恭身道:“属下遵命。” 韦明远又道:“文夫人。” 聂无双检枉一礼肃然道:“属下候命。” 韦明远道:“本座委你为右护法,兼领巡察使之责,即日回家摒挡一切,在开坛前一月,赶至总坛协助开坛盛会。” 聂无双恭声道:“属下领命。” 韦明远含笑对朱兰道:“你我虽谊属夫妇,却不同一门,因此我还有一件事,不敢派你去,只好请你帮帮忙了。” 朱兰含笑道:“掌门人尽管吩咐就是了。” 韦明远道:“你带着湄儿,到罗浮山去,通知琼妹,请她来参加开坛大会。” 朱兰道:“寻访师祖之事,就作罢了吗?” 韦明远道:“能寻到师祖,就请你代为禀告一切,请示一下老人家有什么指示,若是找不到只好算了,我想师祖仙驾已是出岫白云,大概不大愿意理我们这些俗事了。” 朱兰答应了,慎修却问道:“掌门人这些日子,行止如何?” 韦明远道:“各派掌门有不少是我故人,因此我想趁此机会去拜访一下,顺便就邀请他们来参加开坛之会。” 聂无双道:“九大门派,多半式微,掌门人何忍还要屈尊前往呢?” 韦明远正色道:“不然,他们尽管一颐不振,到底成立在我们之先,礼仪上我应该前去拜访他们,再说我们开宗立派,目的不在扬名,乃是为了联络天下武林,共申正义,所以我想趁开坛之机,与他们共商一下大计。” 聂无双钦折无限地道:“掌门人浩然心胸,果非常人能及,属下深以执蹬为荣。” 韦明远淡然一笑,略事商议,大家就分头上路了。 在韦明远心目中,九大剑派,仍以少林,峨嵋,武当为主,而且少林涤尘大师与峨嵋天心神尼,跟他,跟杜素琼,都有一段不寻常的友谊,武当虽与他有芥蒂,但是为了大局计不可光顾小隙。 盘算了一下,便决定了行程,先赴武当,继登少林,最后访峨嵋。 他此时朗姿英发,虽已中年,望之仍三十许人,神仪内莹,风度万千。 当他鞭丝帽影,逆江直上,将近鄂境之时,突然发现一个人,心中大异。 此人为一头陀,身披大红袈裟,相貌狰狞,手持月牙铲刀,甚是沉重。 他的记忆力绝佳,这头陀虽是变了装束,他还是可以认得出。 此人赫然正是天竺神僧法印,虽然他留了长发,但是掩不住他的面貌。 “这贼秃到此地来干什么?莫非碎心教的势力已发展到这儿了么?” 韦明远心中狐疑,立刻掩住身形遥遥的跟在他身后。 法印走到一处巨厦,毫不犹疑的就进去了。 韦明远此刻的功力已超神入化,轻轻一提身,已越过高墙,而且丝毫不带声息。 墙后是一片花园,韦明远立刻藉花木掩住身体,仍是盯住法印。 直到他进入一所独立的小楼,韦明远才蹑足上了楼顶,用玄功轻轻的刺穿了一块瓦,向下谛视。 楼中陈设几案,东方未明正起立相迎道:“大师回来了,这次可探准了?” 法印放下铲刀,欣然道:“探准了,这次我装着在门口化缘,直到那妇人出来布施,我仔细地审视了一下,确定她身上必定生有此物。” 东方未明道:“这东西真有如此神奇吗?” 法印道:“当然了,我自幼遍览奇书,发现了这东西之后,曾千方百计的搜求过,却一直未能如愿,想不到在这儿却遇上了。” 东方未明不解道:“为什么此物如此难求呢?” 法印道:“此物所生之处,必须是一个性欲特别强烈的妇人,然而她的节操又必须十分坚贞,更须要旷至十年之久,那股戾气凝结,才化生此物。” 东方未明摇头叹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法印道:“当然了,我在天竺数十年也未曾遇见一次,天竺虽有奇淫的女人,然而却少烈妇,这是因为我们的习俗不甚注重贞操之故。” 东方未明道:“大师确知此物能克制韦明远的‘太阳神抓’吗?” 法印颇有把握地道:“没问题,仗此物练成阴掌,乃天下至阴之最,韦明远‘太阳神抓’再厉害,也抵不住它一击。” 东方未明喜道:“既有如此神效,大师为什么还不立刻设法取来?” 法印微笑道:“没有如此简单,今晚我们先将那妇人掳来,最好先测试一下,等到确知有那东西,明日才能依法取出。” 东方未明问道:“要如何测试?” 法印一笑道:“现在先让你闷一会儿,晚间自然明白。” 东方未明摇头道:““大师真会卖关子。” 法印微微一笑,却不再说话,韦明远在屋上听得又惊又疑,不知这二人闹些什么鬼,本来他想下去向他们追问碎心人的下落,经此一来,他倒反而忍住了,看看他们晚上会玩什么把戏。 飘身离开了那座大厦,随便寻个客店住下,等到夜深,他又折了回去。 小楼上已是灯火通明,可是法印不在,只有东方未明一人在不安地徘徊着。 韦明远知道法印必是外出掳人未归,遂在屋上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 灯影一闪,法印抱着一个大包袱进来。 东方未明接上去道:“回来了?这里面就是?” 法印点点头,东方未明解开包袱,里面却是一个三十余岁,略具姿色的昏睡妇人。 东方未明不信地道:“就是这么一个妇人?” 法印笑道:“你不要看不起她,这平庸的妇人,身上却藏着绝世奇珍,等我略加一试,便知端的。” 说完在身上摸出一颗红色药丸,拍开她的下颚,塞了进去。 东方未明问道:“大师给她吃的是什么?” 法印凝视着那妇人,头也不回地道:“春药。” 东方未明大惊;但是看见法印神色凝重,不便再问。 那妇人服下药丸之后,面色转红,身体略起扭动,法印动手去解她的衣服。 东方未明凛然变色道:“你想做什么?” 法印道:“你放心,洒家绝不会犯色戒,而且我也没有这个胆子,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东方未明忍住性子,站在旁边看他动作。 韦明远本来以为法印会凌辱那妇人的,心中大怒,后来见了法印及东方未明的神情才安下心来。 法印将那妇人的衣服皆脱除以后,略一审视以后,欣然道:“行了,她春情已动,现在可以开始测试了。” 东方未明道:“她昏睡不醒,如何测试法?” 法印道:“这如何能令她清醒,我不是说过了吗?此妇节烈异常,若是她一醒来,见状必是大为暴怒,戾气一散,那东西便毫无神效了。” 说完在门口轻轻地吹了一下口哨,应声蹿来一条巨獒! 东方未明又是大怒道:“大师原来是要用狗来试验,这如何使得?” 法印道:“你放心好了,这妇人若是受一点损伤,我拿命去赔她。” 由于妇人受春药的刺激,体内起了一种自然的活动,空气中也洋溢着一股腥臊之气味,法印一皱眉头道:“我们且到一旁看吧。” 东方未明将信将疑地被他扯至一旁。 那条巨獒受了腥臊的吸引,鼻子在空中跃了几下,然后一直走至妇人身前。 妇人的春情似乎发动已极,虽因穴道受制,仍在作轻微的扭动。 那巨獒又嗅了一会,突然人立而起,扑在妇人身上。 韦明远在屋顶,眼看这妇人将要受畜牲的凌辱,义愤填胸,正想出手解救。 谁知那巨獒身体刚一接触,立刻惨叫了一声,胯下血流如注,痛得直蹦直跳。 法印突发一掌,将巨獒击毙,然后抱过一条被褥,将妇人裸露的身体盖上。 东方未明却咋舌道:“厉害!厉害!我简直无法相信。” 法印得意地大笑道:“我说如何?这东西名叫‘女贞’,乃是禀阴极戾气而生,遇阳立挫,韦明远的‘太阳神抓’,这下子可有克星了。” 东方未明道:“既然如此,大师何不立即取出?” 法印含笑道:“不行,时机未到,取出也是无用,而且取之不慎,害了这妇人的性命,再要找一个,可是大难特难了。” 东方未明道:“有这么严重吗?” 法印道;“是的,这‘女贞’在她体中,极耗精力,若不取出的话,她不出五年,必将耗尽精力而死,所以我们此举算是救她的命呢。” 屋上的韦明远本来想即刻下去的,听见此言,心中不禁一动,又停住了。 东方未明再问道:“何时方可取出呢?” 法印笑道:“老兄真是健忘,日间我不是说过吗,要等到明天中午。” 东方未明摇头笑道:“我大概是兴奋得糊涂了。” 韦明远知道今夜已不会有什么事了,像一只矫捷狐狸,轻轻一纵,便冲开苍茫的夜色去了。 第二天快到中午之际,法印与东方未明便十分忙碌地布置一切。 日丽中天。 巨厦深门紧闭,花园的草地上横着一张睡榻,榻上一个裸妇。 暖洋洋的日光晒在她的身上,照着她倦慵的睡态,这该是多么撩人的姿势啊。 可是在她对面的法印与东方未明,却满头大汗,全无一丝欣赏的心情。 等有片刻,法印轻轻道:“差不多了,等一下我得手之后,兄台立即将此妇移开,使它的气息不能相通,免得又被它逸回。” 东方未明点头道:“我懂得,大师快下手吧。” 法印神色凝重地在身旁盆中取出一枝铁钗,然后将事先预备好的牛肉钩上,再在牛肉上涂了一点猪油,缓缓的移近妇人的下体,来回去晃动着。 晃了一下,他的手突然朝前一探,又猛力朝后一抽。 东方未明不敢怠慢,双手端起睡榻,连同裸妇一齐飞身向一旁纵去,直到纵出十数丈远,他才停下身子,早有仆从将睡榻接下。 东方未明迫不及待地又回转来,急问道:“大师怎么样了?” 法印用手朝盆中一指,满是兴奋之状。 东方未明低头一看,只见盆中蠕蠕的游动着一条两寸多长的东西。 这东西形状如蚕,周身作肉赤色,无足,无目,惟有头前口中,长着一对利牙,发出暗乌色光辉。 东方未明指着利牙道:“昨天晚上咬断狗势的!就是这东西吗?” 法印点头道:“是的!昨天你老兄还怀疑咱家有不轨企图,咱家就是色胆包天,也不想受这种宫刑呀。” 语毕二人俱都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未完,二人倏然住口,因为他们发现,身畔忽地多出一人。 这人正是他们念念不忘,除之而后快的“太阳神抓”韦明远。 法印与东方未明面如死灰,呐呐的说不出话。 韦明远却神态从容地负手踱步,走至盆边看了一下,笑道:“就凭这么一条虫子,就可以抵抗我的‘太阳神抓’吗?” 法印呐呐道:“韦明远,你……你想干什么?” 韦明远一转身,神色凛然地道:“以你们掳掠节妇的行为,我昨天晚上就想处死你们,不过想到你们救她一命,所以我才容你们活到现在。” 东方未明满脸惶恐地道:“你……你都知道了?” 韦明远负手微笑道:“我当然知道了,我现在若是杀了你们,你们必定以为我怕你们练成阴掌来对付我,因此我索性给你们一个机会,这阴掌练成需时若干?” 法印呐呐道:“差不多要三年……” 韦明远爽然道:“我就给你们三年。” ------------------------------------------ 旧雨楼 扫描,第一王朝 OCR,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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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玉碎心碎 由此然长相绝 韦明远这一慷慨的诺言,确实使法印与东方未明感到惊奇不止。 而且他们对他那种雍容的气度,也确在暗中心折不已。 法印故意装出倨傲的神情道:“既承阁下期约二年,到时候我们在哪儿碰头?” 韦明远微微一笑道:“泰山丈人峰顶,斯时不仅是你我之争,另外我还约了天璇玑上官兄弟与胡子玉,并有天下豪雄列席参观,你们若能在那一仗上将我打败,就可以达到扬名天下的目的了。” 法印的脸上涌起一片豪情道:“好!三年后我们一定在那儿候教。” 韦明远满脸凛然之色道:“今日之会就算到此结束,不过我还有两件事要你们注意的。” 东方未明惊疑地道:“阁下还有什么指教?” 韦明远道:“第一,那妇人你们必须要妥为送回……” 东方未明不悦地道:“这是自然,阁下把我们看成什么人了?” 韦明远微笑道:“我早在暗中观察,相信你们尚非好色之徒,不然对你们岂会如此客气,至于第二点,我已得到了胡子玉的通知,知道你们利用碎心人以为傀儡,组织碎心教,一意胡作非为……” 法印又惊又怒道:“胡子玉这老匹夫怎么可以出卖朋友?” 韦明远正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公然成教立派,即使是胡子玉不说,我一样会知道的,今天我正好借你们之口,通知碎心人一声,我已经身为天龙派掌门,不久即将广邀天下武林,开宗立派,希望他能前去参加,同时我还有一点私事,要跟他解决一下,此事甚为重要,请你们一定要把口信带到。”此言一出,二人俱都大为震惊。 东方未明似不甚相信地道:“阁下一向淡泊名利,啸傲山林,梵净山中有神仙伴侣!……何必要挤入江湖是非之中……” 韦明远微微一叹道:“你说得很有道理,这件事与其说是你的主意,来得更恰当一点。” 东方未明奇道:“韦大侠的话越说越玄妙了,我实在不明白。” 韦明远道:“这没有什么难懂的,若不是你们阴魂不散地盯着我,我不会重出江湖,若不是你们什么天香教、碎心教等邪教横行,我也不会想到设帮以抗。” 东方未明道:“阁下以为设宗立派是件简单的事吗?得梵净之辅,财力上也许没有多大困难,那人力就不易罗致了。” 韦明远微笑道:“这个不劳费心,多谢胡子玉指示我的海外之行,使我得与师门的后人相遇,他己答应以玄真宫的人力为本派基础。” 二人见他说话时神情镇静,不似作伪,不由吓得脸如土色。 韦明远又傲然一笑道:“我虽与你们订下三年之约,但是在这三年之内,你们若估恶不悛,继续做那些丧天害理之事,我仍会找上门来的,到那时可别怪我背信负盟,不教而诛,我言尽于此,一切看你们自己的表现了。” 语毕凛然转身,在二人惊呆的目光中,缓步而去。 东方未明直等韦明远的身形整个消失之后,才忧愁地对法印道:“他说的话可信吗?” 法印微叹道:“其人如玉,其言如铁,应该是可信的。” 东方未明道:“那我们怎么办呢?” 法印道:“现在想跟他做朋友太迟了,只好一辈子做他的敌人……” 东方未明默然片刻道:“大师之言,深获吾心,我们既然无法取得他的友谊,倒不如做他的仇敌,也算不辜负此生……女贞已经取得,我们还是着力练阴掌吧。” 法印想了一下,突然道:“不好!韦明远在此出现并非偶然,他一定是上武当去的。” 东方未明亦惊道:“对呀!他必是为着开宗,去邀武当观礼,这一下子一定要跟他们遇上了。” 法印又想了一下道:“目前那个人尚有利用价值,我们还是通知他一下吧。” 东方未明点点头,从身边掏出一个状似风车的东西,然后随后在地上捡了一块树皮,用指甲刻了几个字,将树皮放入风车之内,略加拨弄,那风车嗡嗡一阵响,前面的叶子急速转动,钻入云霄,如飞而去。 法印脱口赞道:“东方兄巧匠之名,果不虚传,这千里追风传信筒委实妙夺天工,想当年公输,鲁班,也不过如此。” 东方未明略有一种得色,但立刻又变为黯然道:“手灵心巧,不过是雕虫小技,若是要令人心折,还是以气度为佳,那韦明远果真出来组帮立派的话,不出十年,天下武林,都将臣服其下矣。” 法印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两个人都感到没有话说了。 韦明远孤身一人,走至武当山下之时,忽然看到有十几个人,男女杂处,在林中聚成一堆,谈笑晏晏,心中微微一动。 那些人都不认识他,是以对他都不甚在意,只有一两个女子,因受他俊美的风度所吸引,忍不住对他多看了两眼。 韦明远已经从他们的穿着打扮上,了解到他们的身份,但是他懒得多搭理他们,遂装做游山玩景之状,摇头吟哦,慢慢的上山而去。 耳后还可以听见一个女子呢呢痴笑道:“长相倒不错,只可惜是个书呆子,中看不中用呢。” 接着是男男女女相杂的刺耳大笑。 韦明远听得暗中直摇头,微叹道:“这种人不除,堂堂武林会成个什么样子,看来我这天龙派真是非成立不可了,浩浩江湖,确实应该有人出来整顿一番。” 想着不禁豪气大发,大步直前,将及解剑池畔。有几个轮值道人,手挺长剑,样子都很年青,看来大概是三代弟子。 一个道人看见了他,仗剑过来道:“施主可是来此朝山进香的?这可不巧了,敝观此刻正在招待贵宾,一应施主,都恕不招待。” 他说话时语气虽是缓和,神情却颇傲慢。 韦明远毫不为意地道:“在下乃是有事专程造访。” 那道人一听他的口气,或者也震于他的仪表不凡,态度变得较为谦恭多了,抱剑一个稽首道:“如此请施主见示高姓大名,以便通报。” 韦明远淡淡一笑道:“在下韦明远,贱号太阳神,现在身任天龙派第三代掌门,专程前来拜诣贵掌门有事一商。” 人的名,树的影,韦明远三字,跺脚四海颤。 这几个人虽然没有见过韦明远当年在黄鹤楼下勇抗六大门派之豪举,对这个名字可是太熟悉了,大家不约而同地换上一副肃容。 先前那说话的道人立刻恭身道:“小道眼拙,竟不知大侠莅止,请大侠稍待,小道立刻前去通报。” 韦明远微一拱手道:“有劳了。” 那道人再施一礼,返身如飞而去。 韦明远在那几个道人惊奇的凝视中,悠然负手鹊立。 不一会儿,山上又如飞地下来几个道人,苍髯云履,职司颇高,来至身前,由为首的一人躬身施礼道:“贫道松月,职掌真武下院,敬代掌门人恭近侠驾。” 韦明远微笑还礼道:“贵掌门松木道长可允赐见?” 松月道:“家师兄本当相迎,怎奈宫中另有嘉宾,未克分身,特嘱贫道代致歉意,大侠这就请登山吧。” 韦明远含笑起步,松月却似微有难色,欲言又止。 韦明远一笑道:“道长可要我解下佩剑?” 松月欠身道:“碍于祖师遗规,请大侠见谅。” 韦明远解开长袍取下铁剑道:“入山随俗,理应如此。” 松月双手接过交与侍立的弟子道:“多谢大侠,此剑刻由敝门弟子保留在此,大侠下山之际,自当奉还。” 韦明远淡淡一笑,扣上衣钮,然后与松月并步上山。 松月边走边道:“十数年前,尝见大侠扬威黄鹤楼畔,光阴茬苒,大侠丰神不减,贫道却日渐衰老,衷心对大侠钦折不已。” 韦明远微有古怪道:“我也不过是仗着驻颜丹之功,幸保不老而已……怎么!十年前,道长也在黄鹤楼畔么?” 松月脸有咎色道:“当时贫道年岁尚轻,只是跟着在一旁看看热闹,当年之事,贫道虽然私心对大侠极为信任,怎奈人微言轻,未能替大侠尽得一份心力。” 韦明远心中对松月不期而然地起了一种好感,坦然道:“当年之事,委实也难以令人取信,这倒怪不得贵掌门人。” 松月继续道:“后来杜女侠与任共弃来本山问罪之时,敝掌门也曾表示悔意,怎奈错已铸成,无法挽回,其时亦不知大侠吉人天相,未曾丧命江湖……” 韦明远道:“这些事我都不放在心上了,道长不必介意。” 松月却面有忧色地道:“贫道所以提起此事,尚有下情相请。” 韦明远一怔道:“道长但说不妨。” 松月叹了一口气道:“杜女侠与任共弃大闹本山,剑削解剑石,破镇山剑阵,末了还削掉敝掌门的发髻,留言扬长而去。” 韦明远谦道:“那是杜师妹太孟浪了。” 松月道:“大侠与杜女侠情深似海,这倒怪不得她,只是……” 说到这儿,他脸上忧色更重。 韦明远忍不住道:“道长有何见教尽管说好了,在下若能尽力,断不推辞。” 松月乃道:“家师上无下为,因为下令动用吴天剑法,应誓兵解自尽,掌门人松木师兄自削髻之后,深认奇耻大辱,对大侠及杜女侠仍耿耿于怀,故而……” 韦明远突然问道:“道长口中所说的贵宾,可是碎心教主与天香教主?” 松月讶道:“大侠何以得知?” 韦明远道:“我在山下即已见到他们的从人,贵掌门对我不谅解可无微词,只是以堂堂名门,与此等下三流江湖人结交就不值得了。” 松月长叹道:“贫道亦曾以此言相劝,怎奈掌门人为仇心所激,未予采纳,等一会见了大侠,可能会有得罪之处。” 韦明远淡笑道:“这倒无所谓,我是以礼而来,松木道长身属一派之尊,多少总该顾全一点身份,我想总不会很不愉快吧。” 松月摇头道:“这很难说,家师兄仇意甚坚,近十几年来,他刻苦勤练剑术,就是想一雪前耻,但是我知道要与大侠相比,仍是差多了。” 韦明远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了,笑道:“道长之意,可是要我对贵掌门客气一点?” 松月道:“不是!现在他们有三个高手齐聚,我是请大侠小心一点。” 韦明远心中倒是非常感动,觉得这松月为人很不错,遂慨然道:“碎心人和吴云凤我都领教过了,三人联手,取胜或许不易,自保却是有余,然我对道长关照之情,仍是十分感激。” 松月道:“我知道伤不了大侠!只是请大侠万一动手之际,对敝派弟子略予宽厚,敝派自从经杜女侠与任共弃一战之后,人才凋零,元气大伤,实在再经不起摧残了。” 韦明远点头道:“就凭道长的面子,我也一定注意,绝不伤及贵派一人便了。” 松月道:“多谢大侠了!贫道另有一事,尚要恳请大侠。” 韦明远道:“道长只管吩咐。” 松月道:“等一下敝师兄若有所命,贫道无法违抗,请大侠见谅。” 韦明远道:“道长之意是说,贵掌门会叫道长出手攻我。” 松月点头道:“家师兄新排六合阵,系由贫道为首。” 韦明远朗笑道:“师门恩重,道长身不由己,请尽量施展好了。” 松月谢道:“大侠义薄云天,今日之请蒙允,贫道终身铭感。” 韦明远微微一笑,二人默默上路,不一会已至上清宫。 松木身披道袍,须髯已呈斑白,头上断发宛然,当年被削之处,兀自不肯留长,脸上的神色颇为冷峻。 韦明远跨前一步,拱手道:“天龙派第三代掌门韦明远拜见掌门人。” 松木冷冷地回了一礼道:“贫道只闻太阳神名震天下,却不知韦大侠亦是一派之尊。” 韦明远淡笑道:“天龙派近日草创,在下亦不过暂膺此任,今日前来,乃为邀请掌门人赏光参与敝派开山典礼。” 松木漠然地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韦明远道:“时订明年六月十六,总坛设在家师归灵之幽灵谷中。” 松木冷笑道:“天龙开派,乃江湖盛事,贫道江湖末流,怎敢蒙邀。” 韦明远听他口齿尖刻,大声道:“武当名列九大剑派,道长亦是一派之尊,看不起我可以,却别为了图口舌之利,自抑身份。” 松木被他抢白得满脸通红,呐呐无言,韦明远又一拱手道:“在下礼数已尽,来与不来,是道长自己的事!告辞了。” 松木见他回身要走,才出口道:“阁下远道而来,怎么可以连茶都不喝一杯就走了?传闻出去,人家还道敝派穷得连客人都招待不起呢。” 韦明远道:“在下本有叨扰之意,只是道长另有贵宾,在下不便打搅。” 松木冷笑道:“没关系,碎心教主与天香教主俱是阁下熟人,不过阁下若是不愿意与他们见面,那自然另作罢论。” 他言中之意是说要是你韦明远不敢进去那就算了。 韦明远当然是听得出来,傲然一笑道:“道长不必相激,韦某生死大阵见过不止一回了,从未被人吓退过,而且我还有事要与碎心人及吴云凤一决,只是碍于在道长的地方,不便相请。” 松木大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武当既吞属武林一派,用我这地方解决事情有何不便,大侠请!” 语毕,举手让客,韦明远将胸一挺,毅然踏进了大殿。 穿过大殿,就是客房,客房上高坐着碎心人、吴云凤与“闹海金龙”卓方。 这些人本来都做然不准备作礼的,但是韦明远的雍容气度摄住他们,使他们身不由主地站了起来。 韦明远将手一拱,朗声道:“列位久违了。” 吴云风不自然的还了一礼。 碎心人哼了一声,卓方则回了一礼。 松木冷笑道:“大家都是熟人,用不着自我介绍了,韦大侠有事,现在可以交代了。” 碎心人先道:“你到玄真宫可曾找到我的儿子?” 韦明远道:“我没有找到你的儿子,因为你根本没有儿子。” 碎心人大叫道:“胡说。” 韦明远朗声道:“我一点也不胡说,我在玄真宫找到一人,不过他不是你的儿子,而是我恩师的儿子,还有出乎你意外的,我倒找到了你的父亲。” 此言一出,四下之人,俱为大惊。 韦明远乃将昔年之事又说了一遍,听得众人惊疑交加。 碎心人满脸痛苦的道:“胡说!胡说!这一定是你编造出来,替那一对狗男女遮羞的。” 韦明远微怒道:“我师父师母对你都是仁至义尽,你怎可如此侮骂他们,再说这事情出自令尊之口,难道还会假不成?” 碎心人叫道:“你有什么凭据证明我父亲还在人间?” 韦明远从身畔掏出玉玦道:“这是周村族长的信物,再也假不了,令尊叫你追查血洗周村的元凶,然后到玄真宫去见他。”碎心人接过玉玦,状似十分激动。 卓方在旁边冷冷地接道:“教主!你可要三思而行,就算那事情是真的,你也吃足了亏,陈艺华以失节之身嫁你,对你已是不贞!姬子洛回来后,明知她已是你的妻子,仍跟她继续往来,对你又是不义! 韦明远大怒道:“你胡说,我师父师母原是大生一对璧人,受造化所弄,不得团聚,任何人都该同情他们的遭遇,嗣后他们虽在一起,却未及于私,这是何等磊落的人格,你怎可信口妄加诬蔑。” 卓方冷笑一声道:“未及于私,这事情谁敢担保?孤男寡女,长相厮守,而且又是感情深厚的情侣,要说互不相犯,骗鬼也不相信。” 韦明远气得手足冰冷,一旁的吴云风却突然道:“我相信。” 卓方惊道:“吴教主!你怎么帮他说起话来了?” 吴云凤幽幽一叹道:“我谁也不帮,我只是帮好人说话,何前辈的遭遇足令人同情,不过她郁郁以终后,尚有心爱的人为她殉情,比那一辈子得不到爱情的苦命人幸福多了。” 语毕望着韦明远,眼眶中泫然欲泣。 韦明远倒觉十分难堪。 卓方知道吴云风对韦明远的情愫,见状毫不惊奇,眼珠一转道:“姬子洛与陈艺华与杜素琼,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姬子洛跟陈艺华不但将武艺传了下来,连情深如海跟霉运也传了下来。哈……” 这几句话确是事实,而且也没有刻薄之意,所以韦明远听了只好叹了口气,无法再说什么。 吴云凤却因为卓方提起杜素琼,触发了她的妒性,冷哼一声,收起了满腹情意,更以狞厉之态。 卓方见他的话收效了,颇为得意,朝松木眨了一下眼睛。 突然碎心人啪的一响,将手中的玉玦击得粉碎。 韦明远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碎心人恨声道:“为了艺华有了孕,他才强把她嫁给我,事后又杀死我来唤取他良心的不安,这种父亲我不要了,玉碎心碎,我发誓要碎尽天下人之心。” 韦明远厉声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怎可以说那种话?” 碎心人亦厉声道:“那么你认为我父亲将我牺牲是应该的了?” 韦明远一时为之语结,半晌才道:“令尊那等做法固属不当,可是在他的立场上讲,你是他的儿子,他只有令你多受点委屈。” 碎心人冷笑道:“你别替他辩护了,我虽是他的儿子,可是他从来没有爱过我,尤其是姬子洛来了之后,他恨不得把姬子洛当做儿子才好,他牺牲我成全姬子洛是当然的事,可没有像你所说的舍己耘人的好心肠。” 韦明远一回味他的话,与玄真宫中神主的态度互一印证,觉得碎心人这一番话倒是实情,不过他也无法表示意见,只得道:“纵然令尊有不是处,亦不能迁怒于天下之人。” 碎心人长笑道:“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能信任了,天下还有什么人可信?” 韦明远觉得他的想法太以偏激,不过已经根深蒂固,远非语言所能打动了,只得长叹一声道:“随你怎么想吧。不过我要告诉你一句话,我组立天龙派的目的,就是为了抑制你们胡作非为,只要我发现你有害人的行为,我可以不顾师门跟你的友谊,一定跟你周旋到底。” 碎心人厉声狞笑道:“小子!你的口气倒是不小,只怕你今日难离此山。” 语毕又回头对松木道:“道长!还是照原来的计划进行吧。” 松木一颔首,韦明远微愕道:“原来你们已经计划好对付我了。” 卓方微笑道:“早半天我们已经接到东方兄的通知,虽然秘而不宣,却是恭候多时。” 韦明远愤然道:“来吧!你们有多少阴谋诡计,一起施展出来好了。” 松木晒道:“武当乃堂堂大派,碎心教与天香教也算是武林的大组织,我们怎会用阴谋来对付阁下呢?大侠当年在六大门派合围之下,还能逃出性命,想来今天不会惧怕我们小小的三门联手吧。” 韦明远豪气突发地道:“只要是公平的决斗,韦某在所不辞。” 松木道:“绝对公平,一共也不过三场,大侠若能应付过去,贫道等不但恭送大侠下山,而且在贵派开山盛会上,共尊大侠为武林魁首。” 韦明远朗声道:“那倒不必,韦某可以先知道一下是哪三场吗?” 松木道:“第一场是本门六合剑阵,由贫道的六位师弟候教,第二场是卓施主及吴教主向大侠比赛暗器,第三场则由贫道与碎心教主共领大侠的‘太阳神抓’。” 韦明远朗笑道:“好算计,韦某纵然是铁打金刚,也架不住这种车轮战法。” 松木脸上微红道:“我们敬大侠神勇,所以才分批候教,大侠若是认为太吃亏,我们移至贵派开宗之日由大侠另央帮手也行。” 韦明远笑道:“韦某纵然不才,却最是性急,开宗之日,事务颇多,恐怕无暇奉陪,还是今日领教了吧。” 松木点头道:“大侠豪语,令人十分钦佩。” 韦明远道:“道长不必过誉,韦某今日就是不答应,恐怕也不得轻易离去。” 松木微怒道:“大侠此言何意?” 韦明远坦然地一摆手道:“列位早就商议好了,征求在下的同意,不过是虚应故事,在下若是不答应,恐怕要三场并作一场打呢。” 松木被揭穿了心事,脸上发红,十分难堪,韦明远见了,觉得他究竟出身名门,羞恶之心未失,暗中倒替他惋惜。 卓方却指着桌上的香茗点心道:“古语说:‘纵虎归山,终必反受其害。’阁下是明白人,放着好东西不去享受,尽在此地白费口舌干吗呢?” 韦明远瞪他一眼,觉得此人险恶阴刁,不在胡子玉之下,心中十分厌恶,遂懒得说,挟起一块松糕放在口中道:“这话倒是有理,黄泉路上,不收饿鬼,吃饱了也好长点精神打架。” 几个人都望着他,韦明远却神色镇定,饮吹自若,直至将一盘松糕吃完,他才喝了两口茶,起立道:“列位大概等急了,我们开始吧。” 他雍容庄重的态度,使每个人都不由得发出一丝敬意。尤其是站在一旁的松月,脸上更流露出无限钦佩的神色。 松木看在眼中,大是不满,厉声喝道:“师弟!难得以大侠这等高人前来指教,你不快去准备还等什么?” 松月勉强地应了一声道:“小弟遵命。” 韦明远忽然道:“六合阵乃贵派新排剑法,必定不同凡响,韦某不敢以徒手相侮,韦某佩剑现在底下解剑石畔,不知能否见赐一用。” 松月回头望着松木,不敢做主。 松木略一思索道:“留剑登山虽本派陋规,但对韦大侠这等高人应属例外,况且敝派昔年受杜女侠及任共弃之教训,此规早就被打破了,贫道立刻命人将大侠佩剑送来。” 他说时声色俱厉,仿佛对当年之事,十分愤激。 松月瞧在眼中,却微感一惊,心知必是方才对韦明远表露出过分的钦佩,已引起师兄心中不满,故而提起本派耻事,以增同仇之心,忙整饬心神,恭敬地先行退出。 松木亦脸色凝重地将众人率至演武场上。 数十丈,满铺黄沙,压得十分平实。 松月与五个年龄差不多的道人,已手持长剑,先行等在那儿,另外有一名弟子却手捧韦明远的铁剑,恭立一侧。 松木接过长剑,交给韦明远道:“此六人俱为贫道师弟,而且俱是无为师叔的弟子,无为师叔饮恨自尽后,仅遗下这一套剑法,所以要排出来向大侠领教,乃是希望能藉此慰无为师叙以地下。” 他言中之意,甚是明白,无为昔日虽是自尽,却是因杜素琼为替韦明远报仇寻事而死,你们要报仇,事主就在眼前。 这几句话果然颇有力量,那六人除松月外,俱都有愤恨之色。 韦明远铁剑出鞘,步至场中,对松月道:“韦某今日只有一事相请。” 松月肃然道:“大侠但说无妨,贫道只要是能力所及,定不相负。” 韦明远庄容道:“韦某今日若有不测,请道长将此剑交给小儿,盖此剑乃先人所传,虽非名器,却也锋利,韦某不愿它流入别人之手,小儿虽照样仿制了一柄,但是绝不如此剑之意义深长,同时请转告他好自为之,毋堕家声。” 松月敬道:“贫道誓不负所托。” 韦明远将剑平伸,微笑道:“多谢道长,请赐招吧。” 松月见他的剑伸出来,单手平握,剑身竟丝毫不起颤动,足见腕力之强,心中虽无敌意,却也不敢怠慢,忙举剑一招, 身后五人立刻各按方位站好,恰成一个六角形,将韦明远围在中间。 松月候大家都站定了,突发一剑,口中长吟道:“剑名六合兮,势起于东。” 其余五人应声和唱道:“其利断金兮,其快如风。” 唱毕五人一阵晃动,并不直接攻击,只有松月之剑,发至一半时,速度突然变快,横扫而至。 韦明远凝神振腕,一剑反拍,刚好将他的剑撞了回去,当的一声,钢刃相触,激起一溜火花。 韦明远才接一招,心中已微微发怔,首先他惑于这种声东击西的剑法,不知道其后还会出现什么更厉害的变化,其次他震惊于松月深沉的内力,这外貌谨厚的全真,似乎尚未使出全力,然而已可与方今的高手一争上下,看来今日之战,似乎不会如想像中那样易于打发。 松月一击无功,口中续吟道:“太乙之精兮,其势在西。” 吟毕目光微微趄正北一扫,其他人都未在意,与他对手的韦明远却看见了,心知他此举心有深意。 果然这六人闲走了一阵,齐声吟道:“气吞河岳兮,感动天地!” 西方的那个道士迎剑直劈,韦明远正眼凝视,不挡不避,那剑劈到距他面门半尺之处,倏然收回,斜里有金凤迫体,恰是来自北方。 韦明远因为已得暗示,心中有了准备,不慌不忙,将击来的剑气荡开数尺之远。 他胸有成竹地解了这一招,使旁观的人都不禁讶然动容。 松木首先诧然低声道:“十数年前黄鹤楼畔,韦明远剑术平平,想不到十数年之后,居然能精进如许,士别三日,刮目相待,这句话真有些道理。” 卓方低声道:“看来这六合阵,似乎挫不了他。” 松木道:“我原也未想在这上面挫败他,只是想藉以消耗他一半功力,然后再让二位的暗器收效。” 卓方也得意地道:“即使他能躲过我们的暗器,也无法抗过掌门人与敝教主的联手进攻,这番韦明远是死定了。” 这番话他故意不压低声音,意在使韦明远听见,以乱他的心神。 谁知韦明远恍若未闻,一意凝视眼前的阵势变化。 吴云民忍不住道:“你看他神定气闲,游刃有余,只怕连一成功力也消耗不了。” 松木微怒道:“教主纵然对他颇有好感,却也不该对敝派如此蔑视。” 吴云凤冷笑一声道:“你看着好了。” 松木甚受激怒,厉声喝道:“师弟!后面还有两场要比呢,你速战速决吧。” 松月闻言,剑势立转,口中加吟道:“离不属南兮,其势熊熊,北有朗星兮,光照苍穹。” 接着六人一起朗吟道:“六合齐动兮,与造化同工,阴阳其既济兮,实变化无穷。” 吟毕一个个身随剑走,恍若乱蝶穿花。 一时只见剑光烛天,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每一个人都是绝世的剑道名手,即使是围在一起群殴,已经够人受的了,更何况他们所演的乃是一个操练精熟的奥妙剑阵。 韦明远长于内力,短于招式,他家传的几手剑法宽大有余,诡异不足,还幸在萧循遗留的秘友上与学自杜素琼处的梵净山剑法,勉强支持住一个不败之局。 过手近四十余招,六合剑阵的方向愈变愈奇,出招攻招也愈来愈怪,韦明远的处境也愈来愈劣。 照理说梵净山的剑招已经够狠的了,可是无为自武当蒙羞之后,发奋苦研,创下这六合剑阵,乃是针对着梵净山的诡异招数而设,所以打到后来,韦明远几乎有捉襟见肘之感,若不是偶而仗着得自萧循的奇招挡上几下,有一两次几乎当场出丑。 纵然他功臻化境,尤以金刚不坏身法,渐近大成,真挨上一两剑也不见得会丧命,可是这等内家好手,加上利刃传劲,碰上也不太舒服。 又是二十余招过去,六合剑法生生不已,变化愈来愈深奥,蓦而松月一剑挺刺助下,这时韦明远左边两剑撤招不及,只好咬牙硬受。 然而剑甫及体,松月却似故意手头一慢,旁边一剑劈来,无巧不巧地将他的剑格开了。 松月回头望了那道人一眼,似乎怪他出手太急,破坏了他的攻势。 那道人颇感惶然,因为按照阵势,他这一剑并未攻错。 松木则跌足长叹道:“有时候拘泥阵法反而误事,方才若是略加变换,松月师弟的这一剑必可克敌致效。唉!可惜!可惜!” 韦明远心中明白是松月故意留了分寸,而且做得天衣无缝。 内心虽是感激,却激发了他天性中的傲骨,长啸一声,振腕反守为攻。 刷!刷!刷!一连劈出三剑,这三剑本是玄真宫中的掌招,他一时心急,根本忘了长剑在手,可是这糊里糊涂的三招,却收了意想不到之效。 因为三剑连攻,聚真力于一点,更加上含忿出手,劲力自是不凡,当前的一个道人长剑立刻出手,虎口迸裂,人也被震退数步。 六合剑阵露出一个缺口,联攻之势遂解。 韦明远吁了一口气,刚想说一声:“承让了。” 忽地左侧两个道人,恼羞成怒,挺剑直扑,居然竟是奋不顾身,与敌偕亡的招式。 韦明远因为剑阵已破,胜负已定,故而铁剑垂下,根本没有料到他们会不顾风度,乘败反噬。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念头尚未转过来,两枝长剑已交攻而至,百忙中只得力聚双掌,硬封出去。 他的掌缘何异坚钢,迎着剑锋一接,不但丝毫未伤,反而将长剑荡开,这时两个道人的身躯亦欺了进来。 韦明远信手屈指微弹,二人哼了一声,萎然倒地。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得令人来不及接受!已经结束了。 松月走过去一检查,发现二人四肢软痪,双目紧闭,人事不知。 他试着想替他们解开穴道,忙了半天,仍是一无效果,忍不住抬眼望着韦明远道:“大侠是否已取了他们性命?” 韦明远摇头道:“还没有,不过也差不多了,他们气海穴上我用的是逆穴手法,志堂穴上我点了五阴绝脉,我若不解穴,他们必死无疑,我从未见过出家人,因此狠毒过。” 松月脸上流出企求之色道:“此二人出手偷袭,自有取死之道,然而姑念他们为师仇情急,还请大侠手下开恩,予以解救。” 韦明远尚未作答,松木已厉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们学艺不精,自应一死以谢,师弟怎么可以向敌人乞情,堕我门中盛誉?” 松月突然掉头凛然道:“掌门师兄!十多年前因你一识未明,为门中带来一大浩劫,现在疮痍未复,痛犹在身,你又要刚愎自用,忽视人命了!” 松木当着众人受自己门下师弟的抢白,不由气得面上色变,厉声道:“松月!你怎可如此对我说话?” 平常他们具是以师兄弟相称此刻直呼其名,可见事态之严重。 然而松月却正容地答道:“师兄虽尊为掌门,然千言万语,总背不过一个理字,小弟今日以理相求,师兄若断然背理相求,小弟一秉师门重训,可以越级质询。” 松木环眼四顾,见余下三人,俱有不满之色,不禁废然一叹,低首无言。 韦明远踏步向前,在被制两道人身上一阵敲拍,然后退过一旁。 那两个道人悠悠醒转,茫然不知所以。 旁立这人,立刻将他们扶起,松木将手一挥道:“你们退过一旁。” 松月躬身领命,率众退过一旁。 韦明远却爽然道:“首场已蒙承教,第二场可以开始了吧?” 吴云凤幽幽一叹,卓方却越众而出道:“次场系在下与吴教主以暗器领教,久闻韦大快以两相飞环蜚声宇内,今日很想藉机一开眼界,盼大侠勿吝赐教。” 韦明远道:“二相钢环已交与犬子,恐怕有违阁下之命。” 卓方一愕道:“难道已无代用之物?” 韦明远微笑道:“两相飞环,取材自硕石寒铁,恐怕无物可代。” 卓方大笑道:“名震天下之两相飞环,原来仅是利器,非以技长,韦大侠今日才公布于世,不是太嫌晚了一点吗?” 韦明远正色道:“技仗器精,器以技扬,阁下此言似乎太武断了一点,两相飞环因系硕石寒铁所制,故能突破一切掌力气功,发时仍须仗以特殊手法……” 卓方笑道:“在下与吴教主内力有限,气功逞论,大侠仅须手法足矣,奈何吝于赐教。” 韦明远愤然在地上拾起一柄被击落的长剑,信手一拗,即成两截,然后从容地撇下一截,拿在手中一阵搓揉,顷刻已捏成两枚钢环,芜尔笑日:“既是阁下一定要我现丑,敝人不敢藏拙,且以这两枚顽铁,让你们认识一下韦家的独门手法。” 卓方阴恻恻地一笑道:“能在韦大侠手下讨教,幸何如之。” 语毕用眼一扫吴云凤,示意她下场。 吴云凤珊珊起立,走到场中,眼角隐含怨毒,口角却挂着笑容道:“韦大侠,我们是两对一,您不觉得太吃亏了吗?” 韦明远被她这一声笑语相询,倒弄得有一点毛骨悚然。 迟疑了片刻才道:“既是较量暗器,倒无所谓人多人少,十个人打十枝镖,还不如一个人满天花雨洒出百颗钢丸呢。” 卓方惟恐多言生变,忙道:“既是大侠不在意,我们就叨光了,教主!咱们站好方位吧。” 吴云风走至场子一端,三人恰好形成鼎立之势。 卓方还是故作大方地道:“我们究竟是以多就少,请韦大侠先赐招吧。” 韦明远的脾气是越激越傲,朗声大笑道:“韦某向来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二位若是一定要在下现丑,还是请先行出手为佳。” 卓方眉头突聚,厉喝道:“韦大侠如此客气,在下只好放肆了。” ----------------------------------------- 旧雨楼 扫描,billyjw OCR,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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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凭虚御空有异兽 仗义诛邪赖神功 语毕一扬手,洒出一点乌光。 那点乌光望去并不起眼,可是速度奇快,韦明远信手劈出一掌,掌风奇劲,那点乌光竟不受影响,依然直飞而至,韦明远心中大惊,侧身避过。 可是那点乌光忒也怪异,仿佛有人指挥似的,略一转身,如影随形而至。 韦明远总算百忙中未乱分寸,凝神吸气,袍袖硬展,朝那乌光劈面拂去。 这一拂乃是性命之交,劲力更是无侍。 而那点乌光,来势亦受拂稍斜,嗤的一声,穿衣而过。 韦明远的腋下衣服,为它刺过一个小孔,险些擦破皮肤。 卓方哈哈大笑道:“姓韦的,任你功力再高,在我东方大哥精研的穿月摘星弹之下,恐怕也难逃灾厄,方才只是一个警告,你等着瞧吧。” 语毕双手连挥,弹出数十点乌光,相交破空而至。 韦明远听他的话,猛然想起胡子玉之言,东方未明法印二人,一个擅毒,一是巧匠,二人专研各种歹毒暗器,就为对付自己而发,这穿月摘星弹不惧掌力,更能蹑人而追击,想来就是这东西了。 自己不该一时大意,答应比暗器,中了他们的道儿。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旁的吴云凤也突然将牙一咬,信手洒出一蓬乌黝黝的暗碧光雾。 穿月摘星弹已然难堪,更何况这蓬不知名的光雾。 韦明远心中一阵悲恻,干脆负手而立,不图作任何挣扎了。 穿月摘星弹的乌光瞬息即至,那蓬暗碧光芒亦将涌到,韦明远自分必死之际。 突然旁边闪出一条人影。 这条人影来得那么突兀,以至于大家根本没有看清它是哪儿出来的。 它的手中扬着一片白色的玉光,飞快抢至韦明远身前。 白光一阵晃动,那穿月摘星弹的无数乌光,仿佛受制一股极强的吸力,纷纷附着上面。 吴云凤打出的那蓬暗碧光雾,却又不受影响,完全打在人影之上。 人影在受创之际,反手也弹出一团黄影,嗡嗡作响。 这一切的变化都来得太快! 人影受伤之后,发出嘤咛一声娇呼,分明是个女子。 碎心人大叫道:“拈花玉手!” 吴云凤与卓方也失声惊叫道:“夺命黄蜂!” 韦明远看清那替他受伤的女子之后,也大叫道:“小环!” 夺命黄蜂挟着刺耳的嗡嗡之声,直向卓方飞去。 那声音有一种慑人心神的力量,使人忘却了躲避。 嗡嗡之声一直到卓方身前了,他仍呆呆的痴立着,总算碎心人离他不远,横里击出一掌,将他推过一旁,然而仍慢了一步。 黄光突然一停,接着一声清爆,火光猛闪,卓方的左侧鲜血淋漓,一条左臂整个的不见了。 震慑江湖的“夺命黄蜂”第一次显露它的威力。 萧环已深身无力地倒在地上,韦明远神色凄惶地走过去。 萧环强忍住痛苦,勉强地提起精神道:“师伯!别管我,我不要紧,那女人您替我打她一下,否则我死了都不会甘心的。” 韦明远闻言却步,回目怒视吴云凤。 吴云民也悍然地与他对视着,脸上充满了杀气。 韦明远怒声道:“你们真够狠,居然敢使用这种歹毒的暗器来对付我。” 吴云凤冷地道:“夺命黄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韦明远一时语结,无话可说。 萧环在地上颤着声音道:“师伯!莫跟她多说了,您一定要替我报仇,用二相飞环打她。” 韦明远却凛然地问道:“你用的是什么暗器?” 吴云凤道:“冰魄神砂,禀性特寒,只有峨嵋山上的神猴肝可解,不过你可救不了她,因为此去峨嵋,最快也要十天,而她不出五天必死。” 韦明远悲愤填膺,大声道:“像你这样狠毒的女人实在留不得……” 吴云凤神色怪异地道:“她是你的什么人,要你这么着急?” 韦明远看见她那副奇形怪状,怕她又有什么龌龊的思想,忙道:“她叫萧环,是萧湄的义女与弟子,是我的师侄女。” 吴云凤突然大声尖笑起来道:“那我一点都没有打错,十几年前萧湄杀了我的兄长,现在我杀了她的徒弟,一报还一报。” 韦明远听了她的话,大不以为然,厉声道:“胡说!萧湄杀害令兄固属不当,可是你把仇恨报在一个女孩子身上,岂非太不讲理?” 吴云凤冷笑道:“我并不想打她,是她自己撞上来替你挨了一下,她对你这般关切,恐怕你们的关系不会仅止于此吧?” 韦明远就是怕她讲肮脏话,她还是讲了出来,不由气怒填膺道:“吴云凤!我因你是个女子,所以才三番两次给你稍留余地,你若是再不知进退,我就要不客气了。” 吴云凤嘿嘿冷笑,对他的话满不在意,而且脸上现出一种十分奇特的表情。 韦明远心头火起,脱手将两枚钢环掷出。 这是两枚普通钢环,然而在韦明远的手中掷出,又自不同。 钢环夹着呼呼的风响,直朝吴云凤飞去。 吴云凤木然的站立着,既不作躲的样子,也不作挡的准备。 “噗!噗!” 两声微响之后,她的双肩各嵌着一枚铜环,入肉三分,鲜血顺臂而下。 她从肩上拔出钢环,目光痴呆地望着韦明远。 韦明远根本想不到这下会打中的,走到她面前道:“你!……你为什么不躲?” 吴云风冷冷地道:“韦氏飞环,相分虚实,我躲也是白费。” 韦明远道:“我并未用二相手法,你大可以躲开的。” 吴云凤一怔,但立刻又清醒过来,悠悠的道:“多承手下留情,但是我不会躲的,我是存心挨那两下。” 韦明远奇道:“这是为什么呢?” 吴云凤道:“我一直在找恨你的理由,以便异日相逢,好有决心杀你,所以我决心要身受你一点痛苦,以增加我的勇气。” 韦明远听了倒不觉呆了。 吴云凤脸色一整,寒着声音道:“二环之赐,终身铭记,异日相逢,便是你我决死之日。” 韦明远在那儿发怔。 躺在地下的萧环却冷笑道:“哼!说得真好听,方才那一把冰魄神砂,若不是我挡住了,我师伯早就一命呜呼,何必还待诸异日。” 吴云风走到她面前,以怪异的声音道:“小妹妹!你对男女之事,体会还不够深刻,刚才我看他挡第一颗穿月弹之时,就知道他难逃第二次满天花雨,与其让人家杀死他,还不如由我动手的好……” 说完连头也不回,一直地走了。 韦明远仍是呆呆的站立着,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在奇怪着:“怎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多奇怪的女人?” 空气在沉闷中,忽然萧环痛苦地呻吟一声。 这一声将韦明远在失神中拉回,忙趋至她身前道:“小环!你觉得怎么样?” 萧环痛苦地扭曲一下,低声道:“师怕!没什么,我就是冷得难受。” 韦明远知道这是冰魄神砂的寒毒开始发作了,明知衣服无效,但仍下意识地从身上脱下大擎,为她披上。 身后有脚步声,韦明远知道是碎心人与松木过来了。 当他站起身子,二人已在半丈外停下。 松木冷冷地道:“韦大侠!你还有一场要打呢。” 韦明远看一眼萧环道:“很抱歉,敝师侄女受伤待救,二位能否将时间留诸异日?” 松木大笑道:“过了今天,上哪儿再去找你落单的机会?” 韦明远大怒道:“原来你们存心在今天要杀死我。” 松木微笑道:“此事在韦大侠刚到之时即己说明,大侠怎么到现在才明白?” 韦明远脸色微变,想了一下道:“你们认为联手进攻,就必能置我于死地?” 碎心人亦微微一笑道:“你只比我高一筹,松木道长却与我差不多,我们二人合起来,你大概很少机会再生离此山。” 韦明远尚未答话,萧环在地上将拈花玉手递出道:“师伯!用这个就不怕他们人多了。” 碎心人脸色微变,嘿嘿干笑道:“这本来是我的东西,被陈艺华那个贱人骗去了,现在你又用来对付我,哈哈!姬子洛!我拜受你之赐真是太多了。” 韦明远神色愤然地取过“拈花玉手”递向碎心人道:“东西你收回去,可是不许你再侮辱到我的师父师娘。” 碎心人望着他,似乎不相信韦明远会这么大方,迟迟的未曾去接。 韦明远却不屑地将抽花玉手朝他面前一掷,入地半尺,足见“拈花玉手”之坚利。 萧环惊道:“师伯!您让利器,今日我们岂非俱是死数?” 韦明远慨然长笑道:“死生自有命耳!何足惧一死。” 这短短的两句话说得豪气四溢,萧环默然不作声了。 碎心人喜滋滋地从地上抬起拈花玉手道:“小子!你可准备好了?” 韦明远微微一笑,举掌轻轻地朝地下一拍。 他此刻的功力已至无色无相的纯精之境,这一信手一挥之际,“太阳神抓”之功,已经无声无息地发出。 他的手心仍作白色,击出的掌风却是红色。 那股红光触到地面,并未引起轰然大响。 黄沙的地面一点也未起波动,那细沙却受一股巨热所炙,慢慢地滚成浆液! 韦明远神色庄重地收裳道:“以你们二人联手,能抵过这一击否?” 松木脸色如土,似乎不相信他的功力能臻斯境。 碎心人则嗫嗫地道:“小子!你怎么又精进了许多……” 韦明远淡笑道:“这得感激令尊,他又输给我一甲子的功力。” 碎心人与松木俱备一声长叹,废然不语。 韦明远一声不响,回身抱起萧环,走出十几丈远才道:“开派之日,二位若是仍愿前来,在下依然竭诚欢迎,今后为敌为友,任凭二位自主,在下有事在身,请恕不多作奉陪了。” 语毕就在二人惊诧目光中,飘然而去了。 西行的途上。 长江的客舟上。 舱外,风也萧萧,雨也萧萧! 舱内,人也黯然!灯也黯然! 韦明远以肘支颐,脸上满是忧色。 萧环身拥重裘,躺在船榻上,牙床犹自格格地响。 一阵强风吹过,船晃了一下,灯光也晃了一下。 萧环略有知觉,在榻上嗯了一声。 韦明远急忙走过去,关切地问道:“小环!你还好吗?” 萧环颤着声音道:“我冷极了,连骨髓都好像冻了起来,师伯!今天是第四天了吧?” 韦明远凄然无语。 萧环乃又道:“要是那女人说得不错,我大概还有一天可活……” 韦明远哽咽地道:“小环!别那样说,只要一到峨嵋,我马上替你找药去。” 萧环凄然一笑道:“风雨阻舟程,四天还走不到一半,只怕等不及到峨嵋了。” 韦明远默然无语,萧环忽又幽幽地道:“师伯!您不会怪我吧?” 韦明远道:“傻孩子,你有什么地方使我怪的呢?” 萧环道:“我偷偷的拿了天香遗宝。” 韦明远柔声道:“那本来是周正的东西,你不拿我也会取还他的,何况你还用来替我挡了一关,而且自己又伤成这个样了……” 萧环苦笑道:“您不怪我,我就放心了,我就是怕您生我的气,本来我谁都不想见了,可是在武当山下见了您之后,又忍不住偷偷地跟了来。” 韦明远长叹一声道:“你这孩子老是在我意料不到的时候出现,而且每次都意外地救了我。只是这一次可太苦了你了……” 语中凄涩,隐有泪意。 萧环满足地笑了一下道:“没什么!我高兴这样做,只是以后您可得自己当心了,我是再也没有办法在意外中替您尽力了。” 韦明远一阵激动,握住她的柔荑,触手冰凉,他的心也凉了,黯然道:“你干吗要这样呢!孩子!你多傻啊!” 萧环道:“您初掌天龙重任,还有许多伟业待创,当然不能轻易死去……” 韦明远道:“不!不是这意思,那砂打在我身上,不会像你这么严重,因为我练的是‘太阳神功’,对阴寒的抗受力强多了……” 说此到处,心下突然一动,忙用手按住她的额角道:“小环!这样是否舒服一点?” 萧环点点头,轻轻地道:“可是冷得最厉害的是我的心口,我的心像已成一块冰了……” 韦明远略一迟疑,才伸手解开她的衣襟,露出洁白的胸膛,然后迅速脱去自己的上衣,便两胸相贴,默运太阳神功,使那股热力,透于丹田之外,传送过去。 萧环初是一惊,继而闭上眼睛,享受那片刻温柔。 时间在默默中渡过,风雨之势未过,且更形猖撅。 但是萧环的脸却在苍白中透出一丝红晕,疲软的双手也有了一点力气,缓缓地举起,慢慢地抱着韦明远的肩膀。 韦明远心中一动,但是只见萧环的眼睫毛上,犹自挂着两大滴泪珠,只好微微一叹,由她去了。 又过了良久,萧环抬起头,睁开眼睛一笑道:“师伯!我现在好多了。” 韦明远放开她,替她将衣襟扣好道:“我发现这疗法太迟,以致你寒毒钻入骨髓,不然就用不着上峨嵋去找神猴的肝了。” 萧环突然道:“师怕!从今以后,您能否不再叫我孩子?” 韦明远一惊,心中固其了然,口上仍是道:“当然可以,你已经长大了,我是叫惯了嘴,以后我注意就是。” 萧环黯然地道:“我不是那意思,师伯!您记得吗?第一次我们见面时,您用三颗竹屑点住我的穴道,那三个竹屑我还保存着。” 说着在贴身的小祆中取出一个布袋,在布袋中倒出三节小竹片。 韦明远笑了,将头微摇,故意地道:“真是的!你还留这东西干吗?” 萧环郑重地将竹屑收进口袋,继续藏在身边道:“我那时还是个尼姑。” 韦明远笑着纠正道:“是个小尼姑。” 萧环叹了一口声,凄然道:“是的!我还是个小尼姑,可是从那时候起,我已经决定在您心目中,不再做一个孩子。” 韦明远忍不住用手抚着她的柔发道:“小环!你想得太多了,你要知道……” 萧环点头道:“是的!我知道,您已经有了山主,有了朱姨,我原不该存那种想法,不过我总想让您了解到我的心。” 韦明远沉思片刻,柔声道:“小环!我知道你的心了,谢谢你。” 萧环目中射出异样的光彩,激动地道:“我一生中只要您这一句话就够了,谢谢您…… 师伯!” 于是韦明远默然了。 萧环也默然了。 良久,韦明远深吁一口气道:“经过这一阵治疗,大概可以将你的伤势维持到峨嵋了。” 萧环的脸上涌起了无数的红晕。 轻舟在江水中摇晃着,风雨之势似乎轻微了。 蜀江水碧蜀山青。 碧绿的嘉陵江日夜温和地流着。 碧青的峨嵋山终年巍峨地长峙。 峨嵋天下秀,景色自然是别有一番胜境。 可是韦明远带着弱不胜衣的萧环,焦急地向上赶着,对于眼前的奇石玲珑,流泉飞瀑,恍若未睹。 将至金顶,早有峨嵋的门人进去通报了。 因此当他俩到达庙前时,峨嵋掌门“明心师太”以及“神尼天心”早已率众罗列,降阶相迎。 天心、明心双双合十道:“韦大侠轩驾莅止,蓬山生色!寒门幸何如之。” 韦明远还了一礼道:“师太好!掌门人好! 天心望了旁边的萧环道:“大侠惠然辱临,当有重大之事赐教。” 韦明远道:“本来是因一件事专程造访的,可是那可以稍缓再说,现在先请掌门人借一榻之地,让我这师侄女休息,她受了冰魄神砂的寒毒之伤。惟贵山所产之神猴肝可解,还请见告猴子出没之地。” 明心惊道:“神猴?” 韦明远点头道:“是的!猴肝性暖,可解寒毒,神猴之肝,其效尤着。” 明心道:“峨嵋产神猴,虽天下皆知,然此物动作如风,捕捉不易……” 韦明远急道:“猿揉动作本已矫捷,加一神字,当然更灵活了,可是此物势在必得,请掌门人将其下落相告,在下即去捕捉。” 明心一叹道:“神猴平素满山出没,只是近两年来,它们却踪迹全无……” 韦明远更急了道:“莫非是绝迹了吗?” 明心道:“绝迹倒是不会,敝派中弟子至后山采药时,曾见它们在雷洞附近邀游。” 韦明远这才放心来道:“就请将雷洞之所在相示。” 明心脸有难色,一旁的天心道:“雷洞地处偏僻,寻找不易,还是由贫尼陪大侠一行吧。” 明心失声道:“师姊!” 天心正色道:“我们上次与水道相约时,多承杜山主慷慨援手,才幸兔于难,韦大侠与杜山主人间仙侣,我们怎能坐视不理呢?” 明心黯然道:“那么师姊请多小心了,韦大侠一代天人,此行也许会成功的。” 说着命人将萧环扶进庙中,回头对韦明远道:“此去雷洞颇遥,韦大侠要不要进去歇息一下?” 韦明远见她们的神色,不禁奇道:“怎么!莫非那雷洞很凶险吗?” 天心道:“此事慢慢再说,韦大侠若是不需休息,我们现在就走吧。” 韦明远道:“慢着,若是那雷洞果有凶险,师太绝无陪同涉险之理,还是请师太将地位相告,由在下一人前去……” 天心一叹道:“雷洞确非善地,但贫尼此举,不仅为陪大侠前往,于敝派亦大有关系,希望能藉大侠神勇,将此事解决,则不独令师侄得救,敝派亦沐恩无穷。” 韦明远听得满腹狐疑,有若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天心道:“此事容贫尼在路上再为详告,大侠,我们走吧。” 由金顶而上,山势突变,峰峦挺拔峻险,不再是那种玲珑别致的模样了,却别有一种动人心弦处! 天心始终是默默前进着,脸色十分凝重。 韦明远却似为眼前奇景所沉醉,口中不但浅语呢喃,而且连连摇头摆脑,吟哦之声,隐约可闻:“只说蜀道难于天,峨嵋山中有奇险,峰回不觉云沾袖,湿雾膝陇还拟烟,壮哉此山兮……” 天心侧目旁顾了他一下,突然讶道:“大侠华气透于眉盖,分明已臻天人交泰之境,梵净山中十年清修,其进境真非常人之所能企及……” 韦明远闻言微笑道:“师太过奖了,梵净山十年岁月,全是在儿女俗情中虚渡过去,哪里谈得上什么进境。” 天心似不信地道:“这就是贫尼失眼了,大侠此刻英华内敛,神仪回注,比诸先前浩气迫人之状,大不相同……… 韦明远对她的眼光倒是十分佩服,含笑道:“师太目光如炬,仍使人无法遁形,在下此次曾赴海外一访师门之事,得遇一位前辈,又蒙栽培了一番。” 天心道:“这就是了,大侠娄膺异遇,正是天意要大侠起来为人间存一点正气,为群邪多一层禁制。” 韦明远听她话中有话,心中一动,忙道:“莫非贵派又碰上了什么麻烦了吗?” 天心微叹道:“武当掌门松木道长,与一名叫碎心教主者,联名书邀敞门加盟,虽然明心师妹已予以婉拒,想来总是麻烦……” 韦明远道:“这个师太不必忧心,在下刚由武当来,那些狂徒又受一阵挫折,短时内可能不会有甚作为。” 天心闻言略为放心,但是脸上忧色未改,用手朝峰顶一指,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 “外患不足忧,乃在内虑。” 韦明远脸色微动道:“在下初来之时,见师太与贵派掌门神色,就知道贵派中必有疑难之事,只是未便动问,现在听师太口气,好像……” 天心道:“大侠料得不错,这山上之人,正是敝派同门,而且论起辈份,还是我与掌门师妹的师叔。” 韦明远甚感离奇,忙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师太能道其详否?” 大心一叹,这才道出一段情由来! 原来峨嵋虽是佛门弟子,却有僧尼俗三种门人,不过掌门一职,始终都是由男僧担任的。 及至上一代掌门大归之际,男僧中诸子碌碌,反之女尼中倒是英才辈出,静心、天心、明心,尤为一时之秀。 掌门人白雪大师,倒不失公正心怀,毅然将掌门之职,交与明心,因为静心与天心个性优柔,不适当此重任。 这一反常的举措,僧尼两辈门人个无异议,俗家弟子中,却有一人不以为然,此人名叫谷飞,乃是白雪大师最小师弟,于白雪大师圆寂后,公然表示不服,要求明心逊位。 他以为女尼能做得掌门,何以俗家弟子不能?何况他的辈份还在明心之上。 明心虽然不希冀掌门之职,但是师命滩违,见他不但语气狂悻,甚且侵侮到已故的白雪大师。 不得而已,才出手与他一较。 谷飞空长一辈,十几回合下来,就被击中一掌,才口发毒言,恨恨而去。 这已是三十年前之事,想不到三十年后,谷飞居然卷土重来,而又不知在哪儿学来一些怪异的才能与功夫。 他先至金顶寻事,屈指碎石,唾涎穿木,然后留下一番狂话,将明心羞辱一番,就开始住在雷洞。 雷洞下通地窍,终年罡风不止,声如鸣雷,因以得名,那罡风强劲异常,常人当之,立刻粉身碎骨,而谷飞却安之若泰,足见此人修为之高。 他还立下个条件,一是要明心交出峨嵋重宝千手观音图,一是要明心于百日之内交出掌门职位。 韦明远静静地听完了,然后略加思索道:“多谢师太看重,以门中隐秘相告,然而在下尚有几点不明之处,还想请师太指教的。” 天心道:“大侠有何明见,但说无妨。” 韦明远道:“贵师叔再度来山之时所显露的两手功夫,虽属神奇,韦某尚可勉强学步,只不知他是否另有所能?” 天心道:“是的!他尚另有驱兽役虫之能,峨嵋的神猴就是为他搜罗去了,不知是作何用途……” 韦明远点点头再问道:“照今师叙之能,贵派可与抗拮者有几人?” 天心脸现愧色,沉吟不语。 韦明远诚恳地道:“在下此问虽是冒昧,但因与师太交谊颇深,故而贸然相询,再者此事关系颇大,盼师太万勿见罪。” 天心道:“大侠太谦了,贫尼之所以难答者,即谷师叔炫其功力之时,掌门人明心师妹未作任何表示……” 韦明远道:“以师大而论,较之令师叔如何?” 天心道:“贫尼不及多矣。” 韦明远再道:“贵掌门较之又如何?” 天心道:“敝派掌门另有秘笈,可炼心功,贫尼不得而知,但事后见明心师妹颇有忧色,想来总是亦不能及。” 韦明远道:“这就是我动疑的地方,令师叔既然彼时可必操胜算,为何恰偏要定约百日之后,此事颇堪玩味。” 天心皱眉想了一下道:“大侠卓见果然高明,只是此事贫尼亦不得其解……” 说着又陷入苦思,韦明远却道:“依在下愚见,令师叔此举必有用意,而且峨嵋神猴又不是特猛的异兽,令师叔尽罗而去作甚?” 天心想了一下,突然道:“据云神猴脑,有助精补气之效,而且可仗以合成‘回阳丸’,谷师叔恐怕就是在练这种药吧!” 韦明远问道:“回阳丸是什么东西?” 天心道:“回阳丸系上古所遗灵方,惟练时杀戮过甚,为正人侠士所不为,是以少有传者,但愿谷师叔所炼的不是此药。” 韦明远更好奇地问道:“此丸有何神效?” 天心道:“回阳丸系用成年神猴之脑,处女元阴以及其他各种灵药制成,服后可使脱发重生,返老为少,更兼功力突增,效用的确很大,然而因干天和,历来炼此丸者,鲜能善终,纵非天谴,亦系数劫。” 韦明远道:“炼此药需时若干?” 无心道:“正是九十九天,所以才触动我的思虑,不然谷师叔约定在百天之后,就毫无其他目的了。” 韦明远神色一动道:“贵师叔自订约迄今,已有多久?” 天心屈指算了一下道:“有九十一天了。” 韦明远道:“那么再过几天,他的药就要炼成了,看来我们还真该快一点,这等凶残之丸药,实不可令他炼成。” 天心默然无语,却加快了脚步。 韦明远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行了一阵,耳际已隐隐可以听见轰隆的雷声,雾气氤氲,更为浓厚。 天心指着云雾特浓的一个地方道:“那里就是雷洞了。” 韦明远道:“难道贵师叔就终日居身云雾之中?” 天心道:“不!云雾只封结在洞口,其内罡风强烈,每日只有一两个时辰,因受地气之故,风止雾散,可以望见道路,否则纵是大罗神仙,也不得其门而入,盖洞中曲折弯路特多,一不小心,误入风穴,立受粉身之厄。” 韦明远道:“罡风归窍在什么时辰?” 天心道:“那要随季节而换,现在是初冬,应在未申之际,我们再等一个时辰,就可以进去了。” 韦明远再不说话,却就地用起功来。 天心也在对面闭目调神,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轰隆之声渐弱,云雾也慢慢地淡了下去。 韦明远仍是闭目而坐,脸上一片湛然的神光,显得无比的庄严,天心已然醒来,见状自然流露出尊敬之色,突然二人俱都一惊,移目朝洞口望去。 因为洞口猛地传出一阵磔磔的怪笑,然后在隐约的云雾之后,转出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 这身影高逾寻丈,根本不可能是人,然而它模糊的外形,却也是人的轮廓,慢慢地越移越近。 走到距二人五六丈处,才可以看得清楚,这巨物虽具人形,却是通体长毛,极似猩猿之类。 它的双目紧盯着天心,大鼻直掀,状至丑恶。 天心惊呼道:“这是什么东西?神猴没有这么大呀。” 韦明远审视了一下,神色凝重地道:“看来令师叔练药之事,已成确论。” 天心道:“大侠何以知之?” 韦明远用手一指面前巨物道:“此物名叫猿父,乃是猩猱杂交而生,其性最淫,而且喜与人合,令师叔豢此,必是为掠取处女的工具……” 听到此处,天心才了解到那巨物何以会紧盯着自己的原因,她虽然已有七十余岁,却也不禁红了脸。 韦明远继续道:“此物见载于搜奇记,全身坚逾精钢,动作如风,且能蹑空而行,力拔山岳,爪裂虎豺……” 天心惊道:“怪不得山下传有少女失踪,而且我门下两名年青的女弟子也不见了,恐怕都遭了此物毒手。” 韦明远愤然道:“这等凶残的恶兽,一定要剪除掉!师太!小心……” 正在韦明远说话之际,那猿父已然凌空扑来,五六丈距离,一扑而到,声势煞是惊人。 天心得到韦明远的警告,已然有备,待猿父扑近身前,猛然发掌,朝它的脸前直推过去。 天心为峨嵋二老之一,掌势何等沉浑,可是打在猿父身上,反感掌心一阵震疼,那怪物仅只摇了一下。 接着震天作响,一声猛吼,长臂猛舒,一把挟起天心的腰际,将她整个身子举在空中,嘻开大嘴直笑。 天心惊骇欲绝,韦明远却大喝道:“孽畜!敢尔!” 挥掌直劈,敲在猿父的毛臂上,这一掌重逾千斤,猿父皮骨再坚,也禁受不起,厉啸一声,纵身腾起。 它跳到有七八丈高,终因臂疼难忍,凶性大发,将天心猛掷下来,韦明远连忙赶过去接住了。 天心在韦明远的手中,才回过头来惭声道:“这畜生真厉害,多谢大侠相救。” 韦明远将她放下地道:“师太还是躲在旁边吧,这东西仇心极重,方才吃了亏,一定不会甘心的,师太千万小心防它远一点。” 天心知道自己的力量与猿父相差大多,只好躲过一边,然而她还是极为关心地注意着猿父的动作。 果然猿父在空中停了片刻,一对铜铃巨眼,对韦明远狠狠地瞪着,然后落下身来,蓄势以对。 韦明远却神态从容地面它而立,将它毗牙咧嘴的种种狞状,视若未见,对那示威的吼声,也恍若未闻。 那猿父发了一阵威,见韦明远全然不动,仿佛又受了激怒,不过这次小心多了,只是一步步慢慢前进。 韦明远仍然不甚在意,直等它走到丈许远近,才将手一扬,一道红蒙蒙的光华激射而出。 他又使出“太阳神抓”了。 炽热的掌劲扫过去,猿父仿佛识得厉害,不敢硬受,身子一纵,又跳在半空,可是脚下已受到掌风的余劲。 吱吱一阵臭味传出,它身上的长毛已烧掉了一些,猿父又惊又怒,停在空中,哇哇怒叫不已。 它已经知道对头厉害,可是连番吃亏,又不甘心就此退去,长臂在空中连划,绕着韦明远在空中急转起来。 韦明远朗笑道:“孽畜!你还真不错,居然蹑空行得这么久,只是你尽在周围打转,就能奈何我吗?” 猿父似解人言,空中磔磔厉笑数声,飞行更急了。 韦明远本来是跟着它转的十几圈之后,双方都僵持着未曾出手,人还耐得住,兽却急得连连搔耳。 韦明远忽而心中一动,再跟它转了十几圈,脸上已呈晕眩不支之状,步伐也慢了下来。 猿父面露喜容,绕行更速,瞬息就是一圈,而且圈子的范围,也越来越小了,天心在旁却忧形于色。 最后韦明远索性停了下来,身形摇晃。 猿父喜极而啸,突然转至他身后,探爪猛攫。 天心急呼道:“大侠!留神背后。” 她喊得太迟了,猿父的利爪,堪堪已抓及他的后脑,天心双目一闭,口中哺哺直念佛号,不忍见那结果。 可是她却错过了一场精采绝伦的好戏。 直到一声惨嚎,传入她的耳鼓,她才惊睁双眼。 韦明远傲然屹立,衣上满是血迹。 猿父胸前鲜血如泉,倒在地上翻滚。 韦明远踏步上前,一掌猛砍,将它斗大的头颅,硬生生切了下来,它才停止了翻动,死状极是丑恶。 天心合掌道:“阿弥陀佛,且喜大侠无恙,方才贫尼真担心死了。” 韦明远在地下擦着手上的血迹道:“猿父纵然灵异,到底不能与人智相抗拮,我若不是用了点诡计,真还无法奈何这畜生呢。” 天心道:“贫尼知道大侠故作晕眩不支之状,乃是诱敌深入之计,可是到了紧要关头,仍是不敢卒见,错过一场好戏。” 韦明远一笑道:“多谢师太关怀,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是因为耗时无功,不得已,而将它骗了过来,出其不意地得了手。” 天心微泛异容道:“方才见大侠‘太阳神抓’手法,已臻有形无声之境,仍未能伤得那畜生,但不知其后用的是什么功夫?” 韦明远一叹道:“这东西的确厉害,逼得我使出‘搜魂指’,幸亏成功了,不然的话,我们都只有横尸于此了。” 天心却满脸现出钦折之容道:“搜魂指属天下至刚,大侠真神人也。” 韦明远谦冲地一笑,没有答话。 不远之处,却有人冷冷地哼了一声。 二人惊然抬头一望,只见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面容冷削,望着地上猿父的尸体,微有愕状。 天心失声呼道:“谷师叔!” 韦明远听说此人就是天心的俗家师叔谷飞,倒是一愕,大心已是七十余岁高龄,则她的师叔不可能如此年青。 天心叫完以后,目中也现出惊容。 谷飞微微一笑道:“你奇怪我的容颜,改变了许多是不是?老实告诉你,我的回阳丸早于三天以前就练好了。” 天心似有不信的样子。 谷飞又笑道:“回阳丸本需九十九天始能大成,可是我发现神猴之中,竟有数头具有一百多年的气候……” 天心怒道:“所以你掳了两个门中的女弟子,练武人的元阴自然更佳,难怪你的药丸可以速成了。” 谷飞笑着点头道:“你猜得不错,她二人为师门牺牲一点,是应该之事,现在我大丹已成,功力天下无匹,足可光大吾派……” 天心道:“掌门师妹很早就宣布峨嵋不收俗家弟子,师叔之名,也在榜上剔除了,因此师叔再也不能算是本派的人了。” 谷飞怒道:“这贱婢怎敢如此?” 天心凛然道:“那就要问师叔自己,以师叔的作为,已至人神所共愤,峨嵋历代的清誉,自不能任师叔玷辱!” 谷飞的脸上阴晴不定地转了一会,突然道:“既然峨嵋已将我除名,你为何仍称我师叔?” 天心肃容道:“二日为师终身如父,我念在你与我恩师的渊源,所以还对你有一点尊敬,不过现在……” 谷飞阴笑道:“现在怎么样了?” 天心道:“现在我得知你居然以本门弟子练邪药,恩情已绝,仇意不泯,今后所有峨嵋门人,均将以你为仇。” 谷飞大笑道:“即使你们全派一起上来,看能动我一根汗毛否?” 他的语态说得狂傲无比,韦明远忍无可忍,厉声道:“你以这等残忍的方法,纵然练成绝世的神功,天亦必会锄之,今天我韦明远就要代天行事。” 谷飞回头瞅了他一眼道:“我近来偶而也听说过你的名字,知道你很了不起,不过要想跟我一较,你还差得远。我问你,你是用什么东西杀死我的神兽的?” 韦明远傲然伸出一指道:“就以这个。” 谷飞微现惊容道:“看不出你真还有两下子,也罢。我神丹初服,正不知威力如何,就拿你试试招吧。” 韦明远微笑道:“只怕你未必能太如意。” 谷飞暴怒道:“我一招击不倒你,就算你赢了。” 韦明远眉色一动道:“来吧。”” 谷飞见到韦明远凛然无惧的神色,倒不禁有点踌躇,举起手掌,凝聚功力,正待发出。 韦明远突然道:“且慢。” 谷飞止掌却步道:“你敢情是怕了?” 韦明远微笑道:“大丈夫有死而已,何足惧者,我们现在以一招定胜负,可是还没有讲好胜负之后,又当如何?” 谷飞道:“我不相信我会败,因此只要你能接下我的一招,条件任你开,即使要我的头也好。” 韦明远道:“我确有杀你以正天意,不过我不愿意占这个便宜,要杀你,我也希望在决斗中搏杀你。” 他说得神态凛然,谷飞倒是不敢再狂,正容道:“好!那你说怎么办吧。” 韦明远道:“一招之后,我若败了,随你处置,平分秋色,不妨再试,我若幸胜一筹,再对你提出要求。” 谷飞笑道:“说来确实很公平,只是依我的身份,未免以大压小……” 韦明远突然正容道:“我身为天龙派第三代掌门,真要论身份,你还不够格。” 此言一出,连天心俱是一惊,韦明远上山匆匆,也来不及将此事告知,不过由韦明远的神态上看,确有掌门的气度。 谷飞微一色动道:“怪不得你不肯占便宜,原来阁下尚是一派之尊,如是说来,倒是我高攀了,好!就依阁下之言吧。 韦明远曲肘作势,微一颔首道:“请!” 谷飞倒是不敢怠慢,先凝聚气,然后举掌比在胸前,慢慢地推出去,一股汹涌的潜力,直往前冲。 韦明远曲势突伸,也是一掌迎出! 二人所发之掌,仅为无声无息,可是两股潜力在空中一接,却激起暴雷似的一声轰然大响。 四周山谷震动,碎石纷纷滚落,天心站在丈余之外,也被震得面容失色,跌坐在地上。 韦明远仍在原地,谷飞却退出三步,脸色发白。 韦明远淡淡地道:“承让!” 谷飞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你开条件吧。” 韦明远道:“我的条件不为自己,想替峨嵋的朋友尽点力。你从此以后,不准再登山一步,永远也不得再至峨嵋搅扰。” 天心感激无状,口中惟诵佛号而已。 谷飞一怔道:“就是这些?” 韦明远道:“是的!我的要求就是这些。只是还有一个忠告,想劝你今后好自为之,做不做却全在你了。” 谷飞想了一下,拱手道:“我答应现在就离开,以后也不会再来,不过异日若再有机会,我希望能再领教一次。” 韦明远道:“错开今日此地,我随时候教。” 谷飞又拱了一下手道:“后会有期。” 韦明远傲然负手道:”“后会有期。” 谷飞头也不回,一直朝山下去了。 天心跪倒在地,合掌膜拜道:“大侠神勇无双,又替敝派弥过一劫,贫尼无以言谢,惟祈大侠寿期永颐,常为人间留正气。” 韦明远连忙把她扶起道:“师太快别如此,折杀在下了。” 天心突然感到他的手在不住颤抖,尖声惊道:“大侠!您怎么了?” 韦明远叹道:“这谷飞实是奇人,且为韦某所遇生平最强的对手,幸亏只有一招,再拼下去,我一定非败不可。” 天心骇然道:“大侠能胜之于前,何惧之于后?” 韦明远道:“这一招我胜得实在侥幸,他回阳丸初服未久,药力尚未完全化开,再多拼几招,他力量调节平衡了,我一定不敌,所以我刚才连礼都不敢回,怕他看出破绽,此人心智已迷,若是一无忌惮,不知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天心面有忧色道:“大侠今后再碰上他,可不就麻烦了?” 韦明远淡淡一笑道:“师太法号天心,当知天心虽渺,其意实彰,道长魔消,亘古至理,我或有不测,他必不会久逞。” 天心谦然道:“只是为敝派之事,替大侠惹来麻烦,贫尼实在过意不去,尤其在大侠新创盛业之际,树此强敌……” 韦明远笑道:“师太又想不开了,谷飞若占了峨嵋,为志岂仅在此,将来可能麻烦更大,倒还不如现在先挫挫他的锐气。” 大心默然无言,韦明远却若有所怀地道:“这谷飞并未学得贵派多少绝技,不知他那功夫由哪里得的,即以制服猿父一事而论,就大为不易。” 天心尚有余悸地又望了地下庞大的尸体一眼道:“上次他曾透露说在野人山中学得驱兽之能,却未说及其他功力,然就此一头怪兽,敝派即无人能抗矣。” 韦明远长叹道:“天下愈来愈大,能人愈来愈多,此亦天意诫人不得自满,我倒有点后悔此次重涉江湖了。” 天心藉机问起他立派之事,韦明远约略他说了一下。 