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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 灯的境界很多,也很美,尤其是在词客诗人的笔下!“锦帐燃花好,罗帖照梦醒”,是旖旋之灯;“活火明千树,香鹿动六街”,是富贵之灯;“滩头谁断蟹,萍面认飞萤”,是打鱼灯;“红裳经幌咏,青焰梵宫寒”,是佛前灯;“十年窗下影,一点案头心”呢?应该是读书灯了。“落月澹孤灯”,清能有味;“花落佛宪灯”,淡欲无言;“茶当影裹煮孤灯”,是风雅逸士;“静参掸语看传灯”,是方外高人;至于英雄老去,白发催人,壮士穷途,天涯潦倒,尤其是在凄凄梭雨,黯黯昏灯,独倚客窗之下,定然会把如梦如烟的往事,一桩桩幻起心头,强者抚髀与感,拔剑高歌;弱者举酒浇愁,低徊太息。这种情况,用简短的词藻,极难描述得深刻动人,但宋代的大诗人黄山谷却作到了,他有七字好诗,“江湖夜雨十年灯”,传涌千古! 大别山,在皖豫鄂三省边境,已经是很有名的大山,但山中还有一条形势奇险,名称更凄厉慑人的峡谷,叫做“幽灵谷”!“幽灵谷”名称的由来,是因为每逢凄风苦雨之夜,这条险山难行的峡谷以内,便有一盏绿荧荧、鬼火似的孤灯,在风雨中飞来飞去,所以一般山民,都认为谷中住着一位“幽灵”!何况谷口又时常发现一具具的死人白骨?久而久之,“幽灵谷”的名气,几乎比大别山还大,但独户山民,却对这条奇异的峡谷,望而生畏,不敢妄入谷内半步! 遥对“幽灵谷”口的山路右侧,倚着峰壁,建有一座两层竹楼。竹楼的主人,是个七八十岁、瞎了一只左眼的破足老头,他就靠这座竹楼,卖些淡酒粗肴度日,偶而也留住一两依错过大站食宿的旅人游客。 但一连两夜以来,“幽灵谷”中,突然发生极为怪异的、令人惊诧之事! 每一夜的三更至五鼓之间,总有人提着一盏盏奇形怪状的各色花灯,走进“幽灵谷”,但进去的却未再见出来! 盼目胶足老头,手里拿着他那根旱烟袋,倚着竹楼数道:“一个,两个,三个,……七个!” 跟着第二日由樵夫猎户口中,传告左近山民的惊人讯息,那便是“幽灵谷”外,发现了头颅不知被何物抓得稀烂的七具尸体! 第一夜七个,第二夜四个,如今是第三夜了,砂目赃足的胡老头,在三更刚打之际,又见从东南方驰来一条黑影,黑影手中,仿佛是提着一盏八角形的绿宫灯,进入“幽灵谷”内! 他不由轻喟一声,回头向在自己竹偻上,业已往了一夜,如今还带着满面愁容,独饮闷酒的年青英俊的客人,含笑说道:“我胡老四在此设这间小小酒楼,已有足足五年,这五年以内,每年的亡月初十到七月十五之间,‘幽灵谷’,总要发现一些远近来此的江湖朋友所遗的尸骨!今年仿佛更怪,今天才七月十二,连方才手提八角纱灯进谷的,已有十二人之多!邢客人,我看你这一日一夜以来,糊了又拆、拆了又糊地费尽苦心,不知想做什么奇形花灯?难道也是想要冒险进那‘幽灵谷’内一游么?” 那姓邢的青年客人,约莫只十八九岁,星目测眉,极为英俊!但自入店以来,脸上始终罩着一层愁云,此时拈杯眼望“幽灵谷”口,但见又自东方投入一条手提红灯的人影,不由眉头越发蹙皱,向店家胡老四说道:“胡老人家,这些事不要提它,来来来,你把酱牛肉再替我切上半斤,酒也加上一小缸,我请你喝酒!” 胡老四眼望东面山口,又现出两点流动的灯光,嘴中不觉喃喃自语说道:“连这两个,是十五个了。对,还是喝酒最妙!万事不如杯在手,一生几见月当头!又道是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像这几条提灯的人影,此时不来我竹楼之内,喝上两杯,等明天躺在‘幽灵谷’口,便想喝也喝不成了!” 一面嘟嚷,一面切来半斤牛肉,捧出一小缸自酿白酒。向那邢姓青年说道:“邢客人,你这一日一夜,在我店内花费已多,胡老四你看人穷,却好交朋友,这半斤牛肉和五斤白酒,算我作东请你!” 邢姓青年修然一笑,四手自怀中摸出十两黄金,目注这位风尘满面、目砂足赃的店主人胡老四说道:“胡老人家,你猜的不错,我至迟在七月十五的三更至五鼓之间,要进‘幽灵谷’内一行,但此去生死不知,祸福难卜,也许能遂我的苦心孤诣?也许便与其他江湖人物一般,埋骨大别山中!这锭黄金,送与老人家,去向城镇以内,设肆谋生,不必再在这等深山古道之中,与幽灵蛇兽为伍!” 胡老四目光并未注视邢姓青年送给他的那锭黄金,却在他的右手中指所御的一枚黑铁指环之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毫不客气地接过黄金笑道:“形客人如此好心,那佐在‘幽灵谷’内的‘幽灵’,或许不会难为你,也说不定?但形客人有何要事,非进那鬼气森森的‘幽灵谷’不可呢?” 邢姓青年苦笑摇头,胡老四也不再问,提壶替他斟了一杯酒道:“邢客人,你手上这枚黑铁指环,式样很好,是哪里买的?” 邢姓青年眼望“幽灵谷”口,仿佛又投入一点紫色灯光,他眉头紧蹙,漫不经意地答道:“这枚铁指环,是我家传之物!” 胡老四仰头喝干一杯白酒,忽然狂笑说道:“邢客人,你虽然年纪轻轻,倒是久走江湖,懂得‘逢人只说三分话’!我看你大概不姓邢吧?” 邢姓少年闻言一惊,双手按桌,霍然站起,但见这位年老残疾的店家,神色安详,毫无敌意,逐又缓缓坐下,诧声问道:“胡老人家,你……你此话何意?” 胡老四哈哈笑道:“我胡老四壮年之时,也在武林中舔过刀头鲜血!直到被人弄瞎一只左眼,打破一条右腿,才退出那步步荆棘的险峻江湖!所以武功虽然不高,见识却是不浅,你手上所戴的这种指环,是当年‘飞环铣剑震中州’韦丹大侠的成名暗器,既称家传,当然不应该姓邢了!” 少年被胡老四一言揭开真实面目,竟然眼内泪光乱转,长叹一声说道:“老人家既是武林同源,晚辈韦明远不敢再复相瞒,先父临终之际,命晚辈持他老人家这枚‘二相钢环’……” 韦明远话犹未毕,胡老四猛然膛目问道:“‘飞环铁剑震中州’韦大侠何时弃世?” 韦明远凄然垂泪答道:“三月以前!” 胡老四眉头一皱,又复问道:“听韦老弟言中之意,令尊竟似不是善终?” 韦明远方一点头,胡老四独眼之中,精光微闪,跟着问道:“仇家是谁?‘飞环铁剑震中州’韦大侠一身内家绝艺,普通人……” 韦明远切齿恨声答道:“当然不是普通人物,西昆仑‘欧阳者怪’师徒,与北天山‘雪海双凶’,联合攻击先父一人,先父在掌震‘欧阳老怪’的弟子‘游仙羽士’以后,终于中了‘雪海双凶’大凶‘玄冰怪受’司徒永乐的‘玄冰毒芒’,虽仗那柄无坚不你做上一盏?” 韦明远立时站起身形,长揖称谢! 胡老四摇手笑道:“我胡者四如今是生意人,生意人讲究报酬,我……” 韦明远神色昂然地接口答道:“只要老前辈能令我习成绝艺,报却杀父深仇,任何赴汤蹈火之事,无不应命!” 胡老四脸上现出一种奇异的神色笑道:“我所要的报酬,只是交给你三封密柬,你在艺成出谷,每杀却西昆仑‘欧阳老怪’、北天山‘雪海双凶’以内一人之时,便拆开一封密柬,照我密柬上所说的行事!” 韦明远虽然不知道胡者四要在柬上命自己去做何事?但人家是叫自己每杀一个仇人之后,才拆阅一封,他当然点头应允! 胡老四听他答应,脸上顿时又复现出得意的笑容,因接外村鸡已唱,曙光微透,逐与韦明远各自安寝,等到他们一觉醒来,果然樵夫猎户,业已议论纷纷,“幽灵谷”外又复横尸五具! 午饭过后,胡老四便开始替韦明远扎灯,但他所扎的,只只是极普通的一盏红纸圆灯,韦明远想起七月初十、十一、十二、十三日的每日夜间,提着各型各式玲成灯盏,闯进“幽灵谷”,而结果全变成暴露谷外的十六具遗尸之人,不由皱眉问道:“胡老前辈,难道‘幽露谷’内那位奇人,所喜欢的就是这种灯么?” 胡老四点头笑道:“你只要在一个风雨凄凄之夜,手提这盏红灯,慢慢直进‘幽灵谷’最好在口中再低吟一首缠绵排侧的歌词,则谷中那位幽灵,决不会对你骤下辣手,只要他容你献出这枚‘二相钢环’。学艺复仇之事,大半即可如愿!” 话完以后,又取过一罐黑漆,在那盏圆形红灯之上,加漆了“十年”两个大字! 韦明远相信这位看来颇似江湖隐迹异人、足跛目眇的胡老店主不会哄骗自己,但听到灯虽做好,还须等一个凄凄风雨之夜,才可提灯进谷!心中不觉愁思,万一这十三到十五的三日之间,天不下雨,岂非要错过机缘,等到明年七月初十,才能再到这大别山“幽灵谷”内,一试命运? 胡老四仿佛江湖阅历极深,竟然看出韦明远心内所思,他哈哈笑道:“韦老弟不必发愁,常言道得好:‘近山知乌性,近水识鱼情!’我胡老四在这大别山中位了多年,还看得出这‘幽灵谷’一带的风云变幻!昨日黄昏,西南有虹,今夜不到初更,必然降雨!” 韦明远听他这样说法,也只好将信将疑,独自以酒浇愁,但胡老四却兴匆匆地,写了三张柬帖,密密封妥。 夜来月色,特别昏黄,萧索西风,逐渐加强,打过初更之后,果然降雨! 韦明远心头狂跳,坐待三更,胡老四忽以想起甚事,向他含笑问道:“韦老弟,你家传的那柄无坚不摧‘古铁剑’呢?怎么不曾带在身旁?” 韦明远睑上一红,嗫嚅答道:“晚辈因‘幽灵谷’求艺之事,几乎万死一生,遂把先父所遗的那柄千古神物,交与我一位世交好友,代为保管!” 胡者四点头一笑,侧耳细听远远的山村梆鼓,正打三更,遂把那三封密柬,注上先后开间次序,交与韦明远,神色异常凝重地说道:“韦老弟,武林中人最讲究的是一诺千金,笃守信义,你本来已有极好根基,若再获谷内‘幽灵’传艺,最多不到两年,必然成就一身绝学,出谷报复亲仇,但对我这三封密柬,却不可遗忘食言,必须在每杀掉西昆仑‘欧阳老怪’、北天山‘雪海双凶’之中一人,便打开一封密柬,照柬上所说行事!” 韦明远剑后双扬,朗然答道:“胡老前辈对我这番成全之德,刻骨难忘,粉身难报!韦明远也是热血男儿,怎会食言背信?” 胡老四柑掌笑道:“但愿你能如此!幽灵谷口,先后已投进四点灯光,加上如今雨细风微,正是最佳的进谷时机,我敬祝老弟此去,无险无凶,称心如愿!” 韦明远霍然起立,自胡老四手中,接过那盏红纸圆灯,向他深施一礼,飘身跃出竹楼,便往“幽灵谷”赶去! 离谷口约有十文左右,韦明远便觉血腥刺鼻,发现四具天灵盖被人抓得稀烂的尸体,不由心中一凛,毛发悚然,抬头看时,只见凄风苦雨之中,“幽灵谷”内,竟有一点绿荧宛如鬼火似的灯光,漫空飞舞! 这种情况之下,极易令人心胆生寒,但韦明远父仇悬念,难顾本身安危,想起胡老田曾经说过,进谷之时,最好口中低吟缠绵排侧的歌词,遂把手内红纸圆灯一举,凄声吟着元好问的“雁邱词”道: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并翼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情啼风雨! 韦明远吟至此间,人已走进“幽灵谷”口!他身后远远暗随的胡老四,看得极其分明,“幽灵谷”内,那点漫空飞舞、鬼火似的绿灯,不但随着韦明远的吟声,越飞越慢,还发出一种感触伤怀的悲凉叹息! 等到韦明远红灯人影,在谷口消失,那阙“雁邱词”也唱到尾声: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 余音袅袅,渐渐成为游丝飘渺,由有而无,“幽灵谷”内,遂成一片死寂!韦明远手中的红纸圆灯,与漫空飞舞的绿色鬼灯一齐消失,听不见半声轻语,看不见半点微光,所有的只是飒飒凄风,丝丝苦雨! 胡老四看了谷口的四具遗尸一眼,眉梢微轩,脸上浮起半丝淡笑,身形闪处,哪里还像是七八十岁的胶足老人?简直快捷得宛如一缕轻烟,向自己那座竹楼扑去! 回到楼中,自行斟了一杯白酒,倚窗遥望“幽灵谷”,只见韦明远手内所提的那盏红纸圆灯,就这片刻之间,竟已高高技在“幽灵谷”口! 胡老四心内一宽,饮尽手中白酒,喃喃自语说道:“‘幽灵谷’口,到今日才见悬灯,我……” 话犹未了,忽然内劲一发,把掌内酒杯,捏成七八碎片,以“倒洒满天星”手法,向竹楼东口,用反掌阴把甩出,并沉声喝道:“老夫不涉江湖,已约十年,哪位道上同源,备夜来此,有何见教?” 话音方落,楼口一阵哈哈大笑,飘进一位五十来岁,一身青色劲装,肩插双钩的瘦削老者,向胡老四抱拳笑道:“胡四哥虽然一隐十载,但这手暗器之中隐含真力,却丝毫未弱,更胜当年!若非小弟近来亦有寸进,光这一把见面礼,就有点承受不住呢!” 胡老四看见来人竟是昔年好友,“神钩铁掌”许狂夫,不由欣然笑道:“许贤弟别来可好,想煞你这懦弱无能的湖四哥了。”“神钩铁掌”许狂夫,脸上现出一种急切的神情,向胡老四说道:“四哥,我们且慢叙阔,你可知道‘东川三恶’业已寻得‘天香仙子’的昔年故物,来找这‘幽灵谷”内‘幽灵’,再有片刻光阴,便将到达了么?” 胡老四闻言,独目之中精光……闪,突然声震屋瓦,掀眉狂笑道:“‘东川三恶’,总算费尽苦心,居然寻得‘天香仙子’的昔年故物!但许贤弟你看,他们来迟半步,‘幽灵谷’口,业已商挂红灯,三恶纵然胆量包天,恐怕也不敢擅进此谷!” 说到此处,突然眼珠略转,露出一种得意的笑容说道:“许贤弟,我倒想起一条妙策,来个将计就计,借刀杀人,让这乎素极其凶狠毒辣的‘东川三恶’,自白寻得‘天香仙子’故物,千里远来,而一齐死在谷内‘幽灵’的‘太阳神抓’之下!” 话完,飘身出楼,向“神钩铁掌”许狂夫,把手一招,又往“幽灵谷”口进去。“神钩铁掌”许狂夫,不明胡老四怎样用计,只得随后紧跟。胡老四到了离谷七八丈远,便驻足向许狂夫尽量低声道:“许贤弟,我们小心潜进,到了离谷口三丈左右,便施展你的‘无风燕尾,针’把高高挂起的那盏红灯悄悄击灭,然后急行纵退!”“神钧铁掌”许狂夫也知道谷内“幽灵”习性,谷口既已挂起这盏红灯,即表示此谷已封,任何进谷者死! 他业已明了胡老四要把这盏红灯打灭之意,是使马上赶来的“东川三恶”,不知“幽灵谷”业已封关,定然倚仗他们身旁带有谷内“幽灵”已死爱侣“天香仙子”的昔年故物,硬闯谷中而遭毒手! 他不由暗赞这位胡四哥,自从惨遭锻羽,一隐十年,但机智武功,丝毫未减,遂点头一笑,摇手暗示胡老四不要跟来。慢慢走进四丈,屈指弹出三根自己威震江湖的暗器“无风燕尾针”,谷口高悬的红灯,果然应指而灭! 谷口红灯一灭,远远的山道以上,即已现出三盏流动极快的红色灯光,向着“幽灵谷”方向,电疾驰来。许狂夫急忙悄悄退回,与胡老四一同跃上一株巨树,藏身枝叶丛中,静观其变! 来人身法奇快,不多时已到近前,三个身穿同式玄衣的矮瘦之人,手内所提也是与胡老四替韦明远所扎一模一样的红纸圆灯,互相略打招呼,便若有所恃地闯进“幽灵谷”口。 刹那之间,谷内忽起惨嚎,胡老四与许狂夫相视一笑,便见谷中凌空飞出三条黑影! 这三条黑影,仍与先前那些遗体一般,均是头顶“百会”重穴,被人抓裂毙命!“神钩铁掌”许狂夫一见死尸抛出,正待有所动作,胡老四把他拉位,摇手示意,再候片刻。 果然愿着“东川三恶”的尸体以后,又自谷中闪出一条侠得简直不似人类的黑影,在悬那红灯的崖壁之间,上下飞腾好一大会,才隐入谷中不见! 胡老四自那条黑影隐没以后,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遂与“神钩铁拳”许狂夫。踢足轻身地在“东川三恶”遗体身畔,搜出了——枚黄铜圆筒。一双白玉小盒! 这时五鼓已敲,风停雨住,天空中的浓云,亦已渐渐消除,仅有星月微光。依稀可以辨出“幽灵谷”口,先前高悬红灯的崖壁之上,竟被人用一种从来罕见的绝世神功,镌出了八个盈尺大字:“此谷已封,妄入者死!” 胡老四看清这八个大宇以后,与“神钩铁掌”许狂夫,相顾一笑,便即各展轻功,回转酒楼以内! 许狂夫见自己这位胡四哥,精神焕发,笑逐颜开,不由地自笑道:“胡四哥,难怪你这样高兴,今夜不但假手谷内‘幽灵’,抓死与你风仇甚深的‘东川三恶’,并又复得了‘天香仙子’的昔年故物……” 朗老四正自安徘酒菜,欲与这位久别好友畅饮,此时,突然打断了许狂夫的话头,接口笑道:“许贤弟,你只把我高兴的事,说对一半,除了这两件以外,还有两件,你猜得出么?” 许狂夫举杯饮了一日,摇头笑道:“胡四哥昔年有‘铁扇赛诸葛’之称,小弟怎会猜得出你的心事?” 胡老四也就座,用著夹了一片牛肉,一面人口咀嚼,一面笑道:“第一件好猜,我胡子玉遁迹大别山,几近十年,今日才与昔年旧友重逢,怎会不喜?第二件则比较复杂,贤弟可还记得你老哥哥这只左眼与这条有腿,是残废在何人手下么?” 许狂夫饮干杯中余酒,目注这位当年威震江湖的绿林侠盗“铁扇赛诸葛”胡子五,诧然问道:“你我生死之交,四哥的当年恨事,小弟怎会忘怀?你左眼是被‘东川三恶’暗中设伏,以无数石灰包飞掷听伤,右腿则是残废在‘飞环铁剑震中州’韦丹那柄无坚不摧的‘古铁剑’下!” 胡子玉好似勾起当年恨事,眉梢略蹙,但瞬即恢复了满脸得意的笑容,又复向许狂夫问道:“许贤弟,这‘幽灵谷’口,为何高挂红灯?” 许狂夫点头笑道:“这段故事,小弟知悉甚详,谷内‘幽灵’,虽极怪僻,实在确系性情中人!自爱侣‘天香仙子’,十年前初十得病,病了六日,突然去世,早就悲痛得不欲独生!不过一身绝艺,未获传人,所以才在‘幽灵谷’内,偷生十载,年年七月初十至七月十五的凄凄风雨之夜,尝尽人间天上的刻骨相思!如今谷口红灯一悬,即表示已获传人,但等一身惊世骇俗的奇特武学,完全教会门徒以后,即行追随爱妻于九泉之下!”“铁扇赛诸葛”胡子玉听得不住点头,含笑说道:“贤弟说得一点不错,但你可知道谷内‘幽灵’的那位传人,是我教他进谷之法,并且就是用‘古铁剑’残我右腿的‘飞环铁剑震中州’韦丹的独生爱子么?” 许狂夫闻言不由愕然问道:“四哥这种举措,小弟实在莫名其妙!伤你左眼的‘东川三恶’,被你略施巧计,业已横尸‘幽灵谷’外!但伤你右腿的韦丹之子,却被你助他进谷,学习足以脾睨武林的盖世绝学!同是一样仇人,竟施以‘以怨报怨’及‘以德报怨’两种截然相反的手段,到底用意何在?” 胡子玉独目之中神光一闪,朗声答道:“‘东川三恶’,淫凶残酷,孽债如山,横尸‘幽灵谷’口,犹嫌太晚!但‘飞环铁刨震中州’韦丹却有大侠之名,何况他已死在西昆仑‘欧阳老怪’及北天山‘雪海双凶’的联合攻击之下!我如对他怀恨待复的独生爱子韦明远立下辣手,岂非将不为武林人物所谅?所以只得运用心机,另作比较合理的巧妙安排!” 说到此处,遂将留给韦明远三封柬帖之事,对许狂夫叙述一篇,然后得意地笑道:“我不杀韦丹之子,则残腿之恨难消!若杀韦丹之子,则天下之论难谅!所以决心先助他习成绝艺,报复亲仇,然后与他约定,每除去‘雪海双凶’,‘欧阳老怪’三个著名凶邪以内一人,即拆阅我一封柬帖,而韦明远的一条小命,就会在不知不觉之中,丧失了三分之一!等到把这三名武林大害除完,韦明远也必中了我三封柬帖以内的巧妙安排,撒手生环!我则既假手韦明远,替江湖造了不少功德,又复雪了当年‘飞环铁剑震中州’韦丹的残腿之仇,岂非面面俱到,天理人情,两皆不悼吗?” 说完,独目之内,神光连闪,把杯中美酒,一倾而尽,得意已极,纵声长笑! 许狂夫也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一翘右手拇指,大声赞道:“胡四哥,你这‘铁扇赛诸葛’的神机妙算,果然足可直追当年的‘卧龙先生’!