天心合十道:“敝派即不蒙今日之德,亦必衷心赞同,开府之日,贫尼及掌门师妹,一定前来观礼,嗣后即有所差遣,敝派亦必全力以赴,深盼大侠今后领袖武林,为天下苍生造福亦为吾辈扬眉吐气一番。” 韦明远庄容谢道:“师太太谦了,将来借重之处甚多,差遣是不敢当的,只希望今后大家能通力合作,同扬武德。” 天心谦谢了一番才道:“余时无多,我们还是赶快入洞一行吧,过了时间,罡风再起,纵然有地洞可避,出来可是大难了。” 二人相偕入洞,好在天心道路尚熟,—一搜查过去,终于在一个洞中,发现许多猴尸,腥气熏人,另外还有一些活猴用山藤捆缚在一旁。 更难堪者,是许多奄奄一息的裸体少女,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其中赫然有两个年青女尼。 天心上前—一探脉,恻然叹道:“这些人真元已失,又经淫兽蹂躏,再无生望了。” 韦明远被勾起侠义心肠,愤形于色道:“那谷飞实在该死,这些人真个没救了吗?” 天心摇头道:“若有人以纯阳之力,于三焦上输入,勉强可以恢复她们一丝精力,约略得延长两年的寿命。” 韦明远考虑了一下道:“请师太将这些神猴放了,只留一头为敝师侄疗伤。” 天心惊道:“大侠!您要做什么?” 韦明远慨然道:“我所学的近乎纯阳,既然可以延长一点她们的生命,如何能见死不救?两年总比立刻就死好。” 天心道:“此事极耗精力,每一人约须两个时辰,这十几个人合起来,共须两日时光,大侠如何受得了?” 韦明远道:“救得一人是一人,这些女子年纪还轻,家中一定都有亲人,至少也应该令她们与家人团聚一下……” 天心失声道:“两日之后,大侠精疲力竭,五六年静养,也不见得能够复原,大侠开府在即,尚望三思而后行。” 韦明远凛然道:“学技旨在济世,习武功在救人,若是我此刻任由这些人死去,还讲什么开宗立派,当什么掌门人?” 天心为他的凛然大义所折,恭身一拜道:“贫尼遵命!贫尼这就下去,马上派门人前来洞口护法,贫尼若非身属纯阴,一定追随大侠作此义举。” 韦明远一拱手道:“多谢师太!敝师侄有劳师太多扰神了。” 天心默默地用手捏碎山藤,将那些神猴放开,然后提起一头,回顾韦明远,他已经开始为一个女子治疗了。 天心四处审查了一下,认为此洞在罡风不到之处,才放心地将猴群驱出,回身朝韦明远道:“此洞还算安全,罡风即将出穴,贫尼告辞了。” 韦明远全神贯注,只是点了一下头。 天心摇摇头,还着一脸崇敬之色,缓缓离洞而去。 雷洞口上又弥漫着云雾,洞中不时传来隆隆之声,洞前却站着许多人,莫不焦急地等待着。 萧环服下神猴肝后,寒毒已除,望着云封雾漫的一片迷蒙,脸上现着愁容,朝天心道: “师太你不是说罡洞在未申之际就会开窍吗,现在已快到西时了,怎么还是一点迹象都没有呢?” 天心也是又急又不安地道:“是啊!昨天还准时云收的,今天不知怎地改变了。” 萧环道:“师伯也是的,要救人,搬出洞来施救不是一样的吗?干吗一定要在这鬼洞里呢。要是有什么不测……” 天心跌足道:“昨天匆促之间,没想到这一点……不过里面那个洞穴,确实没有罡风,否则谷飞不会选在那儿炼药的。” 萧环流泪道:“这可很难说,云雾到时不收,怎知里面没有变化?” 天心哑然无语,忧容更甚。 萧环则在低声啜泣,入耳伤心。 众人又等了许久…… 天心突然道:“不管了,即使云雾不收,我也要摸过去看一下。” 明心在旁急道:“师姊!您……” 天心道:“韦大侠对我们恩同再造,他所做的事又是一无比的义举,不查究个明白,我们何以自处?” 明心默然而退,萧环却道:“师太!我跟你一起去。” 天心惊道:“这如何使得!姑娘若有差错,叫敝派如何交代?” 萧环倔强地道:“我不管,师怕因我才上峨嵋,他要是死了,我也不能活着,我去定了,你们谁都拦不住。” 天心道:“贫尼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陪姑娘前去。” 萧环睁眼一瞪着:“谁要你陪,我一个人去。” 说着就要上前,天心忙把她拉住,萧环将手一抡道:“师太纵然对我有活命之恩,可是你再拦我,我就要不客气了,在梵净山中,连山主都不能干涉我的行动。” 语气冷削,言外之意,更是表露无遗! 天心略呆一呆,只好叹道:“姑娘一定要去,还是随贫尼同往吧,这洞中之情形,贫尼多少总还比较熟悉一点。” 萧环这才不发横了。 天心道:“姑娘请拉住我的手,贫尼虽然仗着地形较熟,但是洞中变化莫测偶有闪失,姑娘也可照顾贫尼一点。” 萧环一声不响,伸出一只手去,让天心握着,二人遂慢慢地挨近云雾,顷刻就不见了。 天心一面走,一面用脚试探地面,萧环的手在她的掌中,不但潮湿,而且毫无暖意,不由得问道:“姑娘可曾大好了?” 萧环道:“神猴肝灵效异常,我当然好了。” 天心不信道:“怎地姑娘的手是冰冷的?” 萧环道:“一想到师伯!我心里急得要死,大概是紧张过度。” 天心微愕道:“我不知姑娘与令师伯情谊如此深厚。” 萧环闻言脸上一红,幸而是在浓云密雾之中,对方看不见,天心只觉她的手一阵微颤,却也不解何故。 二人又默默地走了片刻,将要接近雷洞的入口,奇怪的是云雾渐渐地淡了,但觉劲风迫体。 天心微噫了一声,萧环若有所觉地问道:“师太有何发现?” 此刻双方都可看清,无须再拉着手,天心指着洞口道:“照理说洞口不该有风,因为罡风从不出洞。” 萧环用手一试道:“假若是这就是罡风,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天心叹道:“今日事颇难理解,少时我们入洞之后,便可以知道了。” 洞中并不黑暗,虽不知光自何入,但二人俱因心怀重忧,倒也不去理会,依然穿洞直入。 风仍是很强,但也不至于强得令人走不动,这二人俱都身怀绝技,对这一点风,当然不会在意。 又走至一个洞穴之口,天心道:“此处即为风穴,姑娘但看洞壁,便可知罡风之力。” 那洞壁一滑如磨,发出黑色的光亮,天心弯腰在地上捡起一块小石,用力对准洞壁打上去。 那块石子被击成粉碎,壁上却一无痕迹。 天心道:“贫尼自信腕力不下六百斤,然以石击壁了然无痕,可见壁质之坚,可是它却为罡风所削,一平如此。” 萧环自己也试了一下,才略微有点相信。 二人又慢慢前进,已可望见韦明远处身的巨洞,只是那洞口生在侧面,一时望不见里面。 天心猛然加紧步伐,萧环也紧跟在后。 乍至洞前,内里一股黑气涌出,强劲无比。 天心失声叫道:“罡风!” 连忙退后挨壁而站,那壁间刚好有一四处,天心连同萧环,一起拉至凹处站好,恰可容得二人。 那股黑气在她们身前呼啸而过,泛体生疼。 而且沿途在壁上带下无数碎石,交互撞击火光直门。 萧环偷偷伸出一个手指,刚一放进黑气中,立刻就有一股绝大的力量,将她的身体直望外拖。 幸而天心在旁拉住,才把她拽了回去,那手指已是鲜血淋漓,连皮带向,为风力扯去一片。 天心微斥道:“罡风之力何等强大,姑娘怎可轻易一试。” 萧环却顾不得手上的疼痛道:“师伯是在那个洞中?” 天心默然地点点头。萧环以带哭的声音道:“你不是说那洞里没有风吗?” 天心忧声道:“昨日我堪察时,那里确非风窍,怎知天有不测风云。” 萧环流泪道:“那等强风之下,我师伯焉有命在?” 天心默然无语,可是她的眼中掉下了眼泪。 二人静静地待着,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之久,黑气渐淡,呼啸之声也渐渐微弱终至完全停歇。 二人连忙趋至洞口一看,萧环只叫一声:“师怕……” 身子向后直仰,晕厥在地上。 洞中四壁光滑,一物无存。洞后的石壁上,又破了一个大洞,黑沉沉地,仿佛将那位义薄云天的侠士,以及十几个奄奄待毙的弱女,整个地吞了进去。 六月十六,幽灵谷中已一扫往日那种惨淡的气氛,到处都建起琼楼玉宇,现出一种堂皇的气象。 今天是天龙派的开府盛典,三山五岳的成名英雄,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或是代表,济济一堂。 这应该是个很热闹的场面,可是又不然。 尽管厅中坐满了济济群众,每个人的脸上却又笼上了一层愁容惨雾,心中蒙上了无穷的哀伤。 沉默了很久,一个苍髯的道装人士进来,走至慎修身畔,先打了一躬,然后才恭声地问道:“时间已到,请护法示下。” 慎修用手一挥,凝重地道:“开始!” 道人应声而退,不一会,厅外响起庄重的锣声,沉闷的鼓声,以及震耳欲聋的炮声。 慎修站了起来,其他诸人也站了起来,慢慢移步朝所设的神坛走去,神态肃穆,心情却十分沉重。 司礼者郎声读过宣言宗旨之后,接着又喊道:“掌门人升座!” 大家的眼光都朝正中那张空空的座位盯着,空气闷得像一块重铁,深深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等了许久,慎修惨然地一示眼色。 司礼人又喊道:“左右护法升座。” 慎修与聂无双缓步就座,接着又一一称呼职司,众人也一一就位,典礼在沉重的气氛中进行着。 慎修从玄真宫携来了七十二地宿,加上十大天干,十二地支,无一不是绝世高手! 照理说这天龙派的实力,应在当今任何一派之上,可是最大的遗憾,就是掌门人一缺虚悬! 没有掌门人而开派,这是何等荒谬之事。 可是多少观礼的群众,没有一人认为这是儿戏。 因为这掌门人是太阳神韦明远! 他虽然不在场,可是他的精神笼罩着大家。 没有人认为他的地位是可以替代的。 行礼如仪后,照例大宴群豪,山珍海味满席,大家似是有食不甘味的感觉,沉闷的气氛仍未消除。 筵席在沉闷中进行着,渐渐的厅中有了低语之声。 慎修微叹一口气道:“我始终不相信师弟会死的,直等到最后一刻,我还希望他会突然地出现,可是!唉……” 武当是以松月为代表,他对韦明远印象极深,尊敬之心也最虔,憋了半天,忍不住发言道:“韦大侠来敝山之时,华气烛大,绝非夭寿之相。” 少林涤尘亦道:“吉人自有天相,韦大侠罹难之时,正是他在拼力救人之际,天若有眼,断不会令他遭至不幸。” 慎修黯然道:“我们都是这样希望,所以这掌门之位,我们不想,也不敢另找人递补,不过……他究竟在哪里呢?” 突然厅中有人哈哈大笑道:“天果然有眼!我知道他在哪里。” 这一声说得特别响,众人俱皆一惊。 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在一张不甚起眼的桌子上站了起来,谁也不知他是如何混进来的,一步一摇,慢慢地踱到中间来! 认得他的人都不禁低呼道:“碎心教主!” 这边只有萧环见过他,告诉慎修道:“他是碎心人周正。” 慎修闻言脸色一变,朱兰抢着问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碎心人哈哈大笑道:“这小子被一阵罡风,吹得尸骨无存,现在他的鬼魂,一定是在地狱里,饱受抽筋剥皮的痛苦。” 韦纪湄在一旁跳起来道:“老混蛋!你放屁!我父亲怎会轻易死去,就是他真死了,一定也会在天堂里享福的。” 碎心人微微地晒道:“黄口孺子,你懂得什么,韦明远实在是个恶人,虽然这次他死得还称光明,可是却掩不住他的罪恶。” 满脸戚容的杜素琼突然挺前而出道:“当着人家的孩子骂父亲,你这一大把年纪也算白活了,你说说看,韦明远究竟有哪些罪错?” 碎心人惨然道:“他为了要保全他师父姬子洛的名誉,故意捏造事实,使我的含冤莫白,使我的儿子离弃我。” 慎修突然跨出一步道:“你所说的儿子是我,不过实际上我不是你的儿子。” 碎心人激动地道:“孩子!你受了他的蛊惑了,你实在是我的儿子,你还记得当你牙牙学语时,对我笑,叫我爸爸的情状吗?……” 他此时语音微颤,颇为令人感动。 慎修仍是平静地道:“也许我欠过你的抚育之思,不过我的确不是你的儿子,这件事的始末是由你父亲亲口所述……” 碎心人怒道:“那心狠手辣的老匹夫,根本不能算是我的父亲。” 慎修淡淡地道:“你对自己的父亲尚且如此不敬,我若真是你的儿子,看着同步学貂,你心中作何感觉。” 碎心人一怔,语为之结,半晌之后,才以泪声道:“我父亲对我实在己无父子之情,可是我对你不同,我们相处时日虽短,我却无时不在想念你。” 慎修冷冷地道:“盛情可感,不过我再声明一句,我不是你的儿子。” 碎心人悲声道:“孩子!你别信他们的话,你实在是我的儿子。” 慎修微有怒意,抗声道:“你怎么这样固执,我再提给你一个有力的证明,你看看我的脸貌,可有一样像你之处?” 碎心人仔细朝他一打量,发现他虽然身着道装,但眉宇之间,隐透着姬子洛的绝世风神与陈艺华的超凡神态。 停了片刻,他不禁抢天长叹道:“姬子洛!你害苦了我……” 语音凄怆,满含失意之情。 慎修凛然道:“你既然已经明白了,就请你将对敝掌门的侮蔑收回。” 碎心人突然毗目大叫道:“我为什么要收回,他纵然不是信口雌黄的小人,却也是个轻薄淫荡的狂徒,拥这种人做掌门,实在是派门之羞。” 此言乍毕,厅中大部分的人都怒形于色。 慎修怒声道:“不管你先前对我有多少恩情,你今天乘我天龙开府之日,对我掌门曲加诬蔑,实在容你不得。” 碎心人恶意地狞笑道:“我说话一向都讲究真凭实据,绝不无的放矢。” 慎修勉强按捺住自己的性子道:“你提出凭据来。” 碎心人用手指着萧环道:“问这位姑娘便知。” 众人的眼光又一起移向萧环,各带着一层疑色。 萧环若无其事,淡淡地道:“我一无可告。” 碎心人嘿嘿冷笑道:“在西行道上的逆旅中,你们可曾裸体相拥过?” 萧环道:“有的!不过那是因为我身中水魄神砂的寒毒,师伯用他的三味真火为我疗伤,事急从权,算不了什么?” 碎心人笑道:“韦明远正当年壮,姑娘也是豆蔻年华,这事情若是说全无暧昧,恐怕连鬼都信不过。” 一旁的朱兰与杜素琼异口同声地道:“我信得过。” 碎心人好笑道:“二位关系非常,不信也得信。” 杜素琼怒道:“老匹夫!倘若还是个人,就不应该怀疑我的话。” 碎心人道:“老夫或许可以不怀疑,山主能今天下人全信否?” 杜素琼为之一结,一时答不上话来。 萧环突然走上前,当着群豪之面毅然而立。 “哗!” 她伸手扯破了自己的衣服,露出羊脂似的胭体,然后用手指着肩上的一点鲜红,厉声道:“老匹夫!我守贞砂仍在,可以算证据吗?” 碎心人想不到她会如此的,呐呐地道:“这……这不过是障人耳目之事……” 他是存心要毁了韦明远,所以始终不肯输口。 蓦而萧环又是双手一阵猛扯,将上下内外的衣服尽行扯脱,她玉样的躯体似一块无假的美玉。 碎心人一惊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萧环神色庄严地道:“你跟我到后面去,然后再出来告诉大家我是否仍是处女,假如你错了,你自绝以谢,假如我已非完壁……” 慎修在旁突然岔口道:“我们天龙派中的人全体自裁。” 举座群豪一起动容,呀然出声。 萧环仍是裸体站在那儿,坦然接受一切的目光。 她美丽的胭体上散着一种圣洁的光彩,四座之人,无论长幼老少,莫不流露无限的尊敬。 碎心人木然地站在那儿,神态窘极,额上汗如雨下。 站了许久,他才呐呐地道:“不必如此了,老夫确信姑娘与韦明远是清白的。” 萧环冷然地哼了一声,又转身问四周道:“列位相信吗?” 四周轰雷似的答道:“相信。” 杜素琼感激泪下,脱下身上的外袍,替她披上。 然后以颤动的声音道:“孩子!没有人会不信你们!干吗要这样子呢?” 萧环的睫毛上闪着泪珠道:“师伯为救我而遭难,已经使我极为难受,若是再因我而使他的清誉蒙瑕,我更如何对得起他?” 碎心人自觉汗颜无地,打了一拱道:“老夫一念之差,枉侮韦大侠的无霁人格,反而自取其辱,深以为憾,请容告辞,日后再图报答吧。” 说完回身想走。 聂无双在一旁大喝道:“站住!你慢点走。” 碎心人闻喝止步回头道:“夫人有何见教?” 聂无双道:“一言成人,一言毁人,你说了半天废话,逼得一个纯洁的女孩当众暴露她的清白之体,道个歉就想解决了吗?” 碎心人道:“夫人之见,又待如何发落?” 聂无双厉声道:“你自己咬断舌头,以惩你乱说话之过!” 碎心人强硬地道:“假若我不肯从命呢?” 聂无双踏前一步道:“本座身为护法,自有办法叫你服从。” 碎心人道:“看来夫人是要用强了。” 聂无双点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可怪不得我。” 碎心人突然仰天大笑道:“若是讲动手,老夫除韦明远外,目中尚无第二人。” 聂无双举起手掌道:“今后你该多长一只眼睛来看人。” 聂无双的能耐,除少数人外,鲜有知者,众人看见她要出手,都感兴趣,一个个引颈企夔,心急地盼望着。 每个人都想知道一下,何以这名不见经传的美妇人,会在天龙派中,享有这么高的地位。 碎心人不以为意地道:“夫人一定要赐教,老夫让你是个女流,由你先出手吧。” 聂无双冷冷一笑,身形突然欺上,对着他的脸上一掌拍过去,其快无比,众人但见一道素影直飘过去。 碎心人语音方落,想不到她已经出招了,心中大慌,退避不及,只好举起手来一格。 “啪!” 一声脆响,碎心人的右脸上平添五个指印。 原来聂无双用的双飞掌,碎心人格掉了左边,躲不过右边,着实地挨了一下,四外群豪猛然地齐叫道:“好!好掌法。” 聂无双拍身退后,冷冷地道:“这一掌惩你不该轻视女人,为罪不大,所以我没有用力气,下一招我就要不留情了。” 碎心人何曾受过这种侮辱,暴喝道:“贱人,你欺我太甚!” 举手握拳,猛踏中宫而进,拳风劲烈,聂无双不避不退,反手一掌撩上,亦是劲疾无比。 “蓬!” 又是一声巨震,双方各退一步,未分轩轻。 四外之人,俱备动容,对双方功力之高,同感惊奇。 碎心人则在惊怒中反生出惧意了,他没有想到目前这个美妇人,功力竟不比韦明远差多少。 双方停顿了极短的一段时光,立刻又各自欺身攻上,碎心人仗的是功力深厚,而且易掌为拳,更长声势。 聂无双则除内力雄浑之外,还兼以巧妙的招式,打来攻多于守,抢尽先机,着着迫攻。 交手近三十多回合,四座群雄面前的杯中酒面上无风自动,足见这二人所激出的拳风掌势惊人。 又是十合过去,聂无双似乎感到颇为不耐,掌势突地又是一变,居然由快而慢,攻势却更为精妙了。 碎心人不但不见轻松,反而更形沉重,败象已生。 慎修在旁,数度欲言又止,十分为难。 摹地聂无双当胸一掌推过去,其势甚缓。 可是碎心人却望着她的掌发呆,不知道该怎么挡才好,盖以这一掌虽为直推,然其中所含的玄秘却奥妙无穷。 掌己递到胸前五寸左右,碎心人才看出来,可是为时已是不及,只好鼓气硬受这一掌。 掌及身两寸,碎心人的衣服亦为气所鼓起,仿佛是一层屏障,然而聂无双仍是毫无犹豫地直拍上去。 “啪!砰!哼!” 一连三响,依序而发,旁观诸人一起惊立,胜负已分! “啪!”是衣服破裂声。 “砰!”是胸前受掌声。 “哼!”则是发自碎心人之口。 聂无双强劲无比的掌力,不但击破碎心人的护身真气,而且还把他打得口喷鲜血,飞跌出去! 她美好的脸上笼着一阵杀意,举指虚空待点出去。 慎修忙飞身而出道:“夫人!手下留情;” 聂无双收指道:“此人还不该杀么。” 慎修恳声道:“此人罪或不容恕,然请夫人看在他与掌门人及愚兄的一点渊源,高抬贵手留他一条活命。” 聂无双淡然一福道:“敬遵师兄之命。” 飘然归座时,震慑得四座寂静无声。 天龙派的开府盛会终于过去了。 这一个新起的宗派,虽因掌门人韦明远生死未卜而微嫌美中不足,可是在每一个江湖人心中,它已奠定崇高无比的地位,有人在暗中庆幸,也有人在暗中切齿,不过天龙派的势力确在日渐庞大中。 另一件奇事,是江湖上平静,天香教,碎心教一切的邪教旁门,都销声匿迹了,但这不是天龙派的影响。 一切的江湖纷扰似乎是追随着韦明远而生的。 当他活着时,江湖上从未宁静过,他一失踪,一切的纷扰也消失了,韦明远在江湖人心中,永远有他的分量。 尤其在几个人的心中,他的分量特别重。 月明如画。 幽灵谷现已更名天龙谷,风楼龙阁上,有人对着明月脉脉含愁,细语轻叹,尽是惹人伤心语: “昨夜夜半,分明枕上梦见,语多时…… 醒来知是梦,不胜悲!” “若教此心如明月,夜夜照君夜夜心……” 突然,门帘一掀,进来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低声道:“环姊姊!你又在伤心了?” 萧环回头皱着眉头道:“纪湄!我不是告诉你,叫你少上这儿来……” 韦纪湄尴尬地笑道:“环姊姊,我自己也管不住自己,只要一有空,我就忍不住要来看你,环姊姊,干吗你要这么讨厌我呢。” 萧环冷冷地道:“不是我讨厌你,而是你不该上这儿来。” 韦纪湄奇道:“为什么?” 萧环道:“不为什么,因为你定了亲,媳妇儿还没过门,若是你有空,该多去陪陪她,上我这儿算什么呢?” 韦纪湄黯然一叹道:“环姊!你不明白我的心,亲是爸爸定的,我不能说不愿意,可是我从来也没有表示愿意过。” 萧环柳眉一扬道:“怎么!梅姑不好么?” 韦纪湄道:“不!梅姑是个好女孩子,我实在不忍负她,不然爸爸杀了我,我也不能答应,可是在我心中……” 萧环故意地一笑道:“你心中还有个念远是不是?” 韦纪湄急道:“环姊你怎么说这话,念远太厉害,我从小就怕她。” 东边一声叹息,一个脚步远去了。 西边也是一声叹息,一个脚步远去了。 萧环冷笑一声道:“看你口没遮拦,须知隔墙有耳,这下子两个都得罪了,明天你怎么见她们。” 韦纪湄脸色一变,呆了片刻,突然道:“我不管!随她们怎么办,我是一个人,总应该有选择我自己的喜恶爱憎,我不能老为别人活着。” 萧环脸上一阵为难,突然作色道:“纪湄!你爸爸的生死未明,两年后还有一场大的约会,师伯到时若仍未回来,就要靠你去赴约,你的责任何等重大,怎么可以这样没出息,整天沉溺在儿女私情中,你简直不配做韦师伯的儿子。” 韦纪湄被他抢白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呆立片刻,才长叹道:“环姊!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等着好了,总有一大,我会让你刮目相看的……夜深了,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了……” 说完意兴萧索地回头走了。 萧环望着他的背影消失,良久亦一声叹道:“看来这儿耽不下去了,我应该找我的归宿去。” 忽而浮云掩月,天也有雨意了。 ------------------------------------------ 旧雨楼 扫描,第一王朝 OCR,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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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古佛拈花方一笑 痴人说梦已三生 静静的天目山中,有一个少女在徘徊踯躅着。 她————心碎肠断的萧环,韦明远生死未卜,想来己是凶多吉少,这已经够烦人的了,哪里又经得韦纪湄的死缠活扰,天龙谷住不稳,她只好又走了。 一心万念灰,对世事她已了无生趣,四外流浪的目的,就是想找一个栖身的地方。 她原是佛门中人,韦明远将她接了出来,现在,自然而然的她还是要回到那儿去,只是十个尼庵九个俗,她只好不断地寻求着。 群峰耸峙处,露出一角红墙,从墙内传出一阵梵唱清磐。 这声音仿佛具有绝大的力量,使她波荡的心中无限宁静。 萧环心中一动,便加强几步,直往红墙而去。 到得临近,才发现这是一座颓废的古寺,蛛网尘封,破烂不堪! 萧环抬头朝上面的三字一望,心下倒十分狐疑。 原来那匾额上原来的梵音寺三字已经剥落,现在却被人用黄土在上面另写了梅佛寺三个字,字迹苍劲,很有力量。 看了一会儿,她才毅然地跨进了庙门。 大殿上仍是一片破烂景象,鸟翎幅粪满地抛,显见无人久矣。 这地方不像是有人住着,然则刚才的梵唱声音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心中在犯着估缀下,仍不怠慢,继续向后面走去。 绕过正殿,她才看到是一片梅林,一个年老的僧人,手拈一枝梅花,盘坐在树下,脸上现出一阵神秘的笑意。 他的捻花笑态自然而动人,妙在是使人一望而知他是有所为而笑,却又看不出他是何所为而笑? 萧环走了过去,看那僧人含笑如故,动也不动。 萧环等了半天,忍不住了出声唤道:“喂!和尚!” 僧人仍是含笑不语。 萧环急了,走过去用手一推,那僧人身躯甚是沉重,然而却似全无知觉,被推倒在地上,依旧仰天含笑,姿势丝毫未变。 萧环气极了,伸出手便待一掌推去,林中忽然有人叫道:“别打!别打!打坏了可惜。” 萧环闻声愕然止手不动。 林中分枝披叶,出来一人,形貌与地上的僧人十分相似,只不过他是留发着了俗装,巧的是他的手中也拈一枝梅花。 这人走至僧人跟前,将他扶了起来道:“这个石雕的偶像,我整整花了三年才刻成,毁了实在太可惜。” 萧环这才发现那僧人是个石像,连他手中的梅花也是石雕的,然其形肖逼真,若不经人说明断难发现其伪! 那人将石像扶成原状,才道:“女施主从何而来?” 萧环道:“我从山下来!” 说完忽然觉得很奇怪!忙又问道:“你身着俗装,为何又是出家人的口吻?” 那人道:“我本来是出家人,当然是那种口吻。” 萧环望了他一眼,状似不信。 那人乃又道:“佛有诸般法相,出家人有规定的衣装吗?” 萧环突然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因为她自幼剃发,对佛理略有了解,所以对目前的这个人,不自然的涌起一层敬佩之意,恭声道:“请示大师法号。” 那人眼皮微抬道:“我叫捻花!” 萧环听说这个名字,再一看他手捻梅花的样子,不禁微笑道:“古佛拈花一笑,痴人说梦已三年;大师的宝号,以及这石雕像,大概都是这层意思吧。” 捻花大师脸上微泛惊色道:“是的!你的悟性不错。” 萧环道:“我自幼即受剃度,后来才还俗的……” 捻花大师大笑道:“还俗好!濯濯牛山一领袈裟,并不足表示你是在空门,一切都是心,心中有佛,目中无佛,便是大解脱。” 萧环用手一指石像道:“那么大师雕这石像是什么意思呢?” 捻花道:“我雕的是拈花佛像,却不知佛是什么样子,只好照自己的样子来雕了。” 萧环肃然道:“我即佛,佛即是我,大师想得真透澈。” 捻花点头道:“姑娘说得不错,但是姑娘可知捻梅深意否?” 萧环想了一下道:“大师佛理难测,我不知道。” 捻花道:“一颗粟中有大千世界,一株梅中见经佛心。” 萧环摇头道:“我还是不懂。” 捻花再道:“一瓣梅花,一页佛经,一点梅花,一点佛心,我看梅花,是看佛经,我见梅花是见佛心。” 萧环点头道:“我懂了。” 捻花微微色变道:“我都没有懂,你懂什么?” 萧环浅浅一笑道:“一篇佛经剑梅花,一点佛心刀山月,大师怎知我不懂?” 捻花一怔道:“小妮子悟性奇强,推悟境中杀伐之意大重。” 萧环道:“我看得见的是这些,想得到的也是这些。” 捻花默默无语,佛教尚心,是以每个人的悟境不同,他也不能说什么。 等了半天,他才缓缓地道:“姑娘因何到此?” 萧环道:“我在山下经过,听见大师在诵经礼佛,偶有所动,乃而造访。” 捻花一惊道:“你听见我的诵经?” 萧环异道:“梵唱清磐,其声了了,难道不是大师?” 捻花道:“是我!只是你能听见,很令我感到奇怪。” 萧环道:“那声音很大,只要长着耳朵,谁都听得见。” 捻花道:“不然!方才我只在林中静坐梵唱佛磐,只不过是我心中经音,姑娘能够听见不但是慧根夙厚,而且还要佛心甚切。” 萧环道:“是的!我这一阵来,一直在找寻一个宁静的地方,准备此生虔佛以终!” 捻花颜色微动道:“看来你此心已是颇坚,当真尘世已一无可恋了吗?” 萧环脸上掠过一道阴霆,咬牙片刻,毅然道:“没有了。” 捻花平静地道:“此地尚称宁静,林中余地甚多,姑娘若不嫌,我倒是欢迎。” 萧环道:“多谢大师,我对此地甚是中意,只是怕扰了大师清修。” 捻花微笑道:“没有关系,我对姑娘甚觉投缘,而且林泉无主宾,倒算不得扰我。” 一言未毕,林外有人接口道:“她扰不得你,我扰得你,野和尚,你的魔星又来了。” 声音就在萧环身后,而且来得那么突然,萧环身不由主,抬掌向身后拍去,一股绵绵的掌力,直涌向前。 掌发,人也跟着转面,眼前是一个白发的老人,身着道装芒鞋,面目慈祥。 萧环方觉自己孟浪,奈何掌力已收不回来了,只得张大了嘴,希望这老道人的身手不至太差,接得下这一掌。 可是这老道对她的掌力视如无睹,掌力上身,居然连衣袂都未飘得半点。 捻花微叹道:“牛鼻子!你真是我的魔星,好容易接引得一个人,你又来捣蛋了。” 老道微笑道:“这么好的孩子,跟你参上那野狐禅不是太可惜了吗?” 捻花道:“这妮子定力甚坚,而且能听到我的心语梵唱,只怕你不太容易捣乱。” 老道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她慧根深厚,不过她现在还不是你们门中的人,你们佛家言缘,我们道家讲数,数缘俱是前定,半丝也勉强不得。” 捻花道:“牛鼻子!我知道你神通广大,可以预知休咎未来,不过你用什么方法可以劝得这妮子回头呢?” 老道微笑着摸出一个纸条道:“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仅要这一味药就够了。” 萧环本是呆呆的听着他们的谈话,直到纸条递到她的面前,她才惘然地接过,打开一看,脸色大变,急道:“老……老仙长,这是真的?” 老道点头道:“当然!我这么大的岁数,难道还会拿你们小孩子开玩笑?” 萧环大是激动,趋前捧着老道的一只手,双泪交流,呐呐地道:“老仙长!这消息太好了,真谢谢您了。” 老道用另一只手慈祥地抚着她的头发,蔼声道:“去吧!孩子!记住多用智慧,少用柔情,江湖上日后还有一场大劫,应劫的人很多,不过你们福缘深厚,总会因福得福的,我保证你日后必可如愿。” 捻花不信地道:“牛鼻子!你本事还真大,我倒要看看这是一张怎么样的灵方。” 说着在地上拾起纸条,因为萧环过分激动的关系,那张纸早掉落在地下。 那上面很简单地写着:“远未死,且有所遇,刻被困在雷洞地穴之内,速往救!” 捻花将信将疑地道:“牛鼻子!你别是开玩笑吧,当真你有未卜先知之能,这女孩子的身世也知道了?” 老道微微一笑道:“你爱信不信,定能生慧,这倒不是未卜先知之能,这是你参一辈子野狐样,也无法解透的谜。” 捻花犹自未信地道:“世界上的人那么多,若是每一个人的遭遇你都能测知的话,烦也烦死了。” 老道道:“这也不尽然,世人虽众,与我有关系的才能声息相通,韦明远那小子跟我渊源颇深,所以我才能有感应。” 萧环抬头惊问道:“老仙长,您别是天龙子祖师爷吧?” 老道颔首笑道:“难你怎么猜得着的,不是你提起,我自己都几乎忘了……” 萧环欢颜立刻跪伏在地下道:“弟子不知道是您老人家法驾,刚才冒犯您……” 天龙子将手微招,笑道:“起来!韦明远已经不能完全称是我的传人了,你我中间关系更远,不要拘束……” 萧环骤觉一股绝大的潜力将她从地上吸起,对天龙子深厚的修为,更觉得无限的钦敬,恭声道:“你的孙女儿文夫人,还有姬……” 天龙子点头道:“他们的事我全清楚,创立天龙帮简直胡闹,不过我也懒得多管闲事,只好由他们闹去了,你见了明远,叫他要好自为之。” 萧环肃然道:“是!祖师爷还有什么吩咐?” 天龙子道:“没有了,天龙派虽然已然正式开创,也只有勉求其全,不过我可以先讲一句,这个派虽可盛极一时,其后必会冰消瓦解……” 萧环一愕道:“祖师爷既然预知休咎,为什么不想法子挽救呢?” 天龙子一叹道:“劫数皆有天定,非人力所能挽回,只要他们不逆天行事,当有善终……” 萧环懔然受教,片刻之后,才低低地道:“祖师爷尚有故人,现在海南……” 天龙子道:“我也晓得,是我那部道书害了他,也害了子洛,这只好算是劫数吧!” 萧环道:“大家对祖师爷孺慕之极,您是否可以移驾去看他们一趟呢?” 天龙子大笑道:“免了!免了,我好容易修得无牵无碍,不再自找麻烦,去钻那个烦恼圈了。” 萧环一阵默然,良久才道:“峨嵋雷洞,弟子曾经去过一次,那里罡风强烈,弟子恐怕受不住。” 天龙子道:“谷飞在洞中丹成,故意将罡风改了道,明远刚好也在那时候进去,这是命中该有此劫,我选在今日前来,也是有用意的。” 一旁捻花大笑道:“牛鼻子!好主意,你看上我的定风璧了。” 天龙子也笑道:“野和尚,你很难有人投缘的,今天这妮子对了你的胃口,还是拿出来吧。” 捻花道:“你简直贪而无厌,自己有多少好东西了,还要算计我这块破璧,而且还故意弄个小辈出头,使我不好意思拒绝。” 天龙子道:“这倒不是,我算准在今天来,是为了大家都恰好碰头,免得徒劳往返。” 捻花道:“可是你不该害我空欢喜一场。” 天龙子道:“我从不打谎言,妮子不过是要应一场情劫,四十年后,依然是你的人。” 萧环被他说得一惊,刚欲有所言,天龙子猛喝道:“天机不可泄漏,你是聪明人,该懂得事有可问与不可问。” 萧环噤然住口,天龙子又道:“缘证四十年后,缘起自今日,痴妮子,还不上前拜见师祖。” 萧环身不由主地跪下道:“师祖在上,弟子叩见。” 捻花道:“起来!起来!牛鼻子,你真会找麻烦,自己尘缘断了,却把麻烦朝我身上推,你说说看是何居心?” 天龙子道:“欲证俗缘,先证佛缘,欲证世情,先证佛情。痴儿,你懂不懂?” 萧环跪在地下道:“弟子愚昧,弟子不懂。” 天龙子微叹道:“当年你因势就直,成了明远的师侄,捻花上人与我方外莫逆,你既成了他的再传弟子,此后见了明远,可再也不能执子侄之礼了。” 萧环知道天龙子命她拜师之意,是为了要提高她的辈份,心中虽然欢喜,脸上却飞抹一阵红晕,低低地道:“弟子明白了,多谢祖师爷成全。” 捻花将她从地上搀起来,对天龙子道:“牛鼻子,我实在对你不明白,这妮子既是与佛有缘,为什么还要让她去多受一番折磨呢?” 天龙子微笑道:“野和尚,说你笨还真笨,未经情焰锻炼,何来火中红莲,四十年后她再回到你门中之时,自然道心坚定,再无魔障了。” 捻花为之语结,略一迟疑,才笑道:“我真说不过你,算你厉害……” 天龙子道:“你既然承认了,这师祖可不能白做,光是一块破璧只能当做见面礼……” 捻花道:“牛鼻子,不用你争,我自然晓得,我这野和尚没有别的神通,只有那套‘心语梵音’还像回事儿,就拿它作为入门心法吧。” 天龙子尚未开口,萧环乖巧,已经又跪下了。 捻花庄容喝道:“妮子!‘心语梵音’练至小有所成,便可至顾念却敌,动意伤人的程度,你可要善自用之,十丈红尘走一阵,勿发青莲洁净根。” 萧环悚然泥首道:“弟子知道!弟子领命。” 捻花道:“老友,你暂歇会儿!咄!痴儿!随我来。” 萧环肃然应声而起,两条人影,消失在梅林深处。 时光又是流转半年。韦明远正在雷洞的穴中,摒神凝气,为一批女孩子疗伤。 他私心有个窃念,峨嵋的两个女弟子,虽然真元大受损伤,究竟是练过功夫的人,复原应该可以快一点,所以他先就一个年青的女尼开始。 那时天心已经退出洞去了,他心无旁骛,一意地把双手按住她的三焦之上,开始用起功来。 过了将有一个多时辰,怀中的女尼开始有了一阵轻微的颤动,韦明远知道功力已透,益发不敢懈怠,手上的纯阳真力,亦是源源的不断而入。 那奄奄待毙的女尼,脸上开始透出一阵红晕,挣动了一下,睁开眼来,第一个发现,就是自己全身皆裸,躺在一个年青英俊的男人怀中。 她神智并未泯灭,往事全记得很清楚。 怎样被一个全身披毛的怪物掳进洞中,又怎样受到一个老人的种种凌辱,后来那怪物对她又是如何的蹂躏…… 韦明远见她神智已清,怕她有所误会,忙道:“少师父,你受创过甚,元气大伤,刻下我正以纯阳之功,助你恢复,希望你能持原守一,略助我一臂之力。” 那女尼究竟是正宗出身,闻言立刻闭目正心,智珠渐朗,一任韦明远的掌心如火,热得灼人,她也默默地忍受着。 将近两个时辰之际,韦明远渐觉她体中己有抗力,遂吁了一口气,将力道松去,同时也将紧按的手指放开。 女尼将身子挣得一挣,站起来合十道:“多谢侠士活命之恩,请教侠士尊姓大名?” 韦明远微微一笑道:“我叫韦明远。” 女尼凛然色变,恭身下拜道:“原来是韦大侠,大侠武林泰斗,小尼身受洪恩,无以言报……” 韦明远笑着将她扶起道:“小师父过奖了,不知少师父如何称呼?” 女尼庄容道:“小尼智能,乃峨嵋三代弟子!那日与师妹智圆,在山中采药,为……” 韦明远拦阻她道:“二位少师父之遭遇,天心师太己然告知,攫掠二位的怪物,名叫猿父,已经被我击毙,你们伤损过甚,极待援救,现在我还要为令师妹施功,等一下再与少师父详谈,目下请少师父帮帮忙,将令师妹的衣衫褪去。” 智能肃然地将智圆搬过来,解去袈裟。 韦明远仍是原式不动,伸出双手,按在智圆的三焦之上。 智能肃穆地在旁边望着,她自己全身仍是赤裸,却紧张得忘记穿上衣衫。 韦明远双目圆睁,瞪在智圆身上,额际冒出阵阵白气,智圆的身材较智能丰满得多,曲线玲珑,然而韦明远目中,却不起一丝异念。 洞外风声渐紧,声势极为惊人。 韦明远因为听天心说过,此洞不在风势范围之内,故而十分放心。 然而在智能的身上,却忽而起了一阵寒意,她才想到自己未曾着衣,慌忙将地上的袈裟披上,仍是被风吹得瑟瑟直抖。 风势愈来愈急,智能也冷得愈厉害,忍不住出声道:“韦大侠,这里好像不大对,我进来时,曾有好几天,虽因穴道受制,动弹不得,却没有这样冷过。” 韦明远虽在疗人,却因功力有余,仍能开口说话,含笑道:“你可能是体力未复,所以有这感觉,这样吧,你靠我近一点,我纯阳功力发挥之际,热力可达数尺之内,你就不会感到冷了。” 智能感激地应了一声,移到他身畔站立,果然冷意减低不少。 又过了一下,洞外风势更急了,洞中的寒意也愈甚。 智能靠近韦明远的一边固然不觉寒冷,可是另一边,仍觉冰寒难忍,而且她的袈裟,亦被余风吹得啪啪直响。 再等一会儿,智能又开口道:“韦大侠!我觉得情形不大对。” 韦明远亦有一点感觉,怀疑道:“不可能吧,天心师太对洞中地势甚熟,她说过此处不是风穴。” 智能没有答话,却将身子贴紧了韦明远。 韦明远感到她在颤抖,自然而然地分出了只手,握住她的脉门,分出一热力,灌输过去。 智能又受到了纯阳真力的支援,抖动是停止了,可是她的心中却并未消怯俱,因为此时洞中,已是劲风直灌,地上另有未蒙施救的一些女子现在都止了呻吟颤动,仿佛受不住那种奇寒。 她一时心动,伸手摸了一下最近的一个女子,触手冰凉。 忍不住出声惊呼道:“韦大侠!不对,这些人都冻死了。” 韦明远闻言一惊,举目朝四下一看,只见那些女子,一个个都泛出乌紫的颜色,显见得是死了。 不由得恻然道:“是的,她们都死了,不过,我想天心师太不会骗我的。” 智能道:“我在昨天,神智已极昏迷,然还有些知觉,好像听见有人在洞中敲击,后来那怪物又扑到我身上,我全身一疼,就完全不知道了。” 韦明远闻言心中一动,抬目向四周望去,突若有所见,神色一变。 因为他发现洞外虽然风声呼啸,却没有一丝进风的迹象,洞口放着一片被撕下的布片,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那么这满洞寒意,应该是内部自发的,可是这风寒又是自何而来呢? 他突然看见身后的洞壁上,扑籁籁地掉下一些石粉,而壁上也裂下了一些小缝,丝丝黑气,就由那儿透入。 而且他还发现,那洞壁原来甚是光滑,那些裂缝,有一部分尚很完整,像是有人用利器划过…… 想了一下,突然惊道:“不好!这洞已遭人破坏,可能是引通了风穴,现在虽然仗着洞壁挡住,但绝过不了大久,一旦洞壁为风力所渗透,这儿立成绝地。” 智能脸上亦现出惊慌之色道:“那怎么办呢?” 韦明远审视一下道:“现在洞口风力尚不太强,罡风主力尚未达到,我们若冒险冲出,尚有出路。” 智能审视了一下,黯然道:“我现在的功力,连洞中微寒都抗不住,何况那砭骨的寒风呢……” 韦明远道:“不要紧,我可以用‘太阳神抓’之力,挡住风势,你抱着令师妹,一齐冲出,或许有希望。” 那时智圆己略有所知,她体质较佳,所以复原也快,智能闻言,立即过来,抱起智圆走至洞口,韦明远举掌作势,一掌推出。 那股红蒙蒙的光华,果然将黑气冲开一部分,韦明远喝道:“快走!” 智能刚走出一步,立刻又被一股暗劲逼了回来,急道:“大侠,我实在不行,您自己走吧。” 韦明远不答话,上前一手挟住一人,鼓勇朝黑气之中间去,走了两三步,由于双手无法施展‘太阳神抓’,还是被逼了回来。 智能道:“大侠!您一个人走吧,今天您对我们姊妹一番恩情,我们就是粉身碎骨,也会感激您的。” 韦明远凛然道:“这是什么话,救人便当救彻,今天我一时大意,使那许多人被冷风冻死了,心中已觉十分愧恨,怎么可以再撇下你们二人。” 智能流着泪道:“我们本来已是死数,如何能累着大侠。” 韦明远道:“大家俱是一命,我并不比你们尊贵。” 智能道:“大侠当世人瑞,如何能与我们相提并论,您再不走,风力一强,大家都走不脱了。” 韦明远道:“即使是同时葬在这风洞之中,我也不会一人偷生的。” 智能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泣声道:“我们真元已丧,出去也活不了多久,而且身遭兽辱,活着也没脸见人,大侠就当是我们已经死了,您一个人走吧。” 韦明远色变喝道:“胡说!天生一命,是何等不易,我拼尽全力,救活你们,足见天心无亏,你们怎可妄自菲薄,来!跟我再闯一遍。” 说着抱起二女,又冲向黑气之中,这次风力更强,他才走得一步,即被逼了回去,不禁废然一叹道:“自然之力,到底大于一切,看来我们今天是要风化在这洞中了。” 智能哭道:“大快以千金之体,为了我们两个微贱的女人,死在此地,岂非太不值得。” 韦明远摇摇头道:“你们错了,大家都是父母所生的血肉之躯,哪里有贵贱之分,我只抱歉未能将你们救彻,早知如此,还不如你们无知无觉地死去,还免得痛苦。” 智能默然无言,涕泪承睫。 洞中此时已是严寒彻骨,壁缝越裂越大,黑气也越来越浓,劲风透过隙缝,所发出的呼啸,听来特别刺耳。 韦明远自然而然地将二人揽得紧一点,向一处风力较弱之处避去,那地方亦是一道岩壁,不过十分光滑,尚无裂缝。 缝口的石屑不住下落,已经裂至有尺许大小。 两个女人在他臂中直抖,已经没有开口的能力。 韦明远紧张地注视着壁缝,看着它渐渐地增大,心中由于死意已坚,倒是全无恐惧,只是特别紧张,心中直希望那壁缝快点裂开,也免得多受活罪。 洞壁已有摇摇欲动之势,坍裂就在目前,韦明远倒反觉平静了,朝手中二女道:“我一生多少次剑下掌缘,都幸逃余生,想不到今天例会葬身风穴,人生之遭遇,真是不可思议。” 他的声音在急风中,仍是那样地清楚有力,智能虽是不能开口,却感动得心神俱折,连一旁略有所觉的智圆,也是隐有泪意。 “轰隆!” 一声巨响,洞壁终于倒了下来,沙石一阵乱扬,罡风汹涌而入。 韦明远身不由主地朝后一退,身后本无退步,可是那光滑的洞壁,吃他大力一撞,居然碰倒了下去。 原来这洞壁本来很薄,后面又是另一个洞穴,却被韦明远无意中撞开了。 巨大的风力将他朝后推着,他一手挟了一人,身不由主地猛退,神智亦限入不清的状态,糊里糊涂地后退着。 也不知经过多久…… 也不知退了多远…… 他们居然进入到一所石室之中,罡风在室外呼啸,却一点吹不进石室之中,室内不见天光,也不黑暗,了了可见一切。 这壁上嵌着无数明珠,光亮即从珠上发出。 韦明远惊魂略安,将手中二女放松开来。 智能变得十分疲软,智圆则又陷入晕迷状态。 韦明远不作多虑,立刻盘腿坐下,将智圆的身躯放在腿上,替她疗治起来。 智能休息了一阵,疲劳已然恢复,看了韦明远、智圆一眼,然后怀着一种尊敬感激的神色,开始在石室中四处探察。 过了一个多时辰,智圆已然好转,她的身躯自然而然地起了一阵颤动,韦明远望了她一眼,突然将她放了下来道:“少师父元阴尽失,我虽仗着一点纯阳之气,为你固本增元,但是今后如果你自己不注意养息,仍是保不得性命。” 智圆满脸鲜红,羞惭无当,裸露的身上冒出无数汗珠。 她损耗的程度较智能为轻,很可能就是因为她的体态极美,猿父在蹂躏之际,多少起了一点爱惜之心,因此她复原得也比较快。 因此当她清醒之后,看见韦明远俊美的神仪,又感受到他手指上的热力,居然无形中激起了心底的涟漪。 韦明远本来是诚意正心地替她治疗的,忽然在她身上,嗅到一阵特殊的味道,初时微微一惊,继而便了然了。 他与萧湄,与吴湘如,与朱兰都曾有过缱绻销魂的时光,因此对这种气味并不陌生,然而他却没有一点异常的感觉。 尤其是由智圆的被刮得铁青的头皮上,他忆起了萧湄,一个爱过他,给得他最多,而也令他负愧最多的女人。 萧循在最后一次见他之际,也是这等打扮,这等神情,而后一别永诀,常留给他无穷的惆怅与追忆。 因此对怀中的智圆,说不出是可怜还是厌恶。 平静地脱下自己的外衣,交给智圆道:“你把衣服穿起来。” 这声音中没有感情,却又不似没有感情,因为其中包含着漠然,也隐藏着怜惜。 智圆顺从地披上,衣服并不长,只能掩住上身,底下仍是露出一双白润的腿,以至于使她站在那儿,显得很不安。 这时智能已闻声过来,韦明远问她道:“这石室中可有其他通路?” 智能摇头道:“没有!连石壁四面我都敲过了,完全都是实心的…” 韦明远摇头苦笑道:“我以为幸脱风化之厄,谁知道还是被困死在绝地。” 智能道:“此室罡风不到,大侠何作此言?” 韦明远道:“虽是罡风吹不进来,然而长困此间,饿也饿死了。” 智能笑道:“这点大侠倒不必忧虑,室后另有一个小间,里面厨灶俱全,更贮有大批山药黄精,以我们三人的食量而论,足敷数年之需,而且还有一个水源……” 韦明远奇道:“雷洞之中,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地方的?” 智能摇头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韦明远不再问话,却开始在洞中四处察看。 他们所处身的是前室,石几石榻,仿佛先前确有人居,后面的小室中果然堆满了山粮,由于室中很是干燥,所以未曾腐坏,室中靠壁之处,地下有一个小潭,水泉滚滚,只是不溢出来。 看了这些奇事,他也只好放在心中纳闷,因为其他两个女尼,也跟他一样地茫无头绪,睁着眼睛发呆。 看了一阵,他只好再回到外间,两个女尼留在后面洗剥黄精,因为经过这一阵生死搏斗之后,大家都有了饥饿之感。 韦明远先到室门一看,外面黑气滚滚,罡风甚是强烈,功力至深若他,也不敢轻易一试,叹着气又蹙回室中。 百无聊赖,他只得倒在石榻上稍息,可是在他拖过石枕之际,倒不觉心中一动。 这石枕有二尺长,系整块石条磨成,应该是很沉重,可是人手最多只有五六斤力道,他端起来一看,四面俱无凿缝,然而里面确实是空的,而且仿佛藏有物件。 韦明远好奇心更重了,忍不住用掌轻击,石枕应手而碎,掉出一些东西来。 这些东西包括一个小金盒,一幅立轴。 他先打开金盒,其中只有几个红色药丸,看了半天,也不知此药有何用途,所以又打开了立轴。 立轴上画着一尊千手观音,了无异处。 可是在图像的下款却题着李英琼三个字。 韦明远不知道李英琼这人是谁,想来总是这洞的原先主人,可是他却被那幅图象迷住了。 这观音的手共有一百零八只,却不是平均分配在左右。 左边上下错综,计有九十只,右边却只有十八只。 左右数量虽差,两边却没有不平衡之感。 韦明远仔细研究那些手臂的姿势,发现其中居然有无穷的奥秘,一时竟出神了。 直到智能端一盆热腾腾的黄精进来时,他犹未发觉。 智能看到了手上的图像,不觉一失手,将盘子都跌摔在地下。 韦明远被碎盘声惊醒过来,望见智能的样子,不觉奇道:“你怎么了?” 智能指着立轴道:“这东西大侠从哪儿找来的?” 韦明远指着碎枕道:“我在这里面取出来的,正不知是什么东西?” 智能道:“这跟敝派的镇山之宝,千手观音图十分相像,那上面的手势,俱是剑招,只不过敝派所存之像,左边有五十六手,右边有八手,不如此图之多。” 韦明远猛醒道:“‘对啊!这些是剑招,而且是很奥妙的剑招,我怎么看不出呢,还有画这图的人叫李英琼,你知道这个人吗?” 智能肃然道:“李师祖是敝派一位很早以前的前辈,她对剑术研究特精,后来据说得道飞升了,想不到这儿是她老人家早先驻锡之所。” 韦明远肃然起敬道:“原来如此,那么这张图应该是属于贵派的了。” 说着将图递过,智能正要伸手来接,忽然又抽了回来道:“李师祖已有指示,此图仍应属于大侠。” 韦明远一愕道:“你怎么知道的?” 智能指着图后道:“大侠没有看到吗,李师祖在这儿写得很清楚。” 韦明远才想到自己光是注意正面,却忽略反面了,忙将图反过一看,果有几行绢秀挺拔的字迹写道:“余成道在即,未及将诸事交代,故造此轴,降魔剑一百零八手,天下无匹,大还丹九粒,功可起死,见者即为得主,然希善体天心,少造杀孽。” 韦明远看后,仍是疑惑地道:“李前辈为贵派中人,我虽因巧合,仍是不该得此。” 智能恭声道:“李师祖据云已修成肉身得道飞升,一切处置,必有深意,大侠不必客气了。” 韦明远想了一下道:“李前辈所习分明是道家,怎么现在贵派反成了佛门弟子了?” 智能道:“敝派早年释道俗家各俱全,是故技艺亦杂而不纯,到了一百多年前,第九代掌门人上慧下觉,是佛门弟子,一脉相传,道家遂绝,至掌门人明心祖师即位,以门户相争之故,俗家亦绝,故而现在全是佛门弟子了。” 韦明远从她的话中,想到了谷飞之事,倒觉十分古怪,叹息了一阵才道:“即是李前辈有遗命,我也不敢深违,不过我听你之言,好像贵派的剑招精诀,也是与这伏魔剑差不多……” 智能道:“千手观音图上剑诀,仅只有掌门人可窥其要,我也只是听说而已,不过想来总是如此,而且很可能因为历来传授,渐有缺失,己不如伏魔剑完整了。” 韦明远想了一下道:“这样吧,我既受李前辈栽培,不能不报,我把伏魔剑跟你们一起学习便了,这样也算把剑法归还给了贵派。” 智能跪下恭敬地道:“多谢大侠!” 智圆也早出来了,一直站在旁边没开口,此时突然道:“我们就是学会了剑法,出不了此洞,也是枉然。” 韦明远横了她一眼,总觉得这两个人,虽然同样是空门弟子,可是在本质上却大有差别,乃凛然道:“我也知道生出此洞的机会不多,但二位是峨嵋弟子,能够把本门所失传的技艺学回来,也不在师门一番造就。” 智圆道:“学会了也没有人会知道,有什么用呢?” 韦明远佛然道:“吾辈行事,但求心之所安,何必一定要人知?” 智圆这才不响了。 嗣后的漫漫岁月,这三人就在洞中勤练伏魔剑法。 韦明远又将大还丹每人给了她们两颗,以弥补她们所丧失的真元,果然仙家灵丹,妙用无穷,她们不仅元气全复,而且功力深进。 伏魔剑左边的九十招变化虽多,练起来还不太难,那右边的十八招才是真正精奥之学,习来颇费周章。 韦明远天资过人,在第七十天头上,已经得手应心,精熟之至。 智圆的进境比智能快,然而不若智能之稳健。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韦明远表面上仍是十分坦然,心中却开始有点焦灼,终日长困在这石室中,虽是食无缺,然总不能就此以终呀,他在世上尚有许多未了之事,当日慨然就死之际,他可以一下子完全差开,可是现在他还好好地活着,那些事就开始常在心头翻搅了。 智能每天除了诵经,就练剑,她具有着一个真正修道人的气质,凡事都放得开,看得透。 智圆则很难说,她练剑进步得很快,她也诵经,神不守舍,有口无心。 最困难的是衣着了,韦明远的上衣给了智圆,一条绸裤,再无可让之物。 智能空心灯笼一件袈裟,历经强风,早是千疮百孔,聊可蔽体。 智圆只穿韦明远的上衣,长仅逾股,露着大腿,而且她的衣服,也破得特别快,仅像是一些布条挂在身上。 石室中万物俱全,就是找不到一丝一帛。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在那深深的石室中,尽夜不分,他们也不知过了多久。 只是在智圆智能的头上,在韦明远的颔上,可以知道那日子已是很久了。 两颗光头上长出了五六寸的青丝,韦明远的颔下凭添数络长须。 这些变化使韦明远显得更有男子气概,也使得智圆更像个女人。 男人,女人,长处在斗室中,若是不发生一些事,一些自然的事,那会令人疯狂的,除非是超人,或者是几段木头。 韦明远历劫情场,他有着对杜素琼不灭的爱情,也有着对朱兰深重的道义感,所以,他近乎是个超人。 智能幼受空门的黛染,再加上前一阵日子的非人摧残,她几乎成了木头,也几乎成了超人。 只有智圆,她依然充分是个女人,一个发育成熟的女人。 这一天,三个人照例在练剑,韦明远的家传铁剑早经天心携走,每天他们都是以指代剑。 剑演至最后一招“雷动万物”,这是最厉害的一势攻招,发时风雷皆动,气势如山。 智能与智圆演了几遍,终因造诣不够,无法发挥出它的威力。 韦明远看了一下,认为她们手势部位老是放不到正确的位置,便一一替她们较正。 先是智能,韦明远抬着她的手臂,上下移动,将近有一刻工夫,才算勉强合格。 韦明远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智能才脸含愧色地退到后室,准备食物去了。 韦明远等了一下,又朝智圆走去。 智圆含笑地等待着,脸上现出一种怪异的神色,这种神色韦明远已经发现了,而且也司空见惯了,因为每次校正她错误时,她一定会找出些花样来闹一下。 走到她面前,韦明远依旧若无其事地道:“你再照那个姿势做一遍,我好校正你的手势。” 口中说着,心里已在准备,暗想道:“今天看你玩什么把戏?” 谁知智圆今天大异往常,突然敛笑,纤手抬起,划个半圆,再横推而出,居然是极其准确的一招“雷动万物”! 这一招虽是手上无剑,然威势已非同小可,嘶嘶的劲气,漫扫而去,隐隐挟有风雷之声,齐朝韦明远的胸前涌到。 韦明远淬不及防,大吃一惊,幸而他对伏魔剑法已经很精熟,习惯地左手一封,用的最具威力的守式“蜗皇补天”,右手也自然推出一招“始分鸿蒙”。 这—一攻一守的两招本是联贯使用的,由韦明远发出,当然更具威力。 劲风过处,智圆身上的那一件破衣齐胸而裂,她洁白的胸脯直至小腹,印上了一道红痕。 这还是他收劲得快,否则恐怕就是开膛裂腑,香魂缥缈了。 智圆嘤咛一声,身子软嗒嗒地就朝地上倒去。 韦明远大惊失色,连忙跨上一步,接住她的身躯,急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智圆在他的怀抱中睁开眼睛,微弱地道:“你真狠心,怎么真打呢?” 韦明远道:“不是我真打,而是你自己故意要这样子的,你明明对伏魔剑已经很精熟了,可是你装着不会,出其不意地逼我把你打伤的……” 智圆红着脸道:“你真厉害,居然都看出来了。” 韦明远摇摇头道:“你干吗要那样做呢?” 智圆眨着眼道:“我要你注意我。” 韦明远苦笑了一下道:“傻!傻透了,我们整天都在一起,我哪时不注意你呢?” 智圆的语调忽转为幽怨,低声道:“正是我们整天都在一起,你却从未把我当做妇人看待,你只把我跟师妹一样,看成一个普通的尼姑。” 韦明远微微一动道:“你们本来是出家人,我还能怎样看你们。” 智圆挣了一下,突然变得亢奋道:“若是在外面,我是个尼姑,你是韦大侠,但是在这暗无天日的死室之中,我们的关系就不应该仅限于此。”韦明远已经懂得她意思,但是仍装做不解地道:“我们的关系应该怎样?” 智圆道:“处此斗室,谁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因此我觉得应当享受生命,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我们还有什么别的关系。”韦明远想不到她会如此明白的表露,皱着眉头,不知如何回答。 智圆冷笑一声道:“莫非你认为我曾遭兽辱,不屑一顾……” 韦明远急道:“我绝无此意。” 智圆大声道:“那你为什么不肯亲近我,我整天只披一件短衫,露着下体面对着你,你却从未正看我一次,你心中还把我当做人吗?” 韦明远道:“我心中始终把你们当做最纯洁的圣女。” 智圆流泪切齿道:“我不要做圣女,只想做一个平凡的女人,我是人家的弃婴,从小就被送到峨嵋山,做尼姑并不是我自愿的,我需要有人爱,我这种想法下流吗?” 韦明远摇头道:“不!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智圆一侧身,抱住了他,将自己的胸膛贴紧他赤裸的上身,颤声道:“这里只有你一个男人,我别无选择的余地,因此我需要你爱我。” 她的身子像火样的滚烫,熊熊的欲焰燃烧着她,也慢慢地传染给韦明远,他托起她的双臂,突然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 片刻之后,韦明远心中一凛,淡淡地道:“很抱歉!我不能这样做。” 智圆恨得一口咬住他粗壮的胳臂,齿印深深地陷进去,呢声道:“我求求你,我从不知道被一个男人爱是什么滋味!这一辈子就如此了结,我实在不甘心,你行行好事吧……” 韦明远冷冷地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对你一无感觉。” 智圆突地一翻身,玉臂一扬! “啪!” 一声脆响,韦明远的脸颊上添了五条明显的指印。 他愣了一下,双手一松,生生将智圆掷在地下。 他一生中受过许多屈辱与挫折,却从未领略过被一个女人掌掴的滋味。 智圆在地上一翻身坐起,厉声叫道:“懦夫!来呀!过来!假若你不敢亲近我,你就杀死我好了,你这假仁假义的懦夫,当初你不救活我,任我死去还痛快得多。” 韦明远见她已丧失理智,心里倒不禁对她可怜起来,平静地背过脸,一言不发,也不去看她。 智圆却似疯了一般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转到他面前,重重的朝地下哗了一口口沫,戟指着他,声色俱厉的叫道:“我鄙视你,你比那大猴子还可憎,还没有人味。” 韦明远的脸上涌起怒色,沉声道:“你再这样不知进退,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智圆毫不在意,扑上前去,双手握紧拳头,捶着他的胸膛叫道:“你杀我好了,我宁可被你杀死,也比跟你活在这绝屋中强。” 韦明远忍无可忍,双手猛地朝外一推。 智圆的身体弹了出去,撞在石壁上“叶”地一响,再跌下来,已是人事不知了。 这时智能才从内屋出来,默默地在智圆胸口抚摸了一阵,然后站起来合十道:“阿弥陀佛,希望大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其实她也很可怜。” 韦明远望着智圆的额上已经撞破了,鲜血缓缓地流着,雪白的胸膛不住地起伏着,不禁长叹一声,俯首无言。 在这一阵喧闹中,大家都没有注意室外的罡风呼啸突然停歇。 一身玄装的萧环正站在门口:“师……师伯,我终于找到你了。” 韦明远愕然惊顾,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布衣青衫,韦明远的神俊未改,不过他额下却多出一绺黑须,神情有点抑郁。 萧环仍一身黑衫,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黄昏一片浅蓝天,一半被鱼鳞似的白云笼罩,初三四的新月如钩、如眉、如春天的柳叶儿,将晚景色,在寂静中透着出奇的美。 走了一声,萧环轻轻的呼了一阵:“师伯……” 韦明远回头道:“我已经看过师祖的手谕,你应该叫我师兄,辈分是不能错的。” 萧环低低地道:“是的!师兄,我觉得不安。” 韦明远微异道:“为什么?” 萧环道:“我耽心那突然离去的智圆。” 韦明远微怔道:“她没有什么可耽心的!虽然我与智能都不会说出她做了些什么,可是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我想她在峨嵋也耽不下去了。” 萧环秀眉微蹙道:“她伏魔剑已深具根底,对你又深切怀恨,将来必是一椿大麻烦。” 韦明远略作沉思道:“不管它了,是福是祸,总躲不过,我们还是快点赶到天龙谷去吧。” 两人遂又默默地加速脚步前进,走了一阵,韦明远突然吟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上有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四川,黄鹤之飞尚不得,猿揉欲度愁攀缘,青泥何盘盘,百武九折索岩峦……” 萧环微笑道:“这条路您走了好几遍了,怎么今天才与青莲居士有了同感?” 韦明远叹道:“我哪里是想起蜀道难,实在是自感遭遇,觉得世路更难……” 萧环道:“快剑斩尽荆棘路,不信人间有坎坷,您平时何等豪情,怎么在石室中住了半年,反而变得婆婆妈妈了?” 韦明远没有回答她的话,目注远山,心中唉了一声! 萧环惊道:“师……师兄,您看见什么了?” 韦明远用手一指,萧环顺着望去,面色也变了! 原来那远远的山头上,不知何时,忽然扯起一串红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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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当君怀归日 是妾断肠时 这串红灯的形状大小,俱与当年闹得江湖纷纷不宁的红灯一般无二。 多年不见了,乍然一观,无怪韦明远要心神不宁了。 萧环轻声道:“好好地怎么又会出现这东西了?” 韦明远沉声道:“懂得利用这东西的人,定是旧交,走!看看去。” 两人遂展开身形,直向那座山头扑去。 走了约模有盏茶时分,已到临近,说也奇怪,那串红灯,突然完全都隐去了,连一丝踪迹俱元。 韦明远与萧环搜了半天,除了地下留有一两只残蜡之外,毫无其他迹象。 韦明远忍不住朗然发话道:“是哪位朋友,既然红灯相召,却又藏头缩尾,是何居心?”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有人嗤地冷笑一声。 这一声冷笑不但听得令人毛骨惊然,而且还引得山谷响应仿佛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冷笑似的。 韦明远听得那声冷笑,不由心头一惊。 空谷回声本不足为奇,可是这人以低低的一声冷笑,居然也能引得四谷响动,足见这人的功力高得不可思议。 等过了一下,那冷笑的回声,方始歇了下去。 韦明远一正心神,又对着空处朗声发话道:“朋友既有那等深厚的功力,何以不敢出头相见,尽效那些鼠辈的行径干什么?” 语音方落,不远处的山谷中突然又发出一阵凄厉的长呼声:“韦明远……” 这一声更似厉魅召魂,叫得人心胆俱栗。 韦明远纵然艺高胆大,也被这一声叫得毛发直悚,微感心悸,低声道:“这恐怕又是东方未明在江湖上的那套鬼技重施。” 他与杜素琼再次离山游历之际,就在湖上领教过巧匠东方未明的鬼魅伎俩,故以触起记忆。 萧环摇头道:“不像!那次我也在场,东方未明的功力造诣绝对到不了这种程度,而且据我所知,方今江湖上到达这种境界,还真找不到有谁。” 韦明远沉思着尚未答活,另一处的山峰之后,又有人微响道:“嗤!妇人井蛙之见。” 这次韦明远已有准备,那边话音刚落,他已足尖一点循声赶上。 可是那儿除了丛草小石之外,全无人影。 说话的人已经隐去了,好快的身法。 韦明远心头狐疑,忍不住又出声道:“朋友到底是哪一位?” “昔年世上追命人,今日黄泉勾魂客,小子!这么快你就把我忘了。” 语音凄厉,而且就发自他脚前的地底。 韦明远大惊道:“会是你……” 地下又狞笑道:“若不是我,怎会在九幽之下与你对话?” 韦明远胆再大,至此也不禁吓变了神色。 萧环也跟着过来,惊问道:“师兄!听见这地下的人是谁了吧?” 韦明远变着颜色道:“说来难以相信,这声音分明是为我掌下击毙的白鹰白冲天!” 萧环一惊道:“此人会复活吗?” 韦明远道:“我亲眼看他周身全焦而死,却不知怎会复活,可是声音明明是他。” 萧环道:“可能会有人乔装吗。” 韦明远道:“纵然是有人乔装,声音也很难如此相像。” 说话之间,地下忽而厉笑道:“小子!别乱费疑猜,老夫就是老夫,岂是别人乔装得了的?” 韦明远厉声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地下又大笑道:“太阳神抓下只有必死之鬼,哪有偷生之人,我若是人,又何必要在地下跟你讲这番鬼话。” 笑声惨厉,语意更是骇人。 韦明远骤觉背上一阵冰凉,已是冷汗一身,鼓起勇气再问道:“今天你想干什么?” 地下又是一阵阴笑道:“多蒙掌下超度,老夫死而戾气不散,今晚找上你,只想叙叙旧……” 由笑声,由语声,韦明远确定他是白冲天无疑,乃大声道:“你我幽明路隔,无旧可叙,你若是想叫我偿命,不妨痛痛快快的表示一下,只要你有本事,韦某断然不惜一命相偿。” 地下阴恻侧地一笑道:“哈……我实在有要你偿命之意,不过不会这么痛快。” 韦明远忍道:“你想怎样?” 地下冷冰冰地道:“从今天起,我要不断地盯着你,闹得你日夜不得安稳,使你神经错乱,受尽折磨而死。” 韦明远忍无可忍,突然一掌向地下拍去,“太阳神抓”运足十成功力,暗空中红光直闪,掌劲到处,岩石溶成红浆,四谷皆动。 地下却在另一处哈哈大笑道:“小子十几年不见,想不到你太阳神抓进步多了,居然能够到达有形无声的境界,可喜可贺,不过你掌力虽强,只能伤得世上之人,老夫已成地下之鬼,无形无质,你又能奈我何?” 韦明远厉叫道:“白冲天!你生是卑鄙之人,死也是卑劣之鬼,你要是真的戾气不散,就应该钻出来,咱们痛痛快快地再拼一下。” 地下默然片刻,忽而道:“你这句话倒是不错,老夫生前也曾震动江湖一时,岂能容你如此侮辱,也罢,我就与你面对面地拼个几招。” 韦明远闻言,忙自蓄劲准备,同时加紧游目四顾,想着他从哪儿钻出来。 谁知地下寂然半晌,全无声息。 韦明远等了片刻,耐不住叫道:“白冲天,你还在不在?” 地下生怒道:“我当然在,老夫生前尚不畏死,做鬼还会怕不成。” 韦明远道:“你既然尚在为什么还不出来?” 地下道:“老夫无形无质,只是一团戾气,一片精魂,如何和你对手?” 韦明远也没有了主意,一旁的萧环突然道:“我闻鬼魂能借物为祟,你何妨附托在另外的物体上出现?” 她始终不甚相信地下的鬼魂,故而提出这么一个难题。 不想地下反而大笑道:“对!对!你这女娃儿蛮有见地,待老夫找找看。” 这一句话将地上的两个人都惊得呆住了。 默默地,紧张地等待着。 等待揭穿一个生死幽灵之谜。 又是良久过去,月已到中天,四籁俱寂。 暮而地下又发出刺耳的声音:“韦明远!” 韦明远忙应声道:“你可找到了?” 地下道:“找到了,由此前进,约半里之遥,有一荒冢,冢中尸体已朽,白骨未枯……” 韦明远失声惊道:“你可是想附魂枯骨与我一搏?” 地下大笑道:“正是如此,你可有胆子前去?” 韦明远被他激得怒气勃发,大声道:“去就去,我有什么可怕的,了不起我死了也变为厉鬼,到泉下依然可跟你再分个上下。” 地下豪笑道:“好!好!老夫先走一步,小子你可别溜了,那个女娃要是胆子小,倒是可以不必前去。” 萧环亦怒声道:“我怕什么,任凭你是恶鬼厉魅,姑娘也要见识见识。” 地下没有答话,厉笑连连,渐行渐远而去。 韦明远与萧环对望一眼,追在笑声之后前去。 走出半里之遥,果有一座巨冢,形式古朴,周围老树森森,益增阴森的气氛。 天上也凑趣,一片浮云,刚好掩住了中天斜月,光线更暗了。 韦明远觉得毛骨悚悚忍不住大声叫道:“白冲天,我来了。” 他实在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惧意,所以想藉大声喊叫来驱除恐怖的气氛。 喊声刚完,冢中传出一声笑声。 这笑声迥异寻常,也不是白冲天之声,居然就像是两片枯骨在摩擦时,所发出的那种干涩的声音。 接着遂见冢壁一声暴响,砖碎土坠,裂出一道大缝。 就在那冢缝之中,晃晃悠悠的走出一具骷髅。 这具骷髅四肢俱全,就是没有一点皮肉,目洞深陷,磷光直闪。 最骇人的仍是它白齿森森的口中,不断发出呵呵的枯笑声。 韦明远心胆几裂,颤着声音道:“白冲天,你的声音怎么变了?” 骷髅发出干声,磔磔磔磔,勉强可以听得清楚道:“老夫借骨还魂,自然因势就宜,所以声音不同。” 韦明远至此真的相信这是白冲天的鬼魂了,乃壮着胆子道:“我们如何比法?” 骷髅干笑道:“人鬼相争,你在心理上先受威协,我让你出题目吧。” 韦明远略一寻思,拔出腰间长剑道:“既承相让,我欲以家传铁剑候教。” 骷髅笑道:“小子!你怎么舍长而取短?” 韦明远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骷髅道:“在你所有的功夫中,要数剑上最差,假若你认为这把破剑,有避邪作用,可是转错了念头,老夫绝对不怕。” 韦明远怒道:“我管你怕不怕,决定要凭这枝长剑,再让你尝尝粉身碎骨的滋味。” 骷髅高声枯笑道:“好!好!就这么办吧,我让你先发招。” 韦明远一言不发,举剑平伸,施展新学的伏魔剑法,第一招就是“月涌江流”剑气漫天洒出。 那骷髅望似呆笨,其实动作甚是灵敏,脊骨一错,扭腰避过,然后回身一探长臂,就以那条枯骨手臂,直抓过来,招式怪异己极。 韦明远见了心中一凛,想不到鬼魂附骨,居然会有这种诡异招式,幸而伏魔剑法烂熟于胸,回手“云弥九岳”对来式封住,接着又是一招反拍回去。 骷髅对反过来的一剑,居然无法封架,直腿一纵,跳了开去,同时口中磔磔发着怪声道:“小子,看不出你的剑法也进步了。” 韦明远埋头不理,只是默默地用伏魔剑法中的精着,狠攻过去。 骷髅的招式亦甚是怪异,不过在伏魔剑法的精妙招式下,显见得守多攻少,渐渐有不支之状。 交手到了四十几招,骷髅已败象横生,左臂的四个指骨,已为剑风扫落,不过因为它没有生命,所以不觉痛苦,仍是在撑下去。 又是十合过去,骷髅忽而虚空抓来一招,因为距离尚远,所以韦明远未予理会,但是在它的枯臂上突然击出一股阴寒的冷风。 韦明远近来的功力大进,已经老早就有感觉,不由怒喝道:“无耻鬼魅,竟敢施暗算。” 喝声中,左掌施出“太阳神抓”,挡去阴风,右手剑化“雷劲万物”暴扫出去。 剑光蒙蒙中,只听见格拉拉一阵暴响。 那具骷髅为凌厉的剑招,斩为无数碎骨,纷纷坠地。 萧环惊喜万状地道:“师兄,您杀死他了。” 韦明远喘息未定,尚来不及说话。 冢中忽然传出白冲天原来的喉咙狞笑道:“哈哈!好剑法,不过老夫已是精魂戾气,哪里杀得死,你只不过是斩碎了一堆枯骨而已。” 韦明远与萧环大吃一惊,愕然无语。 此时月已西沉,曙色渐上,鸡鸣一声天下白。 冢中寂然再无声音了。 隐隐的曙光一线,在黑沉沉的长夜里,突然地破天晓,霎时烘成一抹锦也似的朝霞,把含笑的远山,凝愁的枯树,都照亮了。 光明驱走了黑暗,驱走了恐怖却驱不走二人心中的阴影。 韦明远犹有余悸地望着地下的片片白骨,朝萧环道:“看来昨夜我们是真的见鬼了。” 萧环神色平静地蹲在地下,拾起一片碎骨,仔细端详了半天,看不出什么端倪,立起身来,又转到那座荒冢的缺口处,向里面张望。 韦明远望着她的行动,忍不住又道:“师妹,莫非你不信昨夜所见的是鬼魂?” 萧环点点头。 韦明远奇道:“何以见得?” 萧环道:“我现在还没有找到确实证据,只是我心中始终在想着一个问题。” 韦明远很感兴趣地道:“什么问题呢?” 萧环道:“若是白冲天真能死而为祟,则在他手下,屈死的多少冤魂,也应该阴魂不散去找他算账才对,怎会容得他肆无忌惮地找活人麻烦呢?” 韦明远略一思索才回答道:“我记得曾在一本书上看过说,人死后并不一定都能成祟,只有一部份人生具戾气,死于非命,戾气不散,才可以起而为祟,白冲天生为凶人,可能刚好符合书上所说的那种情形。” 萧环笑道:“有道理,精魂可以随戾气不散,难道武功也可以随戾气而保留吗?” 韦明远想了一下道:“对啊!所谓内功劲力,不过是人体内潜力的发挥而已,人死了,躯壳腐烂了,那种潜力也消失了,可是昨夜白冲天说话时内气充足,仿佛功力极厚……” 萧环点头道:“这就是我心中始终存疑的原因。” 韦明远叹道:“昨夜之事若说是人为,则地底传音,役使朽骨,这人的能为简直是难以想像,我不信世上有这种能人。” 萧环道:“你在未见东方未明之前,可曾想到世上有这种巧匠,未到玄真宫时,可曾知道世上有比你更强的高手?” 韦明远道:“武技上我深信天外有天之说,手艺上我的确未曾想到有人能夺造化之巧。” 萧环道:“世界上只要有一件你想不到的事,就可能有更多未知之事。” 韦明远想了一下道:“权当昨夜是人吧,他又是谁呢,总不会是白冲天未死吧?” 萧环道:“白冲天是死定了,此人既冒白冲天的鬼魂,一定是你的旧识。” 韦明远在心中将所有的熟人,无论敌友,都回忆了一遍,摇头道:“我实在想不出这人是谁?” 语毕犹自作苦思之状。 萧环笑道:“想不到是人,还不如权定把他当做鬼吧,反正他绝不会放过你的,是人是鬼,总有水落石出之日。” 韦明远突然想起一事,愁苦着脸道:“假若真像他所说,每天给我这样来一次,就是不被他逼死,也会逼疯。” 萧环闻言,倒是默然了,等了半天才道:“假若他确是鬼的话,声气感应,无远勿届,躲都躲不了,若他是人的话,倒是有个法子预防。” 韦明远精神一振,急问道:“什么法子?” 萧环道:“人总不可能达到通天彻地的境界,因此地底传音,可能早有安排了。” 韦明远插嘴惊问道:“你是说他先在地中挖好地穴,藏身其内?” 萧环笑道:“这人一切计划均甚周密,他不会做这些落下痕迹的傻事,我想可能是传音器具一类的设备。” 韦明远想了一下道:“这点我可以相信,托魂附骨,又作何解呢?” 萧环道:“川中排教的法师,能以符咒驱物,湘西有赶尸人,能以法术驱得死尸行走,这些你应该是相信的?” 韦明远道:“可是这骷髅身上并未有符咒的痕迹……” 萧环微笑道:“这只能怪你昨夜那一剑用的劲道太大,将尸首都劈得粉碎,否则总该有些蛛丝马迹可循的。” 韦明远闻言立刻蹲在地下,用手翻弄那一堆碎骨,想找出个究竟。 萧环道:“别找了,我已经看过,有几片的碎骨上附着淡淡的黑迹,假如我的想法不错,那应该就是驱骨的符咒,只可惜被你砍得四分五裂,不然仔细研究一下,定可以多得一种学问了。” 韦明远找了一下,果如她所言,立起身来,微微一叹道:“师妹兰心蕙质,察微知著,现在我倒真的相信你的话了。” 萧环浅笑道:“你别捧我太高了,其实我已在后悔昨夜太没有心计,一时也被他唬住了,否则我当时就可以逼出他的原形。” 韦明远急道:“师妹还有什么妙策?” 萧环笑道:“此事应属机密,言之无益,还须防隔墙有耳,反正到时自知。” 韦明远见她不肯说,倒也不肯勉强,将碎骨仍然拾起,送回冢中,再用土石将那裂缝补好,才与萧环继续上路。 这次他们采用了萧环的计划,故意放弃原来的路线,宁可多跑一点路,改从别道而行,果然一夜过得很平稳。 于是他深信前夜所见,一定由人假扮,不过对于这个假扮之人的身份,可又是费尽了心思,依然不得其果。 行程匆匆,水陆兼程,愈接近天龙谷,韦明远的情绪显得愈激动。 萧环见状笑道:“相思心如煎,近乡情更怯,我知道你急于想见谁。” 韦明远微愕道:“谁?” 萧环道:“人间仙侣有几,除了杜山主,谁配享受你坚贞不渝的爱情。” 韦明远脸上微红道:“是的!我的确想一步赶到那儿,看她一眼,然后我才有心情去做其他的事。” 萧环微微的一叹道:“你们的感情已让人引不起嫉妒,也不会有人敢冀图分沾,去吧! 天龙谷外胡子玉原先的小酒楼,现已改为迎宾小筑,银衣轻纱,她已为你不知洒了多少情泪,你们先去叙叙离情,我去向别人报佳音吧。” 此时他们已驻身在天龙谷外不远灯火隐约可见,刁斗金拆,声势颇为赫然。 韦明远略为担心地问道:“她真的还在那儿,没有回梵净山去吗?” 萧环郁郁地一笑道:“你放心吧!不得你生死的确讯,她是不会离开的。” 说完身子一纵,像一只矫捷的夜鹤,冲破夜色去了。 韦明远直到她的身影瞧不清了,才怀着一种莫名的心情,轻蹑脚步直朝那煜影摇曳的小楼而来。 “曾记关中别,又是客里身, 思君君不见,夜夜梦魂惊。 怕见垅上月,愁满花下影! 山盟应犹在,海誓再难凭。 寄语堂前燕,莫作比翼行! 凄凄风还位,潇潇雨愁心。 君去一何远,渺渺绝来音; 相期共生死,奈何君先行, 泉下若有路,为我暂一停。 但得魂相守,何论幽与冥……” 声调凄楚,若子规啼血,哀猿夜鸣! 韦明远听得心中如受刀扎,如被火焚,忍不住飘身向前,腾空一跃,一恍眼就上了楼头。 杜素琼一身白衣,花容憔悴,颊上泪痕未干。 韦明远握住了她的玉臂,细纱轻薄,掌心中可以感到初凉的夜意,激动地道:“琼妹! 这一阵可苦了你了。” 杜素琼努力地眨了几下眼睛,把睫上的泪珠挤落,望着韦明远,直到看清楚了他,才展颜笑道:“明远!果然是你,我相信你不会死的,可是等了你那么久,我几乎忍不住要做傻事,想到另外一个地方去找你去了。” 韦明远感动心脾,把她拉得更近一点道:“琼妹你怎么那样傻呢?你真要那么做了,岂不是害苦了我。” 杜素琼摇摇头道:“不会的!我等不到你的确讯,我不会那样做的,虽然尘世已一无所恋,但是只要你活着,我仍有生存的勇气。” 韦明远激动地道:“琼妹!别这么说,你还有孩子,还有梵净山上的责任,只为我一个人,你太不值得,浮生也许无足恋,活着总比死好。” 杜素琼笑道:“孩子已经大了,梵净山主之位我更无所恋栈,女人没有男人那么大的雄心,我只要有一份满足感情,就可以撒手西归了……” 韦明远突然觉得眼前一阵模糊,那是泪水充满了眼眶,激动地道:“琼妹!让我们走吧,离开这儿。” 杜素琼微异道:“到哪儿去?” 韦明远道:“随便到哪儿,只要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让我们放弃武功,忘去一切,两个人厮守着过这一辈子……” 杜素琼惊然动容道:“你是在向我求亲吗?” 韦明远坚定地道:“是的!我们曾经以各种方式表达过自己的感情了,可是我从未向你求过婚,现在我诚意地向你请求,求你嫁给我。” 杜素琼格格一笑道:“使君本有妇,罗敷亦有夫。” 韦明远道:“你不会承认任共弃是你的丈夫的,至于兰妹,我想她会谅解的。” 杜素琼道:“你新任天龙帮主……” 韦明远决然道:“这帮主与你的山主一样,任之已非本意,古时有许多皇帝为情能轻江山,我又岂在乎这一点呢?” 杜素琼苦笑着道:“还有所落的千载的骂名。” 韦明远庄重地道:“我不在乎!” 杜素琼突然抽出一只手,抚着韦明远的脸颊道:“明远!虽然我得到了你的爱情,可是正如你所说的,你从未向我求过亲,今天我高兴极了,你把我仅有的一点遗憾也弥补了,明远!我真心地感激你。” 韦明远兴奋地道:“琼妹!你答应我了?” 杜素琼摇摇头道:“不!我是拒绝你!深情永不移,结合大可不必。” 韦明远一愕道:“为什么?” 杜素琼道:“能得到你这样一个男人至诚相爱实在是天下最值得骄傲的事,我就为这个原因拒绝你。” 韦明远摇头惑道:“琼妹!你别说得那么深,我不懂。” 杜素琼浅浅一笑道:“你不必懂,也不需要懂……” 韦明远固执地道:“不!我一定要知道,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好受。” 杜素琼一叹道:“好吧!我就告诉你,其实这道理也很简单,迟了。” 韦明远道:“迟了!是否因为你曾嫁过任共弃……” 杜素琼凄惋地点头道:“是的!我不能以无暇之身事君,就宁可终身为君挚友……” 韦明远急了道:“琼妹!你何必这么迂,你不见我们的恩师夫妇,他们那样苦自己有什么好处,前车已可鉴……” 杜素琼戚然道:“你错了,恩师夫妇的例子不是前车之鉴,而是前车之范,以后若是还有人像我们一样遭遇,若是那女孩子像我一样忠于爱情,她的决定,她的作法,还是会这样的。” 韦明远想了一下叹道:“我们只能一辈子活在这虚空的爱情中了。” 杜素琼摇头道:“不!我的心是纯洁的,它只给过你一个人,从前,现在,未来都不会变,因此我们的爱应该很充实,它并不虚空。” 韦明远又沉默了一下,放开了手,叹道:“是的!我们的爱并不虚空,琼妹!原谅我太俗。” 杜素琼突然一笑道:“不!你不俗,刚才你的要求是世界上最珍贵的赠予,它使我体验到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明远!我只是不能嫁给你,可是我愿意给你做妻子的一切。” 她的笑颜璨若春花,美到极点,可也神圣到极顶。 韦明远看得呆了,可是又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忙道:“不!琼妹!我不能冒读你,在我心中,你永远是神。” 杜素琼幽幽地一叹道:“我更愿意你把我当人。” 韦明远怔怔地望着她,不知道她这句话的意义。 杜素琼看见他出神之状,不由又是一笑道:“别为我那句话伤脑筋了,你也是个人,我也是个人,以己度人,你就懂得我这句话的意思了。” 韦明远略一思索,突然懂了,却把脸涨得通红。 杜素琼见状,脸也红着笑道:“真正的爱情里没有亵读,一切都是神圣的,梵净山中十年厮守,只怪我们都没有想开,这半年短别,你生死未卜,我突然有了那种感觉,感觉到我们都太傻,傻得为自己留下一层遗憾,我怕你真的死了……” 韦明远突然把她拉过来,以自己发热的脸颊,贴着她发热的脸颊,低低地道:“琼妹! 别说了!我明白了,实不相瞒,在梵净山中相处之时,我曾不止一次有过那种想法,我知道我若要求,你是肯答应的,可是面对着你,我就提不起那股勇气。” 杜素琼的星眸泛着异样的光芒,低低地道:“是吗!你没有想到我会先你而说吧?” 韦明远将她拥得更紧一点道:“过些时候你先返梵净山,我把帮里的事情略作处理,便当专程拜访,跟你好好地盘恒一阵,补得情天缺,不许人间有憾事。” 杜素琼只在喉间低低的答应了一声,脸上却泛出桃红的酡意。 含春少妇最动人了,更何况这种撩人情态,韦明远情不自禁地在她颊上吻了一下。 杜素琼身体微微扭动了一下,呢声道:“现在别碰我,你那胡子刺得我难受。” 韦明远从未见过她这等情状,不由得心中一荡,不但没有放开她,反而把下腭移到她的粉颊上搓揉着。 杜素琼格格轻笑着,那笑声连一个得道的高僧听着,也难禁凡心。 春意满小楼,这俩人正沉浸在忘我的爱中时,突然他们的身后有人唉地发出一声浅叹。 韦明远一惊,赶快放开杜素琼,回头一看,只见杜念远手捻着门口花架上的一盆兰蕊,脉脉含愁。 杜素琼用手一掠额前乱发,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念远!你什么时候来的?” 杜念远轻轻地道:“我来了不久,没有听见你们的寒暄,却听见你们的重要结论。” 二人俱是一愕,想不出该怎么对她说。 杜念远见状微笑道:“你们不必耽心,对你们的决定我深感钦佩,要爱,就该毫无忌惮地爱,不为俗拘,不为情扰,这才是真正的男女之爱。” 韦明远脸上微红道:“念远!你能谅解吗?” 杜念远闭上双目,状如老僧入定,庄容道:“我岂止谅解,而且比你们悟解得还透彻,情发于中,只要不是冲动时滥发的欲情,就不必止乎于礼,你们原无须那样太苦自己,尤其是山主,您一直把自己关闭得太严,害韦伯伯受了许多罪。” 杜素琼戏着脸笑斥道:“小妮子,你才多大,那么老气横秋的。” 杜念远道:“我或许未尝经验过,却想得很透彻,男女相悦,想献出自己,想得到对方,这都是自然的趋势,矫情而行,反而破坏了自然。” 韦明远忍不住微微一叹道:“孩子!你实在大聪明了。” 杜念远突然摇头道:“不!我对人家的事聪明,对自己的事却糊涂得紧。” 韦明远稍感一怔,道:“你是指纪湄那孩子?” 杜念远咬着牙齿点点头道:“是的!我不知为什么不能使他喜欢我。” 韦明远谦声道:“纪湄的亲事是我替他定的……” 杜念远插口道:“那没有什么,情势所逼,您不得不如此,而且据我所知,文梅姑并没有得到他全部的感情,他始终还在爱着环姊姊。” 韦明远道:“小环从来没有爱过他,尤其是现在,她又投到捻花上人门下,花上人是我师祖的挚友,在辈份上她已与我一样,纪湄更不能爱她了。” 杜念远道:“这些我都知道,环姊姊……不,现在该叫她环姑姑了,她爱的是您,看她这次回来后,态度突然变得很沉静,我想她也许已经想到会使您接受她感情的方法,所以我不去替她担心,纪湄是会失望的,不过一旦他知道他的情敌是您的话,他也会死心的,因为他实在比不上您。” 韦明远见她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禁大是感动地道:“孩子!你太懂事了,可是你替自己想过没有呢?” 杜念远脸上微微一动道:“我对自己的事情就是想不开,这件事我钻定了牛角尖,我爱定了他。” 韦明远一叹道:“纪湄实在配不上你。” 杜念远道:“这倒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我知道我聪明太露,使得他在我面前,无所遁形,他怕我,男人从不希望女人比他强。” 韦明远点头道:“你既然知道了,以后改温柔一点吧,或许纪湄会回心转意的,他当然不会负梅姑,可是以我与文家的关系,聂夫人不会介意纪湄多爱一个人的。” 杜念远沉默了半天才道:“我尽量控制自己好了。不过那是很困难的事……喔!我差点忘了我的来意了,谷中听说您回来了,非常兴奋,派我来促驾的。” 韦明远一笑道:“我也是准备过去了,慎修师兄真了不起,把此地经营得这么堂皇。” 杜念远一笑道:“天龙派武林之魁,气魄不大怎么行?您跟山主就来吧,我先去通知他们一声。” 说完扭转身走了。 韦明远与杜素琼互望一眼,双方都没有开口,却已交换了许多语言。 韦明远最后还是道:“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二人并肩走下小楼,谷口已是灯火辉煌,烛炬通明。 无数帮众,在慎修与聂无双的率领下,肃然地鹤立着。 当韦明远以凛然的神态,雍容的气势,慢慢地走过去时,他的确有一派宗主令人心折的风度。 四周之人一起躬身,朗声道:“参见帮主,愿帮主万寿无疆。” 韦明远哈腰回礼,然后含笑道:“谢谢诸位,本帮开府之日,我恰巧因为身遭困厄,无法参加,幸而诸位鼎力服务,乃使本帮得以顺利开创,这是我要向诸位特别致谢的。” 四周又一起恭身下去,慎修代表答话道:“帮主过奖了,帮主洪福齐天,能够无恙归来,实在是本帮无上喜事,帮中弟子誓死效忠,今后在帮主领导之下,使本帮日益昌大。” 韦明远含笑地一伸手道:“师兄辛苦了,今天已经很晚了,劳动大家,实在使我很不安,就烦师兄传令叫他们休息去吧,明天我再看他们。” 慎修躬身道:“属下遵命!” 接着将命令传达下去,那些帮众一一唱诺鱼贯而退。韦明远遂带着众人,走进谷中的正厅,大家分开坐下,这时他才有暇与朱兰,韦纪湄等夫妇父子相聚,略作小叙。 过了一下,慎修呈上一本厚簿子道:“这儿是帮中弟子名册,除属下携来玄真宫中之人外,幸托帮主神威,最近又有不少江湖知名之士加入,部分职司,因系推展帮务所需,属下与右护法聂夫人暂时做主排定,帮主若认不妥,随时都可以更正。” 韦明远接过名册感激地道:“师兄与聂夫人太费心了,你们决定的事一定很妥当……” 慎修道:“帮主说哪里话,属下们尽点力是应该的,而且帮主为一帮之尊,对帮中之事,您有决定之权,还是请帮主将名册审阅一遍。” 韦明远情不可却,只得将名册翻开,一一地看过去,忽然看到两个名字微愕道:“怎么这两个人也投效本帮了?” 慎修过来一看道:“是的!这公冶勤系当年三绝先生公冶拙之子,因感谢帮主杀死白冲天,报了他杀父大仇,故而效忠本帮,另外那巴山剑客毛文锡……” 韦明远道:“我见过他,当年他在水道大会上,与文抄候比试失败,含恨而去,此人心气高傲,怎么肯屈居为我帮中弟子的?” 慎修道:“他初来之时,只说是为答谢帮主折败文抄候,替他出一口气,故而效忠以报,不过我看他的意向仿佛并不仅止于此。” 韦明远合上名册道:“本帮创立未久,在向武林表现成绩之时,对来投效之人,理应优于接待。” 慎修道:“属下正是此意。” 韦明远微笑道:“所以我觉得将他们派在外三堂任职太已委屈。” 慎修道:“帮主有何指示?” 韦明远道:“我想将毛文锡改在内三堂总堂主之职,公冶勤副之,二位护法意下如何?” 慎修面有难色未曾作答,聂无双却道:“帮主此举无不当,不过内三堂参与帮中一切机密,他们若是心怀他意……” 韦明远微笑道:“天龙帮中的机密,事无不可对人言,我们只须待人以诚,何必去顾虑其他呢?” 慎修与聂无双都不禁钦然动容道:“帮主磊落心胸,非属下所能及。” 韦明远笑道:“二位不须太谦,天龙帮是大家的,凡事大家都可以有意见,我这是向二位徵询意见,或是你们认为不妥……” 慎修恭声道:“帮主裁夺之事,属下等钦服之至,明日我就宣布帮主之令,改变他们的职司。” 韦明远见他们是真的赞成了,遂宽心一点道:“近来帮中可有什么事情?” 慎修道:“开府之日,碎心人曾冀图闹事,幸仗聂夫人大展神功将他击伤……” 韦明远道:“这件事我听说了,师兄之处置甚当,碎心人虽然已至丧心病狂之程度,然而念及他与我们师门的关系,应该放过他的。” 慎修又道:“前几天帮中又接到西城白驼派帮主宇文都的通知,说是将于本月十五日前来一晤,我们正在商量该如何接待呢,且喜帮主回来了,这事就好办得多。” 韦明远微愕道:“白驼派!这名字很陌生。” 慎修道:“是的!白驼派一向都在西域活动,只有二十年前水道大会上,他们的高手巴鲁卡曾经出过一次面。” 韦明远想起来了,点头道:“我记得了,那巴鲁卡功夫不错,但是也折败在文抄侯之手,他们的帮主这次前来访问用意何在呢?” 慎修道:“这个属下不知道,不过他束帖上的口气很谦恭,说是有一件事情相商,可能不会怀有什么恶意。” 说着又将柬帖呈过,韦明远看了一下道:“今天已经是十三,只有明日一天准备,接待的事情,准备好了没有?” 慎修道:“这是本帮成立以来,第一次有外客相访,属下与聂夫人就准备妥当,现在帮主回来,一切就更齐备了。” 韦明远点点头笑道:“真巧!我一回来就有事。” 慎修道:“白驼派虽远处西域,可是据闻另具一格,属下与聂夫人正在伤脑筋,怕他们万一要求观摩较技,属下等功力未足,惟恐有辱帮誉……” 韦明远笑道:“师兄太客气了,当年我见过巴鲁卡的功夫虽然不错,若与二位相较,还要差上一筹。” 慎修道:“巴鲁卡不过是白驼帮的一个高手而已,现在是人家帮主亲出,事情恐怕就不会那么易与了。” 韦明远道:“那倒不必去管他了;反正人家来意已决,我们只有对付罢。” 慎修恭声应是,大家又谈了一会,便各自散去歇息。 第二天,韦明远至各处巡视了一遍,对慎修的一切建材设施,倒是十分满意,不停的称赞,因为要应付次日白驼派来访之事,所以有许多琐事都不予处理了。 十五日清晨。 天龙派的空地扯起一面飞龙大旗,那是天龙派的帮旗,出自杜念远的绣工,那条巨龙栩栩如生,势欲冲天而飞,象征着天龙派的凌霄气。 较大龙旗略低的是一面小旗,蓝底上一轮红日,这是太阳神韦明远的帮主令旗,这面旗准备半年了,今日才能在竿头临风,无怪一班帮中的弟子们感到特别兴奋。 申卯之交,天龙谷外的山道径上出现了一队明驼。 这列明驼一色纯白,项下挂着银铃,叮叮悦耳。 韦纪湄一骑俊马,远在五里之外,即已迎上,朗声道:“前来可是白驼宇文帮主?” 驼队中飞出一骑,一个相貌威严,身体魁伟的壮年人,雄峙驼背,亦是朗声道:“在下字文都!” 韦纪湄马上作礼道:“晚辈韦纪湄敬奉父命,前来迎近帮主大驾。” 字文都微微一惊道:“公子敢是韦少帮主?” 韦纪湄马上再欠身,俊眉一轩道:“帮主非为世袭,晚辈系韦明远之子,却不敢当少帮主之称。” 宇文都被他说得脸上一红,讪笑了一下,才道:“适才听公子之言,好似韦帮主明远已然回到帮中……” 韦纪湄得意地笑道:“是的!家父在前天回来了。” 宇文都似犹未深信道:“峨嵋雷洞之罡风,便大罗金仙,也难禁受,韦帮主能够忍受半年之久,则他的一身技业,恐已超越神人矣。” 韦纪湄又是笑道:“家父没有帮主说的那么能耐,他不过是运气较佳,在罡风将届之际,觅得一个藏身之处,在那儿被困了半年。” 宇文都这才相信了,微叹道:“韦帮主真是吉人天相,数次灾厄相寻,不但伤害不到他,反而造成他的绝世才艺,足见天心确是有意将大任托于斯人。” 韦纪湄见人家将父亲捧得这么高,脸上不自然地流露出兴奋之色。 宇文都见状淡淡一笑道:“公子虽然年青,已然气透眉宇,可见家学渊源,将来雏风情于老风声,公子的成就,恐怕还在韦帮主之上。” 这一番却将韦纪湄说得满脸通红,惭声道:“帮主过奖了,晚辈德疏才薄,虽仗父艺略知技击,但若比之家父何啻云泥,帮主之言,是万万不敢当的,家父此刻已然率众在谷口相迎,帮主若没有其他询示,我们便动身前往如何?” 宇文都笑着点头道:“很好,在下对韦帮主虽未获面,却是心仪已久,恨不得早早一识斯人,就烦公子带路吧。” 韦纪湄一拱手,掉转马身,绥辔朝来路而行。 宇文都在后又笑道:“公子但请放心纵马不妨,我们的这些驼足,虽非名器,却颇善走,大概不致落公子太后。” 韦纪湄知道他们帮号白驼,胯下所乘,必是佳种,然而不信那等庞然蠢物,能胜过自己这匹千中选一的良驹,闻言果然将双腿一紧,催马急行。 座骑受疼,拔蹄疾行,韦纪湄为着礼貌,不好意思回头看,然而凝神细听,除了自己的马蹄之外,并无其他声息,不由得微笑起来。 短短的五里路,哪经得一阵猛赶,不消片刻,谷口已在望,韦明远一身锦服正站在旗门之下,旁边是杜素琼,再旁边是慎修与聂无双,身后是萧环与杜念远。 他来至临近,翻身落马,正想开口,韦明远已朝他身后拱手发话:“嘉宾远临,韦某谨代表天龙全帮致欢迎之忱!” 韦纪湄惊然回顾,才发现那一列驼队已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那儿,可见人家是紧蹑身后而来,不由得愕得张大了嘴。 宇文都在驼背上纵身而下,含笑拱手道:“宇文都冒昧造访,蒙帮主亲近,不胜荣幸之至。” 韦明远含笑道:“宇文兄太客气了,天龙立派之后,贵帮是第一个来访的嘉宾,韦某深恐荒山野地,无以奉客呢,另外几位弟兄也请他们一齐下来休息吧。” 宇文都笑着称谢,然后举手一挥,那随行的十一人,纷纷都下了坐骑,缓步向前,韦明远认识那其中的第六人,正是二十年前的巴鲁卡,笑着招呼道:“二十年前曾见巴师父大展雄风,二十年后再相逢,师父愈见矍烁了。” 巴鲁卡微红着脸道:“往事只堪羞,帮主这一提,益令巴某愧颜无地了,倒是帮主当日正是少年,即已技震天下,而今华颜依旧,彪业有成,令人钦佩无限。” 韦明远笑着谦虚了一阵,才将各人让进厅中,大家分宾主坐下,再—一介绍各方主要人物。 宇文都对慎修及聂无双多投了一分注意,对杜素琼则异常谦虚。 反倒是他那边的十一个人,令天龙帮十分惊奇,这十一人只有巴鲁卡是韦明远以前见过的,可是他此刻精华内敛,显然进境不知多少,可是宇文都在语气上对他并不太重视,足见其他人尚有较他高明的在内。 繁文缛节闹过半天,韦明远首先提到正题道:“宇文兄远入中原,而且专程折节惠顾,不知有何见教?” 宇文都见问,轻咳了一声才道:“兄弟此来因有一事相请,只是……” 韦明远坦然地道:“宇文兄尽管赐教不妨,敝派一向认为事无不可对人言。” 宇文都微一沉险道:“此事只与帮主一人有关!” 韦明远道:“那更不妨明教,宇文兄来时,并不知我己脱困,因此兄弟认为这事也没有什么单独相商的必要。” 宇文都道:“既是韦帮主这么说,兄弟就直说了,此番敝派再入中原,乃是想请教帮主一点旧事,相求一件东西。” 韦明远道:“什么事情,什么东西?” 宇文都道:“这件事乃是有关昔日水道萧盟主之事,萧盟主得神功之后,巴鲁卡曾经与她交换过几招,发现她的武功路数,与本门相似,因为萧盟主与韦帮主关系匪浅,故兄弟想请教一下……” 韦明远略感意外,但仍是诚实地道:“此事知者确然不多,不过还是可以明白相告,她的功夫得自琅琊洞中一个叫无名老人的隐者。” 宇文都急问道:“韦帮主见过那无名老人吗?” 韦明远摇头道:“没有,萧盟主离开他时,他已死了。” 宇文都再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韦明远却感为难,但仍是婉转地答道:“据我所知,他是因为一项意外,故将武技功力一起转授给萧盟主,而后自己才力竭而死。” 宇文都脸色突变了一阵,才道:“多谢帮主明告,由此看来,这无名老人必是敞门中失去音讯的一位长老无疑,因为转注功力的技巧……” 韦明远脸色微变道:“这事兄弟懂得,现在萧盟主也死了,我们可以不必商量这些。” 宇文都道:“对!这事可以暂且撇开不谈,至于那无名老人论辈分还是我的师叔。” 韦明远突道:“仅凭那一点猜测,宇文兄就确定他是贵派中的人吗?” 宇文都从容地道:“这事兄弟自有根据,第一、萧盟主可曾对帮主道及过那老人的模样?” 韦明远道:“有!她说那老人身材极高,不类中原人氏。” 宇文都道:“只此一点已然足矣,然而兄弟还有一个更有力的证据,这便该牵涉到帮主所得的那件异宝水精璧了。” 韦明远一愕道:“水精璧是贵派的?” 宇文都道:“水精璧虽非敝派之物,然而水精璧之藏处,只有敝派知道。” 韦明远这才明白道:“原来帮主的来意是为了要璧。” 宇文都道:“此璧于帮主一无用处,然而对敝帮却甚是重要,盼帮主能予赐赠,敝派愿以所骑来之十二匹千里明驼为酬。” 韦明远慨然道:“大家俱属武林一派,些许微物,何须谈到酬报,即以此相赠便了。” 宇文都起立致敬道:“多谢帮主厚赠,敝帮受惠良多,无可言谢,千里明驼不敢言酬,权当白驼天龙派睦交微礼,万望韦帮主笑纳。” 韦明远见他赠意甚坚,倒是不能再加拒绝,遂也恳挚地道:“既是宇文兄如此说法,兄弟只好拜领了。” 双方到这时为止,俱是充满了友谊,十分欢洽,原来担着一份心事的慎修与聂无双都放下了一片心事。 韦明远立命人将水精璧取来了,双手递过,宇文都称谢接下,脸上泛过一层喜色,然后又出言问道:“兄弟尚有一事相询,帮主能见告否?” 韦明远乃是坦然地道:“字文兄请不必客气,只要兄弟所知,定然掬诚相告。” 宇文都面色突然一正道:“敝师叔将本门绝技传了萧盟主,但不知萧盟主可有传人?” 韦明远微怔道:“萧盟主将她的功夫笔录成复,在下曾习过一时。” 宇文都面上浮过一阵难色,考虑良久才道:“韦兄对敝派有赠璧之德,也系中原第一大门派之宗,此事只好算了,但不知韦帮主尚传过何人?” 韦明远见他的态度很隆重,一时尚在考虑该如何回答。 旁边的萧环突然出来道:“我也学过。” 宇文都微愕道:“姑娘以何渊源习得本门功夫?” 萧环道:“萧盟主曾有一度是我的受业恩师,韦帮主自然要把她的技艺教给我。” 宇文都道:“除姑娘外还有别人吗?” 萧环一撇嘴道:“韦帮主的心胸何等磊落,那门功夫除我之外,连他的令郎俱未传授。” 宇文都略感宽慰道:“这一来问题就比较简单了,姑娘自即日起,就是白驼派的一份子。” 萧环不服气地道:“这是什么规矩,我只学过那武功,并未投入贵派门下。” 宇文都微笑道:“敝派向有规例,凡是习得本门一招一式者,即属本派门人,永世不得脱离,我因敬韦帮主乃一代人杰,故而特别破例不予追究,至于姑娘却无法通融了。” 萧环夷然道:“假若我不同意呢?” 宇文都想不到她的态度会如此强硬的,微一停顿道:“那我们只好多有得罪,废去姑娘的武功,追还本门功夫。” 萧环怒形于色,冷笑道:“你不妨试试看。” 宇文都仍耐着性子道:“姑娘仍请三思而后行,姑娘若加入敝派,辈分与我相等,在派中地位极是崇高,于姑娘并无害处。” 萧环撇嘴冷笑道:“盛意心领,不过最近新承渊源,与韦帮主亦是师兄妹相称,你想我会投到你们边睡蛮狄的门中吗?” 宇文都面色骤变道:“看来我只好采取追回武功一途了。” 萧环大笑道:“大概只有这个办法了。” 宇文都沉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姑娘实在逼得我无他法了,哈吉泰,你去把她的本门功夫追回来。” 一个身材魁伟的中年汉子应了一声,慢步而出。 萧环满脸俱是不屑之色,傲然而立。 那个名叫哈吉泰的汉子才走出五六步,天龙派中诸人即已有了不愉之色,只因为韦明远未作表示,他们也不敢出声而已。 哈吉泰又逼前了两步,主座上的韦明远才沉重地喝道:“站住!” 这一声具有无限威力,哈吉泰果然应声止步。 宇文都面色突变道:“韦帮主,这是敝派门中之事,希望你不要干涉。” 韦明远正容道:“萧姑娘现与我谊属师妹,而且贵派现在是在我天龙派的总坛,我若不出头干涉,何以面对中原武林?” 宇文都亦作色道:“今天我如听任此事作罢,何颜再领导白驼派?” 韦明远微笑道:“这么说来,这事竟成了天龙与白驼两派之斗了。” 宇文都却沉下脸色来说:“韦兄一定要这样想,也是没有办法之事,白驼派并不怕天龙帮,只不过今天我们是上门作客,不好意思太过张扬罢了。” 韦明远微怒道:“这样还不太张扬,大概一定要将这天龙谷夷为平地才能趁得宇文兄之意。” 宇文都突然收起怒色笑道:“今天我们原未存着寻事之心,但是天龙新立,韦帮主大慨颇有折辱我们一番,好在武林扬名。” 他这种以黑为白,反咬一口的说法,使得每一个天龙门中弟子都怒形于色。 一旁闪过内三堂副堂主公冶勤上前躬身道:“属下初膺重任,未立寸功,今天愿意惩诫狂徒一番,以报帮主知遇之恩。” 韦明远见他说话之时,一股义愤溢于言表,对于他好感无形增加不少,忙道:“贤弟忠心本帮,我十分感动,但是白驼帮主朋友既然无所忌惮而来,当然不会毫无准备……” 公冶勤却朗声道:“属下若是丧师辱名,情愿以此命以酬。” 这一来韦明远倒是不能拒绝了,只得道:“即是如此,你就向那位哈朋友领教几手吧。” 公冶勤哈腰躬身道:“属下领命!” 反身朝场中走去。 萧环依然站在那儿并无退意,韦明远道:“师妹!你回来。” 萧环道:“师兄!您何苦为我一个人的事,挑起两派的战端,这事由我自己解决不好吗?” 韦明远眉头微皱,低声喝道:“回来。” 这两个字声音虽不大,却有一种不可抗拒之威,萧环默然无言,乖乖地走了回来。 公冶勤从容地走到哈吉泰之前,将手一拱,朗声道:“奉帮主之命,敬向哈朋友领教几手白驼绝学。” 哈吉泰打量了他一眼,看他不过四十上下年纪,身材瘦弱,一点都不像身怀绝学之状,遂冷冷的回了一礼道:“好说,阁下准备如何赐教?” 公冶勤抽出腰间长剑道:“在下家传用剑,因此拟在兵刃上承教。” 哈吉泰不齿地一笑道:“很好!阁下用剑,敝人就以空手相陪便了。” 公冶勤见状毫无怒意,仍是一拱手道:“既承相让,在下便要进招了。” 他这样逆来顺受的态度,引得天龙诸人十分不满,认为他简直丢尽了人。 只有韦明远不动声色,慎修与聂无双则隐忍住没出声。 身边的韦纪湄忍不住道:“这家伙硬出什么头,简直在拆我们的台。” 他旁的杜念远却微微一嗤道:“凡事不可言之过早……” 杜素琼回头望了她一眼,低声道:“妮子!前夜言犹在耳,你又忘了。” 杜念远噤口无言,不再出声。 场中公冶勤已然献剑待发,哈吉泰只是傲然而立,毫不在意。 蓦而公冶勤踏前一步,剑奔门面,哈吉泰微微一笑,屈指一弹,铮然声中,公冶勤已经抽身后退,依然手捧着长剑,凝立不语。 哈吉泰哈哈长笑,探手正待反攻,公冶勤突然喝道:“回去拿兵器再来,你的空手入白刃不堪承教。” 哈吉泰闻言一愕,不知道公冶勤此言什么意思,因为他方才屈指弹剑,觉得对方剑气还劲,只是内力并不深厚,自己空手对忖,游刃有余。 公冶勤神色平静地抬起剑叶,探掌在上面一抹,然后一摊手掌道:“刚才我只要剑锋再高两寸,你的头就保不住了。” 哈吉泰往他手中一望,不由惊骇欲绝。 原来他手掌上赫然摊着一簇红色的短毫,正与他颔下的短须一般颜色。 慌忙一模自己的下颏,原来长约三寸的短须,不知何时已短了一寸。 公冶勤出剑,收剑,动作快若闪电,厅中人功力高若韦明远也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割下对方的胡子,而且还将那些短须粘在剑身之上,速度,内力,无一不臻上乘。 更妙的是只割一寸,使大家在仓促间都没有发现。 宇文都的脸已涨成酱色,厉声喝道:“回来吧,还站在那儿干什么,你就是拿了兵器,也打不过人家。” 哈吉泰沮丧地回座,公冶勤亦回到韦明远身前作礼道:“属下幸未辱命!” (似乎少了内容。) 杜念远又道:“她比我们大,她喜欢的人不是像你这样的孩子。” 韦纪湄跳起来道:“我快十九了!” 杜念远摇头道:“人的大小不在年龄上表现。” 韦纪湄道:“怎么样才算是大人呢?” 杜念远一笑道:“像你爸爸!” 韦纪湄又默然了。 杜念远睫毛眨了眨道:“你父亲有一种自然的气度,他表现一切都令人尊敬,这才是大丈夫的楷模。” 韦纪湄忘其所以地道:“那么我呢?” 杜念远望了他一眼道:“你答应不生气,我就说。” 韦纪湄急忙道:“我不生气。” 杜念远乃正色地道:“你优柔寡断,永远都依赖着别人,你颓废,无病呻吟,从来没有振作过,你没有经过磨难,你经不起打击……”她愈往下说,他的头愈往下低,望着他那份可怜的样子,杜念远倒反而不忍心说下去了。 经过一阵难堪的沉默,韦纪湄突然抬起头来,握住杜念远的手,激动地道:“谢谢你,念远,你像是一面镜子,使我真正地了解自己了……” 杜念远的手任他握着,低声道:“你不怪我直言无隐吗?” 韦纪湄道:“不!相反地我很感激你,我想我也该振作一下了。” 杜念远神色一动道:“你想怎样振作呢?” 韦纪湄摇头道:“我不知道,念远,你比我聪明,告诉我该怎么做?” 杜念远想了一下道:“有一个现成的例子,你的爸爸。” 韦纪循不解道:“怎么!你要我也去创一个帮派。” 杜念远笑道:“不是的,你目前还没有那份才能,我是说你爸爸出身忧患,从挫折中造就了不朽的人格……” 韦纪湄释然道:“我懂了,你是说我也该出去历练一番。” 杜念远点点头道:“对了,到茫茫人海,莽莽江湖中去闯它一阵,立下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让人家知道你也是一个像你爸爸一样伟大的人物。” 韦纪湄被她激起了雄心,慨然道:“对!我一定这样做。” 高兴了一阵,他又垂下头来道:“没用,爸爸马上就会找到我的,凭天龙派现在的力量,他要找我太容易了。” 杜念远道:“我替你写封信留给他,包他不会找你,一个像他那样的人是会懂得这种心情,也会赞成这种事情的。” 韦纪湄又高兴问道:“那么你呢?” 杜念远眨了一下眼睛道:“假若你不再讨厌我,我可陪着你一起走。” 韦纪湄兴奋地道:“那就更好了,在你智慧的辅助下,我们一定可以创下一番伟大的事业,绝不比我爸爸年青的时候逊色。” 杜念远庄重地道:“决定了?” 韦纪湄也庄重地道:“决定了。” 杜念远紧盯着问道:“梅姑呢?” 韦纪湄神色黯淡了一下,立刻又展开来道:“不管她了,好在她有母亲照顾着,等我有些成就再回来看她吧。” 杜念远挑挑眉毛没有作声,神色间掠过一丝得意。 --------------------------------------------- 旧雨楼 扫描,anxious man OCR,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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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雪地佳土 风中暴客 这两个孩子一刹那的决定,却扰起江湖上从所未有的巨劫。 她们都有着一半恶毒的血统。 韦纪湄禀赋着萧湄的劣根。 杜念远承受了任共弃的凶残。 何况他们还都承受了许多天才的遗传。 文梅姑珠泪滂沱。 聂无双焦黄的脸上带着焦急。 慎修则面上微带一丝愁色,只有萧环是平静的。 大家都围在一张桌子旁边,听韦明远以低沉的嗓音念着那封信——那封由韦纪湄出走后留下的信: 父亲大人膝下: “儿行矣!此去行踪未定,归期难卜。 儿幼承庭训,略读诗书,深知‘亲在不远游’虽属人子之道,然‘显亲扬名’,毋贻父母之羞,亦为人子之责。 儿长依膝下,虽可朝夕承欢,然安乐足以怠志,逸游必致靡情,患难始得壮怀,历练乃可成器,思之再三,儿宁当不肖之名,亦不愿贻虎父犬子之羞也。 此事语之常人,必不获谅解,豁达如大人者,当可体儿之私衷…… 儿此去迹当遍及天涯,行当仗义锄奸,以不负腰中铁剑,指间钢环,及大人一番栽培之厚望。 临去匆匆,未克亲辞,握管之际,恒难仰思慕之情,异日若小有所成,尚有颜重返亲侧,否则老死荒山,亦冀大人勿以儿悲。 梅姑亦盼大人婉为转告,许我五年之期,至时若尚未得儿确讯,世间佳子弟甚多,可不必为儿蹉跎青春,儿对彼妹实感无限歉疚,惟以此生永不相负为报…… 漏已深,夜半央,儿身虽去,儿心常留……” 念到这儿,韦明远的声音略有一丝颤动。 慎修却一拍桌子道:“好志气!好手笔,好手笔!”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回首瞥见文梅姑已哭得像个泪人似的,才噤口不语了。 萧环望着韦明远道:“您怎么不往下念了?” 韦明远叹了一口气道:“没有了,这是一封未完成的信。” 聂无双抬起忧虑的眼光望着他道:“帮主大概不会再去找他了。” 韦明远摇摇头道:“是的!他的信把我限制住了,夫人应该能谅解我……” 聂无双无语,萧环却道:“念远也跟着去了,不用说,这封信也是她的大手笔,这两个人出去,惊天动地是一定的,为侠为魔却难说了。” 从人俱以不解的眼光望着她,萧环毫不在意,继续道:“我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对他们的了解多少比你们深刻,因此我对他们的评语是很客观的,并无一丝感情存在……” 慎修道:“这么两个粉装玉琢,聪明俊秀的孩子,我很难相信他们会做出什么坏事……” 萧环点头道:“是的!假若他们一直受到良好影响,他们可以成圣,反之,也可以成魔。我只要举一件小事就可以证明……” 众人见她说得头头是道,都凝神倾听着。 萧环略作思索道:“有一回,我与念远、纪湄三人同在树下游嘻,纪湄看见那树洞中的蚂蚁来回奔忙觅食,认为十分可怜,便拿了饼饵去喂它们……” 慎修点头道:“是亦为赤子之心!” 萧环对他微点了一下头,又接着道:“后来念远也参加了,二人一边喂食,一边欣赏,十分有趣,可是过了不久,忽有一只蚂蚁,爬到纪湄身上咬了他一口,他十分生气,便用脚把地上的蚂蚁全踏死了,而且还用水将蚁穴灌满。” 众人听了俱皆默然,只有聂无双问道:“那么念远作何表示呢?” 萧环道:“水漫蚁穴就是念远的主意。” 慎修一叹道:“那孩子的智慧,再加上他们目前身上的武功,真要是为害江湖,倒是件十分可怕的事。” 韦明远突然庄容道:“但愿他们能善自为之,假若被我知道他们有一点不义的行为,那怕在千万里之遥,我也会赶了去惩戒他们。” 他说得声色俱厉,众人先是一惊,继而流露出无限的敬意。 沉默了片刻,聂无双突然道:“让梅姑去找他们吧!这孩子天性良善,有她在一起,多少能给他们一点忠告。” 韦明远道:“人海茫茫,你叫她上哪儿找去?” 聂无双道:“他们既是有必要闯一番事业,必不会销声匿影,自然有迹可循。” 慎修道:“夫人是否要陪她前去呢?” 聂无双微微一笑道:“师兄请放心,妾身既入帮中,自然以公务为重,而且,我也不能一辈子跟着她,也应该让她一个人自己去闯闯了。” 韦明远想了一下道:“梅姑之事,但凭夫人做主,倒是梵净山该有人去通知一声,谅师妹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不过念远到底是她的孩子。” 慎修道:“对的,而且此事恐怕要帮主自己跑一趟,因为杜师妹也算是一山之主,我们开派至今,她帮了不少忙,礼貌上应该回拜一下,好在此地一切都上了轨道,有我与聂夫人足可应付了。” 韦明远点点头,对萧环道:“师妹行止如何呢,是否有意陪我走一趟?” 萧环朝他诡异地一笑道:“这次我不去,我与白驼帮有约,正好乘机会去了断一下。” 韦明远被她笑得怪不好意思,也无法再说什么了。 话分数头,且说关外长白剑派,自从白冲天撕开假冒幽灵的面具之后,也曾盛极一时,然而白冲天杀戮过甚,已激起武林人物之公愤,白冲天未死前,就被萧湄大闹了一场,伤了不少好手,白冲天死后,长白剑派更成了大众报复的对象,经过十几年的沧桑,已是名存实亡,偌大的长白剑观中,只剩几个烧火的道人,守着一片支离破碎的基业而已。 这一天,正是隆冬时分,彤云密布,瑞雪纷飘。 几个火工道人,正挤在一间偏殿中围炉取暖。 忽而木门呀的一声推开,进来一个剑眉星目的中年文人,手持一个大皮袋。 火工道人的领班名叫修真,只有他还跟长白当年的掌门人“落英神剑”谢一奇学过几天剑法,算是长白剑派唯一硕果仅存的门人,当下他抬起头来,认识这文人正是前几天上山来游历的客人,本是夫妇二人,因为爱这儿的寒梅雪景,所以寄往下来,夫妇俩人俱不俗,所以他们也没有拒绝。 中年人进来之后,先抖抖身上的雪花,然后含笑道:“列位好!” 修真苦笑道:“好什么?大雪天又冷,动都动不了,离了火人就要成冰条了。” 中年人一举手中皮袋道:“我正是怕列位烤火太无聊,方才趁得下山之际,为列位带了一袋烧刀子回来,围炉小酌,也算是一幅雪中行乐图。” 修真感激地接过皮袋道:“又劳先生破费了,先生自从住到这儿之后,已经捐助了不少香火钱,说也惭愧,敝观毫无产业,平常还可以靠猎些狐鸟卖到山下维持,这些日子天一冷,几乎寸步难移,若不是先生援助,我们只好啮雪渡日了。” 中年人微笑道:“道长太客气,想当年贵观也曾盛极一时,只是时运不济罢了,而且诸位宁可挨着清苦的日子,也未曾离去,如此忠心耿耿,将来必定会有出头的日子的。” 修真苦笑道:“先生太夸奖我们了,实不相瞒,我们何尝没有去意,只是因为在此日久,谁都知道我们是长白门中的人,一个弄不好,必成了泄愤的对象,只有苦守在此地,人家顾虑着不愿担上赶尽杀绝的名义,尚可苟延残喘,先生是读书人,哪里知道江湖上的风险,唉!这些话不说也罢。” 中年人笑道:“对!往事重提,徒乱人意,还是喝酒吧。” 修真从壁角摸出几个瓦碗,每人分了一个,朝中年人道:”先生也喝一点吗?” 中年人大笑道:“不!拙荆在那儿烤鹿脯,等我回去吃呢。你们请吧,一会鹿脯烤好了,我叫她给你们送些过来。” 修真忙辞谢道:“那更不敢当了,这袋子酒已令我们感激不尽。再要劳动尊夫人,岂不是要折杀我们了。” 中年人笑道:“不要紧,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些须微物,算得了什么,何况愚夫妇还住着贵观的屋子。” 修真道:“那不算什么,屋子反正是空着,先生爱往多久就多久。” 中年人道:“愚夫妇颇爱此地清静,真有多住些日子之意,道长这一说,倒是正中下怀,等一下鹿脯熟了,我一定要送点过来,以谢道长雅意。” 修真一叹道:“先生读书人到底和气多了,幸而是现在,要是早一两年,我真还不敢留二位大驾呢,那时还经常有人上来寻仇,弄刀动枪的,整天不得安稳。” 中年人脸色一动道:“江湖人真有那么可恶吗?” 修真道:“江湖之中,本来就是是非之地,冤怨相报,永无宁日,不过这也难怪,敝派的白掌门的确也太狠了一点,他自己丧生在韦大侠的掌下,却害得我们这些作后辈的受人欺凌。” 中年人愤然道:“那般江湖人也太无聊了,你们白掌门在的时候,不敢去找他,却趁他身死之后,来寻你们的晦气,实在也算不得什么英雄。” 修真叹道:“先生真是读书人,这些事告诉你也难懂,方今之世,练武的人车载斗量,若论英雄,却真难得数出一两个,其他的无非都是逞强凌人的暴徒而已。” 中年人却颇感兴趣地道:“在下虽是一介文人,却颇尊敬仗剑铲除不平的游侠,道长不妨说说,方今武林中有哪些人能真正算是英雄人物?” 修真道:“茫茫江湖中只有一个人才是真正的英雄。” 中年人急问道:“是谁?” 修真道:“提起此人四海俱震,乃是杀死敝派掌门的韦大侠,人称‘太阳神’韦明远!” 中年人眉色一动道:“他杀死贵派掌门人,又使你们饱受其他人的欺凌,怎地道长还那等推崇他?” 修真道:“论英雄不问恩怨,韦大侠一生事迹,可歌可泣者无以计数,再说敝派的掌门确有取死之道,这倒怪不得他。因为敝派的掌门若是不死,江湖上各大门派,全将死无瞧类,要想像我们这样偷生都不可能了。” 中年人换了一付颜色道:“道长心胸磊落,使敞人十分倾倒,待雪晴之后,在下一定要好好的招待道长吃一顿,同时也想听听道长谈些江湖掌故。” 修真道:“我们已经备受款待了,身为地主,反倒要客人招待,实在难以为情,好在时日尚长,先生若有兴趣,我们倒不妨随便聊聊。” 中年人道:“那是一定的,等一下我与拙荆一起过来移樽就教,拙荆虽是女子,生性十分豪爽,她也最喜欢听热闹事儿。” 修真道:“先生真好福气,得到这么一位情意相投的伴侣,单以贤伉俪这等畅游山水,随处为卢的豪举,就可以想见贵夫妇的为人了。” 中年人大笑道:“好说!好说!道长太过奖了,愚夫妇不过因为性好山水,仗着薄有祖产,又无儿女羁绊,才想出来散散心,叫道长这一说,倒令在下愧颜无地了。” 修真也笑了,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连声赞道:“好酒!好!这酒好像不是山下酒店里的吧。” 中年人道:“山村俱浊醒,在下又嗜杯中物,淡酒喝不惯,这是昨天我特别上县城里去打来的。” 修真点点头,又喝了一口,忽然诧异道:“昨天风强雪劲,路上积雪差不多有七八尺厚,而且此去县城有近百里路程,先生能来回跑一趟,莫非您是长了翅膀飞行的。” 中年人这才发觉自己说溜了嘴,讪讪一笑才道:“在下在家中之时,为着健身,曾经练习几年家传气诀,是以较一般读书人脚步比较轻快一点。” 修真摇头道:“积雪新添,松软异常,在上面安然来回,非要轻功绝佳不可,贫道倒看不出,先生原来是位内家高手。” 中年人摇头道:“我不过略知养气之道,比道长差多了,哪里算得上什么高手,昨天在雪上我就摔了不少跟斗,要不是酒瘾大,我岂肯拼着这条命。” 修真看着他,见他除了面目清秀,略具英气之外,的确无甚出奇之处,这才将信将疑地低头喝酒。 中年人仿佛也不愿多谈,正欲告辞,忽闻大殿之外,一阵蹄声杂沓。 修真奇道:“这种大雪天。怎么还会有人骑马来?” 中年人毫不在意地道:“也许是采参的帮客吧。” 修真摇头道:“不可能!这种深雪之上,除了胡子,谁也不敢骑马。” 中年人奇道:“什么是胡子?” 修真答道:“先生可能是初至关外,所以不懂,胡子就是马贼,只有他们的马好,马术又精,才能在雪地上飞驰。” 中年人惊道:“马贼?那岂不是要抢东西,愚夫妇随身带着一些财物,乃是为着游历之用,要是被他们抢走了,岂非连家都回不成了。” 修真神色沉重地道:“先生请放心,这批马贼绝不是来抢你的,等一会您只要与尊夫人躲在一边,不出声就不会有事。” 说着抢先出了偏殿,中年人虽吓得抖抖缩缩,却也跟在后面走了出来。 这时正殿之上,已经进来了十多条彪形大汉,每个人都跨在一匹骏马上,他们的身上衣着很单薄,但仍冒着热气,马身上也是一样。 修真出来后,一望见为首的那条大汉,心中就是一凛,面色大变。 那为首之人,是个五十余岁的大汉,不仅身材雄伟,而且目射精光,一望而知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修真上前恭敬地作了一礼道:“龙帮主怎地有兴,这么大的雪,驾临敝观。” 那大汉微笑道:“你还认得我。” 修真道:“三十年前,帮主即曾至敝观有事,后来经三绝先生公冶大侠解释误会后,帮主就匆匆离去了,虽只一会,帮主的威容却从未能忘。” 大汉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三十年后,长白派还有一个认识我龙强之人。” 修真不敢接他的茬,仍是恭问道:“龙帮主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龙强笑道:“我本来是有事到别处去,顺便拐到这儿来,解决一些小问题,喂!你们派里还有别人吗?” 修真道:“敝派近年受武林朋友屡次光顾,门人完全死光了,小道当年曾受谢掌门人传过几天剑法,勉强可以算得半个门人,其他俱是些老弱的香火工人。” 龙强用眼睛一扫那中年人道:“这位朋友呢?” 中年人连忙上前一拱手道:“在下名叫战隐,乃是寄居此地的游客。” 龙强用眼一横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叱咤风云的长白剑观,现在沦落到变为客栈了。” 修真脸上虽有悲愤之态,但仍是隐忍不敢发作。 龙强又指着修真道:“本来我是要来算算旧账的,现在看你们这等零落的样子,只好算了。” 修真道:“敞门与帮主的误会,公冶大侠已经解释清楚了。” 龙强大喝道:“那本账看在我恩公‘三绝先生’公冶拙的身上,早就算了。” 修真道:“嗣后敝派与帮主并无过节。” 龙强厉声道:“我恩公又死在白冲天之手,怎说没有过节。” 修真道:“那是白掌门之事,帮主理应去向他计算。” 龙强道:“你不要以为我怕他,那一阵我到外兴安岭去了,根本不知道,等我回来,白冲天也死了,我怎么向他算法?” 修真道:“我以为帮主一代豪杰,至少不应该在我头上算。” 龙强大笑道:“说得好!冲你这句话,我也不能再找你了。” 修真这才面色一松道:“谢谢帮主!” 龙强一摆手道:“算了!不过我们赶了一天的路,要在你这殿上歇歇。” 修真忙道:“帮主尽管休息就是,只是敞观已经沦落,恐怕无法好好招待。” 龙强自顾下马,不再答理,随来的一个大汉道:“别的招待都不要,好酒打两坛来。” 修真面有难色道:“敝观已贫至无立锥之地,只有方才那位战先生送给我们一袋烧酒,惜花献佛,聊为诸位驱驱寒吧。” 那大汉笑道:“一袋烧酒!真寒酸!也罢,你拿来老子解解馋,别装得这么可怜相,回头老子赔你一块金子。” 修真道:“诸位远来,我们应当招待的,只是苦于拿不出东西,一点点水酒还是别人转赠之物,哪里敢要报酬。” 那大汉笑叫道:“别废话了,快拿来吧。” 修真进了偏殿,将酒袋与碗都拿了出来,那大汉抢过去,先倒了一碗,献给龙强,然后自己就着袋口灌了几大嘴,其他人又等不及地抢了过去。 他们抢着、叫着、骂着,强盗之性毕露,只有龙强一人比较斯文些。 这时那姓战的中年文人突然趋前一躬道:“帮主方才说在雪中跑了一天,不知是为了何事?” 龙强看了他一眼道:“这与你读书人无关,你最好少问。” 战隐不死心道:“在下虽是文士,却最好奇……” 龙强懒得和他罗嗦,瞪眼大叫道:“叫你少问你就少问。” 战隐这才不做声了,修真对他连做眼色,意思是劝他少惹这魔王。 此时空中传来一阵香味,引人垂涎欲滴。 一个大汉叫道:“晦!哪儿在烧肉?” 战隐道:“那是拙荆在烤鹿脯。” 大汉叫道:“我去抓点出来。” 说着就往前冲,战隐忙着去拦他,同时还叫道:“喂!我里面有内眷。” 龙强一把抓住他的后领道:“书呆子!放心!我这部下好吃好喝,可不好色。” 战隐欲进不能,那大汉却一脚直跨进另一旁的屋里去了。 接着“嘭”的一声,屋中摔出一条人影,正是那大汉子。 那大汉倒在地上之后,哼哈直是叫痛。 龙强吃了一惊,把抓住战隐的手放了开来,跑上去问道:“郝老二,你怎么了?” 那个叫郝老二的汉子在地下叫道:“邪门!邪门!我刚跨进门,只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冲我一笑,迎胸推了我一掌,就把我给打了出来。” 龙强闻言回头朝战隐惊疑地看了一眼道:“想不到令正倒是会家子。” 战隐亦脸泛惊色道:“帮主说什么?那位朋友别是眼花了,拙荆已经三十几岁了,这屋子又没有别人,那来的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龙强闻言一怔,郝老二在地下又叫道:“我没眼花,明明是个小姑娘,美得像天上的仙女……” 话没说完,周围已是一片哄笑,另一个大汉笑骂道:“妈拉个巴子!郝老二,你别是想小姑娘入了迷,把个三十多岁的老娘也当作小姑娘了。” 一言甫毕,大家又是一阵哄笑,突然“吭”的一声。 那个说话的大汉也倒下了,躺在地上两眼发白。 大家的笑声被冰住了。 龙强冷笑地对战隐道:“阁下真会装蒜,龙某瞎了眼,居然没认出行家。” 战隐却发急道:“拙荆确实是三十多岁,帮主要是不信,我可以把她叫出来。” 龙强冷笑未改地道:“很好!龙某也想见识一下令正是什么样的一位高人。” 战隐道:“她人并不高,比我还矮半个头,虽然不太难看,比仙女可差的远了……淑真呀!你快出来!” 门口应声出来一个妇人,果然是三十几岁,略具姿色,也不过只够得上清秀可人而已。 战隐朝郝老二叫道:“朋友!你可看清楚了,这就是拙荆,她连苍蝇都打不死,还能推得动你这么一个大汉子。” 郝老二在地下叫道:“怪事!怪事!那屋里没有别人,方才明明是个小姑娘,怎么一下变了样了。” 这时连龙强也觉得奇怪起来了。 旁边站立的大汉中又有一人开口道:“奇怪!别是遇上大仙了吧。” 战隐怔头怔脑地问道:“什么是大仙?” 修真在旁插口道:“大仙就是狐仙?……” 战隐怒道:“胡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不是骂我内眷是狐狸精。” 紧张的气氛又被他这句话逗轻松了,连龙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声中那说话的大汉又倒下来,龙强又是一惊,发现到事态的严重了。 他先走到那两个大汉身旁看了一下,脸色突变,冷笑道:“假若这是狐仙的话,这狐仙倒跟咱们是同道,还会点穴呢?” 此言一出,四面之人俱都大惊,修真更是诧然不信。 战隐却摇头摆脑地道:“我本不信神鬼之事,今天亲目看见,倒有点信了,准是你们这些朋友的贼性太重了,惹恼了神灵……” 他还待摇头摆脑地说下去,龙强已神色一变,蓦然探爪抓来,喝道:“相好的!你还装什么,躺下!” 战隐慌忙一躲,脚下一绊,踢在郝老二身上,果然躲过了。 龙强却神色一惊,原来他这一抓,指风暗击他胸前五处大穴,根本绝难躲避,不想战隐籍一跌之势,恰好躲过了。 伸手伸脚的爬了起来,口中还喊道:“帮主!你怎么打人哪,君子动口,小人动手……” 龙强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劈胸又是一拳打去,这次用的是“百步神拳”,拳势十分汹涌。 战隐根本不知躲避,呆呆地站着。 可是就在拳风将要临体之际,旁边的妇人突然叫道:“你敢打我丈夫,我跟你拼了。” 扑身向前,一头撞向他的胸口,龙强不敢硬接,迫得让开一步,拳风自然也跟着偏了。 战隐顿足急叫道:“唉!淑真!你真傻!夫妇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今天咱们遇上这大马贼,定是死路一条,不过我可是书香门第,死也要死得干净,不能让他的脏手杀死,我去向道长借根绳子上吊算了,你要是能哄得那贼子回心转意,还能留下一条命,干吗你要跟他拼呢!啊呀!他又来了,道长!您行行好吧,借我根绳子吧。” 说着又扑向修真,修真躲避不及,被他拖倒在地上,身上一阵劲风掠过,刚好又避过一掌暗袭,心中连呼侥幸。 龙强却脸色铁青,干脆走至一边不再动手了。 原来他心中已知这一对夫妇俱非常人,认为修真故意欺骗自已,看到他正站在一旁发怔,怒向心起,劈去一掌,谁知巧被战隐拖倒,他那掌又打空了。 等战隐与修真都站了起来,龙强才怒声道:“龙某虽然多有得罪,但是二位这样装疯作癫,似乎也不大光明吧。” 战隐还想开口,那妇人却脸色一整道:“够了,跟这种毛贼插科打浑,实在太辱设自己了。” 这句话很有用,战隐立刻庄容正颜,现出一种凛然之威。 龙强却怒声道:“马贼帮劫富济贫,虽然名称带个贼字,实际上在关外颇有身份,也算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组织,二位如此相待,不知是何用意?” 他气汹汹的说了一大套,对面的二人俱都未理,那妇人反而以一种奇特的神情对战隐道:“颇堪一用。” 战隐摇头道:“太难听了。” 妇人道:“姑且暂以隐身,徐图改头换面。” 战隐点头不语,这番奇特的对话听得令人莫名其妙,龙强却似不耐烦,又大声怒喝道: “我已经把话说明白了,二位是什么来路,也该抖个清楚吧。” 妇人嘿嘿一笑道:“好一个堂堂的组织,难道只会欺侮妇人弱者,方才我若是不会武功,你那部下会怎样对我?” 龙强脸上微红道:“不会怎样,最多抢掉你手上的鹿肉。” 妇人不说话,含笑地揭掉脸上那层薄薄的人皮面具,露出春花似的一副娇容,分明只有十七八岁。 她美丽的容颜将大家看得两眼发直,其间只有战隐一人例外。 龙强失声惊呼道:“郝老二没有说错……” 少女微微一笑道:“假若我这等模样,你能担保他所取的仅是我手中鹿肉吗?” 龙强呆呆地道:“以你这等容貌,任何一个男人见了,也会生出非分之想……” 战隐怒喝道:“胡说!只有强盗才讲这种活。” 少女回头对战隐瞥了一眼,颇似幽怨地道:“他说的是一个男人的想法,大概只有你一人是圣贤。” 战隐默然无言,龙强又道:“你身怀绝技,又是貌若天人,怎地嫁给这么一个老人……” 少女嫣然一笑道:“他自有令我倾心处!也许说来你不会相信,他还瞧我不上眼,不大愿意要我哩。” 龙强怒道:“这人简直不识好歹……” 战隐在旁己忍不住道:“念……淑真!你尽跟他罗嗦什么?快点把事情解决算了。” 少女这才含笑地道:“方才你属下出言无状,我惩戒了他们,你意下作何打算?” 龙强似乎被他的美丽所迷惑,呆呆地道:“他们冒犯了你,理应受苦……” 战隐在旁又怒道:“亏你还是他们的领袖,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 少女望着他的怒态,很是高兴,轻轻笑道:“我终于使你嫉妒了。” 战隐大声道:“你到底是办事,还是惹我生气?” 这一声厉喝使得少女笑容全敛,星目中隐含泪意。 龙强在旁看得很不顺眼,突然也大声道:“不许你对她这么凶,凭你这副德性,也配做他的丈夫?我看着就有气。” 战隐目中微微闪过一阵阴冷之意,口气突变为平静,淡淡地道:“你要是瞧着眼红,我把她让给你可好。” 这句话反而触怒了龙强,大声叫道:“我自己知道配不上她,所以不敢有那等妄想,可是你这王八旦又凭哪一点配得上她,老子今天非宰了你,好还她自由之身,另外找一个年岁品貌与他匹配……” 少女望见战隐目中的神色,忙出声喝止龙强道:“你不知人家的底细,信口胡说些什么?” 龙强被喝得一怔,又仔细地朝战隐打量了一下道:“阁下莫非不是庐山真面目?” 战隐神秘地一笑道:“这跟你有关系吗?” 龙强道:“没有关系,不过阁下若是真正的面目较现在年青些,我心中为令正抱屈之感,稍微要好过一点。” 战隐见他这话说得很是诚恳,心中倒是很感动,剑眉一耸,回身对少女道:“这人不失为一条血性汉子,我看咱们就算了吧。” 不想少女却倔强地一摇头道:“不行!机会难再,弃之可惜。” 二人这一番奇怪的对白倒使龙强有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之感,呆呆地望着他们,傻兮兮的问道:“二位打的什么哑谜?” 战隐诚挚地道:“实不相瞒,我二人此番远游关外,目的在想创一番事业,其奈孤掌难鸣,独立难成,当然免不了要找一些帮手……” 旁边的修真突然道:“原来贤夫妇寄寓敝观,是有意而来的。” 战隐脸上微微一红,似乎不太好意思。 少女却笑道:“是的!我们早就风闻长白剑派饱受欺凌,故而前来,原是想联合贵派一部分人才大家合力同心,共挽狂澜,互求发展,不料贵派已经调落到仅剩下道长一人了……” 这少女一张嘴端的是舌底生莲,明明是想吞并人家的基业,却说得仁至义尽,使修真感彻心脾。 龙强哈哈大笑道:“刚好鬼使神差,我又投上了门,你们又生了拉拢我之意。” 战隐仍未答话,少女却娇笑道:“我们是确有此意,不过阁下是一帮之主,拉拢你可不太容易。” 龙强豪笑道:“这太简单了,我的基业是靠拳头打出来的,你们只要打服了我,龙某的这片基业,也甘心双手奉送。” 少女就是要逼他讲出这番话,却又故作慷慨地道:“这样不就是豪夺了吗,非君子所应为。” 龙强仍是大笑道:“笑话!马贼帮就是靠抢夺起家,现在有人抢到我头上,正是理所当然的事,何可谓强取豪夺呢。” 少女道:“我们就是胜得了你,怎知你部下都能归服。” 龙强道:“刀头上玩脑袋的朋友,佩服的就是一个‘狠’字,我们永久尊敬最狠的人。” 少女道:“真是这样吗?” 龙强道:“当然!我当了几十年的胡子首领,全靠口中一句话,言出必行,才能做到令出必行。” 少女的脸色突然一变为冷漠,满罩秋霜,厉声道:“好!随你挑哪一个吧。” 龙强怀疑道:“怎么?不是你们俩人一起上?” 少女道:“既然讲究赌狠,当然是一对一。” 龙强掀髯大笑道:“好男不跟女斗,我就挑你丈夫吧。” 少女冷冷一笑道:“还算你有脑筋,他外力功力虽比我深,心肠却较我仁慈,你要挑上我,今天就别想活着离去了。” 龙强微微一怔,似乎发现她讲的不是假话,遂也庄重地朝战隐一拱手道:“来吧!我输了便把整个马贼帮给你,阁下要是输了呢?” 战隐在身边掏出一个布袋道:“这里有千颗明珠,每颗部价值连城,只要你胜了都是你的。” 龙强道:“我若胜得了你,还怕你把珠子带着逃走不成,(似乎少一段话)我连自己的真姓名都不能告诉你,何必要告诉你我父亲的名字。” 龙强微愕道:“脸是易容的,名字是假的,你身上还有真的东西没有?” 战隐道:“有的,我的功夫是真的!那一点都假不了。” 龙强谦然了,少女又道:“第一阵过了,现在该比第二阵,是拳还是兵器?” 龙强道:“比拳吧,我再输了就不必比兵器了。” 战隐笑嘻嘻地道:“比拳是可以的,先讲好用不用内力?” 龙强道:“不用内力,加上内力的话,我外门的硬功稳吃亏。” 战隐点头道:“那也可以,光凭招式我并不见得会输给你。” 龙强这次不像先前那样托大,将架子端好才叫道:“我要开始了。” 战隐雍容尔雅地一弯腰道:“请。” 龙强劈胸挥拳直进,战隐反手刁出,龙强连忙撤招回去,然因此一招之误,先机尽失,战隐的攻势绵绵不绝地涌了上来。 二人一来一往,打得十分精彩,虽然是说好不准使用内力,可是二人俱为个中强手,发招时自然而然地带着虎虎的风声。 龙强的拳招尽是些阳刚的路数,讲究硬撞硬打,却受了内力的限制,心中存着顾忌,因以未能充分发挥,相反的还常受牵制。 战隐则在浑厚中带着诡异,举手投足间,严然名家风度,看得旁边的心折不已。 交手到了四十多招,龙强已有不支之状,然而他仍能勉强过招。 第五十一招开始,龙强拳势突变,他不再进攻,只是紧封住自己的四周。 少女在旁看着,脸色也变为沉重起来,朝战隐丢了个眼色。 战隐笑着道:“你突然守而不攻,相信必有杀着,别耗时间,快使出来吧。” 龙强闻言一咬牙,手掌突然一翻,由下而上顶出一拳。 这一拳来势怪异之极,根本无法躲避,战隐吃了一惊,只好一侧身子,以左肩承了他一拳,可是在中拳之际,他的左肘猛屈,反撞出去,也击在龙强的胸前。 双方都网哼一声,退后一步,幸而大家都用力不大,受伤都不重。 少女先朝战隐笑道:“幸而你偷学了丈母娘的一招,否则今天就要吃亏了。” 战隐没有开口,少女又朝龙强道:“你又败了。” 龙强不服气道:“两败俱伤,怎么是我输了呢?” 少女道:“两虎相争,当然是强者生存,他一拳挨在肩上,最重不过一条膀子残废,你那一肘挨在胸口,还有命吗!” 龙强沉思片刻,黯然朝战隐道:“她说得对,你胜了,今后整个马贼帮都是你的了。” 战隐反而倒有点不好意思,龙强却十分光棍地朝四周道:“来!叩见新首领。” 那十几个大汉一齐跪下喝道:“叩见新首领。” 战隐肃然还礼,少女却高兴地道:“恭喜你!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今后打天下有本钱了。” 当天龙派的势力在中原如火如茶之时,山海关外崛起一支新的武林劲军。 这支武林劲军名叫神骑旅,当然关外的武林人士知道神骑旅是由马贼帮改编的,因为神骑旅的副首领赫然正是早先马贼帮的帮主“虬髯骑士”龙强。 神骑旅的首领是个神秘人物,终年带着黑纱的面罩,武功高强,行动诡异莫测。 白山黑水间,神骑旅的势力在日渐壮大,但是关内的江湖道很放心,因为神骑旅的首领下了一道极严的手令,不准任何一个神骑旅的骑士越入山海关一步。 关外的武林道也很安心,因为神骑旅使马贼帮由黑道转入白道了,他们不再洗劫客商,不再与镖行作对,做的完全是行侠仗义的善举。 神骑旅的总坛很离奇的设在早先长白总坛长白剑观。 由于神骑旅的首领神秘莫测的行动,大家公送了他一个外号——幽灵骑士。 幽灵骑士像幽灵似的出没着,惩戒武林的败类,也惩戒他自己不遵命令的徒众。 短短两三个月之内,长白剑观被修葺一新,建设得富丽堂皇,却也戒备得如铁堡铜墙。 因为有许多好奇的高手想前去暗踩一下的时候,都莫名其妙的吃了哑巴亏,灰头土脸,铩羽而归。 神骑旅的出息在于营业,他们卖出大批的人参、药材、皮毛、金砂,这都是长白山的资源,经营得井井有条。 只有旅中十几个极为亲信的重要头目,才知道神骑旅除了正副首领之外,尚有一个真正策划发号施令的人,这个人根本不露面,所以外面的人更无从知晓了。 冬尽春来,长白山的积雪开始融了。 关内的许多豪客,都偷偷的涌出了山海关。 因为武林中又传出一件惊人的秘闻,据说在长白山岭的天池附近的一个小谷中,埋藏着许多武林奇珍。 这其中包括着古代名匠欧冶子所筹的两柄名剑——干将莫邪,包括着一株练武人视同异宝的成形雪参,包含着价值连城的财宝。 那小谷由于被雪封住了,只有等雪融才能找到。 长白山是神骑旅的势力范围,许多人对之不无警惕,可是那批宝藏的诱惑力太大了,他们不得不冒险一试。 奇怪的是神骑旅对这事居然若无所闻,对源源入山的各式乔妆的人等,只要他们不偷采金砂,不滥于狩猎,绝不过问。 偌大的长白山,找那么一个小谷谈何容易,因此有很多人迷了路,在莽莽的原始森林摸索着。 东北的森林叫做窝集,连绵千里,不见天日,尽是参天古木,森林中危机四伏,有积年树叶烂成的毒沼,有异虫怪兽,还有未开化的野人——鱼皮靴子。 于是这一个宝藏竟成了绝命符,有许多人尚未到达目的地就冤枉地送了命。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人性的定律,也是人生的悲剧。 然而神骑旅是否真的对宝藏不理不睬呢?不然。 请看长白剑观的密室中的一场秘会吧。 这是一个绝对安全而机密的地方,出于那位神秘人物的设计,天衣无缝。 有三个人还在围桌商谈,一个是龙强,一个是暂名战隐的幽灵骑士,脸上依然蒙着黑纱。 另一个是美貌少女,读者当然已知她是谁?就是幽灵骑士,读者也较那些可怜的江湖人清楚,但是为了此中情节的需要,我们只得暂时称他们目前的名字。 少女坐在正中,显然这会谈以她为主。 龙强首先面含钦佩之色道:“姑娘所布的疑阵计划真好,今天又是三拨人进入歧途去了。” 他叫她姑娘,显然已经知道她与战隐的关系是假的了!不过就不知道她究竟是谁而已。 少女微微一笑,抬着睫毛道:“疑阵倒算不了什么,就怕你勘察的那个地方也是个疑阵。” 龙强涨红了脸道:“那地方绝对不错,我由鱼皮靴于问得清清楚楚,也就是那次回来,才遇上姑娘与首领。” 少女道:“我也希望没有错,不然许多心血都白费了,还有你说那个鱼皮靴子已经被你杀掉灭口了,怎么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龙强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手下的那些人是绝对可靠的,也许其他的采参客向别的鱼皮靴子打听去的。若是!”娘与首领早来些日子,用现在的方法控制全山,独揽人参的采取,这消息就不会走漏了。” 少女摇头道:“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有尽量想法于弥补,据这几天的情报,模进正路的人也不少……” 龙强道:“这个姑娘请放心,那地方现在还在雪封中,不到时候谁都找不出,乐得让他们玩拼一阵。” 少女想了一下道:“不管了,你知道今天走错路的是哪些人?” 龙强道:“进入毒沼的是崆峒派的几个家伙。” 一直静默的战隐突然道:“这些家伙该死。” 龙强一愕道:“首领跟他有梁子。” 少女道:“没有!该死就是该死,你说说看还有谁?” 龙强道:“还有一个人单独走进了窝集,这人名叫任共弃,是个道士打扮,年纪约在四十多,有认识他的人说他当年曾经大闹过武当……” “少女与战隐同时一震,少女道:“快把他引回来!送到正路上去。” 龙强奇道:“此人武功高强,将来岂非又多一层障碍。” 少女脸色略略一变,立刻就恢复平静,缓缓道:“正因为他武功高强,所以才有可资利用之处。” 龙强笑道:“对!姑娘的确好心思,以暴制暴,我们才好坐收渔利。” 少女又是一笑,侧头问道:“还有一批呢?” 龙强摇头道:“还有一批人很怪,许多老江猢都不认识他们的来历,一共是四个人,他们进入的是最危险的毒蟒区,大概生还的机会不多。” 少女脸色凝重地道:“愈是不清楚来历的人愈要提防,随时命令暗卡注意他们的行动。” 龙强点头道:“是!我知道,每批人我都没有放松,他们的行动很难离开我们的监视。” 少女朝他微笑道:“你进步得多了。” 龙强受了夸奖,十分高兴,口中谦逊道:“哪里!哪里!这都是姑娘教导之功,我从前不过是一个老粗,这一阵跟姑娘及首领的确学了不少东西。” 少女仅笑了笑,战隐却道:“我可没有教你什么。” 龙强道:“首领的举止就是最好的教育,现在旅中的弟兄,谁不对帮主敬若神明,虽然是首领的武功超群,但首领神秘莫测的行动才是震慑他们最大的力量。” 少女笑道:“对不可知的事情而敬畏,这是人心的通病,不可知越深,好奇之心愈甚,敬畏之心也愈切。” 龙强点头道:“姑娘说得对极了,就以我而论吧,直到现在,我尚不知首领的真面目是什么样子,虽然时时有想一窥究竟之心,但一见首领之面,这种念头就立刻为敬畏之心打消了。” 面纱后的战隐突然冷冷地道:“假若龙兄一定想满足好奇心的话,我倒是不吝一露的。” 龙强打了一个冷噤,恐惧地道:“不!属下不必,属下深知见到首领的面目之日,就是我毕命之时。” 战隐冷酷而坚定地道:“所以人不能互相太了解,为保我们的关系愉快,最好我们永远这样维持下去。” 龙强惶恐地道:“是的!属下遵命。” 少女怕他太难堪了,忙调和空气道:“现在离开山之期大概只有三五天光景,那时候我们可要出一番风头了。” 龙强这才松了一口气,改转话头道:“姑娘对那时应付的方法一定已经胸有成竹了。” 少女点头道:“嗯!假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 龙强喜道:“我们得到了那批藏宝之后,一定可以脾视武林,到时候我这老粗也可以分沾到一部分光荣。” 少女道:“有光荣当然是大家的,有好处也是大家的,一个组织要想团结不散,惟一的方法是利益均沾。” 龙强道:“对!当年我做马贼的时候,就是这个作风,使帮中弟兄死心塌地追随我。” 少女微微一叹道:“那时候你们的收获不过是些金钱财物,可是这次我们所得的却是万人垂涎的武林奇珍,我深恐得到之后,反而成为众矢之的,变为天下仇视的对象,以齿焚身,实在足以深省。” 这些话虽深,龙强这个粗人倒是懂了,怔了一怔道:“对呀!得到那批宝藏之后,我们反不如现在安宁,咱们干脆退出吧。” 少女柳眉一竖道:“说这么容易?我深思熟虑,怎么肯就此放手,惊天动地之伟业在此一举,我若有得宝之能,就一定有保护的方法。” 龙强也肃容道:“是的!我绝对信任姑娘。” 少女动颜一笑道:“好好干!得到那两柄神剑,你与首领每人一柄,有此利器在身,天下谁也不敢逆你之意了。” 龙强一愕,有些不知所措地道:“我以为那剑本是一对,应由姑娘与首领分执,双剑合璧……” 少女道:“不,谢谢你!我倒底是个女人,不宜于抛头露面,我相信首领有足够的力量能保护我的。还有你,大概也不会令我受人的欺凌吧。” 龙强感激涕零地道:“在下愿为姑娘肝脑涂地,以报姑娘知遇之恩。” 少女幽幽地一挥手道:“真多谢你了,我会永远记得你的好意的,现在麻烦你出去照顾一下,记着,那个任共弃一定要追回来,现在我还要跟首领谈谈,你多辛苦了。” 龙强肃然起立,作了一礼道:“在下遵命!首领!属下先告退了。” 战隐微一颔首,龙强便默默地退出去了。 少女吁了一口气,娇情地道:“累死我了,抱抱我。” 战隐张开两臂,少女自动地投入他的怀中,状似无限满足。 战隐换了温柔的声音道:“你真行!这条莽汉被你摆弄得死心塌地了。” 少女瞪着星样的眸子道:“那还不是为你,我示之以恩,你挟之以威,恩威并施,只要能把握住这个原则,何愁天下不入君之掌握。” 战隐激动地道:“这一切都拜受你之赐,我真不知要如何感激你才好。” 少女撒娇地在他怀中扭了一下道:“光是口中说声感激就算了。” 战隐抱得她紧一点,温柔地道:“你相信吗,我越来越爱你,也越来越怕你,在我心中,你越来越像神了。” 少女嘟着嘴道:“我不要做神,我要做人,做一个女人,常伴着你,就心满意足了。” 战隐感动地用蒙着面纱的脸,擦着她的娇靥,两人默默地享受着温存。 片刻之后,战隐突然又道:“你真打算把宝剑分出一柄吗?本来我是打算我们一人一柄的,双剑合璧,举目天下,这是多美好的事呢?” 少女正色道:“重宝不可贪得,惟有德者居之,我们两个人在德性的培养上并不足,要保有一柄剑恐怕都不太容易。” 战隐悚然受教,半晌才道:“什么都给了我,那么你呢?” 少女道:“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能成功我就够了,因为你的成功,就是我的成功。” 战隐感激心脾,突然扯去面纱,再撕去面具,深深地吻着她,喃喃地道:“哦!让我用真正的面目对着你,让真正的我亲近你,爱你……” 密室中隐约的灯光,照阗他的脸,那是一张年青而俊秀的脸! 只有浓密的情意,只有絮窃的细语,充满在这紧闭的密室。 这一天! 这一天是武林中掀起无比狂潮的一天。 长白山顶,天池之侧,一个小山谷中,有一片平地。 那片平地上聚齐无数的英雄好汉。 僧、道、尼、俗几乎各色各样的人都来齐了,恍然又一次英雄大会。 这许多人有的是旧识,有的是至交,可是因为在这奇异的场合下聚了头,大家只冷冷地打个招呼。 谷前又是一片人影,群雄抬头望去,不禁心头俱是一震。 这一批人俱是佛门中人,左边一行僧侣,由一个老憎带领,那是少林门中,领头的是涤尘大师。 右边一列俱是女尼,由神尼天心率领,那是峨嵋门下。 一个独臂老人站起来向他们招呼道:“少林,峨嵋是佛门弟子,怎地也有兴趣趟这次浑水。” 涤尘望他一眼道:“钟老施主久违了,昔日西子湖畔一别,已是二十余寒暑,老施主倒还健朗。” 此老正是昆仑名宿钟二先生,当年被韦明远断去一臂,隐身西子湖畔,后来因任共弃引出风月无边管双成决斗青城三老,就在他栖身的那片桃林内举行。 钟二先生老脸微红,嗫嚅道:“大师别取笑了,老朽自当年一挫,饮恨终身,此次……” 涤尘合什道:“老施主好容易图个安静,何苦又介入这是非之圈。” 钟二先生佛然道:“大师怎么光看得见别人,看不见自己呢?天生异宝谁不想,难道大师等迢迢前来不是为的……” 涤尘道:“老施主说对了,老衲与天心师太各代表本门,虽来至此间,目的却不在夺宝。” 钟二先生道:“那你们来意是什么?” 涤尘道:“敝派与峨嵋虽不夺宝,却想瞻仰一下异宝的得主。” 钟二先生仍是不懂道:“老朽愚钝,不解大师禅机。” 天心微叹道:“这不是禅机,只怪老施主得失之心太重,是以未曾明白,吾等此来之目的,乃是站在武林的立场,尽一点本分,盖天生神物,必须有德者居之,干将莫邪,若是落在一个心胸奸狠之徒手中,莽莽武林,势必掀起无端杀孽……” 钟二先生道:“老朽懂了,对二位佛门高人的慈悲心胸,钦敬无已,然若老朽幸获奇缘,则不知二位认为老朽够格吗?” 天心与涤尘对望一眼,沉默片刻,涤尘才道:“以老施主这数十年静修,想必已深体个中三昧,老施主若是能获此异缘,老朽等衷心赞成。” 钟二先生颇是感激道:“多谢二位,本门自黄鹤楼畔一劫,衰微至今,老朽苦心孤诣,就是想能够再睹门户的重光,以不负师门一番造就之恩……” 他说到此处,老眼中已是泪光盈然。 天心深觉恻然道:“此处群雄异集,老施主有把握吗?” 