但不知那柄‘七巧铁扇’,是不是雄风依旧?” 胡子玉又是一阵震天狂笑,自襟底解下一柄长约二尺的铁骨扇,轩眉答道:“我胡老四虽然在韦丹的古铁剑以及‘东川三恶’的埋伏之下,吵目破足,惨遭锻羽!但十年适迹,并末搁下武功,有朝一日,颇想仍仗这柄‘七巧铁扇’,会会当年一干江湖友好!” 许狂夫静静听完,突然批掌大笑说道:“小弟知道胡四哥老骥代橱,雄心不死,我且告诉你一件武林秘讯!” 胡子玉独目内精光连闪,觑定许狂夫笑道:“许贤弟果然还是有为而来,你不必再绕圈子,且老实说出,想打你胡四哥什么主意?” 许狂夫摇头说道:“胡四哥千万不能这样想法,这桩秘闻,只是‘天香仙子’昔年三件异宝,突然全现江湖!‘驻颜丹’及‘夺命黄蜂’,为‘东川三恶’所得,另一件威力极强的‘拈花玉手’,却落在当世黑道奇人,‘三绝先生’公冶拙手中!” 胡子玉神色一惊说道:“公冶拙名拙心巧,加上一身奇诡武功,确实是位难斗的人物!” 许狂夫点头说道:“就因为‘三绝先生’公冶拙自视太高,才想独占‘天香仙子’所遗三件异宝!下帖邀约‘东川三恶’于八月中秋,到他‘丹桂山庄’之中,参加‘丹桂飘香赏月大会’,所有赴会群雄,并以‘拈花五手’、‘夺命黄蜂’及‘驻颜丹’等‘天香三宝’,归诸武功第一之人!” 胡子五听得“哦”了一声问道:“既然如此,‘东川三恶’为何身带‘天香重宝’,赶来大别山的‘幽灵谷’内!” 许狂夫吃了两片牛肉,含笑答道:“‘东川三恶’明知若赴这‘丹桂飘香赏月大会’,绝斗不过‘三绝先生’公冶拙!倘拒不赴约,则不仅赔笑武林,且‘天香三宝’出世之讯,一经传扬,也决逃不过位极其眷念亡妻的谷内‘幽灵’之毒手!所以再三商议,不如索性把‘夺命黄蜂’及‘驻颜丹’,送还谷内‘幽灵’,既可避免畏怯‘三绝先生’、不敢赴约之名,或许能得到谷内‘幽灵’一些什么好处?” 胡子玉听到此处,举杯问道:“那么贤弟此来,是想邀我参加‘三绝先生’公冶拙的‘丹桂飘香赏月大会’?” 许狂夫点头说道:“我们到会以后觅机宣告‘东川三恶’死在谷内‘幽灵’之手,‘夺命黄蜂’及‘驻颜丹”等‘天香二宝’,已归原主,则所有赴会群雄的目标,必然专注在公冶拙所得的那件‘拈花玉手’之上,四哥与小弟,观察实地情形,度德量力,若能艺压群雄,则出手夺取‘拈花玉手’,否则亦必决无所报!尤其如今‘幽灵谷’口业已悬过红灯,谷内‘幽灵’,绝不会再履尘世,只要‘天香三宝’能够全得到手中,四哥大可重振昔日雄风,与宇内群豪,逐鹿武林盟主了!” 这位昔日不可一世的“铁扇赛诸葛”胡子玉,确实被老友“神韵铁掌”许狂夫说得雄心勃发、豪气如云!举起手中铁扇,刷地一开,哈哈狂笑说道:“好好好,我就听从贤弟之策,跑一趟九华山下的‘丹桂山庄’,但‘飞环铁剑震中州’韦丹已死,‘幽灵谷,口又封,屈指略数当世豪雄,足与我胡子玉作对手的,恐怕也不过仅有‘三绝先生’公冶拙、‘欧阳老怪’、‘雪海双凶’,以及住在峨嵋金顶、从来不问世事的‘清心神尼’等几位人物罢了!” 许狂夫摇头说道:“胡四哥有所不知,就在你这十年归隐之间,江湖中又出了几位风云人物!如同‘黔南一凤’、‘塞北双龙’,以及另一位穷家帮内的‘酒丐’施摘,一身武学,均颇不借……” 胡子五听得眉梢一挑,许狂夫知道自己这位者友,性情极傲,忙又笑道:“俗语虽然有‘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之说,但生姜似是老的才辣!不然小弟怎会千里迢迢地找到大别山中、希望胡四哥一振昔日雄风,为我们兄弟露露脸呢?” 话完,二人相视纵笑,“铁扇赛诸葛”胡子玉,也收拾了自己这座小小竹建酒楼,结束隐士生涯,恢复了江湖豪客的本来面目! 两人虽然离开大别山,但因“三绝先生”公冶拙所居的“丹桂山庄”,就在皖南九华山下,并不甚远,而时间距离“丹桂飘香赏月大会”的八月中秋期,却尚有一月出头,胡子玉遂与许狂夫商议,决定先到鄂南幕阜山中,探望另一位多年不见的知交好友,“飞鹰”袭逸,邀他一同赴会! 但才人幕旱山不久,便即遇上了一桩从来未有、惨绝人寰,并奇异到了极点的怪事! 虽已七月,秋色尚未染至长江以南,幕阜山中,千峰聚青,万水簇碧,丹花翠水,白云青天,仍是一派仲夏景色。 山麓近侧,茅屋三楹,秋日的骄阳,将屋顶映得一片金黄,日影渐移,斜阳入窗,临窗的一张白杨木桌之上,杯盘狼藉,却无人影,店主人午睡方醒,却不知道由正午逗留至此刻的两位客人,竟已不告而别,若不是桌上的半锭官宝的银光,闪开了他惺松的睡眼,只怕他立刻便要顿脚扼腕地失声长叹了。 幕阜山虽非峰秀山青、松奇石怪的胜境名山,但山岭绵直,卧牛眠象,搽歌牧笛,时相可闻,山腰以下,一坡选题,宛转延入山深处,坡右一石岸然,凌空向人欲落。就在这山石之上,一个眇目殴足的灰衣老者,此刻正披襟当风,指点着山下林木掩映处露出的一角茅屋,向身侧一个手提奇形长包、青衣黑履的瘦削老者,微微笑道:“贤弟,你看这间荒郊野店以内,是否有着几分奇异之处?” 青衫老者双盾激皱,垂首沉吟半晌,方自展后含笑说道:“依小弟所见,这间野店除了和胡四哥‘幽灵谷’口的隐居之地,无论情况地位,都有几分相似之处外,别的就似没有什么了。” 那灰袍砂目破足老者,自然便是十载隐姓埋名的淡泊生涯,还未能消磨去他的雄心壮志,此番重入江湖,更想在武林中逐鹿王座的“铁肩赛诸葛”胡子玉胡老四了。 此刻他闻盲微微一笑,摇首道:“这又怎能算做奇异之处,贤弟错了。” 他身侧的“神钩铁掌”许狂夫,沉吟接道:“那么难道胡四哥说的是那店家也和‘幽灵谷’外隐居时的胡四哥一样,是个隐姓埋名、潜心养性的武林健者,江湖奇人么?”“铁扇赛诸葛”胡子玉哈哈笑道:“那店主人一身痴肥,两目无光,三阳不挺,四肢呆笨,哪里有半分武林健者的样子,更别说是什么江湖异人,贤弟,你又错了。” 许狂夫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它有什么奇异之处,不禁摇头苦笑道:“胡四哥神目如电,事无巨细,俱都看得清清楚楚,小弟是一向望尘莫及的,实在看不出那野店的奇异之处来。” 胡子玉独目一张,双眉微扬,突地正色道:“江湖之中,风波诡谲,世上人心,更多险恶,贤弟,不是愚兄责备于你,行走江湖间,若不观人干微,处处留心,那真太过危险。你看那荒郊野店,乎平无奇,我看那野店,却是异处颇多,说不走这幕阜山中,此刻已是风云动荡,高手云集,是以愚兄为了观察仔细,方在山下逗留那般长久,你当我真的被十年隐居生涯,消淘得不能吃苦,连在这区区七月秋阳以下都不愿赶路了么?贤弟,那你便是大大的错了!” 这一连三句“错了”,真说得这年过知命、在江湖中闯荡已有半生的“神钩铁掌”许狂夫,不禁为之俯首垂目,默默无言。“铁肩赛诸葛”胡子玉双盾微皱,微喟一声,接口又道:“贤弟,你且试想,这幕阜山既无名传通选的胜境,更无香火鼎盛的寺观,游人定必不多,那间小小野店,做的无非是一些樵夫牧子,十文八文的生意,此刻盛暑之下,食物容易酸坏,他平日准备的酒肉菜食,定必不会很多,这本是普天之下,所有荒村小店的常例,愚兄人店之时,本想如能有些鸡子豆干之类的东西下酒,就已心满意足,但贤弟你且看你我今日吃的是什么?牛楠猪首、黄鸡白鱼,一要就来,连等都无须等待,这如不是那店主人存心准备蚀本,便一定是近日来有着不少外来人经此上山,在他店中歇脚,是以他特别准备多些。” 他娓娓道来,俱是日常生活中极为平凡普通之事,但却不但观察得极为仔细,而且分析得更是贴切无比,许狂夫不禁心中暗叹:“难怪江湖人称胡四哥有‘诸葛卧龙’之能,如今看来,当真是名下无虚!” 却听胡子玉又道:“起先愚兄还不能断定究竟为何,但后来却听见后园中有马嘶之声传来,而且还不止一匹,这等山店,怎会养马?此奇一也!” 许狂夫傀然笑道:“那马嘶之声,小弟也曾听得,只是未曾注意罢了。” 胡子玉微微一笑,接道:“进门靠左那张白杨木桌,右侧桌沿之上,有一条长达一尺,深达寸许的刀痕,那木桌油垢甚多,刀痕中却丝毫没有,显见是新近留下的,这等刀痕乍见虽无什么异处,但仔细一看,你就可发现刀锋极薄,刀身却极厚,不但绝非柴刀菜刀,而且还不是普通一般兵刃!” 许狂夫双眉一皱,道:“难道这小店之中,不但新近有武林中人经过,而且还会有人动手么?” 胡子玉摇首道:“这个我还不能确定,但近日有着不少武林人物经此上山,却是再无疑议之事。” 语声突顿,沉吟半晌,沉声道:“贤弟,你可知道,近年来幕阜山除了袭二弟外,还有什么武林人物落脚么?” 许狂夫皱眉道:“自从十七年前,袭二哥以传自天山的‘飞鹰七十二式无敌神掌’以及掌中一对‘银花字夺’,囊中一条‘飞鹰神抓’,独踹‘七灵帮’,将‘鄂中七煞’,赶到大河以北,在此落脚安身之后,就未曾听过有人敢到这幕阜山来,与袭二哥争一席之地!” “铁肩赛诸葛”胡子五那两条微带花白的长眉,闻盲皱得更紧,沉声又道:“如此说来,这班武林人物来到此间,就必定与袭二弟有关,但他们来此之目的是为了访友?抑或寻仇?却又颇为费人猜疑了!” 俯首沉思半晌,突地微徽一笑,道:“不瞒贤弟说,愚兄自从洞庭伤足、峨嵋伤目之后。遇事确已比先前加了三倍小心,其实袭二弟将昔年‘七灵总舵’改建的‘飞鹰山庆’,就在不远山上,你我前去一看,便知分晓,又何苦在这里花这些不必要的脑筋呢?” 许狂夫其实心中早有此意,只是一直闷在心里,未曾说出来,闻言笑道:“是极,是极,我们此刻赶去,正好还可赶上晚饭,袭二哥窖藏多年的美酒,少不得又要忍痛拿出来,煞煞我的酒瘾了。” 笑语声中,肩头微晃,已向石下纵去,胡子玉方自含笑答道:“人还未去,先已要打别人轻易不舍待客的美酒的主意,我看你这‘神钩铁掌’四字,不如改做‘恶客人’还来得——” 语音未了,突见许狂夫身形方自落地,却双臂一扬,拧身上掠,嗖地一声,又窜了上来,目光遥视山道上坡,沉声道:“有人来了!” 胡子玉双眉徽皱,独目之中,精光暴射,四望一眼,突地背向山道,盘膝坐下,向许狂夫打了个眼色,哈哈笑道:“快哉此风。快哉此风,你我不如先在这里凉快一阵,再到山下酒家,喝上四两者酒,然后回家高卧,岂非乐事!” 许狂夫目光一转,已知他这位累来以足智多谋、机警过人饮誉江湖的胡四哥的心意,便也盘膝坐了下去,一面笑道:“这样一来,回去晚了,今日应打的二十斤山柴,又未交眷,只怕嫂夫人难免又要发一次河东之狮吼了吧!” 一面说话,一面仰天长笑起来,只是一双目光,却不住偷偷往山下路瞟去,只见上坡密林深处,果已缓缓走出一个人来,衣冠形状,远处看不甚清,只听他随意作歌道:“劝君莫借金缕衣,劝君借取少年时,美酒堪饮直须饮,莫待杯空悔已迟!” 歌声清越,袅袅四散,胡子玉头也不回,沉声道:“此人话音清越,中气十足,你且看看他是何形状,是否相识?” 许狂夫口中微应一声,只见那人一面高歌,一面漫步而来,身上一袭及膝蓝衫,虽然补缀甚多,而且已经发白,但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脚下白袜乌履,亦自陈旧不堪,道髻乌簪,面目清癯瘦削,却带着七分懒散之态,双目似张未张,似合未合,懒洋洋地望了石上胡、许二人一眼,又自一面高歌,一面向山下走去,歌道:“劝君饮酒莫须迟,劝君借取少年时,但能一醉于愁去,楚汉兴亡两不知……” 人行渐远,歌声渐渺,等他走到山石以下,许狂夫方看到此人背后,竟还斜系着一个漆做朱红的贮酒葫芦,不禁失笑道:“看来此人不但是个酒中同道,而且嗜酒之深,还似在我之上,胡四哥若说他也是个武林高手,小弟看来,却有些不似!” 胡子玉直到此刻,方自转过头来,目送这高唱劝酒之歌的落拓道人的蓝衫背影,渐远渐消,微“哼”一声,沉声道:“贤弟你难道还未看出此人虽然佯狂避世,游戏风尘,但高歌时中气极足,行路时双肩不动,脚下却如行云流水,实在是个隐迹风尘的异人,只是我十载闹居,对江湖侠踪,已然生疏的很,是以不识比人究竟是何人物罢了。” 这一番话,直说得“神钩铁掌”许狂夫面上的笑容,又自尽敛,默默无言地垂下头去。胡子玉见状倒也不愿使这位多年故友太过难堪,展颜笑道:“只是此人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也犯不着深查他的底细,贤弟,你我还是快些赶到‘飞鹰山庄’,去喝袭老二的美酒去吧!” 许狂夫抬头一笑,两人齐地跃下山石,此刻空山寂寂,田野无人,虽因白日之下,不便施展轻功,但两人脚步之间,行走仍甚迅快。 约莫顿饭不到光景,许狂夫当前带路,转过数处山弯,山行便已极深,坡石崎岖,人迹渐渐难至。 胡子玉朗声笑道:“我已十余年未到此间,若非贤弟带路,我只怕连‘飞鹰山庄’的大门都找不到哩。” 许狂夫回首笑道:“袭二哥这‘飞鹰山庄’,本是‘七灵帮’总舵旧址,‘鄂中七煞’昔年横行湘鄂,满手血腥,建舵之地,自然选得极为隐秘难寻,不知到头仍被袭二哥找到,‘六灵帮’终于风消云散,可见天网虽疏,是疏而不漏哩!” 胡子玉面色一沉,独目之中,突地闪过一丝无法描绘的光芒,垂首微唱一声,似乎因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八字,引起了他心中的不少感慨,见许狂夫又自朗声含笑说道:“地头已到,胡四哥可还记得人口之处么?” 胡子玉抬目望去,只见前面峰崖突起,峰脚一带,俱是壁上如削,放眼望去,只见平可罗床,削可结屋,古树惨篁,远近青葱,似乎一无通路,只有离地三、四丈处,微微内凹,但亦被壁上山藤杂树之属所掩,乍看并不明显。 目光转处,微微一笑,道:“我虽只十五年前,七夕乞巧佳节,正值袭二弟爱女周岁,大宴群豪之时,来过一次,但你者哥哥人虽已老,脑筋却还未失灵,上面山壁的那微凹之处,不就是‘飞鹰山庄’的入口之地么?” 笑语声中,身形突起,有如灰鹤冲天,一跃竟过三丈,暗调一口真气,右腿微曲,双臂一飞,“一鹤冲天”化为“鱼鹰入水”,凌空一翻,便轻轻地落在那壁间凹处之上! 许狂夫见他虽已残废,但身形之轻灵巧快,不但丝毫未消,比之十余年闯荡江湖之际,仿佛龙有过之,不禁脱口赞道:“胡四哥好俊的身法!” 就只这短短八字之间,他身形亦已离地而起,双掌接连虚空下按几下,便已上升三丈开外,飘然落到胡子玉身侧。 胡子玉哈哈笑道:“贤弟这一手但凭一口真气,没有丝毫取巧,正宗已极的‘旱地拔葱’,不比愚兄那些花招,还要强过多多么?” 许狂夫微微一笑,顺口谦谢,只见立足之处,果是峰腹间的一片平坦危崖,大只亩许,但前面峰腹中空,却有一个高约丈许的长洞,近日一段,虽然宽约三丈,但里面深暗黝黑,仿佛不知有着多少蛇蝎毒虫潜伏洞中,随时都会伤人。 胡子玉含笑道:“若非我已来过一次,还真不敢相信,这里便是‘飞鹰山庄’的入口,贤弟路比我熟,还是当先带路吧!” 一面伸手人怀,取出两个比平常江湖通用略大、形状也略有差异的火折,随手交与许狂夫一个。 许狂夫微微笑道:“想不到胡四哥昔年称雄江湖时,巧手所制的‘七巧火折’,今日囊中还有…… 一面说话,一面已自己打开火折,向洞中走去,说到这里,话声突断,“咦”了一声,胡子玉双眉微皱,箭步掠去,沉声道:“有何异物?”许狂夫拾手一指,胡子五随之望去,只见洞内侧石顶之上,竟一排悬着四个巨型扎彩红灯,只是此刻不但灯光早熄,而且灯纸已残破不堪,胡子玉双眉微皱,纵身跃上,取下一看,却见灯笼红纸,色彩仍极鲜艳,似乎新悬末久! 查看半晌,眉峰皱得更紧,沉声道:“从此灯看来,新悬绝不超过两日,但灯纸灯架并已如此残落,显见是被人掌风暗器所毁,我看‘飞鹰山庄’,此刻必已有异变,你我此去前行,定要加倍留意才是。” 随手抛去灯笼,当头前行,三两起落,便已掠出五、六丈,火光映影中,只见前路尚深,时有钟乳下垂,又有四个和洞口一模一样的扎彩红灯,一排高悬亦是灯纸鲜艳,灯形已毁。 许狂夫本已将方才提在手中的奇形包袱,斜悬背后,此刻脚步微顿,沉声道:“此刻看来,果似已有变故,我且将兵刃拿出,以防万一。” 伸手一触胸前搭扣,随手一扯,反手接过包袱,取出包中双钩,一手并持,一手持火,抢光掠去,火折本是“铁扇赛诺葛”特运巧思所制,不但不畏山风。而且火光特强,只见入洞愈深,前面钟乳越多。四下林列,璎络下垂,五光十色,光怪陆离,景物之奇丽,端的不可方物。 但两人此刻心中有事,哪有心情观赏景物,只见每行四、五文处,便有四个扎彩红灯,全都被毁,许狂夫忍不住低声问道:“我来此间数次,都未见过此种红灯,此次——” 语声未了,胡子玉便已接道:“今日何月何日,你难道忘记了么?” 许狂夫微一沉吟,恍然道:“是了,七夕乞巧,是裘二哥爱女生辰,今日方自初九,这些彩灯,想必就是裘二哥为其爱女祝生时庆贺所恳的了。” 胡子玉微哼一声,目光动处,神色突地大变,沉声叱道:“风紧!捻短!” 他大惊之下,竟将少年时“上线开扒”所用的江湖暗语,都脱口说出,许狂夫心头亦不禁为之一凛,刷地后掠七尺,抬目望去,只见地洞两旁,前行约莫五女之处,竟一边站着一排黑衣汉子,火光虽强,但亦不能及远,这些黑衣汉子低垂双手,肃立阴影之中不言不动,默无声息,生像是两排猛兽,优于暗中,待人而噬。 一阵风由后吹来,许狂夫但觉一阵寒意,自背脊升起,凝神卓立,厉声喝道:“前面朋友是谁?但望代为通报,‘铁扇赛诸葛’胡子玉、‘神钩铁掌’许狂夫,不远千里而来,拜候‘飞鹰山庄’袭大庄主!” 喝声过后,前面那两行黑衣大汉,竟仍不言不动,垂手肃立,但听四下呼喊“袭大庄主……袭大庆主……”之声,此响彼落,回应不绝,只是许狂夫自己呼喝的回声而已。 许狂夫惊疑交集,左手火折,右掌神钩,俱都握得死紧,只要这些黑衣大汉稍有妄动,他便要先施杀手,制敌死命,一面又自厉喝道:“朋友是谁?再不答话,莫怪许某要得罪了!” 哪知胡子玉突地又阴恻恻一声冷笑,冷冷接口道:“你要他们答话,只怕也休想了!” 许狂夫微微一愕,诧声道:“怎地?!” 胡子玉鼻孔中重重“哼”了一声,身形突起,一掠三丈,微一起落,便已到了那班黑衣汉子身前,许狂夫随后跟去,目光一扫,他纵然久历江湖,凶杀之事,见得极多,到此刻也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原来这两排黑衣大汉,虽俱垂手肃立,却已死去多时,只见一柄看来似枪非枪、似朝非朝的精钢短刃,贯喉而人,竟牢牢钉在身后石壁之上,喉间紫血凝固,面上双睛突出,肌肉扭曲,被四下钟乳垂缨反射的火光一映,更是面目狰狞,凄厉绝伦! 最怪的是这两排一共十六个黑衣劲装大汉,死状竟都完全一模一样,像是在刹那之间,便都被人一齐制死,连挣扎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胡、许二人虽都俱为江湖老手,但几曾见过此等惨厉绝伦的奇事! 两人面面相觑,呆立半晌,胡子玉双眉微剔,一言不发地掠到右侧当头的一个黑衣汉子身前,伸手握住尚留喉外的五寸刃柄,暗调真气,力贯右臂,闷“哼”一声,那精钢短刃,便自应手而起,许狂夫跨前一步,右手钢钩一横,缓佐这大汉笔直倒下的尸身,将之轻轻放于地面,只听一向镇静的“铁肩赛诸葛”突地一声,脱口呼道:“‘穿杨神朝’,这难道是‘八臂二郎’杨铁戈所施的毒手!” 