钟二先生默然不作回答,脸上有神秘的表情。 天心不便再问,只是合什道:“惟愿我佛慈悲,保佑老施主吉人天相。” 钟二先生低声道:“谢谢神尼。” 语毕退至一旁站立。 他们这一番谈话声音很大,全谷都可听见,由于少林、峨嵋在武林中地位超然,大家都相信他们的话,也都消除了敌意。 所以尽管他们在谷中走了一圈,各人还是守住自己的岗位,不去理睬。 涤尘与天心大致走了一趟,看了一下四处之人,有时皱眉,有时点头,神情不定,当然也就表示了对方的身份。 可是二人始终保持住自己的超然身份,对任何人都未作批评。 一圈绕回,天心低声道:“大师可曾注意到今日谷中,缺了一派主要人物。” 涤尘道:“师太可是说的天龙派?” 天心点头道:“正是!韦大侠若是肯参加这场合,我们就不必操心了。” 涤尘叹道:“这足见韦大侠的磊落心胸,他一生虽多异遇,多是天缘使然,从未故意相求,因此这等场合,他是一定不会来的。” 天心也随着一叹道:“只可惜莽莽武林,像韦大侠之流的实在太少了。” 二人叹息了一阵,涤尘忽然道:“据传宝物在此谷中,但又不知在什么地方,大家这样枯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天心道:“宝物在此,恐怕不会错,只是现在正是个均衡之势,谁若开始一动,恐怕立刻就要成众矢之的。” 涤尘道:“可是这样等下去,总非了局。” 天心摇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你我身份特殊,更不便表示意见,只有跟着等了,不过我想事情总有解决之策。” 二人正在说话之际,谷外又走来几人,这几人的出现立刻又使大家添上一份紧张,尤其是天心,脸上的颜色都变了,喃喃地道:“阿弥陀佛……这怎么可能……” 原来来人中,前面一男一女,男的是谷飞,女的赫然是雷洞脱险之后,独自离去的智圆,二人俱是峨嵋人物,而且是叛门的弟子,看样子他们还合上了路。 二人之后不远,来的是任共弃。 任共弃之后,四个身材特别高大的西域人,其中一个是“巴鲁卡”,原来白驼帮也到了。 波诡云谲,为这夺宝的盛会,又添无限惊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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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谷中喋血 谷飞的脚步愈走愈近的时候,峨嵋门下的脸色也愈来愈重。 然而限在谷飞后面的智圆却显得异常轻松,她的鬓发已经留了起来,长及耳际,由中间分开,别有一股撩人的风情。 涤尘虽然知道那会事儿,可是他从未见过谷飞,是以一方面在揣测来人的身份,另一方面也奇怪着峨嵋道友的神情。 谷飞走到天心身前停下来,语气居然是出奇地和蔼:“天心,你也来了;怎么这次连师叔都不肯叫了。” 天心勉强地控制自己的声音平静的合十道:“谷施主,以你的作为,峨嵋门中是无法再容了,掌门人早就宣布将你遂出门墙……” 谷飞豪不在意地道:“那明心太不懂事了,她会为这种轻率的行为而后悔的。” 太心仍耐着性子道:“峨嵋无论上下,都认为掌门人此举措置极当,因此请施主放心,我们不会后悔的。” 谷飞一耸肩膀,依然轻松地道:“你会后悔的,因为我正想以这一身工夫,替师门中挣一番光荣……” 他刚说到这儿,瞥见天心脸上微有不屑之态,把声音提高了一点道:“你别以为我当初输在韦明远手中,我那时初服‘回天丹’,药力尚未行透,现在我功力已及四肢百骸,保险不在他之下……” 天心冷冷地接口道:“君临天下,不是单凭武功就够了。” 谷飞似乎一怔,随即又笑着道:“对,此言正合吾意,所以我今天就是为了来证明这件事。” 天心这下子可糊涂了,直起眼瞪着他。 谷飞得意地笑道:“天生重宝,必有德者居之,今天我若是得到那批藏珍,就可证明德行无亏,那时候我想将干将莫邪,送上峨嵋,作为镇山之宝……” 天心合掌道:“阿弥陀佛,峨嵋不想得宝,也不敢梦想有那份福气。” 谷飞一翻眼道:“不想得宝,那你们来干什么?” 天心道:“正因为天生异宝,必须为有德者居之,所以我与少林的道友千里而来,看一看那批异宝的得主是何等人物?假若是落在正派人物手中,则我们不但替他庆幸,而且还帮助他,阻止一切企图拦截之人。” 谷飞微微一征,脱口道:“假若得宝之人是黑道中人呢?你们是否有意出手拦截?夺为已有?” 天心正色道:“盗亦有道,黑道中未见得没有侠义之士。” 一言甫毕,东北角上有人哈哈大笑道:“多谢师太,在下谨代表绿林弟兄,向师太致感激之忧。” 天心回头一看,认得他正是北五省的绿林总瓢把子,“入云流星”徐刚,当下微微一笑,合什作礼道:“徐当家的不必客气,贫尼不过是据实而言,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徐当家尤为绿林之快者,峨嵋虽然南北两地甚远,但对徐当家的侠举却时有所闻,而且敬慕之至。” 徐刚一抱拳,刚想开口,谷飞己冷冷地斜视他一眼,然后朝天心道:“假若我得了那批宝物呢?” 天心肃容道:“施主大概不易得到,真要是你得到了,贫尼就是拼将一死,也要出头阻止。” 谷飞先是脸色一变,然后也平静了下来,微笑道:“很好!我想不到自己人居然会捣我的蛋,我只要有能力击败这儿的济济群雄,自然就不怕你捣蛋。” 由于他肯定的语气,使天心的脸上添了一层忧色,智圆从后面过来,经过天心身畔时,欲言又止。 天心淡然地道:“看你的打扮,你大概也是存心脱离峨嵋了……” 智圆略一迟疑,才低声道:“是的!我不得不如此,因为我与佛无缘,现在我叫袁紫,这是我自撰的名字。” 天心微叹道:“袁紫,智圆!从这两个名字上可见你还没有忘本,不过既然你心意已决,人各有志,贫尼也不能相强。” 袁紫轻嘘一声,无言而过。 过来的任共弃,却望都再不望,直往前行。 白驼派的四个人却没有跟来,自选一块空地坐好。 谷飞走了一阵,猛地停下身来,像是自语,又像是问他身后的袁紫道:“这地方这么大,但不知藏宝究竟在何处?” 袁紫四处打量道:“这很难说,而且还有许多地方积雪未消,我想宝物必是藏在一个洞穴之中,这只有等雪融之后,才知分晓。” 谷飞点头道:“这话固是有理,但是要等到雪融,恐怕一辈子也没希望了,此地是长白山,就是说有些地方积雪是永远不会化的。” 袁紫道:“那我你只有全谷都搜一遍了,这些讨厌虫怎么办呢?” 谷飞用手一挥道:“赶他们走,不服的就杀,你新服,“回天丹”,功力大进,正可以藉此试试手。” 袁紫又打量一下,低声道:“以我们之力,个别击破是没有问题的,就怕我们做得大过分,激起公愤,他们联起手来,就不好应付了。” 谷飞转着眼想起了一下道:“嗯!不错,这儿所集合的,大半皆是江湖好手,看样子我需要动点脑筋,任兄!你有何妙策?” 任共弃一直是默默在他们身后,经他一问,才抬起头来,以深沉的眼光,环顾四周,这一来使四周之人又起了一股寒意。 因为谷飞与袁紫,在江湖上是新面目,但是听了他们与天心的谈话,大家才多少有了一点了解,现在再一听,敢情任共弃也跟他们搭了伙。 任共弃凶名昭著,如何不使大家心慌意乱,有几个沉不住气的居然站了起来。 任共弃想了一下道:“你们只要那两把剑?” 谷飞道:“当然了,我已服过‘回天丹’,另一粒也给袁紫了,成形雪参对我们只有小补而无大效,要之无用,绝对按照咱们先前的约定,分给任兄……” 任共弃道:“好!这就简单了,你们取剑,我取雪参,其他尚有许多珍玩古玉虽然值钱,却非我们所需,为什么不分给别人一点呢?” 谷飞道:“任兄真好心思,这些人中不乏好货之辈,大可招之合作一番。” 任共弃道:“方法是可行的,不过我们还得拿两手出来。” 谷飞道:“这是当然的,不然其他人纵然有意合作,也不肯甘心只取次等之物。” 任共弃道:“先拿谁开刀呢?” 谷飞用眼一瞟,轻轻地对袁紫道:“你可以先给那土匪头儿一个厉害。” 这三人说话的声音时大对小,四周之人有时听得见,有时听不见,尤其是谷飞后一句话,细若蚊语,只有他们三人可以听清,但是任共弃的前几句话却说得颇响,所以袁紫点头拔剑之际,大家都紧张起来。 他们大致可以猜到她的用意,却又不知她的目标是谁? 袁紫挺剑在手,忽而身形一拧,只略转一转,便又飞回原地,东北角上已传出一声惨叫。 “入云流星”的一名手下舵主,横尸就地,首级飞出老远,血印在雪地上,特别刺目。 可是更令人惊诧的是袁紫的身法与剑招。 任共弃笑道:“好身法!好剑法!” 袁紫一振手腕亦笑道:“哪里!比起任道长的搏云快剑,仍是逊色多了。” 这时徐刚已满脸怒色地过来,厉叫道:“你们无端杀死我的手下,是什么意思?” 袁紫笑道:“阁下外号‘入云流星’,当然是以快速著名,今天姑奶奶就是不服气,所以要你尝尝我的快剑。” 徐刚闻言脸色一变道:“你原来要向我示威,这很简单,你直接向我挑战便了,为什么跟我手下过不去呢?” 袁紫轻笑道:“徐当家的,你这么笨的脑筋,怎么能领袖北五省绿林,今日之会,岂是争雄之地,我选上你的手下,不是向你示威,而是向在场所有的人示威,方才我们跟任道长的话你可听见了,我们是在亮本钱招伙计呀……” 她连说带笑,轻浮已极。 徐刚涨红了脸,怒声道:“我们虽是黑道中人,却全凭道义相交,完全用不到什么阴谋鬼诈,倒是想不到你出身名门,会用那种卑劣的手段。” 这一番话义正辞严,袁紫不在乎,一旁的天心却涨红了脸。 涤尘轻声问道:“那女子是峨嵋门下?” 天心惭道:“是的!是三代弟子,现在已经叛离了。” 涤尘道:“三代弟子?恕贫憎讲句不客气话,方才她所露的那一手,贵派中能及者恐怕没有几人。” 天心叹道:“她就是与韦大侠同困雷洞中的两个弟子之一,韦大侠习得本门前辈李英琼祖师的伏魔剑法,为了想归还本门,便传授了她们二人,不想她居然叛了师,这一来如虎添翼,现在贫尼纵有清理门户之心,也无能为力,这实在是本门丑事,是以没有传出……” 涤尘点头叹道:“唉!看样子武林又将掀起一场大劫运了……佛心渺渺,魔道高张,我们空有两手,却只好眼看着杀孽蔓延,我真后悔学了这身武艺……” 天心只好跟着他叹息。 另一边场中徐刚已抽出他的随身武器“流星裆”,沉着声音直:“方才我见过姑娘剑法,虽然自知不敌,亲身为首领,若不能替死去的弟兄复仇,有何面目偷生于世,只好要得罪!”娘了。” 袁紫轻笑道:“没什么!你大概还不够资格得罪我,我选你作个杀一儆百的例子,就因为你还像条汉子,上吧!” 徐刚一挥流金裆,沉腕击来,袁紫信手一剑封去,“当”的一声,剑被荡开,挡势仍是不减,慌忙肇身避过,才免了削腰之厄,不由得娇喝道:“好腕力。” 徐刚不答话,埋头舞档,风卷而速,他身躯虽伟,流金铛也很沉重,可是用的俱是快招,劲速无比,不愧为“入云流星”之称。 袁紫不敢怠慢,忙也展开伏魔剑法与之对抗,心眼步法,无一不是上乘。 二人打得有声有色,十分热闹。 任共弃在旁观了一阵,低声对谷飞道:“谷兄方才选错对象了,此人甚是不弱。” 谷飞微笑摇头道:“这家伙的确不错,不过最后他一定要授首伏输。” 任共弃道:“这我知道,不过若能将此人说服,倒不失为一个好帮手。” 谷飞一怔道:“这我倒没有想到,现在还来得及吗?” 任共弃道:“来不及了,士可杀而不可辱,这种家伙是宁折不弯的硬骨头,只好杀了他免得碍手脚吧。” 谷飞点点头,二人又凝神的去看战局了。 场中二人已换了三十几招,双方都是以快打快,徐刚挥着那重大的流金铛,不但不见吃力,反而越战越勇,袁紫亦镇静如恒,看样子一时还无法解决。 谷飞皱眉道:“想不到这家伙如此扎手,任兄愿不愿意上去助一臂之力。” 任共弃摇头道:“在下向来不喜群殴,谷兄若是有意,尽管前去不妨。” 谷飞道:“我不好意思,峨嵋派的人都在那儿,她们都是我的后辈。” 任共弃微微一笑道:“谷兄不必担心辈分吧,你跟那位袁姑娘还差三辈呢,现在你们算什么呢?” 谷飞脸一红道:“任兄不要乱说,我分给她一粒‘回天丹’,是为了交换她的伏魔剑法,我们可是河水不犯井水,我绝不可能要她,她也瞧不上我,而且我已八十多岁了。” 任共弃仍微笑道:“学武的人八十不算老,何况谷兄服下过灵药,已经返老还壮,面对着这样一位绝色佳人……” 谷飞蹩眉急道:“你知道什么?她曾被我豢养的猿父所污,而且她一心都在韦明远身上。” 任共弃听了脸色一变,哈哈大笑道:“韦明远!什么地方都少不了你……” 他的声音很大,尤其是韦明远三字,特别响亮,引得四处之人都朝他望着。 袁紫也被这三个字引得心神一分,出手略迟,徐刚一铛过来,威势无比。 袁紫赶紧又用剑去封,这次出手不稳,“当!”长剑脱手飞去,直入半空,人也被震得飞起。 徐刚率来的绿林好汉,齐声喝了一个大彩。 可是袁紫身躯在空中并未受伤,双臂一振,再拔上数尺,然后像一支急箭似的猛穿过去,刚好抓住空中的剑柄,落下地来。 徐刚虽胜得一招,观了她这等身手,也不禁骇然,微怔道:“姑娘好身手。” 袁紫却手持着长剑,脸上露出一股狠毒之容,厉声道:“我本来念你是条汉子,只想对你略加惩戒,令你知难而退就算了,可是现在你却非死不可。” 徐刚虽被她的神情慑得神色一动,但仍豪笑道:“一颗头颅能值几许,姑娘只要有本事,尽管取去好了。” 袁紫沉下了脸,振腕一剑刺出,正是那招威势无比的“雷动万物”。 徐刚但见满天都是剑影,不知从何架起,手忙脚乱地舞铛挡住上半身,腿上早着了两剑,血流如注,但他依然持铛而立,面不改色。 袁紫以剑指着他的胸口道:“你把武器掷下来,我就饶了你。” 徐刚由于血流得很急,已经有不支之状,但是他依然睁大眼睛大喝道:“放屁,老子闯荡江湖几十年,也有失风的时候,却从来没有投降过,砍下脑袋碗大个疤,你动手好了。” 袁紫狰然笑道:“好!硬汉!可是我就不杀你,我就让你站在这儿,等你的血流尽了,力气耗尽了,看你还有没有本事永远抓住那把破铛。” 这一番话狠毒之至,立刻弓起四周一阵阵的不满声。 徐刚仍是撑着站在那儿,持铛的手已开始颤抖。 袁紫脸色一动不动,冷酷地用剑指着他的心窝。 空气是静寂的。 可是徐刚的手下却耐不住了,有两个人刚拔出腰刀,蓦而眼前又是一陈剑光闪动,二人连声音俱未发出一点,就倒了下去。 任共弃傲然挺剑而立道:”我最讨厌群殴,谁再要上前插手,就先通过我这关。” 他的神态威势果然镇住了其他的人。 谷飞在身后面高兴地道:“任兄的搏云快剑果然名不虚传。” 任共弃见其余的人都已没有出手的胆量了,才将剑插回鞘中,微微一笑。 徐刚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突然又大喝一声,举铛朝袁紫击去。 这次他力气已大不如前,袁紫看都不看,举起另一只手,将铛推了回去,手中之剑迄未离开,冷冷地道:“你别梦想逼我杀你,今天我就非要你流尽血液而死,不然就投降。” 徐刚猛的又是一声大喝道:“气死我也。” 口中鲜血直喷,身体向后倒去。 袁紫的动作委实快到绝点,立刻伸手将他的身躯拉住,一拍他的灵台穴,硬将他从晕迷中拍醒过来,狞笑道:“你装死也不行,快说你投不投降。” 徐刚摇摇晃晃的又站住了,此刻他口中是血,腿也是血,身上也是血,已成了一个血人,可是他仍是很倔强。 苦笑了一声道:“姑娘好毒的手段,徐某今天就站在这儿把命交给你吧。” 说完两目一闭,两只手抱紧了流星铛,再也不望袁紫。 袁紫也毫不放松,剑尖始终不离他的前心。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一条灰衣的人影飘前。 任共弃脸色微变,上前拦住道:“师太!我们当年尚有一面之缘,我希望你不要令我难堪。” 天心一合什道:“贫尼并不想出手。” 袁紫微微一震,虽然她已宣布脱离峨嵋,可是天心的观念仍是稍有影响,忍不住问道: “你想干什么?” 天心道:“贫尼敬为徐施主乞命,请你放过他吧,不然就一剑杀死他。” 袁紫摇头道:“不行!” 天心仍是耐心地道:“请你念在与贫尼当年的一点渊源,答应贫尼的请求。” 袁紫心中一动,因为她在峨嵋之时,天心因为她资质甚佳,对她十分器重,也十分关注,想到这儿,她无言地将剑一撤。 徐刚此时也刚好因体力实在不支,倒了下来。 天心朝东北角上叫道:“请你们将徐当家的扶回去。” 有两名大汉过来,无言地抱起徐刚,走至一边。 天心又一合什对袁紫道:“谢谢你。” 袁紫的脸上却透出一种莫名的神色,默然无语。 天心又回去了,谷飞却站出一步朝四周道:“方才我与道长的话大家都听见了,若是各位愿意与我们合作,除了双剑及雪参外,余下的珍宝任凭各位均分……” 语毕,四周无言。 谷飞眉头一挑,加重语气道:“若是各位不愿意合作,我们只好不客气了,当然各位假使自问有把握闯过我们三人联手的话,又当作别论了。” 说完嘿嘿一阵冷笑,站在那儿静待四下的答复。 谁知四面的人,却像死了一般,毫无一点反应。 谷飞等了一下,颇为不耐,厉声又叫道:“若是各位再不表示意思,在下就认为各位无意合作,开始顺着次序清谷了。” 说完朝袁紫及任共弃各示了一个眼色,二人会意,上前与他并肩而立。 涤尘面色不悦地朝天心道:“这三个凶人联手的话,在场之人,恐怕无几人能够幸免!” 天心也忧虑地道:“现在唯一的方法只有全体在场之人,联合起来抵抗他们,或许还有希望将他们击退,可是这些人俱是各自为政,谁肯出头倡导呢。” 涤尘想了一下,毅然道:“我们虽因身份不便,可是为了天下计,说不得只好带头了。” 天心道:“大师若肯抱定我入地狱之心,贫尼一定首先响应。” 涤尘正想开口,忽然有人叫道:“在下愿意追随三位,一附骥尾。” 众人抬头谅望,讲话的是昆仑派的钟二先生,旁边站着他的大弟子“射日弓”章天浩,背上斜挂着那张黄龙大弓。 涤尘惊道:“钟老施主何苦自污清白……” 钟二先生苦笑了一下道:“老朽自有苦衷。” 涤尘道:“施主志在重振昆仑,神器灵药你都没有份,要那些珠宝何用?” 钟二先生摇摇头不作答复。 任共弃却含笑道:“昆仑派的朋友不失为明白之士,阁下既然表现得那么痛快,等一下的窖藏可以由贵派优先挑取。” 钟二先生的脸上浮过一阵欢容,虽是略闪即失,却瞒不过几个人的眼睛,天心与涤尘不过一怔,谷飞却诡异地一笑。 陆续也有几拨人一起来参加了,有些也是知名之士,有些却是名不见经传之辈。 可是谷飞等三人却一视同仁地予以接受。 如此过了片刻时光,谷中之人,已有三分之一参加谷飞的行列。 涤尘忧虑地道:“我们若再不表示,恐怕就来不及了。” 天心却似有所思地道:“大师不必着急,事情尚有转机,因为据我所知,这些参加他们的人,无一不是富者,恐怕这其中大有文章。” 涤尘也想到了,轻轻地道:“对呀!昆仑盛产金砂,绿云堡关中首富,他们都不是好财的人……” 一言未毕,突然身后白驼帮中有人叫道:“诸位且慢,请听我宇文都说几句话,敞派虽僻处西域,却对中原之事颇为熟悉,这长白藏宝,虽有神兵灵药,然而俱不足为贵。” 此言一出,四下一阵哄然,有人发出惊呼,有人却发出一声叹息。 钟二先生及绿云堡主易亮的神色尤其紧张。 谷飞回头一望,神色半诧半喜道:“朋友真是博闻,那长白藏宝中还有什么其他的异宝?” 宇文都微微一笑道:“这是一件武林绝大的秘密,我若说出来,准保可以轰动一世……” 他的话声到此倏然而住,倒不是他不愿说出,而是此刻突然谷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蹄声,不但拦住了他的话头,而且也引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接着谷口出现一列黑色的铁骑,铁骑上都是一色的服装,黑色紧身衫,长白山的真正主人神骑旅到了。 当头一人是大家熟悉的副首领——铁虬骑士龙强。 他的身后,又是两匹骏马,马上一高一矮,两个蒙面人,一个蒙白纱一个蒙黑纱。 白纱蒙面人不详,黑纱蒙面人不问可知,正是最近崛起长白的枭雄,幽灵骑士,神骑旅的首领。 这一列人的出现是惊人的。 幽灵骑士将手轻轻一挥,后面那骑士立刻都下了马,分至两边肃立。 然后他们三骑再缓缓控辔,走前了几步。 龙强先在马上一抱拳,朗声道:“各位俱是方今武林的知名人物,路过敝地,却都太客气了,连招呼都没有打一个,因此敝首领只好亲自上这儿来向诸位问好,略尽地主之谊了。” 这句话颇有分量,说得很多人都脸上一红,不过他们仿佛被那蒙黑纱的幽灵骑士的神秘气势所慑,没有出声。 龙强又道:“大家都是明白人,各位的来意也不必说了,不过敝首领此刻前来却是有一个重要的消息通知各位,这消息与各位此来的目的有绝大的关系。” 这几句话果然又有绝大的力量,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龙强这才朝后拱手道:“首领!还是您来宣布吧。” 黑纱的蒙面骑士傲然地一点头,然后在面纱的背后冒出冷冷的声音道:“长白秘藏的消息传布得很快,以至于各位都来了,但是其中到底有些什么?其来历如何?我相信知者还不多。” 宇文都却因为自己的知者之一,被他的来到而打断,心中很不自在,冷哼了一声,以不屑的声音道:“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幽灵骑士把黑纱笼罩的脸移向他,眼中射出逼人的精光道:“那么朋友是很清楚了?” 宇文都道:“当然了!这批宝藏原是四百年前的一位武林怪杰天池上人所有,天池上人一生专好搜罗各种奇珍,死后自葬于此谷,当然那些东西也跟着他殉葬于此,里面除了干将莫邪两柄名剑,一株成形雪参外,最宝贵的该是另一部玉版真经,上面载着无数深奥的武学,得之足以睥睨江湖,君临天下。” 他深恐被人抢了先,一口气将所知的秘密都抖了出来,果然这秘密颇足惊人,大家一时都为之动容不已。 只有神骑旅中之人毫无所动。 幽灵骑士冷冷地道:“你所知仅限于此吗?” 宇文都傲然道:“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幽灵骑士不齿地冷笑道:“天池上人的藏宝之秘,有好几个武林世家均有所闻,而且秘相传告,不轻泄,就是怕引起大家的垂涎,可是天池上人的墓穴所在,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各位今天齐集这儿,许恐怕还是一两个鱼皮靴子传出的消息。” 这段话使大家都红了脸,因为这神秘客所分析的事异常正确,尤其是几个略知端倪的人,更显得默然欲丧,他们心中所存的秘密,现在已经一个钱也不值了。 神秘的骑士又道:“那些鱼皮靴子虽竞知识,断无不识宝货的道理,他若真的知道宝藏所在,岂有自己不取,留待诸位的道理。” 众人一听又觉非常有理,不觉微露失望之色。 宇文都急道:“那么这藏宝并不在这谷中了。” 幽灵骑士一笑道:“阁下不是自诩博闻吗,何必又问我呢?” 宇文都被抢白得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出口再问。 谷飞却耐不住道:“那么阁下是知道的了?” 幽灵骑士道:“我身为长白山主人,当然是知道的。” 谷飞又急声道:“在哪里?” 问出后他自己也知道这一问很幼稚,因为似这等稀世重宝,一般人若知道了,匿之惟恐不及,那里会告诉别人呢? 其余群雄俱是一样心思,他们也算准幽灵骑士不会作答。 可是那蒙面的神秘骑士却出乎人意料之外的用手一指道:“在这谷里。” 众人又是一怔,谷飞怀疑道:“阁下之言似乎有点矛盾。” 幽灵骑士大笑道:“我一点也不矛盾,你想那天池上人是何等英雄的一位高人,他身后的墓穴又岂会那样轻易进入,所以那些鱼皮靴子纵然是看见了,也无法取得。” 谷飞点头道:“阁下真是好口才,居然将我们摆布得团团转……” 幽灵骑士大笑道:“这只能怪各位得失之心大重,才会丧失平时的那种机警的判断力。”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惭愧。 涤尘又低声地道:“此人气度不凡,虽然只闻其声,未见其人,贫衲倒觉得他别有一种慑人之处。” 天心亦附合道:“大师说得不错,单看这四外群雄,自从他出现之后,仿佛都成了他手中的木偶,喜怒哀乐,全由他一人控制。” 二人正在低语晤谈之际,谷飞又问了:“阁下既知藏室所在,不知能否指出来,由大家共同一观。” 幽灵骑士笑道:“这有何不可,其实那地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阁下若肯退后十步,我立刻就可以指示出来。” 谷飞闻言倒反而不敢动了,因为他怕那地方就在他脚下,或是面前不远之处,这一离开了,就失去一个良好的位置。 幽灵骑士见他这等紧张之状,倒不由得又笑了道:“其实你不退也没有关系,我是因为你站在那儿,挡着别人视线,使人家看不清楚,那地方离你最少有十几步远呢。” 谷飞闻言又把脸涨红了,身不由主地退出十几步,任共弃与袁紫自然也跟着他退出十步,连钟二先生等人也退了几步。 幽灵骑士见他们都站开了,这才转身下了坐骑,走到谷飞适才所站的位置,轻轻举手一挥,丈许外的谷壁上立即雪珠纷飞,洒得四下俱是。 他轻轻的露了这一下,已经慑住了全场之人,盖因这冰壁异常坚固,寻常人用铁糙都不一定敲得破,他仅是轻轻一拂,可见功力之强。 涤尘又道:“此人击破坚冰,轻松之至,难怪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崛起长白,扬威黑水,创下这么大的名头。” 这次天心没开口,继续注意他的手法,微有一丝异色。 幽灵骑士连拂了几下,谷壁上的积冰已被挥落大半。 冰尽石出,露出一个洞穴。 谷飞情急就想往前闯,幽灵骑上伸手一拦道:“且慢!” 谷飞一瞪眼道:“阁下最好让开些。” 幽灵骑士冷冷一笑道:“我并非怕你,不过让你自己去碰碰钉子也好。” 说着身子闪开一边,谷飞忙不迭地冲进洞穴,不由大失所望。 原来洞中还结着一层坚冰,这冰雪亮透明,谷飞匆忙之际,并未看清楚,待临到跟前,用手一推,方才知晓。 此时洞外的许多人,都哄声大笑起来。 谷飞恼羞成怒,举起手掌,使劲的一掌拍上去,这层冰壁动也不动,反把他的手掌震得生痛。 幽灵骑士见状又冷笑道:“台端最好省点力气,这是万载玄冰,再厚的掌力也击它不碎,否则我早就将宝取出了,哪里用得到等各位前来。” 谷飞又朝洞中望了一眼,才默然地走至一边。 幽灵骑士指着冰壁道:“从这儿看进去,一切都很清楚,神兵宝物,俱在眼前,各位无论谁有办法,都可以前去一试。” 钟二先生立刻晃着独臂,走至洞口看了一眼,然后在怀中摸出千里火,迎风一晃,已然点着,移近洞口。 谷飞惊叫道:“对呀!用火,火能克冰……” 幽灵骑士冷笑道:“想的倒是不错,可是这万载玄冰,又岂是区区一点凡火所化得了的。” 果然那火折离冰壁距尚有两尺之遥,便告自动熄灭。 这一来大家又瞪眼了,有些人拔出兵器,向上敲击,虽是叮叮有声,冰壁却丝毫都没受损伤。 闹了半天,每个人都看到里面的情景了。 云床上端坐着天池上人的遗蜕,秃顶长眉,不着袈裟而有佛意,遗蜕之旁的石桌上,并放着那对神剑,桌旁的古董架上,则堆着无数奇珍,那部玉版真经也端端正正的放在上面,隐约可见四个字,写着:“紫府真诠”。 这是一部练武人梦寐以求的宝录,但是此刻可望而不可及,难怪许多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痒难煞了。 谷飞嗫嚅了半晌才道:“首领对一切都洞察烛照,想必已有破这坚冰的神机妙算?” 幽灵骑士冷冷地道:“不敢当,阁下何以前邈而后恭也。” 谷飞方才之话,已经是抑低了自己的身份讲的,心中十分不愿,如何还能再受奚落,闻言脸色一变,正待发作。 不想那幽灵骑士又道:“不过我倒确实有了破冰的方法。” 谷飞一听,只得把气又忍了下去,耐着性子再问道:“首领有何妙策?” 幽灵骑士却不领这份情,指着洞内道:“我若破了坚冰,取得宝物是如何分法?” 谷飞怔了一下,迟疑地道:“我们只要一柄神剑,半技雪参,‘紫府真诠’则不妨共参。” 幽灵骑士道:“条件倒不算不公,只是这‘我们’二字,指的是哪几位?” 谷飞用手一指任共弃与袁紫道:“自然是我们三人,另外的一半概由首领取去。” 他这样一分配,四下一起鼓噪起来,幽灵骑士用手向四周一指道:“那这些朋友们岂非要空入宝山了?” 谷飞一横眼道:“他们若是不服,愿与首领联手以除之。” 幽灵骑士哈哈大笑道:“阁下做得出这种事,在下却无法办到,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有请阁下另请高明了。” 谷飞气得脸都白了,寒着脸道:“依首领之意又待如何?” 幽灵骑士道:“在下身无雄心,只想与今日与会群雄共享之。” 此言一出,立刻获得一阵欢呼之声,谷飞脸色大变,知道这一来自己这边的力量,益发孤立了,想了一下,只好耐着性子道:“粥少而僧多,如之奈何?” 幽灵骑士道:“这很简单,神兵利器,不妨照阁下之意分配,其他珍珠则由大家均分,至于‘紫府真诠’,我想由少林与峨嵋共管,然后抄成副本,人各一份,俾使绝艺共参,这样一来,我们虽略沾一点便宜,大家也免了纷争,阁下意见如何?” 涤尘合掌朗声道:“阿弥陀佛,首领此举大公无私,老衲心折无限,谨致无上敬意。” 四周更是掀起一片拥护之声。 幽灵骑士见众心已归,才得意地朝谷飞道:“阁下还是答应了吧,众意难违,你们三人之力,要想对抗这济济群雄,实在嫌太单薄了一点。” 谷飞愤然道:“大家都习成了神功绝艺,这部奇书还不如没有。” 幽灵骑士道:“不然!一样的书,有人读成名家,有人依然蒙蔽终身,因此在钻研上,仍是要各凭造化的。” 谷飞想了一下,只得道:“就依你的意见吧。” 幽灵骑士点点头,向四周环顾一遍道:“请大家退到三丈以外去。” 这句话具有绝大威力,众人如奉纶音,纷纷朝后退去。 幽灵骑士见大家都退走了,又举手一招,那分列两旁的二十名壮汉,立刻都靠拢过来,每人掏出一个两尺多长的圆筒。 幽灵骑士又沉着声音道:“排阵!” 二十人轰雷似的应了一声,十个人举筒对准洞口,另十人却分为两半,各举圆筒对准两边。 涤尘微惊道:“首领这是做什么?” 幽灵骑上道:“这叫防患于未然,这筒名叫五云喷焰筒,威力极大,少时坚冰一化,难保不会有人想趁机闯入,在下不得不预为之计,在未商妥入洞之策前,无论是谁,只要前进一步,立将受烈焰焚身之厄,到时若有人不自爱,勿谓我言之不预。” 这一番话说得声色俱厉,众人不但心中一凛,对这幽灵骑士设想之密,亦佩服到了极顶。 涤尘默然退后,幽灵骑士又喝一声:“预备,放!” 十人用手一掣,但见十道火龙,暴射而出,交集在透明的冰面上。 火焰是五色的,被琉璃似的厚冰一照,反映成一片火海银花,这景象端的美丽已极,那厚厚的冰面上,也冒出了阵阵白气,开始融化了。 众人离得远远的,犹可以感受到那的火的热度,目炫锦色,心神激动。 那冰壁渐渐的向内凹去,却无一点水分流出,只是一阵阵冒白气。 谷飞说道:“怎么这冰不是水凝成的。” 声音虽低,已被幽灵骑士听见,冷冷地答道:“这千载玄冰,乃是久年寒气所凝,坚逾精钢,若非这五云喷焰筒中的九磷火焰,还真化不了它。” 谷飞红着脸低声道:“首领渊闻博知,在下佩服得紧。” 幽灵骑士没有答话,却凝神地注视着冰壁消融的程度猛然喝道:“停!熄火!” 那十人闻声制转机关,火龙立熄。 幽灵骑士向四周解释道:“坚冰现在只剩一尺多厚,再烧进去,恐会损及宝物,好在此刻已可用掌力击破,不知是哪几位代表入洞?” 谷飞道:“我去!” 幽灵骑士望他一眼道:“阁下与我最好避避嫌疑,你们这一边由任道长去吧。” 谷飞无可奈何只得答应。 接着大家又推出涤尘、天心、钟二先生及巴鲁卡,连同那白纱蒙面客,一共六人入洞。 任共弃当头,首先劈出一掌,击碎坚冰,其他人跟着鱼贯入内。 当然大家最关心的是那部“紫府真诠”。 任共弃抢先一步,在架上将它取下,正要翻动,宇文都确一沉险道:“道长最好将它交给少林涤尘大师照管。” 任共弃长眉一挑变色道:“我若不缴出去呢?” 宇文都骄骈指作势道:“道长若是想要违背誓约,我们只有出手勒令道长遵约了。” 任共弃将真经朝怀中一塞,厉声道:“谁要是不服气,尽管上来便了。” 宇文都与钟二先生都色变待斗,涤尘、天心亦凝声作势。 那白纱蒙面人却走过来轻轻地道:“别打了,拿出来吧。” 声音很脆,敢情是个女孩子。 任共弃神色一动,自然而然地在怀中掏出真经,递交至涤尘手中。 那白纱蒙面的女子又走过去,将石桌上的双剑取下,又取得另一个玉盒道:“这上面写着雪参,大概是不会错了!师太,麻烦你跟另外的两位,将这些珍玩收拾一下,我们一起带出去吧,任道长,这壁上嵌着许多明珠,请您将它们取下来,这些都是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呢。” 她温柔指挥着一切,这些人的年纪,没有一个不比她大得多,可是每一个人都乖乖地听着她的吩咐,不敢稍差。 等有片刻,大约收拾得差不多了,一行人又鱼贯而出。 外面许多人的都在焦灼地等待着,见他们出来了,大家都焦急地看着他们的手上。 那面蒙白纱的女子先将两柄剑审视了一下,然后递出一柄给谷飞道:“这是莫邪雄剑,现在遵约给你。” 谷飞接剑的时候,手腕忍不住有些颤抖,众人都面有羡色。 幽灵骑士默然地接过雌剑干将,看都不看就朝襟下一插。 那蒙面人又将玉盒递给任共弃道:“盆中雪参既是千年神物,不忍分割,一起奉赠道长吧。” 任共弃茫然地接过匣子,打开来看了一下,脸色突变,显得十分激动,但是勉强控制住没有出声。 白纱女子又道:“明珠数百颗,奇珍数十件,就麻烦天心师太与涤尘大师分配一下,务使每一位与会之人都能分享。” 涤尘道:“老衲遵命。” 遂与天心二人,会同所率弟子清点物件,说也奇怪,所有的总数,恰与在场人数相等,一人一件,巧得不能再巧。” 宇文都分到一只玉鼎,略一把玩,突地脸色微变道:“大师怀中所藏的珍藏不知可否能容大家一过目否?” 涤尘道:“老衲原是仅负保管及抄写副本之责,若是诸位都有意思一观时,老袖当然不能推辞,只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亦都心痒难煞,纷纷表示赞成了。 涤尘遂在怀中掏出那册玉版真经,翻开第一页,与众人一同读那上面的文字,只觉得极是节节难解,一时倒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涤尘又翻一页,不禁大为吃惊,原来上面完全是空白,他不停地翻过去,一直俱是空白,直到最后一页上才又出文字! “紫府真诠归紫府,奉劝诸位莫费神,干将莫邪化龙去,权将凡铁作真金,世间万事俱无稽,成功之途在于勤,明珠古玩酬君意,聊慰万里一片心。” 涤尘喟然一叹道:“这位天池上人真会开玩笑,幸亏现在打开来看了一下,否则老衲背上黑锅,恐怕跳下黄河都洗不清。” 谷飞连忙抽出莫邪剑来看一下,果系一柄凡铁,大怒之下,一指弹为两截。 宇文都却冷冷一笑道:“天池上人不但会开玩笑,而且也会借尸还魂呢,他四百年前即已身故,这玉鼎上所刻的年代,却在五十年前,这个玩笑也开得太大了。” 宇文都的话音一落,众人的眼光都停在那个幽灵骑士身上。 他仍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却伸手将腰间的干将雄剑取出,呛然出鞘,顿时宝光大盛,映目生辉,微微一笑道:“在下的运气不错,那天池前辈居然还留下一柄真剑。” 宇文都愤然道:“台端这古窖藏宝的骗局,设得真是巧妙无比,凭心而论,你是不是已经先进去过了?” 幽灵骑士道:“没有!我从未进过这个古洞。”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干脆异常,众人又是一怔,因为他的口气,完全不像说谎的样子。 宇文都怒道:“放屁!你没有进去过,那窖中的宝剑怎会跑到你腰中的?” 幽灵骑士冷冷地道:“你爱信不信,这柄剑的确是刚才取出来,不过另一柄剑我先行派人去取了来,我自己没有进过洞中,我却没有说别人也没进去过。” 谷飞大声问道:“那‘紫府真诠’呢?” 幽灵骑士道:“外面的封皮是真的,只不过那内容由在下换过了。” 涤尘大师道:“阿弥陀佛,老衲很钦佩首领是个光明磊落的豪杰,现在却不免失望得很。” 幽灵骑士道:“我并不在乎大师对我观感如何,但在下这样做,的确是为了息事宁人。” 宇文都怒道:“你将我们都当作了傻瓜愚弄,还算是为息事宁人。” 幽灵骑士嘿嘿一笑道:“我这样做当然是为着大家好,试想各位迢迢而来,若是知道藏珍已为我得去,各位是否甘心,你们不甘心,则一定会来找我麻烦,岂非要逼得我与诸位周旋,则免不了总有杀戮,所以我想出这一个皆大欢喜的办法,明知道窖中藏珍不敷分配,我还私贴了许多东西,大师难道认为我此举不对?” 末了一句他是对涤尘说的。 涤尘叹了一声道:“老衲无法说首领不对,却又实在无法认为施主是对的。” 幽灵骑士冷笑道:“那么大师主意是要我让出一柄宝剑给这等凶恶之徒,好让他用来残杀正义中人。” 说时又移手指着谷飞! 谷飞勃然大怒攘袖就要扑上来。 幽灵骑士满不在乎地举剑一撩,剑光伸出丈许精芒笑道:“阁下若是不怕死,不妨让我来祭祭剑!” 隔着老远,谷飞也觉得剑气砭骨,不由得把脚步停下了。 涤尘苦笑一声道:“老憎实在难辩今日是非,但盼首领能体念天心,不要辜负上天以重宝相托之德,常记为武林造福,便是老衲最诚之敬意。” 幽灵骑士笑道:“大师盛意可感,但在下处事,向不信天命,但尽人事。” 涤尘道:“人事天命,本为一物,只是解释不同而已,首领先前曾答应将绝技公诸天下……” 幽灵骑士道:“这点在下绝不食言,只是今日在场之人中,大师及天心师太不必说,其余者正邪难分,还以绝技相授,反足以助长其害,因此在下意欲考察三年,他们果然能本着良心,仗义济世,我一定将副本送上。” 涤尘道:“首领能如此做,老衲于愿已足。” 宇文都怒声道:“三年之后,你本身绝艺已成,我们纵然得到副本,也永远落后你一步。” 幽灵骑士道:“假若你练习神功,仅只是为了跟人争强斗胜的话,不必等三年,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别想得到副本的希望。” 宇文都为之语结,半响才道:“凭什么我们要受你考察。” 幽灵骑士冷笑道:“什么也不凭,就因为我先得到了‘紫府真诠’,你若想得到它,你就得忍耐一下。” 宇文都一指身后的人道:“你以为这些人肯接受你的考察吗?” 这句话果然有煽动作用,群众都朝前逼了一步。 幽灵骑士身后的黑衣汉子立刻靠近过来,一齐举起手中的圆筒。 龙强将身子护在白纱面女郎之侧,大声叫道:“各位如果想持众群殴的话,别怪我们要施辣手了,若是你们不服气,可以单挑独斗,兄弟与敝首领总有一人会接着的。” 说完在腰际也抽出一柄长剑,宝光闪耀,正是另一柄雌剑莫邪。” 谷飞阴恻恻地聚了一些人在偷偷地商量。 幽灵骑士视若未睹,仍是镇静地道:“寻宝之事已告一段落,各位如果已经接受在下的条件,现在就请离开此谷。” 群众中有人稍动了一下,但是看见大部份的人都没有动,又将身子站住了。 幽灵骑士豪笑道:“看样子诸位是跟我泡定了,师太,大师!二位既是以中立的身份前来,还请你们不必卷入是非,先行离去如何?” 涤尘慨然道:“首领如果认为需要,少林愿助一臂之力。” 幽灵骑士笑道:“大师放心,在下既然作了如此安排,当然已有应付之策,盛情心领,请二位还是率领贵门人先走吧。” 天心、微优道:“众怒难犯,首领最好还是小心点。” 幽灵骑士道:“在下理会得,二位请吧。” 天心涤尘默然无语,率着门下弟子去了。 可是他们并未走远,行至数十丈之外,遂即立定,回身望着。 谷飞此时好像已经商量出了结果,抬头厉声道:“首领今天最好是将真经交出,否则我们将以行动对付贵旅了!” 幽灵骑士微笑道:“你们的那些行动瞒不过我的,无非是想仗着暗器先对付我的手下,然后再想藉着人多来要协我。” 谷飞微怔道:“阁下的确聪明,不过你就是料到了,也难挡我们一起上吧。” 幽灵骑士一笑道:“你试试看吧,只要有一个人敢先动手,我要你们全部葬身火海。” 谷飞大笑道:“在场的哪一位不是身怀绝技的高手,难道还被你二十只火筒吓倒了。” 幽灵骑士也是大笑道:“二十只当然不够,但是两百只总够了吧。” 语毕手放唇间,吹了一声口哨。 哨音刚落,立刻在谷地周围,站出无数黑色劲装汉子,每人手中一只圆筒,对着谷地中央。 这一来情势立变,谷中群豪,俱成了瓮中之鳖,想突围都没有路了。 谷飞厉声大叫道:“好!算你狠,今天我们全体认栽了。” 幽灵骑士笑道:“阁下倒不失为识时务之俊杰,居然能够认风使蓬。” 谷飞不理他的讥讽,只是沉着脸道:“蒙赠厚仪,铭感五内,请借一条归路吧。” 幽灵骑士大笑着将队形调成直列,让出一条出路,道:“今日多有待慢,请恕不能远送了,异日有暇命驾敝山,在下一定置酒洗尘,再与诸位叙阔吧。” 语毕哈哈大笑。 谷飞率着众人,慢慢的向前移动。 涤尘与天心在远处望着,这才放下了心。 天心微微一叹道:“这幽灵骑士果然非常人可及,单凭他这等心思布置,就足以匿脱当世,现在又得了‘紫府真诠’,一两年后,必可在武林中大放异彩,与天龙掌门韦大侠比美并辉,或许尚有过之。” 涤尘却蹩着眉道:“但愿我不是杞人忧天,我总觉得此人心机太甚,行事偏激了一点,若是他要为非作恶的话,又将是武林一大浩劫。” 天心亦略有同感,只好叹息一声道:“我们走吧,免得回头遇上那批人,大家不好意思。” 涤尘答应了,二人方率众起身,忽听后面一声暴喝“上!” 那是谷飞的声音,接着就是乒乒乓乓的刀剑声、惨叫声,闹成一片。 原来谷飞等人走至临近之际,谷飞突然发出暗号,众人也早有准备,纷纷出手。因为距离太近,那些健汉的火筒不及使用,已有几个人受创倒地。 谷飞与袁紫分别扑向幽灵骑士与龙强,一出手就是强劲无比的拳风与剑气。 龙强动作较慢,未及拔剑,被逼得手忙脚乱,团团乱转。 幽灵骑士却冷笑一声,斜里飘身退出,呛然长剑出鞘,也不去找谷飞,却钻入另一处人群,手起剑落,长芒过处,掀起满天血雨。 蒙面的白纱人陷入白驼帮四大高手的围攻,顷刻险象百出。 暮地龙强虎吼一声,拼着股上受了一剑,莫邪剑已然出鞘。 “呛!”剑作龙吟。 袁紫手上只剩下了剑把,龙强乘势又推出一剑,精芒直扫门面,袁紫惊骇失色,仓猝缩颈,连头皮带青丝已被削去一大片。 吓得她心魂几失,就地一滚,人己逸出好远。 龙强不甘心股上受的那一剑,正想追过去,忽听一声尖喝道:“龙强!过来帮我。” 声音是蒙白纱的女郎发出,显见已频险境。 龙强一听连股痛都忘了,更顾不得追敌,一个虎跳返身,抖手就是一剑刺出。 剑光直扑巴鲁卡,他手中描金铁骨扇急忙朝外一封,剑尖刺在扇面上才透骨而过,巴鲁卡只觉得一阵剧痛彻骨,肋前为莫邪的利刃直穿后背。 宇文都见到莫邪剑如此锋利,心中也觉骇然,连忙放开面前蒙白纱女郎,返身仗着精巧的招式迎斗龙强,一面却对其余二人道:“你们手下加点劲,尽快地解决这小妮子。” 白纱女郎的危机稍解,可是在两大高手的围攻下仍是非常吃力。 龙强幸好是仗着剑利,如果论招式,他是抵不过宇文都的,不过他被宇文都牵制住,腾不出身来为女郎解围了。 幽灵骑士的剑在群豪中猛扫着,地下断肢残腿,血流成河。 谷飞则在追杀他的那些门下,二十名健汉只剩下六名,可是这六个人的功力并不差,围攻着谷飞,虽然不能势均力敌,但是还能苦撑着。 幽灵骑士的眼睛都杀红了,厉声地呼啸中,剑光尽找着那些中原的高手。 涤尘望着慨叹道:“阿弥陀佛,刚说到武林浩劫,却想不到来得这么急,这幽灵骑士的杀孽也太重了,今日差不多有四十几名好手丧在他剑下……” 天心恻然道:“若论是非,其过并不在他,也是这些人逼得如此……” 涤尘道:“我们还是在出头一次吧,再下去恐怕中原武林即将凋蔽殆尽了。” 天心点点头,二人又赶了过来。 刚走到一半,忽然那白纱女郎娇呼了一声,腕上血迹宛然,被一柄扇骨猛划而过,另一人的扇尖却点向她的脑后。 变起仓碎,眼看着她即将香消玉殒,忽而剑光猛展,两名白驼派的高手胸前受剑而扑地。 出手解救她的居然会是呆立一旁的任共弃。 宇文都大惊道:“任道长!你怎么杀起自己人来了?” 任共弃冷笑道:“谁跟你们是自己人,我不是说过吗,我最恨群殴,尤其看不惯两个男人合力欺负一个女孩子。” 宇文都目瞪口呆,手下还要防备着龙强的着着很攻,空自急得七窍生烟,五内俱焚。 任共弃走过去,望着那女子道:“你伤得怎么样了?” 女子的脸虽在白纱笼罩下,眼中却流露出柔情,低声道:“还好,没有伤到骨头。” 任共弃一言不发,却拉起她的手看了一下,才放了下来,然后把自己背上的玉匣解下,交给她的手中。 女子愕道:“那是您应得的!”顿了一顿,又放低了声音道:“您看见了?” 任共弃摇头道:“不!既然你们发现在先,我不愿接受这种倘来之物,还是你们拿去吧!”然后也放低声音道:“看见了,我也有话留在里面!孩子!你做得不错,好自为之。”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郎拿着玉匣,略有一丝激动,不过她这轻微的动作,在激烈的决斗中,谁都没有注意罢了。 天心与涤尘再赶到谷口之际,谷飞一剑又刺倒一人,幽灵骑士却一剑削下钟二先生的另一条胳膊,痛得他在地上乱动。幽灵骑士却又搭上了绿云堡主易亮。 涤尘大叫道:“各位请住手,且听老衲一言。” 他用的是佛门狮子吼神功,颇具威力,大家不约而同的果然都住了手。 涤尘见他们都停下来了,才慨叹一声道:“一念之不能忍,造下多少杀孽,各位难道还不够吗?” 谷飞道:“血债血还,一命抵一命,没什么说的。” 幽灵骑士厉声道:“放屁!这些猪狗不如的江湖人,十个也抵不上我一个弟兄。” 谷飞正要还嘴,涤尘已道:“谷施主不必说了,今天若不是你的蛊惑,这些人也不会冤枉丧命。” 谷飞愤然道:“难道大师有意要帮助铁骑旅来向我问罪吗?” 幽灵骑士此刻已恢复冷静,沉声道:“放屁!杀你这老匹夫,我一个人就够了,那里还须要别人帮忙。” 谷飞怒道:“你过来试试看。” 幽灵骑士举起长剑,正待出手,谷飞也凝神作动,二人又将搭上手再斗。 涤尘连忙插在中间道:“二位不必再斗了,今日之事,已经难论曲直,二位一定要打,不妨留诸异日,现在请看老僧薄面,暂时歇手罢。” 幽灵骑士仿佛对涤尘颇为尊敬,收回剑道:“敬遵大师之命。” 谷飞对他手中的长剑望了一眼,才悻悻地道:“此人杀孽如此之重,若再容忍他学成‘紫府真诠’上的功夫,天下恐怕再也没有能制他之人。” 幽灵骑士嘿嘿冷笑一声,没有答话。 天心却道:“施主若也懂得杀孽,那就是天下之大幸了,贫尼为了门中体面,尚未将施主之事,向天下公布,若是我说出来……” 谷飞道:“说出来又怎样?我不在乎。” 幽灵骑士突然道:“说了出来,你在天下恐将没有容身之处,你知道天龙派的掌门韦大侠正在找你吗?” 谷飞与天心听了他的话俱各大惊。 谷飞大声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幽灵骑士正要开口,面蒙白纱的女子忽然捧腕“哎呀”一声。 龙强忙走过去看她的伤势。 幽灵骑士却冷哼一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在下虽然未走入中原,却侦骑四出,无论什么阴蔽的事,鲜有不知。” 天心怀疑道:“那时铁骑旅尚未成立,首领之言,殊难使人相信。” 幽灵骑士毫不思索道:“是的,那时在下正在中原游历,此事也不知道详尽,只是偶有所闻,在峨嵋不宣布之前,在下绝不说出,师太尽管放心好了。” 天心微觉悚然道:“首领不仅神机莫测,更兼神通。” 幽灵骑士却换过话题对谷飞道:“今日之事,你到底肯不肯作罢。” 谷飞扬起眉毛,刚想开口。 天心已插嘴道:“假若施主仍要再斗的话,贫尼与涤尘大师愿意先接一场。” 谷飞一望四周具是敌意的眼光,才装作不情愿的样子道:“也罢!既然你们要养虎贻患,我当然只好算了,日后要是由他身上引出武林浩劫,可别怪我。” 涤尘道:“当然!今天我们两派强作调人,当然要负责任,日后无论你们双方做出什么为害武林之事,不但少林。峨嵋要群起为敌,而且老衲与天心师太二人,必定想尽方法,联络天下高手,为武林一伸正义。” 这一番话讲得正义凛然,谷飞与幽灵骑士都感到一怔。 忽然那面蒙白纱的女郎失声道:“又有人来了!” 幽灵骑士抬头一望,身子微微起了一阵颤动。 天心与涤尘抬头一望,欢声道:“韦大侠来了。” 来的人正是天龙掌门,“太阳神”韦明远。 他仆仆风尘中仍透出一股华气,灼灼迫人。 谷飞见到他,脸上也浮起了惧色,宇文都悚然动容,他本来是被悲愤刺激得呆了,此刻又恢复一些神智。 韦明远慢慢地走到临近,四下一望。 那片断肢残骸的景象令他起了一阵悲天悯人的叹息。 朝天心与涤尘打了一个招呼,随即道:“唉!我来迟了一步,想不到会糟成这个样子。” 涤尘道:“大侠对此地的事都知道了吗?” 韦明远点点头道:“我遇见了绿云堡的易堡主,大致听说了一下,他说的还算公平,因此对今天的曲直很难下定论。” 说完目光扫到幽灵骑士,乃微笑一拱手道:“台端就是铁骑旅首领吗!” 幽灵骑士连忙深致一礼,恭敬地道:“不敢……韦大………韦前辈……” 他不但声音中透着慎俱,连举动也拘束起来。 韦明远微笑道:“大家都是一帮之主,阁下不必大客气。” 幽灵骑士忙用眼望着白纱蒙面的女郎,颇有乞援的意思。 不想她已把脸别了过去,只有龙强走了过来。 虽然已是仲夏,长白山头仍是寒意重重。 说也奇怪,神勇不可一世的幽灵骑士,在韦明远面前居然逼出了汗水,将黑纱的面罩都浸湿了。 幸好他久经苦战,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会想到这汗是急出来的。 龙强过来时,幽灵骑士仿佛得到救星一般,忙对他道:“副首领!你在此陪韦帮主一会儿,我回总坛去招呼准备棺木,我们自己的弟兄死于公务,当然应该厚葬,其余人也不能让他们暴尸荒野。” 龙强道:“这种事情应该由属下效劳才对……” 幽灵骑士微怒道:“韦帮主乃方今武林之雄,我这一身血污,如何能陪他呢,别多说了,等一会韦帮主若是不嫌弃,就请他到总坛去,让我们略尽地主之谊。” 龙强躬身道:“属下遵命。” --------------------------------------------- 旧雨楼 扫描,anxious man OCR,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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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示免惆怅是清狂 幽灵骑士匆匆地向大家一拱手道:“在下失陪了,诸君远来长白,铁骑旅虽然拿不出好东西,粗酒薄肴还是有的,等下子请各位勿吝赐光。” 涤尘与天心合什回礼,幽灵骑士转身就离开了。 他才走出五六步,韦明远突开口道:“首领请留步。” 幽灵骑士一怔,回转身道:“韦帮主有何见教?” 韦明远轻咳一声,面现庄容道:“我年纪比首领可能要大一点,有几句话致意首领,也许不大中听,首领还请恕我直言无隐才好。” 幽灵骑士不安地道:“哪里,帮主在江湖上的资历,足可当我的前辈,而且在下对韦帮主钦慕异常,前辈有甚赐悔,在下洗耳恭听。” 韦明远微笑道:“赐悔是不敢当。我不过是凭着几十年的经验,想与首领共戒,立身江湖,以仁德为上,能够放手时,还是以少造杀孽为上,今日丧身在此的四十多人,无一是碌碌之辈,将来他们的门人弟子岂会甘心……” 幽灵骑士嗫嚅地道:“帮主当年亦是……” 韦明远淡然一笑道:“我当年就是因为不能忍一时之愤,所以才牵出无限纠缠,直到现在尚未结清,江湖朋友,对我也是毁誉参半,首领初起武林,即已有这么大的成就,如日中天,前程未可限量,因此我希望首领能以我为诫。” 幽灵骑士微一躬身道:“在下谨受教诲,此后当长铭于心。” 韦明远又凛然道:“干将莫邪虽为前古神兵,然在筹造之际,即发生了最大的惨剧,这两柄剑在开铸之时即是五条人命,这掌故相信首领必然知道。” 幽灵骑士道:“是的!干将莫邪,乃以人而得名,这是一段惊天地而泣鬼神的壮烈传说。” 韦明远点头道:“这剑的出世虽是悲壮,然他们实在是一对凶剑,首领得此利器,必须以莫大功德,化去剑上的戾气,方不负上天将剑托付之意。” 幽灵骑士再作一礼道:“多谢帮主赐教,在下告辞了。” 韦明远微笑着还他一礼,幽灵骑士遂招呼那站在远处的蒙白纱女郎,两人携着仅余的六名大汉,扳鞍上马而去。 袁紫被削发之后,一直站在远远的,自从韦明远出现后,她更现出一种异常奇特的表情。 谷飞故作从容地走到她身旁道:“走吧!一剑之仇,总有讨回来的日子,世上有的是利器名剑,咱们也去找他两柄,我就不信干将莫邪会让他们保有一辈子。” 袁紫一言不发,先盯了龙强一眼,又盯了韦明远一眼,这两眼的神情各异,然怨毒之意,却是完全一样! 韦明远虽然已经认出袁紫就是当初的智圆,却并不理她,只是凛然地对谷飞道:“今日之血劫,乃由阁下一手造成,现在我不愿意打落水狗,异日相逢,你我还有一场好斗。” 谷飞斜着眼睛道:“你不要以为你命大,雷洞中的罡风吹不死你,谷某的剑却杀得死你,阁下还是等着瞧吧。” 说完扬长而去,韦明远微微一笑,回转身来又望着宇文都道:“大家都走了,宇文兄还留在此地干吗?” 宇文都嗔目大呼道:“我身携帮中三名高手前来,宝未得到,三名高手却俱已牺牲,不作个明白交代,我有何面目回去?” 韦明远突然一转为尖刻的语气道:“这只怪宇文兄自己不好了,你身为一帮之主,却不顾身份,群殴一个女子,就是丧师辱名,也得不到大家的同情。” 宇文都羞得满脸道红,厉声大叫道:“姓韦的!上次见面虽然闹个不欢而散,我仍颇为钦佩你是个磊落豪侠,想不到你也是个幸灾乐祸的利口小人。” 韦明远也针锋相对地道:“宇文都!白驼帮虽然在边睡之地,我还把他当作武林一派,经过这一次事情之后,你们只好列入下五门的盗贼之流。” 宇文都气得脸都白了,切齿道:“姓韦的!白驼帮从今日起,与你永不甘休。” 韦明远淡笑道:“敝人仇踪遍天下,多一两个算不了什么。” 字文都狠狠地瞪了韦明远一眼,转身如飞而去。 涤尘与天心一直在旁静视,未置一词,可是他们的脸上流露出钦敬之色。 龙强初则不解,继而大悟道:“韦帮主,您怎么将敝旅的仇家全部揽过去了。” 韦明远微叹道:“生仇易搅,死怨难移,这遍地死者的怨仇仍是要记在你们头上,在下实在无法尽力代劳了。” 龙强稍有不悦地道:“本旅之事,敝首领谅能解决……” 韦明远笑道:“副首领不可误会,在下此举不是看不起贵首领,抢出风头,贵首领初得‘紫府真诠’正应该静心研练,岂能分神再及其他旁务……” 龙强这才明白,感激地道:“草莽粗人,不识帮主成全美意,多有得罪。” 韦明远含笑道:“副首领不要客气,在下此举亦为自全之计,天龙成立未久,即已结强仇,将来仰仗贵旅之处甚多,到时希望副首领不要推辞才好。” 龙强慨然道:“敝上现在虽然不在,此事在下尚敢做一半主,只要帮主一纸相召,即使远在天外,神骑旅亦必驰命以报。” 韦明远笑着道:“如此我就先谢谢了,此处死伤狼藉,死者待殓,伤者需救,副首领恐怕也不得闲,我们就想告辞了。” 龙强异道:“帮主不到敝总坛小息了?” 韦明远道:“不了,在下与少林、峨嵋尚有事待商,异日有缘再来打扰。” 龙强皱眉道:“敝上临行之时,曾命我代清侠驾,其意颇殷,帮主若不肯赏脸,回头在下实难对敝上交代。” 韦明远想了一下,才道:“我相信不会的,副首领回去,只须替我将两句话带到,我相信贵上一定会加以谅解的。” 龙强一愕道:“哪两句话?” 韦明远在地下抬起一块石头,用手在上面画了一阵,然后交给龙强道:“此话不便明说,放以我将它刻在石上,希望副首领也不要看。” 龙强接过石头,立刻扯下一片衣襟,郑重地包起来道:“在下遵命!” 韦明远又在身上掏出一粒丸药,交给龙强道:“这是我在雷洞中无意巧获的疗伤圣药‘大还丹’,北五省绿林总瓢把子‘入云流星’徐刚,人颇侠义,技艺亦佳,以此丹为之治疗伤势,彼必誓死相报,则贵旅亦可添得一个得力帮手了。” 龙强刚伸手接过丸药,韦明远已朝涤尘,天心道:“大师,师太!咱们走吧!” 一行人遂在龙强诧然的神色中,举步如飞而去! 长白剑观中。 幽灵骑士已整治妥当酒筵,焦急地伫立着。 少女已去掉脸上白纱,却带上了那人皮面具,变成一个绰约的少妇。 幽灵骑士担心地道:“怎么还不来呢?我真担心,不知他看出来没有?” 少女轻轻一笑道:“从你那失神落魄的语气,除非是死人才看不出来,你对别人都还像个样子,怎么一见了你老子,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幽灵骑士轻叹道:“我自己也无法控制……还有这一阵,我觉得自己还混得不错,可是今天见了爸爸,俩相一比,我还是比他差多了。” 言下颇为沮丧,少女倒不禁又笑着安慰他道:“气度是慢慢培养的,再过些日子你自然会赶上他的。” 幽灵骑士默然片刻,忽然又笑道:“这一次真巧,我的父亲都来了,任伯父怎么把雪参又还给你了呢?” 少女的眼睛红了,微带便咽地道:“他这次前来取参,就是为的我,他说我相近早夭,恐怕寿期不永,所以才为我乞求灵药,却想不到雪参已被我们先得了,他自然又把它还给我了。” 幽灵骑士见她神情不悦,忙又改变话头道:“你今天真不错,独斗白驼帮四名高手……” 少女眉毛一挑道:“还说呢,你只顾忙着杀别人,连我身入险境都不管……” 幽灵骑士耸肩一笑插口道:“我知道你在放雪参的玉匣中露了身份,有任伯父在旁,你一定不会吃亏的,哪里用得上我来帮忙呢。” 少女一撇嘴道:“算你会说,你现在是一举成名了,滋味如何?” 幽灵骑士忽而一叹道:“并不理想,甚至还有点后悔,从前那样自给自足我倒觉得还不错,现在为了争这长白异宝,结下不知多少仇家,往后长相缠扰,还不知如何了断呢?” 少女把眉毛一扬道:“你也是的,一个大男人行事一点都不痛快,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管他是谁?只要他敢找上门来,就给他一个回答——杀,这不结了。” 幽灵骑士道:“可是爸爸今天告诉我,要我少造杀孽。” 少女道:“那么你爸爸的意思是要你束手待毙,任凭别人前来报仇了……” 幽灵骑士急道:“这倒不是,他当然不会禁止我自卫的。” 少女道:“这就行了,今天你杀人是为了自卫,以后你杀人也是为了自卫,你放心,我绝不会叫你错杀一人的。” 幽灵骑士沉思片刻忽然道:“今天的结果你是早料到的,而且在秘窟的破绽也是你故意留下的。” 少女道:“是的!四百年前的古玩不是找不到,我再粗心,也不会把一件刻有年代的东西放进去。” 幽灵骑士摇头道:“我简直不了解你,既然存心揭穿,干吗还要费心费力地布那个疑阵。” 少女笑道:“这就是我的毛病,我喜欢作弄人,尤其是那些自命不凡的高手,我更喜欢愚弄他们一下,不过最重要的原因却是为你!” 幽灵骑士一愕道:“为我?” 少女道:“是的!假若我们早宣布得了藏宝,这些人虽然不死心,却不会冒失地马上动手,日后一批批的前来,不是烦死了?所以我必需利用人心易受激动的弱点,让他们群起发难,也造成一夕成名的壮举。” 幽灵骑士微叹道:“你真会开玩笑,也不想想我们的实力,这样实在太冒险了。” 少女道:“今天之事我早料到是有惊无险,干将莫邪,锋利无敌,我留在玉匣中给爸爸的信上也曾请他在必要时出手,实在再不行时,我还安排了一着伏棋。” 幽灵骑士道:“是不是借助少林与峨嵋之力?” 少女微愕道:“不错!你现在也变得聪明了,只要我们抖露身份,凭着我们父母与他们的关系,涤尘与天心怎能坐视,有他们出手,今天我们绝对送不了命。” 幽灵骑士摇头道:“念远!你太厉害了,算无遗策,我有幸认识你,可是我也实在伯,怕有那么一天,你忽然不爱我了,想个什么方法整我一下,我可受不了。” 少女的脸上突然绽开了笑颜,温柔地道:“不会的!纪湄,这么说你是不了解女人,女人不像你们男人那么容易改变,我爱定了一个人,至死也不会转移的,而且你也不必担心,即使有一天你爱上了别的女人,我也不会害你的。” 幽灵骑士感动地道:“念远!不可能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一个男人只要有幸能获得你的青睐,天下再也不会有别的女子能令他动心了。” 少女微笑道:“是吗!那么阁下将何以对梅姑呢?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呀。” 幽灵骑士一怔,虽有面纱罩着,但是在咿哦的沉吟声中,仍可现出他是处在十分为难的境地中,良久才道:“她……她大概不知道我在这儿。” 少女道:“既然你父亲已经认出你了,相信在不久之后,她一定会找了来。” 幽灵骑士急道:“这……怎么办呢?我老实说并不爱她,而且也告诉过她我心另有所属,可是她若来了,我也不能拒之于门外……” 少女诡异地一笑道:“你告诉她心有所属之时,该不是属于我吧。” 幽灵骑士有点着急了道:“那是我的孩子话。” 少女笑道:“那么你现在不再爱小环了。” 幽灵骑士微微点头道:“是的!我不会再爱她了,尤其知道了她爱着我父亲之后,我自承比不上爸爸……” 少女道:“可是你并没有忘记她,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免惆怅是清狂……” 幽灵骑士急忙制止她道:“念远!我求你别说了,我承认有时想过她,但也不过是想想而已,我不会再去爱她……现在的问题是梅姑……” 少女道:“梅姑的事情不成问题,你们既已定过亲,你当然不应该负她。” 幽灵骑士道:“那么你呢?” 少女微笑道:“我不想嫁给你,因此也无意同她争什么名分……” 幽灵骑士有点发急道:“那么你对我的感情?” 少女庄容道:“我对你的感情一点不假,两心相许,并不一定非论嫁娶不可,像我母亲与你父亲,他们并未结合,可是他们的感情,有甚于伉俪。” 幽灵骑士道:“我们也要像她们一样吗?” 少女道:“是的!造化弄人,我们两家大概是结不了亲,所以我们也只有遵循上一代的走下去,所不同的是我母亲迫于情势嫁了别人,而我这一辈子却守定了你。” 幽灵骑士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激动地道:“念远!太委曲你了。” 少女任他握住了手,口中却道:“这不算什么,而且这正是我希望的方式,老实说真要叫我嫁给你,我可能不是一个理想的妻子。” 幽灵骑士异道:“念远!你的话越来越玄了,我简直不懂。” 少女笑道:“这没有什么难懂的,我心计太深,不解温柔,真要做了你的妻子,处处地方都要强过你,压得你抬不起头,那样反而毁了你,倒不如大家维持住一段距离,互相保留点客气的好。” 幽灵骑士默然无语,少女也不说话了。片刻之后,门外传出吆喝之声。” 幽灵骑士紧张地道:“龙强回来了,爸爸也来了,我真有点怕见他。” 少女微笑道:“你放心,我敢保你爸爸不会来。” 幽灵骑士一愕道:“你怎么知道呢?” 少女道:“假若你是别人,他是一定来的,假若他已经认出是你,就不会来了,总没有父亲上门拜访儿子的道理。” 正说之间,龙强已经进来了,果然只有单身一人。 幽灵骑士的声音,也变为威严地道:“副首领辛苦了,韦帮主呢?” 龙强躬身道:“韦帮主因为有事无暇分身,却有一样东西交属下带呈首领。” 说着将那个布包的石块递上。 幽灵骑士接过来打开一看,手下略微有此颤动,接着用掌一拍,将石子击得粉碎,然后以平静的声音道:“今天大家都很辛苦了,请副首领传令出动,除应值的弟兄外,一律休息三日,同时告诉厨房,今晚为庆祝胜利,我要与弟兄们好好地喝一场。” 龙强领命去了,少女才问道:“石块上是什么?” 幽灵骑士道:“只有八个字,好自为之,毋堕家声。” 仆仆征尘中,韦明远与涤尘、天心,连同少林、峨嵋的门下,也一齐回向归途,将近山海关之际,又是繁星满天,明月皎洁的长夜。 因为错过了宿头,他们全在一片柳林中休息。大家俱是练武之人,倒不一定要被褥床榻才能睡眠。 所以少林与峨嵋的门人,俱在地上打坐入定。 韦明远却与天心、涤尘三人坐在一块大石上闲谈。 蓦而—— 远处传来一声惨厉的呼啸,隐约可以听出那语音是在叫着:“韦明远……” 涤尘与天心俱是一惊。 韦明远却淡然一笑道:“老话儿又来了。” 涤生惊道:“听这声音十分熟悉,仿佛是一熟人。” 韦明远道:“是的!这是白冲天的声音。” 涤尘、天心双双动容,急道:“白冲天,他不是死了?” 韦明远平静地道:“人死魂未死,这是他的鬼魂?” 天心悚然道:“鬼魂!我们佛家虽然讲究轮回,然关于神鬼之说,却是凡夫俗子的牵强附会,人死气散,那有鬼魂之事。” 韦明远道:“二位也不许不信,我倒已经遭遇过一次,到底他是人是鬼,现在在我心中,仍是一个疑问。” 随即将上次与萧环夜间所遇的情形说了一遍。 二人听完之后,脸上仍是一片惊疑之色,涤尘诧道:“老衲生平未听如此离奇之事,本来老衲与天心师太一样,向持无鬼之论,然则照大侠之言看来,此事又不似虚假。” 此时那修厉的呼叫仍在远处,一声声地传来,叫得人毛骨悚然! 韦明远起立笑道:“二位若有兴趣,不妨随我一探,是真是假,也好作个定论。” 二老双双起立,涤尘道:“老衲愿附骥尾,一探究竟!” 韦明远不答话,却领先循着呼声的方向走去,天心与涤尘默然地跟着。 那呼声来自正北,行去不远,已是一片乱葬坟岗,磷火闪烁,确有一番惊心动魄的鬼域气氛。 尤其触目惊心的是在一座荒颓的巨扩之前,赫然亮着四盏小红灯,形状一如从前,不过这一次特别吓人。 原来那四盏红灯,是悬在扩前的四棵老柏之上,这倒不甚出奇,出奇的是每盏红灯,俱握在一只人臂之中。 那人臂又插入树干,生像是由树身伸出来似的,在灯光的照耀中,那手臂泛青白,又干又枯,分明是死人所有。 任凭涤尘与天心是佛门弟子,处此情境,也不禁微有心悸之感。 韦明远因为见过一次,倒不甚在意,只是朗声道:“朋友远程相招,不知又有何贵干?” 语音甫落,那树干上的四只枯臂忽地一阵屈伸转动,将红灯翻了一面,每盏红灯上书着四字形成一句,合起来是: “掌上夺命, 泉下追魂, 阴魂不散! 血债血还!” 涤尘与天心脸都白了,韦明远都大笑道:“好一个血债血还,韦某既然来到此地,就没有存心赖债,问题是朋友该划个道儿,这债怎么还法?” 说完凝神而立,用心谛听答话的来源。 果然在那座巨圹中传出白冲天冷冷的声音道:“最好你自己一掌劈死自己。” 韦明远平静地道:“假若我不这么做呢?” 白冲大的声音磔磔狞笑道:“我当然有办法叫你听话。” 韦明远笑道:“我倒要看看你用什么法子来摆布我自杀。” 白冲大的声音道:“你晓得我是鬼,鬼是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韦明远蓦地一掌推去。 轰然巨响中,那座坟圹被击得粉碎,破石残砖之中,除却并排的两具白骨之外,别无一物,白冲天的声音却在他身后响起。 “哈……韦明远,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只是一团戾气所结,无形无质,你那掌力再神,怎么伤得了我。” 声音就在一株巨柏上发出,那株巨柏上所悬之红灯,恰是血债血还的那一盏。 随着他的语音,那只提灯的枯臂,也不住上下屈伸,使得那盏红灯不停地跳动,益发地怖人。 韦明远忍无可忍,大声地道:“你若真的是鬼魂,就不妨用你的神通将我杀死,你若是个人,就正大光明地站出来,咱们痛快地作个了断。” 白冲天钠声音磔磔怪笑道:“我当然是鬼,但是我不想现在杀你,我要逼得你自己发疯而死,哈……” 此时天心双掌合什,口中哺哺不已。 白冲天的声音又道:“老尼姑!你念的可是金刚经,那可赶不走我,佛能驱鬼,那是欺人之谈,我劝你还是少费点神吧。” 天心启目一叹道:“我真弄不清这是真鬼还是假鬼了。” 白冲天的声音又道:“我当然是真鬼,不然怎能在此与鬼为伍,现在那两位被你拆了房子的朋友要向你算账了,我回头再跟你说话。” 语华声息突渺,韦明远惊然回顾。 涤尘与天心却吓得叫出声来。 那冢中的两具枯骨,此刻都已站了起来,一步步跨了过来。 韦明远大叫道:“鼠辈,你怎么也弄那一手驱尸役骨的把戏了。” 白冲天仍无回答,那边一具枯骨却以干涩的声音道:“我夫妇二人在此安居已两百多年了,你为什么拆了我们的房子?” 韦明远虽然已与枯骨对过一仗,此时仍不免心中有些凛俱,颤声问道:“你们真的是鬼吗?” 左边的那具枯骨发着女声怒道:“不是鬼难道是人,你看过人有这种模样的吗?” 说完两具枯骨一前一后朝他扑来。 韦明远急忙之中,信手点出一指,用的却是凌厉无匹的搜魂指。 指风过处,右边的那具枯骨立刻碎成片片,左边的那具却不减来势,依然扑上。 涤尘在旁身不由主挥拳击出,“咯”地一响,桔骨被击碎了,可是涤尘却痛苦地哼了一声,坐倒在地上。 他的那只与枯骨接触的右拳化为乌黑。 天心见状大惊,正要过来,涤尘大喝道:“师太别过来,那枯骨上附剧毒,沾惹不得。” 天心应声止步,涤尘坐在地上,那只右臂渐渐地溶成黑水,一点点地滴了下来,仅剩下白骨不化,却依然能屈伸动作。 韦明远看得又惊又骇,匆忙拔出腰间长剑,将他的右臂齐肩削下。 白冲天的声音又起了,凄厉长笑道:“没有用的,这是腐尸阴毒,沾肤入心,只要半刻功夫,他就是一具白骨和一滩黑水,小子,算你命长。又有人替你死了,不过你逃不过今夜的。” 韦明远愤怒填膺,嗔目大呼道:“混蛋,鼠辈,我知道你是人,鬼魂还会用毒?你出来,我们明刀明剑地对上一场,韦某就甘心把命送给你。” 白冲天的声音哈哈长笑道:“告诉你我是鬼,你怎么偏偏要把我当人,现在我不必出来,因为你的行为,已犯了此地的鬼怒,他们会对付你的。” 语毕果然四野鬼声瞅瞅,从乱葬坟的各处,跑出来无数奇形怪状的影子来。 这些鬼影有的纯为白鬼。 有的尚是新死的尸体,苍白得怕人。 最可布的是腐烂掉一半的陈尸,肋骨处尚拖着五脏,臭味薰人。 地下的涤尘已经只剩下一半了,齐腹以下,俱成白骨,可是他的脸上,仍是现出一片祥和。 饶是韦明远艺高胆大,天心定力高深,处在这种境地,也不禁心神俱颤。 韦明远悸然大叫道:“白冲天,你把它们叫回去,我由你怎么处置便了。” 白冲天阴侧地道:“请鬼容易送鬼难,现在若是不拿你的肉喂喂他们,是赶不走他们的,除非你再拿出本事来,将他们一个个都拆散了,不过我可以提供你一个方法,那新死人身上,没有尸毒,你可以用掌打,那些枯骨,你最好用剑斩,老实说,我还不愿意你死在他们手上呢。” 语音方落,已有几具僵尸,扑了过来。 韦明远一掌推去,聚足“太阳神抓”之功,红光过处,一阵皮灸肉臭之味传出。 白冲天的声音又叫道:“对了!用这方法也不错,这里一共是两千五百三十四个,要是他们每次用十个进攻,不知你的力量可能维持到那么久?” 他的话语中好似在告诉韦明远,实际上却是在驱使鬼尸,语音方毕,四周那些幢幢鬼影都不动了,只有为首的十具,慢慢地逼过来。 韦明远再推出一掌,那十具鬼尸被击得皮碎骨裂,又是一阵焦臭传出,薰人欲呕。 一批批的上来,一掌掌的击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韦明远的身前堆满了新旧的腐尸,来势仍未稍遏,依然是有次序的,每次十具。 韦明远己微有力竭之态,厉声大叫道:“白冲天!你叫他们一起上吧。” 白冲天的声音仍是那么冰冷地道:“不!我非要你战得力脱,然后像那老秃驴一般,化尽血肉,死在枯骨的尸毒之上。” 韦明远低头一看,涤尘果然已经只剩下一具白骨,此时他已无恐惧,心中充满了怒,切齿道:“白冲天!我今天拼将一命,也要打尽你这些僵尸,然后再找到你一决胜负。” 白冲天之声狂笑道:“你尽管来好了,只怕你等不到打尽这些尸体,就已成为一堆白骨了。” 韦明远回头对天心道:“师太,我们还是突围吧,我不相信这些尸体真的会动,一定是受着邪术操纵。” 天心合什道:“贫尼也有此同感,但是贫尼却不想出去,这些可怜的无主枯骨新尸,无端受此驱役,连死后都不得宁静,贫尼何忍再去毁坏它们。” 韦明远闻言一叹道:“也罢!既是师太这么想,在下也陪师太同时葬身于此吧。” 天心却道:“不行!大侠身负重任,岂能就此轻生,贫尼自知功力有限,纵然有心突围,也是无能为力,大侠却可自保,但望珍重此身,才可使清平世界不致为魑魅横行。” 韦明远正想回答,四面的僵尸突然又改变了方法,不再十具一齐上,而采用了合围之势,鬼声啾啾,更是恐怖。 韦明远又是大喝一声,身形一转,掌力向四周横扫出去,顿时又倒了一大片。 可是他自己却感到一阵晕眩,“太阳神抓”,最耗功力,方才这绕着圈子打一转,也消耗掉他十分之四的力气,现在已成强弩之末,最多再发两掌,纵然不死于尸毒,也将因力竭而亡了。 凄然一叹,放下手来道:“在下恐怕要辜负师太的厚望了。” 语毕一言不发,走至天心身旁,闭目而立,决心不再抵抗。 白冲天的声音又起,这次可是充满了得意,哈哈大笑道:“韦明远!你也有认输之日,乖乖地认命吧。” 韦明远抬头愤然道:“白冲天!我不知道你真的是不是白冲天,但阁下一直不肯出面,我只好这样叫你了,韦某今天若是不想死在此地,相信还有力量冲出去,不过我实在不愿意冒犯这些死人了,且不论你是人是鬼,阁下能让我见一面否?” 白冲天似乎迟疑了一下道:“你真能逃出去吗?” 韦明远凛然道:“当然!我还有两掌之力,冲破这尸阵当然没问题,不过我离开之后,亦必会力竭精枯而死。” 白冲天的声音微讶道:“小子!你倒很诚实。” 韦明远坦然地道:“生死之事算得了什么,我何必因此说谎……怎么样?阁下吝与一面吗?” 暗中略一迟疑,突然厉声道:“我死了也不让你明白,小子!你做个糊涂鬼吧。” 韦明远朗然一笑,再不说话。 四周的尸阵又开始向前迫近,韦明远闭目待死。 天心口中直念佛号,也不作任何抗拒之想。 就在尸阵将要迫近二人之际,突然空中发出一声爆响,尸阵中突然起了一阵变动,一道蓝色火焰,夹着一阵硝烟弥漫四周。 那些行尸突遇硝烟,却好像碰上了禁制,挨上一点的都扑地不动了。 紧接着一条俏丽的身形冲进阵中,手扬处,又是几阵硝烟,蓝烟爆响中,当前的行尸又受了波及,纷纷地不能动弹了。 韦明远被硫磺的气味刺激得张开眼睛,见状惊喜道:“小环……师妹,又是你救了我。” 萧环只应了一声,立刻又向暗中道:“朋友最好还是把这些无知无觉的行尸撤走的好,否则我手中的烈焰硝磺弹发出,平白又害得它们暴尸荒野,事由我做,孽你担,注意你遭天谴。” 暗中的白冲天一声呼啸,惨厉刺耳。 那层层的尸群果然纷纷后退,顷刻都不见了,只有地下留着无数断肢残骸,狼藉怖人。 韦明远失声道:“师妹!你怎么知道这制尸之法呢?” 萧环微微一笑道:“我不过是以事理而猜度的,行尸走动,不过以阴寒之气推动而已,我以硝烟硫磺而制之,正是以物克物之法。” 暗中白冲天的声音恨道:“好贱婢,算你厉害,不过你注意好了,总有一天你不防备的时候,我一定要你仍旧死于尸毒寒爪之下。” 萧环冷冷一笑道:“朋友别吹大气了,你那装神弄鬼的把戏也可以停止了,假若你再不露面,别怪我把你给硬拖出来。” 白冲天不信似地疑问道:“你真有那方法吗?” 萧环继续冷笑道:“朋友不相信的话,不妨试试看。” 白冲天的声音阴恻恻地一笑道:“我来是一团戾气所禀,看你有什么方法把我现出本形来。” 萧环轻轻一笑道:“朋友真厚的脸皮,当着人面还在讲鬼话,你等着瞧吧。” 说完在原地坐下,闭目不动,脸上一片庄严。 韦明远见状微奇道:“师妹,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天心忙阻止他道:“大侠别打扰她,据贫尼所知,萧女侠可能是在行一种佛门的神功。” 韦明远低声地问天心道:“佛门神功?我从来不知道她会这种功夫,这是什么神功?” 天心微一摇头道:“这个贫尼不太清楚,不过萧女侠所行的可能是佛门中的一项失传的神功——梵音心功,可于无形中却敌……” 韦明远闻言陷入一阵沉默,若有所思。 天心却以又敬又疑的神情望着萧环。 等有片刻,突然在数丈外的乱坟间响起猎猎的掌风,不过这掌风,却似一个人在练,不像与人对敌。 韦明远与天心对望一眼,脸上浮起惊色。 天心低声道:鬼魅现形了,我们看看去。” 韦明远默然一点头,又悄悄地望了正在静坐的萧环一眼,发现她的脸上仍呈着一派平静,可是神色之间,却透着有些疲倦。 他不敢怠慢,也不敢惊动她,慌忙快步向着掌声的地方走去。 在月光下,只见一个白色的人影在那儿疯狂似的乱舞,他每一掌都带着极大力道,虽然掌掌都发向空处,可是他仿佛正在对着一个无形的敌人。 这人长发披面,看不见他的长相,可是他裸露在月光下的手臂,却似一个死人一般的苍白。 韦明远看了一会,低声又朝后面的天心道:“师太,难道他是在与师妹对抗吗?” 天心合掌道:“是的!这就是梵音心功之效,无远勿届,无处不至,使得再狡猾的敌人,也无所遁形。” 韦明远奇道:“我实在不明白,一个人的精神怎么可以脱离本体的……” 天心道:“这是可能的,佛家的心功,道家的神游大虚,这都不是空穴来风,确为有所根据而发,只是这种能力鲜有人知而已……” 一言未毕,忽而她面转惊容道:“不好!萧女侠虽擅神功,但可能火候不足,刻下已有败象,大侠最好前去帮她一下忙,以免萧女侠精神溃散……” 韦明远闻言忙抬头一看,果见那人举手投足之间,似乎颇占上风,遂大喝一声道:“住手!” 那人先前一心都在对敌,根本未曾注意到有人在侧,此刻一听见了韦明远的喝声,才突然住手,略一定神,忽发异声道:“咦!那与我对敌的女子呢?” 韦明远故作神秘地道:“在下方才来到此地,只见阁下一人在此练掌,哪有什么女子。” 那人闻言,将信将疑,自言自语地道:“不可能呀,刚才我明明是在与那女子交手的,怎么一眨眼就失去了踪影,莫不是见鬼了……” 韦明远哈哈大笑道:“阁下自称是鬼魂,怎么会又见鬼了呢?” 那人闻言暴怒道:“韦明远!你别神气,若不是那女子出头阻扰,你早已在泉下报到了,居然还敢在此大言不惭。” 韦明远听声音已不似白冲天了,不过仍是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所以呆在那里沉思。 那人却似不耐道:“姓韦的!那女子到哪儿去了?” 韦明远尚未答话,萧环已在岗后转出来道:“我在这儿,朋友!我说要把你抓出来,没有吹牛吧!” 那人在长长的披发中,露出一双的的精亮的眸子道:“行!算你厉害,你用什么方法找到我的?” 萧环笑道:“打了半天,你连我用的什么功夫都没弄清楚,也真亏你那鬼是怎么装的? 老实告诉你吧,我用的是梵音心功,哪怕你真是一团戾气形成,我都有办法找到你……”” 那人闻眼,眸子连闪,状似十分惊奇,好像对萧环之言未能轻信。 韦明远却走向前道:“朋友!鬼魂之谜即已揭开,阁下的真面目,似乎没有再深藏的必要,让我们面对面的把话说清楚如何?” 那人犹豫了一下,才伸手将面前的长发撩开,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 这张脸白里透青,实在与死尸无异,然而轮廓尚很清楚。 韦明远与天心却失声惊叫道:“文抄侯!” 这阴魂不散的幽灵之谜终于揭开了。 这假托白冲天的鬼魂的厉鬼化身,居然正是十几年前的掌下游魂,继萧湄出任水道盟主的文抄候。 当年韦明远为了湘儿临死的要求,故而在掌毙白冲天之后,放过了任共弃的弑祖之罪,当然也连带地放过了他与胡子玉。 不想十几年之后,他忽然以这一副活死人的姿态出现了。 韦明远朗然一笑道:“原来是文兄,我应该想到是你,除了胡子玉与任共弃之外,只有你与白冲天见过几次,难为文兄竟将他的声音学得这么像,只是想不透文兄何以好好人不去做,偏要仿效那些鬼魅行径。” 文抄候的脸上阴晴不定,变得十分难看,半晌才裂着嘴狞笑道:“韦明远!你的确命大,三番两次,你都能死里逃生,我真不明白,上天何以对你独厚。” 韦明远微微一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反之冥冥之中,自有神佑,文兄也许会认为我这种说法太荒唐,但是事实确是如此,不由你不信。” 文抄侯咬牙道:“姓韦的!你别太得意了,阁下一生杀孽并不算轻,当年江湖上亦曾将你列为第一凶人。一定要有果报的话,你迟早会死于非命的。” 韦明远坦然地道:“这一点我绝对承认,当年我虽为了自卫,但是所杀死的人中,的确不乏正义之士,为此我常内疚于心,所以我现在力求仟悔,总想多做一些有益于大家的事,以赎前愆,至于果报的问题,我只有听之天命了。” 文抄候脸色翻腾了一阵,苍白中泛出铁青,虽是生人,却比死人还要可怖。 韦明远瞧在眼中,内心也微有悸然之感,乃展颜笑道:“十余年阔别,却不知文兄从哪里学得这驱尸之术,当真高明得紧,若非在下胆气颇壮,不用说对敌,吓也会吓死的……” 文抄候切齿道:“我在北邮山中,无意得到一部九尸真解,十余年生葬墓穴,勤练此功,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将你碎尸万断……” 韦明远一愕道:“在下与文兄并无深仇大怨,不知文兄何以恨我如此之切。” 文抄侯道:“是的!你我并无杀父夺妻之恨,可是我辛辛苦苦创下的一片基业,却完全毁于阁下之手……”韦明远凛然道:“水道盟主之职,文兄本得自萧盟主,再说在下并未迫令文兄离开水道……” 文抄侯恨声道:“你没有出来之时,水道威震天下,被你那一闹,我有何面目立足于江湖,这种仇恨难道还不够深。” 韦明远喟然一叹道:“说来说去,还是名心作崇。” 文抄侯道:“当然了,数十年埋首荒山,谁愿意默默以终的,你要是不为名,干吗要组织天龙派。” 韦明远淡淡一笑,不予置答。 一旁的天心却忍不住道:“阿弥陀佛,文施主此言错了,韦大侠仁心侠怀,组织天龙派只是为整饬武林,使宵小知所警惕,若说是为名,则韦大侠不当掌门人,又何尝不是名扬四海。” 文抄侯朝她夷然一撇嘴道:“师太别为他人解嘲了,你自己身在空门,都跳不出名鞭利锁……” 天心微愕道:“峨嵋一向与世无争,贫尼更是淡泊尘事,文施主此言何指?” 文抄候道:“当年我掌水道之际,曾经要求你们加盟水道,你们死活不肯答应,那次若不是杜素琼硬替你们撑腰,差点玉石俱焚,这不是名心所牵……” 天心道:“出家人但求与世无争,文施主勒令敝派卷入江湖是非,彼时敝派与少林之举措,乃求自保清白而已。” 文抄侯微晒道:“这不结了,你们若是只顾虔修,根本就无须理会加入那一方,你们之所以拒绝加盟,当然是为了水道声誉不佳,所以你们要抗拒,你们的行为不是争名,而是为了保名,归根结底,仍未跳出三界之外。” 天心被他说得一顿,良久始叹道:“文施主妙舌生花,贫尼无以为答。” 文抄侯得意地一笑道:“所以纵横千古,无非为一名字,真要说不为名争,那是自欺欺人之谈。” 韦明远略加思索,朗声道:“文兄析理精微,足见高明,只是文兄却有一点没有想通。” 文抄侯翻着眼皮道:“哪一点?” 韦明远肃容道:“千古圣贤,着眼于救世济人之伟业,俱是一点名心在推动,可见名并非不可求,惟需求之以道。” 这几句话声振金玉,正气盎然,天心、萧环都不禁悚然动容。 文抄侯亦是一顿,略一思索才道:“成圣成贤千古事,名成不成未可知,人生有限,在下没有那份耐心去慢慢等待,只有在捷径上动脑筋,最省莫过于一举成名。” 韦明远沉声道:“那么文兄认为成名之道在乎锄人耘己了。” 文抄侯点头道:“对了,阁下现在声誉正如中天之日,没有比杀死你更容易成名之事了。” 韦明远一叹道:“想不到我的一条命这么值钱,假使文兄能够从此一心向义,在下倒是愿意舍却一命,成全文兄。” 文抄候哈哈大笑道:“你不会这么傻,我也没有这样傻,天下人更不是傻瓜。” 韦明远怒道:“我是一片真心,文兄不要开玩笑。” 文抄候阴恻恻地一笑道:“你自己把命送给我,天下人不会佩服,反而成了阁下绝世英名,这个算盘倒是打得精,可惜我没有兴趣。” 韦明远听他这一说,倒觉得自己太天真了,遂放平和了声音道:“那么文兄的意见如何呢?” 文抄侯厉声道:“很简单,用我的功夫杀死你。” 韦明远含笑道:“此亦易事耳,但不知文兄除了驱尸之外,还练成了什么异功?” 文抄候正容道:“那不过是九尸真解上的一点雕虫小技耳。” 韦明远亦庄容道:“那么在下颇有意思领教一下文兄其他神功。” 文抄侯摇头道:“不是今天,我的功夫尚未练成,先前我是等不及了才想仗着驱尸作俑的功夫试试看,此道既然失效,我只有另谋他途了。” 韦明远脸色一整道:“那么文兄今天无意赐教了。” 文抄候道:“是的!留诸异日,我们会登门候教。” 韦明远微微色变道:“那么少林涤尘大师今天是白白送命。” 文抄侯腼颜道:“那是少林之事,应该让他们的门中来向我理论。” 韦明远厉声道:“涤尘大师为救我而中了你的毒计,我怎能置身事外。” 文抄侯哈哈厉笑道:“你若遭不幸,他岂会幸免,因此这亦可解释为他自救之计,自救不力,死于非命,与阁下何涉?” 韦明远懔然大怒道:“我从未见过似文兄这等无耻怯懦之徒。你走吧,我若今天杀了你,只怕污了我的手掌。” 文抄候被他骂得脸上一红,亦是怒声道:“姓韦的!老实说我并不怕你,也许我今日无法杀死你,但是自保确信有余,阁下假若一定要试一下,我也不反对。” 韦明远脚下跨成丁步,一掌向前,宏声道:“文兄准备接招吧。” 文抄候退后了一步,微一凝神,脸色由铁青泛成碧蓝,冷冷地道:“你来吧。” 萧环急忙在后面赶上来道:“师兄!不行,他一身都是毒,涤尘大师就是前车之鉴,您千万不要上了他的当,还是由我来吧。” 韦明远温和地朝她一笑道:“没关系!我不行的话,你更没有办法了。” 萧环道:“不然,我可以用心功与他对抗,那全凭一股精神,无形无质,他的毒就无法逞其伎俩了。” 韦明远依然含着笑,可是声音中已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不行!今天我非要亲自替涤尘大师要回这笔账,正如他红灯上所说的‘血债血还’!不然我何以对那位高僧,你退下。” 萧环默然无言退后,一对俏眼,迄未离开他的身上。 韦明远凛然地道:“谁先发招?” 文抄候冷冷地道:“反正我是不会抢先出手的,你爱怎么办都行。” 韦明远经过这一阵调息,功力己恢复了一部分,闻言略一沉思,随即缓缓一掌推出,一道红蒙蒙的光华迫出,虽已用上全功,“太阳神抓”却只有七成威力。 文抄侯亦是神色凝重地反掌迎出,掌气呈蓝色,恍若磷光。 两种光华在空中一接,隐有闷雷之声,红蓝相交,幻成紫绿,煞是好看。 不过文抄候却退后了一步,可见在内力上他仍输一筹。 光华消逝了,二人仍是面对着,韦明远傲然一笑道:“今夜若非我先对付那些行尸,耗去许多力道,这第一掌你就受不了。” 文抄候不答话,咬牙又翻出一掌。 这次掌显变为青白色,阴寒逼人。 韦明远笑道:“阁下花样还真不少。” 反手又是“太阳神抓”迎上,他知道文抄侯一身俱是阴寒之毒,惟有藉阳刚之气挫之,果然红光闪处,青白之气立即消失无踪,文抄候却又退了两步,隐有喘息之状。 韦明远虽然也感到很累,可是因为有一股豪气支持着他,朗笑声中,正待发出第三掌,忽而文抄侯大叫道:“且慢!” 韦明远应声收住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文抄侯微喘道:“今天我操纵了两千个行尸,损耗的体力也够瞧的,否则我一定不怕你。” 韦明远微笑道:“文兄可是想歇一下再打。” 文抄候道:“假若你不反对,我确是想喘口气。” 韦明远放下手掌道:“好吧!我就容你多活片刻。” 萧环急道:“师兄,因循足以愤事,怎可与敌喘息之机。” 韦明远正色道:“他连接两招,足见修为不易,无论如何,我该让他死而无怨。” 萧环又退了下来,文抄候却就地坐下,闭目盘膝,口中念念有词。 天心见状心中一动,悄悄地对萧环道:“谨防此獠又在闹鬼。” 萧环将烈焰硝磺弹又扣了一把在手中,蹙眉低声道:“没办法,师兄这种作风可以称之为英雄怀抱,也可以称之为妇人之仁,总有一天他会在这上面吃亏的。” 天心也微叹道:“此即英雄与奸雄之别,韦大侠之令人尊敬处,也在这些地方。” 萧环凝眉不答,眼睛却紧紧地盯在文抄侯身上。 文抄侯一无异状,嘴皮仍是微微作动,仿佛在念着咒语。 忽然大家在身后听见一阵沙沙之响,惊然回顾。 不知何时身后己站立着一个血骨骷髅,臂上犹悬着一串念珠,赫然正是涤尘大师新死的白骨。 正在惶然之际,文抄候在地下一跃而起道:“韦明远!这是替你而死的老和尚,我倒要看看你这大仁大义的英雄如何对付他的遗体。” 白骨突然一跃,朝韦明远抓来,萧环举手正待发弹。 韦明远大叫道:“师妹!不可以,涤尘大师一代高僧,已然为我而死,岂能再损害他的遗骸。” 萧环的手放了下来。 那具白骨已朝韦明远扑去,韦明远侧身避过。 白骨不放松,紧紧地迫住他,韦明远只好东躲西避,尽量不与它接触。 空中布满了文抄候的笑声,特别刺耳。 一人一骨,纠缠了许久,依然不可开交,而且白骨的动作愈来愈速,迫得韦明远有应接不暇之态。 文抄候已经形踪渺然,萧环空自急得张口结舌,无计可施。 突然天心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身躯暴出,就地拾起一块大石,朝白骨的腿上砸去。 “格”的一声,腿骨应石而折,骷髅亦倒地不动了! 韦明远汗水直流,停下身子,愕然不知所云。 天心合掌恻然道:“贫尼与涤尘大师同属佛门弟子,实不忍见他物化之后,尚受狡贼拨弄,此举并非韦大侠之意,贫尼愿受一切责难。” 韦明远默然片刻,才叹道:“我也是心太死了,其实早该如此,大师一代侠僧,我想他一定宁可粉身碎骨,不愿为贼子作俑的。” 天心不说话,却趋至白骨之畔,喃喃念着佛经,为他的亡魂超度着。 韦明远却默然地拔出铁剑,在地上挖了一个深坑,然后对萧环道:“师妹,麻烦你去把少林的门人叫来,让他们见上面,本来无论如何,我们也应该将大师的灵骨送至少林的,可是此骨已含剧毒,实不宜久露,只好权且埋了。” 萧环轻轻地走了。 韦明远至白骨之前,不禁屈膝跪下,虎目中已是热泪盈盈了。 仍在东返的途中。 只有韦明远与萧环俩人作伴前进,步伐是沉重的。 行了一阵,韦明远忽然想起来道:“师妹!你不是到西域去的吗?怎么也到了关外。” 萧环道:“我到了西域,却听说宇文都率众远出,到长白寻宝去了,我自然也跟了来,才出山海关,就碰见一些人纷纷回头,而且听说您也去了……” 韦明远点头道:“是的,我在梵净山中耽了不到一个月,就风闻这个消息,我倒志不在夺宝,却想知道一下得宝的是谁,所以我到了那儿只在长白外山中徘徊了一阵,后来赶进去,惨杀已经开始了。” 萧环道:“这神骑旅真了得,听说除了死在谷中的四十几名高手之外,还有五六十人糊里糊涂的在森林中误入歧途而丧了命。” 韦明远一叹道:“神骑旅的首领不足奇,奇在那策划之人,但愿他们多做点好事,否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们。” 萧环一惊道:“师兄!您认识他们?” 韦明远点头道:“尽管他们蒙了面,又岂能瞒得过我。” 萧环更奇道:“是谁?” 韦明远叹了一声道:“两个孽障。” 萧环先是一怔,继而点头叹道:“难怪许多好手都吃了亏……有了念远的筹划,长白剑观何异铜墙铁壁。师兄,恕我说句不客气话,即使是您上了那儿,也不见得能来去自如。” 韦明远脸色一整道:“这两个孽障这次事情办得虽然不对,可是错处并不在他们,我只留下一点警告,希望他们能够自爱,否则的话,我只有大义灭亲了。” 萧环见他说得很庄重,一时倒觉难以接口,停了半晌才道:“您放心,念远做事永远不会出错的,倒霉的怕是那些江湖人……其实武林中也该有人出头整顿一番,您尽是菩萨心肠。” 韦明远叹口气道:“我哪里是菩萨心肠,实在是我对斯杀感到厌倦了。” 萧环觉得又难以接口了,再默行走片刻,韦明远忽然又有点自慰地道:“这孩子说要创一番事业,第一炮就打响了,只希望他能够维持下去。” 萧环不以为然地道:“有念远陪着,他一定会成功的,不过您还是别太放心,有时罪恶也可以假正义之名而为之,他们二人的禀性中,保有一半……” 韦明远正在谛耳静听,见她忽然住口不说,倒不由得奇怪地追问道:“怎么样?” 萧环微叹道:“也许我不该说这话,师父当年受您的影响,后来表现了善的一面,但不能说纪湄完全不受遗传,至于念远,那更是任共弃……” 韦明远凝重地点头道:“我明白,奇怪我以前怎么想不到这一点,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只有尽人力以全天命,必要时还需要你费点心,纪湄大概还肯听你的话。” 萧环脸上一红道:“我当然义不容辞……唉!最近真多事。” 韦明远忽然又有所感道:“你怎么刚好又赶上我呢?而且还预带了烈焰硝磺弹,我几乎怀疑你有预知之能;不然怎会每次都在我性命交关时出现。” 萧环微笑道:“这只能算是巧遇,我是看见红灯才过来的,至于烈焰硝磺弹,我从上次事情之后,就准备了。” 韦明远点点头,正想说什么,突然前尘飞驰过来一匹飞骑。韦明远一见那骑上之人,不禁色变道:“师兄来了,别是帮中出了什么急事?” 萧环也随之惊道:“不错!咱们快迎上去。” 说着飞骑已至眼前,慎修蓦地勒马,飞身而下,作了一礼道:“属下请安。” 回百 韦明远忙拦住他道:“师兄远道而出,莫非总坛发生了什么变故?” 慎修道:“是的!有人拜山,因为掌门人外出,遂由属下与聂夫人接待。” 韦明远急道:“谁?” 慎修仍在喘息道:“一个妙目断腿的老人……” 韦明远又惊道:“是胡子玉!” 慎修道:“不错,帮中内外堂的堂主都认识他,不过主要拜山之人不是他,而是与他同来的四个老人。” 韦明远又问道:“是什么人?” 慎修道:“他们的帖子上自称雪山四皓,江湖上从未闻过有此四人,他们自称是胡子玉的主人,来总坛要与掌门人了断一些过节,聂夫人与他们冲突了起来。结果受了伤,而且是伤在胡子玉手中……” 这下子韦明远与萧环的脸色都变了,韦明远急道:“师兄!你说详细点。” 慎修叹着气,略加整理,才说出一段经过。 这一日正是韦明远东赴关外的第五天,慎修与聂无双在议事厅中与公冶勤、毛文锡商量着一些帮务,忽然天甲形色匆匆地进来通报道:“启禀护法!谷外来了五人,要求拜山。” 慎修一怔道:“有帖子没有?” 天甲道:“有的,只是上面没有名字。” 说着呈上一张烫金红呢大拜帖,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绘着四样东西。 一张无弦之琴。 一枝无丝的钓竿。 一本元字的书。 一杆无簇的长箭。 慎修看罢蹩起眉头道:“这是什么拜帖?” 公冶勤却问道:“来人是什么样子?” 天甲道:“四个老人俱是一般模样,只是装束不同,而且每人手中所持的东西,就与拜帖上所绘的相同,另一个老人却是眇目,装假足……” 公冶勤惊道:“这一定是铁肩赛诸葛胡子玉,只不知另四人是什么路数。” “胡子玉”三字使大家俱是一惊,众人中虽然尚有毛文锡见过他,可是他与掌门人韦明远的怨缠仇结,却是大家都知道的。 --------------------------------------------- 旧雨楼 扫描,anxious man OCR,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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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四皓来雪山 双剑下金陵 沉默有顷,慎修开言道:“掌门人虽不在总坛,但人家依礼拜山,以免江湖礼数有亏传为武林笑柄。” 聂无双晒然地道:“胡子玉江湖末流,另外那四个家伙大不了也是小魔小丑,我想不须要等掌门人,直接由我们打发掉算了。” 慎修摇头道:“不是猛龙不过江,胡子玉当年艺业已不算弱,这次他不等三年之期,提前而来,一定是有着相当把握……” 公冶勤亦接口道:“左护法之言甚有道理,胡子玉一向以心机见长,这次居然正大光明依礼拜山,弃计谋而不用,足见他在武功上大获迸境,吾帮虽创立未久,然声誉日隆,二位护法应妥为应付,以免本派令名,有所殒越。” 慎修点头称是,聂无双同意公冶勤所提的话,关系至大,她也负不起这个责任,只好默然了。 一行人遂鱼贯而出,走至天龙谷口,只见胡子玉在他原为村店,今改宾舍的旧址上,抚腕叹息,感慨无穷…… 在他身后的四个老人却相貌清奇,神情冷漠。 公冶勤快步向前,施了一礼道:“胡老英雄,敝派左右护法,敬来恭迎大驾。” 胡子玉独眼眇了他一阵道:“这位仁兄眼熟得紧,胡某生平故人无多,照理不应该有所遗忘,惟独对于仁兄,却一时记不起在那儿见过……” 公冶勤含笑道:“老英雄真是贵人多忘事了,二十余年前,在先父所设之桂子飘香赏月大会上,再晚曾幸迎华轩……” 胡子玉恍然道:“喔……原来是公冶世兄,岁月换人,二十年前世兄还是金声张绪,现在也是长髯拂胸了……” 顿了一下,他又感慨地道:“世事多幻,老朽还记得那次大会,正是白冲天初次出来为害,曾几何时,江湖上却接接连连地发生了许多事情……” 他正在神迥往事,那四个老人中手捧无弦琴的青衫老人已自不耐地道:“老胡!且慢叙旧,我们今天来干什么的?” 胡子玉倏而警觉,连忙一整神色朝天龙诸人道:“今天老朽的四位主人,因风闻贵派掌门韦大侠神勇盖世,故而特地前来拜晤……” 语音未毕,身掌内三堂堂主的巴山剑客毛文锡嘿嘿一笑道:“阁下当年以机智名闻四海,尤以事前知预谋著称江湖,怎么却偏偏选了一个敝掌门不在的日子,前来拜山。” 胡子玉一怔道:“韦大侠当真不在?” 聂无双冷笑道:“掌门人是何等英雄人物,他要是真在,难道还不敢见你出来不成。” 胡子玉嗫嚅地道:“老朽当年对江湖之事,确是颇为熟悉,近年在大雪山中,追随四位主人仗履,对江湖目前的行止,确实不太清楚,乃有今日之失……” 那青衫老人又是不耐地道:“不在就算了,我们改日再来,罗嗦些什么?” 胡子玉对老人执礼甚恭,忙诺诺称是。 聂无双却夷然地道:“掌门人虽然不在,天龙派却有人在,四位既然递了帖子,多少也应该略作盘桓,怎么立刻就要走呢?” 青衫老人瞟她一眼道:“我们来拜访韦明远,而不是天龙派,因此我想不必再打扰了。” 聂无双还要说话,慎修连忙接口道:“既是如此,四位也该将大名留下,侯敝掌门返来时便于转告。” 青衫老人道:“我们在拜帖上不是有吗?” 聂无双见他的态度,始终是倔傲之极,她自己大创新愈,心情本来很烦躁,闻言不禁大怒,冷笑道:“拜帖上只字未见,光凭四幅图画,又是名不见经传之标志……” 胡子玉忙道:“敝主人为雪山四皓,这一位乃是……” 那青衫老人两眼一瞪道:“这些人怎配闻知我们的名字。” 胡子玉哄声住口,聂无双却勃然怒道:“阁下最好客气点,天龙谷不是任人撒野的地方,我们虽然比不上掌门人的蜚声宇内,但是较你们这些狂妄自大的老匹夫可高明多了,你们的那些臭名字,就是真说出来,我也懒得听呢!” 她这一番辱骂,对那四个老人,竟毫无影响,连胡子玉都是笑嘻嘻地道:“夫人说得真对,敝主人从未在江湖上行走,他们的名字当然也无人知晓,老朽当年虽薄有微名,但怎么样也盖不过天龙派去,今日天下,可以说无人不知天龙,婴儿亦识太阳神,既是韦大侠不在,我们便改日再来候教吧。” 他的态度突然转为谦恭,倒使聂无双呆了一下。 胡子玉已作了一礼,正待与四个老人离去。 聂无双跨前一步,正色道:“诸位远道而未,就这么去了 , 教敝派何以为情。” 胡子玉回身道:“夫人之意如何?” 聂无双道:“假若各位是叙交而来,无论如何,也该进去用一杯水酒。” 胡子玉脸色一沉道:“假若我们是找过节来的呢?” 聂无双做笑道:“正主儿虽然不在,相信我们还接得下。” 胡子玉突然换过笑脸道:“老朽蒙韦大侠数度留情,已无仇意,今日前来,乃想印证一下近日进境,夫人虽然掌震碎心人,功挫白驼帮,但在胡某眼中,夫人尚不足为敌。” 聂无双浮起怒色,但仍阴恻恻地笑道:“方才听你说已不闻江湖之事,怎么对我那些不堪一笑的丑事,倒知道得那么清楚,不是先后矛盾吗?” 胡子玉微笑道:“夫人那两次豪举,早已喧腾江湖,老朽这一路行来,略加打听,即已知晓,惟其如此,对夫人之功力,亦略有所闻,老朽若以当年所学,确是不足与夫人相提并论,惟这一年来,在家主人薰陶之下,稍有进展,恐非夫人所能抵敌矣。” 聂无双闻言大笑道:“我一向只听说胡子玉机智过人,却不知他吹法螺的本领,尤在心计之上。” 胡子玉诡异莫测地合拢手中铁扇,微微朝前一伸。 一股阴寒之气,直逼而来,聂无双骤出不防,百忙中运气挺掌,将那股阴寒之气挡住,可是掌心微有不适之感。 胡子玉轻轻一笑道:“老朽是否吹牛之辈,现在大概夫人已得证明,老朽与家主人此刻告退,俟韦大侠返山之日,当再来拜访。” 说完,略一哈腰,转身随在那四个老人之后,扬长而去。 天龙诸人本来想上前拦阻的,但是看见聂无双站在那儿,双眉紧皱,一言不发,遂都不敢造次。 因为若论功力造诣,天龙派中,除韦明远外,应推聂无双最高,她不作表示,其他人就更不必谈了。 直等胡子玉等人都已走出视线之外,慎修才近前轻声道:“夫人,你觉得怎么样?” 聂无双苦笑地将手心展开,掌心一块乌紫,显然是受了伤。 旁观诸人都大惊失色,胡子玉仅轻轻遥空一指,居然能突破聂无双凌厉的掌风。 他已然如此,那他的四个主人岂非更不得了! 韦明远听完慎修的叙述后,眉头微皱地问道:“聂夫人除了掌心受创外,其他地方如何?” 慎修道:“另外心神也受到了打击,幸而服了帮主在峨嵋所得之‘大还丹’,已然无害,只是胡子玉这等厉害,掌门人还得慎重一点……” 韦明远微微一笑道:“你们都受愚了,胡子玉功力深进是不错的,但是他不见得就比聂夫人高明。” 慎修惊道:“那么聂夫人何以……” 韦明远道:“胡子玉合扇而攻,集力于一点,聂夫人发掌相拒,分力于一片,以点攻面,要占着多少便宜。” 慎修道:“掌门人见解高明,属下等深愧不如。” 韦明远轻轻一笑道:“这倒不算什么,你们是被他一下子唬住了,我若处在当场,也想不到的……胡子玉不足怯,倒是那雪山四皓,颇费猜疑。” 慎修道:“那四人除神情举止不俗外,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异之处。” 韦明远庄重地道:“愈是不起眼的人,愈不能轻侮,这几年我所遇见的奇人异士,没有一个是可以从外表看得出来的。” 一向沉默的萧环开口道:“别管那么多了,师兄!您赶快回去吧,天龙盛誉,不容轻折。” 韦明远说道:“你呢?” 萧环神秘地道:“我现在功力不足,赶去也帮不了什么忙还是留着在后面,说不定我又会在意外的时候出现,帮你渡过难关的……” 韦明远见她如此说,也摸不清她的真正意向何在,只好听其自由。 天龙从人中,早就准备好的骏马牵来,萧环接过一匹马却朝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韦明远与慎修倒不禁望着她的背影呆了。 在路上,韦明远把关外夺宝的情形说了一遍,只是把神骑旅的首领是韦纪湄之事,隐去未说。 可是当他们赶回天龙总坛的时候,胡子玉已再度传柬,将约期改为三月之后,将地点订在金陵城外的雨花台上。 聂无双在略带愧色,呈上柬帖之后道:“我真不明白他在闹些什么鬼。” 韦明远见帖微笑道:“他说已无仇我之心,根本就是说谎话,只是现在因为我太出名了,他光是杀我还不称心,非要将我毁了才满足,延期三月,好让天下之人,都可以闻信前去,凑个热闹,然后当众将我折服,使我一败涂地。” 聂无双愣道:“那掌门人去是不去?” 韦明远苦笑道:“我不去行吗?明知是火坑,也只有咬紧牙关往里面跳,这就是盛名之累。” 慎修与聂无双闻言都不禁默然,他们一向所享的,都是成功滋味,现在韦明远的话中,他们突然体验到盛名之后所隐藏的苦涩了。 果然不到两个月,浩浩江湖,开始在盛传着雨花台之会,路远的人,也开始兼程前往,希望能眼见这名噪一时武林之豪——太阳神韦明远,是继续维持那侠中之王的盛誉呢?还是将那顶王冠,拱手转让给别人。 约会之日,正是七月初七,俗谓乞巧日,据云这是牛郎织女在天河上藉鹊桥相会之期,可是在一般武林人心中,这是一个更值得兴奋的日子。 丑末寅交,天才微亮,雨花台四周已挤满了三山五岳的好汉。 大家纷纷在猜测雪山四皓是何等样的人,与韦明远的胜负谁属,其中更有些年纪大的人,在数说着近三十年来的武林种种盛会,恍若白头宫女话天宝遗事。 群豪簇围中,有一个年纪大约有七十余岁的老者,身材颇为伟健,正手捂长须,高声地说道:“近几十年来,武林中真是盛会频频,但是除了管仙子对青城三老那一阵外,都不会比今天精彩。” 旁边一人笑道:“阁下倒说得漂亮,这些盛会你参加了几个。” 老者微怒地道:“从五湖龙王萧之羽召开水上英雄大会之后,接着是公冶拙的桂子飘香赏月大会,然后是黄鹤楼大会。再来是水道盟主萧湄召开的水陆英雄大会,哪一次我没有参加。” 旁边那人笑道:“对了!每次都有阁下参加,只可惜没有看见阁下露一次脸,尽让白冲天与韦明远出足风头。” 老者大怒道:“阁下年纪不大,怎可对武林前辈,如此无礼。” 那人走前一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怎么知道你是哪一路的前辈!” 老者面色泛红道:“大江南北,谁不知我震八方杨雄……” 那人忽而微微一笑道:“江南不清楚,江北我倒要找个人问问看,徐刚!” 那人身畔走出一个彪形大汉,恭声道:“首领有何吩咐?”那人用手一指道:“这位杨老英雄说他名震江南江北,你在北五省应该有所风闻,为我引见一下。” 杨雄见了大汉大惊道:“总瓢把子!您……” 徐刚不理他的话,恭身对那人道:“启禀首领!此人是金陵镖局的总镖头。” 那人微微一笑道:“一个保镖的,也敢叫震八方,你给我押他出去。” 徐刚恭身道:“属下领命。” 回头对杨雄道:“杨兄!你我昔日虽然有一两面之交,但是今天奉了敝首领之命,不得已只好得罪了,杨兄若是还讲交情,最好自动挪个地方……” 杨雄惊问道:“瓢把子!那……那位是谁?” 徐刚道:“兄弟已经脱离北五省绿林,现在投效在神骑旅麾下,那就是我们的首领。” 杨雄吓得面如土色,呐呐地道:“那就是幽灵骑士……” 那人微微一笑道:“在下战隐!多蒙江湖朋友抬爱,叫我幽灵骑士,骑士虽好,幽灵却不见佳,是以在下取去蒙面黑纱,以面目示人,杨老英雄还有什么见教?” 杨雄慌得连连拱手道:“老朽无知,多多得罪……” 说着马上就退开了。 人的名,树的影,神骑旅在关外一战,杀得中原武林谈虎色变,大家知道这中年人就是神骑旅首领时,不由得惧怯地躲开了,只有两三个人还留在原处。 这两人一是中年美妇,另一个当然是龙强了。 参加过长白夺宝的生还者,都在远处又羡又惊又很又怯地偷望着。 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名闻天下的无双利器——莫邪干将,却分佩在龙强与徐刚的身上,战隐与那美妇人都是身无寸铁,却另有一种慑人之态。 正在大家纷纷惊议之际,远处的人潮,也分开了一条路。 韦明远率着慎修、聂无双、公冶勤、毛文锡、昂然而来。 走到战隐身畔,先是一怔,徐刚与龙强忙走过来,徐刚先一躬身道:“在下蒙大侠慨赐灵丹,得全蚁命,敝首领亦感大侠解围之德,特从关外赶来,为大侠帮个场子。” 韦明远这才释然地一笑道:“二位取下面罩,我都不认得了。” 战隐此时见了韦明远,已无昔时的拘束之感,上前拱手道:“风闻帮主与雪山四皓有约,在下虽自揣力薄功浅,然为酬谢大侠彼时解围之德,特地前来报效……” 韦明远含笑道:“盛意嘉拜,首领大概参研‘紫府真诠’已大有心得。” 战隐微笑道:“‘紫府真诠’中记载最为深奥,一时哪能窥其全貌,在下不过略得一二皮毛而已,不过因为高明难求,一时心痒难抑,希望帮主少时能分出一二场来,也让敝派在天下英雄面前露脸。” 韦明远想了一下,才笑道:“如此甚佳,少时便请首领与我并手拒敌吧。” 战隐拱手道:“谢谢帮主!” 聂无双在后不解地道:“掌门人!我们何必要仗别人助拳……” 韦明远含笑道:“不妨事,首领与我交同莫逆,神骑旅与天龙派也如同一家,而且对方有四个人,我请个帮手也不过分。” 聂无双心中虽不同意,但是拗不过韦明远,只好不说话了。 韦明远遂笑着向战隐道:“首领!咱们一起走吧。” 战隐恭身道:“今日乃以帮主为主,在下只是恭附骥尾,还是请贵派先行吧。” 韦明远也不谦让,笑着领头走了,战隐与那美妇人率同龙强徐刚,只是跟在他们身后丈许远近,亦步亦趋地前进。 走了没多久,有一座大平土台,正是胡子玉预先设好,作为较技的场所。 韦明远走到平台上,选了一边,自行坐下。 神骑旅的人也傍着战隐与那美妇坐下。 过了一会儿,胡子玉与雪山四皓亦出现了。 铁扇赛诸葛先致歉意道:“我们身为主人,柬邀大侠来此,自己却迟到了,真不好意思。” 韦明远含笑道:“没有关系,上次诸位来访,适逢在下远出,未能亲迎,心中正感歉疚,这一来就算两不欠了,这四位就是雪山四位前辈吗?” 他雍容的气度,使得四个老人自动地收起倨傲之态。 肩背无弦琴,身着青衫的老人首先道:“不敢!老夫商琴,那是舍弟商渔、商读、商射。” 商渔身披蓑衣,商读着白色儒衫,商射却作勇士打扮。 韦明远一拱手道:“久仰!久仰!” 四人还了他一礼,胡子玉开口道:“敝主人……” 刚一说话,战隐身畔的美妇突然道:“你主人自己又不哑,哪里用得到你这个作仆从的多话。” 胡子玉被说得一愣,商琴微异道:“夫人是哪方高人。” 战隐代答道:“这是拙荆乔妨,在下战隐,现为关外神骑旅首领,风闻四位与帮主在此较技,故而前来凑个热闹。” 商琴不屑地道:“神骑旅虽然近日闹得轰轰烈烈,老夫等尚不值一顾。” 乔妨轻笑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神骑旅多少还有点作为,总比四位冒冒失失,一上来就想找当今第一英雄韦大侠生事好得多。” 商琴微愕道:“夫人这话什么意思?” 乔妨笑道:“韦大侠身经百战,成名非一日之功,你们的意思是认为挫败他就可以扬名天下,稳登魁首,哪有这种容易事。” 商琴耐着性子道:“那么夫人是要先测试我们一番了。” 乔妨笑道:“对了,先折服了我们这些二流江湖人,韦大快自然会出手教训你们。” 商琴望了她一眼道:“夫人的话倒是颇有道理,只是老夫无意与女流之辈争雄,老胡! 你先去向这位夫人请教几手。” 胡子玉应声出来。 乔妨在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身为首领夫人之尊,更不屑与下人交手,龙强!你去把这只老狐狸的胡子割他一络下来,只是别伤他的性命。” 龙强恭身应了一声,手按腰间长剑,大步而出。 胡子玉手摇铁扇,仰天长笑道:“真是时衰鬼弄人,我胡子玉当年也算是一代之雄,想不到今天会受你们这些后生小辈及无知妇人的欺负……” 龙强呐于言辞,一声不响,乔妨却冷冷地道:“胡老四,别住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先被白冲天逼得走投无路,才投身到水道萧盟主帐下苟延残喘,你的命还是靠着妇人保全的呢,现在爬上了高枝,却又厚起老脸,看不起妇人了。” 胡子玉被骂得满脸飞红。 龙强却呛然一声,抽出雄剑干将,光华四射,剑气逼人。略一抖动,隐隐有龙吟之声。 胡子玉乍见神光耀眼,心中微怯,表面上还装出从容的神色道:“一柄利剑就可以吓倒我了?” 龙强道:“利器不足为雄,可靠的还是手中功夫,前辈以铁扇成名,还希望特别小心,不要把一生名头,毁在这土台之上。” 胡子玉微笑道:“阁下尽管放心,胡某之名,正如贵首领夫人所云,早已不堪一提了,只是我这柄扇子,你要毁它还不太容易。” 龙强一振剑身道:“前辈有此自信最好,再晚是先告诉一声,免得等下子削断前辈的铁肩,落个不敬之罪。” 胡子玉哈哈笑道:“阁下心地颇佳,不过老朽已练就两仪真气,保全这一柄破扇子,相信尚有余力,阁下尽管放心吧。” 龙强脸含微笑,挺腕刺出一剑,芒长半丈,炯炯慑人。 胡子玉微微一哼,划地抖开铁扇,硬接了一招。 无坚不摧的干将神剑,刺在那似布似帛的扇面上,居然毫无损伤,单手一拨,还将长剑荡了开去。 雪山四皓面有得色,胡子玉因见两仪真气奏效,心中亦是一宽。 韦明远则低声对聂无双道:“这老家伙一年之中,确实进步了不少,你那天也是上了两仪真气的当,这真气中含阴藏阳,阴气与你的月魄神功对消了,阳气才趁虚而入,以后再对敌时,你也改用搜魂指,聚面为点,就可以藉以阴克阴,化阴制阳!” 聂无双点头领会,却又道:“这龙强对付得下吗?人家是帮场来的,要是有了失闪,是咱们对不起人。” 韦明远望了一下战隐与乔妨,低声地道:“不要紧,他们并无急状,可能是胸有成竹,另具克制之法,‘紫府真诠’上所载极,现在我对他们都莫测高深了。” 聂无双点头不语,双目却紧视场中。 此时胡子玉已展开反攻,扇风呼呼,颇为凌厉,龙强却沉着应付,一柄长剑或磕或封,沉稳傅厚,俨然名家风度,再加上他的长相威猛,益发好看。 韦明远看了又点头道:“这些招式望之不算新奇,实际上却十分奥妙,而且他的剑风能挡住两仪真气,看来战隐夫妇,对于‘紫府真诠’并未自珍,多少也传他们一点。” 语毕又看着场中不禁心领神会,发现龙强所使的那些剑招,有一部分,竟与自己新得的伏魔剑法相似,倒不禁惊奇起来。 场中交手将有二十回合,端坐的乔妨突然哼了一声。 龙强听见那哼声,手腕一变,抽回长剑,反削过去,剑上的五尺长芒突敛,这一削居然无声无息。 胡子玉乍然一惊,收手不及,挺扇之手,仍然横在脸前,长剑割在他的扇子上,如同摧枯拉朽,应剑而折。 长剑直带过去,刚好割过他的颏下,将一部山羊胡子,割得纷纷下落,仅剩半寸长的须尾。 龙强收剑回鞘,恭身道:“承让!” 也不理胡子玉的反应如何,即回到战隐身旁对乔妨道:“属下幸不辱命。” 乔妨一摆手道:“罢了!你太费事,干吗要等满二十招,你还不肯下手呢。” 龙强仍是恭身道:“他到底算是属下前辈,而且跟公冶恩人有一面之识,属下多少总得为他稍留体面,请夫人恕罪。” 乔妨又一挥手,龙强才站在一旁。 韦明远身后的公冶勤闻言不由惊奇地朝龙强望了一眼。 胡子玉犹呆呆的站在当前,脸上说不出是一种什么表情。 商琴大喝道:“老胡!回来吧,胜负兵家常事,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胡子玉应了一声,垂头回到那边,脸上呈着一张索然的灰色,是以周围许多观战的人,却不禁恻然,没有叫出好来。 商琴朝战隐微一点头道:“贵属下果然不错,只是方才最后一招所用的功夫,能够见示名称否?” 战隐微笑道:“那不过紫府遗籍上初步工夫,叫做一元真气。” 商琴闻言点头道:“一元化两极,难怪两仪真气要失效了,阁下所得之‘紫府真诠’,当真奥妙得紧,但不知阁下已学得几成?” 战隐尚未回答,乔妨已笑道:“您不必费心了,我们学得多少绝不会告诉你,还有你也不必表面上装得平静,其实你内心紧张得厉害。” 商琴微怔道:“夫人的确明鉴,老夫所研之两仪真气,确实受制于一元真气,不过贤伉俪所得之‘紫府真诠’并非完本。” 乔妨点头道:“对了!我们得的是上部,多是些练气的功夫,下册据记载是藏在大雪山,大概被你们得去了。” 商琴点头道:“不错!愚兄弟各人所习之技,确是紫府下册所载,那么贵夫妇今日前来,不仅是为韦大快帮场了。” 乔妨道:“当然罗,若是别人我们根本无须前来帮忙,就因为你们所习的功夫,怕韦大侠不了解,再者我们顺便来看看你们所学的是否真的就是紫府下册!” 商琴道:“夫人现在已经知道了。” 乔妨点头道:“知道了!不过我并没有交换之意。” 商琴一惊道:“夫人难道不想使两书合璧。” 乔妨道:“那当然是想的,不过跟你们交换没意思,因为你们也没有诚意,我不妨把话说明白,你们这次出来,也不是真为了想找韦大侠较量,否则你们早就出来了,不会等到现在,定是长白藏宝的消息传出,才引起你们觊觎之心……” 商琴色变道:“夫人想错了,我们若想得宝,应该上长白山去才对,何必要先找韦大侠呢?” 乔妨用手一指胡子玉道:“那只能怪这位老狐狸用错了心思,你们走到半途,即已听说韦大侠亦已动身出关,在他的判断中,认为藏宝必定会为韦大侠所得,所以你们故意上门寻事,想激韦大侠不待神功练成,就来与你们交斗,以便夺取,谁知你们估错韦大侠的为人,他虽然出了关,目的却不在取宝,所以你们又临时变计,故意延长比赛时日。” 商琴勉强一笑道:“夫人又错了,我们若知真诠在你们之手,何必要延长三月,让你们有时间去练习而自找麻烦呢?” 乔妨又微微一笑道:“这又是你们心思太周到之失,你们认为除韦大侠天资超人外,其余的人,绝难在三月中有所大成,所以你们故意渲染这次比赛,武林之中,谁不好名,我们若小有所成,一定会前来参加,自然又达到你们的目的了。” 她这一番话,按理分析,听得四外之人,屏息无声。 连韦明远等人,都目瞪口呆,想不到其中有这么多的曲折。 雪山四皓以及胡子玉亦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乔妨指着胡子玉又道:“老狐狸!你一生好用心计,至死不改,只是你心计越进步,表现得也越笨,毛病也越多。” 胡子玉此刻是真的脸色如土,长叹一声道:“夫人料事之密,确令胡某心折无地,只是夫人如何看出其中症结,尚望能明告出来,好使胡某死心塌地。” 乔妨道:“这事很明显,长白剑观自夺宝之战后,武林人已视为畏途,却偏有人跑到附近去宣扬七夕雨花台之约,我不可无疑,那也不过是存疑而已。” 商琴道:“那么夫人是如何证实的?” 乔妨道:“就是刚才,你们明明约的是韦大侠,见了我们横加插手,不但不惊,反而略有喜色,方才我故意叫人使出一元真气,击败胡子玉,以你们那种飞扬跋扈的神情,应该暴跳如雷,可是你们居然无动于中,再说胡子玉败在一个后辈手中,应该立刻横刃自裁才对,可是他不但腼颜偷生,连那份失意可怜的表情,也装得太像,失去了真意。” 胡子玉凄然垂头,雪山四皓相顾失色,面前这美妇人清亮的明眸,仿佛一面镜子,将他们内心赤裸裸地全照了出来。 韦明远正在凝神倾听,忽然慎修拉拉他的衣角。 韦明远回过头去,慎修低声道:“胡子玉的阴谋固然可怖,但此女的心思尤为可怕,若是神骑旅执意为恶,天下武林将无噍类……” 聂无双亦在低着嗓子道:“此女不除,一年以后,天下武林,尽入神骑旅掌中,即我天龙派亦不例外,掌门人不可不预为之计。” 韦明远神色凝重地摇摇头道:“不行,人家是帮我们来的……” 聂无双急道:“她的话都讲明白了,雪山四皓别有用心,神骑旅既然洞烛其事,当然也是有所为而来,我们才是冤枉地凑在中间凑热闹。” 韦明远却胸有成竹地道:“你们放心,不管神骑旅发展至何等声势,绝不会凌驾天龙之上,也不会对我们有一丝冒犯。” 慎修与聂无双将信将疑,但亦无计可施。 商琴想了一下,才慢慢地道:“夫人洞见老夫肺腑,老夫等亦不必多作辩解了,只是现在作何了结呢?” 乔妨道:“我们没意见,问题是你们肯交出下半部吗?” 商琴道:“这是不可能的。” 乔妨道:“我也晓得不可能,你们自以为参研下半册已有数十年心得,造诣一定会比我们深,同时你的意思是想力夺了。” 商琴道:“夫人说得很对,我们有力夺之能,何必要求善取呢?” 乔妨忽地一笑道:“愚者千思不得解,智者一日能了然,你一定以为己强于我所得吗?” 商琴一怔无言,因为以此女的智力,可能在短短的三月中,所参悟的比他们数十年钻研的还多,不过一会儿之后,他又放心地一笑道:“纵然夫人已完全参透其中奥秘,只怕在短短时日中,也无法大成吧。” 乔妨道:“你应该知道长白藏宝中尚有一株千年成形雪参,此物最能助长功力,一两雪参,可抵十年苦修,那株雪参全重三斤有余。” 商琴处处受制,憋得心头火发,厉声大叫道:“不管了!无论胜败,今日也要一拼。” 乔妨道:“你就是赢了,将我们全部杀死,也拿不到真诠。” 商琴惊道:“怎么?你没有带在身上。” 乔妨大笑道:“我已猜到你们的心思,岂会如此,那部上册我已放在一个最隐密的地方,任是何人都别想找到。” 商琴闻言面有难色,乔妨这一手确实厉害。 胡子玉却狞声道:“大东家别信她的鬼话,秘籍或许不在她身上,但是只要将她擒住,就不怕找不到下落。” 乔妨朝他一笑道:“老狐狸,你又在耍阴谋了,别说现在擒我不易,就是真擒住我了,也是一无用处,我已学会了尸解之法,只要临擒前一刹那,我都有办法自戕,你想擒住我严刑逼供之法,可是没有效了。” 胡子玉厉声道:“就算你自杀?‘紫府真诠’上册永无出现之日,东家等所习之下册,岂非一样地称雄天下。” 商琴脸色又动了一下,深以胡子玉之言为然。 谁知乔妨仍是无动于衷地答道:“天下技艺千万种,一部‘紫府真诠’并不足以举世无敌,而且我深知今日之会,可能吉少凶多,所以另外还作了一番安排,你想不想知道?” 胡子玉大叫道:“我不想知道……东家!最好不要听她的话,此女心思过人,听得愈多,所受的困扰愈大………” 商琴闻言果然道:“老夫不想知道……” 乔妨突地一笑道:“你身为主人,怎么反受一个仆从的指挥。还有我先声明一句,我现在告诉你,你不听,到时候糊里糊涂吃了哑巴亏,可别怪我言之不预。” 商琴又受激,又受诱,忍不住道:“不知夫人究竟作了何种安排?” 乔妨微笑道:“‘紫府真诠’上册所载之心法,正好可以制住下册中的各种功夫……” 商琴道:“老夫未见上册内容,怎知此言是真。” 乔妨含笑道:“方才龙副首领制服胡子玉就是一个例子,你若不信,不妨背出一段下册所载的功夫来,我立刻就可提出破解之法!” 商琴考虑一下,不敢尝试,只得道:“姑妄信之,夫人请再说下去!” 乔妨眼珠一转又道:“然我自知单凭三个月的参悟,实在不足与你们数十年的苦研相抗,可是我们今日若不来,你们也不会放过,必会于事毕之后,赶了前去……” 商琴点头钦佩道:“夫人料事如神,老夫除心折以外,别无他词。” 乔妨乃又道:“所以我免得你们长途跋涉,干脆自己送上门来。” 商琴道:“夫人盛意心领,但是夫人尚未将安排之计说出。” 乔妨嫣然大笑道:“你别急!我这就要说了,我深知要将上册所载的功夫完全学会,势非十年八载不可,时日不逮,我只好谋及他人。” 商琴说道:“夫人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乔妨突敛笑容,庄重地道:“我为了克制你们,特地寻求了四个根骨绝佳的十龄少年,两男两女,各携一卷抄本,由帮中一名可靠的弟子陪同,分在四个极为秘密的地方勤练,即使我今日身死,你的好梦也做不长,十年之后,那四个少年学成而出,任何一人,均足制你们于死命,那时你们所遇必惨。” 雪山四皓一起动容变色,连胡子玉都摇头不止。 商琴失声道:“夫人这一着真狠,然而你不怕我去将他们搜索出来,加以杀害吗。” 乔妨大笑道:“我所寻觅的地点,隐秘之至,你最多在十年之中,能得其一二,狡兔三窟,这就是所谓预则立……” 胡子玉突然起立,对乔妨作了一揖,正容道:“且不论夫人之言是真是假,胡某心推夫人为惟一对手。” 商琴却面色沉重地回头,与其他三个老者交耳密仪。片刻之后,他才回过头来,眼望着乔妨,目中掠过一阵凶光。 乔妨毫无所谓,勇敢地面对他的目光,坦然道:“你们商量的结果,一定是想制我于死地了。” 商琴点头道:“不错!虽然舍弟们得主张与夫人善了,互相交换,但是老夫坚持己见,势必杀死夫人,因为……” 乔妨咯咯轻笑道:“因为你们对紫府下册尚有许多未能明白,只怕到了我手中,你们弟兄四人永远也无法超过我了。” 商琴又是一怔,长叹道:“老夫真的是无言可说了,夫人目光如炬,照见肺腑,老夫虽然痴长岁月,但是在夫人面前,却像婴儿一般,夫人心智太甚,泄尽天机,必为鬼神之嫉,老夫等此举,只能说是代天行事。” 乔妨深注他一眼道:“别人也许会认为尊驾这话大无稽,我倒可以相信你说的是真心话,来吧!别浪费时间了,四面的朋友,等着看热闹,恐怕有些不耐烦了。” 她这句话一完,四周才响起一片吁气之声。 原来他们已经沉注在这一番惊心动魄的唇枪舌战之中,根本已经忘记了本身的存在了。 商琴在背上撤下无弦琴,跨前一步道:“夫人请注意,老夫要出手了。” “慢!” 战隐与韦明远几乎是同时叫了出来,二人不约而同地站在乔妨面前。 商琴怔怔地朝韦明远道:“我们已经将话说明白了,大侠乐得置身事外,何苦要来躺浑水呢?” 韦明远朗然一笑道:“你们约的是我。” 商琴道:“邀约大侠不过是个幌子,容老夫改日再致歉如何。” 韦明远板着脸道:“天龙派无意欺人,却也不任人欺负,在下堂堂一派掌门,你们却借来做钓饵,目中将韦某置于何地?” 商琴道:“那么大侠是一定要参与我们的纷争了。” 韦明远点头道:“是的!你们既然约了我,在下义不容辞,不先把我解决了,其他什么也别想谈。” 商琴面容一动道:“好!二弟,你先陪韦大侠走几招。” 商渔应声而出,手中横着无丝钓竿。 战隐走到韦明远身边道:“帮主!雪山四皓以琴为首,他们以偏将出马,帮主一派之尊,敌之不武,能否将这场让给我。” 韦明远想了一下,才压低嗓门,用只有战隐一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孩子!你功力够吗?” 战隐神色不动,也以同样的音量道:“大概够了,念远为了增长我的功力,分了大半枝雪参给我。” 韦明远轻轻地再道:“她确实对你太好了,但是你又将如何处梅姑呢?” 战隐道:“我不会负梅姑,念远与我的关系并不确实,我们也没有成婚,正如我们的名字一样?一切都不是真的。” 韦明远轻叹道:“这就好了,但愿一切都像你的名字,战隐!战隐,但是你准备隐到何时呢?” 战隐道:“不会太久的,我在等机会。” 他们絮絮细语,却将所有的人都看得莫名其妙。 商渔横着竿子道:“到底是哪一位赐教。” 战隐道:“自然是我!” 韦明远摇摇头退了回去,聂无双与慎修从他的脸色上突有所悟。 战隐正要抬手,乔妨又叫道:“夫君,且慢,韦大侠是一派之宗,你也是一旅之首,还是两位副首领双剑联辉,削削他这根无情竿上的奇异功夫吧。” 战隐听她的话意,知道她不会无因而发,微微一笑而退。 龙强、徐刚双剑出鞘,映着初出的晨曦,尤为绚丽夺目。 商渔却微微震惊,脸上的颜色却变了。 徐刚、龙强双双趋前献剑恭身道:“前辈是否认为我们俩打一有欠公平。” 商渔将鱼竿在空中轮了一圈,强打精神笑道:“渔夫但愁鱼儿不上钩,却从来没有嫌过鱼多的?” 徐刚振腕收剑笑道:“既蒙前辈赐允,我们就不客气了。” 说着与龙强一打招呼,二人一左一右,两剑平削过去。 商渔倒抡鱼竿,分接两剑,双方用的都是实力,但见火光直溜,呛然作响,大家脚下都没有动。 龙强含笑朗声道:“前辈好强的腕力。” 商渔哈哈一笑,收劲回攻,口中却道:“渔人就是仗着手力,否则遇到出大鱼,岂不是白白看它溜掉。” 龙强一面平剑,封回他的竿势,一面也道:“就渔论渔,前辈今天恐怕要得不偿失。” 商渔微笑道:“此话怎讲?” 徐刚道:“前辈虽是渔中老手,但是遇我们这两条顽鱼,一个不小心,毁了您这根吃饭的家伙,往后何以为渔呢。” 商渔大笑道:“只听说鱼吞饵,连竿子都吞掉的还是新闻。” 徐刚爽朗地笑道:“前辈忒陋闻了一点,沧浪大海中,鱼可吞舟,哪里在乎区区一根钓竿?” 商渔微微一证才道:“渔者志在得鱼,不计其他。” 徐刚亦紧接着道:“鱼但见其饵,不见其钩,更逞论丝矣,前辈以无丝之竿钩人尚可,钓鱼岂非白费心思。” 商渔闻言似惊似疑地道:“你们懂得我这竿上的功夫吗?” 徐刚接道:“竿名无情,其实却包藏着七情六欲,只可惜遇上我与龙兄俱是一介莽夫,不解情为何物,智饵遇上蠢鱼,渔者其将奈何。” 商渔大是震怒,只手乱挥,幻出千重竿影,竿影中异象万行,四围之人,俱看得目眩神摇,不克自主。 但是对面的龙、徐二人却抱元守一,脚下亦丁亦八,凝神贯注手中长剑,但闻嘶嘶剑气,一点也不受迷惑。 商琴在旁看着皱眉道:“二弟!你对着两个鲁男子,施什么温柔陷饼,换一套吧。” 商渔咬着牙道:“他们既是血肉之人,就该有情欲之思,我倒不相信他们是木头人。” 手腕加速振动,呼呼竿风中,幻出一大片绮妮景象。 周围旁观之人,仿佛突地置身在一个春光明媚,鸟语花香美丽原野中,清溪碧澈,有许多艳女裸浴其中,泼水为戏,追逐为乐,哗哗的溪声,夹之以轻脆的笑语,那景象是何等撩人! 可是龙,徐二人看在眼中,好似懵然所无觉,一任那么轻柔笑语在耳边抛送,手中长剑始终不露一丝破绽。 商渔面色一变,正准备另换竿势,乔妨突喝道:“尽拖些什么,你们两个人不在乎,旁边的一些急色儿可耐不住了。” 龙强大喝一声,恍如晴天霹雳,喝散了一天幻象,徐刚却配合他的喝声,沉腕一剑直砍,呛然一声。 那枝乌黑的鱼竿,变为两截断下。 龙强趁势探剑一绞,将商渔手中的半截,又削下了四五截。 韦明远在旁瞧得神采飞舞,大声喝彩道:“好!天衣无缝,配合得妙极了。” 聂无双轻声道:“掌门人,请恕属下识陋,怎么说配合得好呢。” 韦明远解释道:“无情竿中有情天,若是对方略一疏神,情迷其间,竿招立刻跟踪而至,可谓无情之极,可是刚才一声棒喝,乃是阳刚至功干天真气,竿影迷境属至阴,在阴阳之势互消之际,雌剑莫邪以纯阴攻进,这是以阴克阴,故而能削断鱼竿,第二招雄剑干将趁阴衰之时再攻,这是以阳制阴,正是我刚才所讲的道理。” 聂无双点头领悟。 乔妨朝韦明远点头笑道:“掌门人果然见解超人,贱妾的一番算计,被掌门人一语道之无遗。” 韦明远回她一笑道:“我不过只是看得懂罢了,还是夫人安排得好。” 乔妨的脸飞然红了起来。 商渔蹲在地上,手拈着那几截断竿,脸上流露着一片惋惜之态。 徐刚与龙强已经双双收剑回去了,商琴一拱手,对乔妨道:“夫人的确算无遗策,只是老夫尚有一事未明。” 乔妨微微一颔首道:“你问吧,我知无不言。” 商琴道:“舍弟无情竿之幻招虽然未臻善境,但以修为度之,仍非两位副首领所能抗,不知何故他们能不受其惑。” 乔妨含笑道:“这道理说穿了一钱不值,我在今天出发前略作准备,令他们服下了清心寡欲之药,别说一点幻影,就是真的天仙魔姬,投怀送抱,也动不了他们,否则血肉之躯,哪能真到无情无欲之境。” 商渔闻言长叹一声,拾起那几截残竿,怏怏地道:“多谢夫人,如此老夫只算是败在夫人手中,虽然一样是败,老夫心中可就好过得多了。” 乔妨见他的神情虽懊丧,可是心胸却极其但爽,不禁微露歉意道:“前辈太客气了,其实前辈之技,已臻化境,试看看台之下,许多人尚未复原呢,而且前辈若是能得到上册中的无极心功……” 商渔神色大是紧张忙问道:“怎么样?” 乔妨故意瞟了商琴一眼道:“那时功及造化,运输于无形,就非药物所能抗拒的了,只是惜令兄不愿善了,前辈只好抱憾终身。” 商渔急声对商琴道:“大哥……” 商琴坚决地摇摇头,呵声道:“不行!老二,你别中她的离间计,此女心机之甚,与她交易,无异与虎谋皮,她肯把真本给你才怪,你还是快准备一下。” 商渔沮丧地低下了头,显得十分难过。 乔妨却为他的最后一句话,惊得面色突变,商琴见她脸上的变化,先是一怔,继而浮起喜色。 这内中的关键大概只有他们两人心中明白,其他人却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雪山四皓中的老三,身着白衫的文士商读,捧着那本无字书,一步一摇地走到场中,摇头摆脑地道:“三更寒月五更鸡,之乎也者矣钦兮,生平只解书中味,不求高楼美食金缕衣,哪位有兴趣陪我书呆子谈谈文章。” 众人相顾默然,谁都请不透这家伙弄什么玄虚! 乔妨却神色凝重地道:“这一场任何巧都取不得,由我来吧。” 战隐微微发急道:“你……你不成,若是你有个差错,整个大局由谁指挥。” 乔妨凄然朝他一笑道:“你放心,今天我们或许难逃死数,但决不是这一场,好歹也得把戏唱下去,我绝不会先你而死,我们生是同林鸟,死作并头尸,一条线牵两个蚂蚱,谁也跑不了谁,打点起精神,替我掠阵吧。” 说着袅袅而出,盈盈施礼道:“先生若不介意,由小女子恭陪如何?” 商读回了一礼道:“夫人才华盖世,惟恐老夫不是对手。” 乔妨凄笑道:“书上谈文,场中论技,先生何适何取?” 商读道:“谈文口中事,论技掌中行,老夫两样不成,真不知何去何从。” 乔妨道:“那么由先生出题吧。” 商读朗笑道:“书呆子除书之外,不知他物,夫人既然有意相让,老夫就陪夫人翻翻书麓子吧。” 乔妨点头道:“行!不过小女子腹简得很,还请先生担待。” 商读掀髯大笑道:“好说!好说,我们就一言为定,老夫先抛砖引玉吧。” 二人这是番稀奇古怪的问答,将在场之人更是弄得一头雾水,这是武场子,也不是乡试殿考,怎么比起文章来了。 可是在台下的诸人却一个个神色凝重,屏息以待。 商读将手中的无字书一扬,高声吟道:“仓颉鬼哭泄天机。” 乔妨接着也高声道:“人间乃得入云梯,三贲五典圣王事,” 商读眉色一动,接着吟道:“百家争鸣春秋时,撇捺勾点三两划,” 乔妨急道:“起承转合一气下,存废兴亡赖所传……” 一声高于一声,人耳振心,大家这才明白他们原来是籍联句较气,可是发觉已迟,有许多人方才在无情竿的幻象中已经丧失了许多精力,现在乍聆这等摧心残腑的蚀人神音,功力浅的已纷纷倒在地下。 韦明远见状,眉头一皱,心中不忍,突然振衣而起,将那些人一一送到远处,尚能支持的人也自动离开了。 刹那之间,偌大的平台,只剩下寥寥的数人。 等到韦明远回来时,台上两人也进入高潮状态。 这是一种很吃力的比斗,一方面要思捷,一方面要气足,一句接不上,立将为对方声气所夺。 乔妨的嗓子尖而锐,商读的喉咙响且亮,听去似乎不相上下,但是乔妨的思路较捷,出口成涌,所以稍占一点上风。 这时刚好轮到商读发句,他青筋暴起,声音已略见嘶哑,吼道:“自古文章大成之,从来才人有几许?” 乔妨神态较为从容,只是粉颊泛红道:“青莲少陵不胜举,问君能得几本书?” 商读一时为之语结,实在说不出一个真确的数字,可是不答又不行,张大了嘴,哑哑不知所云。 乔妨微微一笑,替他接下去道:“胸无点墨目无珠,强学解人一狂夫。” 商读脸色骤变,两耳如受剑刺,一声长叹,嘴角涔涔淌下鲜血。 商射大吃一惊,连忙掣出那枝无簇长箭,搭在弓上,比准乔妨欲射。 战隐见状忙至韦明远身畔,塞给他一样东西。 韦明远一看,却是韦氏家传的两相飞环,心中会意。 乔妨朝商射一笑道:“昔日养由基能百步穿杨,现在我们相去不过十数步,你不觉得太近了一点吗?” 商射脸上一红,羞刀难人鞘,箭放出来不是,收起来也不是。 韦明远一步跨出道:“知足常满,见好即收,夫人把下一场让给我吧。” 乔妨接触到韦明远稍含谴责的目光,不禁悚然一惊,敛容肃然道:“贱妾遭命。” 韦明远含笑对商射道:“今日乃在下与贤昆仲相约,却被神骑旅抢尽风头,未免叫我这个正主人太难为情,这一场由我陪阁下吧。” 商射道:“你不要自持金刚身法,我这枝无簇长箭不见得就穿不透你!” 韦明远点头道:“金刚不坏,不过是说得好听,其实我就是练成铁石之躯,相信也逃不过阁下手中这枝海底铁心木的长箭。” 商射微微一笑道:“阁下还算识货,那么阁下将何以自救呢?” 韦明远含笑道:“我人是活的,明知挡不住,当然只有逃避一途。” 商射晒然道:“至尊至圣如太阳神,口中怎么说得出逃避二字。” 韦明远朗然一笑道:“在下已非昔日,火气渐消,没有兴趣逞匹夫之勇了,暴虎逢河,智者不为,挺身就险,勇者所弃。” 商射想了一下道:“这话有道理,韦大侠修养已臻化境,老夫自愧不如,只是我这长箭弦响即至,如影随形,大侠想避亦恐不易。” 韦明远双脚不动,肩头一晃,人已移至丈余之外,疾若闪电,商射虽站在他对面,却也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 韦明远含笑道:“不待阁下弦响,我已躲开了,这样总行了吧。” 商射惊道:“是移光步。” 韦明远道:“是的!我若加意施为,足可闪至阁下身后,长箭即使能拐弯回射,阁下自己还要先替我档上一下。” 商射废然放下弓箭道:“不比了,我根本射不到你。” 韦明远一笑道:“那倒大可不必,未较何能论胜负,我们还是要比一下。” 商射道:“怎么比法?” 韦明远一举手中钢环道:“这本是韦某家传‘两相钢环’,我将此环放出,只要阁下一箭穿中它,韦某即认输如何?” 胡子玉在旁叫道:“东家别上当,这两相钢环,一虚一实,你根本就捉摸不定。” 商射豪情大发,宏笑道:“久闻韦大侠两相钢环名传遐尔,老夫对于分光捉影之道,小有研究,倒颇想一试。大侠请施为吧。” 韦明远含笑不语,振腕处,一点乌光直入半空。 商射极目视去,发觉乌光之外,另有一圈淡淡的影子,若非他练目数十年,断然瞧不清楚,微微一笑,控矢引弦,“飕”的一响,无簇长箭如飞而去。 半空中隐隐传来叮的一声,半晌之后那枝长箭方自动飞回,直向商射的手中飞去,端的神妙已极。 商射含笑接箭在手,由于空中那一声轻响,韦明远败定了。 可是当他在箭身上找了半天,却始终觅不到钢环的影子,不由得大惊失色,呐呐地道: “不可能呀,难道钢环会在半途上脱落不成?要不然就是那声音是假的。” 韦明远浅然一笑道:“钢环设有掉,那一声也是真的,不过不是钢环触箭之声。” 商射诧然道:“那么是什么声音?” 韦明远指着他的胸前道:“那是钢环触及阁下身佩铁甲之声,台端分光捕影之功,颇足令人钦佩,在下所发两道虚影,其一淡如轻烟,依然逃不过台端之眼……” 商射低头一瞧,只见胸前那身专避剑丸的唐猊宝甲上,端端正正的嵌着一枚乌黑的钢环,因为与宝甲的颜色差不多,所以未曾看出,却惊得面容失色,呐呐地说不上来,半晌之后,他才道:“韦……大侠,你为什么不杀我?” 韦明远淡笑道:“两相飞环传自先人,虽是无双利器,确从未杀过一人,如何能在我手中破例?” 商射默默无言,轻轻地在宝甲上剥下飞环,恭敬地双手递交至韦明远手中,才返回至自己那边。 战隐朝韦明远一揖,钦敬地道:“韦氏飞环,本来只有两相,然而帮主方才一实一虚,已发展至三相之境,青出于蓝,冰寒于水,这二相飞环之名,也应该改一下了。” 韦明远却神色庄重地道:“我不过是在手法上略有进境,二相飞环上无论化象万千,依然只有虚实两处,韦某只是发扬祖业,却不敢得意而忘本,任意更改名目。” 战隐惊然一震道:“帮主之言极是,在下受教。” 韦明远淡淡一笑道:“也许我的话说得太重了一点,我们以之共勉吧。” 战隐唯唯诺诺,不出一词。 商琴却举木琴,走至场中平静地道:“诸君等的确高明,舍弟连负三场,老夫若是腼颜再行求战,实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可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高人难遇……” 乔妨爽利地道:“阁下就说要较量罢了,何必绕圈子呢?” 商琴笑道:“还是夫人痛快,老夫就遵命了,但不知哪一位赐教。” 战隐道:“我!” 韦明远正待反对,乔妨已趋至他身侧低声道:“这一场他还撑得住,您最好留点神,但愿能顶过下一场。” 韦明远微异道:“他们一共才四个人,怎么还有下一场呢?” 乔妨道:“这不过各自为政而已,他们此来心意已决,不达目的绝不甘休,等一下四象俱发,要想躲过可实在不容易?” 韦明远惊异地道:“真有那么厉害吗?” 乔妨点头道:“我对他们的功夫修为,了如指掌,然而憾在‘紫府真诠’得之太迟,明知克制之法,却无力施为。” 韦明远愕然不作声,乔妨面色忽地一动,张口似欲有言,但是嘴唇掀动了一下,又忍了回去。 韦明远见状道:“夫人还有什么见教?” 乔妨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他们今天主要的目标是我们,大侠若是愿意抽身,此刻还来得及,但我知道大侠是绝不会作此打算的。” 韦明远点点头道:“夫人不愧知我……” 接着又压低声音对她道:“你把纪湄扶持到今天这种地位,我已经很满意了,就算我们今天全部毕命于此,秘密揭开了,韦氏两代,连同姑娘,都足以流传不朽了。” 乔妨无言地点点头,走至一旁,注视场中。 这时商琴已然盘坐地下,将琴放在身前,朝负手凝立的战隐道:“首领已经知道老夫将用何种功夫了。” 战隐冷冷一笑道:“无弦琴上有形音,一发振天地,再发神鬼惊。” 商琴诡异地笑道:“那么首领自认为有把握抗此神音。” 战隐笑道:“徒言无益,试后自知。” 商琴不再说话,振袖伸指,在琴弦宫声的部位上按了一下。 琴上虽然无弦,可是在他一按之后,竟然发出铮的一声,人耳震心,四周之人,俱都大吃一惊,只有神骑旅四人未有所动。 乔妨向旁边之人提出警告道:“无弦琴音乃音中至杀之部,方才只是一声警告,虽然他的主要目标,不是对着诸位,感受较轻,但是诸位若稍觉身体有不适之感时,千万不要逞一时之强,离至二十丈之外,可保无虞。” 商琴对乔妨一笑道:“夫人倒是对老夫了解颇深,不过夫人请放心,老夫这一曲绝无向全体挑战之意,只奏‘秋声赋’,欧阳修一篇妙文,博得千古叹赏,老夫勉为学步,却不知能赚得知音几人?老夫要献丑了。” 语毕双指在琴上乱动,或勾或拨,琴音也就叮咚咚地响个不绝。 此时正是盛夏,然而众人身上,都感到了萧萧的秋意。 正如欧阳修的文中所云:“夫秋!刑官也,于声为商,其气近杀……” 暗症失而锐的琴音中,带着无限的摧残之意。 翠绿的树叶,慢慢地蚀去青色,呈现了一片鹅黄,地上的碧草也枯萎了…… 这无弦的琴音虽然没有伤到人,可是四周环境的突变,使每个人都堆上一层惧色,韦明远都不例外。 --------------------------------------------- 旧雨楼 扫描,anxious man OCR,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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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杀气之地作阵云 在众人的惊愕中,唯一不动不言的是战隐,他负手向天,望着那几朵悠悠的白云,丁冬的琴音,草木的盛衰,仿佛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无弦琴戛然而止。 四外之人都突然地吁出一口气,每个人身上都感到燠热异常,烈烈的娇阳,给了他们一个特别灼热的感觉,仿佛一下子由深冬跳到了炎夏。 商琴先抬头向四周巡视了一遍,脸上浮起了一阵满足的笑意,可是最后将目光停至战隐身上时,他的笑容冻结了。 战隐朝他微微一笑道:“多承阁下留情,未以灭绝心音或天杀神曲相待,区区一曲‘秋声赋’,在下虽然涵虚心功未曾大成,却还勉强可以挺得住。” 商琴脸泛惊色失声道:“你果然学成了涵虚心功。” 战隐道:“是的!不然我怎能在你无弦琴音之下悠然自如。” 雪山四皓一起凛然色变,胡子玉却悄悄地离开了平台。 乔妨朝韦明远一使眼色道:“开始了。” 商琴朝三个弟弟望了一眼,然后回头道:“一山难容二虎,敝兄弟为利害所关,只好得罪了。” 乔妨低垂眼皮道:“没什么!这原是我意料中事,不过你们也神气不了多久,至多十年,我安排下的那四个传人,总有一个会寻上你们。” 商琴一咬牙道:“顾不得那么多了,老夫兄弟年事已高,若能再享十年盛名,便是死也值得的。” 乔妨突然纵声大笑道:“阁下想得好自在,只怕你们在十年之中,片刻难安,只要一想到我所安排的人,便将如芒刺在背,武林盛名下岂是好享的?何况在这世界上,能人甚多,那些人也会千方百计找上你的门来……”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讽刺与讥嘲,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凉意,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商琴脸色扯动了一下,然后坚决地将手一挥。 他身后三老随着手势,立刻散至四处,刚好一人占了一边。 商琴转头对韦明远道:“韦大侠!很抱歉将贵派惊动了出来,不过此刻局势已明,雨花台之约,乃是‘紫府真诠’之争,大侠是否能率贵派英雄离开此地?” 韦明远朝身后望了一眼,沉声道:“内三堂正副堂主退!” 毛文锡应了一声,脚下未动,公冶勤却惶然道:“属下愿与帮主共生死!” 韦明远摇头道:“不!人可死,帮不可毁,你们立刻就回总坛,假若听说我与二位护法俱丧生在此,你们就升任左右护法,至于掌门一职,由我的师妹萧环接任,她已学得心音却敌神功,天龙派在她的领导下,仍可在武林中维持一席之位。” 这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转圆余地。 毛文锡与公冶勤只好作了一礼,肃然而退。 韦明远又对慎修与聂无双道:“我留二位在此,也许太自专了一点,但是……” 聂无双与慎修双双躬身,由慎修代表答话道:“属下等深以追随帮主为荣。” 韦明远轻叹道:“我不是那意思,我知道今日之势凶险异常,俱死无疑,但二位与我之渊源,为了师门之盛誉,我不得不如此做。” 聂无双这才明白了,激动地道:“多谢掌门人成全,天龙子绝无临阵退缩之后人。” 慎修也肃容道:“属下与聂夫人一样,不堕先人家声,不负我姓的这个姬字。” 韦明远坦然一笑,朝商琴道:“敝派已有答案了。” 商琴一叹道:“大侠此举,不愧豪雄本色,做兄弟敬佩莫名。” 乔妨却回头对龙强、徐刚道:“我对二位很抱歉,早知如此,我不该将‘紫府真诠’上的功夫分传给你们的。” 商琴慷慨地道:“二位副首领涉猎未深,老夫可以让他们离开。” 龙强大笑道:“老匹夫!你看错人了,我们二人双剑合璧时,对付你那无双弦琴或许不行,其他三个人若是落了单,管保没有便宜占的。” 商渔刚才在他们手中吃了亏,闻言气往上冲,大声道:“我就放他们出去,看你们以后有什么狠着。” 徐刚浓眉一坚道:“老子就不出去,非要试试你们这四象大阵有多厉害。” 乔妨一叹道:“你逞一时之气,自绝了生机,只好跟我们硬挺吧。” 徐刚向她一躬道:“多谢夫人!属下与龙兄出身草莽,都是宁折不弯的硬脾气,愿为效死之士,不作苟生之辈。” 战隐忽然感动,朝二人一揖道:“在下无德无能,得二位以死相报,感愧平生。” 龙、徐二人连忙还礼不迭道:“属下不敢当,士为知己者死,属下蒙首领及夫人另眼相待,知遇之德百死难偿,区区蚁命,何足道哉!” 这又是一幕动人的场面,韦明远与聂无双、慎修等人看在眼里,俱是会心一笑,脸有嘉许之色。 商琴等他们将话说得差不多了,才凛然道:“开始!” 商琴将木琴一挥,风雷俱动,其余之人亦将手中之物,纷纷举起。 乔妨忽而尖喝道:“且慢!” 商琴一怔,将琴垂下道:“夫人还有什么交代?” 乔妨道:“你们将阵势都布好了,也该让我们准备一下。” 商琴道:“夫人既然读过紫府上册,当知四象俱动之威,难道还有抗拒余地吗?” 乔妨道:“四象俱发,天陷地塌,但是求生乃人之本能,我们当然不愿束手待毙。” 商琴微一沉吟道:“不错!我们是公平决斗,理应给你们一个机会。” 乔妨朝身畔各人看一眼道:“四象阵顾名思义,当自四方转攻,我虽不知道能否抗拒到底,但是按照估计,支持个一时半刻,尚无问题,这样就是失败了,也较为好看一点。” 韦明远眉头一皱道:“照夫人看来,我们今日是绝无生理了。” 乔妨道:“大侠应该相信我绝不故作惊为之事。” 韦明远微一默然,而后才慢慢地道:“夫人对四象阵了解颇深,我等悉听调度。” 乔妨面上微微一红道:“谢谢大侠,事急从权,妾身只好越权暂作主张了,大侠‘太阳神抓’威力至刚,请独当南方离火之势,以火克火,二位护法则请固守正北,徐副首领……” 徐刚应声恭立,乔妨正容道:“你与龙副首领以莫邪干将,固守正西,那边的无情竿已毁,威力较轻,但是仍不得大意,尤其要切记固守岗位,不可轻进。” 二人听命,乔妨却转至战隐身旁道:“你守正东,势属乙木,我居中策应,浮生殊可恋,撑得一刻是一刻吧。” 商琴见她布置定当之后,面色微变,继而大笑道:“好!敝弟兄自练成四象阵以来,迄未与人对过仗,今天难得夫人洞烛机先,倒是敝兄弟一个极好考验的机会,兄弟们!开始吧。” 三人答应一声,各自施展开来。 这真是亘古所无的一场剧斗,四象阵的威力一经发动,立刻挟雷霆万钧之势,朝中央逼来。 商渔手中只剩下半截鱼竿,挥舞开来,却如千万条巨大的铁柱,直压而至,龙强、徐刚凭着两柄神剑,屹立如山,镇定的将竿势硬抵回去。 商射的无簇长箭每施一招,即感炽热难当,但是在韦明远的太阳神抓之下,一时无法得逞。 商读的一本无字书,轻扇漫挥,劲气如同潮涌,聂无双的月魄神功,慎修的天龙掌劲,堪堪恰能抵住。 