许狂夫心头一凛,转目望去,只见胡子玉掌中,此刻正横持一柄长约尺五、通体纯钢、精光雪亮的奇形短哉!正是以掌中一对“摈铁朝”,囊中十只“穿扬神戟”成名于川陕之间的武林大豪“八臂二郎”杨铁戈之物,惊疑之下,随手又将掌中铁钩,插于背后,亦自拔起贯穿大汉咽喉的一柄“穿杨神朝”,俯首凝视半晌,方自恨声道:“果然是他!想不到他与袭二哥数十载相交,竟会在‘飞鹰山庄’之前,施下这般毒手!” 胡子玉目中精光流转,突地右掌一扬,掌中短戟,竟自脱手飞出,只听“铮”地一声巨响,火花并射,这柄精钢短戟,竟亦自穿石而入,朝头深没石内,却留下尺许一截戟杆,犹在石外不住颤抖!“铁扇赛诸葛”胡子玉目光动处,面色越发阴沉,皱眉半晌,方自长叹了一声,缓缓道:“我虽素知‘八臂二郎’之名,但与此人却无交情,只知他手下颇硬,囊中独门暗器‘穿杨神朝’,双手连发,连珠不绝,更有特别的手法,特别的准头,是以才有‘八臂’之称,不知他内家气劲,竟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 语声微顿,手指没人石壁以内的“穿扬神戟”,又自沉声说道:“你看,我以八成功力发出的这枝短朝,没入石壁,不过才只四寸至五寸之间而已,而此人在刹那间,发出的十六只短戟,只只贯人咽喉,而且入石亦有四寸余,这准头尚且不去说它,单论功力、气劲,不但非我能及,只怕在当今武林中,亦是屈指难数的了!” 许狂夫双眉深皱,沉思半晌,突地身形微扭,闪电般向这地洞尽头处窜去。 洞口尽头处,石顶虽逐渐高起,但离地亦只一丈三、四,平若镜面,一道钟乳结成的樱略流苏,宛如天花宝幔一般,自洞顶垂下,被火光一映,只觉精光闪映,纫彩流田,眩人心目! 钟乳西侧,各有一道仪容人过的通道,许狂夫身形徽闪,便已掠出。眨眼之间,但见漫天夕阳彩霞,伴着依依山风,扑面而来。 洞内仿佛山穷水尽,转出洞外,便又柳暗花明,四面危蜂央峙中,竟是一片平阳之地,劳革漫漫,好花正开,迎面一峰巍然,绝壁矗立,势若霞裘,秀山层峦,罩络群山之表,无数事台楼阁,依山而建,一眼望去,但见曲檄飞台,缨峦带阜,为夕阳一映,更是金碧辉煌,耀人眼目,一道火红砖墙,自左而右,围楼而建,许狂夫目光四转,脚下不停,胡子玉紧随身后,只见他身形方自掠人庄门,脚步突地一顿,“呛啷”一声,手中精钢短朝,笔直地落在庄门之前石阶以上!“铁扇赛诸葛”胡子玉目光望处,便知道“它鹰山庄”之内,必定又出了什么惊人诧事!身形微伏,哩地掠入,但目光一转之下,这位索来足智多谋,深沉机警的“铁扇赛诸葛”,亦不禁心头一凛,血脉凝结,身形为之候然顿住! 时已黄昏,夕阳如血! 漫天夕阳影映之下,这“飞鹰山庆”大厅前的前院以内,竟然亦是一片血光!面就在这满地鲜血之上的景象,更令铁石人亦不禁为之心寒掩目。 数十个发髻蓬乱、鲜血淋漓的头颅,在这一片血光的山石地上,整整齐齐排列出四个见之心悸、闻之鼻酸的大字!“欺人者死!” 一时之间,许狂夫及胡子玉二人,但觉心胸之间,鲜血翻腾,又被一方巨石,当喉堵住! 良久良久,许狂夫突地大喝一声:“袭二哥!”闯入大厅。 胡子五呆立当地,只听许狂夫大喝之声,在这一片亭台庄院以内,由近而远,自远而近,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急绕一周,然后大厅厅门,“砰”地一声,四散震落,许狂夫身形迟滞,脚下有如拖着千斤重链,一步一步地自厅内走出,漫天夕阳,将他的身影,长长的印在地上,就在这刹那之间,他似乎老了许多! 胡子玉面寒如水,眉峰紧皱,心中仍抱万一的希望,沉声问道:“里面可还有人?” 许狂夫缓缓抬目,茫然摇头,他两人方才都不敢细辨地上这些。头颅的面目,直到此刻,方自硬起心肠,垂目望去。 只见这一片头颅,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个个面带惊恐、怨恨之色,胡子玉独目一闪,浑身一寒,垂目颤声道:“欺字头上,便是袭二弟!” 许狂夫缓缓走前两步,缓缓走落厅前石阶,缓缓走落满地血泊之中,口中喃喃低语道:“袭二哥……袭二哥……你……你死得……好惨……” 双膝一软,“卟”地跪在地上,仰首道:“胡四哥,你我与裘二哥是多年知交,我……我们要为他报仇!” 胡子五目光凛如冰雪,满口钢牙,更是咬得吱吱作响,厉声道:“裘老二一身卓绝武功,他家中老幼,武功亦都不弱,难道那‘八臂二郎’真有通天本事,但凭一人之力,便能将他一家数十口杀得干干净净!” 许狂夫长叹一声,目光徽一开围,突地一跃而起,立至“欺”字头前,凝目半晌,沉声道:“此事不是杨钦戈所为!死的亦不止袭二哥一家人。” 胡子玉双眉一剔,脱口道:“此话怎讲?” 许狂夫颤巍巍伸出手指,往“欺”字左旁一点,沉声又道: “裘二哥右侧一人,便是‘八臂二郎’杨铁戈,再下一人,那就是‘长剑飞虹’尉迟平!唉,尉迟兄须发皆白……唉!再下一人,乃是闽中侠盗,‘鬼影子’唐多智……唉,那边还有‘飞鸿’詹文,‘峻山双剑’焦氏昆仲,唉,他兄弟两人,一母双胞,是同日同时而生,想不到竟同日同时而死……再下面便还有‘五虎断门刀’的彭天奇,他……” 他每指一人便自瞩目长叹一声,说到这里,语声突顿,抬目道:“彭天奇的成名兵刃,便是刃薄脊厚,山下小店桌上之刀痕,想必便是此人所留,唉!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半年以前,在洞庭之滨,还见到他与焦氏昆仲邀游于水色烟波之间,想不到今日再见,他们竟已作古!”胡子玉一直目光凝注,全神倾听,面色越发阴沉,说道:“这些人我虽不尽相识,但却知俱是武林中扬名立万的人物,当今武林之中,是谁有如此毒辣的心肠,凶狠的手段,能将这些人同时杀却?他为的又是什么?先前我还当杨铁戈乃是主脑之人,如今更是茫无头绪,只可借只可借……你我来迟一步,致令袭二弟抱恨终生,连凶手是谁,都无法查究!” 拾目望处,厅前檐下,结彩张灯,悬红挂绿,正是一派富贵荣华的景象,但地上血流遍地,凄惨绝伦,却又令人不忍卒睹,这“飞鹰”袭逸,少年出生入死,到晚年闯出这一片基业,想不到在自己独生爱女年方及升,柬邀相知,共庆爱女生辰之际,不但全家上下数十日老幼一齐被人以惨绝人寰的毒辣手段杀死!而且还令得不远万里而来的知交良友,也含冤莫白地惨遭毒手! 空山寂寂,暮风中已有寒意,这“飞鹰山庄”之内,是一片 红!血红! 漫天夕阳彩霞,其红如血!与地上鲜血相映,就连厅前檐下的扎彩红灯,似乎也被映得泛出一片鲜红血色! 胡子玉、许狂夫默默相对,两相无言,纵是绝顶智慧、绝大勇气之人,倘若遇着这般惨绝人寰,离奇诡异,凶残到了极处的无头惨案,只怕也只得无言束手,更何况惨死之人又是自己的知交良友。 亦不知过了多久,只觉晚霞渐退,夜色渐浓,胡子玉长叹沉声道:“袭二弟惨死,复仇之任,你我已责无穷贷,但此刻你我先当将这些尸身掩埋……” 语声未了,突地一声阴恻恻笑之声,顺着夜风传来,胡、许二人心头一凛,拧身错步,方待喝问,却听到一个其冷彻骨、几乎不似发自人类的语声,一字一字地说道:“好毒的心肠!好狠的手段!” 第一字语声犹在墙外,语声未了,一股寒风,夹杂着十数点银星,已自有如漫天花雨一般,向胡许二人劈面袭来!“铣扇赛诸葛”胡子玉大喝一声,随手一抖,掌中早巴熄灭多时的“七巧人折”奇形钢筒,划起一片乌光,遮身护面,右掌斜推,呼地一声,带起一股掌风,闪电般向外推出,“神钩铁掌”许狂夫更是双掌齐扬,这位以“铁掌”闻名江湖的武林健者,掌上功力,端的是不同凡响,只见掌风如山,风声呼呼,那十数点银星来势虽急,但不等近身,便已被震出一丈开外! 胡子玉不等敌踪现身,便已大喝一声:“朋友留步!” 肩头微晃,灰鹤凌空般扑向墙外,这成名多年的武林高手,身手果有过人之处,就只这肩头微晃之间,手中便已多了一柄通体乌黑、隐泛精光的奇形折扇。 哪知他身形方自凌空,墙外亦自闪电般掠入一条淡黄人影,一面冷笑道:“谁还走了不成!” 迎面向胡子玉拣来,人未近身,掌风已至,一双铁掌,左击前胸,有击下腹,掌至中途,突地掌势一圈,变掌为抓,左掌抓向了胡子玉一招击来的右腕,右掌五指箕张,却疾快地点向胡子工面前“闻香”、“四白”、“地仓”三处大穴! 凌空变招,不但快如闪电,而且招式之奇诡精妙,认穴之稳准狠辣,更足以惊世骇俗。 胡子玉真气将竭,眼看避无可避,突地长啸一声,左腕一拧,掌中火折铁筒,斜斜挑起,疾地点向对方右掌关节之处的“曲池”大穴!右掌铁扇,微一回伸,却原式不动地向对方肋下点去。 就只这刹那之间,两人身形凌空,却已各自换了三招,招招惧是一发千钧,险上加险,便连在一旁俯望,无法插手的“神钩铁掌”许狂夫,亦自看得心头颤动,掌心捏出一把冷汗! 三招一换,两人心头俱都为之一惊:“此人好俊的身手!” 身形微拧,斜斜飘落,脚尖方才点地,便齐地拧身望去,刹那之时,这两人竟又齐地惊呼一声:“竟然是你!” 许狂夫目光转处,只见自墙外掠入之人,长发披肩,上身黄衫,身躯却宛如风中之竹,枯瘦无比,只村得那件黄麻长衫,更见肥大,装束打扮,虽极丑怪,但仔细一看,面容却极清秀,顾盼之间,目光宛如利剪,许狂夫虽与此人素未谋面,但是江湖传闻,却已经听得极多,此刻一眼之下,便不禁脱口惊呼:“欧阳老怪!” 暮色苍茫之中,只见这僻居“昆仑”绝顶,脾气怪到绝顶,武林中人闻名色变、喜怒无常、善恶不定的“欧阳者怪”欧阳独霸。一声惊呼之后,突地仰天长笑起来,一面大笑着道:“我当是谁,原来‘赛诸葛’胡老四,一别二十年,故人无恙,真叫老夫高兴得很。” 语声微顿,笑容突地尽敛,面容之上,便再无半分半毫笑意,目光有如厉电般在地上人头之上一转,冷冷接道:“除了你胡老四之外,只怕别人再也没有如此毒辣的手段!” “铁扇赛诸葛”胡子玉自见此人之后,一直凝神卓立,面目冷然,“欧阳老怪”的狂笑冷语,他却似俱都没有听见,直到此刻,方自冷冷一笑道:“除了我胡老四外,只怕还有一人手段也有如此毒辣!”“欧阳老怪”突又仰天长笑道:“不错,不错,除了你胡老四外,还有一人,便是我欧阳独霸!” 他忽而狂笑,忽而顿佐,笑时有如乞丐拾金,怨妇得偶,纵情欢乐,难以描述;笑声一顿,面目之生冷,又有如厉载玄冰,阎罗铁面,阴森冷酷,无法形容。 许狂夫全神待敌,凝目旁观,心中方自暗叹:“这欧阳老怪当真是人如其名,怪到极处!” 却听胡子玉冷笑一声,又自缓缓说道:“这种惨绝人震之事,若非我胡老四所为,除了你欧阳老怪以外,想必便再无别人,有此辣手!”“欧阳老怪”闻言似乎微微一愕,目光又自一转,亦自缓缓说道:“无论此事为何人所为,俱与我欧阳独霸无关,胡老四你大可放心,我既不会代姓袭的来向你寻仇,更无闹情将此事传扬,只要你将‘拈花玉手’借我一用,不但我今日拍手便定,而且在一年之后,我必将此物归还,还有些须好处,报答于你,如若不然,二十年前你我那场没有打成的架,今日少不得要动动手了!” 胡子玉本自奇怪,这甚少露面江湖的“欧阳老怪”,怎会到这“飞鹰山庄”中来,是以方自疑心他是此事凶手,行凶之后,潜伏一旁,此刻又来乱人耳目,但是听了他这一番言语后,心中便已恍然,冷笑道:“原来阁下是为了‘拈花玉手’,方自来到这幕阜山中的!”“欧阳老怪”纵声笑道:“除了‘拈花工手’之外,还有什么能引得动我欧阳独霸。” 胡子玉冷冷道:“你东西要得不错,地方却已走错,你既说此间惨案,非你所为,念在你身份地位,我也姑且相信,但‘飞鹰山庄’并非你该来之处,九华山中的‘丹桂山庄’,方是你应去之地,话已说完,你要走便请,如若要动动手,打打仗,哼哼!我胡老四虽然不才,也可奉陪!” 语声一了,独目一翻,仰天而望,再也不望那“欧阳者怪”一眼,哪知“欧阳老怪”竟又突地仰天长笑起来,大笑着道:“我不但东西未要错,地方更未走错!只是你的话却说得错了!” 胡子玉、许狂夫齐地一愕,齐声脱口道:“怎地错了?”“欧阳老怪”笑声未绝,接道:“江湖中,人人俱道那‘拈在玉手’已被公冶老儿所得,八月中秋,还要巴巴地赶去参加什么‘丹桂飘香,赏月大会’,又有几人知道,公冶老儿那件‘拈花玉手’,只是欺人之物!” 胡、许二人,面色齐变,却听这“欧阳老怪”狂笑着又自接道:“只是公孙老儿虽然骗人,却还情有可原,只因他这番也是上了别人的当。” 胡子玉变色问道:“骗他之人,难道便是‘飞鹰’裘逸么?”“欧阳老怪”极其得意地哈哈笑道:“公冶老儿虽然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花了许多心血,所得的一只‘拈花五手’,不过只是一件一文不值的废品,真的却叫这姓袭的不费欧灰之力,垂手而得,而且得的太太平平,安稳已极,只是……” 他又自得意地狂笑数声,接道:“这姓袭的骗得过公冶老儿,骗得过天下武林中人,却骗不过我欧阳独霸。” 仰天狂笑了数声,目光突然一转,闪电般掠向胡子玉,笑声又自突顿,语声自也又变得生冷已极地说道:“只是我欧阳独霸千虑亦有一失,想不到还有人知道此中秘密,竟先我一步,来到此间,更想不到此人竟是你胡老四!” 滔滔不绝,说到此处,见胡子玉面上阵阴阵晴,时青时白,独目怒张,眉峰早已皱做一处,突也纵声狂笑起来,道:“我明白!我明白了!” 笑声凄厉,高亢入云,宛如三峡孩啼,又像是夜半枭鸣。 这突来的厉声狂笑,使得“欧阳老怪”、“神钩铁掌”都不禁为之一愕,只听他笑声渐弱渐徽,终归寂静,许狂夫心念默转,竟也狂笑道:“我也明白了!我也明白了!”“欧阳老怪”双眉一扬,诧声道:“胡老四,你明白了什么?”“铁肩赛诸葛”胡子王笑声顿后,竟自长叹一声,缓缓说道:“我明白了此间这惨案之原凶,既不是我胡子玉,亦不是你欧阳独霸!” 语声微顿,不等“欧阳老怪”诧声相询,便又自仰天叹道:“好毒呀好毒!好狠呀好狠!纵然袭逸对你不住,他全家大小数十口与你又有何冤仇?纵然袭逸骗过了你,这些武林豪客与此事又有何关系?!你又何苦将他们刀刀斩尽,个个诛绝!袭二弟呀袭二弟,我胡子王若不替你报此冤仇,非为人也!” 说到后来,语声已自变得慷慨激昂,截金断铁!“欧阳老怪”目光一转,缓缓接口问道:“此人是谁?难道便是那公冶老儿?” 胡子玉厉声道:“不错!这残忍毒狠的冷血凶手,定然便是那满口仁义道德的公冶拙!” 微拾掌中铁扇,向地上那“欺人者死”四宇一指,恨声又道:“公冶拙虽然自言与世无争,淡泊名利,但普天之下的武林中人,有谁不知当今两大河岸、长江南北的黑道绿林人物,大半都是九华‘丹佳山庄’的门下,以他之为人,知道自己受骗之后,怎肯善罢干休,自便要赶到这‘飞鹰山庄’来寻仇泄恨,离去之时,还摆下这个血宇,藉以扬武示威!”“欧阳老怪”凝神倾听,不住额首,突又仰天笑道:“不错!不错!人道你胡老四之能,不亚昔年诸葛孔明,今日一见,果然有些道理,如此看来,‘拈花玉手’,想必真的到了公冶老儿手中,八月中秋那‘丹桂飘香赏月大会’,看来少不得我也要去走一遭了!” 语声方了,黄衫大袖微徽一拂,枯瘦顾长的身躯,便已飘然掠至墙外! 胡子玉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之中,嘴角徽微泛起一丝冷峭的笑容,俯首沉思半晌,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怀中的“夺命黄蜂”与“驻颜丹”两件异宝,突地侧顾许狂夫道:“那‘拈花玉手’,隐没已有多年,此次怎会为公冶拙所得?经过详情,你丝毫未曾对我言及,又怎会与袭二弟有关?你亦未盲及,此事其中想必大有溪晓,不知你是否知道?” 许狂夫微一沉吟,道:“自从‘天香仙子’亡故以后,‘驻颜丹’、‘夺命黄烽’、‘拈花玉手’,这三件异宝的下落,人言人殊,谁也不知真相,直到半年以前,江湖中方自有人传言,‘夺命黄蜂’与‘驻颜丹’,已人‘东川三恶’手中,至于他们得宝的经过,却仍无人知道。” 语声微顿,缓缓又道:“而‘三绝先生’公冶拙怎么得到‘拈花玉手’之事,武林中却是无人不知!原来‘拈花五手’之所以隐没多年,竟是落人近年来已逐渐衰微而极少走动江湖的‘长白剑派’当今掌门人‘落英神剑’谢一奇手中!” 胡子玉双眉微皱,诧声问道:“谢一奇得此异宝以后,自然秘而不宣,是以江湖中无人知晓,那‘三绝先生’公冶拙却又有何神通,能将之据为已有?” 许狂夫微喟一声道:“‘长白剑派’近年人材凋零,虽有‘九大剑派’之名,而无‘九大剑源’之实,年前又偏偏遇着三件极为棘手的困难之事,‘长白剑派’自身无法解决,便想求助于人,但‘长自剑派’久在关外,与‘中原’、‘江南’武林同道,素无交往,纵有一二相知,却无解此难题之力,是以‘落英神剑’谢一奇只得扬言天下,无论是谁,只要能助‘长自剑源’渡此难关,便以‘拈花玉手’相田,他虽未曾将是何难关说出,但‘拈花玉手’委实太过诱人,是以武林中人闻讯之后,自问稍具身手的,莫不想到长自山去试试运气。” 他微一歇气,又遭:“哪知等到这些人赶到关外‘长自山’时,‘落英神剑’却当众宣盲,‘长白刨源’所遇难关,已在‘三绝先生’公冶拙相助之下,安然渡过,是以‘拈花玉手’,自也被‘三绝先生’,携返九华,武林中人乘兴而来,至此只得败兴而归!” 许狂夫说到这,眉峰微皱,又道:“那‘三绝先生’得到此物后,便有‘丹桂飘香赏月大会’之仪,但此物又怎会与袭二哥有关,却委实令人不解!” 胡子玉俯首沉吟半晌,突地双眉一扬,似是心中突有所悟地说道:“那‘落英神剑’谢一奇是否有一师弟,便是昔年人称‘自鹰’的自冲天?” 许狂夫目光一转,突地以手击额,亦自恍然而悟地说道:“是了,是了,这‘白鹰’白冲天,虽自十五年前,侍技骄人,被‘崆峒三剑’,挑去脚筋,以致终生变做废人以后,便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但人却未死,想必便是与师兄‘落英神剑’佐在一处,此次有关‘拈花玉手’之事,他自也知道。” 胡子玉接口说道:“而这‘白鹰’白冲天,未曾残废以前,与袭二弟本是知交,武林中当时还有‘南北双鹰’之称,想必近年来他两人亦有来往,是以此次之事,袭二弟想必早就从自冲天口中知道,只是‘长白刨派’所遇那三件困难之事,非袭二弟力量所能解决,于是袭二弟便找到了武林中素有‘能人’之称的‘三绝先生’公冶拙,甚至这三件难事,其中有一、二件非得公冶拙出手便不能解决亦未可知,公冶拙闻及‘拈花玉手’,自也乐于相助,哪知成功之后,袭二弟与自冲天计议之下,却以废品相赠,等到‘三绝先生’发现真相,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了!” 语声微顿,长叹千声,又道:“但袭二弟呀褒二弟。你难道不知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这句话,你若得不到‘拈花五手’,你我兄弟今日岂非正在把臂观晤,持杯叙阔,而此刻幽明异途,你老哥哥再想见你一面,都不能够了!” 语声苍凉,言之侧然。 许狂夫见他方才分析事理,有如亲眼目睹一般,不禁大为叹服,等到胡子玉感慨发完,便忍不住一挑拇指,脱口赞道:“胡四哥你方才推论的一番事理,当真不逊于诸葛神算,依小弟所见,此事纵然不尽如此,但也绝不会相去太远!只是……” 他语声顿处,突也长叹一声,接道:“想不到事情演变,竟然复杂至此,看来这次除了‘欧阳老怪’之外,或许还有不少异人高手,要来参与此事,胡四哥想得那‘拈花玉手”,只怕已无你我先前料想的那般容易了!” 胡子五微微一笑,缓缓抬首,仰视无尽苍弯,沉声说道:“贤弟你又错了!” 语声一顿,笑着转口说道:“你我袭二弟相交一场,好歹也不能令他的尸体身首异处,暴于山风烈日之下,掩埋之后,却要在八月中秋以前赶到九华山去,只要无什么变化,那‘拈花玉手’,八成已是我囊中之物了!” 许狂夫见他将这件本已极为困难、此刻更加难上十倍之事,竟说得如此容易;仿佛一到九华山的“丹桂山庄”,“拈花玉手”,便可垂手而得,虽然满心狐疑,也不便相询。 两人寻得“飞鹰”裘逸的尸身,将之与头颅并在一处,与其他的头颅尸身一齐掩埋之后,已是第二日清晨时分,这其间他两人似又觉得有些异处,便是这些尸身头颅之中,似无一人的年龄、装束,与“飞鹰”袭逸的爱女符合,但他两人心中各各有事,谁也没有将这件并无重大关系之事,放在心上! 约莫一月以后,朝阳方升,万道金芒,映得十里江流,幻做一片金黄。 一条乌篷江船,放掉东来,将至大通,舱中突地传出微带苍老沉郁的清朗口音,曼声吟道:“点点风帆点点鸦,风帆点点点天涯;大江一泻三千里,翻出云间九朵花!” 诗声易畏之中,一个灰袍砂目赃足的老人——“铁肩赛诸葛”胡子玉,缓步自舱中走出,卓立船头,回首笑道:“此刻朝晕初起,江上九华,正是千古绝景,贤弟你该暂放心头事,出来随我一赏这自古骚人墨客吟咏不绝的美景!” 第二章 节中有节枝外有枝 这一月以来许狂夫惦念良友深仇,又忧心江湖风云,总是双眉带忧,愁怀不展!但胡子玉却似早有成竹在胸,怡然自安,许狂夫有时忍不住出言相询,胡子玉却都含笑不答,最多淡淡说声:“到时自知。” 许狂夫虽知他这位胡四哥多谋足智,胸中自有“诸葛”妙计,“卧龙”神算,但若教他也似这般宽心大放,却无法做到。 此刻听到胡子玉在舱外相晚,他虽无这份闲情逸致,却不得不步出舱来,目光一转,只见朝晖之中,九华群山,宛如九朵莲花瓣一般,簇开在云间天表,晨雾朝霞,掩映于群山之间,又似轻波荡漾笑蕖,临风摇曳,吹送一片天香! 许狂夫心中纵有万千心事,见着这般美景,胸怀亦不禁为之一敞。 但听胡子玉微微笑道:“九华山唐时以前,本无籍藉之名,但诗仙李白一道千古绝唱‘江上望九华’,却将华山唱得天下闻名!” 许狂夫侧目笑道:“小弟与胡四哥十年阔别之后,想不到胡四哥变得这般风雅起来,老实说,有关这些骚人墨客的遗风韵迹,小弟实在是丝毫不知。” 胡子玉微喟一声,放眼千里江波,不胜感慨万千地说道:“这十年来,我由极盛而归于淡泊,起初实觉难以忍受,但后来心情逐渐平静,大半是因读书之功,唉——只是老骥伏枥,其志仍在千里,看来我之一生,也只有生为武林人,死做武林鬼了!” 许狂夫仔细体味“生为武林人,死为武林鬼”这两句话,一时之间,亦不禁为之感慨丛生,唏嘘不已。 默然良久,胡子玉突又微微一笑道:“无论如何,做人之时尚多,做鬼之时尚远,乘这有生之年,我好歹也得将一些未完心愿了却,并做几件足以留名后世之事,方不负父母生我,天地养我,贤弟,你说可是?” 话声顿处,独目之中,又隐射精光,许狂夫知道他胸中豪气又生,亦自微微一笑,方待答话,却听一阵歌声,由江波深处,隐隐传来,“……劝君杯到莫须辞,生平唯酒我相知,钓诗扫愁须何物?碧酒金尊对饮时,但能一醉真吾友,英雄高杰我不识……” 许狂夫面色微变,与胡子玉互换一个眼色,只见歌声渐近,水波深处,早自缓缓摇来一只无篷渔舟,一人箕踞船头,正自捧着一只朱红葫芦,仰首狂饮,正是幕阜山下所见,那高歌漫步的落拓道入。 两船相隔,虽还有数十文之遥,但晨雾已退,江面空阔,加以胡、许二人之目力,又大异常人,是以望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由齐地一动。 就在这刹那之间,又有一艘双桅江船,破浪而来,虽是逆风而行,但船行却极迅快,眨眼之间,便已到了那落拓道人所乘渔舟之侧,江船船首,并肩立着两个锦衣大汉,口中吆喝一声,船上水手一齐停桨摆溜,于是船行突缓,立在左侧的紫缎锦衣大汉,竟在这两船相交之际。上撩衫脚。身形微拧,“嗖”地掠至那只无篷渔岛之上。 胡、许两人见到此人轻功竟有如此不凡造诣,心中不禁暗吃一惊,要知道江面行船,流动不息,是以在江面之上施展轻功,落脚之处,便极难拿捏得准,那无篷渔舟船身不大,更是极难受力,而这紫缎锦衣汉子,竟能在这般情况下,拣上渔舟,而渔舟仅微微一晃,这份轻功,当真少见! 只见这紫衫汉子身形一落渔舟之上,竟立刻向那落拓道人躬身一礼,沉声说了两三句话,因相隔仍远,悟声矣乃,加以语声极轻,是以胡、许二人,未曾听到! 只听那落拓道人却扬声笑道:“孙二爷,你少开玩笑,区区在下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讨酒讨饭还来不及,哪有这份闹情逸致,去赏月亮。” 就只这几句话工夫,胡、许二人所乘之乌篷江船,与来船距离,已变得只有短短十数文,那落拓道人语声一了,竟自似笑非笑、有意无意地向二人瞟了一眼,突又扬声笑道:“孙二爷,我说你弄错人了,要去赏月的英雄豪杰,正坐在那边船上,你跑来缠着我,一文不名的要饭道士作甚?” 胡、许二人齐地一愕,只见那紫衫汉子以及独自立在双桅大船之上的锦衣大汉,目光果然一齐向自己瞟来,四人目光相接,那紫衫汉子突地惊呼一声:“胡老前辈,许大侠!” 刷地身躯一拧,双臂微分,立时便又拣回大船之上,大呼道:“转舵!” 又自呼道:“那边船家请将船靠过来。” 胡、许二人,见这身手极高的紫衫汉子,不但认得自己,而且执礼甚恭,不禁凝目打量。只见此人身躯魁伟,浓眉大眼,狮鼻阔口,生像极为英武,但自己却不认得,心中方自大奇。 却听那落拓道人仰天一阵大笑,说道:“幸好阁下倒还识得高人,如若不然,我这要饭道士无法消受阁下的雅意!” 举起朱红葫芦,又自仰首痛饮几口内中美酒,拍膝高歌道: “但求能饮一杯酒,我于世事无所求,劝君且将名利忘,忘却名利便无愁!” 歌声悠悠,随风飘于江上,而这艘无篷渔舟,便也在歌声四散之中,飘然去远! 两船船夫,俱是久走江面的水上男儿,是以片刻之间,便已并排靠拢,那紫衫汉子果又极其轻灵巧快地掠至胡、许二人所乘江船之上,躬身施礼道:“小子孙正,拜见两位前辈大驾。” 胡、许二人,连忙还礼,但心中独自狐疑,不知道这汉子是何许人也,却见他微笑又道: “十余年前,小于跟随家师,曾在岳阳楼头,见过两位前辈一面,前辈风范,一直深存脑际,不想今日有幸,又见侠驾!” 胡子五心念一动,恍然道:“令师莫非是‘三江渔隐’袁大侠么?多年未见,令师可好!” 孙正垂首道:“家师仙去,已有七年!” 胡子玉失声一叹道: “老夫十年末涉江湖,不想故人竟已先我而去,昔年岳阳楼头,孙世兄似还只在鬓龄,想不到今日竟已英发至此,是以老夫未敢相认,唉!年老昏庸,还望孙世兄多多想罪!” 许狂夫亦自想起此人便是昔年水上大豪“三江渔隐”的唯一传人,但见他似与“赏月大会”有所关连,又自不解,相询之下,才知道自从“三江渔隐”故去以后,孙正竟亦被“三绝先生”收罗,而此刻正担负“丹桂飘香赏月大会”的迎宾之责。 胡、许二人,本是专程赴会而来,闻言自然大喜,便打发了自己所乘之船回去,同登双桅江船。 江湖回舵,转赴大通,路上寒瞳叙阔已罢,胡子玉忍不住又自问起那高歌伴狂的落拓道人的来历,这才知道那人虽然身穿道装,却正是“穷家帮中”的特出奇人——“酒丐”施楠的的的! 原来“三绝先生”公冶拙,为了这“丹桂飘香赏月大会”,早已在大通设下迎宾之处,江湖中稍有头脸之人前来赴会,只要在这迎宾之处投柬留名,便有专人接待上山! 那“酒丐”施核,虽未投柬留名,但却跑到迎宾之处门曰,救作悠闲地徘徊倘样,孙正负有迎宾之责,见到这种极负盛名的武挤商人,自然慌忙出迎,“酒丐”施捕却也并不招绝,含笑随人,大吃了一顿孙正为之特设的丰富酒筵,又理了满满一葫芦美酒,便在迎宾之处,倒头大睡。 孙正知道这般武林异人,行进大都类此,是以并不在意,哪知今日天一破晓,“酒丐”施楠竟不声不响地不辞而别。 孙正年纪虽轻,行事却极慎重,是以才会源为迎宾之人,见状只当自己有失礼之处,是以即刻乘船追出,却不想竟误打误撞地遇着“铁扇赛诸葛”胡子玉以及“神钩铁掌”许狂夫! 孙正详细地将此中始末全然道出,江船已临大通,众人弃舟登岸,不经宾馆,迳直上山! 九华诸峰之中,无论灵秀、雄奇,均以山势权极的笔架峰为最。“三绝先生”公冶拙,少年时本是名满京华的九城才子,壮年之后,喜爱九华风物灵秀,方在这佛教四大名山之一定居,而“丹桂山庄”,便是建在笔架峰山颓之上! 固有孙正带路,自然驾熟车轻,加以众人均是武林中一流高手,轻功造诣,不但登堂人室,且已炉火纯青!孙正跟在胡子五、许狂犬这两个前辈奇人之后,虽觉稍为吃力,但胡、许两人,仅只施出六分功力,是以也能勉强跟上。 经化成寺,观凤凰松,过了冬小洞,登万丈云梯,黄昏时分,便已到了笔架峰巅,远远便巴望见一片亭台楼阁,建于山巅烟云飘渺之间,望去直如神仙楼阁一般,无论形势气慨,惧在幕阜山中的“飞四山庆”之上! 胡、许二人,知道这等宅院,不知要化多少人、物力方能建成,他二人虽对公冶拙不满,但此刻亦不禁为之赞叹! 远看庄前,原是一片坦途,但到了近前,方自发现竟有数十块高与人齐的山石,参差错落,林列庄前,看似杂乱无章,其实却是隐含玄机,暗合奇门,“铁扇赛诸葛”胡子玉既有“诺葛”之名,目光一转,便已了然于胸,但却故作茫然,毫不在意地便往“死门”之内走去! 孙正果然惊呼一声:“老前辈止步!” 胡子玉愕然回首,孙正陪笑引至“生门”,许狂夫知道他这位胡四哥胸中所学,见他这般做作,心中不禁暗笑。 到了此间,众人身形已缓,方自走出数步,忽地“铮”然金锣一响,孙正含笑道: “庄主已然亲自出迎两位前辈大驾!” 语声未了,一阵朗朗笑声,已自传来,前面山石之后,缓步转出一个轻袍峨冠、面容清理、身形顾长、年通知命的长髯老人来,神态极其从容地长身一揖,朗声笑道: “胡大侠小隐江湖,暂别低世,享了似有十年清福,好教公冶拙羡煞!” 吐语清雅,神态飘逸,若非眼见,谁也不会想到,武林中闻之色变,当今黑道第一奇人“三绝先生”公治拙,竟会是这样一个侗询儒者!“钦扇赛诸葛”胡子玉哈哈一笑道:“胡子玉遍体俗骨,满身孽债,纵然逃世,亦是不得已耳,哪似公冶拙先生经年居于神仙楼阁,远离十丈红尘,这般逍遥自在!” 公冶拙朗声大笑,又与许狂夫见礼已毕,把臂肃客,许狂夫心切良友深仇,无胡子玉如此涵养功深,只是极为冷淡地略作招呼,竟连寒喧一语俱无,便面含玲笑地随众人走入! 厅堂虽大,但桌椅摆设,却极疏落有致,全然似诗礼传家,钟鸣鼎食的书香巨宅,哪里像啸傲江湖的绿林枭雄的忠义大堂!一胡子玉与公冶拙虽有一面之交,但到此“丹桂山庄”却是首度,心中不禁暗赞,这“三绝先生”的胸中丘壑,端的迥异凡俗! 寒喧数语,胡子五方待转入正题,公冶拙突地含笑说道: “‘丹接飘香赏月大会’,距今召整整还有八日,两位先众而来,难道还有什么其他见教么?” 胡子五还未答话,许狂夫已自冷笑道:“正是!” 公冶拙哈哈笑道:“公冶拙斗胆猜上一猜,两位此来,虽非为的‘赏月大会’,却仍为了‘拈在玉手’!” 胡子玉微打眼色,止住了许狂夫的变色异动,仍自微微含笑地道: “胡子玉久闻‘拈花五手’诸般妙用,提早前来,不过仅想见识一下而已,不知公冶庄主可否让在下等一开眼界!” 公冶拙朗笑道:“别人若有此意,公冶拙倒要考虑考虑,但胡大侠么,哈哈——” 双掌一拍,回首道:“陕去通知少庄主,将那‘拈花五手’火速取来!” 一人座命而去,片刻之间厅后便已快步走出一个剑眉星目、面如冠王,但双眉之间,却隐含玲削之意的锦衣少年来,双手接一方外扎紫色锦缎、约有一尺见方的玉盒! 许狂夫知道这位锦衣少年,便是近年来已自名传江湖的后起之秀,也就是“三绝先生”的爱徒、养子,“玉面追魂银燕”公冶勤!不禁略多打量几眼,公冶拙早已命之向胡、许二人见礼,又道:“江湖中但知这‘拈花玉手’有诸般妙用,胡大侠自必知道,此物的诸般妙用,究竟是些什么!” 胡子玉目光灼灼,凝目这紫缎玉盘之上,闻言微笑说道:“分水辟火,香镇蛇虫,此物在掌,暗器无功,这诸般妙用,但得其一,便已足够称为人间罕有、百年难睹的武林异宝了!” 公冶拙一持长髯,朗笑额首说道:“胡大侠确是通人!” 自公冶勤手中,极其小心地接过那紫缎玉盘,并向公冶勤微作一个眼色,公冶勤当即快步而出,公冶拙却仔仔细细地打开紫缎,启开五盒,双手取出一只通体莹白,精致生光,乍看似玉,细看却又非玉、拇指、食指微曲,其余三指较直,不知究竟是何物所制的武林异室,“拈花玉手”来! 胡子玉、许狂夫眼前但觉一亮,一阵异香扑鼻而来,虽然城府深沉,面上也不禁微微变色,而此刻公冶勤又自走人,腰畔却多了只豹皮镖囊,身后并跟人四个黑衣劲装大汉,其中两人手中抬着一盆熊熊炉火,另两人手中却抢着一缸清水,放于厅中地上! 公冶拙目光一转,微笑道:“胡、许两位大侠,且看‘拈花五手’妙用!” 突地离座而起,手持“拈花玉手”,缓步走至那盆燃烧正烈,远远已觉火势灼人的炉火之前,说也奇怪,他身形每近炉火一步,火势便以减弱一分,等到他掌中“拈花玉手”,缓缓向炉火伸去,那熊熊火焰,竟突地向两旁一分,距离“拈花玉手”至少两尺开外,公冶拙手掌一晃动,但听“叶”地一声,火势竞自候然而灭! 胡子玉、许狂夫面面相觑,既惊且奇,却见公冶拙微微一笑,又自走向那满满一缸清水,伸手入缸,缸中清水,立即溢出,公冶拙一笑取出手掌,胡许二人目光注处,却见不但“拈花五手”以上,毫无水迹,竟连公冶拙已自深没入水里的衣袖,亦无一星一点水珠! 这景象委实太过惊人,胡子玉、许狂夫自幼及长,几曾见过这般奇事,几曾见过这般奇物,不禁齐地脱口赞道:“天香异宝,当真不同凡响!” 公冶拙微微一笑,缓缓道:“分水辟火,虽然奇妙,但比之摄金吸铁,暗器无功,却还要稍逊半筹!” 回首又笑道:“勤儿,座上这位‘铁扇赛诸葛’胡老前辈,与‘神钩扶掌’许老前辈,便是暗器高手,许者前辈的‘无风燕尾针’,果是克称当世独步。你且将你那不成气候的一些暗器,在这两位前辈名家之前,献一次五,也请胡、许二位前辈,略为指点你一两手绝世奇功、不传秘技!” 语罢凝神卓立,却将“拈花玉手”,横持胸前,胡许二人,知道公冶拙虽是如此说法,但他的唯一门人养子公冶勤,发放暗器,必有独到身手,只见公冶勤伸手一正腰畔豹囊,抱拳说道:“两位前辈请恕弟子献丑。” 话声未了,身形也未见如何动作,手掌只微微一扬,便有一蓬银星芒雨,暴射而出,接着双掌连扬,脚踩迷踪,身形移动之间,又是数十道银星,有如惊虹掣电一般,去向“三绝先生”公冶拙面门、双肩、前胸、腰肋十数处大穴以上。“三绝先生”公冶拙,仍然面含微笑地动也不动,眼见这数十道银星暗器,已将射在他身上,哪知这些看来去势疾快、激厉已极、方向绝不相同的暗器,到了他身前五尺之处,去势一缓,有如万流归海一般,齐地转向“拈花玉手”飞去!“叮!叮!”一阵微响,那小小一只“拈花玉手”之上,便已密集了数十件大小形状各不相同的暗器,密密麻麻,前后相黏,有如蚁附腥脑,蜂集花蜜,公冶拙随手一抖,散落遍地! 公冶勤这种能在刹那之间,同时发出数十件不同暗器的手法,因是惊人!但“拈花玉手”的这般奇功妙用却更是令见多识广的胡子五以及许狂夫二人,相顾失色! 公治拙含笑回座,又将“拈花玉手”极其仔细地放于玉盒以内,笑道:“这‘拈花玉手’虽是千载难逢的武林异宝,但公冶拙却无意据为已有,到了‘丹桂飘香赏月大会’正日,两位如能艺服当场,公冶拙便将此物双手奉送!” 胡子玉独目微张,冷冷一笑道:“公冶庄主如此做法,不觉慷慨太过,竟肯将花了不知多少心血气力,又不借染下满手血腥,方自得来的这件武林异宝‘拈花玉手’,双手奉送他人,却教胡子玉难以置信!” 公冶拙面色微沉道:“此话怎讲?” 许狂夫目光一凛,突地长身而起,满面怨毒地厉声说道:“许狂夫此来既非为那‘赏月大会’,更非为这‘拈花玉手’,是为了幕阜山中‘飞鹰山庄’之内无端惨死的数十条冤魂,要向公冶庄主,要点公道!” 公冶拙双眉一剔,亦自厉声道:“许大侠远道而来,公冶拙当倒展相迎,竭诚招待,但许大侠如再说这些令公冶拙听了莫名其妙的狂言乱语,那就莫怪公冶拙要无礼逐客!” 话声微顿,不等许狂夫发言,便又厉声接道:“公冶拙数日以来,未曾离开‘丹佳山庄’一步,‘飞鹰山庄’的惨死冤魂,不但绝无关连,而且毫不知情,许大侠如此血口喷人,为的何理?我公冶拙也要向阁下要点公道!” 许狂夫微微一愕,但瞬即更加愤恨怨毒地朝指厉盲说道:“我许狂夫从不血口喷人,你公冶拙却有欺心之事,‘男儿大丈夫’自做自当,事实倡在,你此刻纵然推诿拖卸事实,又有何用?” 公冶拙大怒之下,怒极反笑,阴沉沉地冷笑一声,沉声道:“什么‘事实’?如何‘俱在’?姓许的你今日若不说个明白,便休想再出‘丹桂山庄’一步!” 许狂夫双拳紧握,钢牙直咬,方待揭穿真相,胡子玉却突地微一摆手,缓缓冷笑说道:“人道‘三绝先生’自出道江湖以来,虽多辣手,但却从无虚言作伪、不可告人之事,今日却叫我胡子玉失望得很,‘飞鹰’袭逸,虽不该以伪易真,相欺于你,但公冶庆主你又何苦为了区区一只‘拈花玉手’,竟将‘飞鹰’袭逸的大小满门,杀得干干净净,更不该将‘八臂二郎’杨铁戈、‘鬼影子’唐多智、‘飞鹞’詹文、‘峻山双刨’这班与此事毫无干系之人,也一并毒手杀死!难道你不怕这班人的良友至亲、同门兄弟,前来寻仇复恨?公冶庆主你纵有绝大势力,极强武功,只怕以你一人之力,也难逃江湖正义,武林公道!” 公冶拙本自双眉剑轩,目光凝厉地凝神倾听,听到后来,面上竟自变得微微含笑,等到胡子玉的话一说完,公冶拙突地仰天长笑起来,许狂夫心头怒火,更加大作,只道公冶拙心事血冷,竟以杀人为乐! 哪知公冶拙笑声一顿,微微含笑说道:“我只道两位不知为了什么,如此义正词严地来责备于我,原来两位是以为我公冶拙在长白山中,着了‘飞鹰’袭逸的道儿,将一只不值一文的废品‘拈花玉手’当做真的,拿了回来,发觉以后,心有不愤,便眼巴巴地跑到幕阜山‘飞鹰山庄’之内,却寻那裘逸泄恨,是以毒手杀了数十条人命!” 许狂夫厉声道:“一点不错,正是此故!”“三绝先生”公冶拙目光一转,突又纵声狂笑地缓缓说道:“两位若是如此想法,未免也将我公冶拙看得太不成材了,公冶拙痴长五十余岁,别的不说,阅历眼光,自信还有几分过人之处,我一生之中,虽绝无欺人之心,但别人若要骗我,却亦非易事!在下自长自山中带回的‘拈花玉手’,千真万确地是昔年天香故物,‘飞鹰’袭逸自以为得计携回‘飞鹰山庄’的那只,才是一文不值的鹰品,我虽然早知他有欺我之心,但未曾说破,更不想与这自作聪明的无知之徒一般见识。” 语声微顿,又道:“闻两位言道,袭逸目前已在幕阜山中无端惨死,公冶拙亦有几分难过,此事与我虽然无关,但公冶拙以情理揣衬,想必是此事机密,不知又被何人泄露出去,那人以为‘飞鹰’袭逸真的得宝,便赶到幕阜山中恃强面夺,井将其一家太小,一齐毒手杀死!