最不易抗拒的是商琴的无弦琴,他已不弹了,只是信手在琴上一抓,虚空掷将过来,虽是空无一物,可是每一掷之中,那珍音恰似成了实体,破空刺耳,呼啸而至。 战隐仍是负手仰头,口中作龙吟,声调激越,将掷来的一连串的琴音,强盖了下去! 乍一看来,仿佛是个对峙之态,可是在阵中诸人心内明白,自己实际是处在挨打之局,这四人单独时并不出奇,这一合起手来,每人却仿佛增加好几倍功力,勉强能挡住,已属不易,更谈不到出手还招了。 四外之人,却被这惊天动地的威势,震得心神几裂,很多人都支持不住,自动地退了开去。 朗朗的晴空,灼热的炎阳都不见了。 雨花台上四壁俱震,沙砾蔽空,石破天惊。 雪山四皓本来俱是坐态,这时不自而然地站了起来,须发皆张,亦是吃力之至,每人都是青筋暴露,汗水直流。 一刻之后,攻势益见猖獗,守势却有衰竭之态。 龙强与徐刚的剑已开始颤抖了,口中牙关紧咬,嘴角已有鲜血淌下。 聂无双披头散发,慎修的道髻也自动地迸散了。 韦明远的“太阳神抓”已发了三十余次,虽是功力深厚,亦不免喘息连连。 战隐的吟声亦呈嘶哑。 乔妨大声疾呼道:“努力支持下去,四象阵的威力已发至顶点,他们也撑不了多久了。” 这句话使各人振作了一下,大家强打起精神。 果然雪山四皓逼进的圈子,又被撑大了一点。 商琴四顾一下,发现另外之人的体力都有不支之态,突然毗目大呼道:“四象归元!” 继这一声呼叫之后,雪山四皓忽而停止了攻势,每个人汗水淋淋地站在当地,各人依然举着手中之物。 阵中诸人压力骤轻,各自吁出一口气来。 乔妨却厉叫道:“商老儿!你不怕耗尽天机,真要同归于尽吗?” 商琴双目皆赤,亦是厉声道:“今日之争,已成骑虎,我顾不得那么多了。” 乔妨一下子泄了气,徐徐道:“大哉归矣,我们各自准备吧。” 众人方自不解,只见乔妨的秀目中,慢慢地淌下泪,纤手挽住战隐颤声道:“时候到了,让我靠着你。” 战隐木然地由她挽着,眼睛望着韦明远,张口欲言。 韦明远看见乔妨的情形,心下明白,止住战隐的话语道:“不必说了,如何生便如何死。” 战隐将口合上,沉默感染了每一个人,大家都明白了那最后一击必是无法抗拒的一招,因此每个人也自动放弃了抵抗的意念。 可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找不到一点惧色。 韦明远又一笑道:“不死于老病,便是江湖人的本色,我们这一次虽不是求仁得仁,总算死得其所。” 商琴修然到:“我四人一生埋名,潜隐荒山,自为以眼高一切,谁知道到了晚年,仍是无法脱身江湖之外。” 聂无双突然烦躁地道:“老头儿!你快开始吧,还罗嗦什么劲儿?” 乔妨这时已经想开了,含笑道:“夫人!你就让他说几句吧。等一下他们那一招施用之后,我们倒是痛快得很,他们却要耗尽心力,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至少要痛苦十几天,才慢慢地死去……” 聂无双初是一愕,继而也笑道:“妙极了!我本来以为是我们败了,由此看来,失败还是他们。” 乔妨道:“反正大家都是一死,还管什么胜败。” 这是一句极简单的话,却含有无限哲理。 韦明远一动,继而是一片坦然。 雪山四皓亦为之一动,却现出一片茫然。 商读迟疑地道:“大哥!她的话很有道理,我们是否值得这么做呢?” 商琴埋首沉思片刻,抬起头来道:“值得的!人争一口气,树留一张皮,今天我们同归于尽了,大家只是个平局,错过今日,以那女子的智慧,我们就是个负局了。” 商读不响了,商琴又叹一口气道:“准备吧!” 说着在身边摸出一段琴弦,安在无弦琴上。 商渔安上钩丝。 商射装上箭簇,搭矢就弓。 商读却在身畔摸出一枝巨笔,拔去笔套,笔上已饱含墨汁然后掷开手中无字书,铺在地上。 阵中诸人虽是面临死亡关头,仍一一从容而立,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商读握笔在手,疑神片刻,才提起笔来,在书上写了一阵,接着翻过一页,再缓缓地画了起来,然后又翻过来,握笔又作起画来。 等到两张画作完,他掷笔而起,神情黯然地道:“大哥!二哥!四弟!我先走了。” 商琴也是黯然地一点头,商读已然斜斜的倒了下去。 商琴走过去,拾起那本书,撕下一页,然后把书本丢给商渔。 商渔撕下第二页,又丢给商射,商射默然撕下第一页,在书上轻轻三拍,那本无字书已化为一堆碎粉。 韦明远微愕道:“他们在干什么?” 乔妨道:“四象归元实际只有三式,一曲琴谱,一招竿式,一招射姿,这三式发时威力无限,然而只限一人能知而不用,也只能重述一次,方才商读将三式转述之后,心力已枯,所以死了,其余三人在施招之后,亦必死无疑……” 韦明远听得直摇头道:“这种霸道的把式,习之无益。” 乔妨道:“惟其至强至刚,所以才偕敌两亡。” 语毕悠悠一叹又道:“紫府上册对下册各种武功均记载甚详,惟独这三招,付之阙如,今天能容易得窥全豹,却已不容我多想上一会儿。” 商琴本来已在默默背诵琴谱,问言大吃一惊道:“你真能背出来?” 乔妨道:“你爱信不信,别看他落笔甚快,却抵不过我过目成诵。” 商琴闻言又惊又疑,捉摸不定。 商射立刻急道:“大哥别受她的骗了,她是在扰乱你的心思,使你无法专神体会呢。” 商琴闻言果然一动,凝神目前的琴谱,不再说话。 乔妨却回头朝商射一笑道:“你不信是不是?他的琴谱成我没有琴,无法操演,你的射姿我倒可以证明给你看。” 说完双腿微屈,臂抱满月,轻轻一拉一放。 商射看了,突然脸呈激动之态,朝她一拜道:“夫人神资天纵,老朽一介凡夫,实不敢有侮。” 言罢反身引矢,果然与乔妨适才的姿势一般无已,然后将手一松,只听见一声巨响。 天摇地动,丽日无光。 那枝长箭连穿了三座山头,在每座山头上洞穿径丈的一个巨穴,余势未遏,呼啸于天外,踪影不见。 大家俱为那鸣镝之势,惊得目瞪口呆。 商射那魁梧的身子亦慢慢地倒了下来。 乔妨一言不发,商渔伸出钓竿,银丝飞处,丝头的金钩在商射的胸口一掠。 商射的身子本来还在微微颤动,钩过之后,两腿一伸,真个的死去。 商琴厉喝道:“二弟!你干吗?” 商渔泪流满面地道:“四弟气血已尽,我是免得他多受痛苦……” 商琴厉声道:“他死有应得……” 商渔初是一怔,继而收回鱼竿,慢慢卷上钩丝,一言不发,回身就走。 商琴拦住他又厉又急道:“你到哪儿去?” 商渔平静地道:“我钓鱼去,今后我真正地做一个渔翁。” 商琴怔道:“此地尚有战事未了。” 商渔摇头道:“我不参加了,我们在雪山之顶,何等逍遥都是你轻信了胡子玉的话,下来夺取紫府上册,现在四弟兄已死其二,我实在不能听您的话了。” 商琴面现狞容,将手举了起来。 商渔望着他的手,淡然道:“大哥若是容不得我,尽管可以杀死我,可是无论如何,我是再也不会听您的话参加战斗,我不是怕死,却不愿因此而死。” 商琴一迟疑,手渐渐地放了下来。 商渔肩着鱼竿,漠然地转过身,朗朗地唱道: “钓欤,钓欤! 不钓名也不钓誉。 西塞山前鹭为友。 蓑衣扁舟飘然去, 饵上有欺有骗? 江中无忧无虑, 聪明的是人, 傻的是鱼! 人欤!人欤!不如鱼……” 歌声响亮,一时将众人都听得呆了。 商琴满脸凄苦狞厉,干指着乔妨骂道:“你这个妖女,我四个弟兄,两死一散,俱是拜你之赐……” 韦明远肃然道:“阁下不要胡说,令弟没有一个是她害死……” 商琴厉声道:“杀人不见血,天下没有比这更狠毒之事,今天我若不将她碎尸万没誓不为人。” 韦明远恻然道:“阁下为什么不听听令弟临去时所唱之歌?急流勇退,彻然大悟,虽然他没有出手,韦某心中,却自承不如远甚……” 商琴咬牙道:“你不要多说,今天我跟你们拼定了。” 乔妨这才启唇道:“你两个弟弟之死,死于你的偏激,商渔前辈之走,因于你的不义,你自己不反省,一定要迁过于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不过四象阵已破,你一个人行吗?” 商琴面容抽动地道:“四象归元,其首在琴,刚才我学的那阙琴谱,正是至杀神曲灭绝神音,一阙之后,我不信你还能完整无伤。” 乔妨道:“琴道在于心宁,你此刻心神浮动,断乎无法奏出。” 商琴狞容不减,狞笑道:“灭绝神音,就是要杀心猛盛之际弹奏,才可竟其全威,你等着粉身碎骨吧。” 乔妨秀眉微蹩四顾道:“此人心神已失,对我仇心已固,再无可解之法,你们还是让开一点,由我与他同归于尽吧。” 众人俱无动身之意,乔妨急道:“灭绝神音为至杀之声,绝非人力所能抗拒,你们何苦陪我在此殉葬……” 大家仍然不动。 商琴却狞笑地拨了一下琴弦。 琴声才发两响,众人俱感血气翻腾,勉强提气抗拒,脚下已是举步艰难。 商琴大笑道:“你别想得美,今天你们都死定了。不但是台上,连台下的那些人,我都不能轻饶,方圆百里之内,别想有一个生人,哈……” 他的神智已进人疯狂状态,笑声尤其怖人。 台下有的人闻言,连忙拔步要退,商琴又弹了几下。 “仙翁”数响,那些人已软瘫在地,翻滚不止。 韦明远忍无可忍,厉声大喝道:“混蛋!你这人比毒蛇还狠,比谁都该杀。” 喝声中一指点去,正是凌厉无匹的搜魂指。 商琴全不在意,屈指在丝上一弹。 “铮!” 这一响更刺耳扰心,韦明远的指劲才发出一半,突然心头一震,气血翻腾,身不由主地坐在地下。 台上之人,见状都要去扶他,商琴又丁丁弹了几下。 大家都忍不住手按胸口,坐了下来。 商琴自己也难受极了,可是他仍忍住即将涌上的气血,磔磔怪笑道:“哈哈!这是一场大毁灭,我毁了,你们全都毁了,一条命换你们几百条命,这是多赚钱的买卖。哈……” 狞笑声中,他的手指不断地按上去,琴音也不断的飘出。 不过他此刻自己也心神受创,指力不强,琴音未能完全发挥,可是那丁冬之声,仍如一柄重锤,一下下地直接敲在人的肺腑之上。 功力较高的人,只是在口角涔出鲜血。 功力低的,早已眼珠突出,五脏翻裂而死。 商琴自己亦是坐不住了,他整个人都伏在琴上,口中、鼻中、鲜血直滴,然而他的手指,还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击琴弦。 “叮当!” 这一声不是琴音,而是一种铁片敲击的声音。 可是这铁片敲击声却含着无限祥和之音,使人翻腾的气血平复了下去,扰动的肺腑也得到平静。 韦明远已恢复了神智,诧异地望着四周,尽量去搜寻那声音的来源。 “叮当!叮当!”声音不住地响,却不知来自何方。 可是韦明远却找到了一个人。 大家倒在地上,这个人却站立着,从远处迤迤而近。 那人渐渐地行近了,韦明远意外地发现这人身材娉婷,居然竟是萧环!不由得出声惊叫道:“师妹!” 萧环扫译他一眼,见他并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顿时露出宽怀的神色,应了一声之后,转又去巡视其他人。 战隐是第二个恢复的,望见了萧环,突地变为十分激动,张开了嘴,刚叫出了一个字: “环……” 萧环漠然地对他点点头,转至乔妨身畔去了。 乔妨受创较重,可是神智始终是清醒的,亮澈的眸子,一直盯着萧环,那里面包括着异样复杂的情绪。 商琴亦颤巍巍地爬了起来,手中依然捧着那具木琴,眼中一片茫然。 韦明远激动地道:“师妹!又是你!你又在急难中救了我。” 萧环回他一笑道:“这次可不是我,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韦明远惊道:“是准?” 萧环眼皮一垂道:“世界上还有谁能破解这至杀的魔音?” 韦明远想了一下,突地惊叫道:“一定是师祖!她老人家呢?” 萧环微微一叹道:“走了。” 韦明远黯然若丧地叹息道:“走了……为什么连一面都不容我们拜谒呢?” 萧环低声道:“祖师爷说这是缘,时缘到了,总会与你相见的。” 韦明远默然无语,商琴却抢天长呼道:“你说谎?世界上无人能破得了灭绝神音。” 萧环却正色地对他道:“你不要再伤心病狂了,天心有杀就有生,生杀相成相合相清,从来没有绝对之事,若不是刚才那一阵大成回春简声,此刻满地伏尸中,少不了也有你在内。” 商琴低下了头,喃喃自语道:“我……我不能相信。” 萧环道:“信不信在你,今日之事,半由人与,半由魔动,我不为己甚,你自己种下的因,自然会受到果。趁大家还无力拦阻你之前,你赶快走吧,走到一个无人的深山僻谷,好好想一想。” 商琴抱着木琴,顺从地默默移动脚步,开始慢慢地走去。 萧环走前一步,从地上抬起那张血迹斑斑的琴谱,追上商琴道:“把这个带去,好好地体验一下,杀机中自有生意,但愿你能悟得透。” 商琴木然地接过来,望了萧环一眼,径自去了。 此时乔妨、龙强、徐刚、聂无双、慎修等人一一次第恢复,只是每个人的精神,都显得十分疲倦。 乔妨手扶战隐肩头,微弱地道:“咱们走吧!这正是时候。” 战隐略一沉吟,才点了一下头,举手召过龙强与徐刚道:“走吧!” 二人将长剑归了鞘,默然地跟在他们身后。 萧环却走到乔妨跟前庄容道:“夫人睿智超人,能听我一言否?” 乔妨抬眼望着她,平静地道:“你说吧!” 萧环道:“事在人为,孽由自作,智慧可以成人,也可以杀人,两者均可造就不可思议的影响,希夫人慎重择之。” 乔妨仍是平静地道:“谨拜嘉言,但愿后会有期。” 她声音中不尽流露出一丝情绪,倒使萧环呆住了。 神骑旅的四人就这样地去了。 萧环一直望着他们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低声道:“我很担心。” 韦明远也若有所觉地道:“你担心什么?” 萧环用手指着乔妨的去向道:“她太深沉,深沉得令人可怕。” 韦明远也陷入沉思了,聂无双在后低声道:“我该叫梅!”出关去一趟。” 韦明远回头惊道:“夫人已经看出来了。” 聂无双道:“那两个名字就满不了人,从掌门人的神态中,属下更可确定无疑。” 韦明远低下了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环却道:“我们也走吧。” 一行人默默地下了平台,走出不远,只是四周横着不少尸体,腹开肠断,惨状不忍卒睹。 也有不少人在辗转呻吟,更是入耳凄楚。 韦明远不禁抚腕叹息道:“这又是一场大劫,唉!冤孽!冤孽!” 慎修苦笑道:“雪山来人负一半责任,神骑旅负一半责任,他们两边都是谋定而后动,只可怜把我们夹在中间……” 萧环亦是苦笑道:“师兄错了!胡子玉应该负一半责任,另一半由念远来负,这一场杀劫完全是他们斗智的结果。” 韦明远突然警觉道:“真是的,那老狐狸怎么不见了?” 萧环笑道:“狡猾的胡子玉,怎会留在此地等死?师兄!不是我说您,这许多杀劫,归根结底,还要倭过于您的一念之仁,若早杀了胡子玉,这些事情便都不可能发生了。” 韦明远默然片刻,才轻轻一叹道:“其实江湖纠纷,本来就无宁日,胡子玉不过是一个媒介而已,就是没有他,一定也会有别人,除非我不会武功,才能跳出武林纠纷。” 这下子连萧环也沉默了。 九月天气。 炎暑初凉,金风送爽,这应该是最愉快的季节。 可是在早寒的北国,苍凉的关外道上已扬起了风沙。 仆仆的沙尘中,一匹骏骑上驮着一个神情憔悴的女孩子。 鞍下的长剑不断地敲着脚蹬,丁丁声伴着得得的蹄声。 骏马,秋风,古道。 这应该是慷慨悲歌的侠士行藏,可是这个女孩子所表现的是多么不相称啊。 当她行近一片野枣林时,突然林中宿鸟惊飞,驰出一队劲骑,将她围住了。 女郎脸色微变,手按鞍旁长剑道:“你们要干什么?” 劲骑中为首一人,中等身材,黑脸膛,一抱拳道:“姑娘不必惊慌,我们并无恶意。” 女郎仍是手不离剑,寒着声音道:“你们是谁?” 那汉子朗然一笑道:“关外道上,能够列骑畅行的,并无第二家!” 女郎这才释然地道:“原来列位是神骑旅的,请问壮士贵姓大名?” 汉子一抱拳道:“在下陈修真,原为长白弟子,现任神骑旅巡查使。” 女郎微一裣衽道:“陈壮士,我从关内来,我叫……” 陈修真笑着插嘴道:“你是文姑娘,文梅姑娘!” 梅姑微怔道:“怎么!你认识我?” 陈修真笑道:“在下与姑娘索未谋面,如何会识得姑娘,可是神骑旅耳目遍天下,姑娘一出山海关,我们就知道了,在下此来之目的,就是接待姑娘。” 梅姑脸上一喜道:“那么贵首领已经知道我来了,是他叫你们来接我的?” 陈修真道:“在下只是奉总坛的命令行事,总坛的命令又由徐副首领私发,在下所知仅限于此,现在请姑娘随在下前进。” 梅姑点头道:“有劳陈壮士了。” 陈修真抱拳又行了一礼,随即驱骑前导,他身后的一列铁骑,却分成两行,护卫在梅姑的左右侧。 梅姑走在中间,芳心颇有一丝得意之感,她在天龙派中,地位虽然也很超然,可是韦明远最忌排场,所以她也从未尝过这种滋味。“穿过枣林,面前就是一条大道,路上偶有行人路骑,见他们来了,连忙肃立至一边,恭敬地目送他们通过。 梅姑笑向除修真道:“贵帮在关外的声势真不小。” 陈修真回头微笑道:“神骑族自从由首领改组后,立规极严,关外的居民受到很多保护,所以他们对敝帮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尤其因为姑娘受到敝帮如此隆重的接待,他们爱屋及乌,自然也特别尊敬了。” 梅姑细察路旁人的态度,发现陈修真的活倒不是虚假,想起出发时母亲及萧环所嘱咐的话,心中倒不免狐疑起来。 默行片刻,她忍不往又问道:“贵首领日来可好?” 陈修真肃然道:“首领自从雨花台之会归来后,一向深居简出,我们从未见过他的面,就是从前首领也不大与我们见面,因此对他的近况,我们实在不太清楚,不过以首领的绝世神功,相信他的身体一定是很健康的。” 梅姑奇问道:“贵首领不大与你们见面,怎么还能如此得人心呢?” 陈修真肃然道:“首领虽然不见我们,可是举帮弟兄的行动,莫不了如指掌,赏罚严明,使我们内心之中,自然生出尊敬之意。” 梅姑听得点点头,心中却有点不以为然。 走了一阵,行列忽然转入一条岔道,路面虽宽,却荒凉别无行人。 梅姑微惊道:“这好像不是通总坛之路?” 陈修真道:“是的!这是敝派的一所别业。” 梅姑道:“为什么要到那儿去呢。” 陈修真答道:“在下只是奉令行事,指令上说要将姑娘接到那里,在下当然遵令而行。” 梅姑微有不安的感觉,陈修真又道:“敝派与天龙交谊不恶,姑娘既是来自天龙,绝对不会对姑娘有所恶意的。” 梅姑想着也就放心了,紧紧策骑前进。 没有多久,已至一座巨大的庄院之前,一个虬髯壮汉正在门口停立。 陈修真见了壮汉,忙下马行礼道:“徐副首领,您也来了。” 梅姑一听称呼,知道这壮汉定是入云流星徐刚,忙也下了马裣衽道:“多谢副首领远迎!” 徐刚肃然一抱拳道:“不敢当!文姑娘一路辛苦了,请入内歇息吧。” 说着就返身领路,梅姑只得跟在后面,行行重行行,穿过几层院落,天色已暗,早有两个少女,手持灯烛,停立在楼梯口。 徐刚又一抱拳道:“姑娘请上楼吧,在下只送到此地为止,楼上另会有人侍候姑娘。” 梅姑这才忍不住道:“借问副首领,贵首领在何处?” 徐刚略一迟疑才道:“首领不久就会来见姑娘的,在下告退了。” 语毕再次抱拳,才转身而去。 梅姑心中略感怔忡,随着那两名少女又上了楼,穿过几曲回廊,才来到一间华室之内,室中布置富丽堂皇,妆奁俱全,似为女子所设。 少女将梅姑领到之后,才由一人道:“婢子名叫春花,她叫秋月,专使伺候姑娘,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梅姑微有不耐道:“我只想知道首领什么时候来?” 春花道:“首领不一会就要来了,姑娘旅途劳顿,也应该先歇一会儿。” 梅姑想了一下道:“好吧!你们先打盆水来。” 春花微笑道:“一切早就准备好了,专等姑娘吩咐下来。” 说着在里间捧了一只角盆,秋月也从门外将热水提了进去,在妆台上安置妥当,便待侍候她梳洗。 梅姑从来本惯于接受这些,忙一挥手道:“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来。” 两个侍婢答应着,行礼退出。 梅姑洗去了脸上的风尘,然后对着妆镜,手持着牙梳,却不禁呆了起来。 镜中花容清减,云鬓散乱……这些日子的刻骨相思,已经蚀去她脸上的丰润,褪去了颊边的红晕。 用手摩掌着平滑的镜面,忍不住悲从中来,哽咽着声音道:“纪湄啊,纪湄!你一定把我忘了,要不然为什么一别就音容渺茫,连个讯儿也不给我……我知道我傻,我蠢,可是我的心整个都交给你了,这一片痴情纵不足珍视,可是我究竟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啊……” 哽咽声中忽而传来了一阵轻笑声:“怕见镜中花容瘦,为郎憔悴郎知否……” 梅姑蓦然回顾,只见一个盛装丽人,容光焕发,相形之下,越发显得她楚楚可怜。 微红着脸,低叫了一声:“远……姊姊!” 杜念远轻轻一笑道:“你发现是我很失望吧。” 梅姑惶然地道:“不!不!我见了您也很高兴。” 杜念远嘴角轻轻一撇道:“不过没有见纪湄高兴是不是?” 梅姑眼圈一红道:“远姊姊,我不会说话,您原谅我吧,请您不要生我的气。” 杜念远脸面微微一动,声音中略带感情道:“我不会生你气的,一路上辛苦了吧。” 梅姑低声道:“也没有什么……远姊姊,纪湄呢?他什么时候来?” 杜念远眼皮一挑道:“他不在这儿,也不会到这儿来。” 梅姑脸色一变,失望地道:“那么他也不知道我来到这里了?” 杜念远道:“是的!他根本不知道,你来的消息,是我接到的,把你带到这儿来,也是我的意思。” 梅姑急道:“远姊姊!您这是什么意思呢?” 杜念远脸上一无表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过你确实不应该到关外来找他,现在正是他英雄岁月的开始,你这一来,岂不是存心在毁他。” 梅姑黯然道:“我知道,可是我无法控制自己,我只想见上他一面,听他叫我一声,我就满足了,远姊姊,请您告诉我,他在哪儿?” 杜念远淡淡地道:“他在一个隐密的地方。参研‘紫府真诠’上的神功,现在正是不允打搅的时候。” 梅姑失望地道:“难道我见他一面都不行吗?” 杜念远道:“假若你不希望他功成名就的话,当然是可以的。” 梅姑一阵凄楚,泪落如雨地哀求道:“远姊姊,请您让我见一面吧,即使是偷偷地见上一面,那我这千里跋涉,都有价值了。” 杜念远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冷酷道:“你千里跋涉,只是为了要看看他吗?” 梅姑点点斗。 杜念远又冷笑一声,道:“没有别的使命,也没有别人怂恿吗?” 梅姑的神色忽变,颤声道:“远姊姊……我……” 杜念远冷哼一声道:“我的心计你应该知道得很清楚,明明是萧环叫你来监视我们的,还有你母亲……” 梅姑答道:“不!她们只要我来帮助你们,可是我知道比您差远了,有您辅助纪湄,哪里得还用上我。” 杜念远淡淡一笑,莫测高深地道:“你别替她们掩护了,我心计太工,行事太狠,她们怕我带坏了纪湄,所以派了你这位无邪玉女,用你的慈悲心肠,来替我消解一点罪孽。” 梅姑失色道:“那是她们不了解您,其实我这一路走来,耳闻目睹,都是您的仁举,关外居民,提起神骑旅,几乎是有口皆碑……” 杜念远这才转颜笑道:“其实我倒没有你所说的那么好,不过有一件事你必须明白的。”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笑然转为温柔道:“梅妹!我相信你也明白,不单是你一个人爱纪湄。” 梅姑点头道:“是的,我知道您爱他,不过我并无意与您去争夺他的爱,我只把自己的一份感情,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他……”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挚情,既无嫉妒,也无怨意。 杜念远颇为感动地道:“你是无邪的玉女,任何人也愿意与你分享所爱,可是纪湄原先爱的并不是我们,他爱的是萧环,遗憾的是萧环并不爱他,前一阵子萧环长了一辈,他才断念头,却并未死心。” 梅姑睁大了眼睛道:“不可能吧,有您这一位天仙似的玉人伴着他,他应该回心转意的。” 杜念远一叹道:“这才叫最难测男人心,不过我不会放弃爱他之念,相信你也不会。” 梅姑坚定地点点头。 杜念远的声音突然转为兴奋道:“所以我们只有不断去博回他的爱情,不过你我的方法不同,你用柔情,我用理智,你使他的心有所托,我使他的事业日渐光辉,我们各有所贡献,却并不冲突,同出于爱他一途,你想我会害他吗?” 梅姑激动地道:“不!远姊姊!您不会的。” 杜念远笑了一下,这才道:“所以我听说你来了,立刻把你安排在这里,等三五个月后,他的神功练成了,你再跟他见面,我们三人同心,其利断金。” 梅姑感激无状地流泪道:“远姊姊!我一切都听您的。” 杜念远又道:“还有一点,我须要你谅解的,为了纪湄事业上的需要,我不得已才以首领夫人的名义出现,实际上我们并未负你,有名而无实。” 梅姑道:“远姊姊,我无所谓,我只要求纪循的爱,并不在乎名分,只要纪循能容得下我,叫我一辈子住在这儿都行,再说您的那份工作,我也干不了。” 杜念远轻轻一叹道:“你能谅解就好,其实这也是权宜之计,等到纪湄功成名就,我自然会有所安排,我出身在梵净山,我母亲就是最好的榜样,天意注定我们母女所走的路向,将来我还是梵净山主。” 梅姑哭声道:“不!远姊姊,那太苦了您了……”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冷笑:“哼!口蜜腹剑,假仁假义。” 二人俱是一怔,不知这一声是指谁而言。 杜念远娇躯一顿,向着门口直飞出去。 回廊上两个女婢被点了穴道,目瞪口呆的站在那儿,杜念远走上去,朝她们的背心一拍,原意是要替她们解开穴道的,不想这两人居然应手而倒,原来早已气绝了。 杜念远柳眉一皱道:“何方鼠辈,居然敢到神骑旅重地撒野伤人!” 不远处又有人冷笑道:“这只能怪她们的名字取得不好,春花秋月何时了?南唐后主轻轻一问,难尽千古才人,今在我就给他一个答案,春花秋月此时了,宁非大佳,哈……” 杜念远目注发声之处,脸上顿现一片杀机,冷冷地道:“阁下既是存心前来生事,最好是明着来,似这般藏头缩脑,暗中捣鬼,到最后吃亏的是你自己。” 暗中那人又冷笑道:“神骑旅驻脚之处,机关利器密布,江湖人视为畏域。我就是不信邪,偏要闯闯这龙潭虎穴。” 杜念远冷哼一声,不去理他。 房中的梅姑却已闻声持剑赶了出来,正待追了过去,却被杜念远一把拉住,拦阻她道: “梅姑!你别莽撞,这屋子你还不清楚,糊里糊涂地追过去你也会吃亏的。” 梅姑倒是住了脚,可是暗中那人又刺刺笑道:“假仁假义。” 杜念远脸色一变道:“阁下那句口蜜腹剑也是为我而发的了?” 暗中之人道:“当然!屋中只有你们二人,非此即彼,你们二人之中,谁有资格当得起那句话,你心中自然明白。” 杜念远尖声一笑道:“阁下知我倒是颇深。” 暗中那人哈哈大笑道:“我看着你从小而大,对你怎会不了解。” 杜念远脸色一变道:“阁下到底是谁?” 暗中之人道:“我不想让你知道……” 杜念远已恢复了平静,淡淡地道:“你不出头也没有关系,我总有办法教你现出原形。” 暗中之人轻轻一晒道:“等着瞧吧。” 杜念远闭目沉思,暗中之人也不响了,巨楼中一时变得很静。 片刻之后,暗中传出一声闷哼,好似那人受了袭击。 梅姑微惊地道:“远姊姊!你真行,我都没有看见你动手……” 杜念远却诧异地道:“这就怪了,我根本就设有动手。” 梅姑似乎不信,瞪大了眼睛望着她。 杜念远道:“真的,我没有骗你,此人太过狡狯,我正在考虑用什么方法对付他……” 梅姑道:“那么他……” 杜念远用手止住她,同时还作侧耳倾听之状。 梅姑也警觉地住了口,学杜念远的样子,留神谛听。 果然在暗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呼呼声,不问可知,那是拳脚所激起的风声,而且其声尚不止一人。 杜念远听了一下道:“这儿又来人了。” 梅姑微悸地道:“谁?” 杜念远双手一摊道:“不晓得,今天这屋子里怪事真多,看看去吧。” 说着率先前行,梅姑狐疑地跟在后面,心中别别直跳,因为这女郎自出生以来,从未亲身参与一场打斗。 反之杜念远在前面却是态度从容而镇定,梅姑瞧在眼中,对她的处事气度,心中十分钦佩。 走了不远,一条汉子手执宝剑,匆匆地赶了来,却是新任不久的副首领,入云流星徐刚。 杜念远见了他,面上骤起肃容道:“你现在才赶来。” 徐刚惶恐地一躬身道:“属下保护不周,致被外人混入,惊扰了夫人……” 杜念远将手一摆道:“别说那些废话了,你现在能够发现,总算你的警觉性还不错,来人可能在九曲楼中,你跟我去一趟吧。” 徐刚又一躬身道:“夫人千金之体,不应轻易涉险,还是由属下去吧。” 杜念远微笑道:“假若我去都会有风险,你还行吗?” 徐刚诚敬地道:“属下自知较夫人不如远甚,但属下愿万死不辞。” 杜念远轻轻一叹道:“我知道你很忠心,不过有些事不是你应付得了的,别多说了,还是跟我走吧,局势紧张时,你多护卫着文姑娘一点,要是她有了一丝损伤,你可真准备掉脑袋。” 徐刚敬诺了一声,梅姑却道:“姊姊!我不要紧,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杜念远笑道:“妹妹,你是他的宝贝,若是有了一点差错,我可担不起干系,再者不是我看不起你,我们二人中,你的确更须要保护。” 梅姑羞红了脸,不再答话,杜念远又率先在前走着,徐刚倒是真的忠心耿耿地手持宝剑,紧紧地护卫在梅姑身后。 转过几处暗壁夹道,杜念远止住了身子,用手牵起一角帘幕,幕后却是一间大的客厅。 有两个人正在厅中舍死忘生地拼斗着。 这二人的身材差不多,所用的招式亦异常新奇,只有衣着不同。 他们仿佛都不愿意惊动别人,所以虽在作殊死的战斗,却都闷声不响,连举手投足之际,也都十分小心,不愿发出响声。 最奇怪的是他们都用面纱将脸遮了起来。 这二人中必有一个是出言讥笑的人,然而因为他们的面目遮住了,使人分不出是敌是友。 杜念远在旁静察了一会,突然厉声喝道:“住手!” 厅中二人本在专心打斗,是以并未发现有人在偷看,及至杜念远的一声呼喝,才将他们惊得各分一边。 杜念远平静地走了进去,冷冷地道:“哪一位是骂我的人?” 二人俱呆呆的站着,未作一声。 这时梅姑与徐刚也进来了,分立在她的两边。 杜念远环顾了四面一下道:“虽然你们都蒙着脸,可是我已知道你们是谁。” 二人身体微微一动,仿佛都不大相信。 杜念远突然侧头向徐刚道:“副首领,你到楼下去,这儿没事了。” 徐刚嗫嚅地道:“夫人,这二人来历不明……” 杜念远眉头一皱喝道:“这是命令。” 徐刚无可奈何地一抱拳道:“属下遵命。” 回头悻悻地去了,等他的身影消失,杜念远才轻轻地道:“此地已无外人,大家可以坦诚相见了。” 两个蒙面人都没有动,也无摘去面纱之意。 杜念远转身朝左侧一人道:“爸爸!你该先捧捧我的场。” 那人微微一怔,缓缓举手扯去面纱,露出一张清瘦而略显苍老的脸,不过在表情上却透着一点慈蔼。 右边的那蒙面人突然失声惊呼道:“任……原来是你。” 杜念远不理会,冷冷地朝他道:“大家俱是熟人,阁下还等什么?” 那人伸手摸到面纱上,又放了下来道:“我……我不能。” 杜念远对他的态度反而感到奇怪了,诧然道:“虽然今天你说了我几句,我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可以不追究,你还有什么顾虑呢,阔别良久,正好畅晤……” 那人目光一转,迟疑地道:“我不是怕你难为我,实……实在是另有原因。” 杜念远见他的目光,不住地停在梅姑身上,突然有所悟,口中却故意地道:“那就是你不肯赏脸了。” 那人支吾地道:“不!我没有这意思……” 杜念远嘿嘿一笑未置答词。 那人将心一横道:“你一定要这样想,我也不反对。” 杜念远依然不响,口角冷冷地含着笑意,这种神秘而又冷酷的笑容,更使那人颇为受不了,烦躁地道:“你不要这样看我,我蒙面完全与你无关。” 杜念远尖笑道:“与我无关,不过与别人有关是不是,脱下来。” 话声中突地欺身上前,骄指分点他的乳泉穴,出招快速如风。 那人猝不及防,连忙举掌一格,虽将来势破解,可是杜念远的另一只手,却诡异莫测的一掠而过,将他的面纱揭了下来。 面罩之后是一张苍白的脸,有愧色,也有惊意。 这次轮到任共弃惊叫了:“文兄!原来是你!” 这人正是文抄候,被揭去面纱之后,他的脸始终望着地下,不敢抬起来。 任共弃倒是颇感意外地道:“一别数十年,想不到与文兄在此重逢。” 文抄侯一拱手道:“任兄好,方才兄弟不知是你,多有得罪,今日兄弟另有要事在身,请从此别过,任兄若有兴趣,明日你我在别处叙阔如何?” 杜念远的目光始终锐利地注视着他,见他抽身要走,才冷冷地道:“文世怕难得前来,何不在此小坐片刻,我命人略备水酒,由爸爸陪你叙叙旧如何,你们有好久没见了。” 文抄候十分窘急地道:“今天我实在有事,改天,改天!” 杜念远冷笑道:“文世怕连水酒都不喝一杯,难道你今天是特别为骂我而来的。” 文抄候干笑道:“哪里,哪里,这全是误会,我是跟你开玩笑,你是个仁慈的女孩子,跟你在一起最安全不过,一点都不用担心……” 口中在说话,眼睛却望着梅姑,隐含否定自己活的意思! 话刚完,人已溜出门口,晃身就不见了。 任共弃呆了一下,才道:“十几年不见,这家伙越来越古怪了。” 杜念远却回头对梅姑道:“妹妹!你认识这个人吗?” 梅姑本来在呆呆地发愣,听见杜念远问到她,才红着脸道:“不!不!我不认识。” 杜念远哦了一声,才淡淡地道:“奇怪!你们都是姓文,是不是?” 梅姑急道:“天下同姓之人太多了,我跟他毫无关系。” 杜念远微微一笑,回头对任共弃道:“爸爸!您怎么到我这儿的?” 任共弃伤感地道:“我从天池夺宝之后,一直就没有离开过长白。” 杜念远道:“我晓得,你的行踪我了如指掌,若不是您,谁也别想在长白耽上那么久。” 任共弃感动地道:“我说哟,怎么神骑旅的人对我都那么客气,远远地见了我就躲开了,孩子!你做得这么有声有色,真使我骄傲。” 杜念远道:“别提那些了,爸爸,您老留在这儿做什么?” 任共弃的声音中充满了感情:“没有什么?孩子!我只想再见你一面。” 杜念远稍有感动,但仍控制住情绪的平静道:“爸爸!您又怎么我到这儿呢?” 任共弃道:“我在路上看见你,就跟了过来,可是为了你,我不敢露面……” 杜念远笑着道:“可是后来您听见有人骂我,您就忍不住了。” 任共弃道:“是的,普天之下,无论是谁,只要他敢对你不好,拼了我的命,也要惩戒他,不过我没有想到会是文抄侯……” 杜念远笑道:“谢谢您,爸爸!” 任共弃高兴极了,眼眶都是湿湿的。 杜念远忽而又笑道:“爸爸!您肯为女儿拼命,那文抄候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话对任共弃讲,脸却对着梅姑。 梅姑大惊失色地道:“远姊姊,您别这样望着我,我……我认识他。”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是呀!你们非亲非故,他怎么好像对你很关心,恐怕你吃了我的亏,就像我爸爸对我一样……” 梅姑急得哭出来道:“远姊姊,您别逼我了,我告诉您吧,她是我的叔叔。”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他一定跟你有关系。不过叔叔也没什么关系呀,为什么你们大家都好像不敢承人呢。” 梅姑留着泪道:“他虽是我的叔,可是我跟娘都不愿意认他了。” 杜念远一惊道:“为什么?” 梅姑迟疑了一下才道:“他……他不是好人。” 杜念远微一点头才和婉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出来吧,爸爸不是外人,我更发誓替你守秘密,即使纪湄也不让他知道。” 梅姑想了一下才红着脸道:“这件事娘跟我都不愿重提,今天若不是碰到他,我也不会说出来的,事情是这样的……” -------------------------------------- 旧雨楼 扫描,怜莲 OCR,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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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国色无双 梅姑微垂着眼皮,以一种略带不安的声音道:“娘跟爹爹很早就认识了,他们结亲时,啸风叔叔并未在家,他一直在外游荡,直到我满月的那一天,他才突然地回来……” 杜念远插口道:“原来他叫文啸风,那么文抄侯的名字是后来才改的了?” 梅姑道:“大概是的,他回来后,爹很是喜欢,因为爹对这一个仅有的弟弟极是友爱,由于爹爹的关系,娘当然也对他很好,也许就因此使他误会了意思。” 杜念远突然问道:“伯父若是健在的话,现在高寿几许?” 梅姑一怔,还是照实地回答道:“六十六岁!爹比娘要大二十岁。” 杜念远点头道:“你叔叔跟你娘差不多,难怪他要有所误会。” 梅站脸色微变地道:“爹爹与娘感情极笃,即使对叔叔好一点,也是嫂嫂对小叔的一份应有的关切。” 杜念远笑着道:“这是当然,我心中对伯母并无一丝不敬之意。” 梅姑这才将脸色平和下来,继续地道:“姊姊说得也许不错,据娘后来告诉我,叔叔在词色之间,也曾隐隐表示过爹爹配不上娘,不过他说得很含蓄,娘一时没有发觉而已……” 杜念远微微一笑,不再插口,梅姑乃接着道:“直到我五岁的时候,爹爹因病去世,娘当然很伤心,叔叔也很伤心,帮助把丧事料理清楚,就在爹满七的那一大,叔叔突然向娘求婚……” 杜念远突然一笑道:“果不出我所料。” 梅姑一愕道:“姊姊!您料到什么?” 杜念远却诡异地一摆手道:“没什么,你先说下去。” 梅姑满脸疑惑地道:“娘大是生气,好好地骂了他一顿,就在那一夜,他不声不响地跑了,临走时带了娘的一份拳籍与剑谱,好在那些东西娘早就练熟了,所以也不甚在意。” 梅姑说到这儿顿住了口。 杜念远道:“以后呢?” 梅姑叹了一口气道:“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直到今天……” 杜念远沉思了一下道:“这件事若是令尊文老伯父确实是死于病重的话,倒也寻常。” 梅姑脸色一变道:“姊姊!你是说……” 杜念远道:“我不是凭空乱猜,你先告诉我令尊是否也会武功。” 梅姑道:“爹的功夫不弱,但是因为娘是受到太外祖父秘传,所以比娘略差一点。” 杜念远又道:“令尊死于何病?” 梅姑道:“爹的身体一向强壮,重九那天,还和娘、叔叔及我四人持螫赏菊,半夜里即感不适,只是略受风寒,娘煎了一味驱寒药服后,已经好了,不想过了一天,病势突然转剧,不到五天,就告不起……” 她说到此处,已是泪眼婆娑,语调硬咽! 杜念远却皱着眉头,沉吟半天,问道:“重九那天,你们所吃的蟹,是谁去买来的?” 梅姑微异地道:“是叔叔,不过不是买的,是他自己上河里捉的。” 杜念远忽地目射精光道:“那蟹可是每只有海碗大小,色泛石青,壳上有菊花纹,其味异常鲜美?” 梅姑失声道:“是的,远姊姊,您怎么知道的,莫非那蟹有毒?” 杜念远点头道:“嗯!” 梅姑摇摇头道:“不可能吧,我们都吃了,何以只有爹爹一人中毒?” 杜念远脸红了一下,欲言又止。 梅姑已忍不住催促道:“远姊姊,您有话尽管说吧。” 杜念远这才缓声道:“我在一个人的笔记中看过一段记录,这本书很隐僻,知者无多,那记录说:岭南产巨蟹,名菊花青,禀性奇寒,宜与烈酒同进……” 梅姑叫出声音道:“怪不得那天叔叔喝的是高粱,爹爹向不善饮,所以只喝花雕……” 杜念远道:“这不是令尊致死之因,那记录很详细,还说食蟹之后,欲念必重,惟切忌房事,症发之后,速以纯寒之剂,以寒攻寒,可得无恙,令尊那天……” 说到这儿,她的脸上飞红,再也讲不下去了。 梅姑也飞红了脸,低低地道:“我……我不晓得。” 任共弃在旁正色道:“我们是在讨论一件悬案,大家倒无须顾忌,依我想来,文老哥那天欣逢佳节,心情舒坦,及时行乐,自是不免,只是……” 杜念远接着道:“只是他不知食了毒蟹,聂夫人不解其故,又把它当作普通风寒,用热剂一攻,遂使那寒毒穿肠……” 她尚未说完,梅姑已掩面痛哭道:“娘也觉得爹死状离奇,却不知道其中有此情由,谢谢你,远姊姊,若不是您的博学多闻,我们母女恐怕到今天还被蒙在鼓里呢?” 任共弃亦是一叹道:“我与文抄侯同事多年,却还不知他阴险以至于是。” 杜念远斜膘他一眼道:“爸爸,不是我说你,其实您早就受了他的影响了,要不然你们不会为了报复韦伯伯,而做出那件事的。” 任共弃一呆,继而脸色飞红,垂头无语。他知道念远所指的乃是当年他企图嫁祸萧湄,而杀了祖父吴止楚之事,呆了半晌,才深叹一口气道:“孩子!我知道我一生罪孽深重,不能怪你看不起我。” 杜念远眼皮微抬道:“那倒没有!您几次帮了我的忙,我心中对您始终是感激的,不过我实在无法对您生出尊敬之心,请您原谅我。” 任共弃黯然无语,慢慢的举步朝外走去。 杜念远在他身后叫道:“爸爸您走了几时再来?” 任共弃回头伤感地道:“我大概不再来看你了,孩子!你最近干得很出色,我不愿意你因我蒙羞,现在我早已灰心世事,只想找个深山古洞,以了此生。” 杜念远低下了头,也是轻轻地道:“那么爸爸您自己多珍重,我不送您了。” 任共弃看她一眼,而后猛一顿脚,如飞而去。 梅姑颇为诧异地道:“远姊姊你们父女很少见面,怎么不好好聚聚……” 杜念远淡淡一笑道:“我们一家都是怪人,你不会明白的。” 梅姑默然无语,空气显得特别沉静,过了一会,杜念远打破沉静道:“妹妹!关于今尊的死因我想你已完全明白了。” 梅姑咬着牙点头道:“明白了,下次见了他,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杜念远笑道:“以他现在的造诣,你大概奈何不了他。” 梅姑坚决地道:“父仇不共戴天,明知不敌,我亦义无反顾。” 杜念远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为所欲所爱而奋斗,纵然是不择手段,倒也无可厚非,何况他对你极好……” 梅姑望着她的态度突变,不禁微感悸然道:“远姊姊!您怎么说这种话呢……” 杜念远略有所觉,回眸一笑道:“他说我是口蜜腹剑,叫你多提防着我呢。” 梅姑摇头道:“我不会相信他的话的,姊姊对我已是仁至义尽,我真不知该如何表示我的感激,怎会对您再生疑心。” 杜念远呆了一下,勉强地笑道:“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今天你也累够了,还是回房歇息去罢,春花、秋月都死了,等一下我另外再派两个人来侍候你。” 梅姑道:“不用了,既是纪湄一时还不能来,我想趁此时间回大龙谷一趟,将爹爹的死因告诉娘一声……” 杜念远道:“那又何苦呢,你只要写封信,我自会派人送去,比你自己跑一趟还快,你远来不易,还是在这儿多玩一阵,再过些日子,天就冷了,关外冰天雪地,别有一番景色,你该多领略一下,夜色已深,我送你回房去吧。” 梅姑道:“姊姊也够累得了,我自己会走,您也歇息去吧。” 杜念远笑道:“你别看不起这一点路,假若没有人带路,很可能你永远摸不回去,今天就是你要来,我才将一切机关都封闭了起来,想不到竟被他们趁虚而入。” 说着就在前面带路,梅姑跟在身后,二人默默地走着,梅站发现归路上的一切设置,果然与来时大不相同,现在虽是深夜,可是两旁边的甬壁上,自然发出淡淡的光,处处都透着神秘的气氛,不由钦佩道:“无怪江湖上说起长白总坛来,比做龙潭虎穴,单看这里的布置,就可以见得姊姊的匠心独运了。” 杜念远无可奈何地一叹道:“我跟纪湄都是刚刚出来闯江湖,居然有些成就,难免不会引起武林的忌妒,因此我不得不借重机关阵图来求安宁。” 梅姑道:“远姊姊,你们为什么不表明身份呢。假若江湖人知道你们真正身份之后,自然会对你们客气多了。” 杜念远笑道:“你想得太天真了,韦伯伯一代人杰,但是找他生事寻仇之人,从未断绝,我们打着他的招牌有什么用,再说因人成事,也不是我们所希望的事业。” 梅姑无言可答,行来不久,又已回到那间寝楼,杜念远止住脚步道:“妹妹,你进去吧,我不陪你了,明儿见。” 梅姑答应一声,杜念远遂翩地去了。 这是一个难以人眠的长夜,这屋子里的一切虽已极尽华丽之能事,然而空洞洞的一间大楼,住着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反而显得特别的空虚。 好容易折腾半晌,她才蒙陇睡去,没有多久,又被一阵雀噪吵醒。 睁开眼一看,已是红日满窗,连忙披衣坐起,甫一下床,屋外听见响动,立即进来两个俊婢,年纪与昨日的春花、秋月差不多,提着盥洗用具,双双报名请安,一个叫夏萤,一个叫冬雪。 梅姑客气地道了扰,然后问道:“夫人呢?” 夏萤道:“夫人因为总坛有事,一大早就跟徐副首领走了,临去时嘱咐我们好生侍候姑娘,请姑娘安心在此,夫人马上会再来看您的。” 梅姑惊疑参半地道:“总坛又发生了什么事?” 夏萤道:“不晓得!今晨天刚亮,总坛就派人急促传来消息,夫人得信之后,连脸都来不及洗,就匆匆地去了。” 梅姑沉吟道:“照这样看来。必是十分紧急之事,你们叫人把我的马备好,我要赶了去帮帮她的忙。” 她这一说,却把两位侍婢吓着了,跪在地下道:“姑娘千万不可前去,夫人命我们在此保护姑娘,设若姑娘有一丝差错,我们就百死莫赎了……” 梅姑微怒道:“夫人也把我看得太娇弱了,我又不是千金小姐,哪里需要保护呢?” 夏萤仍是跪在地上道:“姑娘虽然身怀武功,但是仍不足以闯荡江湖,夫人临去时,曾留下一本剑谱,请姑娘闲时略加练习,再者也略为指点我们几手。” 梅姑一怔道:“什么剑谱?在哪儿?” 冬雪在怀中摸出绸布包着的绢册呈了上来。 梅姑接过来,翻了几页,不禁脸泛惊色道:“你们也学过武功?” 冬雪道:“我们只蒙夫人指点,将玉女剑法的上半部学全了,至于那下半部,由于我们的悟性太差。一直没有多大成就。” 梅姑听了略一寻思,忽地伸手朝夏萤胸前点去,夏萤人跪在地上,毫不躲闪,反手一刁,已经握住了梅姑的腕间脉门上,轻笑道:“姑娘别开玩笑!” 梅始一叹道:“夫人真是天人,我大概也帮不了忙,你们起来吧!我不去了。” 二人都站了起来,同声道:“谢谢姑娘!” 梅姑想了一下,忽然问道:“那春花、秋月也会武功吗?”” 冬雪伤感地道:“是的!我们四个人是同时学功夫的,她们俩比我们还精研一点,想不到昨天晚上会遭了毒手。” 梅姑道:“看来我是该好好地再习一下了。” 在通往长白总坛的大路上,有一列铁骑疾驰。 这列铁骑护卫着一辆油壁香车,车好,拖车的马更好,虽然背后拖了一辆车子,它的速度并不比好些只载一人的骏骑落后。 车中杜念远又回复到她中年妇人的装扮,徐刚腰挎长剑,始终寸步不离的紧随在车旁。 急行了一阵,已经开始要转入山道了。 杜念远把手一招,徐刚立刻赶了上来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杜念远道:“记住!回头我还是叫做乔妫,我的真面目,除了摩天山庄上四秀之外,只有你跟龙强二人见过,要是泄了出去,我惟你们是问。” 徐刚为难地道:“四秀死了两个,属下与龙强也不会说,可是还有文姑娘与昨夜来的两个人也曾见过夫人……” 杜念远道:“他们都不会说的,我就怕你们。” 徐刚忠诚地道:“夫人应该知道属下。” 杜念远道:“我知道你自愿放弃北五省总瓢把子不做,而担任神骑旅的副首领,的确是太委屈了一点,而且有时我还要你做些不太高尚的事……” 徐刚惶恐地道:“属下受夫人知遇之恩,杀身难报,万死不辞。” 杜念远忽然道:“你对首领会比我更忠诚吗?” 徐刚的脸涨成了红色,讷讷地道:“夫人首领如同一体,属下对二位的忠心绝无差别。” 杜念远又道:“假若有一天我与首领闹翻了,你究竟帮谁?” 徐刚为难了半天,才嗫嚅地道:“属下受夫人栽培尤多,当然是追随夫人。” 杜念远突然沉下脸来道:“你对我的忠心可感,但你是堂堂男子,怎可心折于一介妇人……” 徐刚连忙道:“在属下心目中,夫人远非一般庸俗脂粉可比。” 杜念远一叹道:“无论如何,我总是一个女人,或许你把我当作了神,可是在我心中,首领才是我的神,因此我要求你,不管怎么样,你不可改变对首领的尊敬。” 徐刚恭敬地道:“属下遵命。” 杜念远又改为笑容道:“你对我突然提起这些事一定会感到很奇怪是不是?” 徐刚点头道:“属下的确不明白夫人之意何在?” 杜念远道:“等一下你就明白了,我问你,你觉得我的容貌如何?” 徐刚一怔,莫名其妙地道:“夫人貌似天仙,国色无双。” 杜念远一笑道:“等一下你就会改变这想法了,所以我先提醒你一声,要你记得,天下美女甚多,尽管她美艳绝世,终究是个女人,而你是个男人,要想成就英雄事业,你就该多表现出一点男人的骨气。” 徐刚渐有所悟道:“夫人怕我等一下受了诱惑?” 杜念远道:“正是!天香教主本人已经老了,可是她门下的一班女弟子个个姿容如仙,我怕你抵不了那种诱惑。” 徐刚的黑脸膛微现一点怒色,但在词句上仍是十分谦恭地道:“夫人对属下的了解不够。” 杜念远正色道:“你不要生气,也许我是太了解你了,你及壮未近女色,自以为天下女子都不能令你动心,其实你是根本未曾遇见过一个真正绝色的女子……” 徐刚张口正想有所辩护,杜念远伸手一拦道:“你不要再强嘴,我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你已见过我的真面目了,假若我不是首领夫人,假若我与你没有先前的许多渊源,乍一见我,你会动心吗?” 徐刚呆了一下才道:“我初见夫人之际,即已萌尊敬之心,从未动过冒犯的念头,因此这个问题,属下实在无法回答。” 杜念远叹道:“这倒是老实话,我自问还不算丑,可是与人家相比,恐怕还是无法算得绝顶,但至少我给你一个标准,使你的眼光提高些。” 徐刚惶恐地道:“夫人不必担心,属下见过夫人之后,任她天姿国色,沉鱼落雁,属下再也不会为之动心的了,属下说句该死的话……” 杜念远见他吞吐不语之状,微笑地催促着道:“你说好了,我绝不见怪。” 徐刚道:“属下曾与龙兄坦诚相谈过,我们之所以忠心不二地追随着夫人,固然是由于夫人对我们恩深义重,但是夫人的绝世姿容,亦是我们死心塌地,愿意献出一切的原因,不过我们都是敬多于爱而已。” 杜念远突然在车中伸出一只手,按着徐刚的肩头道:“谢谢你,也谢谢龙强,这样一来我对你们的信心增强多了。” 徐刚感激无限地在马上,声音略带哽咽道:“夫人就是现在要属下的头,属下亦会毫无考虑的献上。” 杜念远笑道:“我不要你的头,我要你珍重生命,留着赤胆忠心,帮助首领与我,同创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 徐刚也被激得豪气飞扬地道:“属下的一腔热血,随时都可为首领及夫人而洒。” 杜念远笑着点点头,然后才道:“快到总坛了,叫他们慢一点,咱们要顾全风度。” 徐刚应命策马上前,走在铁骑行列之首,勒缓了辔头,整个行列也随着他慢了下来,走没有多久,龙强已在路旁恭立。 杜念远用手搴着车帘道:“她们人呢?” 龙强恭身道:“在客厅上。” 杜念远朝他微笑道:“你招待她们很客气呀。” 龙强的黑脸上也泛起红色。 当杜念远由龙强与徐刚左右护卫着进入客厅时,她的身份自然是首领夫人乔妫,神态从容,意致飘洒,虽是中年,仍是出尘之姿。 吴云风立刻站了起来,她身后四个年青的女孩也站了起来,乔妫只觉一阵艳光照人,心中暗暗一动。 吴云凤确实显得有些老了,眼角都已带起皱纹,含笑道:“妾身冒昧造访,有芳夫人远道赶回,实在过意不去。” 乔妫一躬身道:“教主大客气了,教主芳驾远驻,我未能亲迎,实在失礼之至,这几位当是名传遐迩的天香四凤了。” 吴云凤脸色一变,马上又改为笑容道:“夫人消息真灵,小徒们方才出道,尚未在江湖露面,夫人倒已经得到消息了。” 乔妫道:“神骑旅初起江湖,对一些武林同道的动态,不敢不知,以免相逢时,有所冒犯失礼之处。” 吴云凤道:“夫人太客气了,长白夺宝,金陵较技,就是这两件事,足使神骑旅震动天下,尤其是夫人……” 乔妫笑着道:“教主厚赞,益发令人愧颜无地,我只知四凤姿色无双,倒还没有领教过芳名,教主肯为我介绍一下吗?” 吴云凤笑道:“能够与夫人见面,是她们毕生最大的荣幸,这是涂一凤、谢次风、凌三凤、李幼风……见过天下第一奇女子。” 四女上前各施一福,莺声呖呖地道:“参见夫人!” 乔妫哈一哈腰道:“各位不要客气。” 略一省视,然后才笑向吴云凤道:“果然雏凤清于老凤声,当年教主己是艳名播四海,这四位令徒一出江湖,恐怕比教主还要轰动呢。” 吴云凤微微一叹道:“岁月催人,妾身现在只好将一腔雄心,满腔热望都寄托在她们的身上了。” 乔妫停了一下又道:“据闻教主门下,除四凤之外,尚有双仙,但不知姑射仙子与凌波仙珠,何以未曾前来?” 吴云风与她身后四女脸色均为之一变,吴云凤道:“夫人对我们的事,当真了如指掌。” 乔妫道:“教主芳驾小驻燕京之时,我就得到消息了,只是后来手下弟兄太过粗心,居然失了诸位的行踪,是以对教主远来,俱未能亲迎。” 吴云凤这才将脸色一宽道:“妾身当年仇家甚众,不得不略隐行藏。” 乔妫哦了一声。道:“原来教主是易容入关的,难怪那些蠢东西不曾发现了,另两位高足……” 吴云凤道:“她们俩的身子较为娇弱,不耐远行,所以我把她们留在燕京。” 乔妫微笑道:“闻道双仙绝世姿容,奈何缘悭一面,殊为遗憾。” 吴云凤道:“以后有机会我当亲率她们再来拜见。” 乔妫道:“那倒不敢当,教主此次前来,想必有所指教。” 吴云凤脸色一动道:“指教是不敢当,妾身此次前来,确是有一件重大之事,想与贵帮相商,然而首领不在,好在夫人亦能代表……” 乔妫脸色忽地一动道:“教主怎知拙夫不在?” 吴云凤肌肉一跳,低下了头,避过乔妫犀利的眼光道:“昨天我们来时曾请见首领,据龙副首领相告,才知道的。” 乔妫脸色一整,回头对龙强道:“是这样吗?” 龙强惶急地道:“是……是的!” 吴云凤忙打岔道:“莫非战首领的行踪必需十分隐秘吗?那我们可太冒失了,好在龙副首领并未说出战首领何往……”” 乔妫脸色一整道:“其实也没有关系,拙夫现在有事往小兴安岭一行,我们不必谈这些了,教主到底有什么指教呢?” 吴云凤朝四面一顾,乔妫已知其意道:“教主但说无妨,神骑旅门中俱是忠诚之士,任何秘密我都不瞒他们。” 吴云凤这才轻咳一声道:“方今武林最有声色的帮派,关内数天龙,关外属神骑旅。” 乔妫道:“教主太过誉了,神骑旅何足与天龙相提并论。” 吴云风一怔道:“夫人何必妄自菲薄呢,金陵雨花台一役后,神骑旅之声名,并不在天龙之下,但是一般武林朋友的看法,都认为贵派对天龙派太客气。” 乔妫笑道:“实力不如,当然不必去开罪人家。” 吴云凤亦是一笑道:“这么说来,夫人并非真正甘心屈居人下?” 乔妫点点头道:“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甘心屈居人下的。拙夫只是暂忍一时耳,总有一天,神骑旅与天龙派会一较短长的。” 吴云凤兴奋地道:“难得战首领有此种心思,这就与我的来意不谋而合了。” 乔妫道:“教主昔日与天龙掌门的一场恩怨,江湖上都知之甚详。” 吴云凤将脸一红道:“我恨死他了,必欲除之而后快,这也是促使我来要求贵帮合作的道理。” 乔妫淡淡一笑道:“教主门下双仙四凤若是起来号召的话,天下武林响应者甚众,神骑旅一点微薄的力量,怎敢当教主如此重视。” 吴云凤脸上一红道:“夫人别开玩笑,天下武林碌碌庸才,能与韦明远一抗者,只有贤伉俪夫妇,雨花台这役我虽没有去,却有人亲眼目睹,贤伉俪神功盖世,不在韦明远之下。” 乔妫道:“那一定是闹海金龙卓方说的,你们二位在武当上一会之后,销声匿迹至今,定是又想出什么新花样了。” 吴云凤红着脸道:“卓方现为本教副教主,我们二人合力训练了六个门人,更排成了几个阵法,想与韦明远一决生死,惟其顾虑到力量尚不够大,所以才想邀贵派合作。” 乔妫沉思了一下道:“这事情关系很大,一时无法决定。” 吴云凤急道:“天龙一败,神骑旅即可独雄武林,夫人怎可坐失此良机。” 乔妫道:“我们合力打败天龙派,则天香教依然与神骑旅分庭抗礼,何雄之有。” 吴云凤恨声道:“只要能杀死韦明远,我立刻解散天香教,听任神骑旅独尊武林。” 乔妫又想了一下道:“教主与卓方的功力,我略有所闻,若是二位还像从前一样,这一场过斗岂非要我们独挑大梁。” 吴云凤更着急了道:“我们若没有一半把握,怎敢贸然前来相请?” 乔妫轻笑道:“我做事一向慎重,不见黄河心不死。” 吴云凤一怔道:“夫人的意见如何呢?” 乔妫道:“最好我们先观摩一下,当然这次观摩是绝对秘密的,那时我们知道自己实力如何?谋定而动,把握也大些。” 吴云凤想了一下道:“这方法固然是好,但就怕事机不密,泄露出去,令他们先有防备。” 乔妫笑道:“这个教主尽管放心,在我神骑旅的总坛所做之事,大概还不至于外泄。” 吴云凤蹙眉道:“这我倒可相信,可是我们的阵势,必须要人手齐集,才可发挥威力,刻下卓副教主又不在此地……” 乔妫问道:“他在哪里?” 吴云凤忙道:“他陪着我那两个徒儿,留在燕京。” 乔姑道:“没关系,神骑旅有的是急足,教主只要告知他们的行止,我可以立刻将他们请了来。” 吴云风又急道:“不!他们都为了掩藏行藏,易容改装,除了我之外,他们谁都不会见的,还是由我去一趟,两个月后,我定与卓副教主再度造访。” 乔妫道:“此去燕京不远,何以要那么长的时间呢?” 吴云凤掩饰地道:“我们见面之后,还需要排练一阵,免得在夫人面前出丑。” 乔妫想一下道:“这样也好,两个月后,拙夫也该事成回来了。” 吴云凤脸色微变了一下,匆匆起立道:“既是如此,我就告辞了,两月后的今日再见。” 乔妫道:“教主何必急在一时,好容易来此一趟,也该让我稍尽东主之谊。” 吴云凤辞谢道:“夫人盛情可感,但是我此刻去心如箭,好在二月之后,尚有会期,居时我们再多作打扰吧。” 乔妫笑道:“既是教主执意要走,我也不敢强留,徐副首领代我送客。” 徐刚恭应了一声,吴云凤已率着四风作礼告辞。 乔妫送到门口,一福而别。 乔妫再回到客厅中时,龙强怔忡地跟了来,嗫嚅若有所欲言。 乔妫抬眼望了他一眼道:“你想说什么?” 龙强低声道:“属下的确未曾泄露首领行藏。” 乔妫笑道:“我晓得,你没有碰上顶尖人物。” 龙强不解道:“属下不明白夫人之话。” 乔妫道:“我是说你幸好只遇见四凤而没有遇上双仙,真要碰上她们俩,你就是铁石金刚,也难逃脂粉陷阱。” 龙强吃吃地道:“属下何至于此,那四风虽然个个美貌绝伦,但是与夫人一比,仍然缺少一种雍容的气度!” 乔妫道:“可是你只要碰上双仙,她那两道眼光,就如同一根捆仙绳,束缚得你乖乖就范,动弹不得。” 龙强眨着大眼道:“属下不相信世上尚有比夫人更美之人。” 乔妫朝着他一叹道:“你只是井底之蛙,你一生中见过几个尤物?这些都不谈了,我再问你一件事,那吴云凤来的时候,是先找我?还是先找首领?” 龙强想了一下道:“是先找首领。” 乔妫又沉思了一下道:“你把当时情形说说看。” 龙强回忆了一下道:“她来找首领,我回说不在,她又要找夫人,我回说也不在。” 乔妫立刻道:“她表示不相信?” 龙强奇道:“夫人真个料事如神,她确是不甚相信,经我一再强调,她才信了,却表示愿意等候,非要面见夫人。” 乔妫拦住他道:“够了,我就是要知道这些,你现在传令北边,叫卡子上严密注视北去的人,但是不得留难,只要盯住行踪。” 龙强答应着去了,乔妫又陷入沉思中。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徐刚神色匆匆地赶了来。 乔妫望他一笑道:“失去消息了?” 徐刚惊异地道:“是的!夫人已经知道了?” 乔妫道:“我怎么会知道,只是凭判断而得,你说详细点。” 徐刚道:“属下将她们送出山口,随即密切注意关卡的报告,只知道他们追入一处树林之后,随即失去了影踪。” 乔妫冷笑了一声道:“差不多,她们己深得易容三昧,你们自然是盯不住的,看来我对你们的训练还不够,过些日子我要好好加强一下。” 徐刚却嗫嚅地道:“夫人真准备与她们联手对付韦大侠?” 乔妫望了他一眼道:“你意下如何?” 徐刚为难地道:“要独尊武林,击败天龙派当然是捷径,不过属下认为这不是好办法……属下并不是因为韦大快救过我的性命,才说此话……” 乔妫点头道:“你还算不错,这事情我自有主意,不过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与天龙派结仇,我有许多原因,只是现在不告诉你。” 徐刚放心了,想了一下又道:“那么两个月后,她们再来了呢?” 乔妫道:“我认为她们不会再来,但是我却非要她们来,花样玩到我的头上,她们也太聪明了,斗力我也许不行,较智我怕过谁来?” 徐刚见她说话时,眼中精光逼人,微感悸然地道:“夫人!您说些什么?” 乔妫却微微一笑,阵中精光乍敛,平和地道:“没什么,我是说要跟她们比比脑筋,现在大概不会有什么事了,我带你们去开开眼界,欣赏一下绝代尤物。” 徐刚惑道:“我还是不懂。” 乔妫道:“你就会懂的,你到摩天山庄下去,保护着文姑娘一同到小兴安岭的黑龙潭,我自会在路上等着。” 徐刚奇道:“首领不是在哪儿吗?他在那儿清修,我们怎么能去打扰他呢?” 乔妫道:“你只管照着话做,少发问题,白山黑水,已经不完全是我们的天下了,我也是太大意了一点。” 徐刚虽怀着一肚子的问题,但是看见了乔妫的神色不对,不敢再去撩拨她,只是小心地问道:“文姑娘肯听我的话吗?” 乔妫不耐烦地道:“告诉她看首领去,她一定跑得比飞还快。” 徐刚仍不放心地道:“夫人难道一个人上路?” 乔妫一叹道:“你别担心我了,龙强现在正在北边,我会带着他走的,为了争取时间,我不等你们了,到了黑龙潭,你们别冒昧去见首领,静候我的通知。” 徐刚答应着走了,乔妫才收拾了一些东西,策马朝北,飞驰而去。 龙强果然在那儿等着,见她来了,立刻过来施礼道:“方才据报在一刻以前,有一批商人结队过去。” 乔妫问道:“他们什么样子?” 龙强道:“那是一队贩卖金砂的商客,年纪有大有小……” 乔妫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快上马,跟着我走,不许多问。” 龙强已张开了嘴,听见她最后一句话,立刻闭口不响,回头牵马去了。 气候已进入初冬,长白山头的积雪更白了。 黑龙江在呜咽着,江边有些地方已结上了冰。 就在那云雾深处的半山腰处,守着两名大汉,虽在朔风凛冽,瑞雪纷飘之中,他们的精神仍现得十分抖擞。 他们的身上披着重裘,站在一所茅蓬前面,不住地将腰间皮袋中的烈酒,朝日中猛灌几口,然后再递向另一旁的伙伴。 喝了一会,其中一人将皮袋子的嘴塞盖好,然后朝另一人道:“老王!咱们今天还是少喝点吧,照时间算,首领应该在今天功成,回头不知什么时候,他要是出来了,咱们总不能像一对醉猫似的去侍候他。” 那个被称做老王的汉子也点头道:“谢兄说得有理,不过咱们哥儿俩也守了两个月了,在这儿静得像个坟场似的,连个人毛儿都瞧不见,要是不喝酒,岂不将人憋死,我们首领就是知道了,也不能太怪咱们,而且这风也实在难挡。” 那姓谢的汉子依然摇头道:“老王!话不是这么说,这地方虽是人迹罕至,但是首领在谷中练功,叫咱们在外护法,这责任何等重大,咱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姓王的这才不说话了,两个人把皮袍裹裹紧,口中不住地哈出白气,朔风凛冽,砭肌如刺,没有多久,他的浓虬之上,都已结上一层寒霜。 又过了一会儿,姓王的汉子忽然揉揉眼睛,低声地道:“妈的!难道我真的醉眼昏花了。” 姓谢的一怔道:“老王!你看见什么了?” 姓王的用手一指前面空荡的雪地道:“我方才明明看见有两条影子,一闪就不见了。” 姓谢的顺着他的手望了一下道:“也许是觅食的野兽吧……” 姓王的道:“这种大冷天,连熊都躲进树窝里了,怎会有野兽呢。” 姓谢的道:“那就是雪狐,这东西动作最快。” 姓王的摇头道:“雪狐要有那么大,那就成精了,那影子明明像两个人。” 姓谢的一听紧张起来了,凝神注视前方道:“那可得留神点,首领就在这一两天功成出关,最好不要有什么差错。” 二人都凝神专注着前方,一动都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姓谢的叫起来道:“不错!是人!而且越来越近了,老王!把家伙准备着。” 姓王的连忙抽出长箭,搭在弓上道:“在哪儿?我怎么没瞧见呀。” 姓谢的道:“他们穿着白皮衣服,跟雪地是一个颜色,你不注意怎么会看出来。” 姓王的道:“邪门儿,我看的是两条红影子。” 姓谢的凝重地道:“要不是他们换了装束,就是另外还有人。” 正说之间,那两条影子已移至五十丈远近,约略可见。 姓王的又叫道:“是两个妞儿!她们外面披着白狐皮斗篷,里面穿的是红衣服,怪呀! 这荒天雪地中,哪来的妞儿呀,别真是雪狐成了精吧。” 姓谢的斥道:“别胡说!她们身形矫捷,可见功夫不弱,留神点。” 这时影子已移至二十丈远近,姓谢的大喝道:“来人止步。” 那两条影子果然一顿,然后不但不停,反而加速地飞过去,还发出一声娇呼道:“你们原来是人哪。” 声音脆若银铃,美妙异常,二人刚一疏神,那两团影子已飞到临近。 两个汉子一呆,身子几乎酥了一半,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在斗篷之下,是两张娇艳的脸,美如春花,皓如明月,两点漆黑的眸子,更像是那秋夜的朗星。 左边身材较高那个女子,见他们尽是呆望着,不由一顿脚,娇嗔着:“喂!你们到底是人还是熊。” 两个汉子这才一惊,姓谢的忙道:“当然是人了,熊能有这份儿长相的。” 右边那较矮的女子露齿一笑道:“你们披着熊皮,又长得这么一脸黑胡子,远看过来,真像是两头大熊,倒害得我们白赶一场。” 姓王的汉子忙道:“原来二位姑娘是出来猎熊的。” 女子一鼓嘴道:“可不是吗?打早上出来,一头也没遇上,真把人气死了。” 姓王的汉子大笑道:“姑娘们大概是不常打猎吧,熊到了这时候,都冬眠了,你们该上树林子里,遇见大树上有洞的,洞口又封着草,你上那里头去找,一个洞一头,保不会错。” 女子展颜笑道:“真的!大哥,谢谢你了,不过我们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大哥!你们有什么果腹的,给我们一点可好……” 那较高的女子立刻瞪着眼睛阻止她道:“妹妹!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呢?” 姓王的汉子却点头道:“没关系,冰天雪地中,空着肚子可不行,屋子里有东西,我给你们拿去。” 那娇小的女子立刻又笑道:“更多谢了,大哥……我们在雪地里也累够了,你们那屋子,能不能让我们进去喘口气,歇一会儿。” 姓王的汉子摇晃着双手,支吾地道:“当然可以了,只是里面太乱,不成个样子……” 女子笑道:“大哥客气了,我们只要有个地方挡挡风就行了,哪里还挑地方呢。” 姓王的汉子道:“这样二位姑娘请吧。” 说着推开了茅棚的草门,让她们进去。 小女郎毫不客气,一头就钻进了屋子,那大一点的女郎却矜持地停了一下,才慢慢地进了屋子,最后才是两个汉子。屋子还好,不算太乱,木架的床上放着刀叉,地上堆着几头野味。 姓王的汉子立刻在床下拖出一个铁架子,准备生火。 小女郎四周一浏览,才露齿道:“原来二位大哥也是打猎的。” 姓王的汉子抬头道:“不!我们是……” 姓谢的忙插嘴道:“我们是采金砂的,打猎不过是为了充饥。” 姓王的点头道:“对!为了充饥,金砂可不能用来塞肚子,只好打点野兽来吃了……” 较大的女郎闻言微微一笑,没有作声。 不一会儿,火已生起,屋中立刻暖和了很多,两个女子将身上斗篷都脱罢了,露出大红的衣裤,鹿皮的小蛮靴,英武中透着妩媚,将两个汉子的眼都看直了。 姓谢的汉子忽然一惊,慢慢地道:“二位姑娘贵姓?” 小女郎道:“我们姓祝,我叫祝文华,我姊姊叫祝家华,我们住在白河沟,祝家堡。” 姓谢的道:“祝家堡我倒是去过,没有听见二位姑娘……” 祝家华眨着眼睛笑道:“我爸爸管我们很严,平时不让出来。” 姓谢的笑道:“这就是了,要不然以二位姑娘这等天姿国色,祝家堡早就会喧腾开了,二位姑娘是真的出来猎熊的?” 祝文华尚未答话,祝家华已拉着她站起来,寒着脸道:“妹妹!咱们走吧,人家在怀疑咱们不是好人呢。” 姓谢的赔笑道:“姑娘不要生气,我是见二位没有带武器,熊性很野,即使是在冬眠期中,发起性来,三两个汉子制不住……” 祝家华忽的回头道:“你原来为这个怀疑呀,我们是用这个猎的。” 说着在身畔的小皮囊中掏出一把碎石子,映火生光,却不知是什么东西。 而且说也奇怪,屋中虽生着熊熊的烈火,那石子掏出来后,立时有一种逼人的寒意,连火苗也被压了下去。 两个汉子大吃一惊,姓王的讷讷道:“这……这么小的玩意儿,能打死大熊吗?” 祝家华寒着脸道:“你别瞧着它小,俩头大熊也受不了一击,你不信可以试试看。” 她的声音中也透着一股寒意,两个偌大的汉子,居然都被她镇住了,默然作声不得,一时空气像冰般的冻结。 过了一会儿,还是祝文华道:“姊姊!收起来吧,人家一片好心,让我们进来烤烤火……” 祝家华却一整脸色道:“他们问完了,现在该我问了,你们真是淘金砂的吗?” 两个汉子面色一惊,姓谢的道:“这还假得了?” 祝家华哼了一声道:“你们假若说是打猎的,也还过得去,满屋子就找不出一件淘金的家具,冰天雪地,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两个汉子又是一怔,姓王的突然将胸一挺道:“大爷是神骑旅的。” 祝文华哟了一声道:“那可是有头脸的大帮会呀,二位不在长白总坛中享福,跑到这儿来挨冻,大概是负着什么特别重大的任务吧。” 姓谢的汉子冷笑一声道:“祝家堡足不出户的闺女儿,居然会对江湖上的事情那么清楚,二位也不简单!” 祝文华笑道:“神骑旅名传遐迩,关外三尺孩童都知道,我们虽然足不出户,却也有个耳闻。” 祝家华用手一比道:“别跟他们废话了,让他们说,在这儿干什么?” 姓谢的汉子用手接到腰间的匕首,傲声地道:“这个你们管不着。” 祝家华柳眉一横道:“你最好别耍强,否则是自讨苦吃。” 姓谢的汉子哈哈大笑道:“你既然听说过神骑旅,可知道神骑旅中哪一个是可以威胁的。” 祝家华微笑道:“我晓得神骑旅中全是硬汉,可是我不相信硬汉不怕死。” 姓谢的朗笑道:“姑娘对神骑旅的了解还不够,敝派中人不但全是硬汉,而且还全是死士。” 姓王的也大笑道:“而且能死在二位姑娘手中,做鬼亦风流,岂不闻牡丹花下……” 祝家华怒道:“狗贼!你再口中轻薄,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比手,做个待发姿态。 祝文华忙止住道:“姊姊!别,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要把事情闹僵了……” 祝家华这才收回了手,姓谢的已铮然一响,拔出匕首笑道:“别吹大气了,我真不信你这几颗小石子能要了我的命。” 祝文华又甜笑着道:“二位大哥别强了,我们要对付你们,真是易如反掌,但我们此来是求见贵首领,实在不愿伤了和气。 姓谢的面色骤变道:“你们怎知首领在此?” 祝文华笑道:“白山黑水间,不见得就是神骑旅侦骑四出,我们一样地有耳目,我们不但知道贵首领在此,而且更知道他在参研紫府神功。” 两个汉子面色如灰,姓王的讷讷道:“你们既然都晓得了,还问我们做什么?” 祝文华一笑道:“我姊妹俩在附近找了很久了,不想到你们躲得那么隐秘,现在别无所求,只希望二位能指出贵首领的藏处。” 姓谢的哈哈大笑道:“姑娘们若是问这个,你们可找错人了,我们虽奉命护法,只是坚守谷口,谷中道路错综复杂,迷洞万千,连我们也不知道首领确实所在。” 两个女子微微一怔,她们也发现这汉子的话不似虚假。 祝家华想了一下道:“妹妹!他的话大概不会错,我看咱们还是搜他一下吧。” 祝文华点点头,正欲离开。 姓谢的一摆手中匕首道:“我二人奉命守卫谷口,不准任何人越雷池一步,二位姑娘若是不想伤和气,最好还是不要乱闯。” 祝家华不屑地膘他一眼道:“你拦得了吗?” 姓谢的汉子知道面前这两个艳妹必非易与,但仍朗声道:“我们也许不行,但职责所在,不得不拼死一试。” 说完抢步走到她们身前,姓王的汉子亦掣出武器,向另一边包抄。 祝家华一举手,将那把小石子比着他们道:“你们真的要找死?” 姓谢的道:“死活都是那么会事,姑娘们请留步。” 语毕匕首一摆,已拦在二女之前,动作迅速之至。 二女微微一怔,祝家华一抬手道:“贼子无礼,你拿命来吧。” 纤掌比准二人正欲发出,陡然有人猛喝道:“且慢。” 一条人影电闪而至,长衫黑纱,飘然而入。 谢、王二人如释重负,恭身而道:“首领!您出来了。” 来人正是蒙面的神骑旅首领战隐,傲然一摆手道:“你们有多大本事,敢以身试冰魄神砂之威。” 二人仍是恭身道:“属下等身负重责,不敢偷生而轻职守。” 战隐用手一挥道:“好!我已经出来了,你们责任已脱,到外面等着去。” 二人肃然作了一礼,退至茅棚外面去了。 两个女郎却满脸惊疑地道:“首领怎知我们手中是冰魄神砂?” 战隐微微一笑道:“侧身江湖,怎能不熟知天下利器,二位姑娘与天香教主如何称呼?” 祝家华微微一笑道:“是家师!” 战隐笑道:“我闭关两个多月,不知道吴教主也出山了,而且收得两个绝色弟子。” 祝家华的脸上微现红晕,笑道:“家师在月余前才正式露面,愚姊妹是……” 战隐仍是笑道:“二位祝姑娘,家住白河沟祝家堡!” 祝家华惊道:“原来首领早就在一边,请恕我们班门弄斧。” 战隐将头微点道:“我是来了有一会,见二位跟敝属下谈得正热闹,不好意思前来打扰。” 