江湖中具此身手、有此毒辣之人,屈指细数,不过三、五人而已,两位若要为友复仇雪恨,只要仔细搜寻,假以时日,定然可获真相,查得真凶。两位今日无端寻来,将我痛快琳漓地大骂了一顿,我既已知道事出误会,自不会怪罪两位,但却不免为两位浪费时间、徒耗气力的做法,可惜可叹!” 他以嘲非嘲、似劝非劝,滔滔不绝地说到这里,只弄得胡子玉、许狂夫面面相觑,无言可对,他两人一心以为此事元凶,便是这“三绝先生”公冶拙,哪知此事节中有节,枝外有枝,事情真相之曲折离奇,波谲云诡,竟远出意料之外! 一时之间,大厅中变得异样静寂,呼吸可闻。“三绝先生”公冶拙持须而坐,目光灼灼,面露得色,似乎在静观胡、许二人该如何回话,那知胡子玉默然半晌,突也纵声大笑起来,公冶拙不禁为之一愕,不知此人哪有心情大笑,却听他已笑道:“人道‘三绝先生’名拙实巧,如今一见,果然如此。想那‘飞鹰’裘逸不过是一个武夫,怎会骗得过公冶拙先生,胡子玉此来,实嫌冒昧,但公冶庄主若说是浪费时间,徒耗气力,胡子玉却不敢赞同!” 他此话说得似褒似贬,柔中带刚,公冶拙竟猜不出他话的真意,只得微微一笑,随口道:“胡兄过奖,却教在下好生汗颜。” 胡子玉笑声未佐,接口说道:“公冶庄主领袖江南,‘丹桂山庄’名倾天下,胡子玉能在这风物佳绝的‘丹桂山庄’,见到公冶庆主这般名重当时的一代英雄,已可算是不虚此行;更何况能亲眼见到那天香异宝‘拈花玉手’的诸般妙用,听到公冶庄主亲口说出的那件长白门中的奇闻异事,这怎能算是浪费时间,徒耗气力?” 他这轻描淡写的几句恭维之言,已将他方才尴尬难堪的局面,全部化解,“三绝先生”公冶拙闻言心中亦不禁暗赞:这才叫姜是越老越辣,就凭胡子玉这几句话,就无怪在江湖中能享如此盛誉! 口中微笑道:“胡兄如此说,更教在下过意不去了!” 转身挥手,立呼摆酒,“铁肩赛诸葛”见状暗笑:“我当你公冶拙是什么厉害角色,原来也是禁不得人家捧的。” 面上却作得越发端庄沉着,抱拳谦谢道:“如此骚扰,已是不该,怎敢再劳庆主赐酒。岂非要教我兄弟……” 公冶韧大笑接口道:“两位远道而来,在下早该摆酒洗尘,而且千万请两位在此盘桓数日,等到‘丹桂飘香赏月大会’过后再定,江湖中人,虽多道公冶拙性情孤僻,但像两位这样的朋友,公‘治拙却是极愿交上一交的。” 胡子玉目光一转,见许狂夫面容之上,似乎微带茫然不解,遂一面暗中向他打了一个眼色,一面哈哈大笑地说道:“庆主既然如此,胡子玉兄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就只这短短数句言语之间,酒菜便已备妥,公冶拙拱手肃客,胡子玉含笑落座,又道:“方才公冶庄主所谈‘长白剑派’之事,以及庄主得宝经过,虽已风传江湖,但内中曲折想必仍有许多,不知公冶庆主可否让胡子玉一饱耳福!” 公冶拙含笑为胡、许二人满斟一杯色如琉璃、浓如蜜酿的美酒;并布上一著上好羊羔,方自端起面前酒杯,含笑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两位有兴,公冶拙自然愿道其详,但请先用上一些酒菜,并容在下先向两位敬一杯洗尘接风之酒!” 仰首干尽杯中美酒,又夹了一块羊羔,细细咀嚼,方自缓缓道:“关外‘长白剑派’,虽然名列天下九大剑派之一,但近年来已人材凋零,这些不待在下多说,两位想必早已知道了。” 胡子玉此刻已连尽两杯美酒,一面连夸酒佳肴美,一面颔首笑道:“略知一二!” 公冶抽一笑又道:“在下少年时虽有关外之事,但与‘长白派’却素无来往,一直到去年花朝节前‘飞鹰’裘逸裘太快,突来寒舍,说是‘长白剑派’已面临灭门危机,要在下本于江湖道义,一伸援手!” 他哈哈大笑数声,浅啜一口美酒,招须又道:“不瞒胡兄说,在下虽非自了汉,也极少过问江湖间事,闻言即不便使袭大侠太过难堪,又不便答应,正自为难之际,却听袭大侠又道,‘径自派’愿将秘藏多年的武林异宝‘拈花玉手’,赠与解围之人。在下考虑良久,才问及‘长白派’所遇困难之事,究竟是什么,如在下能力所及。自无话说,否则亦是无能为力,褒大侠这才将事情始末,源源本本说了出来!” 此时正值仲秋,公冶拙说话之间,家丁又端上一大盘数十只热气腾腾、紫金壳的“阳澄大蟹”!胡子玉一面持杯饮酒,一面听公冶拙详细地说出那一段往事,看来似乎已将他之来意完全忘却! 原来“长白剑派”所遇的那三件极为辣手的困难之事,一是“白鹰”白冲天,昔日游侠江湖时所结下的强仇大敌“崆峒三剑”,在联剑将“白鹰”脚筋挑断之际,三剑中的三侠“七灵剑”金振夫助下也中了自冲天一掌,当时虽无甚感觉,事隔多年,金振夫娶妻生子以后,却旧伤复发,而且伤重不治,是以“崆峒三剑”便联结崆峒好手,大举前来长白寻仇,事先递下拜帖,日期梗订在三月初一! 第二件事乃是一直与“长白剑派”不睦的关外马贼“红须帮”,近来出了一个不世的奇才,将本帮治理得强极一时,又见到“长自派”声势衰微,竟限令“长白派”在二月以内,迁出长白山外,否则便要倾全帮之力,将“长白派”门下杀得一个不留! 第三件事来得甚是冤枉,五台山、明镜崖、七宝寺突失异宝,据说盗宝之贼,事后曾留下四句似诗非诗、似词非词的短句:“长风萧萧,自浪滔滔,取此异宝,去天下道遥!” 七宝寺方丈木肩大师,将这四句话反来覆去地看了许久,突地发觉将这四句短歌每句之首一宇,联缀成句,竟是:“长白取去”四字! 遂认定此事定是“长白剑派”所为,亦远赴关外,递下拜帖,要在一月之内,前去长白山寻仇索宝!可怜“长白剑派”掌门人“落英神剑”谢一奇连七宝寺所失之宝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无端蒙此冤枉,竟还百口莫辩! 此三事任凭一件,“长自派”已是极难应付,此刻竟同时而来,且时日俱在二月下旬、三月上旬不足一月之间,“落英神剑”谢一奇自是心焦意躁,不知该如何应付才好!“飞鹰”袭逸将此三事说完以后,又道:“在下此来向庄主求助,一来自是因为庄主名倾天下,声震武林,武功威望,俱足服人,再来却是因为知道在主昔年游侠关外之际,曾对‘红须帮’有恩,与五台山木肩大师,亦是故交,此次‘长白派’灭门之祸,普天之下,除了庄主之外,只怕再难找出一人能为他们解围了!”“三绝先生”公冶拙俯首沉吟半晌,算来算去,此行俱是有益无损,这才带着门下两个得力弟子,以及爱徒义子“玉面追魂银燕”公冶勤,束装就道,与“飞鹰”裘逸连夜赶向长白山去! 二月中甸,江南虽已略有春意,但关外自山黑水间,却仍是一望无际的银白世界,“三绝先生”公冶拙狐袭白马,极其从容地指点这漫地白雪,不住赞好,一面笑道:“数十年未到关外,至此方觉江南山水虽灵秀,却嫌不够雄奇开阔,尤其少年人不到此间,怎知天地之大,此行不论如何,总算给勤儿开了眼界!”“飞鹰”袭逸却不住焦急地催促公冶先生攒程急行,到了长白山下,虽已黄昏,袭逸依然不顾道路难行,连夜便要赶上山去。 据说盗宝之贼,事后曾留下四句似诗非诗、似词非词的短句:“长风萧萧,白浪稻滔,取此异宝,去天下逍遥!” 七宝寺方丈木肩大师,将这四句话反来覆去地看了许久,突地发觉将这四句短歌每句之首一字,联缀成句,竟是:“长白取去”四字! 遂认定此事定是“长白剑派”所为,亦远赴关外,递下拜帖,要在一月之内,前去长白山寻仇索宝!可怜“长白剑派”掌门人“落英神剑”谢一奇连七宝守所失之宝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无端蒙此冤枉,竟还百口莫辩! 此三事任凭一件,“长白派”已是极难应付,此刻竟同时而来,且时日俱在二月下旬、三月上旬不足一月之间,“落英神剑”谢一奇自是心焦意躁,不知该如何应付才好!“飞鹰”裘逸将此三事说完以后,又道:“在下此来向庄主求助,一来自是因为庄主名倾天下,声震武林,武功威望,俱足服人,再来却是因为知道庄主昔年游侠关外之际,曾对‘红须帮’有恩,与五台山木肩大师,亦是故交,此次‘长白派’灭门之祸,普天之下,除了庄主之外,只怕再难找出一人能为他们解围了!”“三绝先生”公冶拙俯首沉吟半晌,算来算去,此行俱是有益无损,这才带着门下两个得力弟子,以及爱徒义子“五面追魂银燕”公冶勤,束装就道,与“飞鹰”袭逸连夜赶向长白山去! 二月中旬,江南虽已略有春意,但关外白山黑水间,却仍是一望无际的银白世界,“三绝先生”公冶拙狐袭白马,极其从容地指点这漫地白雪,不住赞好,一面笑道:“数十年未到关外,至此方觉江南山水虽灵秀,却嫌不够雄奇开阔,尤其少年人不到此间,怎知天地之大,此行不论如何,总算给勤儿开了眼界!”“飞鹰”袭逸却不住焦急地催促公冶先生攒程急行,到了长白山下,虽已黄昏,袭逸依然不顾道路难行,连夜便要赶上山去。 所幸公冶先生一行人俱是身怀武林上乘绝技,是以丝毫未曾坚持在山下留宿,这才挽救了“长白剑派”一场几乎灭门的浩劫!“长白剑派”发样之地,乃是长白山腰处的“灵长观”数十年相传,掌门人俱留居此处,是以“落英神剑”谢一奇虽非三清教下,却也循规留居此处,好在谢一奇终身未娶,生活与一般道侣并无异处,是以也没有不便之处!“三绝先生”一行人众,乘着满地雪光反映,极其容易地便攀上了长自山腰,“飞鹰”袭逸方自遥指着夜色中的一片黝黑墙影说道:“那边便是‘灵长观’所在之地,公冶先生到后,先饮上几杯热酒,挡挡寒气,再——” 话声未了,突有一声摄人心魄的惨呼,自“灵长观”那边传来,“飞鹰”袭逸语声一顿,面色大变,公冶拙亦自沉声道:“看来‘长白派’变故已生,勤儿,你且带他两人绕路由后入观,我与袭兄先行一步!” 最后一字落处,身形已在十丈开外,“飞鹰”褒逸虽然心中焦急惊惶,但亦不禁对公冶拙这种遇事调度之沉着得当,以及身法的曼妙惊人,暗中钦佩,一面抱拳陪笑地说道:“有劳少庄主辛苦了。”一面亦自飞身随后掠去。“飞鹰”裘逸虽以轻功掌法驰誉江湖,但此刻与这位“三绝先生”相较之下,仍觉相差太远,不是公冶拙放缓脚步,便再难追上,只听公冶拙沉声又道:“裘兄,‘灵长观’观内灯火通明,但自那声惨呼后,便再无声息,定是局势已极为险迫,你我若是来迟一步,倒真要抱憾终身了。” 说话之间,两人已至“灵长观”外,只见观门未闭,门内却有纵横的剑气,往来相击于雪光、灯火之内,“飞鹰”裘逸大喊一声:“各位先请住手,九华山‘丹桂山庄’‘三绝先生’公冶拙在此!” 他不通己名,却将“三绝先生”名字喊出,自是深信这四字有先声夺人之力,‘喊声方了,观内剑气立顿,一个手持长剑、满面惶急的灰袍长髯老者,已自如飞掠身,连声喝道:“公冶拙在哪里?袭兄在哪里?想煞我谢一奇了!”原来“长白派”此刻情势,正如公冶拙所料,正是极其险迫,“长白派”门下最为得力的四大弟子已伤其三,方才那一声惨呼,便是“长白派”当今的第二代门徒之首“玄霜”道人被“峻峭三剑”请来的武林高手“金枪银弹”董平以一招“双插梨花”的枪法绝技,当胸刺了一枪,濒死之前发出!“落英神剑”谢一奇见到爱徒惨死,而自己盼望中的救星未至,知道只有自己动手,或许还能稍挽颓势,哪知他与“崆峒三剑”中“七绝剑”金振宇甫一交手之下,便知道“崆峒三剑”确非徒拥虚名之辈,自己纵然拼尽全力,最多也不过只能和人家打个平手,心中不禁越发惊惶,此刻“飞鹰”袭逸的这一声大喝,实不富救星从天而降。 谢一奇目光动处,不等“飞鹰”裘逸引见,便已一把捉住公冶拙的手掌道:“阁下想必就是名震江湖的‘三绝先生’了,小弟久仰大名,真是……真是……如雷灌耳……如雷灌耳的很!” 公冶拙看见这极为沉着镇静的一派掌门,此刻不但满面惶急,言语谈吐,竟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知道必是因为情势危急所至,遂也不多谦让客套,便随口说了声:‘谢大侠言重了。”便当先走人观内,只见此刻“灵长观”的正殿之前、院落四侧,满插数十只松枝火把,左侧一排灰袍道人,垂手肃立,右侧檐下的一排紫檀木椅之上,坐着四个俱在中年以上的江湖健者、武林豪客,正都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院中一人手提长剑,傲然卓立,虽亦近暮年,但双目有神,身躯笔直,毫无半分老年人的垂暮之气。“三绝先生”目光转处,场中情势,便已了然于胸,并知道今晚来此间寻仇之人,必是“崆峒三剑”,因“长白剑派”这三起仇人之内,只有“崆峒三剑”与自己无一面之交,心念微转,抱拳朗声道:“在下公冶拙,今夜……” 哪知他话未说完,卓立院中的“崆峒三剑”之长“长绝剑”金振宇便已冷冷接口说道:“‘三绝先生’大名,天下皆闻,在下兄弟,早已久仰得很了!” 语意虽然客气,但语气却冰冷已极,“三绝先生”公冶拙上下打量此人两眼,仍自含笑道:“岂敢,公消拙在江湖中虽薄有微名,岂能与‘崆峒三剑’相比,阁下如此谦虚,公冶拙实在汗颜。”“七绝剑”金振字目光炯然一转,还未答话,“飞鹰”裘逸已自一掠而前,接口笑道:“公冶先生,你可知这位就是人称‘七绝’之剑的金振宇金大侠。” 他言语之内,故意将“七绝”二字,说得分外响亮,自是存心想以此激起“三绝”先生公冶拙的怒气!哪知公冶拙却面带微笑地不露声色,而金振宇反而沉不住气地仰天狂笑道:“不错,不错,兄弟在江湖中,确有‘七绝’之名,但我这‘七绝’,哪里比得上‘三绝先生’的半绝。” 语声顿处,笑声亦候然而顿,冷冷又道:“不知‘三绝先生’今夜来此,是无意游山,抑或是有心前来为‘长白派’架梁的呢?” 公冶拙笑容不改,捋须道:“公冶拙亦想请问,金大使今夜来此,是无意游山,抑或是有心前来寻仇的呢?” 金振宇见他将自己所说的两句话,回敬过来,不禁狂笑起来,一面说道:“问得好,问得好——” 笑声又自一顿,沉声接道:“但阁下不用金振宇回答,想必早巳知道我兄弟此来是为着什么了,我兄弟三人义同生死,在下今日。正是为我三弟复仇而来,父子兄弟之仇,不共戴天,难道我兄弟此举有什么非是之处,要劳动阁下不远千里自九华赶来么?” 江湖以内,讲究恩怨分明,有思固必当报,有仇亦是非报不可,金振宇这一问,当真是言语锋利已极,哪知公冶拙却故作不胜惊异地,“呀”了一声,皱眉道:“公冶拙实在莽撞,不知道令弟已然仙逝,但在下还想请教一句,令弟是怎生在谢大侠手下丧生的呢?据在下所知,十年来谢大侠并没有入关一步,而‘崆峒三剑’的侠踪,亦常在中原,难道是金三侠偶动游兴,竟远游到长白山来了么?” 金振宇冷“哼”一声,心中何尝不知道公冶拙此问是在故作姿态,但“三绝先生”声名赫赫,他却又实在不愿无端树此强敌,只得将自己的满腔怒火,强自忍住,沉声接口说道:“舍弟虽非谢一奇所伤,却是死在‘白鹰’白冲天暗算之下,谢一奇与自冲天一门兄弟,白冲天是隐匿此间,我兄弟此来长白山寻仇,难道还是找错了地方么?” 这“七绝剑”亦不像老而弥辣的江湖豪客,此刻竟仍然以问话来回答公冶拙的问话,当真可说是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哪知“三绝先生”公冶拙却又不胜惊异地“呀”了一声,皱眉道:“依在下所知,‘白鹰’白冲天双脚已断,残废多年,而金三侠一身武功剑法,早已名动江湖,阁下若说金三侠是伤在白冲天手中,这不但更教我公冶拙不解,而且实在难以相信!”“七绝剑”金振宇双眉一轩,面上已自现出怒容,沉声道:“金振宇久仰阁下总率江南武林,以仁义行道江湖,是以方自敬你三分,而你此刻却如此以言语戏弄于我,金振宇倒要请问是何道理!?”却见公冶拙竟仍不胜惊异地“呀”了一声,又自皱眉诧问道:“在下心中有不解之处,是以好言望金大侠释我疑团,哪有半分以言语戏弄金大侠之心,金大侠这一问,却是问得大大地错了。” 金振宇轩眉怒道:“舍弟多年前被白冲天暗算一掌,伤势至今方自发作,不治而死,今日我兄弟此来,便是要取自某人头,至我三弟灵前相祭,若有人阻挡,无论是谁,俱是我兄弟不共戴天之仇!” 他两人的言语,句旬相接,丝毫不给别人插言之余地!说到这,金振宇更是语声激昂,宇宇截金断铁!檐下四人,此时亦早已长身而起,双拳紧握,目光炯炯地逼视着“三绝先生”公冶拙。 一时之间,院中死般静寂,只有风吹火把,呼呼作响,人人心中俱都知道,此时此刻,敌我双方都是窗拔弩张,一触即发,心中各各充满戒备之意! 哪知公冶拙一手轻然长须,一手微抚腰畔丝绦,仍然含笑说道:“金大侠你乃久走江湖之人,此刻怎地说出这般话来?” 金振宇一击掌中长剑,怒喝道:“在下的话,字字句句,惧是实言,难道还说错了么?” 公冶拙仍自好整以暇地一笑说道:“想你我一生之中、与人交手,何止千百次,说不定此刻你我身上,都带有难觉察的内伤,又怎会知道究竟是被何人所伤?是以—— 金振宇大怒接口道:“舍弟伤势重发之时,我兄弟早已仔细推敲,断定必是白某所为,我兄弟一生行事,敢说件件光明磊落,老来难道还会含血喷人么?” 公冶拙微笑道:“贤兄弟如何断定,公冶拙愿闻其详。” 金振宇大喝一声,随手一抖,掌中长剑,抖起朵朵刨花,口中并大喝道:“金振宇再三相让,公冶先生切莫逼人太甚,只要阁下今日袖手不管此事。我兄弟日后必报大德,否则我兄弟纵然……” 语声未了,突有一条人影,自檐下掠来,一手托着金振甫手肘,沉声道:“大哥,我等就将此事为何断定乃自某所为的经过说出又有何妨?也好教天下人得知,我兄弟不是多生闲事、含血喷人之徒!” 公冶拙始终面含微笑地然须卓立,此刻非但未将此人指桑骂槐的讥讽之言,放在心上,面上笑容,反而更加开朗,说道:“阁下想必就是金二侠了,此话当真说得中肯已极,想你我俱已是知命之龄,怎会再做出那些含血喷人的无聊闲事!”“七修剑”金振南鼻中微“哼”——声,冷冷道:“公冶先生好厉害的眼力,在下正是金振南,舍弟的死因,亦是在下断定,公冶先生如不嫌费事,在下自当详细说出。” 语声微顿,沉声又道:“八年前我兄弟剑下留情,放了白冲天一条生路,哪知他却乘舍弟不备,在舍弟大横助外,季肋之端,骨尽处,软肉边,脐上二寸,两旁六地的‘章门穴’上,击了一掌,是以我兄弟方自挑断池两足筋络,当时见舍弟伤势不甚重,又念在同是武林一脉,终究还是未曾将之击毙,反而好好送上长白山来,只教他今后不要再往中原为非作歹……” 谢一奇冷“哼”一声,金振宇不等他开口说话,便又接道:“今年舍弟发作的伤势,不但正是在季肋之端的‘血囊’之处,而且伤发时全身冰凉,足心却发烫,正是‘长白源’贯用的‘雪云掌’之特征,舍弟濒死之际,不住惨呼白某人之名,再三要我兄弟为他复仇,公冶先生,若你换了我兄弟,请问你又当如何?” 公冶拙双眉微皱,似是甚表同情地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在下近年颇少下山,江湖中事亦有许久未曾过问,是以令弟死讯,直到今日方知,竟未曾亲去灵前致祭,实是憾事,还望二位恕罪!” 金氏兄弟对望一眼,他兄弟虽亦老于江湖,却仍不知这老奸巨滑的武林枭雄,此刻究竟在弄什么虚玄,只听他接着又道:“只是金二侠如阿便断定金三侠的死固定是被白冲天所伤,小的却不敢苟同。一来是八年前所受之伤,直到八年后再发,此事虽非绝无可能,但毕竟可能极少,再者那‘章门穴’本属厥阴肝经,不但与左右‘期门穴’一经相同,与属手撅阴经的‘天地穴’,以及属肝经的左右‘膺窗穴’,左右‘乳根穴’等十数穴道,亦有经脉相连,由此可知在‘血囊’附近发作的伤势,并非一定是直接击在‘章门’穴上,三者凡是被内家绵掌、辰州‘阴冥掌’等一类阴柔掌力所击中之人,伤势发作时,俱有全身冰冷,足心发烫的现象发生,若单凭此数点,贤兄弟便来长白寻仇,委实稍嫌冒昧,公冶拙虽非好生闲事之徒,也少不得要伸手管上一管了。” 金振南始终凝神静听他滔涵而言,此刻突地纵声狂笑起来,一面说道:“江湖之上,艺高者强,强者之言,便是真理,原无是非曲直之分,阁下又问必这般费事地说上半天,只要阁下真有让我兄弟以及那边三位朋友口服心服的慷人绝技,我兄弟立时拍手便走,如果不然,像阁下这般强词夺理,再说三天,亦是无用!” 公冶拙面色一沉,朗声道:“公冶拙自知人微言轻,只是不忍在此名山中的方外之地,见到流血之事,是以才不借良盲相劝,却想不到阁下竟将我一番苦心婆口,视作强词夺理!既然阁下如此说,公冶拙亦不能教好友失望,此刻我就在此地,练上三样浅薄功夫,只要贤兄弟以及那边的三位朋友能练得一样,那么拍手便走的就是公冶拙,而非贤兄弟了!” 金振南哈哈一笑道:“这才叫快人快语,这才是好汉行径,我兄弟久想一睹‘三绝先生’的盖世绝技,只要阁下能在轻功、内力以及剑法上俱教我心服,我兄弟绝不在此多留半刻!” 暗中一拉金振宇衣襟,兄弟两人齐地脚跟微蹭,后退一丈,“落英神刨”谢一奇缓步走到公冶抽身前,恭身一揖,无言地退到一边,“飞鹰”袭逸却在公冶拙耳畔低语道:“公冶先生千万小心,长自源数十年声名,此刻全落在先生身上了。” 公冶拙微微一笑,并自沉声道:“难道裘兄信不过在下么?” 裘逸垂首无盲,退到一旁,只见公冶拙双掌一抱拳,朗声笑道:“公冶拙就此献丑。” 语声未了,长衫飘飘,顾长的身形,已自凌空掠起,肩头、腿弯,丝毫未曾作势,一掠却已笔直上拔二丈,突地双臂一分间,竟由“一鹤冲天”化作“玉女投梭”,闪电般投人大殿。众人方觉眼前一花,公冶拙已从殿中掠出,手中却多了四只巨烛,身形方一出殿,口中暴喝一声:“起!”又自凭空上拣二丈,双手交替,竟将掌中的四只巨烛,一排立在大殿搪头,身形方自飘飘落下,眼看离地不及一丈,双臂突又微一划动,本应下落的身形,竟变做平飞,飘飘飞向院中,缓缓落到雪地上,却又恰巧落到他方才驻足的两只脚印之中。 立在左侧的长白群道友以及“飞鹰”裘逸,已被他这种足以惊世骇俗的轻功绝技,惊得目定口呆,半晌过后,方自震天价喝出彩来! 右搁下五人对望一眼,亦不禁相顾失色!却见公冶拙目光凝视槽头红烛,一阵风吹过,四支红烛,灭了三支,只剩最左一支,烛火摇摇,将熄未熄,仍在风中挣扎! 公冶拙微微一笑,缓缓伸出手掌,虚空向檐头一招,那风头中烛火,火光突地大盛,公冶拙左掌往外一切,只听“波”的一声轻响,尺许火焰,竟自中分为二,公冶拙右掌一挥,半截火焰,竟缓缓落在第二只红焰以上,他左掌再次往外一切,第二只烛失火焰便又应掌中分为二! 刹那之间,这武林怪杰竟以绝顶的内家真力,将遥隔几达七丈的四支红烛一齐点燃,众人屏息而观,至此又不禁一齐喝彩。 公冶拙微微一笑,左掌斜伸,护住槽头烛火,身形微动,掠至谢一奇身前,接过他手中长剑,突又一嫁而起,但见青光一溜,笔直投向檐头,有如惊虹掣电般一闪而没,公冶拙再次飘落地上,檐头烛火仍自无恙! 众人方在暗中惊诧,不知他这一手剑法有何奇处,突地又是一阵风吹过,公冶拙长袖一拂,据头四支红烛一齐落到地上,竟断做四七二十八截!断处整整齐齐,显见是乃利剑所削,众人这才知道,公冶拙方才那一闪剑,已在这四只红烛之上,各各削了六剑。“落英神剑”以剑法成名,此刻心中不禁又是喜悦,又是失意,喜悦的是今日危机,看来已可安然渡过,失意的是自己苦练数十年的剑法,此刻拿来和人家一比,当真是有如陪月之与萤火。 公冶拙缓缓拾起地上的断烛,随手一抛,只听“噗”地一声,雪地之上便已多了一团红线,断烛抛去虽有先后,落地之声只有一声,这种暗器手法,又何尝不是足以傲视武林的惊人绝技,他虽说只练三样武功,其实已露了四种。 金振字目睹四种绝技,心中但觉万念俱灰,黯然长叹一声,拂袖走出观门,他兄弟请来的三位武林高手,亦自面容灰白地颓然走出门外,金振南呆望着他们的背影,暗中一叹,强自抱拳道:“公冶先生神功绝世,金某兄弟自愧不敌,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公冶拙哈哈一笑,接口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我后会有期,贤兄弟日后若来‘丹桂山庄’,公冶拙自当竭诚招待,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但望贤昆仲能将这段梁子,从此揭过。”“七修剑”金振南呆立当地,愕了半晌,突又一声长叹,叹声未了,身形已自掠出观外,霎时之间,便已消失在夜色之中。“落英神剑”谢一奇身为一派掌门,见到自己这件不能解决的浩劫,竟被“三绝先生”兵不血刃地消弭于无形,心中亦是感慨良多,目送金振南身影消失,方自缓走到公冶拙身前,恭身道:“公冶大侠及时赶来,不但救了敝兄弟条蚁命,也保全了我‘长白派’上下数十门人,大恩不敢言谢,只永铭心中!” 公冶拙连忙谦讲,“飞鹰”袭逸已哈哈笑道:“‘崆峒三剑’本于三月初一至此,他们提前半月,想必是为了怕谢兄邀集帮手,是区区在下早已料到这一着了,是以连夜与公冶先生赶来此间,只怕不是‘崆峒三剑’料想得到的了!” 谢一奇连忙又自恭身道:“裘兄跋涉万里,为友奔波,高情厚谊,更是没齿难忘!” 语声方了,突又一声厉吨:“是谁!” 公冶拙微微一笑,缓缓道:“檐上只是小徒,他已在那边守望许久了。” 谢一奇面颊微微一红,只见三条人影,自檐头闪电般落下,却正是那由后路人观的“银燕”公冶勤以及“丹桂山庄”的两个得力门徒!“飞鹰”袭选为谢一奇引见已毕,又自抚掌大笑说道:“‘崆峒三剑’已去,另外两起仇敌俱与公冶先生有旧,看来长白派已可逢凶化吉,谢兄也该弄些酒来,为公冶先生洗洗征尘了!” 又是一阵风吹过,本来已将燃尽的火把,便熄了数枝,但此刻东方已现曙色,纵无火把,也不妨事了。“三绝先生”公冶拙,把酒持杯,将自己如何得到那件武林异宝“拈花玉手”的经历,一口气说到这里,方自长叹一声道:“如果以人论人,‘崆峒王剑’金氏兄弟,胜则胜,败则败,倒的确不愧是条没遮拦的好汉,‘长白派’的谢一奇兄弟,反而显得有些奸诈,再加上白冲天与‘崆峒三剑’昔年那场恩怨,是非曲直,直到此刻,我还不知真情,不瞒两位说,等到长白事了,我竟然有些后悔,不知道是否应该伸手帮‘长白派’的忙!”“铁扇赛诸葛”胡子玉独目眯成一线,似笑非笑地望了公冶拙一眼,心中暗笑:“管他谁是谁非,反正你只要得到‘拈花玉手’,便心满意足,如今却又在我面前说出这番假仁假义的话来作甚!” 暗中虽在叽嘲暗笑,口中却含笑赞道:“如果以人论人,依胡子玉所见,只有阁下才能算做英雄人物,挥手笑语之间,便将‘崆峒三剑’那等桀骛不驯的角色惊退,试问当今天下,除了‘三绝先生’以外,还有谁人?” 公冶拙面带得意笑容,口中谦谢不迭地将杯中之酒,一千而尽,酒意更浓,豪情更盛,酒酣耳热之中,他又接着说那一段往事。 天来近午,公冶拙已用完了“落英神剑”为他援下的迎风洗尘之酒,谢一奇却从自己所任的丹房之内取出了三方作得完全一样,只有金外所缚的三条彩带颜色不同的锦盒,井恭声说道:“公冶大侠不远千里而来,救我等于水火之中,侠义之心,足资流劳武林,传诵江湖,谢一奇本该立将‘拈花玉手’奉送,但是在下昔日得到此宝之时,共有两伪一真,分放三方一式一样的锦盒之内,在下才知浅薄,一时无法试出此宝的真假,如随意相赠一个,只怕以伪做真,又变得好像有意欺骗阁下,经在下与敝师弟商量结果,只有将这三方锦匣,一齐取出,放在这大殿神龛之内,此刻先请阁下随意取去一盒,等到三事俱了,阁下便可将此三盒俱都取去,三盒之中,只有一盒属真,好在阁下学究天人,定必可以分出真假!” 公冶拙微微一笑,知道他这番说话做作,无非是生怕自己不等将“长白派”三起仇敌完全解决之后便取宝先走,沉吟之间,突地瞥见“飞鹰”袭逸面目之上,竟露出焦急希冀之色,心念一转,面上丝毫不露神色,非但不揭穿他话的漏洞,反而故作大方地说道:“公冶拙此来旨在本着江湖道义,为贵派略效绵薄,何敢望谢大侠以武林异宝‘拈花五手’相赠,但谢大侠既然如此厚爱,公冶拙不收,亦显矫情不恭,至于如何处理此事,公冶拙自然一切全凭谢大侠作主!” 说话间眼角微瞟,“飞鹰”袭逸早自露出喜色,公冶拙不禁暗中冷笑,心道:“你如想在老夫面前弄什么花样,当真是有如痴人说梦!” 只见袭逸已端起酒杯,频频欢饮。一日度过,到了晚间,谢一奇将之引入三间布置得极其精致雅洁的丹房跨院以内,道劳过后,便告辞先走。“飞鹰”袭逸却仍停留房中,不住嘘劳问暖,百般照料,“三绝先生”是何等人物,见状腹中冷笑,口中却含笑说道:“公冶拙此次不过略尽绵力,便可得到‘拈花玉手’这般武林异宝,一来自是因为谢大侠慷慨厚爱,再来却是全靠袭兄不远千里前来报讯之功公冶拙人虽愚昧,却最知恩,裘兄若是还有什么事需要公冶拙之处,只管说出便是,公冶拙无不从命。” “飞鹰”裘逸微微一愕,目光虽然不可遏止地露出喜色,但神色间却又有三分被别人料中自己心意后的窘态,嗫嚅着道:“在下的确有个不请之请,但亦自知……” 公冶拙目光一亮,接口道:“无论什么事,公冶拙无不答应。” 只见“飞鹰”裘逸凝视着自己,面上半惊半喜,似是想不出自己的心意,面上遂越发露出令人情任的和蔼笑容,袭逸果然忍不住道:“在下的请求,对别人说来,虽似过份,但对公冶先生说来,却另当别论,谢大侠将两伪一真三只‘站花五手’,分贮三方锦匣之中,其中真假,虽然谁都无法知道,但公冶拙先生的神通能力,却不难情出八九,是以袭逸想请公冶先生事完之后,取走两方锦匣,留下一匣,作为袭逸的纪念之物。” 他语声微顿,似是不胜委屈地叹了一声,仰天缓缓叹道:“在下虽与‘长白派’略有交情,但交情并不深厚,此次万里奔波,幸好还能得到公冶先生的了解与赐与,否则真是……” 他又自长叹一声,结束了自己的话,公冶拙暗中冷笑,口中却毫不迟疑地笑着说道:“裘兄古道热肠,此次为着江湖道义,不忍见到‘长白派’的灭门之祸,所受辛苦艰难比公冶拙何止超过百倍,谢一奇纵将‘拈花玉手’赠与裘兄,亦不为过,公冶拙心中只会觉得赞同,绝不会觉得不公,如今袭兄既如此说,公冶拙焉有不愿之理。”“飞鹰”裘逸大喜道:“公冶先生慷慨大度,实非常人能及。 公冶拙微笑接口道:“不过裘兄苦命公冶拙先取两匣,公冶拍不敢从命,如果袭兄不以公冶拙为贪得之辈,还是请袭兄先取一匣,方是正理!”“飞鹰”裘逸大喜之下,似乎还待谦谢两句,公冶拙已是摇手道:“公冶拙平生行事,言出必行,从无更改,裘兄不必再推辞了!” 话声顿处,突地以手加额,长长打了个呵欠,又自歉然道:“连日奔波,加以年老病疾,是以稍感倦乏,还望裘兄怨我失礼之罪。”“飞鹰”裘逸纵然笨到极处,此刻自也知机,一面千恩万谢,一面告退。 夕阳西下,暮色已临,九华山上“丹桂山庄”的大厅之内,烛影摇红,菜香洒热,公冶拙说到这里,仰天笑道:“那‘飞鹰’袭逸当真是将我看成了无知小儿,可以随便戏弄,我既无未卜先知之能,亦无隔物透视之力,却怎知盘中物之真假,他们若是先就弄了手脚,我纵然先取两区,又有何用,是以我不如叫他先取,如此一来,他必定要在匣上弄些标志,一拿就拿个真的,将两个无用的废物,留下给我,可是……” 胡子玉微微一笑,接口道:“可是他这番妙计纵然骗得过别人,怎能骗得过公冶拙。” 公冶拙哈哈笑道:“在下心中其实早有算计,眼见他自以为得计地出了房门,我却尾随其后,他回房以后,满面喜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我在窗外见到他的人影,不佳地在房中打转,我心中也不住地暗笑!” 话声微顿,布菜施酒,忙了一会,接着又道:“我知道他必有花样要弄,是以耐心等候,过了一会,更深人静,他果然悄悄推开窗户,一掠而出,我暗暗跟在身后,他竟毫无察觉……” 无星无月,万籁俱寂,“飞鹰”裘逸施展身形,在重重屋面上极其小心留意地不住飞掠,稍闻声响立刻伏下身形,似是尽量要躲开“长白派’门人的耳目,公冶拙不觉暗中奇怪:“难到他此举并未与‘长白派’串通么?” 却见候忽之间,“飞鹰”裘逸的身形,似乎已至“灵长观”外,他游目四顾,查看半晌,突地微伏身形,向左侧一个孤零的小院中嫁去。 公冶拙不禁又自微皱长眉,暗中奇怪:“他去这孤零院落作甚?这院落之内,住的又是谁人?”“灵长观”前后内外,一片寂然,只有这座孤伶院落的窗纸之内,还有黄昏的灯光映出!只见“飞鹰”裘逸掠至门前,轻声扣门,门内立刻有一个嘶哑的口音,沉声问道:“是谁?”“飞鹰”襄逸回头四望,确定了四下并无人迹,方自轻声道:“是我!裘逸!” 房门立刻“呀”地一声,开了半线,“飞鹰”袭逸一闪而人!远远伏在屋脊阴暗之处的“三绝先生”公冶拙进也微张双臂,掠至这座孤伶院落的屋脊以上,心中却暗中思忖:这院落之内,住的绝不会是“落英神剑”,看院中荒草漫漫,似未经常打扫,就连房门,似乎亦非经常开启,是以开门时方会发出“呀”地一声,难道里面性的,便是那双足已残的“白鹰”自冲天么? 思忖之间,只听屋内那嘶哑的口音,又自低叱一声说道:“棋几,出去,如有人来,无论是谁,都不许放他进到院中!” 又是“呀”地一声门响,一条小巧的身影,快步而出,掠至院门之外,屏息伫立于暗影之中,显然是在守望,公冶拙沉吟半晌,自恃绝技,竟施展绝技,躬身曲在屋后滴雨长横以内。 长檐窗户,面北面建,正是当风之处,凛烈山风,将窃纸吹得缝隙甚多,公冶韧不禁暗暗感激这天助方便。他极为容易地便找着了一条缝隙,凑眼望去,只见房内陈设简陋,一几数椅,萧然而列,向门之处的一席木榻之上,斜倚着一个发召蓬乱,全身白衣、鹰鼻鹞目的瘦长老者!榻边并放两只乌黑拐杖,在灯光下毫无光泽,绝非铁制,这老人须发苍白,面上皱纹却并不甚多,显见他头上苍苍白发的由来,小半是因为岁月侵人,大半却是因为胸怀痛苦,心情寂寞! 公冶拙目光动处,便已知道自己猜测不错,屋内木摄上的白衣老者,必定就是昔年曾纵横江湖一时的长自高手“白鹰”白冲天了! 只见自冲天目光如鹰,四下一转,沉声道:“裘兄,你此来可曾留意查看,身后有无缀尾跟踪之人!”“飞鹰”裘逸微笑摇头道:“小弟别的不说,难道连这点能力都没有么?白兄未必过虑大甚!” 公冶拙听得不禁心中暗暗好笑,只见白冲天缓缓拾起手来,微抚须间的白发,长叹了一声,沉声说道:“岁月消磨,候然八年,裘兄,你如也像我一样局居斗室八年,只怕你也会像我一样多虑了!” 语声傲顿,又自长叹一声,突地抬起头来,轩眉朗声问道:“昨夜发生之事,我巳完全知道,公冶拙既然已到,可曾答应我师兄的条件,分三次——”“飞鹰”裘逸不等他话说完,便已满面喜色地接口说道:“事情出于意外的顺利,公冶拙不但答应了令师兄的条件,而且还答应将那三方锦匣,分我一匣!” 白冲天目光一亮,但却冷哼一声,沉声道:“也算这厮知机,不然他只怕连性命都无法带下山去了!” 公冶拙闻言心头一凛,既惊且怒,却听白冲天又自沉声接道:“我木锡之下,早已备妥一方与那三方一式一样的锦匣,里面也放着一只伪制玉手,你可将之取出,立刻到大殿神宪以内,将那缚有紫色段带的锦匣换出,然后……”“飞鹰”裘逸又自微微摇手,截断了他的话,含笑说道:“人助你我,连这重手续,都不用多费,那公冶拙故作大方,居然叫我先选一方锦匣,到时我就迳直将那缚有紫带的锦匣取来,公冶拙回山以后,纵然发觉玉手属伪,最多也不过只能暗叹自己倒霉,非但怪不得你‘长白派’,也怪不得我,而且此人一生行事,倒的确是言出必行,永无更改,他既然已答应我先选一匣,恰巧而又被我取去真品,以后也不致再向我取回,白兄妙计,当真是超人一等,好教小弟佩服!” 他满面喜色,滔滔不绝地说到这里,目光动处,只见白冲天的两道目光,正自利剪般望向自己,语声立顿,干笑一声,又道:“就是他日后还有追悔之意,那只‘拈花玉手’,也不在小弟处了,白兄,你说是么?” 白冲天目光如箭,默然凝视半晌,突又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小弟残废八年,食于此,寝于此,有如待死之囚,今后是否重返夭日,报复深仇,所有希望,全在袭兄一人身上了。”“飞鹰”袭逸目光一凝,含笑说道:“你我数十年过命交情,自兄之事,岂非就如同小弟之事一样,小弟一将那‘拈花玉手’得到手中,立刻就兼程赶赴‘须弥境琅牙洞’,寻访白尼说的那‘无名老人’,凭这‘拈花玉手’,去问他讨一瓶‘再造灵祭’,再赶回来医治白兄之伤。” 白冲天长叹接口道:“只要小弟伤能够痊愈,非但日后为牛为马,必报裘兄大恩,而且一定将小弟昔年所藏的一份珍宝,赠与袭兄,万万不会食言,袭兄放心好了!” 裘逸又自一笑,转开话题,向白冲天谈起昨天“崆峒三剑”寻仇的经过。 说到这,公冶拙又自朗声一笑道:“他两人在屋内打得满腹如意算盘,却不料我在穗下听得清清楚楚,等到裘逸转开话题,我便悄然掠至‘灵长正殿,将殿中神龛以内的三方锦盒之上彩带,重新换过,然后回房蒙头大睡。未出十日,那帮关外马贼,果然纠众而来,为首之人,竟是我昔日浪游关外时在黑龙江畔救起的一个孤儿,就连他的姓名‘于弃’,亦是我取,见了我自无话说,声盲从此绝不再犯‘灵长观’,而且苦苦哀求我等到长自事完之后,到他那去逗留数日!” 他极其得意地微笑了一下,接着又道:“又过了两日,我那方外至交,五台山明镜崖七宝禅寺的‘木肩大师’,竟领着座下四大护法,以及十大弟子,专程而来,见到我竟在‘灵长观’中,自然甚是惊喜,我便将此中误会,向他一一解释,他仔细分析之下,亦觉极有可能是他人嫁祸,与我抵足长谈一夜,便下山他去。而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七宝掸寺中的两件异宝,竞也是昔年天香故物!” 胡子玉、许狂夫对望一眼,胡子玉神色不变地淡然问道:“那两件天香异宝,可就是江湖传说的‘夺命黄蜂’与‘驻颜丹’么?” 公冶拙顿首道:“正是此物,是以‘木肩大师’才会不借劳师动众地远赴关外,他临走之时,曾对我说,真正盗宝之人,已被他猜中几分,我问他究竟是谁,他只是莫测高深地回答我:‘到时自知’,并说等到擒得盗宝之人以后,定必押到‘灵长观’来交付谢一奇发落!” 胡子五微微一笑,暗忖道:“那盗宝之人,只怕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人能擒提得到了!” 口中却含笑说道:“在下久闻五台‘木肩大师’之能,想那盗宝贼纵有三头六臂,也未见得能逃脱‘木屑大师’的手掌!” 公冶拙仰天笑道:“正是,正是,我日日夜夜都在为‘木肩’默祷,只望他能重得——” 说到这,语声戛然而顿,似是生怕下面的话,会泄露自己的心意,微微一笑,转口说道:“第二天我便向‘落英神剑’告辞,他又替我摆下钱别之宴,这时我已知道他并非存心骗我之人,是以亦对他无甚恶感,后来‘飞鹰’裘逸果然满面喜色地将那上缚紫带的锦区取去,而且一下长白山,立刻便与我分手道别,我想到他如将这礼品带到那‘须弥境’去,而被那‘无名老人’发觉时的情况,心里实在好笑!” 