祝文华嫣然一笑道:“我们是跟贵门下开玩笑的,被首领看见了,真不好意思……” 她的笑颜美得夺人魂魄,战隐也不觉为之一呆,声音变为温和地道:“听说二位姑娘要找我,不知为了什么,神骑旅与祝家堡毫无瓜葛。” 祝家华笑道:“祝家堡不过是偶找之词,首领既知我们是家师门下,当然也不会相信那些话的?” 战隐也笑道:“祝家堡中每一个人,敝派都了如指掌,若是知道有这么两位貌似天仙的绝色佳人,在下一定早就去拜访……” 祝家华温柔地含笑道:“敝姊妹蒲柳之姿,怎敢当首领厚誉。” 战隐一摆手道:“二位不必客气了,二位要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祝文华娇笑地道:“不为什么,久闻首领神功盖世,特来道仰慕之忱。” 战隐微觉一怔道:“二位当真只为了这一件事而来?” 祝文华干脆撒娇了,一噘嘴道:“你爱信不信。” 憨态可掬,教人不饮自醉,战隐略顿一顿笑道:“我这次行迹极密,连神骑旅中的弟兄,也知者无多,你们却能千里迢迢地摸了来,要说就为了那一点小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祝家华一叹道:“首领真厉害,老实说吧,我们是奉了家师叔之命,来请首领共商一件大事。” 战隐道:“令师叔是哪一位?” 祝家华道:“家师叔是闹海金龙卓方,现为天香教副教主。” 战隐摇头道:“其人可憎,我不想见他。” 祝家华脸色激变,祝文华却笑着道:“首领您也是的,卓师叔纵然当年声誉不太佳,可是士别三日,也当刮目相看呀!再说我姊妹远道而来,您也不能不给一点面子。” 战隐对她的笑脸攻势,倒是有点招架不住,摇了一下头道:“也罢!令师叔在哪儿呢?” 祝家华道:“家师叔因不知何时能找到首领,故在白河沟候驾。” 战隐笑道:“他倒会享福,却支使你们姊妹俩出来挨冻。” 祝家华道:“为弟子者,替师门尽力,何敢言苦,幸亏找到了首领,使我们未曾辱命,这就是托天之幸。” 战隐道:“盛情难却,看来我只好陪你们走一趟了。” 二女深深一福,风情万种地笑道:“多谢首领赏脸。” 祝文华却轻袅地过来,纤手举处,将他的面纱扯了下来,露出一张清秀的中年人的脸。 战隐微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祝文华脉脉含情地瞥了他一眼道:“首领,您的本来面目何等和气近人,何苦要带上这劳什子呢?” 战隐摇头微笑道:“我原来是读书人,半途才出山做了胡子首领,这份相貌太过斯文,所以才带上面纱,略增威严之气……” 祝家华深吐一口气,无限宽慰地道:“这就好了。” 战隐一怔道:“姑娘说什么?” 祝家华脸泛娇红地道:“我们姊妹对首领仰慕之至,但是对首领的庐山真面目却是隔膜之至,见首领这等清秀英俊,故以心中十分安慰。” 战隐莫名其妙地道:“我就是长得满脸虬髯,也与二位没有关系呀。” 祝家华红着脸没说话,祝文华高兴地扯着姊姊的手道:“首领一向不肯以面示人,我们真怕您是个大麻子呢。” 战隐奇道:“这跟二位有关系吗?” 祝文华冲口道:“有!” 忽地脸上一红,昵声道:“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也不过是希望您长得好一点,免得我们的仰慕之忱中,有一丝瑕疵遗憾。” 战隐仍是不解地道:“这与面貌并无关系呀。” 祝家华忙红着脸解释道:“我们女子心中敬仰一个人时、是包括许多条件的,首领的绝世神功,轰然伟业,已令我们心折无已,惟一担心的是怕您的尊范不堪承教……” 祝文华却上前拖着战隐的一只手道:“您别问长问短了,既然答应跟我们去见师叔,就快走吧。” 她的柔美中有一股热力,从掌心直透过来,人艳如花,吐气如兰,肤如凝脂,再加上轻语温柔,使战隐心中不觉一荡。 祝家华却轻轻地斥责道:“妹妹,您怎么可以对首领这等放肆。” 祝文华将手放开,一伸舌头笑道:“首领!对不起,我太没规矩了。” 战隐摇摇头,再去看祝家华时,只觉她含春不露,欲语还休,在脉脉中另有一番情致,心中更觉得涟漪泛荡。 忽而门外传来一阵急骤的蹄声,室中三人俱觉一怔。 姓谢的汉子匆匆赶进来道:“启禀首领!龙副首领来了。” 战隐道:“他一个人来的?听蹄声好像不只一匹?” 姓谢的道:“他身后还有一人,只是不甚清楚是谁?” 正说之间,来骑已至,接着草门一掀。 龙强之后,随着进来一个神态英俊的少年。 祝氏姊妹只觉眼前一亮,她们从来未见过如此标致的男人。 战隐见了那少年之后,神情一怔,愕然地道:“念……你怎么来了。” 那少年作了一揖笑道:“大哥您大功告成了,可喜可贺,咦!您这儿还有两位美丽绝伦的姑娘,怎不给我介绍介绍。” 战隐无可奈何地道:“这是两位祝姑娘,这是拙……拙弟!” 少年长揖含笑道:“小生战未南,两位姑娘有礼了。” 祝氏姊妹连忙还礼下迭,战隐脸上却是疑色万千。 ---------------------------------------------- 旧雨楼 扫描,bbmm,imbrute OCR,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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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远路应悲春梦知 残宵犹得珠泪斑 一行人迤逦地去向白河沟。 龙强率着两个人先走了,留下了战隐兄弟与祝家姊妹。 战隐这位叱咤一世的神骑旅的首领,却因他弟弟战未南的出现而黯然失色,他的态度也变为十分拘谨,祝氏姊妹有时借故跟他搭讪,他只是唯唯诺诺不甚搭理,而且不时地用眼去瞟着战未南。 祝文华轿笑着道:“首领!怎么自从令弟来了以后,您变成没口儿葫芦了。” 战隐尴尬地一笑,没有答话。 战未南却笑着道:“我这大哥有季常之癖,二位又是仙妹一般的人物,他怕我一会儿告诉大嫂,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祝家姊妹的脸都红了,诟啐一声,没有说话。 战未南却嬉皮笑脸的朝她俩一拱手道:“对不起!我只顾调侃家兄,忘记了唐突佳人,罪该万死。” 祝家华微带幽怨地道:“战公子太客气了,愚姊妹自愧不是出身名门,合该是受人奚落的。” 语毕竟是盈泪欲滴。 战未南慌忙又赔了一礼,惶恐地道:“姑娘别如此说,在下已经自承不是了,要是大嫂知道我得罪了二位,回去之后我也受不了……” 二女神色一变,祝家华急道:“怎么战夫人知道我们在此?” 战未南神色如恒,平静地道:“大嫂自接待今师后,只见四凤,未遇双仙,令师虽未说出二位行踪,但大嫂已经知道二位必在黑龙潭,特别遣我前来。” 祝家华芳容骤变,失声道:“战夫人真厉害,无怪能襄助首领,创此伟业……” 忽地她的脸色又平和下来,笑向战未南道:“尊嫂临行时,对公子交代了什么话没有?” 战未南轻俏地一耸肩笑道:“大嫂与大哥伉俪情深,来时嘱我转致相思之情,叫他以事业为重……” 说到这儿不惟战隐微有赧意,连祝氏姊妹也讪讪不是味。 战未南又笑道:“大嫂还说……” 祝家华忙道:“战夫人还说什么?” 战未南望着她俩诡异地一笑道:“大嫂说我年纪不小,应该成家了……” 战隐听了扑哧一笑。 二女也脸泛桃红,祝文华笑道:“原来公子尚未授室。” 战未南道:“我是被大哥的榜样吓坏了,一直到现在都不敢娶妻。” 战隐勉强地笑道:“弟弟,你今天怎么尽拿我开胃。” 祝家华亦笑道:“首领在令弟面前,好像无甚兄长威严。” 战隐道:“我生平仅畏二人,一个是家中悍妻,一个就是这位宝弟弟,其实二者为一,他们二人向来都是一鼻孔出气的。” 战未南朝他一笑道:“大哥!你当着我的面骂嫂子,不怕我回去告你一状。” 战隐双手一摊道:“弟弟因何全无手足之情。” 战未南笑道:“大嫂从小将我带大,我自然要与她亲近一点,不过我对大哥也绝无偏疏之意,此来乃是要告诉大哥一个讯息,” 战隐微异道:“什么讯息?” 战未南道:“大哥在梅崖所留下的那段韵事,人家找上门来了。” 战隐面色微微一动,目注战未南道:“你嫂子作何表示。” 战未南含笑反问道:“大哥想她会作何表示呢?” 战隐见他并无不择之意,心中微定,笑着道:“我想你嫂子是个明白人,她不会怎样的。” 战未南笑道:“大嫂很生气,要剥你的皮呢。” 战隐踞鞍大笑,拍马奔前,虽不说话,那宏亮的笑声却表示出他心中宽慰之意。 祝文华面泛疑色道:“听公子之言,好像首领另有外遇。” 战未南笑道:“你们别以为我大哥老诚,他的韵事多着呢。” 祝家华笑道:“豪杰风流,乃英雄本色。” 祝文华也笑着道:“公子倜傥不群,想来比乃兄更甚。” 战未南连忙摇手道:“我最老实,见了女孩子就脸红。” 祝家华轻轻一咽道:“公子未免言不由衷吧,(——原书好像少了几句话——)” 战未南道:“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大概是与二位特别投缘的关系吧。” 祝家华脸色微微一动,忽然道:“首领威名震天下,战夫人最近也名噪一时,只是很少有人言及公子。” 战未南道:“我一向少活动,尤其在大哥大嫂的保护下,我不怕人欺负我!” 祝家华道:“父兄不可常依,公子难道没有一点雄心吗?” 战未南摇头道:“我名心最淡。” 祝家华又是失望道:“你兄嫂能保护你一辈子吗。” 战未南道:“那倒不必担心,大嫂对我份属叔嫂,情同母子,大哥更不用说了,别说保护了我,就是神骑旅的帮务,我也做得了十成主。” 祝家华心中又是一动问道:“公子对令兄嫂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吗。” 战未南微笑道:“你们爱信不信,我举一个例子好了,谁都知道我大哥新得‘紫府真诠’……” 祝家华讶然道:“公子也学过了?” 战未南道:“神骑旅中谁都学过一点,只是多少之差。” 祝家华目露亮光道:“公子学了多少?” 战未南得意地一笑道:“我大哥习成十分之六,大嫂习十分之四,他们都爱惜我,视我为自然之传人,所以各人都把本身所知,全传给我。” 祝家华惊道:“公子神功当为天下第一人矣。” 战未南一笑道:“你们太夸奖我了,虽然我身兼二人之学,却因我生性疏懒,知而不习,现在最多只跟大嫂差不多,还赶不上我大哥。” 祝文华连忙道:“不过公子若是肯练的话,一定可以超过首领很多是不是?” 战未南笑道:“话是不错,只是我没有那么好的兴趣。” 祝文华一翻眼道:“这是为什么?” 战未南尚未答话,祝家华连忙瞪她一眼道:“妮子懂什么?战公子不肯超过他的哥哥,正足表示松风水月的谦冲胸怀,如此佳子弟……” 战未南哈哈一笑道:“你说得我太好了,其实我不求深造的真正原因,还是那句老话,生性疏懒,不想自找受罪。” 祝家华回首轻声道:“但不知公子志在何……” 战未南道:“我性在山水,志近园林,只希望偕一,二知心人,倘祥于泉石之间。” 祝家华忽地脸泛红云,低声道:“公子如此俊品人物,皎洁胸怀,不知谁家女郎有福,得公子目为知己,共领林泉之胜……” 战未南目视二女微笑道:“我有句话,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讲?” 祝家华低声道:“公子但说不妨。” 战未南道:“我自见到贤姊妹之后,但恨此身非孟德。” 祝家华微异道:“曹操一世之好雄,公子怎会想到他。” 战未南笑道:“阿瞒余事不去论,铜雀台锁二乔,实为千古雅事。” 祝家华脸上泛着红云,眼皮微垂,情态十分撩人,低低地道:“敝姊妹蒲柳之姿,怎敢与大小乔相提并论。” 战未南道:“姑射仙子应住广寒宫里,凌波仙妹实水晶宫中人,区区一座铜雀台,我认为是太委曲你们了。” 祝家华忽而感动地珠泪承睫道:“多谢公子盛誉,敝姊妹感激无状,若蒙公子不弃,敝姊妹别无奢望,只求能充公子灶下婢,永侍公子,于愿已足。” 战未南大喜若狂,急忙道:“姊姊!你说的是真话?” 祝家华娇羞万状地点点头,战未南急忙又道:“我只怕委曲了姊姊们,老实说我这人名心太淡,将来只会养菊种花,姊妹们愿意跟我一起吃苦吗?” 祝家华微嗔道:“公子认为我们一辈子只配做江湖人吗?” 祝文华却红着脸,曼声低吟道:“伴得玉郎如君,布衣裙钗,井臼亲操也甘心。” 战未南将手一拱道:“谢谢二位姊姊,我实在太高兴了,一时出言无状,请姊姊恕罪,我这就去告诉大哥,请他向尊师作伐,量珠以聘。” 说着拍马前去追战隐,高声叫道:“大哥!” 战隐回身勒马,二女也追了上来,三个人都喜气洋洋。 战未南又叫了一声:“大哥……” 底下的话却期期文艾的讲不出来了。 战隐却颇有钦色地对他笑道:“弟弟!我都听见了,你刚才还讲我呢,现在你也不错呀,没有多大功夫,就赢得了两个人间仙妹。” 战未南红着脸道:“大哥!您要是再开玩笑,我就不跟你商量了。” 战隐拍着胸膛道:“不用商量,全包在我身上。” 说着又对二女道:“恭喜二位姑娘,这下梁鸿接了孟光案,今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 祝家华在马上羞答答地一裣衽道:“承蒙公子不以蒲质薄柳见弃,小女子太高攀了。” 战隐大笑道:“哪里,哪里,姑娘们不必客气,我只希望二位将来把舍弟管理严一点,免得他老是笑我怕老婆。” 二女羞不可仰,战隐又大笑拍马前进了。 一路上战未南尽管跟祝氏姊妹混在一起,他人物风流,吐语如珠,才情无限,把二女弄得如醉如癫,不尽温柔。 战隐始终是在前面微微地笑着,笑容中又有着一种神秘的意味。 马行得很快,没有几天,已经走到白河沟了。 龙强率着帮众在路旁肃立着。 战未南拍马向前,龙强施礼到:“夫……” 战未南将眼一瞪道:“夫人已经来了?” 龙强立刻道:“是的!夫人已经来了。” 战未南又问道:“在哪里?她见到了卓副教主吗?” 龙强道:“没有!夫人也是刚到,旅途劳顿,仆仆风尘,正在前面歇息。” 战未南回头对战隐道:“大哥!我们先见大嫂去,回头再一起拜访卓副教主好不好?” 战隐笑道:“你大概急着要见你大嫂报告喜讯吧。” 战未南笑了一笑,又对祝氏姊妹道:“二位姊姊是跟我们一起去见大嫂呢,还是先去见令师叔?” 祝家华道:“我们来得冒昧了,还是先到卓师叔那儿去,一会儿在那儿见面吧。” 战未南答应了,别过二女,与战隐、龙强等一径走了。 祝家华等他们走远了,才与祝文华策马向另一方向而去。 战隐等走了一阵,四顾无人,才对战未南道:“你究竟在闹什么鬼?等一下看你如何解决?” 战未南已将头发放散下来,改为女装,又回复到乔妫的身份道:“没有什么了不起,这是一场斗智的战争,她们以美人计赚你,我来个以毒攻毒,让她们闹一场空相思。” 战隐道:“原来你早知道她们的来意了。” 乔妫冷哼一声道:“世界上能瞒过我的事情还不多。” 战隐低声道:“原来你是追来监视我的,你怎么一直不相信我呢。” 乔妫冷笑道:“爷!别吹了,世上美色最动人,我要是不来,难保你不堕入圈套,这两个女子人间绝色,你把持得住吗?” 战隐道:“胸中已有美玉,顽石那得逞颜色。” 乔妫笑道:“得了!我来的是时候,你们说话已经很随便,再过些时候,我只怕你脸上的那层假面具都保不住了。” 战隐微怒道:“我何至于那么不济事。” 乔妫道:“这不是吹的,我知之甚稔,你爸爸就是第一等风流人物,你多多少少总禀承了一点儿,人非太上,孰能忘情。” 战隐急了道:“你胡说!” 乔妫却轻微一笑道:“只可风流莫下流,无伤大雅,尤见本色,你也不必为这辩了,要是不相信的话,我尽有办法再把她们弄在你的身边,你去试试看。” 战隐涨红了脸道:“你别胡说!” 乔妫叹了一口气道:“为了大局,我也不会胡闹,走吧!我还得找个地方换妆去。” 战隐这才恢复从容的声音道:“她们的来意究竟如何?” 乔妫道:“这要分两方面来说,一方面她们是想联合我们来对付你爸爸。” 战隐道:“不可能,我怎会跟爸爸作对。” 乔妫道:“这就是她们的情报不确,没弄清你的真正身份就瞎来,活该自讨苦吃。至于第二方面那就比较可怕了,她们想籍女色蛊惑你。” 战隐道:“实际情况无可能,我只要一了解她们的用意,自然不会上钩。” 乔妫道:“本来我是想由她们跟你闹的,后来一再考虑,还是跟了来。” 战隐道:“为什么?” 乔妫道:“我还是爱惜你,真到你跟她们有了什么,那时你将何以自处。” 战隐想了一下,不觉身上也是冷汗淋淋,感动地道:“念远!谢谢你,没有你的话,我恐怕会弄得很糟糕。” 乔妫笑道:“不打自招了吧。你还是没有把握一定能拒绝那两个女子的纠缠。” 战隐垂头不语,乔妫等了一下又叹道:“其实也怪不了你,我跟她们假戏假做,也几乎动了真情,我身为女子都不克自持,别说是你了,唉!那两个女子实在太美了。” 战隐仍是默默无语,这时已走近一所小屋,有几个健汉在门口守着,见了他们,一起垂手肃立。 乔妫下了马走进屋子,再出来时,她连衣服都换过了。 一行人再次上马,驰向白河沟去。 白河沟是一所小镇,然而民生殷实,显得很热闹。 他们的马驰到一所大庄院前时,祝氏姊妹与断去一臂的卓方正恭迎在门口。 祝家姊妹见来骑中没有战未南,不觉微微一怔,卓方也感到有些愕然。 战隐先开口道:“卓兄有兴远游关外,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叫在下坐失东主之礼。” 卓方脸上一红,嗫嚅地道:“武林未流,不敢惊动首领大驾,还望首领恕罪。” 这时乔妫已经从马上下来,牵着祝氏姊妹两人的各一只手道:“二位定是天香双仙了,果然仙露明珠,人间绝色。” 祝家华红着脸,打量着乔妫脸上微有讶色。 乔妫笑道:“二位是否觉得我跟南弟很像?” 祝家华低声道:“是的!夫人与战公子像极了。” 乔妫笑道:“我们在未联亲前,原是中表兄妹,拙夫的母亲是我姨母,拙夫肖家翁,南弟肖母,我也像母亲,而且家母与家姑又是孪生,是以南弟倒像我的弟弟而不像是小叔了。”” 祝家华释然道:“原来有这么一段曲折,夫人才名盖世,更兼仪容万方,令小女钦折无限。” 乔妫一手按鬓微笑道:“老都老了,还说什么仪态万方,别把人的大牙都笑掉了。” 祝家华道:“不然!夫人确有一种风华,令人自然地想亲近。” 乔妫笑着道:“别是因为我长得像南弟,你们才觉得我好看吧。” 祝家华低首娇羞无状,卓方也嗫嚅地道:“方才听舍师任讲起战公子,在下心仪斯人,渴望一会,不知战公子因何未曾前来,乃使在下遗憾之至。” 乔妫突然脸色转为冷淡道:“南弟回去跟我说起他与二位姑娘联姻之事,是我不要他来的。” 二女俱是一惊,卓方愕道:“为什么?莫非舍师侄貌陋才疏,不足以侍巾栉?还是敝门高攀不上?” 乔妫冷笑道:“都不是,是贵教诚意不足。” 卓方惊道:“此话怎讲?” 乔妫用手一指道:“吴教主也在此庄,她为什么不公开地出来?” 此言一出,卓方与祝氏姊妹脸色大变,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局面。 卓方顿足长叹,莫知所云。 祝氏姊妹隐有怨楚之色,珠泪盈盈,就差没有掉下来。 战隐漠无所动。 乔妫则嘿嘿冷笑不止。 片刻之后,卓方才困难地长叹一声道:“夫人耳目之聪,举世无匹,吴教主确实在此,只是愧见故人,不好意思出来。” 乔妫道:“这是什么话,吴教主到敝坛的时候,我们相处很是融洽,大家客客气气地分了手,她为什么不好意思见我。” 卓方也为难地干笑数声才道:“这事说来话长,我们且一起入室再谈如何?” 乔妫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卓方就势下台,恭身在前面引路。 穿过宽敞的院落,直到一所大厅,卓方一面伸着单手肃容,一面道:“文华!去请你师父出来吧,战夫人已经知道她来了。” 祝文华答应一声去了,祝家华却自暖炉里倒出几杯香茶,一一送到他们面前,大家默坐未久,一阵环佩铃铛,吴云凤领着天香四凤与祝文华来了。 乔妫首先站起来笑道:“教主,久违了。” 吴云风满脸惭色地苦笑道:“我也知道那些区区的易容术是瞒不过夫人的……” 乔妫轻轻一笑道:“教主过谦了,我自负神骑旅每日遍及白山黑水,然而确实无法侦知吴教主迹……” 吴云凤怀疑地道:“那夫人怎会知我在此?” 乔妫道:“耳目不足恃时,我只有倚仗心灵的能力了!” 卓方亦狐疑道:“在下虽听说有天眼通这一门功夫,却不知夫人擅此……” 乔妫大笑道:“你们都把我想得太神了,我哪里会什么天眼通呢,只是依照事理揣测而已。” 吴云凤脸色乍变,却装糊涂道:“夫人玄机妙算,巧夺天工,只是我们还不明白其中玄机。” 乔妫脸色一沉道:“一定要我说明白吗?大家抓破了脸,可不好再商量了,我特遣南弟到黑龙潭去,就是对诸位的一个警告,天香教一向讲究以色蛊人,可是我不希望你们把脑筋动到我丈夫头上,贵教若是有心与我们合作,最好还是掬诚相待,一味耍些心机,神骑旅得有今日,各位也应该打听一下是靠着什么。” 这一番说得清人面如土色,汗滴如雨。 祝氏姊妹嘤咛一声,羞恶之心俱发,掩面避到后面去了! 卓方过了片刻,才勉强地作一礼道:“我们实在求成之心太切,才想到在首领与夫人之间,分头游说,当然这是我们班门弄斧,所以夫人刚才的一番斥责,在下虚心接受,因为这一切行动都是我的主意。” 吴云凤也勉强地陪笑道:“以往种种敝派自承不是,幸而战公子不弃敝门下顽劣,今后我们两派结成通家之好后,这些误会就说过算了……” 乔姑这才回颜一笑道:“这么说来教主是答允这门婚事了。” 吴云凤连忙道:“蓬门劣质,得配战公子天神般的人物,实在是小徒之幸,也是敝教之幸。” 乔妫沉思一下才道:“本来我对贵教这种作法不无芥蒂,但是南弟对二位姑娘极为倾心,我也不愿意因为我一个人的固执令他失望,所以……” 吴云凤回颜喜道:“夫人宽大心胸,贱妾无限感激。” 乔妫道:“教主不必客气了,既然如此,我现在就代南弟下聘,请教主将二位姑娘叫出来,我受南弟之托,要把信物亲自交给她们。” 吴云凤忙不迭的叫徐一风进去叫人,乔妫却在身畔掏出一双盘龙玉钏。 战隐目泛惊色地飘了她一眼,乔妫回他嫣然一笑。 这时涂一凤却与祝文华姐妹连拖带推的扯了出来。 乔妫拖过她们的手,将玉钏替她们带上,然后才朗声道:“玉取其坚,环取其圆,今后花好月园人长寿,愿你们心比玉坚,情比钏圆。” 二人羞答答,却又感激无限地深深裣衽道:“多谢夫人成全。” 乔妫笑道:“别谢我!感情是你们自己培养出来的,我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而且还是为己张本。” 说着朝战隐似认真又似开玩笑地道:“今后这两个都是你的弟媳妇,你可不能再动歪脑筋。” 战隐尴尬极了,搓手道:“夫人!你……这是什么话?” 吴云风与卓方的脸上又是一阵飞红,祝氏姊妹则更是不好意思。 乔妫却顾盼自如地笑道:“玩笑归玩笑,现在说到正经的,二位弟妹,你们的定情物呢?” 祝氏姊妹低着头,既不出声,也没有动作。 卓方解围道:“我们行来匆匆,未及准备,容后再补如何?” 乔妫道:“定情贵在心,倒不必争什么东西,多少让我回去有个交代,也让我那傻弟弟一慰相思……怎么样,二位都是练武的姑娘,别学小家子气。” 祝家华想了一下,从身畔解下一个锦袋,又在祝文华身上解下同样的一个袋子,交给乔妫,低眉轻声道:“愚姊妹无以为报,这是我们随身佩用之物,而且也是我们自己缝制的,权谢战公子一片深心吧。” 乔妫接过来放在鼻前闻一下道:“好香!这是冰麝吧?” 吴云凤笑道:“是的!天香教是女儿教,她们总不免脂粉香,倒叫夫人贻笑大方了。” 乔妫朗笑道:“哪里!哪里I玉手亲制,香躯珍藏,中贮蜜蜜情意,比起来那双玉钏可是太俗气了,望着这一双佳人,连我都有些嫉妒南弟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空气也变为融洽多了。 祝氏姊妹红着脸退后,四风却不自禁地露出羡色。 卓方凑趣笑道:“夫人说得太妙了,情妙!词妙!意更妙!想夫人亦是情中主人,方有此妙心,出此妙语。” 乔妫微笑不答,吴云凤忙道:“卓副教主怎可如此唐突夫人。” 乔妫道:“不要紧!我们既与祝姑娘联了姻,大家都是一家人,二位还是长辈呢,现在就是骂我几句,也是应该的。” 说完仍是微笑地望着吴云凤与卓方。 战隐却微露出不愉之色。 卓方何等聪明,听见了乔妫的话,又看见了战隐的神色,便知道他们不甘屈居后辈,忙抢着道:“这如何敢当呢,我们各交各的好了。” 战隐不作声,乔妫却道:“不行!武林中最重名分,礼不可废,二位的长辈是当定了!”她脸上已无笑容,语气中也失去了温柔。 祝氏姊妹很是为难,但也无法置词。 吴云风想了一下道:“这样吧!我们实在不敢居长,只好将祝家姊妹在天香教中除名,二位就可以不必拘于俗礼了。” 乔妫道:“这样教主岂非太吃亏了,使我们平白检到两个天仙的美人。” 吴云风苦笑一下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们既已许字战公子,也不能永远在我门中,倒不如这样,大家都方便些。” 乔妫没有回话,吴云凤毅然地叫道:“家华!文华!” 二女同声应道:“弟子在!” 吴云凤笑了一下,神情微带伤感地道:“你们跟我也有十多年了,现在既有了好的归宿,我也觉得对得起你们了,从现在起,我们师徒名分已尽,今后大家就是朋友了。” 二女双双跪下,泪珠承睫,黯然道:“谢谢师父!徒儿身受师门洪恩,只愧未能稍报……” 卓方忙道:“别这样说了,你们师父培植你们一场也不容易,今天能藉你们的力量,使天香教与神骑旅精诚合作,共创伟业,也算是你们替师门尽到了力量。” 二女各叩了一个头道:“谢谢师叔,弟子一定尽最大的努力。” 吴云凤伸手拉起二女道:“起来吧!这是你们最后一声自称弟子,以后你们是教外人,随便你们怎么叫吧。” 二女默然起立,退至一旁,空气暂时沉寂了一会。 战隐突然打破沉静,朗然道:“好!儿女私情已了,现在该谈到英雄事业了。” 卓方与吴云凤亦转为兴奋之色,齐声道:“首领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了吧?” 乔妫道:“我跟他谈过了。” 卓方转脸,满含希冀地道:“首领以为如何?” 战隐略加思索道:“我们一定要与天龙派作对吗?” 吴云凤道:“我与韦明远有切身之仇,而且方今武林,只要除去天龙派,再无堪言敌矣。” 战隐蹙眉称道:“天龙实力未容忽视,太阳神称雄宇内,十余年未来遇敌手,要想对付他们,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卓方忙道:“首领何必长他人志气,金陵雨花台之战,神骑旅的声名已不在天龙之下,那一次若非有贤伉俪之助,韦明远也死于雪山四皓之手。 战隐摇头道:“阁下只是凭着传闻,那知究竟,雪山四皓所习之功,因为与我同出一辙,所以我们才能勉强应付,但是韦明远对紫府真诠一无所知;他仍能跟我们不相上下,足见他的功力深厚……” 卓方惊道:“首领在黑龙潭闭门苦修,神功应该大有进展。” 乔妫忽地目射精光道:“我很奇怪贵派何以能知道拙夫行踪?” 卓方为难地一笑道:“我与吴教主自雨花台之战后,即十分注意首领,是以我也派了一部分的人,乔妆出关,密侦首领之行动……” 乔妫面色一变,卓方忙又道:“此举确有侵地越界之嫌,尚望首领及夫人原谅。” 乔妫脸色又转为平和道:“没关系!方才已经将误会解释清楚了,只是贵教既然知道拙夫行踪,何以那么迟才找到他。” 卓方不好意思地笑道:“这就是夫人布置周密了,我们的侦骑跟到牡丹江畔,忽然盯错了目标,直跟到外兴安岭,才发现那是有人乔妆的。” 乔妫微笑道:“我生性多疑,凡事必预留退步,乔妆人物,我一共派三四批,想不到果然有了一点用。” 卓方敬叹道:“夫人心思填密,远非我们所能及。” 乔妫道:“副教主也别太客气了,贵教易容之侦骑,居然能骗过神骑旅之侦查网,亦足见高明之至。” 吴云风突然插口道:“妾身尚有一事未明,夫人既然识不出我们易容,何以能知道卓副教主及家华、文华等人在黑龙潭侧。” 乔妫道:“这道理太简单了,双仙本天香之冠,卓副教主是天香智囊,他们不跟教主在一起,必然另有所谋,教主第一次跟我商量未得结果,就匆匆告辞,离总坛不久既失踪迹,我只要一想,就知道贵教之意图与能力,神骑旅他人不足取,我自然而然地想到拙夫,立刻就……就令南弟赶了去,倒促成了他的好造化。” 这次她已避免用刺耳的词然,然而天香教听来仍感到不是滋味。 卓方只好红着脸讪笑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敢与夫人较智了。” 吴云风为掩饰窘态,忙又扯入正题道:“那些事都不必提了,首领神功已成,难道还怕韦明远不成?” 战隐沉吟不语,乔妫已代他答道:“拙夫此刻也许可与‘太阳神’一较上下,但另有一人堪虞。” 卓方与吴云凤俱惊问道:“谁?” 乔妫慢慢地道:“雪山四皓中三皓或死或散,商琴仍不容忽视……” 卓方惊道:“他最后不也是败了吗?” 乔妫道:“是的,二位既然也在场,应知道是谁击败他的。” 卓方惊叫道:“是一个女子。” 乔妫道:“不错,那女子叫萧环,现在是韦明远的师妹,她从一个异人处习得无形心功,太阳神抓有形可抗,梵音心功无懈可击。” 卓方熟思有顷道:“敝教有姹女迷神阵诀,专门针对敌方之心意而奏功,或许可以一抗梵音心功。” 乔妫不动神色地道:“上次已听吴教主谈起过了,但不知可许我们先领略一下否?” 卓方道:“当然是可以的,不过这阵仗目前无法排出,因为原先排演时,系以家华两姊妹为主,现在她俩已适令弟,我当然要另求人选。” 乔妫道:“让她们客串一下不行吗。” 卓方脸色微红道:“她俩现在不是本门中人,于情有所不妥。” 乔妫道:“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既然要合作,何必拘此小节。” 卓方仍是极为推辞,乔妫细察二女亦有惶急之状,了然于胸,遂也不再固请,遂订以半年之期。 卓方犹有难色,乔妫却道:“我们不能不快一点,韦明远与上官宙兄弟订有三年泰山之约,现在已过两年,我们最好也赶在那个时候去凑凑热闹。” 卓方考虑一下才答应了。 一切都商量定了,大家遂开始谈论些闲话,天香四凤则忙着安排筵席。 酒过数巡,宾主之间,言笑晏宴,非常投契。只有祝氏姊妹神情略见惆怅。 乔妫笑道:“二位姊妹,是不是在想我南弟?” 二女低首无语,卓方笑道:“真是的,战公子若是就在附近,何不将他也请来一叙,我倒要看看这位浊世翩翩佳公子,到底俊美到什么程度,而使这两丫头如此倾心。” 祝家姊妹的脸更红了,可是眼中却射出希望的光彩。 战隐望着乔妫,看她如何处理这件事。 谁知道乔妫姑却摇摇头笑道:“副教主恐怕要失望了,我已经叫他回总坛了。” 吴云凤也隐浮上失望之色,祝氏姊妹尤甚。 卓方干笑了一声道:“莫非总坛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乔妫浅笑了一声,平静地道:“不是的!我视南弟比自己的性命还爱惜,不会让他到这种危险的地方来的。” 卓方脸色大变,急声道:“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乔妫神色如恒道:“今天我们相逢虽很愉快,但是你们的确受了很多委屈。” 卓方道:“我们深佩夫人,即使吃点亏,也是心甘情愿的。” 乔妫笑道:“副教主说得太可怜了,你们服输是真的,心甘却未必,尤其是阁下,处处都表示太客让,使我不能无疑。” 卓方摇头叹气道:“与夫人相处实在很难……” 乔妫突然放下酒杯,沉声指着他道:“闹海金龙!别再装假了,你在壁间安下机关活弩,后厅至少有十几个暗器好手,等着要取我们的性命呢?” 吴云凤与门下四凤俱都色变起立,只有祝氏姊妹愕然不知所云。 卓方却是一怔,继而扬声笑道:“夫人!我真佩服你,这些布置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不错!天香教今天是吃够了亏,但是最后我依旧控制着一步妙棋,足可转败为胜,战夫人!你虽然已经明白,只可惜太迟了。” 战隐含笑坐在位子上,毫无慌态。 他身畔的乔妫也是笑吟吟地全不在意。 卓方看他们镇定的样子,心中微怯,厉声大叫道:“你们不要装出这份不怕死的样子,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都将粉身碎骨,死无完肤。” 战隐冷笑一声道:“姓卓的!你以为准能如愿吗?” 卓方也冷笑道:“你自恃功力盖世,那伏管暗器,都出自巧匠东方未明的精心制作,连大罗金仙也躲不了。” 战隐仍在原位不动,冷冷地道:“阁下为什么还不试呢?” 卓方道:“我实在爱借你们这一对才人,杀之未免可惜,所以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战隐冷笑着正要开口,乔妫已抢先说道:“什么机会?” 卓方道:“这很简单,只要你们答应交出‘紫府真诠’,我可以饶你们不死。” 乔妫一笑道:“这个条件倒可以接受,只是错过今日此时,你们还有这样的优势吗?” 卓方微任一下道:“多谢夫人提醒,我还得废去你们的功力。” 乔妫仍是浅笑道:“你不怕我的智力吗,即使全无功力,我仍有办法使你们全军覆没。” 卓方对着她的笑容忽地感到异常可怕,厉喝道:“对!看来此事无可妥协余地,惟有杀死你们一途了。” 说话时他身体已移至茶几旁,这时天香教之人已退至一旁,只有战隐夫妇与祝氏姊妹仍留在正中。 天香双仙惊愕莫名,简直无法相信目前的变化。 卓方的手已摸至花架上花瓶,正欲搬动,乔妫又叫道:“慢一点!” 卓方手下略顿,迄未离开花瓶,乔妫指着祝氏兄妹叫道:“这一双天仙似的义女,又是你的门下,难道也忍心要她们陪着牺牲在内吗?” 卓方目现狞容道:“她们已非天香门人,而且受了那个小子的蛊惑,心生贰意,女生外向,留之反足为害。” 乔妫道:“阁下不想要‘紫府真诠’了?” 卓方道:“既然还有战未南知道‘紫府真诠’的全本,可从他那儿取得。” 战隐道:“你杀死我们夫妇,我弟弟怎肯与你们合作?” 卓方微笑道:“你们会死得很机密,我大可不撕破脸皮,重至长白总坛,在迷魂散威力之下,不怕这小子不俯首听命。” 乔妫忽而一叹道:“善戈者死于射,我一生以计谋成,想不到也会终于狡计。” 卓方得意地大声狞笑,手指伸上花瓶,慢慢地转动起来。 那机械转动的声音,格格地十分刺耳,如似死神的脚步渐渐地移近。 祝家华与祝文华的脸上充满了怨愤。 只有战隐与乔妫闭目从容待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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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天狼奇阵 客厅中四壁的墙上突然洞开,射出缤纷的箭雨。 然而出乎天香教诸人意外的是,那些箭雨射在战隐等身上并未令他们受伤。 卓方愕然惊顾,才发现那些箭雨仿佛变了质,变得十分轻飘。他再仔细一看,不由大惊失色,原来纷纷射出的哪里是箭,完全是朵朵的梅花,像雪花似的飘落。 静坐那儿的战隐突然朗声大笑道:“四壁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卓副教主是雅人,居然能想出这么巧妙的娱宾韵事。” 卓方目毗几裂,厉声大叫道:“你们究竟捣了些什么鬼?” 乔妫也大笑道:“阁下百密不免一疏,我们前来时,贵教并未派人带路,而我们一径而至,证明此屋早在我的掌握监视。” 卓方气极,恨恨一掌劈碎了那具花瓶道:“我应该想到那雇来的几个工人靠不住,只恨我们此次带来的人手太少,免不了要堕在你计算中,可是……” 乔妫接着道:“可是死机括好控制,活人难对付,是不是?你不妨再召那些暗器手试试看。” 卓方见她那份从容的态度,不由废然一叹道:“不用召了,我知道他们必难幸免,夫人我服了你了。” 乔妫轻轻一笑道:“你不召是聪明的,不过我总该让你死心,龙强!进来吧。” 末两句声音很高,外面应声进来一条黑凛凛地壮汉,威猛有如天将,正是神骑旅副首领。 乔妫微笑问他道:“怎么样?” 龙强躬身道:“属下幸未辱命,一共十六个人,全部喂了干将神剑。” 卓方颓然跌在太师椅中,色如死灰。 吴云凤在一风与次凤的扶持下也是摇摇欲倒。 乔妫哼了一声,脾视他们道:“现在该输到你们摇尾乞命了!” 卓方突然在椅中一挺身坐起,悍然道:“姓卓的认命不认输,真要想杀我,你们还得拿出真功夫来。” 说完在腰间撤下紫金软鞭,吴云凤与门下四凤身边并无兵器,可是每人也扣了一把冰魄神砂,蓄势待敌。 乔妫却微微一笑道:“别慌!别慌!我不想流血。” 卓方凶目凸起叫道:“你想怎么样?” 乔妫道:“我对你们的姹女迷魂大阵很感兴趣,咱们的半年之约仍是有效,到时候各位若是真能拿出些真东西来,咱们依然可以精诚合作。” 卓方将信将疑地道:“夫人此言当真?” 乔妫道:“自然了,我虽是一个妇人,说的话绝对算数。” 卓方想了一下,收起软鞭一弯身道:“半年后我们一定来。” 乔妫傲然受礼,冷冷地道:“现在各位大概去心如箭吧。” 吴云凤赫然道:“此刻我们实在无颜久留,但愿半年后彼此能愉快地见面。” 乔妫笑道:“只要卓副教主再不玩花样,我相信大家会很愉快的。” 卓方与吴云凤无话可说,只是默默地率同四凤起身辞去。 乔妫虚应了一下,回头对祝家华道:“二位姊妹大概不愿意跟去?” 祝家华低低道:“我们愿意追随夫人。” 乔妫道:“二位跟吴教主到底师徒一场,最后尽点心,送他们一程吧。” 祝氏姊妹面呈难色,踌躇不动,乔妫又道:“龙副首领会陪你们一起去的。” 二女这才答应了与龙强一同默默地送了出去。 目送着众人一齐走开,乔妫突地尖声大笑起来。 战隐听得微感惊然道:“念远!你今天的确赢得很痛快,可是也用不着这样高兴呀!” 乔妫仍是大笑着道:“赔了夫人又折兵,不由我不痛快。” 战隐望着她的样子似乎有些变态,低声道:“念远!你知道吗?我越来越觉得你可怕了。 乔妫闻言一怔,收敛了笑容,换以柔声道:“纪湄!你别怕我,我会害天下所有的人,却不会害你,因为我爱你。” 战隐微微一动道:“除了我之外,难道连我爸爸、你母亲,你都会害他们吗?” 乔妫不置可否地反问道:“你想我会吗?” 战隐瞪大了眼睛,他实在无法回答这问题。 朔风很大,尤其是在东北,那砭面的强风利如刀刃,仿佛连人的皮肤都能刮破。 文梅姑与徐刚策马紧行,马蹄在雪地上进开了朵朵的飞花,马鼻子里呼噜噜地直冒白气,然而展开在他们面前的仍是一片无垠的雪野。 梅姑用斗篷挡住了迎面的强风,回身对徐刚道:“徐大哥,怎么老是走不到呢?我们动身都有一个月了。” 徐刚愧作地一笑道:“我也不知道,恐怕是走错了方向。” 梅姑惊道:“怎么您不认识路?” 徐刚点头道:“是的,我一向在关内活动,不比龙强,他是在这儿土生土长的,进了神骑旅之后,我一直忙些其他的杂务,也很少有机会到处走走。” 梅姑急道:“那您就该带个领路的。” 徐刚摇头道:“不行,夫人不准的,她临行时关照要我们行踪特别严密。” 梅姑默然一阵,才幽幽地道:“当我们到了那儿,恐怕首领已经离去了,我们在路上耽搁太久,他在那儿一定等得很不耐烦。” 徐刚安慰她道:“姑娘放心好了,神骑旅侦骑四布,即使我们走失了,他们也会很快地找了来,而且有我保护着,姑娘一定不会遇到危险的。” 梅姑轻叹一声道:“我不是担心自己,我是担心首领,他现在仇人大多,虽然夫人很细心,但是我总是怕她有疏忽的时候。” 徐刚微讶道:“我不知道姑娘对首领这样关心。” 梅姑红着脸不做声,徐刚立刻发觉自己太冒失,忙解释道:“姑娘请恕我失言,我只是觉得姑娘与首领的年纪相差很远。” 梅姑急道:“他很年青。” 徐刚一愕,梅站也觉察了,忙又道:“他很年青时就认识我了。” 徐刚这才了解地笑道:“那时姑娘还是小孩子。” 梅姑只好难堪地低声道:“是的……我们……” 徐刚发觉她似有难言之隐,忙拦着道:“姑娘不必说了,这些事我不该知道的,要是战夫人晓得了,我就不得了。” 梅姑微感一怔道:“徐大哥很怕夫人?” 徐刚点头道:“是的,夫人胸罗万象,做事万无一失,神骑旅中无人不怕她,可是大家也都敬服她,因为她对我们太了解,也很宽厚。” 梅姑道:“士为知己者死,神骑旅中个个都是死士,恐怕全是夫人之力。” 徐刚道:“话也许不太合理,但事实确是如此,江湖上人对夫人也许畏若蛇蝎,但是神骑旅中弟兄,却将夫人敬为天神。” 梅姑闻言默然,但心中想起文抄侯给自己的警告,不觉微微一动。 二人静静地走出一阵,马匹微呈不支,梅姑低声道:“徐大哥,我累了,也饿了。” 徐刚一摸鞍下,歉然地道:“糟了,干粮也没有了,我不知道会在雪中迷路的,所以没准备。” 梅姑不则声,身子在马上微微有些颤抖。 徐刚见她虚弱的情态,心中很愿意尽自己一切的力量去保护她,可是四顾茫茫的雪原,只有无可奈何地叹气道:“姑娘忍一下吧,也许在前面可以猎到一些野兽来充饥,现在这儿只有酒,姑娘先喝两口驱驱寒吧。” 说着把鞍下的皮袋解了下来递过,梅姑接着喝了几口,这是一种很猛烈的烧酒,梅姑空肚子喝了下去,立感一阵昏眩,忍不住从马上栽了下来。 幸而地下的雪很厚,没有伤着,徐刚连忙跟着下了马,扶她起来,抓了一点雪,塞进她的嘴里。 那冰冷的寒意,将她激醒了过来,徐刚歉疚地道:“我忘了姑娘空肚子不能喝酒,你现在怎么样?” 梅姑软弱地道:“不要紧,我真差劲,累着徐大哥了。” 徐刚搓着手道:“姑娘别这么说,若不是我带错了路,姑娘何至于受这份罪!” 突然寂静的雪原中传来了一声惨厉的长嚎,刺耳动心。 那两匹马听见嚎声之后,一声惊嘶,撒蹄跑了。 徐刚手中扶着梅姑,脸上泛起了惊色。 梅姑却道:“徐大哥,您别管我,快去追马吧,要是没了马匹,我们就得步行了。” 徐刚面色凝重地道:“顾不得马匹了,咱们保命要紧。” 梅姑也大惊道:“那是什么怪声音?是什么很厉害的野兽吗?” 徐刚点头道:“是雪老爷!” 梅姑不解地问道:“雪老爷是什么东西?” 徐刚道:“雪老爷就是狼,那是咱们北方人的叫法?” 梅姑释然一笑道:“狼不如虎,我一颗铁弹子就行了,有什么可怕的呢?” 徐刚叹了一声道:“姑娘是南方人,没有见过狼的厉害,一头两头不足惧,可是冰原上的雪狼,一来就是几千万头,杀不胜杀,防不胜防。” 梅姑这才怕了,一骨碌站起来急道:“那我们赶快逃吧。” 徐刚摇头道:“现在已经来不及了,狼性极长,能追着你跑十几个时辰,终究不免力竭丧身狼腹,还是留些力气准备抵抗吧。” 梅姑疑惑地道:“您刚才不是说杀不胜杀,防不胜防吗?” 徐刚沉声道:“管不得那么多了,杀一头是一头,总不能束手待毙。” 梅姑默然无言,但是己拔出腰间长剑等候,徐刚也将莫邪剑出鞘,紧张地注视着前方。 遥远的雪原上现出一片黑压压的暗影。 徐刚沉声道:“姑娘留神,那狼来了。” 黑影移动得很快,瞬眼间已经到了面前,将他们重重地包围了起来。 梅姑仔细一打量这冰原上的恶魔——雪狼,才发现徐刚的话没有错,它们黑压压地蹲围在四周,只有前一排作着攻击的姿态,森森利齿,猜猜红舌,再加上两只碧绿的凶睛,灰褐色的长毛,根根逆竖着,特别狰狞怖人,身材小的似犬,大的则如小牛,却又不似牛那般的臃肿。 两个人在中间背对背站立戒备着,摒息不敢有片刻的松懈。 可是狼群只是虎视眈眈的在四面合围着,迄无进攻的微象。 梅姑颤着嗓子低声道:“它们怎么还不上来呢?” 徐刚也低声地道:“它们很狡狯的,必是看见我们手中持着武器,留有顾忌,所以不马上进攻。” 梅姑着急地道:“这样耗下去,我可受不了,它们的眼睛可怕得很,盯得我心直跳。” 徐刚道:“姑娘千万不可心存怯意,这批家伙就是想等我们吓得心神失制,自动地放弃了抵抗的意图,它们好趁心地大嚼一顿。” 梅姑急道:“这要捱到几时呢?” 徐刚道:“野兽总不会比人更有灵性,再等一会,它们必然会耐不住,只有它们自己一躁急求动,我们就可以逸待劳了。” 梅姑没有办法,只好强打精神等候着。 空气中静极了,只有狼群咻咻的呼吸声。 僵持了一刻功夫,狼群果然耐不住了,厉嚎一声之后,前排有四五头大狼立刻纵身扑上来,动作异常迅速。 徐刚长剑朝外一封,莫邪神剑的利芒过处,有三头巨狼在空中被挥为两截,洒下一大血雨,将雪地都染红了。 梅姑则经验不足,再者她的长剑也不及莫邪锋利,狼扑来时,她挺剑刺出去,剑尖透进一头巨狼的颈子,另一头却毫无阻拦地扑了进来。 幸而徐刚注意到了,就势端出一脚,正好踢在它肚子上。 那头巨狼疼得惨嚎一声,滚回群中,梅姑却己吓得花容失色。 她所刺的那一头,也未全死,在雪地上挣扎着,喉管已断,当然叫不出声,吭吭的直吐气。 徐刚道:“姑娘手下应该重一点,最好要多用锋刃,这样管的面积大一点,这东西爪上有毒,抓上了能叫人流血不止梅姑打着战道:“徐大哥!我怕,这是我第一次杀生,我怕见血,我不想再抵抗了。” 徐刚急了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姑娘保命要紧,哪里还顾得那么多忌讳,你想我们若是糊里糊涂的葬身狼腹,首领岂不要急死……” 提起了纪湄,梅始不由精神一振,立刻又凝神戒备。 由于他们一举手之间,就杀死了四头巨狼,将狼群震住了,后头那几头蠢蠢欲动的,却暂时遏止住了身形,狼群中又传出一声长嚎。 继嚎声之后,那些狼群突然改变了策略,并不直接攻击,却绕在他们四周,不住地游动。 徐刚惊叫道:“不好!它们改变了方法,我们若一味株守,总难免有疏忽之处,它们就可以趁隙而入,看样子我们得采取主动进攻。” 梅姑却突然有所发现地道:“徐大哥,您是否注意到这狼群之中,好像有一个专司发令的首领。” 徐刚一愕道:“狼群围攻之下,从无生还之人,因此这一点我倒未曾听说,不过我想这么一大批狼群,绝非乌合之众,它们既有组织,必有为首的……” 梅姑道:“我倒注意到了,那司令的狼王,是一头灰色的,它身材不大,却十分悍捷。” 徐刚道:“姑娘真细心!既然你注意到了,何不用暗器取它,群狼无首,也许好对付一点。” 梅姑不答语,伸手在囊中取出两颗铁弹,抖腕打了出去! 徐刚顺着她铁弹的方向,也看见了,那头狼王踞身在第二排,形象十分威猛,而且它身旁尚有四头巨狼护卫,显示出它的超然地位。 梅始的铁弹将及之时,狼王突地一滚,避过袭头部的一颗,然后前腿一伸,居然将另一铁弹拍落下来。 徐刚唉声叫道:“看不出这畜生还懂得招式。” 梅姑不服气,又摸出一把铁弹,准备用满天花雨的手法打出。 忽而天际传出一声长笑,来了两条人影。 狼群因笑声而停止骚动。 徐刚回注来人,等到看清楚面目时,不禁悸叫道:“是他!” 来人身形极速,顷刻已至,而且毫无顾忌地直入狼群。 眈视的群狼对他们不但不加阻拦,而且纷纷让路,好似对这二人极为驯顺。 梅姑只觉得这二人的年纪都不算小,却不识得是谁,乃低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徐刚回注二人,头都不回,口中却答道:“前面一人是峨嵋的败类谷飞,在长白夺宝时见过,后面的那个老家伙却不知道是哪路人物。” 梅姑低声惊呼道:“谷飞!难怪他会役兽,看样子这狼群还是他豢养的呢。” 他们这边的低声谈话,却被对方听得很清楚。 谷飞身后的老人怪声笑道:“到底是后生小辈,居然不识老夫东方未明。” 徐刚侧目斜视他一眼,突然哈哈长笑道:“闻名武林的巧匠东方未明,原来竟是这么一个瘟老头子,你在中原被韦大侠赶得存不住身,却还有脸跑到关外来混充前辈。” 东方未明勃然色变怒道:“无知匹夫,信口雌黄,少时我不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我就不姓东方……” 徐刚鄙夷地一哼,正欲回口,谷飞已冷冷地道:“阁下最好少发横,此地不是你们神骑旅的天下。” 徐刚傲然道:“白山黑水间,那一块不是神骑旅的天下?” 谷飞笑道:“你的话不错,神骑旅现在是红透半片天,白山黑水之间,的确都是你们的天下,不过惟独这一片冰原不在内。” 徐刚一摆手中长剑道:“何以见得?” 谷飞望了他的莫邪神剑一眼道:“阁下最好不要想动蛮,我只须一声口令,你们立将成为狼群的口中美食。” 徐刚哈哈大笑,指着地下的几头狼尸道:“你那些畜生的厉害我已经领教过了。” 谷飞微微一晒道:“那只是几头废物而已,是我故意让它们送死,好让你们骄骄志气,真要等到我十二神狼出来时,你们连回手的余地都没有。” 徐刚极感兴趣地笑道:“畜生也能称神的,你不妨叫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谷飞一伸手,拍拍那头灰白色的狼王道:“小白!把你们的天狼阵摆出来给他们瞧瞧。” 狼王轻吼了一声,表示领令。 徐刚夷然晒道:“就是这瘟狼呀,刚才若不是你早来一步,它早已死在文姑娘满天花雨手法的铁弹子下了。” 谷飞寒着喉咙冷笑道:“你们那些破铜烂铁要是能伤得了小白,它也不配做群狼之首了,现在多言无益,少时你们一试便知道了。” 说完与东方未明二人抽身退后,群狼也跟着向后退去,只留下那头小白与另外十一头青灰色的巨狼,蹲坐原地不动。 小白又长嚎了一声,身形率先移动,那十一头巨狼也跟着移动,顷刻之间就布成一个极为奇怪的阵势。 十二头巨狼或前或后,距离或近或远,既非六合,又非四象,然而它们所站的位置,却异常巧妙。 徐刚瞧一阵,忍不住心中暗惊,出口骂道:“妈的!这是什么鬼阵。” 梅姑则沉思不语,观察了片刻,才道:“徐大哥!您的剑利,可以试攻那左角最远的一头。” 徐刚奇道:“那一头离我有三丈多远,我如去攻它,势必要走近去,背后与两侧岂非都成了空隙?” 梅姑固执地道:“不要紧,我替您守住空门好了,您试一下!记住!一定要攻那一头。” 徐刚拗不过她,只好手挺莫邪雌剑,大踏步地走了上去,暴喝一声,长剑直刺向那左角的一头巨狼。 那头巨狼一直不动,直等他的剑芒将及,才四足撑地,向后一躲避过,却迅速无比的窜上了另一头巨狼,利爪直探徐刚的后腰,快得连让他撤剑回保的余地都没有。 而梅姑却恰好,突地划出一剑,也刚好拦住窜来的巨狼,剑锋堪堪地扫向它的一只前爪。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呜。 狼爪上被扫下一片皮毛,也被激起一溜火花,那头巨狼毫无损伤,而梅姑手上的长剑却应声裂了一个大缺口。 徐刚恰好回头,目睹这种情况,不由惊叫道:“好厉害,难道这狼也练成了金钟罩铁布衫之流的硬功。” 梅姑手按长剑,目不转瞬地道:“畜生,终久是畜生,哪里会什么功夫。” 徐刚讶道:“那它着了你一剑,怎能一丝无损,而且还火光直冒。” 梅姑浅笑道:“您只要一看那狼的眼睛就知道了,除了那头灰白色的狼王之外,另外那十一头都是假的。” 徐刚仔细一望,果然那十一头的巨狼,都是目光呆滞,不类生物,这才恍然大悟地道:“那它的脚必是坚钢所制,才能将你的长剑磕出一道口子。” 梅姑点了点头不语,谷飞与东方未明在旁却讶然微惊。 东方未明首先道:“姑娘真好眼力,老夫费尽心血,自谓已经制得非常逼肖,姑娘竟能一眼看穿,倒是颇不容易。”” 梅姑笑道:“巧匠之作,妙夺天工,我哪里是看穿的,老实说我是想穿的。” 东方未明尚未全信,谷飞抢着问道:“姑娘怎地识得天狼阵之要诀的。” 梅姑笑道:“这更简单了。你告诉我这是天狼阵,我再一看它们所站的位置,分明是天狼星座的排列法,所以我试了一下,故意叫徐大哥去攻狼尾,引发狼头的反噬之势,证实我的想法无误,而且也揭穿了假浪之秘。” 这番话使谷飞与东方未明都张大了嘴,做声不得。 徐刚却插嘴道:“我还是不懂,姑娘能否说得明白一点。” 梅姑道:“谷飞虽能役兽,却还无法在短期之内,将一批愚顽的畜生训得比人更灵,这天狼阵奥妙无穷,就是由一批武林高手演来,也要三五载的功夫,谷飞出道未及一年,驱狼成阵,根本是不可能之事,刚好东方未明也在这儿,不问可知,这配合无间的天狼阵,必定是出之于他的制作了。” 徐刚赞佩地点点头,东方未明却叹道:“姑娘不惟心思巧妙,江湖上的事也懂得不少。” 谷飞却一耸肩头道:“东方兄巧匠之名,盛传江湖,知之不足为奇,只是老夫有役兽之能,江湖知者不多,姑娘是峨嵋的还是天龙派的?” 梅姑想了一下道:“两者都不是。” 谷飞冷笑道:“姑娘别骗人了,只有这两派有限的几个人,才知道老夫有役兽之能。” 梅姑微微色变道:“若我是两者之一,又待如何?” 谷飞道:“若你属于峨嵋,应是老夫的后辈,我不与你多计较,若是天龙派的,老夫给你吃点苦头,也会放你回去,臊臊韦明远的脸。” 梅姑一咬牙道:“我都不是,现在我是神骑旅的人,你又作何打算?” 谷飞咬牙切齿地道:“长白夺宝,神骑旅与我之仇恨如海深,你若是神骑旅的人,就有苦头吃了。” 梅姑一正脸色,高声地道:“最了不起你杀掉我,可是神骑旅绝不会与你干休。” 谷飞放声大笑道:“好!冲你这句话,你今天吃苦定了,你只知天狼阵很厉害,却不知厉害到什么程度,现在可以尝尝味道了。” 说完两手连挥,狼阵已然发动。 十二头巨狼或左或右,从意料不到之处攻出。 徐刚空有一身本事,也空持一柄神剑,连狼毛都未扫到一根。 梅姑虽略知其中变化,然而吃亏在功力不厚,手中的长剑又是凡品,而且她还得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去招呼徐刚,所以动手不到一会儿,她已累得汗水直淋,长剑也只剩了半截。 谷飞在旁看得哈哈大笑,得意已极。 徐刚又愧又急,忙将长剑递到她面前道:“姑娘!你既然知道这个阵的诀窍,拿了我这把剑冲出去吧。” 梅姑摇摇头道:“冲得出狼阵,却逃不过外面的两个人,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徐刚道:“不!我看姑娘剑法十分精妙,仗着剑上的半丈剑芒,他们功力再高,也挨近不到你身边,你逃出去见到首领与夫人,请他们替我报仇便了。” 梅姑凄然一笑道:“没有办法,纵然可以逃过他们二人的追攻,这茫茫冰原上,没有食物又没有马匹,我仍免不了冻馁而死,徐大哥,咱们还是在这儿认命吧。” 徐刚长叹一声道:“姑娘!只怪我无能,害苦了你了。” 梅姑摇摇头凄笑道:“徐大哥!别这么说,您一路上对我许多关顾,我永生也忘不了的。” 那狼阵也很奇怪,当他们在说话歇手不抵抗时,狼群也不再进攻,只是密密的围在四周,生似要将他们活活困死在中间。 谷飞与东方未明却好整似暇地坐在地上,在怀中掏出酒食,相与对饮。 酒香肉昧,不住随风飘来,更加深了二人的饥饿之感。 梅姑本来已经很饿了,后来一阵打斗,完全是凭着一股坚强的意志在支持着,现在一停下来,再受着食物香味的刺激,整个人都软痪了下来,勉强用手扶着徐刚的肩膀,软弱地叫道:“谷飞,我今日不惜一死,但是有一个请求。” 谷飞手持一块鹿脯,微笑道:“我对将死之人都是宽大的,姑娘有什么要求但说不妨,只要不太过分,老夫一走会答应的。” 梅姑微红着脸道:“我虽然不怕死,却不愿被困死在这儿,我看你原来确有这层意思,存心要将我们围在中间,饿得力乏而毙o” 谷飞道:“你们在这冰原上转了好几天,始终没摸对方向,老是在一个范围内转来转去,我用东方兄所制的管窥中看得清清楚楚,直等你们粮尽力竭,我才遣狼群出动,确是有那份打算……” 梅姑与徐刚面面相顾,想不到早已在人家算计中。 谷飞又继续地道:“现在既然姑娘提出要求,我倒可以答应给你们换一种死法。” 梅姑道:“那你就把食物给我们一点,让我们吃饱了,再与你的天狼阵拼一场,我宁可丧生在狼爪下也比较好过些。” 谷飞好笑道:“狼爪上有毒,沾肤出血,发时痛痒无比,那滋味比饿死还难受。” 梅姑咬牙道:“我宁可那样死,我虽没闯过江湖,到底也学过几年武艺,死于拼斗决战,才对得起我那几年的努力。” 谷飞笑道:“壮哉!壮哉!姑娘虽是女子,豪气不让须眉,老夫一定成全。” 说完将手中鹿脯又放在口中咬了几口,方才抛进来。 梅姑掀眉大怒道:“谷飞!你怎么可以如此侮辱人,谁要吃人咬过的东西。” 谷飞朗声大笑道:“雪地之中,老夫带的东西有限,姑娘只好将就点。” 梅姑恨恨地瞪他一眼,弯腰去抬地下的剩脯。 徐刚愤怒填膺,毗目大呼道:“姑娘,不要去捡,饥不食首阳蕨,渴不饮盗泉水,我们宁可饿死,也不要受这老杂种的气。” 梅姑一言不发,依然将肉脯拾起来,拿在手中,比比分量发现它只有斤余重,谷飞咬得很促狭,四边俱是齿印,上面还沾着唾液,不由一阵恶心。 可是她想了一下,仍是毅然地凑近嘴边,将谷飞咬过的地方,一一都啃了下去,然后将剩下的交给徐刚道:“徐大哥!他吃过的地方我都咬去了,至于我吃过的地方,希望你不要嫌脏。” 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别有一种慑人之态,徐刚接过来时,眼望着这一个皎洁若冰霜的女孩,想到她所受的委屈,几乎要难受得掉下泪来。 默默地将肉脯放进口中,食不知味地咀嚼着。 谷飞在旁又故意怪声地道:“可惜啊!那块肉曾经玉人樱口亲吻,倒便宜了你这莽夫。” 徐刚怒气冲天,正欲发作,梅姑却伸手按住了他,那只温柔的玉掌上仿佛有无限的力量,促使他平定下去。 然后梅姑回头对谷飞道:“徐大哥是个义薄云天的血性汉子,若不是我的要求,他情愿饿死也不会吃你的东西,你讲那种话,自己应该惭愧。” 谷飞脸上一红,果然不敢再出声。 梅姑等徐刚吃完了,才在他对面盘腿坐下道:“徐大哥,咱们歇一会儿。” 徐刚根本不想休息,可是梅姑的声音令人无法抗拒,只好依她的话,照样盘腿坐下休肩,谷飞与东方未明对望一眼,二人都未曾出声。 过了约摸有一刻工夫,梅姑霍然起立朝二人朗然发话道:“你初败于韦明远大侠,长白夺宝时,又吃亏在神骑旅首领之手,心中一定很不甘心是不是?” 谷飞想不透她何以有此一问,但仍回答道:“不错!老夫输给韦明远是因为神丹初服,功力未透,败于神骑旅却全因为他那时仗着狡谋与利器之故,当然不服气。” 梅站一笑道:“你现在‘回天丹’的功力该行透了,可是仍无把握胜得二人?” 谷飞脸一红道:“胡说!老夫现在绝不怕他们。” 梅姑沉声道:“你不必骗人骗己,你若真有把握能胜得了他们,何必又要与东方未明会合,排下这个天狼阵。” 谷飞辞为之穷,做声不得。 梅姑又道:“你以为这天狼阵稳可以操得胜券吗?” 谷飞道:“天狼阵奥妙无穷,那十二头巨狼除小白外,全部由东方兄精心制作,尤其是四只狼脚,采取地心万载铜母,不畏利器,不怕掌力,天下鲜有敌者。” 梅姑微微一笑道:“我老实告诉你,你会失败的,以我而论,天狼辟的奥妙就难不倒我,假若我有韦大侠或战首领那等功力这个阵就困不住我。” 谷飞微笑道:“这话也许不错,只可惜姑娘有心无力,那两个家伙有力无心,所以我这天狼阵仍是无人能破。” 梅姑微微一哼道:“我再讲句老实话吧,天龙派中有护法聂无双是我母亲,我懂她也懂,天龙派就难不倒了,至于神骑旅中首领夫人学究天人,这天狼星座上一点变化也难不住她的。” 谷飞神色大变道:“你果然是天龙派中的人。” 徐刚也觉得大是诧异,梅姑神色如恒,紧张地问道:“别管我是哪一派的人,我只问你信不信我的话。” 谷飞略一沉吟道:“也许信也许不信,纵然他们能识得天狼阵的奥妙,但有否能力闯过,还未可遂作定论。” 梅姑笑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也跟你讲不通,现在我觉得力气恢复了,你能再让我歇一会儿吗?” 谷飞道:“行!只是老夫不耐久候,再给你一刻工夫,过了一刻,我就要发动阵势,那时我再不容情,所采的全是攻势了。” 梅姑点头,回身对徐刚道:“徐大哥,咱们今天大概生望很少,你那宝剑也没有用了,于脆先把它丢了吧,也免得一会儿被人从手上夺下来,死得更不瞑目。” 徐刚迟疑地道:“那我们一会儿岂非是束手待毙?” 梅姑道:“天狼阵的变化一展开,我们万无幸理,万载铜母坚硬无比,利器全无足恃,我们等一会儿光用拳势,或许还可以多过片刻。” 谷飞得意地笑道:“姑娘倒是很聪明,万载铜母本身具有磁性,专可吸金摄铁,方才我令他们取守势,所以未曾发挥磁性,等下子你们还是空手比较便当些。” 梅姑道:“徐大哥!你听见了,把剑给我吧。” 徐刚仍在迟疑,梅姑已抢着去夺,徐刚怕剑芒伤着她,只得松了手。 梅姑手持莫邪,朝谷飞道:“我知道你今天不但要杀人,而且也在得剑,我们既无生理,剑也迟早必失,因此我干脆将它丢了,只希望你等着我们死后再去拾起来。” 谷飞哈哈笑道:“没问题,一切都依你。” 梅姑将剑信手一掷,落在圈外。然后软弱地道:“左右都是死路,我也不耐再苟延片刻了,你现在就开始吧。” 谷飞微异道:“要休息也是你,催着开始也是你,真是出乎尔,反乎尔!” 梅姑斜他一眼道:“你哪天有个等死的机会,就懂得我现在的心情了。” 谷飞默然无语,举手一拍,小白又嚎了一声,四周的巨狼立刻蹲身作势。 梅姑退至徐刚身旁道:“等下子开始的时候,您用足了功力,听我报出招式,你就照式发招。” 徐刚微感不耐道:“左右都是死了,何必还多此一举呢?” 梅姑却神色凝重,以极低的声音道:“这很重要,也许死中可以求活,您一定要照我的话做。” 徐刚大惑不解,但是看见她庄重的样子,也不敢露出声色,只得点点头。 这时狼势已然发动,当前一条青影窜至。 梅姑大呼道:“月移花影!” 二人转步一侧,刚好避过,背后又是两条影子上来。 梅姑又喊道:“鸟鹊南飞,风抛柳絮,雨后斜阳。” 前两招避势,未一招攻势,果然闪过两道攻击后,斜里偷招,徐刚一拳出去,刚好击在一头狼腹下,将它打得在地下一滚,而徐刚自己的拳头也感到疼痛异常。 梅始更连串又报出很多招式,大部分是趋避招式,避无可避,才挡得一下。狼群的攻式愈来愈快,梅姑的口式也愈来愈快。 徐刚也打糊涂了,只知道应声出招,也不问拳头的方向如何,只是每一式都以全力打出,以至于手背上全是鲜血。 那些狼却制作得十分坚固,徐刚拳沉力猛,力可裂石开碑,可是打在狼身上,最多能挡住攻势而已。 谷飞与东方未明在旁看得倒不觉有点惊异,因为梅姑所报的招式,无论攻守,都恰到好处。要不是那些狼群制做精巧,恐怕早已打坏了。 又过了一阵,梅姑突然又喊道:“推窗明月,拨萍见鱼,旱地拔葱。” 徐刚迷迷糊糊的照办了,可是这些招式的前两式均易拳为掌,还亏他平素烂熟于胸,发时并无错误。 谷飞却讶然大惊,以为梅姑打昏了头,因为第一招并无攻击对象,那一掌“推窗望月”刚好是对她自己而发。 他才啊了一声,梅姑的身子已凌空飞起,那一掌的力量结结实实地印在她背上。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得令人无暇思索。 梅始的身子刚落下来,一向不攻击的那头真狼小白,恰好赶到,张开利口,便对她的喉间咬去。 同时徐刚最后一招“旱地拔葱”,纵起二丈多高,躲过两头狼的扑击,在空中他神智略为清醒,看见这情形,不禁心胆俱裂。 奇事又发生了,奇得令人难以相信。 小白的利齿距她喉间尚有一尺远近,梅站的左手突然扬起一道精芒。 接着一声澈耳长嚎,洒下满天血雨。 小白断为两截。 梅姑软弱地坐起身子,手中握着的正是莫邪神剑。 徐刚落下身子,惊异不止。 谷飞怔了半天,忽而回过味来,厉声大喝道:“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梅姑的口中隐隐的浴出血迹,徐刚的那一掌很重,可她仍是软弱地道:“好了!徐大哥,谢谢你的合作,天狼阵再也不足畏了。” 徐刚仍是茫然,谷飞却踏步上前,载指着梅姑叫道:“贱婢!老夫对你何等宽大,你却以怨报德,毁去我无数心血。” 梅姑轻轻地道:“你别说得那么好听了,你的目的在置我们于死地,所以表现得那么慷慨,也不过是满足你的自大狂而已,因为你不相信我能破得了你的天狼阵,我虽然用了一点心机,却是为了死里求生,该没有什么不对。” 谷飞语为之塞。 东方未明却犹似未信走上来道:“我不信你真看出天狼阵的诀窍,这不过是巧合而已。” 梅姑微笑道:“天狼阵中只有一头狼,而它始终站在最安全的位置,只是叫几声,亮眼人一看就可以看得出,那其他的那些伪狼,都是靠它的叫声而振动机括,进而推动攻势,否则这一头真狼放在其中便全无用处。” 东方未明一呆道:“那你先前弃剑掷剑也是有用意的了?” 梅姑道:“当然!我故意讲那番话,故意将剑丢在离它不远之处,故意挨一掌,藉掌力送到剑的附近,小白不愧为狼中之王,非出其不意无法除掉它,不是莫邪神剑,也伤不了它!不是它!也无法控制指挥天狼阵。” 谷飞暴跳如雷道:“臭丫头,我今天与你势不两立。” 东方未明拉住他道:“谷兄且慢生气,我还有几句话要问她。” 说完又对梅姑问道:“假若小白继续守在原地不动,你还是伤不了它呀。” 梅姑笑道:“你们还训练狼呢?怎么连狼性都不清楚?” 谷飞一呆道:“狼性怎样?” 梅姑道:“狼性凶残狂妄。睚眦必较。我打过它两颗铁弹,它要不亲自杀死我绝不甘心。” 谷飞又是一怔,梅姑指着他道:“你虽然是人,却因为习了役兽之法,受了兽心的感染,所以我知道你今天一定要杀我才甘心。” 谷飞沉吟了一下道:“你说得不错,今天我若是不杀你,心中永无宁日。” 梅姑坦然一笑道:“杀吧!反正我杀死了这头白狼,使你的天狼阵永远无法练成了。我虽死却替大家除了一害……” 谷飞微怔道:“照你说来,天狼阵的确无法可练了?” 梅姑自觉失言,埋首无语,谷飞想了一下,跌足道:“对啊!只要小白不死,那十一头机关所操的巨狼不虞损害,任他是天神临凡,都会被困得力竭而死……贱人!你坏我大事,我恨死你了。” 梅姑不开口,徐刚却大声叫道:“天狼阵只要有弱点,就有解法,梅姑娘破得了,其他人也破得了。” 谷飞道:“那是我大意,只要我守在小自身畔保护它,天下就无人能脱身于天狼阵外。” 梅姑哼了一声道:“你知道也迟了,天下没有第二头小白,你也排不出第二个天狼阵。” 东方未明接口道:“这么多的狼,难道没有第二头可用的吗?” 谷飞摇头黯然道:“没有了!其他的狼灵性都不够,冰原上雪狼只此一群,狼王一脉单传,从此以后,狼王也绝了种。” 东方未明又问道:“小白是雄狼还是雌狼?” 谷飞道:“是雄狼!” 东方未明道:“那不要紧,也许在这群雌狼之中,有它所交的狼侣……” 谷飞突然兴奋起来,眼中发出光彩道:“对!狼群的交尾期刚过,小白一定有种留下的……” 说完又目注梅姑与徐刚道:“事情虽然要过几年,但是这两个人已经知道秘密……” 东方未明干笑一声道:“秘密只有藏在地下最安全。” 谷飞目露凶光,徐刚立刻接过莫邪神剑道:“没有天狼阵,想杀我们可没有那么容易。” 谷飞抬起手掌道:“老夫对韦明远与战隐或许不大有把握,对你这一个江湖未流还不足畏。” 徐刚将剑一摆道:“我功力也许不如你,可是加上莫邪神剑的五尺精芒,你不一定讨得了好。” 谷飞微一迟疑,东方未明用手一指四下狼群道:“谷兄何必费力呢,放着这么好的武器不用。” 谷飞一笑道:“对!你神剑再厉,杀不了这几千头狼吧。” 徐刚一望周围,心中微悸,口中大喝道:“靠着畜生撑腰,姓谷的,你算哪门子英雄?” 谷飞哈哈笑道:“能够活着的才是英雄,死了就是蛆虫,这就是人为什么要想尽方法活下去的理由,笨汉,你离懂事还远着呢。” 徐刚气极,抢剑欲砍,谷飞一声长啸,声如狼嚎,周围那些蹲息的狼群,立刻又都站立了起来。 梅姑突然说道:“徐大哥,别顾虑,杀得一头是一头,尤其是雌狼,您懂得我的意思吗?” 徐刚欣然地道:“我懂!” 谷飞与东方未明却神色一变,梅姑的一句话正好击中他们的要害。 东方未明道:“不能冒这个险,谷兄能将雌狼与雄狼分开吗?” 谷飞摇头道:“不行!我只会驱狼,却不懂狼语,以前有事都是小白转达的,它听得懂人话。” 说着又无限惋惜地望了地上小白的尸身一眼。 东方未明道:“看来只有谷兄出手一搏了。” 谷飞神色凝重点点头,掀开五指,朝徐刚门面抓去,徐刚用剑回手一撩,谷飞不敢硬进,只好收招退下。 徐刚乘势跟迸,振腕又是一剑刺来,谷飞冷笑一声,侧身避过剑芒,反手一掌,朝徐刚腕上截去,动作迅速无比。 徐刚微吃一惊,却依然稳健地一抬左手,用肘部撞向他的指尖。 这两式大家都用得险极,谷飞的意思是想乘徐刚不及撤剑,截下他的执剑的手来。 徐刚则全不顾命,明知他的掌劲特强,一时又抽不回剑,只好曲肘硬架,肘骨特坚,谷飞也许会废掉他一只左手,但是自己的手指,势非撞断不可。 谷飞当然不肯硬拼,双方距有半尺,谷飞抽身退后,微异道:“蠢才!你比在长白山见面时进步多了。” 徐刚不答理,腕中的长剑一味狠攻,扫式辛辣诡异,再加上莫邪神剑锋利异常,逼得谷飞不住闪避。 这下子谷飞的脸上可现出惊色了,猛点了数指,将徐刚猛烈的攻势稍阻,然后才厉声叫道:“看不出神骑旅在短短一年之中,居然能将你调教得如此出色。” 徐刚一手按剑微笑道:“我们首领胸怀宽厚,得到‘紫府真诠’后,并不一人独享,凡是帮中弟兄,多少都有一些传授,老杀才,你害怕了吧。” 谷飞狞笑道:“战小子不过给了你一点点好处,你就甘心卖命作奴才了,别看你得了‘紫府真诠’的一些皮毛,要不是仗着手上的那柄利剑,你连老夫的三招都挡不了。” 像徐刚这般烈性汉子,最怕人用话挤兑,果然他闻言之后,大是愤怒,将长剑往梅姑手中一塞,大声地道:“老杀才!徐大爷就用空手接你几招。” 梅姑惊叫道:“徐大哥!您别上他的当,弃长而取短……” 徐刚凛然一笑道:“他们若是采用群殴,自然毫不考虑,现在是一对一,我怎能替神骑旅丢人。” 谷飞见徐刚果然受激弃剑,遂阴侧侧地笑道:“蠢才!这可是你自愿的,等下子若是丧在老夫掌下,你别喊冤。” 徐刚勃然道:“老匹夫!别废话了,你放招过来吧。” 谷飞口角含着冷冷的笑意,忽地一掌拍出,斜取左肩,徐刚握指成拳,吐气开声,直迎上去。 “砰!” 拳掌相交,双方各自一震,脚下却未移动。 谷飞闷声道:“哼,哼!蠢材!你的功力也大有进展呀。” 徐刚则豪气大发,朗声道:“老杀才,你也不过如此,这点能耐,徐大爷还不放在心上。” 谷飞不作声,横移一步,又是一掌攻到,徐刚毫不示弱。仍是翻拳迎上,甫一交接,脸色就是一变,心中已知上当。 因为谷飞的掌上虚空无力,他的拳劲收不住,身体随着往前冲,谷飞的左手突地拼指点将出去。 徐刚哼了一声,铁塔似的身躯平空倒了下来。 谷飞目中凶光顿露,抬起右脚,就朝他的胸口猛端下去。 突地一声娇叱,银虹暴涨,一道青光匹练似的朝他脚上卷去。 谷飞得意之余,心神不专,等到发觉时,已嫌太慢,还亏他人老经验老到,右腿猛提,左脚用劲一旋,才将身体转开,躲过了断腿之厄,却也让锋芒在腿上拉了一道半尺长的血痕。 忍住疼痛回头看时,那持剑偷袭的正是梅姑,不由怒声道:“臭丫头,你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 梅姑满脸悲愤,切齿道:“你仗着狡谋胜了他已属不当,还要赶尽杀绝,廉耻全无……” 谷飞一面运功止血,一面冷笑道:“动手过招,全凭经验与心机,他自己不留神,怎能怨我用狡谋。” 梅姑一顿足道:“你已经胜了就不该再下毒手。” 谷飞大笑道:“两相对阵,败者理应由胜方发落,老夫要取他性命是我的权利。” 梅姑一摆手中长剑道:“有我在此,就不容你杀他。” 谷飞纵声长笑道:“莫邪剑在他手中,老夫还当回事儿,在你手中,形同废物。” 梅姑不答话,埋头拧剑就刺。 谷飞啊啊长笑,带着腿上的伤势,长袖翩翩,或挥或扫,从容地进击,不一会儿,他的袖风已将梅姑连人带剑,整个的罩在里面。 梅姑自幼随着母亲学剑,女孩儿家心思巧妙,一套家传剑法,她的造诣青出于蓝,也许比聂无双精娴一点,聂无双与韦明远初会之际,二人以著代剑,打得不分胜负之际,她曾以巧妙的一招解了围,不过她吃亏在体力茬弱,莫邪神剑太重,反不如一柄凡剑顺手,再者谷飞自智圆处习得伏魔剑招,那是剑招之最,相形之下,梅站自然要处处见拙了。 二人战至三十几合,梅姑已是险象横生,手颤气促,败在俄顷。 谷飞则在哈哈狂笑声中,长袖飘摆,招式更见辛辣。 场中两个人打得热闹,东方未明看得出神,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远处又已出现两点人影,只有狼群发现了,在不安地咻鸣着。梅姑自知不保,倏地一咬牙,手中奇招顿出,莫邪神剑带着一缕精芒,突然指向谷飞的肋下。 这一式诡辣之至,谷飞以为她已成强弯之未,却未曾料到她还藏着这一记煞招,脸色一变,趋避不及,只好将手腕一抖,长袖朝剑身上卷去。 “刺溜!” 莫邪神剑无坚不克,谷飞纵是功力深厚,那一只布袖运气开来,何异坚钢,仍吃剑锋割去了一大截。 不过吃这一拖,剑尖偏歪,只刺在他身旁尺许之处。 梅姑本是鼓着仅余的精力,使出这夺命一式,出剑无功,再也支持不住,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长剑再也把握不住,叮当一声,掉落在地。 谷飞伸着那只没有袖子的手臂狞笑道:“臭贱人,困兽犹斗,现在你可认命了吧。” 梅姑只觉得五脏翻涌,气血如潮,勉强地压抑着,怨毒的眼神,不住地盯着谷飞,蓦而樱口一张,一道血箭,电射而出。 谷飞猝不及防,被喷个满头满脸,鲜红淋漓。 梅姑气血俱竭,胸中那股热血喷出之后,坐倒在地上,粉脸映着雪地,显得比那皑皑白雪更白。厉声高叫道:“谷老贼,今天我受够了你的凌辱,生不能雪此仇,死后若变为厉鬼,我也不会容你安宁。” 谷飞被她狠毒的态度慑了一下,然后才放声大笑道:“臭贱人,你破坏了我的天狼阵,老夫岂肯容你这般轻易死去,你放心好了,不必忙着做厉鬼,你的苦还没吃够呢。” 东方未明微露不忍之色道:“谷兄想把她怎么样?” 谷飞颤声道:“这样一个骄滴滴的美人儿,遽尔离魂,实在太可惜了……” 东方未明惊道:“谷兄……” 谷飞睹状知意,微笑道:“东方兄放心,你我都是一大把年纪了,怎会想到那上头去呢。” 东方未明这才放心,接着道:“那么谷兄究竟想把她怎么样?” 谷飞微笑道:“我把她捉回去,每天让狼咬她一口,然后再替她敷上生肌却毒的药,要她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刚说到求死无门时,他忽地凌空挥出一指,梅姑颤了一下便倒在地上。 谷飞又朝她狞笑道:“小姑娘!你别动歪脑筋,你想咬断舌根自杀,没那么容易。” 梅姑躺在地下,两眼圆睁,射出怨毒之色,只苦在穴道被制,骂不出声。 