语声又一顿,突地以手一拍前额,口中道:“是了!‘欺人者死’!‘飞鹰山庄’中所发生的惨案,难道就是那‘无名老人’发觉自己灵药被他所骗,是以便杀之泄愤么?”“铁扇赛诸葛”独国微张,许狂夫却已拍掌大呼地说道:“极是,极是,除此以外,别无他途!” 突地许狂夫浓眉一皱,沉声道:“正是——那‘无名老人’的名字,我怎从未听说过,‘须弥境,琅牙洞’这个地名我也是首次听到!”公冶拙亦自皱眉沉声道:“在下少年时虽也曾浪迹四海,但这‘须弥境,郎牙洞’是在哪里,却实在不知道,不过此事既有这条线索可寻,只要找到‘白鹰’白冲天后,真相大约便可知道,两位如要为友复仇,想必亦非难事了。” 他长笑一声,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胡子玉独目内,光芒流转,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住,只是不住地饮酒,一时之间,大厅内又复默然!“飞鹰山庄”内的无头血案,至此又似略现端倪! 是夜胡子玉、许狂夫二人,自然便留宿在“丹桂山庄”以内,翌日清晨,许狂久便嚷着要到长白山去,寻那“自鹰”,公冶拙再三挽留着道:“两位既到此间,好歹也要等到‘丹桂飘香赏月大会’过后再去!” 而胡子玉竟也答应,许狂夫唯他马首是瞻,见状亦无话说。数日之后,陆续便有一些江湖枭雄、武林豪士,结伴到九华“丹桂山庄”来。“三绝先生”公冶拙一律竭诚招待,此刻胡子玉在留意观察之下,已对公冶拙的心性为人,略有了解,但对他此次举办“丹桂飘香赏月大会”的真相,越发奇怪,若说他是真的想将“拈花玉手”公诸天下,让武林群豪,公平竟争,胡子玉实在难以相信,若说他是想以此引诱武林群豪来到“丹桂山庄”,然后加以陷害,则又无此必要。 若说他本意是想将盗得“夺命黄蜂”以及“驻颜丹”之人诱来,那么以“三绝先生”的心智,难道不会想到,那人纵然来了,也不会将此两件异宝取出——这就正如胡子五不会将之取出一样! 胡子玉心念数转,也想不出此事的原因头绪,只有静观待变。 八月十日,“丹接山庄”之内,已是群豪毕至,但胡子玉冷眼旁观,却觉公冶拙似乎还在期望着某一人前来,但此人是谁,公冶拙既不说出,胡子五亦也不便动问! 九华山上,丹桂果已飘香,胡子五负手丹桂枝下,仰望明月,只望这一日快些过去!因为他心中有许多疑团,都要等到明日——八月中秋才能释然!但是这一日却似偏偏过得分外缓慢! 第三章 江湖风涛 一日辰光,有时觉得分外悠长缓慢;两年的时日,有时却会觉得似在弹指间溜过! 银蟾狡洁,又是中秋,但时隔“三绝先生”公冶拙所办的“丹桂飘香赏月大会”,却已有整整两年! 这两年以内,波谲云诡,瞬息千变的江湖风涛,自然已不知翻涌起多少泡沫,最为武林中人津津乐道的事故,大略说来,不外以下数件。“塞北双龙”南游东土,两条“金丝龙舌剑”,横扫太湖八寨。双龙之首,“蓝龙”龙振天,竟然被“太湖八寨”中的千余水上健儿,拥为太湖之首,永远落脚江南,“双龙”头上的“塞外”二字,从此就变得有名无实了。而双龙中的“玉龙”龙倚天,却遇着了一段天作奇缘,在黄山南麓,与“滇南一风”冷翠比剑手合,不分胜负,竟比得情投意合,结成连理,为当今武林之内,平添一段韵事佳话! 昔年名震江湖的侠盗“铁扇赛诸葛”胡子五,归隐多年以后,据闻又已重返江湖,但行踪诡异,两年来竟不知走向何处!“天香三宝”,亦都重现武林,但得主究竟是谁,却是人言人殊!“幽灵谷”口已封,自因谷中奇人已得传人,传人是谁?又引得江湖中人人注目!“酒丐”施捕脱离“穷家帮”贩依“三清教”下,但行径不改,依然是游戏风尘,高歌狂饮,武林中不时可以见到这位风尘异人的侠踪,此外,“飞鹰山庄”中的无头惨案,至今不知凶手是谁,“飞鹰”袭逸、“八臂二郎”等人的生前友好;两年辛苦,却仍一无端倪。 但这件事却只不过是江湖中人,茶余饭后的闲谈资料而已,在这两年中,最令武林中人惊奇、诧怪,始终耿耿于怀的,却是……“丹桂飘香赏月大会”的经过如何?结果如问?武林中人虽然千方百计地打探,却始终没有一人能够知道。 当时远赴九华,参与此会的武林豪杰,人数算来共有七十余人之多,而且其中不乏颇享盛名的一流人物。 金陵“京都镖局”总镖头“恨福来迟”雷明远,闽中大豪“闽中一剑”林法尧,洞庭“五湖龙王”萧之羽,鲁东一霸“崂山金眼神雕”向天飞等一流高手不算,此外成名英雄,更不知凡几,奇怪的是这些早已成名立万的武林高手,自从“丹桂飘香赏月大会”归来以后,不是金盆洗手,归隐江胡,匣是消声匿迹,僵旗息鼓,就有几个事业太大,一时放手不开的人物,也多半检柬行藏,少在江湖行动! 这还不算奇怪,最怪的是,这些人归来以后,竟对“丹桂飘香赏月大会”的经过结果,讳莫如深地一宇不提,纵然有人问起,他们也只是以一声叹息,或是一丝微笑答复,有的甚至一提此事,便畏如蛇蝎地远远躲开,有些多事之人,当时未能赶到九华参与此会,忍不住心中好奇之心,事后跑到九华一看,方到山腰,便被“丹桂山庄”的弟子门人劝请留步,说是“三绝先生”公冶拙已自闭门谢客,“丹桂山庄”从此再无一人能人一步! 这种事当真是自古未有,从来少见,武林中人人惊奇,个个诧异,虽已时过境迁,此事却仍经常挂在人们口! 至今又是中秋,万丈清波以下,洞庭湖一碧千顷,波光水色,与天相连,倘若置身此间,当真有如人间天上,不知是真是幻! 但今日这有如人间天上般的胜境以内,却像弥漫着一种笔墨难描的紧张气氛!四侧芦花荡中,船影幢幢,人影重重,平日惯有的渔歌高唱,此刻一概不闻,但见四下水面静寂如死,只是不时吹过的晚风,搅碎满湖的星光月色! 突地一声矣乃,岸边荡来一艘小小渔舟,一个蓑衣签帽的渔人,背船而坐,缓缓摇槽,虽在这满笼清辉的月夜中,仍然不辨面貌。 船首却负手卓立着一个剑后星目、风神讽爽、极其潇洒出众的青衫少年,目光四盼,意甚悠闲,口中曼声吟哦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阀,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烟波万倾的洞庭湖上,今夜不但只有这一艘游船,而且也只有一人有此雅兴,哪知他将这首家传户涌、几乎人人耳熟能详的千古绝唱“水调歌头”吟至一半,右侧芦苇之内,突地水箭一般驶出一条乌篷湖船! 青衫少年星目转处,吟声一顿,那乌篷湖船已在水花飞激中驶近前来,船首并肩站两个黑衣劲装的彪形大汉,浓眉大眼,满面水锈,一望而知是出没湖面的水上豪客。 两船相隔,尚有十数丈时,育衫少年目光微辨,便已望清来人,剑后一轩,回过头去,竟然仍自曼声吟道:“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很,何事偏向此时圆!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婶娟!” 吟声清朗,丰神如玉,再视着这满湖秋水,一点君山,令人望来,有如图画。 但那两个黑衣劲装大汉,浓眉轩处,已甚不耐,勉强等到他将这东坡名词念完,右侧那身量尤高,神情尤暴的大汉,已自喝道:“此处非你吟诗之处,朋友,你还是快回家休息吧!” 青衫少年负手遥望明月,却连望也不望此人一眼,黑衣大汉双目一张,怒喝道:“朋友,你可听得懂人话!” 育衫少年剑眉微扬,缓缓转过头来,冷冷道:“你是在对谁说话?” 黑衣大汉手掌一紧腰畔斜插的“分水峨嵋钢刺”,大怒喝道:“不是说给你听,难道是说给——” 他身侧那环目大汉,行事似乎较为慎重,见这黄衫少年虽作文士之装束,看来文质彬彬,但神色之间,却自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高华之慨,遂悄悄一拉黑衣汉子衣襟,接口道:“今夜良辰佳节,朋友理应去寻欢作乐,何苦到这里来意些无谓烦恼,依兄弟良言相劝,朋友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青衫少年衣袖一挥,回首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此荡开些好了!” 哪知环目大汉却立刻接口喝道:“那边更去不得,朋友怎地不听我良言相劝,真要——” 他下面的“自讨难看”四字尚未说出,青衫少年已自饶然回转头来,目中神光凛然地朗声说道:“八百里洞庭,居然禁人游舟,这倒是我听所未听,闻所未闻之事,我倒要请教阁下一句,这倒是为的什么?” 环目大汉浓眉一皱,方待答话,黑衣汉子却巳失声惊道:“方老二,你只管和这厮废话,你看是谁来了,乱放闲人人湖,这罪名我可担当不起!” 话声未了,已有两道强烈的孔明灯光,笔直照来,随着灯光,一艘三桅大船,无声无息地破浪驶近!乌篷船上的两个黑衣大汉,立刻噤若寒蝉地垂下头去,像是对这艘大船之上的人,极其畏惧! 灯光连闪二闪,三桅大船已自驶至近前,青衫少年剑眉微皱,举目望去,月光之下,只见这艘三桅大船,竟然通体漆做粉红,就连樯帆桨橹,亦是粉红颜色,这已是极其少见的异事,更怪的是,这艘粉红大船之上的拥桨使舵之人,竟一色都是身穿粉红衣裳的妙龄少女,船首造的还特别宽阔,甲板当中,一张覆以粉红软缎的紫檀木椅上,却端坐着一个星阵流波、门鬓高挽、春山为眉、琼鼻贝肯,亦自穿着一袭非丝非绢、看似一片轻纱般的粉红衣衫的绝色少女! 船是粉红,人是粉红,再被舱门外所悬的八只粉红宫灯中的粉红灯光一映,使得这一船人物,看来竟像是银河仙女! 黑衣大汉一见这绝色少女,神情越发惶恐,垂首恭身道:“二妨娘您好?” 船上少女冷冷“嗯”了一声,一双秋波,却闪电般向那青衫少年一转,转首道:“此人是谁?难道你们没有将今夜禁湖之命告诉他么?” 黑衣大汉抢着道:“小的怎会没有告诉他,只是他说八百里洞庭,人人可以来得,反将小的们骂了一顿,小的们若不是常常将二姑娘不准随便出手的教训记在心里,早就要给他一些颜色看了!但我们没有如此做。” 绝色少女冷“哼”一声,秋波再次转到那青衫少年身上,只见他仍然负手而立,不但毫无惊慌之态,而且神色从容已极,只是用一双灼灼有光的星目,凝视在这绝色少女身上! 这绝色少女有生以来,从未有人敢向她这般刘帧平视,此刻秋波一转,竟然避开一双闪电般的目光,沉声道:“你是谁?到此来做什么?” 青衫少年微微一笑,缓缓道:“八月中秋,泛舟洞庭,除了赏月之外,难道还能作别的事么?” 绝色少女柳眉轻颦,目光似已泛出怒意,但突又轻叹一声,似是自己在对自己劝解,又似对那青衫少年说道:“八百里洞庭,本来人人可游,但今天有些不同,你不知道,自也怪不得你!” 青衫少年满面虽已泛出笑意,但眉间锋锐之气,丝毫未减地问道:“有何不同之处?在下愿闻其详!” 绝色少女缓缓摇首道:“你不是江湖人,纵然说出,只怕你也不会知道。” 语声激顿,轻瞟少年一眼,又接道:“今夜普天之下的水上英雄,都在洞庭集会,我们今夜禁人游湖,倒不是强梁霸道,只是怕刀枪无眼,误伤游客而已!” 她口中虽说不说,但终究还是说了出来,那两个黑衣大汉对望一眼,似乎在奇怪一向冷若冰霜的“二姑娘”.今日怎会变了常态。 只见那青衫少年仍然神态潇洒,气度从容,似笑非笑地缓缓说道:“刀枪无眼,误伤游客,那是游客自身有欠小心,怨不得别人,在下虽一介书生,但却最仰慕江湖游侠之士!” 绝色少女微微一笑,伸手轻轻一掠鬓间乱发,只听青衫少年又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姑娘是否答应?” 绝色少女放下玉掌,微笑道:“你想看热闹,是么?” 青衫少年含笑道:“姑娘当真是小可的——不错,在下久慕游侠之名,从未见过游侠之面,姑娘如肯俯允,让在下一观今日群雄聚会,实在感激不尽。” 绝色少女缓缓站了起来,在甲板上缓缓定了半圈,轻轻道:“你如要看热闹,只要不声不响地静坐一旁,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突地停下脚步,伸手一掠云鬓,转身又走了两步,回首轻叹道:“其实是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黑衣大汉又自对望一眼,忍住心中的惊诧之情,问青衫少年叱道:“二姑娘已答应了你的要求,还不快快谢恩!” 青衫少年面带微笑地负手而立,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黑衣大汉的叱声一样,目光缓缓自绝色少女身上移开,回首向那蓑衣渔夫笑语道:“我等今日眼福不浅,好生摇橹,随着这位姑娘的大船而行,去开开眼界!” 黑衣大汉黝黑的面膛泛起一阵紫红之色,虽有满腔气恼,却又不敢发作,偷偷望了犹自娇娜立在船首的绝色少女一眼,却见她衣抉飘飘,秀发轻拂,面容上哪有半分怒意? 她平日不但冷若冰霜,脾气最是暴躁,便是她嫡亲兄长,总领洞庭群豪的水上大豪“五湖龙王”萧之羽,亦不敢稍拂其意,黑衣大汉见到她今日性情竟似突地变得十分温柔,心中又惊又奇,呆呆地愕了半晌,垂手躬身道:“二姑娘如无吩咐,小的们就回到卡中去了!” 绝色少女一双秋波若有所思地凝视水色波光,轻轻挥手,算做回答,那黑衣大汉已自躬身一礼,转船而回,眨眼之间,便又驶入那片芦花荡中,绝色少女凝思半晌,突又轻轻说道:“你若想看热闹,还是到我这艘船上来看的好。” 两船相隔并不甚近,她语声却说的极其轻微,像是本来不愿说出此话,却又忍不住说了出来似的,青衫少年含笑说道:“既蒙宠召,敢不从命!” 矣乃一声,渔舟摇至大船之侧,一排立在舱前的四个妙龄少女,面带轻笑地放下一道绳梯,八道目光,却眨也不眨地望在他身上,只见他缓缓爬上绳梯,既不惊惶,但身手也不特别矫健,那绝色少女却满怀关切地凝注着他,只等他登上甲板,微拂衣袖,方似放心地嫣然一笑,并招手命人取来一方粉红锦墩,放在自己椅边,含笑说道:“切勿多言,更莫妄动,你只要好好坐在这里,我一定负责你的安全。” 青杉少年微微一笑,缓缓坐下,大船后一阵燕语莺声,便已转首破浪而行! 船行半晌,湖面上仍然静寂无声,突地一阵号角齐鸣,响彻云霄,孔明灯光连闪数闪,湖面又归寂静! 青衫少年剑盾激扬,似待说话,刹那之间,湖面之上突地亮如白昼,数十道孔明灯光,笔直向天射起,在碧空中织成一道光幕。 接着又是一阵号角齐鸣,东、南、西、北四面,各自驶来一排一桅大船,东边一排,船有七艘,当中一艘的主桅之上,一面金黄锦旗,随风招展,上写:“洞庭萧”三字! 西边一排大船,亦有七艘,七艘大船,港引白帆,俱都绘有一条张牙舞爪、天矫生动的蓝色飞龙!武林中人一见便知是“太湖八寨”的总舵主“蓝龙”龙振天之特殊标志! 南面一排大船,船只较多,标志不一,有的帆上绘着一具谈墨骷髅,有的桅上挂有数条七色彩带,有的甚至一无标志。 北面一排五艘大船,却显得甚是特别,原来这排大船,船舱俱已拆去,铺上白杨木板,五船之间,各以儿臂粗细的目大铁链,缚在一起,十六个黑衣大汉,垂首肃立,分站四角! 四排大船,乘风破浪,直往湖心驶来,绝色少女柳眉微扬,长身而立,微一挥手,这艘粉红大船,便缓缓向东面那排大船靠去,那只渔舟,也随风从容地跟在船后,只见四排大船,越驶越近,转瞬会合一处,首尾相连,连成一片四方船阵! 突地又是一阵响彻云霄的号角吹起! 东、南、西、北四面大船的船舱之中,各自缓步走出一群人来,在船首早已备好的紫檀木椅之上落座。 此刻孔明灯光虽已熄去,但四面大船上却各亮起数百只灯笼火把,将这一片湖面,照得亮如白昼,各各俱能将对方船上人物,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东面主船船首的一张黄金交椅上,端坐一位锦袍玉面、额下略有徽髯、双目神光闪闪、看来不怒自威、神态极其威严庄重的中年豪客,身后雁翅般垂手肃立着两排高矮不一,体态各殊的劲装大汉,此人自然便是总领洞庭水上群豪的“五湖龙王”萧之羽! 西面主船之上,船首端坐一个全身蓝色软甲、剑眉朗目,骤然望去,十分英俊的少年,此外六船船首,亦端坐六个老少不一的水上豪雄,至于南面大船之上,人物更见杂乱,但却都默然,毫无声响,屏息而坐,一时之间,诺大的湖面之上,但听呼吸相闻,除此而外,竟然别无声息! 青衫少年端坐锦墩之上,对此等惊人的声势,既不十分惊奇惶恐,亦无半分畏怯之态,只是微傲含笑地静坐而观,突听第四声号角响起,东面一排船后,万点烟火,冲天而起,一时之间,俱闻“劈拍”之声,不绝于耳,满天银花火树,与银赡清辉相映,星星点点落人一碧万里的湖光水色之中。 绝色少女媚然一笑,缓缓回过头来,轻轻说道:“普天之下的水上英雄,此刻已全聚于此处,昨夜你有没有想到,今夜会在这种地方,看到这种情形、这些人物?” 青衫少年微笑摇头,默然半晌,突地叹息一声,似是无限感慨地说道:“人生际遇变幻无常,有许多事,的确不是人类智力所能预料!” 绝色少女秋波一转道:“听你这番说话,像已经过了许多事似的?” 青衫少年目光遥视那点最后落于湖中的火星,微喟又道:“人生如此复杂,生命偏又这般短促,极我有生之年,所经之事,比起宇宙万物的生机变化,又能算做什么?” 绝色少女秋波凝注半晌,突地垂首道:“你……你……你……” 她一连说了三个“你”字,下文还未说出,语声竟已候然而泣,只听湖面上突地响起一阵中气极足、音节锵然的语声,一字一句极其清晰地说道:“各位远道而来,在下未能得尽地主之谊。心中实觉惭愧,但在下亦不愿以无谓谦虚客套,浪费如此明月良夕中的太好辰光,所幸你我俱是武林中人,也不会在乎这些世俗虚伪礼节,还是乘着这大好月色,按照我等所商办法,将我等水上讨取生活之人数百年来都未能解决之事,快些解决为是!” 话声方了,四面立刻响起了一阵轰然喝彩之声,青衫少年剑眉微皱,忍不佳沉声问道:“此人是谁?他所说数百年俱未能解决之事,究竟是什么?” 绝色少女轻笑说道:“他便是江湖中人称‘五湖龙王’的萧之羽,也就是家兄。” 青衫少年“哦”了一声,只见这锦袍冠带的“五湖龙王”萧之羽又自说道:“数百年来,水上英雄的势力,总不及陆道豪杰。此乃我等无可讳言之事,这原因大半是因为我等水道中人,势力太过分散,有时甚至自相排挤,是以在下才想到,若是你我能团结一致,由一人总领指挥,如遇外侮,一致相抗,便不致发生有如上次‘鄱阳之变’一类的不幸之事。” 青衫少年忍不住又自轻声问道:“什么叫做‘鄱阳之变’?” 绝色少女秋波中光芒微闪,似乎在奇怪这少年文土,怎会对武林中事,发生如此兴趣,但口中却仍轻轻答道:“昔年武林大会,本定下陆道中人,上线开爬,不得侵入水路范围,但年前江西白马山‘白马七雄’,却将一帮红货客商,一直追至鄱阳湖,等到鄱阳湖上的水道朋友,要向这帮客商下手,‘白马七雄’,竟帮助他们,将鄱阳十二舵的水道朋友,一齐打退,说是保证行旅,哪知等到这帮客商一到岸上。