谷飞得意地大笑,东方未明略有不忍之色道:“谷兄如此对一个女孩子,似乎太过分了点……… 谷飞切齿道:“她杀了小白,使天狼阵功亏一篑,再加是天龙派的门人,又与神骑旅有关,无论哪一点都足以使我那样对她……” 东方未明默然无语,这时远方的人影,已然来近,两个人骑在马上,居然直穿狼群,了无惧色。 得得蹄声,惊动了谷飞,立刻又凝神戒备着。 东方未明一见来人立刻含笑向前上招呼道:“哈……胡兄!数载阔别,听说你在金陵……” 胡子玉还是那份阴恻恻的样子,眨着独眼笑道:“别提了,做了一年多的奴才,好容易将四个老家伙哄出了山,谁知道依然闹了个灰头土脸。” 东方未明笑着道:“胡兄别尽说丧气话了,雪山四皓虽然未曾将韦明远等人杀死,可是这一战已令他们丧胆亡魂……” 这时胡子玉身畔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于道:“老胡!别忙着叙旧了,该替我引见一下。” 胡子玉答应一声忙道:“正是呢,这位可是峨嵋长老谷飞谷老英雄。” 谷飞含笑道:“老夫正是。久闻铁扇赛诸葛之名,想不到今日始得识荆,这位是……” 那男子一拱手道:“兄弟文抄侯。” 谷飞与东方未明俱都一震,改容道:“原来是文盟主,久仰!久仰!” 文抄侯赧然一笑道:“兄弟早就离了水道,这盟主之称,听了陡增汗颜。” 谷飞也勉强地一笑道:“二位真好本事,老夫等躲在这穷边冰谷之中,二位都找得到。” 东方未明笑道:“胡兄要找人时,哪怕躲在天上,他也能驾云而上。” 胡子玉干笑一声道:“东方老弟说笑话了,我是碰到了卓方老弟,才得知你们的行踪。” 谷飞连忙问道:“他们此行成绩如何?” 胡子玉一摇头道:“丢人而归。神骑旅的那个婆娘真不得了,卓老弟的一切算计让她给料个分毫无差,天香教不但饱受凌辱,还赔掉了门下双仙。” 谷飞一怔道:“这是怎么会事?” 胡子玉微笑道:“本来想用美人计赚人,想不到反被人家用美男子赚了过去,卓老弟的方法是不错,可惜没有了解到姐几爱俏的少女心。” 谷飞诧道:“胡兄好像对天香教的败北,反有幸灾乐祸之意。” 胡子玉长笑道:“那倒不是,单以心计论,胡某从未服人,可是遇到了那个婆娘,胡某自承不如,卓老弟那点心思,根本就是自取其辱,因此我现在想通了,若凭智取,百密总不免一疏,而今万无一失之计,犹在力敌。” 谷飞惊问道:“胡兄已有力敌的把握了?” 胡子玉大声笑道:“以胡某一人之力,自然不足言敌,不过我已有一个最伟大的计划,此即我二人今日之来意。” 谷飞与东方未明一起表示出极感兴趣的样子,静待他宣布那计划,可是文抄候却伸手拦道:“胡兄且慢,先把我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谷飞微怔道:“文兄有何见教?” 文抄侯用手一指地下的梅姑道:“兄弟想替这女孩子讨个情……” 谷飞惊道:“此女毁坏了我的天狼阵,与我仇深怨切,文兄因何要替她说情?” 文抄侯徐叹了一口气道:“她是我的侄女儿,兄弟迄今未成家,先兄也别无所出,我们文家仅此一条根,尚请谷兄看小弟薄面放过她吧。” 谷飞初是一愕,继而陷入沉思。 胡子玉也帮着敦促道:“兄弟之计划若能实施,只要大家通力合作,必能雄视武林,任他天龙派、神骑旅都不足为道,谷兄何必耿耿于一个天狼阵。” 谷飞想了一下,才伸手拂开了梅姑的穴道,默然走至一边。 文抄侯却对他作了一揖道:“多谢谷兄赏脸。” 梅姑在地下坐了起来,用手抚着肩头,以一种极为诡异的目光望着文抄侯。 文抄侯慈和地道:“孩子!那儿有马,上面一切装备都齐全的,你快走吧。” 梅姑用手一指地上的徐刚道:“除非你把徐大哥也放了,否则我是不走的。” 文抄侯微急道:“你这孩子也是的,单为你一个人,谷兄已经卖了很大的面子。” 梅姑固执地道:“徐大哥一路上对我仁至义尽,我怎可舍他而去。” 文抄侯无可奈何,只好又望着谷飞。 谷飞摇头道:“此人为神骑旅不二死土,而且功夫不错,不能放他。” 胡子玉却大笑道:“他不过是仗着莫邪神剑厉害,现在利剑既已为谷兄所得,纵然放了他,也不足为害矣。” 谷飞又沉思了一下,再望望手中的莫邪剑,才勉强地解了徐刚的穴道。 徐刚虎目圆睁盯着谷飞,梅姑温柔地走过去,为他在四肢上按摩,帮助他的血脉加速运行,一面柔声道:“徐大哥,别放在心上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徐刚怏然垂首无语,谷飞回头对文、胡二人道:“二位跟兄弟到下处一谈吧。” 胡子玉笑道:“好极了,我正要去看看法印大师,瞧瞧他的阴堂练得如何了。” 谷飞呼啸着召集狼群,文抄侯又对梅姑低声道:“孩子!你自己多保重吧,我要走了。” 梅始没有理他,文抄侯摇摇头正想离开,梅姑突然开口叫道:“等一下。” 文抄侯果然定住身子,梅姑才低声道:“今日之事,我会记在心中的。” 文抄侯微笑道:“我们是自己人,作叔叔的应该保护你的。” 梅姑脸色微变地道:“我不知是否还要认你为叔叔,不过我仍有一件事求你。” 文抄侯脸色也略变一下,但立刻恢复平静道:“什么事?” 梅姑道:“你跟他们在一起,求你不要说出那天在摩天山庄上所见之事。” 文抄候点头道:“可以!其实你不嘱咐,我也不会说出去,你应该知道她早先跟我也有一段渊源,我只是与韦明远过不去,却不想难为她。” 梅姑道:“娘也跟韦伯伯在一起,你也要跟她作对了。” 文抄侯低头片刻才道:“我跟你娘大约是解释不清楚了,只有走到哪里是哪里,将来再说吧,我们留下两匹马,由此直朝正东,就可以找到出路,你们自己走吧。”” 说完追上谷飞等人去了。 梅姑望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切齿对徐刚道:“徐大哥!剑是在我手中丢的,总有一天我会把它夺回归还给您,放心好了。” 徐刚慨然道:“姑娘说哪里话来,我只恨自己无能,累得姑娘受了许多委屈……” 梅姑侧头望着他道:“徐大哥可是不相信我有这种能力。” 徐刚惶然道:“我怎会那样想,今天看姑娘破天狼阵时,我想就是首领夫人,也不会比你心思更妙的了……” 梅姑一言不发,扳鞍上马,徐刚也上了马,梅姑却把马头拨向西边去,徐刚连忙追上来道:“姑娘走错方向了。” 梅姑咬着嘴唇道:“徐大哥,您一个人回去吧,我今天受了那个老鬼这么大的侮辱,逼得我啃他的口下残食,还有什么脸去见首领。” 徐刚急道:“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姑娘何必那么想不开呢?再说我已丢了宝剑,要是再丢了姑娘,我更无颜回去,只好追随姑娘到底了。” 梅姑低着头拍马紧行,徐刚无可奈何,只好跟着她。 冰原上又起了风,暗灰色的天空中飘下羽毛般的白雪,深深地掩埋了他们的蹄印。 黎明,在天龙谷。韦明远醒得很早,当天色微有一丝白色的时候,他已起来了,练了几趟剑,他忽然发现在那套习自峨嵋的伏魔剑法,有几招简直是奥秘无加,当他将心眼步法都融会其中,身体几乎将随剑飞起,于是他才知道自己的功力又进了一层。 停下剑势后,他心中有些儿欣喜,大部分却是种落寞的感觉,进步愈大,这种感觉也愈深,他渐渐地对师祖天龙子的出世之举了解了。 踏着地上的微雪,他漫步朝山径走去。 浅浅的山道上,雪花被初升的朝霞照着,仿佛是碾碎了的无数明珠,均匀地铺散在地上。 “碾珠作尘,碾珠作尘……” 他一面喃喃地自语着,一面在想着,不禁神游其中矣。 突然,他看见半山旁的一株绿梅树下,盘坐着一个身着鹅黄衣衫的女子。 从身影上他认得是萧环,于是放轻了脚步,俏悄地走过去。 走到将有一丈多远时,萧环突然回过头来,朝他笑道:“师兄!您早。” 韦明远倒吓了一跳,笑着道:“师妹!你真了不起,我自问已至踏雪无声的境界了,依然瞒不过你。” 萧环微笑道:“那倒不算什么,我正在练梵语心音,别说是您的脚步声了,就是再细的声音,我也了了可闻。” 朝霞映着她如花的美靥,美极了,韦明远微微一动,含笑问道:“你还听见些什么声音呢?” 萧环一垂眼睑道:“枝头梅花开放,林中梅枝茁长,雪下草芽呻吟……” 韦明远愕然道:“这些也有声音?” 萧环道:“当然有了,草木一样有生命,便像人类一样它们也有喜怒哀乐。” 韦明远极感兴趣地道:“那你能否告诉我,枝头梅花说些什么?” 萧环复抬眼皮道:“今岁幸得并蒂,但愿东风不相欺,朝夕共连理。” 其声婉约,韦明远心中又是一动,笑着道:“孰云草木无知,这几朵寒梅,不仅是情花,而且还是词客呢。” 萧环微抬眼皮道:“当然它们不是那等说法,我不过是就意讳词而已。” 韦明远大笑道:“这么说来还是师妹替它们编的好文章。” 萧环微有怒意道:“它们确是那种意识,您不信算了。” 韦明远见她生气了,忙道:“信!信!我绝对相信,师妹!你能再告诉我雪下的草芽说些什么?” 萧环望了他一眼,突转悲吟道:“千锤百炼一点心,守得春暖花开,重为荒山染青青。” 韦叽远大为愕然,沉默良久,才低声地道:“师妹!我懂得你的心,只是……” 萧环幽怨地道:“你根本不懂,否则你不该这样对我。” 韦明远困惑地搓着手,嗫嚅地道:“师妹!我实在是懂的,而且早就懂了,从三番两次,你为我出生入死,尤其是天龙开派之日,你为了澄清碎心人对我诬蔑时所作的牺牲,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你的感情太伟大了,我……” 萧环的睫毛上滚着泪珠道:“我希望的岂仅是感激?” 韦明远急道:“以你这种深浓而纯真的情意,我应该以一份完整的感情来换取,可是我……” 萧环摇摇首道:“我晓得!您已经有了杜山主与朱姐姐。” 韦明远点点头,萧环又道:“她们仅是活着的两位,还有去世……” 韦明远黯然道:“师妹!你别说了。” 萧环倔强地道:“不!我要弄清楚,你的感情可以平均分给她们,也不必以一份完整的给我,难道说是她们不如我,还是我不如她们。” 韦明远又是默然,萧环叹了一口气道:“唉!我不该这样逼你的,我应该体谅你的苦衷,师祖告诉过我……” 韦明远着急道:“师祖告诉过你什么?” 萧环道:“师祖叫我要有耐心,我太性急了……” 韦明远叹息了一声,萧环却接着幽幽地道:“我该像那雪下的草芽一般,等待着春暖花开,然后再以自己一点卑微的力量,为原野披上青衫,来点缀你的生命。” 韦明远感动无限,握着她的手道:“师妹!别太苦你自己了,你那么年青美丽,世界上尽有可爱的男子……” 萧环由他握着手,颤着声音道:“我比喻错了,我连作春草的资格都没有,青草一岁一枯荣,到底还有过片刻绚烂的生命,我只是一只痴心的春蚕,吐尽情丝,却把自己关在茧里。” 韦明远将她拉得更近一点,柔声道:“师妹!别这样傻,你应该还有别的选择。” 萧环抬起泪眼道:“春蚕作茧自缚,别有选择余地吗?您尽可不爱我,可别勉强把我推给别人。” 韦明远望着她泪眼婆娑的情形,心中一阵恻然,长叹一声,然后抬起手来,替她抹掉颊上的泪痕。 萧环突然挣脱手来,迅速将自己泪珠擦掉,韦明远一愕道:“师妹!你生气了。” 萧环微摇头,凄然一笑道:“不!我永远不生您气的,我不想您那样对我,那简直是父亲在抚慰女儿,我不想接受那种感情。” 韦明远略一呆愕,然后微叹道:“师妹!你的盛情我会长铭于心的,但愿有一天我能冲破自己内心的羁绊,那时我可以不顾一切的爱你。” 萧环也淡淡一笑道:“谢谢您!师兄!我会耐心地等待那一天的,据我这些日子的心灵感应,仿佛人的磨难又开始了,也许在生死历劫之际,您会突然领悟到生命与情感的真谛。” 韦明远一愕道:“我还有什么磨难?” 萧环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的功力还没有到师祖那种程度,因此我无法前知,只是我近日练功之际,心灵上常会产生一些警兆,我心中只有你一人,这些警兆当然是应你而生,不过江湖人不离江湖事,你现在挟兵天下,强敌环伺,也不会离开那些人……” 正说之际,忽然山道上远远地奔来一人,萧环立刻住了口,目注来人。 韦明远也跟着她望去,发现来的人正是内三堂主公冶勤。 走至跟前,公冶勤打了一躬道:“掌门人早!” 韦明远蔼然点点头道:“什么事?” 公冶勤道:“刚才接到两项急报,左右护法都已在议事堂上,请掌门人去商讨要事。” 韦明远异道:“什么急报?使大家那样紧张。” 公冶勤恭身道:“属下也不清楚,不过左右护法都很着急,想来是重要的事情。” 韦明远不再追问,抬脚向山下赶去,公冶勤与萧环也匆匆地跟在后面,一直进入到议事堂里,慎修与聂无双果然已在焦的地等候了。 大家刚一坐定,聂无双迫不及待地道:“启禀掌门,根据关外的急报,在东北海拉尔湖附近,新成立了一支宗派。” 韦明远道:“武林朋友开宗立派是一件可喜的事……” 聂无双道:“这宗派名叫四神帮!帮中之首脑,大半是掌门人的旧仇。” 韦明远惊道:“是哪些人?” 聂无双从身边摸出一张名条念道:“兽神谷飞,尸神文抄侯,禽神西门泰,蛊神祁三运,总护法是胡子玉,另外巧匠东方未明与法印也在其中……” 韦明远微笑道:“牛蛇鬼神都聚集到一块儿去了。” 萧环微优道:“谷飞善驱兽,文抄侯能役尸,其他二人顾名思义可知梗概,这些人聚集在一堆,确是不容轻视之事。” 慎修点头道:“萧师妹说得不错,谷飞与文抄侯已经够难缠的了,另外的两个人虚实莫测,而且据我的判断,他们互相聚集的目标,必是针对着我们……” 公冶勤插口道:“祁三运我倒有所耳闻,此人系苗疆的一个隐士,善养各种毒虫,不知怎的会被他们搜罗了去,这一切必定又是胡子玉一手促成的。” 韦明远点头道:“蛊神用蛊,禽神一定是能役鸟了,这些都不足惧,令我伤脑筋的还是胡子玉!” 聂无双不解地道:“骄横如谷飞等都不在乎,何惧乎一独眼伧夫?” 韦明远叹了一口气道:“夫人对胡子玉太小看了,他得到白冲天所造的功籍,本身修为已是可观,再加上心计过人,上次勾来雪山四皓那等强敌,都不如此刻的明目张胆,这一回他若无绝对把握,绝不会这么做的。” 众人闻言俱都默然,歇了一会,韦明远又道:“关外一向是神骑旅的范围,他们对四神帮的成立作何看法呢?” 聂无双道:“这又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神骑旅对四神帮不表示态度,却颇有意与天香教联盟,天香教跟胡子玉、东方未明等人都是声气相通,看来他们似乎也站在那一边呢。” 韦明远惊道:“这怎么可能?” 聂无双道:“想来似乎难以置信,可是属下所接第二封急报,说的正是这件事,看来是千真万确,毫无可疑。” 韦明远沉吟不语,萧环却道:“神骑旅首领夫人机智超人,他们那样做,也许别有用心。” 韦明远道:“我想也是这样,否则就太出人意料了。” 慎修道:“神骑旅与天香结盟之事倒不值得重视,我们目前的问题是如何对付四神帮。” 韦明远坦然道:“他们未侵犯我们以前,天龙派不能对他们有任何行动。” 慎修急道:“可是他们迟早一定会来的,我们岂不是坐以待袭,还是应该乘他们新立之初……” 韦明远摇头道:“不行,天龙派不能这样做,我们向以仁义为本,岂可蒙不能容物之名。” 慎修急得满脸通红,却是说不出话来,公冶勤突然道:“倾派远征确非善策,四神帮系新创,然胡子玉并不打没把握的仗,他一定也有充分的准备了。” 慎修道:“那只有坐待一策了。” 公冶勤道:“这倒未必,我们现在对他们虚实莫测,不防略示风度,明天遣人去祝贺他们新帮成立,暗中一探究竟,然后再商量对付之策。” 慎修、聂无双俱鼓掌称善,韦明远见众意如此,只好微叹道:“我是不主张以机心对人的,不过为了大家的荣辱安全,我也无法坚持不这么做,问题是派谁去呢?” 众人沉吟了一下,慎修道:“属下愿意前往。” 韦明远道:“以师兄功力,足可胜任,但此行所面对的是狡猾如狐的胡子玉,以及一批穷凶极恶的好恶之徒……” 他的话尚未说完,萧环插口道:“我陪慎师兄走一趟吧。” 韦明远含笑道:“师妹心细如发,有你一起前去我就放心多了。” 萧环微笑道:“您早就算计到我了,只是在等我自告奋勇罢了。” 韦明远尚未开口,忽有门人进来通报道:“梵净山杜山主求见。” 韦明远一惊道:“快请!” 然后回头对众人道:“琼妹怎么忽然的来了?” 萧环道:“梵净山的耳目不比我们差,山主一定也是得到了四神帮的消息而来的。” 正说之间,素衣雍容的杜素琼已翩然而入,众人都不自禁地降阶相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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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人生不满百 而怀千古忧 杜素琼脸上含着盈盈的浅笑,进来与大家都见完礼,然后才落座。 韦明远先笑道:“琼妹!梵净山的洞天福地住腻了?” 杜素琼掠掠鬓边,微微一叹道:“江湖真是一个大染缸,只要你在里面滚一次,就再也无法脱去它的色彩,梵净山故主管双城仙子,销声匿迹六十年,最后仍然无法不出,我从上次归山之后,确是无意再作出岫之想,谁知……” 韦明远笑着接口道:“谁知又被四神帮给激了出来?” 杜素琼掠了他一眼,毫无惊奇之态道:“这么大的事情,我知道你们一定也得到消息了。” 韦明远点头道:“我们是刚才得到消息,与你比起来,显然是慢多了。” 慎修的脸上微有愠色,杜素琼却婉转地道:“梵净山上俱是女流之辈,论声势、论实力都无法与天龙派相提并论,我不得不在别的地方多用点心。” 韦明远闻言默然,歇了一会儿才道:“其实你现在在梵净山与世无争,四神帮的主要目标是对准天龙派,他们不会找到你那儿去的。” 杜素琼轻哼一声道:“方今江湖已经没有一块净土了,尤其是梵净山与天龙派,若唇齿之相依,天龙派真要有个三长两短,那批家伙肯放过我吗?” 韦明远闻言默然,他知道杜素琼说的是真话。 等了半晌,聂无双才道:“壮山主此来计将安出?” 杜素琼摇摇头道:“我一时还没有什么主意,是来看看你们作何对策。” 慎修立刻道:“我正想去一探虚实,且有萧师妹陪同前往……” 杜素琼颇感兴趣地问道:“是明访还是暗探?” 慎修道:“我们准备明访,一者故示大方,去向他们道贺,再者可以就便……” 杜素琼道:“对!这般人虽都是江湖败类,然他们若正式立派,天龙以堂堂正宗,倒不必落得不能容物之议,而且白山黑水穷北之地,别有一番胜境……” 韦明远惊道:“琼妹!你也想去?” 杜素琼微笑道:“梵净山不比天龙,我这个山主去恭贺他们一趟也不算太失身份。” 韦明远急道:“我不是那份意思,我只觉得你没有理由去冒这趟风险。” 杜素琼道:“只要神骑旅在那儿,我此行或许有惊,却不致有险。” 韦明远一愕道:“你知道了?” 杜素琼点点头微叹道:“知道了!是任共弃通知我的,他给了我一封信,说是已经灰心世事,要觅地清修去了。” 韦明远默然陪她一叹,片刻才道:“其实他也够苦的,一生中从未有过一点幸福……’” 杜素琼瞟他一眼道:“看样子你是怪我对他太绝了。” 韦明远涨红了脸,急得响呐地道:“琼妹!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何必故意呕我呢?” 杜素琼嫣然地笑了起来,其他人虽然想笑,却碍于韦明远,强忍住不敢笑出来。 当下又寒暄了一阵,次日一清晨,慎修、萧环与杜素琼就各跨骏骑,启程北上,韦明远不放心,还特别派了公冶勤随行,因为他早年曾到过关外,而且与神骑旅的副首领龙强,关系大为密切。 一行人迤逦北上,走出近百余里,杜素琼控辔与萧环走成并肩,回头望了一阵,忽而笑首向萧环道:“在我计算中,明远现在已经出发了。” 萧环点点头道:“我晓得,您之所以坚持要来,就是要逼得师兄也走一趟,除了您之外,谁也没那么大的本事搬得动他。” 杜素琼微异地望她一眼,然后才点点头道:“小妹妹!你的确聪明……不过我也是为他好,胡子玉这次筹组四神帮,所集的那些人多半是他的对头宿怨,其用心不问可知,他那个直耿耿的脾气,除了坐以待袭之外,不会有别的举动的,所以我争着要来,让他在暗中蹑着,到了四神帮总坛,我们最好还是闹出点事……” 萧环道:“我懂!那时四神帮不注意,也不会把我们太放在眼中,师兄怕我们吃亏,暗中也憋不住了,这样他才会放弃那些英雄想法,多多少少能给四神帮一些打击。” 杜素琼笑着轻打她一下道:“小妹子!真不得了,你简直是琉璃心肝儿,把我的心事全猜透了,我真不明白那傻瓜是怎会对你全不动心的。” 萧环红着脸苦笑道:“师兄之心全在您身上,他心中已没有能容下别人的感情了。” 杜素琼心中很得意,嘴里却笑骂道:“妹子满口胡嚼!他自己有妻子儿女,更有他的事业。” 萧环浅笑道:“除了您之外,师兄的心中一无所有,妻儿事业,在他都不过因人成事而已,只要您肯提出要求,他会毫无考虑地全部放弃的。” 杜素琼一怔道:“我会提出这种要求吗?” 萧环道:“当然您不会,否则就是您爱他不够深切。” 杜素琼一次道:“爱人者,心中眼中恒不知有己,只知道默默地为所爱的人牺牲。” 萧环也微微一叹道:“我现在明白了,以前我为他做事时,总是希冀他会因而注意我、爱我,我应该像那烛火一般,毫无怨惹地燃尽自己,不去对他存在任何希冀……” 杜素琼伸手按住她的香肩道:“小妹妹,你终于长大了,耐着性子等吧。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如愿以偿的。” 萧环默然无语,二人因为这一阵对话,马已落后了许多,慎修与公冶勤都在前面勒马相待,二人遂赶快追了上去。 四骑行有片刻,杜素琼目注前方,忽地微微一怔,紧盯着一个行脚道人望着。 慎修也为她的神情所吸引,随着她望去,只见这道人身着一件破旧的道装,浆洗得倒是很干净,方口墨髯,神态很是正派,隐隐有仙意。 最奇怪的是他背上背着一口巨钟,铜质、青灰色,分量很重。 慎修看了一会儿,轻声问杜素琼道:“师妹莫非识得此人?” 杜素琼微皱眉头道:“眼熟得很,只是记不起在哪儿见过了?” 正说之际,那道人已打了一个稽首道:“山主别来无恙,大概已经不认识贫道了吧。” 杜素琼在马上欠欠身道:“正是呢!我只觉道长眼熟得紧,却已记不起道长的宝号了。”” 道人微笑道:“贫道澄空。” 杜素琼仍是一怔,挖空心思,也想不起在何处听过,但是又不便再问,只是尴尬地望着他。 道人见状又微笑道:“贫道还是二十年前与山主见过,那时舍妹与山主间闹得很不愉快……” 杜素琼突然想起来了,道:“你是吴……” 澄空点头叹道:“吴云龙早已不存在了,现在贫道名叫澄空!” 杜素琼想起二十年前与吴云龙见面之时,正怀着念远待产,被他妹妹吴云凤逼得几濒绝境,幸而他不惜兄妹反目,才能等到韦明远前来相救,进而想到韦明远为她在山间接生等种种往事,不禁脸上一红,微讪地道:“二十年阔别,已足改变人的许多形态,何况道友又出了家,我怎么也想不到道长会是二十年前的翩翩少年。” 澄空叹道:“山主仍是芳华如旧,只是贫道却老了许多。” 杜素琼道:“道长的确显得苍老一点,纵是岁月不留人,道长亦不应该髯发斑白如丝!” 澄空长长叹息一声,以苍然的声调吟道:“人生不满百,而怀千古忧……” 杜素琼见他感慨颇深,忙岔开话题道:“道长绝迹人间二十年,怎么又想到重履尘世的。” 澄空收起感慨低声道:“为了我昔年一步错事,逼得我重往红尘走一遭。” 杜素琼听得莫名其妙地道:“道长昔年铸下何错?” 澄空道:“二十年前韦大侠将舍妹击伤后,为着手足之情,纵然她对不起我,我却不能坐视不理,所以我将她带到西域先父的一个旧交之处疗治,想不到却为武林造下许多杀孽。” 杜素琼讶然道:“道长所找的异人是谁?’” 澄空道:“先父昔年游履西土时,曾与一个天竺僧人订交,那个僧人精擅医道,所以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他,到了那儿,他已是西方一个邪教的教主,见了我们,倒是颇念旧情,将舍妹治好了,但不知他用什么手法,将舍妹蛊惑住了,竟甘心加入他的邪教,练习一种极为下流的武功,我解功了许久,全无效果,只好愤然地离开那儿,从此绝意尘世,皈依三清,谁知过了一阵,就听说舍妹重入中原,组成了天香教……” 杜素琼恍然道:“原来是这么一段因由。” 澄空道:“我若不将舍妹带往西域,她也作不了以后的一段孽,所以贫道身在空门,心存人间,时时刻刻,莫不以此耿耿在怀。” 杜素琼沉吟道:“那么道长此番重履人世,将有何作为?” 澄空道:“我得知舍妹所习为姹女迷阳大法,因此专研破解之道,二十年中,终算小有所成,同时千方百计觅得一口远古遗物。” 萧环望着他背上的巨钟道:“道长背上的可是惊神钟?” 澄空摇头道:“惊神钟乃广成子遗物,早已绝迹人间,贫道这一日名叫警迷钟,威力虽比不上惊神钟,但是专破一切邪道迷魂之法”。 杜素琼道:“道长想以此对付今妹?” 澄空凛然道:“是的!点苍不容出那种荡娃,吴氏门中尤其不许有败坏门风之子女,我再准备去好好劝她一番,若是她继续执迷不悟,大义灭亲,贫道亦在所不惜。” 这番话说完,众人不禁都对他生出尊敬之心,杜素琼又问道:“道长可知令妹此刻之行踪?” 澄空道:“我知道她现在在关外,而且与一帮不三不四的江湖人结了盟,所以我现在就是去找她。” 杜素琼道:“令妹现在所结交的人,倒不是一些易与之辈,道长一人前去,恐怕孤掌难鸣。” 澄空淡淡一笑道:“贫道已经皈依三清,则此身不复为我所有,但求义之所趋,生死岂足道哉。” 慎修一击掌:“壮哉!道兄坦荡胸怀,实令人钦佩,吾等此行目的亦在关外,目标亦与道见不谋而合,道兄若不嫌弃,人家不妨结伴同行如何?” 澄空想了一下道:“诚所愿也,未敢贸然相请耳……” 公冶勤见他答应了,立刻恭敬的下了马道:“既蒙道长垂允,此去路途遥远,请道长以此代步吧!” 澄空微笑道:“壮士将坐骑给了我,您自己怎么办呢?” 公冶勤道:“这儿乃是天龙派辖地,在下到了前面分坛,自然可以另外找到好马。” 澄空笑着道:“任他良驹异种,只怕难以载得动贫道。” 公冶勤狐疑地道:“道长总不至体重千钧罢。” 澄空道:“贫道倒是不算重,可是我背后的这口巨钟,倒真有壮士所说之数。” 公冶勤不信道:“在下孤陋寡闻,道长能许我试试手劲?” 澄空笑着从背上将巨钟解下,放在地上,公冶勤过去用手一提,拿是拿起来了,但是只能举到半腰,又颤着手放了下来,庄容地道:“道长说得不错,除非追风赤兔,大概很少再有马匹能驮得起了。” 公冶勤的腕力不弱,大家看他提钟时吃力的样子,深信那口钟的分量确乎不轻,因而对澄空的功力也不禁流露出无限敬意。 杜素琼展颜一笑道:“道长二十年虔修,进境非凡,殊足令人钦佩。” 澄空一笑道:“贫道怎敢当此盛誉,只不过在荒山无事,练出一身蛮力而已。” 言下微有一丝得色。慎修亦好奇地下了马,举指轻弹钟面,秃秃无声。 澄空又笑道:“贫道在十年前就得到此物,直到去年,才能勉强之使发音,所以也延到此刻,才下山去找舍妹……此钟一响,有惊天动地之威……” 话未说完,那口巨钟在地上突然自动地呜了起来。 “咚嗡!” 这一声使得四野俱动,众人粹不及防,都吓了一大跳,而且耳中也被钟声震得嗡嗡不已。 澄空大声惊道:“怪事,它怎会自己鸣了起来。” 杜素琼一眼瞥见萧环在马上闭目凝神不语,心中了然,遂笑道:“妮子!又是你在捣鬼吧。” 萧环睁目一笑道:“道长说得真不错,我出了九成力量,才勉强将它击出声音。” 澄空惊疑地道:“贫道并未看见姑娘出手。” 杜素琼道:“她就是闭起眼睛凶,真要睁开眼睛来,恐怕还是敲不响的。” 澄空犹自未信道:“这是什么功夫?” 杜素琼道:“她学的是佛门心功,与道长释道不同源,说出来道长还是不会明白的,现在的问题是道长不能骑马,我们如何同行呢?” 慎修道:“干脆大家都弃马步行吧,有了马也快不了多少?” 澄空肃然将巨钟又背在背上道:“这如何使得,贫道在山中无事,不是练力,便是练脚,追随诸位骥尾,大约还不致落后大多,诸位不必客气,还是请上马前进吧。” 这次口气缓和多了,连一点傲意都没有。 大家见他身背巨钟,都无负荷之感,心中倒也钦佩,遂不再客套,仍是各自上马前行,澄空健步如飞,有时马前,有时马后,不但毫无倦态,而且十分从容,不时还可分出精神来谈话,萧环不禁微带歉然地道:“道长,刚才我太冒失了。” 澄空脚下不停步,口中却恭声道:“姑娘说哪里话,以姑娘这种年龄,却修得那种上乘武学,叩钟于无相,远非贫道所能企及。” 杜素琼听着他们的谈话,忽而想起一事道:“由道长法号,我突然想起一人。” 澄空微笑道:“山主可是说澄心师兄?” 杜素琼问道:“澄心道长果然与道长是同门?” 澄空道:“他入门在我之后,因为年龄较我为长,所以算是我师兄。” 杜素琼又问道:“澄心道长此刻何在?” 澄主道:“师兄自从在武当山为韦大侠点化之后,回山被家师罚面壁三年,现在刚出关,可是三年之中,他静修上清功决,论造诣还在我之上,不过他此刻人如其名,身心皆澄,大概是不会再出山了。” 杜素琼讶然道:“如此说来,令师尚健在?” 澄空尊敬地道:“家师上虚下灵,信道而不服道,终年一袭儒服,望之若三十许人,从不历身江湖,是以并无知者,我们兄弟六人,所得不过家师十之二三。” 慎修亦肃然道:“令师天外高人,闻之已令人心醉,但愿异日有缘许我一诣。” 澄空道:“家师仙驾如闲云野鹤,常无定所,平素即使遇上了,也不会认识老人家,只是每年必有一两个月驻桐柏山中,考究我们的进境,异日有机会,道兄不妨至桐柏山中小住,或许可以遇见家师。” 慎修一叹道:“武林中终日纷扰攘争,自许为天下第一高人,谁能知道真正的高人,却都洁身自好,从不流入江湖,若道兄之令师,以及敝师祖等……” 澄空闻言忙又追问究竟,慎修遂又将天龙子,以及萧环的师祖捻花上人的大致情形说了一遍,大家又是钦慕,又是感叹,不知不觉,路已行出很远。 入夜,大家歇在一所分坛中,由于慎修及公冶勤在帮中的地位,再加上杜素琼的身份,使得那些分坛弟子惟恐惟谨,生怕有一丝怠慢。 慎修倒是好言抚慰了一番,又垂讯了一些关外的讯息。 分坛的坛主是个聘自当地的一名武师,他将前程所传来的情报作了一番简报道:“天香教与神骑旅已正式地结了盟,定于下月底在长白山总坛观摩秘技,四神帮仍是毫无动静,他们设坛之地十分隐秘,组织也很严密,线民耳目,都无法渗透过去。只是今日在百里之外,曾有两个人现身,形迹十分可疑。” 慎修惊问道:“那两个人是什么样子?” 分坛坛主报告道:“据耳目的报导,那二人极似胡子玉与碎心人周正,只是他们略现即隐,因未得确实消息,不敢据作报导,但是属下已命弟子四下严密监视,迄今尚无消息。” 慎修回头对杜素琼道:“师妹对此作何看法?” 杜素琼尚在沉吟考虑,萧环却突然一拍桌子道:“不好!” 大家都惊诧地望着她,萧环却对杜素琼道:“山主前来之时,可曾易容化装?” 杜素琼道:“我从来都不掩藏身份。” 萧环失声道:“胡子玉好算计,她不但将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而且连师兄必会蹑我们身后而出都算定了,你们信不信,此刻总坛一定遭遇到变故。” 众人想了一下,亦是恍然,慎修急道:“真要是他们来个趁虚而人,确是不太妙。” 杜素琼道:“那儿还有聂夫人,更兼玄真宫中好手未出,只要派去的人不太强,我相信他们是对付得了的。” 公冶勤也道:“好在我们出来只有一日路程,再赶回去也来得及。” 萧环摇头叹道:“胡子玉向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他最拿得稳是时间,一来一去有两日,他若真要有什么行动,我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大家都黯然了,就在众人沉思之际,屋上突然有了一点轻微的声响。 公冶勤左手一按桌面,右手拔剑出鞘,人已飞出窗口。 澄空惊赞道:“公冶壮士好捷的身手,看来并不比他先人三绝先生差。” 慎修不放心,想出去接应,萧环阻止他道:“公冶勤处事细心。江湖经验老到,来人并不高明,他足可应付得了的。” 慎修这才按身不动,过有片刻,公冶勤才悻悻然地从外面回来,手持一封柬帖,满面懊丧之态。 萧环惊奇地道:“你把人追丢了。” 公冶勤点点头,萧环又道:“他在屋上弄出声息,证明不太高明……” 公冶勤气道:“那斯手脚是不太高明,可是他长着翅膀,看见我出来,从空中逃走了,我又不会飞,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掉。” 慎修惊道:“世上那有长翅膀的人?” 公冶勤道:“那翅膀可能是装上去的,但用来十分巧妙,几扑之后,即已凌空几十丈高翱翔……… 萧环道:“他们那边既有巧匠,又有禽神,这倒并不是不可能之事,你手中的柬帖上说些什么?” 公冶勤道:“我没看!他留在屋上的。” 慎修连忙接来打开,只是上面写道:“四神帮新立,必需树威,无可奈何,乃借贵派开刀,总坛并无大变,仅由蛊神祁帮主小施妙计,略遣金蛊造访,此蛊形细若丝,中人如同未觉,故可能贵总坛诸君,此刻尚在梦中。 为示友谊,解药敬留敝帮,诸君来时,当立刻奉上,敬视旅安 四神帮谨上 附:金线蛊隐伏期颇久,一年半载内,若非施放之人发动,断不至发作,特此敬告以免诸君悬心。” 慎修的声音中含着沉重,轻轻地念完了之后,整个屋子里都显得十分沉寂。 澄空一叹道:“贫道二十年未履江湖,竟不知今日武林,纯以心计斗胜矣,可怕可怕!” 杜素琼却面含重优道:“这上面没提到韦师哥,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萧环想了一下道:“师兄吉人天相,他到是不会怎样的,而且胡子玉可能还没有摸到他的行踪,否则这柬帖不会交给我们了,因为他们主要的目的是他。” 杜素琼揣摩了一下她的话,心中也宽慰了一点,毅然道:“我们还是照常前进吧,这封柬帖不妨姑妄信之。” 萧环也点头道:“对!就算总坛之人真中了蛊,他们也不过胜了第一回合,凭智力作战要有耐心,最后胜利尚不知谁属呢?” 杜素琼望着她会心一笑,三个男人却面面相觑,在智力上,他们只有自承不如了。 匆匆过了一宿,五个人又兼程北上,大约半个多月的功夫,他们的行踪已踏出巍峨的山海关,进入白雪皑皑的北国。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银妆世界,众人中萧环是来过一次,不过没有深入,公冶勤则是早年旧游,顿兴河山人事之慨。 其余三人俱是新莅,觉得十分有趣。 出关未久,一行劲骑,迎面而来,社素琼很兴奋地道:“神骑派有人来了。” 萧环却笑道:“山主!您要是想看他们,一定会失望的,那两个人迟早都会来看您,却绝不会在这个时候。” 杜素琼想了一下也笑道:“我大概真是老了,他们必不会存心与天香教结盟,既然别有用心,当然不可能现在前来。” 刚说之际,来骑已近,果然只由龙强率队。 公冶勤一马当先冲出道:“老哥哥好。” 龙强看见了他,十分激动,纵马相迎,握住他的手,哽呖地道:“老弟!你好,想死我了,上次金陵大会时,我们没碰上头,这些年,我一想到恩公就深深感到……” 公冶勤亦感到一阵激动,但他马上冷静了下来,抽回手道:“我们且慢叙旧吧,老哥哥专程相迎,一定有事情吧?” 龙强亦机伶地收起激动之色,回手一挥,身后的数十铁骑立刻四下分散,在数十丈外认方位站好,将众人围在中间。 慎修微微色变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龙强恭敬地道:“前辈不要误会,这是夫人的吩咐,刻下关外眼线密布,略一疏忽,消息就会走出去,这块地方是夫人特选的,我们可以放心交谈而不虞有他。” 慎修这才色霁问道:“贵上安好。” 龙强恭声道:“多谢前辈垂询,敝上幸托粗安,由于此刻未便会面,故而未尝亲迎,特命再晚致意。” 慎修道:“阁下大客气了,今日阁下……” 龙强接口道:“今日再晚奉敝上之命特来诣见杜山主!” 杜素琼越马上前道:“我就是!” 龙强翻身下马,恭敬地作了一揖,然后掏出一封密柬道:“敝上嘱再晚将此呈上,并立候回音。” 杜素琼伸手接过密柬拆开来看了一遍,然后对龙强道:“请你回复贵上说我知道了,一切领情。” 龙强疑惑地道:“山主就是这两句回话?” 杜素琼一笑道:“你们夫人是聪明人,这两句话就够了。” 龙强只得应道:“四神帮总坛之地十分偏僻,不过沿途敝派均已有人招呼,山主直向正北而行,必不致迷路,山主若没有其他吩咐,再下就要复命了。” 杜素琼道:“没有了。” 龙强作了一揖,回身上马呼啸,四外的劲骑乃又集拢,龙强正想告辞,却被萧环喊住道:“副首领请等一下,我还想问一件事。” 龙强陡然定住道:“姑娘尽管吩咐。” 萧环道:“据我所知,好像有一位文姑娘前来贵帮,但不知她此刻何在?” 龙强脸色略现戚容道:“文姑娘曾由徐副首领护送前往黑龙潭与首领会面,但是他们在半途上失踪了,直到现在尚无消息!” 萧环脸色一变道:“你们找了没有?” 龙强道:“找过了,连一点影子都没有,只知他们曾经遇见过狼群……” 慎修亦惊道:“他们被狼吃掉了?” 龙强摇头道:“没有!狼群只吃掉他们的马匹。” 萧环道:“你怎么知道呢?” 龙强道:“冰原的雪狼习惯向来是食肉弃骨,我们只找到马骨,并未找到人骨。” 萧环微一沉吟才道:“贵首领夫人有何表示?” 龙强道:“夫人事务太忙,只是嘱咐我们用心找寻。” 萧环急道:“那么首领呢?” 龙强道:“首领未作何表示。” 萧环倒反呆了,半晌才道:“谢谢你,我没有问题了。” 龙强招呼着部众,与公冶勤作别,呼啸而去。 萧环却立刻赶至杜素琼身畔问道:“那密束上说些什么?” 杜素琼将手一场,竟是白纸一张。 慎修惊道:“这是什么意思?” 萧环道:“这意思很简单,他们请山主提出任何要求,他们俱都接受。” 慎修道:“这我就懂了,可是师妹那样回答又是何意呢?” 杜素琼微微有点发恼道:“我要他们自己去想想该做些什么?” 大家见杜素琼有些生气了,便都不开口,一起拨着马,向正北行去。 澄空身背重负,踏在雪上,也不过只有寸许深的足印。 沉默的行列在沉默中前进,久久都没有人作声,最后还是杜素琼自己想想笑了起来,由于她有了欢颜,其他人的情绪也跟着提高了不少。 萧环首先轻笑着道:“山主怎么又高兴起来了?” 杜素琼在微笑中叹息着道:“我是在笑自己,念远打出生起,我从未真正尽过一点母亲的责任去抚育她,现在却希冀她像个孝顺的女儿来对我,不是太愚蠢了一点吗?” 萧环稍微思索了一下才答道:“她自小聪慧过人,并不需要大多的照顾,而且她天性也不是那等凉薄,我想她目前所以要采这种态度,必有其深意。” 杜素琼轻轻笑道:“你别故意安慰我了,她的天性如何,你我都很清楚,除了乔妫那孩子,她对谁都没有真情的,不过你说她今日之举别有深意,倒是可以相信的。” 萧环又觉得没有话说了,倒是杜素琼仿佛已从烦恼中得了解脱,一路上意兴飞扬,对着浩瀚的雪原,发出由衷的赞叹。 神骑旅的安排果然很妥善,每当他们追巡不辨方向之际,必有四五劲骑,恭为前导,而且备有酒肴,只是他们除了指示方向之外,绝不语及其他的事务。 萧环不禁稍带感慨地道:“她不但聪慧绝世,还更兼干练过人,无怪能操纵这一支劲旅,在极短的时日中,崛起武林。” 杜素琼含笑道:“她以前常认为我治理梵净山全无纪律,现在自己可有机会发挥了!” 萧环道:“有以德约人者,有以律约人者;两者同样可以收效,然以我私心揣度,仍以帮主为上策。” 杜素琼不答话,策马紧行,因为前面已黑压压地隐现一排巨屋之影。 大家也知道四神帮的总坛快到了,心情跟着紧张起来,慎修拍马向前,与杜素琼并辔行走,萧环则自动地退到后面。 马行甚速,不一会儿,已至那排巨屋之前,大家才发现这排屋子造得很气派,屋外是一围木栅,屋皆背山而筑,连绵广阔,声势迫人。 马至栅门前,公冶勤己提足中气喊道:“梵净山杜山主,天龙左护法拜会。” 声调高昂,气势雄壮,语落未久,栅门敞开,并列出来五人。 胡子玉妙目儒衫,文抄侯与谷飞都是锦装,另有两个人却不相识。 公冶勤立刻低声地道:“那麻脸的是盅神祁三连,另外肩上停着鹰的,一定是禽神西门泰了!” 正说之间,那些人已来至跟前,胡子玉首先欠欠身子道:“朔风冻雪,能得杜山主仙驾与慎修道长驾临,实乃天大的幸事。” 杜素琼冷冷地道:“四神帮虽然新创,然而创帮之人,俱是名震一时的武林巨子,杜素琼一介女流,僻处荒山,怎敢不前来拜候一下,求各位今后多成全一点呢。” 胡子玉毫不为许,耸肩一笑道:“好说!好说!山主太客气了,我们不过是一批败军之将,大家为了自全,才凑在一起,聊图保命而已。” 杜素琼刚又想开口,慎修已拦阻她道:“杜师妹!我们是依着江湖礼仪前来拜会的,何必一见面就跟主人斗口呢?” 杜素琼止口不言,胡子玉也脸红了一下道:“抱歉!抱歉!诸位千里而来,我们未能远迎,已是失礼之至,怎么可以让嘉宾久立风中呢!请!请!” 说着举手肃客,众人也不多言,一下了马,在他们虎视耽耽中,昂然而入。 胡子玉望着澄空,略感讶异道:“这位道长一向少见。” 澄空不作声,杜素琼代为答话道:“世上人大多了,哪能一一完全见过,反正等一下总会认识的。” 胡子玉不响了,大家缓步而入。 走进中央一所巨室之时,堂中盛宴罗列,显见得他们早已准备多时了。 杜素琼微微一笑道:“盛情可感。” 胡子王亦笑道:“各位入关之后,敝帮就想派人接引的,只是被神骑旅占了先,因此只好留至此刻才一尽东主之谊了。” 各自坐下后,胡子玉在主位上站起来道:“文帮主与谷帮主俱是各位旧识,因此我现在介绍……” 慎修一笑道:“祁帮主与西门帮主虽未晤面,一见自知,阁下也毋庸介绍了。” 胡子玉目注澄空道:“可是来宾中仍有老夫不认识的,故而想请教一下,以免失仪。” 澄空立刻自动站起来道:“贫道澄空,一向绝足江湖,只是家师兄澄心,昔年与檀越共处过一段时期,贫道就是仗着这一点渊源,腼颜前来一访。” 胡子玉哦了一声,面色转为开朗,安心地坐了下来,澄心昔年与他齐名,虽然也算不弱,可是铁扇赛诸葛知道自己近年来功力深进,对澄空已不甚注意了。 酒过数巡,席间四神帮中总是由胡子玉一个人开口,其他人只是阴沉沉地,气氛显得十分沉闷,等了一阵,慎修耐不住道:“吾等出来未久,在天龙分坛曾接到贵帮一封柬帖……” 胡子玉微讶道:“没有呀!四神帮虽派有捷足,然因为得知诸位以礼相访,敝帮深感荣幸,却并未投过什么柬帖。” 慎修脸色一变,掏出柬帖交过去,沉声道:“台端心计久著,怎会如此健忘?” 胡子玉接过柬帖与其他人一共观阅,脸上亦现出惊色道:“我等自组帮以后,未出关外一步,这封帖不是我们发的,而且老夫深感诡谋绝非成事之道,故而决心今后一切,莫不以光明出之……” 这番话倒将大家弄得莫名其妙,因为胡子玉的态度不像说谎,那么这封柬帖的来源实足耐人寻昧。 当下公冶勤又将那天晚间的情形说了一遍,胡子玉犹在沉吟,一旁的禽神西门泰首次开口道:“人体与禽类身体组织不同,藉臂力鼓翅飞行是绝不可能之事,本座毕生研究禽类,实在无法相信阁下之说。” 公冶勤微怒道:“这么说来,你是指我说谎了。” 西门泰毫不动火地道:“这倒不是,本座认为或许是阁下一时眼花未曾看清楚,再者那东西或许根本就是一头大禽。” 公冶勤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情绪道:“世上有人形的巨禽吗?” 西门泰仍是很平静地道:“这很难说了,本座专攻禽鸟之学,熟知禽类四千余种,然而我所不知道的,尚不止此数。” 公冶勤无言可说,怔在一边。 麻脸微须的祁三连亦开口道:“本座亦有一点说明,那金线蛊果如帖上所说中人于无形,十分厉害,只是那蛊母珍贵异常,本座多年以来虽搜罗得两条,视同拱壁,怎会轻易使用,再说每蛊只能用于一人,天龙总坛人数逾千,哪里有这许多。” 这一来众人更糊涂,连杜素琼与萧环也不禁呆若木鸡,做声不得。 胡子玉思索了半天才劈口问道:“各位得到柬帖之后,可曾向总坛询问帖上之事是否属实?” 慎修一呆道:“没有,阁下向以狡谋成名,而且喜好夸示,因此我们信此事的可能,故以不去查究了。” 胡子玉一叹道:“诸位知我太深,这一回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萧环突然插口道:“我们也许知阁下很深,但是另有一人知道阁下更深。” 胡子玉微变色道:“谁?” 萧环道:“那个下帖子的人。” 胡子玉想了一下点头道:“不错!那人不但知我若照,而且对各位也了解异常透彻,因此才开了诸位这么大的一个玩笑。” 萧环道:“你怎么知道他在开玩笑?” 胡子玉微笑道:“敝帮虽僻关外,然而对于关内各大宗派的动静却了若指掌,据我所知,天龙总坛直到此刻为止,仍是固若金汤,毫无变化。” 萧环紧着追问道:“我们接到柬帖之前一日,曾有人见到你与碎心人在当地出现。” 胡子玉嘿嘿干笑道:“老夫至今犹在寻找碎心人之下落,一直未获,至于老夫本人,则从未离此一步,恐怕是有人弄错了吧。” 萧环冷眼旁观,见谷飞与文抄侯等人的脸上微露一丝疑色,乃笑着道:“以阁下这份形状,举天之下亦找不到第二个,怎会看错呢?” 胡子玉神色如恒地笑道:“姑娘若不相信,可以问敝帮任何一人,老夫可曾离过半步。” 萧环目注他有顷,突然道:“阁下今日谈锋甚健,好像不似前些日子郁郁寡欢呢。” 胡子玉脸上肌肉一牵,朗声大笑道:“姑娘怎知我前些日子落落寡欢呢?” 萧环道:“我只是凭着猜测,正确与否则要问这些日子与你共处之人。” 胡子玉犹在干笑,文抄侯突地按桌而起立,厉声道:“胡老四!你说你到底在闹什么鬼?” 胡子玉诧声道:“文兄是什么意思?” 文抄侯冷笑一声道:“什么意思你自己明白,老实说前些日子你一直讷讷装糊涂,就令我起疑,再由今天的事一对照,我发现你似乎瞒着我们一点事情。” 胡子玉仍是干笑道:“我不懂文兄的话。” 萧环又插口道:“胡老四!不必装糊涂了,假若四位帮主细心一点的话,必会发现这儿有个人的脸貌与你差不多,必要时可以让你分身外出。” 此言一出,四神帮中其他三人也明白了,一起目注胡子玉,眼中流露出凶光。 谷飞首先寒着喉咙道:“好哇!胡老四,我们因为义利相关,所以倚仗你为重镇,一切事情都由你调度,想不到你居然另有图谋,我问你,现在那龙九在什么地方?” 胡子玉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显然那个名叫龙九之人,必然长得与他颇为相似,更显然的是前一程日子,胡子玉的确不在此地,而由那个龙九乔装充数。 西门泰疾言厉色道:“胡子玉!我们处处地方都以诚对你,你怎可另藏居心……” 胡子玉显然已经身处四面楚歌之境,可是他不愧老谋深算,眼珠转了一转,乃又侃侃地言道:“各位且别急躁,可以听我一言?胡某确是有些事情瞒住大家,不过胡某的本意,还是为着大家好。’” 文抄侯冷冷地道:“胡老四少讲废话吧,你今天若不交代个清楚,就有你受的。” 胡子玉咳了一声,清清喉咙,然后才朝四下一望道:“谷兄!文兄!你二位的目的是要铲除韦明远,这与我的目的完全相同,至于西门与祁兄则是想要扬眉吐气一番,韦明远一日不除,二位也不能如愿,我们儿人所以能合在一起,也无非上列因素。” 四人闻言,颜色略霁,胡子玉乃又道:“合我们几人之力,单独对付一个韦明远是够了,可是他此刻身任天龙派掌门,辖下高才云集,比起来我们的力量似乎仍嫌不足,胡某不愿讲出来扫了各位的兴,但又不得不预作打算,所以我又找到一位异人。” 四人几乎同声地问道:“谁?” 胡子玉摇摇头道:“连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此人的确是我们的一个好帮手。” 文抄侯道:“将他也请来好了,四神帮不在乎多一个人胡子玉道:“此人脾气十分古怪,他不喜欢与人合作,甚至于连我与诸位合作他都不赞成,胡某不得已,只得借助替身,出去与他联络。” 谷飞冷哼一声道:“他看不上我们就算了,谁还希罕他不成?” 胡子玉瞟他一眼道:“谷兄别这么说,欲达目的不择手段,凡是一切与我有利之助力,皆不可放弃,才可增加成功的希望。” 西门泰一撇嘴道:“胡兄若是认为那个人比我们更能干,何不干脆离了此地,去与那人合伙。” 胡子玉微笑道:“各位之撮合乃是胡某之建议,胡某岂能半途退出。” 谷飞道:“那么柬帖之事,胡兄是知道的了。” 胡子玉道:“不错,投帖之人是他的门人。” 西门泰惊道:“他会飞?” 胡子玉道:“这是那位异人设计,乃是利用巨幅外皮制成衣服,着上后确能在空中来去自如,由此一端,即可见那位异人之能耐。” 西门泰默然沉思,文抄侯又追问道:“那你在柬帖上为何要借用四神帮的名义?” 胡子玉一笑道:“那位异人只愿斗韦明远一人,却又不肯找上门去,胡某只好出此下策,将韦明远激了出来……” 慎修蓦而警觉道:“那么天龙总坛也发生事情了。” 胡子玉阴阴地笑道:“不错!他们没有中蛊,可是却中了慢性的毒药。” 慎修厉声叱道:“普天之下,再也没有比你更卑鄙的人。” 胡子玉嘿嘿干笑不答,萧环突然道:“你千方百计,不过是想激韦明远出头,可是韦明远现在在哪儿你可知道?” 胡子玉微怔了一下道:“这我的确不知道,我只晓得他随你们之后也离了天龙总坛,直到现在迄未见他的踪迹,不过我确信他在你们附近,只要……” 萧环道:“只要能把我们逼入绝境,不怕韦明远不出头是不是?” 胡子玉点头道:“姑娘心思不错,刚才你能揭穿我替身之秘,颇令老夫钦服。” 萧环轻轻一笑道:“那倒不算稀奇,我学会了梵音心功,任何人只要与我对上面,他的一切都无法逃过我的眼睛,我现在还可以告诉你,韦明远现在的确已来到此地,只要他高兴,随时都可以出现在你们身边。” 此言一出,四神帮中之人都立刻剑拔弩张,十分紧张,而适在此时,窗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那阵笑声在宏亮中含着豪壮,听过的人很明白,这是韦明远的笑声。 谷飞、文抄侯、胡子玉都悸然把手按腰间,西门泰微一抬手,他肩上那头巨鹰双翅一张,从窗中电射而出。 萧环微笑地道:“太阳神韦明远一代英杰,阁下光凭一头扁毛畜生就想对付他吗?” 西门泰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 萧环笑道:“我什么都不懂,可是我知道你那头鹰吃了亏回来了。” 果然黄影一闪,那头巨鹰歇在窗栏上,羽毛零落,神情萎顿,好似受创颇重。 西门泰飞身离座,走至巨鹰之畔,略一省视,不禁凄然大呼道:“韦明远!你用什么手法伤了我的神禽?” 窗外寂无回音,萧环在座上神色自若地笑道:“当然是搜魂指。不过我师兄有好生之德,没有下重手,否则你这头扁毛畜生早就没命。” 西门泰气极无语,抬起那头巨鹰愤然回到座上。 杜素琼轻轻地扯了一下萧环的衣服,在她身畔小语道:“真的是他来了?” 萧环也低着嗓子道:“山主与师兄相知颇深,应该知道师兄的行止。” 杜素琼轻噫了一声道:“我正在奇怪呢,他不是这种人的,那么是谁?” 萧环道:“谁能更像他呢?” 杜素琼恍然大悟,微叹道:“我只听说那孩子很不错了,没想到他会如此了得?” 萧环继续低声道:“他现在的确不得了,刚才那头鹰,若是换了师兄,恐怕还不会那么轻松,无声无息地就令它铩羽而归。” 杜素琼正在沉吟时,胡子玉见她们谈话时神情很奇怪,不禁动口问道:“二位在商量些什么?” 萧环一笑道:“我们正在商量怎样才能令你拿出解药来。” 胡子玉一怔道:“解药不是在我身上。” 萧环道:“当然不在你身上,可是你知道在哪儿可以取得到。” 胡子玉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因为他接触到萧环澈若秋水的眸子,那目光令他知道自己的任何行动思想,都无法躲过这女郎无形的搜索,乃长叹一声道:“老夫与韦明远作对数十年,迄未成功过,这也许是最后的一次,我不知是否会成功,但是我决定能给他多少痛苦,就给他多少……” 萧环目射异光道:“你以为把持住一点解药也能使他痛苦吗?” 胡子玉得意地道:“当然了,那些人若是毒发而死,其原因都归之于韦明远。” 萧环再追着问道:“你以为那毒我们自己救不了吗?” 胡子玉刚要开口,猛然发现萧环的眼光,连忙将一切思想都从自己脑中赶出去,低头不语。 萧环见状微笑道:“你总算见机得早,不过我算定你必有控制不住之时,只要你一松懈,你就别想保持住你的秘密了。” 胡子玉凛然道:“姑娘虽然善于探测别人的思想,但我若尽量避免与姑娘正面接触,尽量不与姑娘对视,姑娘就拿我无可奈何了。” 他的话虽是在对萧环说,实际上告诉别人要他们自己特别留意,果然在他的话语一落之后,四神帮中之人,个个都提高警觉。 祁三连犹未深信,傲然一笑道:“我就不信就凭她的一双眼眼,能看透人的心中之事……一文抄侯却正色道:“祁兄不要太大意了,此女深擅精神功,她能以心灵离体与人对敌,兄弟曾经与他交过一次手,对胡兄的话,不可以不信……” 萧环仍是神态冷漠地未置可否,祁三连由于有了文抄侯的说明,表面上也流露出戒备的神色,窗外是静静的,室内也是静静的。 停了一阵,胡子玉忍不住又对慎修道:“贵帮掌门人既然大驾亲临,为何只在暗中活动,不肯露面……… 慎修脸上一红,不知该如何回答,萧环已抢着道:“家师兄是何等高人,你们这些人中,那一个够资格与他见面的,他能够来到此地,便已是给你们天大的面子。” 四神帮中诸人除胡子玉外,一个个都怒形于色,只有铁扇赛诸葛城府极深,皮笑向不笑地道:“姑娘说得不错,我们这儿的人,大部分都是韦明远的手下败将,不过只要我们留得一口气在,他就不算真正胜了我们。” 萧环一笑道:“你说得也不错,因此我们此来的目的,就是想看看你们那口气还能留多久。” 她的语音一落,四神帮中的四神一起都勃然色变,按桌而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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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韶意惟寄三两语 郎情尽在不言中 慎修与澄空也戒备着,只有萧环与杜素琼饮咬自如,西门泰由于他肩头的神鹰受了伤,最是忍耐不住,厉声就指着道:“无知女娃,你站出来,本座要看看你凭什么敢口出狂言!” 萧环斜了他一眼道:“你是想较量?” 酉门泰哼了一声道:“说较量似乎太看得起你了。” 萧环微笑着道:“我不愿跟你较量,因为你除了会先使扁毛畜生替你卖命外,真要论手上功夫,可浅薄得很。” 西门泰仰头狂笑了一阵,才朗然道:“对付你这样一个女孩,也要劳动我的神禽,传言出去,岂非让人笑掉大牙?” 萧环仍是笑着道:“这么说来,你那个扁毛畜生比你还要厉害了,人不如禽,你怎么还敢老着脸皮叫做禽神呢。” 西门泰厉声叫道:“你少逞口舌之利,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要到座上抓你出来了。” 萧环在座上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摇摇头道:“么魔小丑,难成气候,就凭这种风度,与市井流氓无赖何异,四神帮若全是这种人物,前途也就堪虞……”人在说着话,身子慢慢地离开,四神帮中诸人,个个都有点不好意思,尤其是西门泰,更是羞愧难当。 杜素琼乘萧环经过她桌前,低声道:“你小心点。” 萧环亦低声道:“我知道!四神帮就是这两个家伙还不知深浅,所以我想摸摸他的底细。”” 社素琼默然一点头,萧环袅袅地走至座前道:“咱们怎么过手法?”” 西门泰收去了脸上那种激怒之色,缓声道:“悉听姑娘之便。” 萧环抿嘴笑道:“说你一句没有风度,你立刻变得彬彬有礼起来,从谏如流,尚属可教。” 西门泰脸上肌肉微一抽动,仍耐着性子道:“姑娘请庄重些,快些划下道儿来吧。” 萧环倒被他说得脸上一红,纤手微抬道:“那么我们在掌上换几招吧。” 西门泰点点头,双脚一错,站成一个颇为奇特的姿势,然后道:“姑娘请赐招吧。” 萧环望着他脚步所站的姿势,略一沉思,然后探出两指,疾如电闪,猛地袭向他的前胸。 西门泰身躯一长,脚尖点地避过,然后原式不变,在空中倒转身躯,变成头上脚下,罩将下来。 萧环毫不惊慌,仰面向着他,双脚前剑后弓,右臂曲肘,不变前指之势。四座一直在屏息静观,见他们一招未交,然后双方所发的招式,仿佛都超出了武学的常规,不由微露异色。西门泰在空中,看见了萧环所采的守势,也是一惊,没有贸然下击,身躯一转,飘至旁边落下,萧环也收起架式,面向他而立。 西门泰沉吟了一下才道:“姑娘用的是什么功夫?” 萧环不答反问道:“台端所用的是什么功夫?” 西门泰又迟疑了一下才道:“我用的自创的灵鹤拳法!” 萧环笑道:“我第一眼看出来了,所以赶快临时创了一套灵蛇指法,鹤蛇相搏,山中时常可以看见,所以我们这两套功夫,实在都只能算是剽窃,说不上是自创。” 西门泰脸上又是一红道:“姑娘知道鹤蛇之搏最后是谁属?” 萧环道:“我可以像蛇一样在地上盘一天,你却不能像鹤般地空中飞一天,所以论功夫或许是我落下乘,论形势还是我占优。” 西门泰叹了一口气道:“姑娘心思灵妙,应变迅速,令人十分佩服。” 萧环笑道:“好说!好说!台端下一步将采用什么身法?” 西门泰诡异地一笑道:“姑娘目明似电,心细如发,到时必可自知。” 萧环见了他神情态度,也是不敢怠了,连忙凝神以待。西门泰却背负着双手,在她的四周,慢慢地绕圈子,萧环的目光一直随他的身形移动,二人俱无出手的企图。约摸过了盏茶时分,西门泰的姿势仍是未变,萧环微感不耐,纤掌抬处,拦腰横扫过去。西门泰恍如不见,萧环的掌风逼得他的衣服直飘,离身尺许,掌力全到了西门泰才吐气开声,左臂挥出,将她的掌劲封了回去,然后背负双手,仍是以原姿势,绕着她打圈子,萧环的脸色却越见凝重。方才她出掌相试,只用了六成气力,但是由于是横里扫去,劲道就不至于此,西门泰信手一格,看样子并没用力,而且他老是兜圈子,也不知是闹的什么玄虚,思索了一会,她忽然想到与其坐以待敌,倒不如以动制动,于是也一动身子,迎着他相反方向转动起来。 西门泰视若未睹,仍是照他原来的方法移动,萧环因是与他的方向相反,速度倍增,二人对面的机会增多了,有好几次她都想出招攻去,最后还是被西门泰脸上从容的神态慑得收住了手。转了十多个照面,萧环实在忍不住,斜里横身,又照他的后背切入一掌。西门泰连看都不看,反手一挥,又把她封了回去。两掌相触之际,砰声轻响,萧环却感到对方这一拂力量大了一点,触腕生疼,心中也有点冒火,娇叱一声,追在他身后,双掌连连攻出。 绵绵的掌风中,西门泰忽然地回头哈哈一笑,身形再拔起空中,然后又罩将下来。 这一次可不像第一回那么易于打发了,萧环抬头一看,只觉得自己全身每一处要害大穴,无一不在对方的控制中,而西门泰下降之势,极是缓慢,仿佛没用哪一击才可奏效。 慎修、澄空,甚至于杜素琼都站了起来,他们都看出萧环所处的逆境。 西门泰降至离顶四尺之际,才脸含微笑,一掌按向她的顶门,另一手却横里圈过,指向她腰门重穴。萧环一看,自分无法躲避,忽而心头灵光一现,想下了一个姿态。当下并不怠慢,立刻矮身望下,一掌竖在胸前,另一手却随意地掠了出去。“砰”“匐”两声轻响过处,西门泰的第一掌为她胸前之掌翻开为实,互接一招。他圈臂点腰的那一招,却被萧环那随手一挥之势,不但完全化开,而且还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背上,第二声轻响就是因此而发。西门泰庞大的身躯击出一丈开外,气血浮动,步履不稳,显见得受了伤。 可是萧环也没有占到便宜,她与西门泰所对的一掌,由于功力未能全注,被震得手腕脱了臼,疼得汗珠直淌。 杜素琼飞步出去,为她接了臼,开心地问道:“你怎么样?” 萧环苦笑了一下道:“还好,若不是我临时想起我师祖教给我的一招,几乎要吃不了兜着走……” 西门泰道:“姑娘那一招叫什么名字?” 萧环道:“师祖只做了个模样,我也不知叫什么,不过由姿势看来,不妨可以称‘古佛拈花’!” 西门泰跟着念了两声,不禁也苦笑了起来。 杜素琼却对萧环道:“刚才他用的不知什么身法?” 萧环笑道:“我到最后才想通了,那叫呆鸟身法!” 西门泰微怒道:“那一招叫‘鹏搏九霄’,姑娘不知道最好不要乱说。” 萧环道:“你不要生气,我不是说你,而是说我自己,俗话说:‘呆鸟先飞’,我若不是为了忍不住抢先出手,你那一招就使不出,我不是呆鸟是什么?” 西门泰愕然不知怎么回答之时,忽地窗外红影一闪,翩翩地飞进来许多彩色的蝴蝶,每只都有菜盆大小。 数九寒天,又是东北绝冻之地,这大批彩蝶之出现,实属怪事。其他人还在翘望之际,蛊神祁天连的脸色上却现出一种特异的神色。 那些巨大的彩蝶进来后,一直在绕厅飞舞,众人起初都在惊奇地欣赏,盖以这些彩蝶色泽十分艳丽,夺目生辉。 可是萧环在注及祁三连的神情之后,内心突生惊觉,连忙出声叫道:“大家快聚在一起!” 杜素琼与慎修、公冶勤、澄空等人,也觉得这巨蝶来得怪异,听见萧环的呼叫后,立刻围拢在一起。 萧环目光一扫祁三连道:“这些蝴蝶可是阁下所豢养的?” 祁三连微微一笑道:“是的,这叫斑蝶蛊,为世间五大毒蛊之一!” 杜素琼眉头一别,忍声道:“阁下将它们放出来是何意思?” 祁三连笑道:“蛊蝶为我所有,却非为我所放,这种蛊蝶豢之不易,禀性尤猛,一放出来,不噬敌绝不停歇,所以我一向将它们密闭在一个竹篓中……… 杜素琼急道:“那它们是怎么出来的?” 祁三连道:“这就要问你们了,竹篓是藏在蛊神坛秘室之中,那间秘室除我之外从无他人进去过,不过这间秘室可挡不住太阳神……” 杜素琼一愕失声惊道:“阁下认为这是韦明远放出来的?” 祁三连诡异地一笑道:“我那秘室是巧匠东方未明兄的精心设计,除了韦明远那等身手,别人要想摸进去还真不太简单,天龙帮主既己来到此地,舍彼之外,别无他人!” 杜素琼微微一晒,正想答话,萧环轻扯了一下她的衣服,杜素琼会意止口,萧环却含笑道:“我看阁下喜动眉宇,好像有什么得意的事情?” 祁三连朗声大笑道:“武林盛传韦明远英雄了得,据我看来也不过尔尔!” 萧环不动声色继续问道:“阁下此话似乎太狂了一点!” 祁三连手指着空中的蝶群,笑得更为起劲道:“此蝶性子最烈,只要一现敌踪,紧相追逐,不得不已,它们既然能够脱身来此,则韦明远必定已遭蝶吻!” 慎修等三个男人闻言俱都一惊,杜素琼虽有急色犹能隐忍未发,萧环则仍是一无所示,冷静地道:“我不信这几只蝴蝶会有这么利害?” 祁三连手指一弹,笑道:“你也不妨试一下!” 他的手指交相挥弹,由指隙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空中的蝶群受了音响的指挥,立刻有两只飞临他们的头上,直降而下。 慎修触目惊心,凌空挥出一掌,犀利的掌风涌上去,对那些巨蝶全无影响,也没有阻遏它们缓缓下降之势。祁三连又是一阵大笑,道:“彩蝶若是如此容易打发,又怎能名列五大巨毒之一,你们等着慢慢领略吧!” 萧环与杜素琼发现慎修的掌劲无功,也不禁流露出一丝惊愕之意。 彩蝶已飞至他们头顶一尺距离,口中探出长长的触须,那绚丽的彩色,也变为十分可怖。 众人正在忙着准备应付之际,澄空忽而举起手中巨钟,猛击出去。 钟身直接击中了彩蝶,打得两只彩蝶折须断翅,在地上不住翻扑。 祁三连睹状大惊叫道:“喂!你手中的是个什么东西……” 澄空不答话,双目仍是紧盯着空中往来翔飞的蝶群。 萧环却安心地一笑,徐徐道:“天下无不可摧之坚,亦无不可挫之利,阁下这几只彩蝶并非天下无敌之凶物,当然自有克制它的东西!” 祁三连目注澄空手中的巨钟有顷,突然面上泛起狰色,呵声叫道:“你纵然有此一钟,亦难挡我群蝶齐攻!” 语毕提口一声长啸,蝶群闻啸之后,立刻飞集在他们头上,巨翅所发出的风声,也清晰可闻。 祁三连的声音亦转为凌厉,嘿嘿大笑道:“这群彩蝶还有一个名称,叫做拘魂蝶,蝶吻一触,名登鬼录,我看你的大钟能舞几时。” 在笑声中群蝶蜂涌而下,澄空大喝一声,舞起一片钟影,可是这次蝶群变得乖巧了,钟劲未至,它们立即展翅高飞躲避,钟劲过后,它们又扑了下来,动作虽不迅速,却构成了他们极大的威胁。 澄空知道一切的掌劲兵器俱属无功,只有他手中的惊神钟还可以挡上一挡,是以毫不考虑,双手抡钟,泼风似地舞起,将众人一起护住。 虽然有两三只彩蝶躲避较迟,被钟扫个正着,掉落在地,其他的蝶群仍在上盘旋不已。 如是过了片刻,澄空的手臂已渐有酸痛之感,而蝶群凌厉的攻势迄未少懈! 汗水在他的头上流了下来,慎修看着颇为焦急地道:“道兄!是否可让我替你一下手?” 澄空喘着气道:“不行!这些毒蛊逼得很紧,只要疏忽一下,立刻就会被它们乘隙而入……” 慎修急道:“道见之体力有限,如此长时消耗,总有力竭之时,…” 澄空涨红了脸,已无余力分神答话。 祁三连在一旁听得很清楚,得意地狂笑道:“着哇!人非木石,总有精枯力竭之时,到那时候……哈哈……” 他的笑声并未继续很久,因为场中局势突然有了改变。 那些凌空扑人的巨蝶似受到一种外来的暗袭,一只只无声无息地停止了活动,恍若一片片高枝的秋叶,慢慢向地上落去。 没有多久功夫,但见满地俱是蝶尸,连一只活的也找不到了。 众人惊然四顾,厅门正中站有一人,神情飘逸,气度慑人! 祁三连不认识此人,但是他心中有个直觉——他是韦明远! 顾不得去审视地上的蝶尸,沉着脸,寒着喉咙道:“阁下可是天龙掌门?” 韦明远潇洒地跨前两步,镇定地道:“不错!韦某特来拜候!” 厅中之中,除西门泰发出一声惊呼外,其余之人俱都屏息宁待,然而各有表情则又大相迥异。 澄空流露出的是惊异。 杜素琼与萧环流露出的是安慰。 慎修与公冶勤则表示出他们心中由衷的敬佩。 至于胡子玉、文抄侯与谷飞等人则更为复杂了。 大厅中一时变得很寂静,良久之后,祁三连出声道:“阁下用什么手法杀死了我的彩蝶?” 韦明远将手掌摊开,上面留着十数枚细如拧+的钢针微笑道:“这东西江湖叫做蝶须针,以蝶治蝶,倒是不错!” 祁三连摇头不信:“彩蝶周身坚愈精钢,岂是这小小的暗器所能奈何的?” 韦明远笑道:“你也许不会相信,可是这蝶须针却是采用海外天荆树刺所制,不但可以洞穿金石,而且还有驱蛊治蛊之效……” 说着屈指一弹,一溜黑线带着微风向祁三连的身前射去! 祁三连大惊失色,正欲起身趋避,韦明远已笑道:“我是怕台端不相信,特地送上一枚,让台端过目,并无出手偷袭之意,台端不必太紧张。” 祁三连脸上一红,忙把移动的身形停住,顿觉袖子上微微一震,低头一看,上面正插着一枚细黑的小针。 手不由主地拈起一看,然后长叹一声,将小针掷在地下,俯首无语。 韦明远的话丝毫没有夸张,他只要有此一针在手,则所有的蛊都要无法得逞! 韦明远神态安详地走了过来,先朝杜素琼与萧环微笑道:“你们受惊了。” 杜素琼浅笑一下道:“还好!你来得正是时候,再迟一步……” 韦明远道:“我以为你们不会打起来的,所以没跟着进来,要不是有人通知我……” 萧环突然插口道:“那蝶须针也是他给师兄的了!” 韦明远点头道:“是的!他自己不大敢见你,所以央我前来解围。” 胡子玉却讶然道:“听帮主之言,好似敝派另有能人进人!” 韦明远笑道:“不错!闯入秘室,误放毒蝶俱非我所为,韦某身为一派之主,纵然你们设下无数的圈套,韦某均正大光明以对,这先行私探之事,韦某尚不屑一为!” 胡子玉微微沉默一下才道:“其人可得闻乎?” 韦明远道:“这个恕我不便奉告!” 胡子玉低头沉思不语,韦明远却目注澄空道:“道长极为面熟,只是韦某记忆不佳,记不起在何处见面了。” 澄空作了一个稽首,欲言又止。 杜素琼立刻解围道:“大家俱是故人,叙旧不必忙在一时,刻下最重要的事是解决目前之问题。” 韦明远道:“这不算什么问题,你们既然已经来过,礼数已尽,应该可以告退了。” 文抄侯立刻道:“韦大侠远道而来,怎么连茶都不喝一杯?” 韦明远凛然地道:“本来我认为各位创派立帮,是想革面洗心,在武林有一番作为,所以才同意遣人前来造访,方才见你们那一番待客的手段,觉得你们总难脱去下等江湖人的习气,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文抄侯勃然色变怒道:“韦明远,你别欺人太甚。” 韦明远根本不理他,只回头对杜素琼等人道:“我们走吧。” 五人刚欲举步,四神帮中四神一起移步,拦在门口,韦明远长眉一挑道:“你们意欲何为?” 胡子玉排众而出,站在四神之前,道:“韦明远,我想你一定明白,四神帮之设立,决非在武林插足。” 韦明远故作不解地道:“那你们想干什么呢?” 胡子玉眨着独眼道:“你别装糊涂,四神帮创立之目的,就是为了对付你。” 韦明远毫无所动,朗然一笑道:“韦某幸何如之,能得各位赏识,但不知各位将如何对付我?” 胡于玉切齿厉声道:“不择手段,不计牺牲,杀死而后甘心。” 韦明远为他狠毒的语气,逼得怔了一下才道:“以目前的情形论,你们是不肯放我走的了。” 胡子玉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大多数人与你们都是仇深恨切,好容易碰上面,怎肯让你轻易离去。” 韦明远双手一摊道:“假若我一定要走,你们将用什么方法留住我呢?” 胡子玉犹在考虑,文抄侯已经开口道:“我们四人各为你准备了一点东西,以之留驾或许并无太大把握,但也未尝不可一试,但不知阁下兴趣如何?” 韦明远一笑道:“文兄说得太客气,此时此际可有我选择的余地?” 余人俱皆默然,胡子玉突地发言道:“韦明远,你真要没有种接受,我们便任你安然离去。” 韦明远哈哈大笑道:“老狐狸,你真太聪明了,明知韦某不会在威胁之下折服,你落得送个顺水人情了。” 胡子玉淡淡一笑,文抄侯已微表不耐地道:“你到底作何表示?” 韦明远道:“我当然接受了,只是你们这番盛会,不知邀请多少人参加?” 胡子玉笑道:“主客仅阁下一人,但是如果随行诸君也有兴趣的话,当然一并欢迎。” 韦明远道:“既是他们可以不参加,我想请他们先行告退。” 杜、萧二女对韦明远的性情已然熟知,不作表示,慎修却颇为焦急地道:“掌门人何苦以寡敌众,有我们在一起,多少总可以帮一点忙……” 韦明远微微一叹道:“师兄盛意可感,但是我深知今日之会必非易与……” 慎修道:“那掌门人更不该单身犯险……” 韦明远庄容道:“惟其不易与,所以才请师兄退出,天龙帮对外尚有一年后丈人峰头之约,今天我如有不测,那场约会就要师兄费神主持了。” 慎修沉吟片刻道:“上官宇宙兄弟功力不凡,属下难当此任。” 韦明远徐叹道:“我们组了天龙帮。就是自惹麻烦上身,师兄只好勉为其难了,还有萧师妹新膺奇遇,她或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萧环略有恻色道:“师兄!您今天也不是必死之数,何以尽望坏的地方想呢……” 韦明远笑道:“这是我一贯的作风,不管临大敌也好,临小敌也好,我总是希望能先将后事安排好,然后临敌之际,我才可以一无牵挂!” 这几句话说得声振金玉,豪气四溢,众人无分敌我,都不禁悚然动容。 慎修默默地领着众人,起立离开,杜素琼走到韦明远身侧,望了他一眼,然后嘴皮动了几下,却未讲出声音。 韦明远根据她的嘴形,揣测到那句话大概是“早晚下三巴,预将……” 这是李白的长干行,他在激动的心中,不由得暗中接着向下念道:“预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直到长风沙……琼妹!假若我能无恙而生还,我一定尽先告诉你,否则,我希望你别再存着从前那种念头。” 在无比的感动中,他也回报她一眼,一种隽永而神圣的情操在他心中升起,万千种激情,尽在默默中表露无遗。 萧环走过时投给她一个含有深意的眼光,低声道:“师兄!您多注意自己,无论何时何地,您都应该想到我会与您同在!” 韦明远怔了一下,才回过意来,忙回答道:“师妹!这次我不希望你再冒着危险来救我,你常令我感到欠你很多,再这样下去,我会感到永远也无法偿还……” 萧环凄然地一笑道:“我从未给过您什么,您也不欠我什么……唉!现在讲这些似乎不是时候,您还是多珍重自己吧!” 慎修没有说话,公冶勤无话可说,澄空似欲有所言,嗫嚅了片刻,最后还是默默地走过。 一行人都走了,韦明远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文抄侯木然地道:“阁下可以开始了吧?” 韦明远双手一挥,洒然地道:“开始吧!” 四人都木然地,站着不动一动,韦明远不禁诧然地道:“在下在等着各位大显神通。” 文抄侯轻呼三声道:“我们虽然合组四神帮,却是各自为政,因此还要阁下有意先光临哪一个?” 韦明远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各位所准备对付在下之物可先告一下吗,这样我可以审度厉害有所抉择。” 文抄侯接道:“我们既号称四神,当然各尽所长,其他人的我不清楚,我自己的那一关叫做幽冥路……” 韦明远淡笑道:“阁下还在玩那套驱尸作怅的老把戏。” 文抄侯一撇嘴,接道:“那太低级了,旧调不堪重弹,阁下既为一代高人,我怎敢仍以那种俗调相对。” 韦明远颇感兴趣地道:“既承文兄如此器重,在下就从文兄那儿先开始吧。” 文抄侯一躬身道:“不胜荣幸之至,如此兄弟先走一步,少时胡兄自会引阁下前往。” 说着飘身而去,其余之人也逐次离开,谷飞临走时,狠狠地盯了韦明远一眼,寒着喉咙道:“我希望你能顺利地通过幽冥路,因为下一关就轮到我的了。” 韦明远哈哈大笑道:“谷飞你尽可放心,韦明远若不死于鬼手,定然也不可能葬身兽腹。” 谷飞冷哼一声道:“那很难说,不过我总希望你命长一点。” 说着急步离去了,西门泰与祁三连走时没说话,一刹时厅上只剩了胡子玉一人,端着茶杯,呆呆地发怔。 等了片刻,韦明远忍不住催促道:“别忘记你是带路的。” 胡子玉放下茶杯,压低喉咙道:“韦明远!你还是走吧,何必跟他们逞一时之意气。” 韦明远奇道:“你仇我之心,比海还深,怎地忽然替我打算起来。” 胡子玉道:“正因为我与你仇深如海,所以才不愿你不明不白地死在别人手上,我总希望有一大我能亲手杀死你。” 韦明远不以为然地道:“难道你认为我今天必无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