‘白马七雄’立刻又向他们下手,不但劫财,而且伤人,‘鄱阳十二舵’大怒之下前往理论,哪知‘白马六雄’反而全然不理武林规范,而且连下毒手,将‘鄱阳十二舵’,伤了八个,并强词夺理,说是自己这般做法,丝毫没有不对之处。” 她在清湖群豪的轰然喝彩中,一口气说到这里,语声候顿,媚然笑道:“无论做什么事,都该有规矩,盗亦应该有道,你说是么?” 青衫少年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却听“五湖龙王”一候彩声静寂,便又接着道:“在下虽然作此提议,但在下却丝毫没有唇妄之心,是以将各位请到这里来,你我既然全是刀头舔血、枪尖剔牙的人物,遇上这等重大之事,除了也以武功强弱解决以外,实无他途!” 这一次群豪喝彩,更是声震云雷,彩声过后,卓立船头的“五湖龙王”箫之羽,微微一笑,又自朗声说道:“今日来到此间的,除了‘太湖八寨’的龙总舵主之外,还有‘洪泽湖’的公孙寨主、‘高邮湖’的易大舵主、‘黄河三套’的‘五行帮主’,可惜长江帮早已星散,但今日之会,仍可说是群雄毕至,天下水路英豪,齐集于此了,是以任何事今日已可定夺,但我等人数这般众多,要想公平较技,实在不易,只有先随便遣人应战,胜者为强,最胜者便为天下水道总舵主!” 语声微顿,不等喝彩声起,便又接道:“但为避免消耗实力以及对人数较少的帮派不公起见,任何人胜得一阵,便为那人所属帮派,记上一分,而且每帮最多只能派出五人,哪帮先满十分,便为最胜,换而言之,便可总领天下水上英雄,若有抗命之人,其他帮派,亦得全体加以制裁。” 一阵历久不绝的彩声过后,“五湖龙王”面上首度现出一丝笑容,接着又道:“这些事大家早已商量定夺,但在下唯恐尚有人不尽明了,是以再说一遍,繁文已了,便请各位到在下情地准备的水上擂台之上,一显身手!” 长抽一拂,又是一阵烟花,自船后射起,并有六艘快艇,分由七个精悍的赤着上身的彪形大汉,自船后摇出,双浆翻飞,但却不溅一丝水花。 这六艘快艇,分为三拨,依次变四列大船围成的湖面之内,缓缓划动,突地南面那一艘桅上飞扬五色彩带的大船船首,站起——个面如黄蜡,但双目神光却极其充沛的顾长汉子,四下抱拳——揖,朗声道:“有先抛之砖,方能引玉,是呆笨之鸟,才会先飞,今日之会,金钦自知技浅艺薄,是以先来献丑,还望高明赐教。”“刷”地掠上一艘快艇,艇上拥桨大汉,双桨连划,摇至北面铁链连成的大船前,“太湖八寨”中立刻也——声不响地跃下一人,乘船掠上“水上擂台”,罗圈一揖,口中嘶声说道:“江得仁先来献五。” 面向金钦微一抱拳,突地手腕一反,掌中已多了一条银光闪闪的“链子银枪”,随手一抖,迎风伸得笔直,金钦却从背后撤下一对判官笔,口中方自说道:“但望兄台手下留情!” 眼前银光一闪,“链子银枪”枪尖已自笔直向他前胸跳来,金钦拧身、退步,反腕一招“连消带打”,眨眼之间,两人便已打作一处。 这两件兵刃一长一短,一软一硬,长的占“强”,短的取“险”,十数照面过后,乍眼看来“链子银枪”招式虽仍有如狂风怒飘,但却已被金钦闪身而近,绝色少女轻轻一笑,转首道:“这一阵看来是‘黄河三套五行帮’的‘金鲤’金钦赢定了。” 语声方落,只听金钦一声低叱,以笔一分、一绞、一扬,一道银光,冲天而上,“扑通”一声落入湖水之内,“太湖八寨”中的江得仁掌中兵刃,已被他绞落水中。 “金鲤”金钦双掌一并,阴把“判官双笔”隐于肘后,抱拳道:“江兄承让了!” 江得仁呆了一呆,转身掠下小船,青衫少年面带微笑地沉声赞道:“姑娘见识果然高人一等,料事如神!” 绝色少女伸手一掠被夜风拂乱的鬃间如云秀发,嫣然笑道:“你若稍会武功,你也看得出来的,这又算得了什么?” 青衫少年含笑转目望去,只见一艘桅上悬有彩带飞扬的三桅大船支桅之上,已自升起一面小小红旗。 月渐西移! 洞庭湖心,时而剑气腾霄,时而拳风徽荡,时丽水花翻涌—— 群集于此、并争盟主之座的水道英雄,已在那独出心裁、从来未有的“水上擂台”之上,较过十四阵,除了“洪泽”大豪公孙胜,以及“高邮”舵主易飞,各凭水上的绝技,分胜一阵以外,那十二面红旗,竟极为均匀地分悬“洞庭”,“太湖”,以及“黄河三套”的三艘主船高桅之上! 环顾当今水路群豪,“洞庭”、“太湖”两帮,本已稳稳分操牛耳,但黄河“五行帮”却也毫不逊色地赢得四面红旗,却是大出众人意料以外之事! 但这三帮看来虽是平分秋色,其实却是洞庭湖众稍占优势,因“五湖龙王”仅只派出两人,便已赢得了四阵!“高邮”、“洪泽”两帮,自知实力非是旁人之敌,早已弃却争胜之心,静坐旁观,“黄河五行”来时虽然雄心勃勃,但此刻帮中高手,已损四人,尤其武功最高的“金鲤”金钦,亦已败在“太湖八寨”中“紫霄寨主”梁启一手下,是以此刻正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看来亦将前功尽弃! 是以今日盟主之争,已只不过是“洞庭”、“太湖”两家天下。 此刻太湖“青灵寨主”,方将洞庭连胜三阵的“海底捞月”叶亭,以一招“龙翔风舞”击下擂台!但“五湖龙王”萧之羽,却仍声色不动地端坐如故,似乎早有成竹在胸——又似乎根本末将胜负放在心上! 又是三阵过后,“洞庭”、“太湖”,竟仍是互不逊色地不分胜负,萧之羽神色不变,龙倚天眉目之间,却已现出焦急之色,但见“五湖龙王”门下首座弟子、“小龙神”古北书一掀风氅,候然纵身,脚尖微点第一艘快艇船首,立又藉势而起,左足在第二艘快艇之上又自轻轻一点,右足虚空踢出,“哩”地三个起落,竟施展武林罕睹的轻功绝技“寒蝉曳校”,以湖面的四艘快艇为著力落足之处,掠至“水上擂台”之上!立即气走神闹,不了不八地凝神卓立,就只这一手身法妙到毫颠、姿态极尽潇洒的轻功绝技,便已将四下群豪一齐震位!呆了一呆,方自轰然喝起彩来,而“太湖八寨”中武功最高的“白雪寨主”张明却被这夺人先声所震!气势先已弱了三分,几乎想来个虎头蛇尾,不战而退! 这一阵自是气弱者败,本出数合,“小龙神”便已占尽先机,极其从容潇洒地便在第二十招上,以一式“石破天惊”夹以“龙尾挥风”的“拳掌双攻”,将张明劈落湖水之内。 这一阵胜负定后,本已微露焦急之态的“蓝龙”龙振天便再也沉不住气,霍然长身而起,隔着一段湖面,便已朗声说道:“古少侠绝技果然惊人,龙振天先来领教领教古少侠的暗器功夫。” 说声未了,顾长的身形,便有如一只蓝翎长箭,冲天而起,双掌微扬。“小龙神”古北书虽然远隔在十丈开外,但听这近来在江湖中以硬手著名的人物,既然已说出要领教自己的暗器功夫,此刻必定有极其霸道的暗器射出,于是身形略带惊惺地向旁一闪,哪知龙振天双掌扬处,是空空无物。 龙振天一掠冲天,凡达三丈,但身躯凌空,仍挺得笔直,微一停顿以后,突地变得头下脚上地斜斜冲下,眼看已将冲入水中,突又凌空一个翻身,脚尖恰好找着一艘快艇,艇上操浆之人,猛觉一股大力袭来,快艇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数丈,而“蓝龙”龙振天却已飘落至“水上擂台”之上。 这一手轻功的曼妙惊人,又何止比方才“小龙神”的“寒蝉曳枝”高明百倍,一阵彩声过后,龙振天却负手朗声笑道:“古少侠功夫虽佳,临事却欠镇静,试想龙某方才纵然发出暗器,但世间又有何种暗器能相隔十大伤人,暗器功夫,首在目力,龙某方才所说要领教古少快的暗器功夫,亦是此意。”。 这一番听来轻描淡写,其实却是讽刺入骨的言语,直说得古北书面颊发红,作声不得。默然半晌,突抱拳道:“弟子不必和前辈再切磋功夫,就单只这口舌之能。已比前辈差得太远,弟子自认不是前辈敌手,是以甘拜下风。” 长身一揖,转首掠下快艇,居然就要认输而去,这不但大出龙振天意料之外,竟看得四下群豪莫测高深地纷纷议论。 有的自然会暗中盘算古北书懦弱无能,不战而降,但大半久走江湖的武林豪杰,却不禁挑起拇指,大力赞他这一手露得聪明已极,不但让龙振天赢得毫不光彩,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但“蓝龙”龙振天走南闯北,既能统率太湖群豪,岂是简单人物,微微一愕以后,突地仰天长笑起来,大笑着道:“古少侠目力镇静虽然较差,但就凭这份聪明机警,龙某断言将来必非池中之物,年青人若都有古少快这份聪明,不知要少吃多少苦头广“五湖龙王”萧之羽剑眉微剔,正待长身答话。哪知船侧不远处竟传来一阵咯咯的娇笑,萧之羽转目望去,却见池那虽因自小娇纵,是以略嫌孤傲,但聪明委实超人一等的妹妹娇笑着道:“龙蛇主当真口若悬河,若是武林中人,都有龙舵主这殷口舌功夫,只怕世上再也没有一个愿意去苦心学武的了。” 不但立刻还以颜色地反唇相讥,而且语意之尖刻,更在龙振天之上。 龙振天剑眉一轩,目光闪电般掠到她身上,只见漫天清辉以及亮如白昼的灯光映影之下,一个满身粉红衣裳的绝色少女,正自面向自己含笑凝睇。不禁将胸中怒火,十中化去八九,但一时之间,却仍不知该如何回答人家的话。 绝色少女一笑又道:“舵主若论口舌功力,我也自叹不如。但龙陆主如有心比比功夫,我倒愿意奉陪,只不过不知道鸵它是否肯赏光?” 以“太湖八寨”的总舵主之尊,和一个钢人女子动力相牛,自然是胜之不武,败之蒙辱,这番话说得尤振天更加不知如何答复。 绝色少女轻轻一笑,缓缓走到船头,口中仍慢条厮理地娇笑着道:“龙舵主若是不愿和我一比真实功夫,我自也不便勉强,因为我既不算水道上人物,更没有龙舵主那么伶牙俐齿。” 她自己口齿犀利得已是令人难以作答,邮反而说别人“伶牙俐齿”,青衫少年听在耳里,不觉忘形一笑。 笑声虽然轻微,但却已足够使龙振天将难于发泄的满腔羞惭和怒气,转移到他身上,他目中几乎喷出火来地厉声叱道:“你笑的什么?” 青衫少年仔细望了他——眼,随即转动目光,就似望他一眼,都觉得甚为不值似的,绝色少女“噗哧”一笑地说道:“难道人家连笑都不能笑么?” 龙振天不但武功高,平日索以口才便捷自负,但此刻与这绝色少女对话,却似每讲一句,都要经过一番思索。 满湖群豪,数百道目光,都凝注在他们身上,要知道此刻大会虽然已近尾声,但却是最慑人心弦的紧张之时。是以此刻无论有何举动,都当真可说是人人关心,个个注目。 木然半晌,龙振天方自十分勉强地仰天大笑起来,一面口中说道:“在下问的是他,姑娘是他什么人,怎地竟代他说起话来?” 绝色少女秋波一转,笑道:“我在对你说话,他与你何关,你怎地会找他说起话来。” 青衫少年目光仰视天上明月,似乎他们所说的话,根本与自己毫无关系似的。 一时之间,龙振天面上阵青阵白,几乎已被气得浑身颤抖地有口难言,却又不便当着满湖的群豪发作。 哪知就在他心中空有满腔怒火,却自发作不得,极其尴尬的情况下,群豪之间突然发出一阵惊讶的骚动之声,引得大家一齐转目望去,却见远处湖中,如飞驶来一艘大船,乌桅白帆,白帆之上,却写着斗大三个黑字:“雪海杜”! 月光之下,不但这三个斗大黑宇,极其清晰,就连船首卓立的一个身材高瘦如竹、长发披肩、顶束银箍,打扮得极其诡异的白衣人影,也依稀可见。 船方驶近,这白衣怪客已自桀桀怪笑地戟指萧之羽说道:“萧舵主你聚会群雄,共选水道盟主,怎地偏偏忘了区区在下?” 话声方落,枯瘦的身躯,竟自有如一截寒竹般笔直掠起,双腿——跃、一纵,但见白衫飘飘,长发飘动,便已落在“水上擂台”之上。 这白衫怪客不但装束诡异,面容更是生得无法描模的丑怪难言,高颧削腮,鹰鼻鱼口,偏偏来语先笑,笑声更是令人听得毛骨悚然。 群豪虽都久闯江湖,但却十之八九,都不知此人来历,只有那青衫少年一眼瞥见白帆上的:“雪海杖”三字时,目光似有光辉闪过。“蓝龙”龙振天正自一腹怒气,无处发泄,轩眉怒喝道:“今日请的英雄豪杰,朋友是何身份,如此闯来,难道将我等全没有放在眼中么?” 白衫怪客桀桀一阵怪笑,上下打量了龙振天两眼,阴恻恻地说道:“如此说来,在下不算英雄豪杰,是以根本不该参与此会了。” 龙振天少年扬名,本就有几分狂傲之气,再加上此时心情本就极其恶劣,那还耐得这白衫怪客如此轻蔑的说话态度,冷冷道:“在下自入江湖以来,的确还未曾听说水道英雄中有阁下;宝么一号人物。 白衫怪客仍自桀桀怪笑不绝,亦看不出他究竟是喜是怒。双眉斜扬,双肩一耸,桀桀笑道:“在下虽然算不得英雄豪杰,但此刻已经来了,阁下又当如何?” 龙振天目光一凛,厉吨道:“来了就请你回去。” 话完掌到,右手食、中二指,并指如剑,疾点向白衫怪客前胸“乳泉穴”。 这一招看来平平无奇,其实意在掌先,含蕴不尽,一招之后,正不知藏有多少厉害后着,无论对方是招是架,立时便可转势变化。 哪知白衫怪客笑声不断,全身亦似一无戒备,并丝毫没有闪避之意,只等龙振天一双铁指,已堪堪点到他胸前乳下,枯瘦如柴的胸膛,方自向后微微一缩,龙振天的一双铁指,不但部位巴只差寸许地够不上,而且前为已尽,新力末生,连变化都不可能。 此刻只要这白衫怪客一加还手,便可制得先机,龙振天大惊,仰身“金鲤倒穿波”,刷地向后掠去一丈,心却已被吓得砰砰直跳。 哪知这白衫怪客竟仍桀桀怪笑地负手而立,丝毫没有还击之意,口中并极其轻视地说道:“孺子无知,虽然言语无状,我也该暂且先让一招,免得武林同道说我以强凌弱,以大压小。”人高志做的龙振天怎能受得住这般讥嘲笑骂,大喝一声:“大胆狂徒,与本舵主纳命来!” 喝声之中,身形顿起,右手化指为掌,斜肩带背,一掌劈下,掌风虎虎,掌势威猛,哪知掌到中途,突地化直劈为拉切,“万里它帆”竟变做“横江铁索”,左掌本自才动,此刻却斜斜一掌,当头向这白衫怪客的肩颈之间劈下。 这一招两式,当真是变幻莫测,快如闪电,要知以“塞北双龙”成名之速,倔起之快,岂有幸致之理,方才若非太以大意,也不致那般狼狈。 哪知白衫怪窖仍然轻轻化开,口中并极尽挖苦之能事,说道:“这一招还真有几分路数,但掌未发,气已浮,如此临敌,岂有制胜之理,我看你还是好好再回去学上两年才是。” 众人虽然对这白衫怪客的来历奇怪,举动不满,但见到方才还自凭着口舌制胜一阵的龙振天,此刻竟被人刻薄挖苦得怒发如狂.心中又不禁觉得有些可笑。绝色少女回转秋波,方待向身侧的青衫少年说话。 哪知秋波望处,见他玉面之上,神色巳不似方才安详,而且剑眉徽皱,似正深思,进也不便打搅,依旧回首去看擂台上的大战。 哪知就在她这目光微转之间,台上情势,巴自大变。 月光之下,但见白衫人影,满台游走,竟将龙振天的蓝影,因在当中,连招式都无法如意施展。“蓝龙”龙振天,不到三十招,便被对方困住。虽然因他已被那白衫怪客激得怒火如狂。心情暴躁,心不定。神不静、气不稳,正是犯了武林交手过招时大忌中的大忌。 但这白衫怪客武功之高,身法之奇,招式之怪,却仍令四下群豪耸然动容,相顾失色,就连“五湖龙王”萧之羽方才中存私心,想教龙振天在天下水道英豪前丢人现眼,但此刻却已不禁暗中盼望龙振天能反败为胜,脱困而出。 他心中虽作此想,但情势岂能如他之意,武林高手过招,一失先机,便是败象,何况龙振天的武功无论内力、招式,俱稍逊这白衫怪客一筹,交手时间越长,他便越发不支,眼看已将不支落败,但他毕竟不是庸手可比,在如此危急之中,犹能作一次最后挣扎。 突听一声清啸,龙振天竟自冲天而起,双掌一分,头下脚上地直扑面下。 这一招“云龙探爪”,威力之大,果自不同凡响,与武林常见的“云龙探爪”之式,相去何止千里。哪知白衫怪客大袖微拂,身形竟如凭虚凌风一般,飘然飞跃,与凌空扑下的龙振天,正好一上一下地交错而过,而就在两人身躯相距不及一尺的刹那之间,龙振天突地一声惨呼,斜飞三丈,“噗”地一声,落入湖中,溅起满天水花。 群豪一声惊呼,“太湖八寨”门下舵主,有的甩长衫,抽兵刃.有的连衣跃下湖中,但龙振天落入湖中以后.竟自始终踪影不见。群豪一齐大哗,但一来畏惧这白衫怪客武功委实太过高强。再来这些自幼在水上为生的人物.与半路出家的“蓝龙”龙振天,其实并无深交,是叫嚷尽管叫嚷,却无一人真的肯掠上擂台,与这白衫怪客动手。 只见白衫怪客飘然落下以后,桀桀怪笑又起,又自若无其事地道:“萧舵主此次水上大会,湖、汀、河三道豪杰,棋已到齐,但苦没有海上之人前来凑数,似乎有些美中不足,足以在下方自兼程赶来,又听说会中将以武功高下,争取水道盟主。在下虽五这般雄心壮志,但心痒实在难抓,如不试上一试,只怕当真要寝食难安。” 怪声微顿,桀桀怪笑道:“高邮、洪泽、洞庭、太湖、长江、黄河的英雄,再加上我这‘雪海’来容,可说是湖海江河,各色人物一齐来尽。天上月圆,地上人聚,如果再能选出一位武功真能压倒群豪的人物作为水道盟主,这倒当真是武林中一段佳话。” 他旁若无人般地放肆言笑,却惊得四下群豪,一齐神色大变,“五湖龙王”萧之羽双目一张,极其惊诧地失声说道:“朋友大驾,来自‘雪海’,难道便是‘雪海双——凶’两位前辈的门下么?” 白衫怪客拊掌笑道:“不错,不错,萧舵主果真好眼力,在下杜灵,家师正是‘雪海双凶’!” 众豪一听此人便是“白衣无常,笑面追魂”杜灵,心中更是大惊,只听他语声微微一顿,接着又道:“各位既已订下以武功高下定水道盟主究竟谁属,而且订下千古以来从未有过的以‘记分’来定胜负之法,在下自应一力赞成,此刻在下已胜厂一阵,还有哪位前来赐教,在下于此恭候!” 语声落处,竟缓缓在这“水上擂台”之上踱起了方步来,群豪竟为其声威所慑,要知道海上豪杰参与“水道同盟之会”,本是天经地义之事,没有一人,能说出辨驳之言,“五湖龙王”俯首沉思了许久,似乎在暗中比较,自己是否此人敌手!半晌方自抬起头来,却听他那妹子已又娇声啼啼、莺喉婉转地说道:“雪海可算‘水路’,难道‘木鱼’也可以算做‘鱼’么?不通不通,不通已极,你若想来争这水路盟主宝座,最好还是等到‘木鱼’变做‘鱼’以后!”“笑面追魂”杜灵双眼一翻,仍然怪笑道:“人道好男不和女斗,在下部无这想法,男女俱都是人,本应一样地位,姑娘你说是么?” 绝色少女心智虽然玲珑剔透,一时之间,却也猜不出他语中真意,只得等他语声微顿后接道:“是以姑娘若要和在下动手,自管来和在下动手,在下甚为欢迎,但这种无知废话还是少说为妙。雪海’不算做‘海’,难道还能算做地么!黄河结了冰,难道就不再算做‘河’么?”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直说得绝色少女微微一愕,四座群豪,见这伶牙俐齿的绝色少女,如今也算遇着了敌手,而且竟是这般离奇怪异的角色,却又不禁暗中吃惊! 哪知当场情势,发展至此,已是瞬息千万,就在绝色少女这一愕之间,湖面水花,突地往上一涌,湖水中竟随之涌出一个直径约有一丈二三、表面漆得五色斑澜的木球!“笑面追魂”杜灵与绝色少女的对口好戏,虽然极其精彩引人,但群豪此刻目光,却仍不由自主地移至这五色木球之上!人人心中俱惊诧奇怪,这突由湖水中冒出来的木球,究竟有何用途?是何来历? 这其间众人心中自有千百种不同的想法猜测,却再无一天能够猜到,木球出水以后,顶上竟自掀开一盖,球中竟突地钻出一个发鬃蓬乱、身上亦穿五色彩衣、身材长得肥硕如猪、怪得不能再怪的怪人! 一头钻出木球以后,他随即仰天吐了一口又粗又重、几乎震得众人耳鼓“隆隆”作响的长气!双手微按木盖两侧,肥胖的身形便已离球而出,却恰似在这五色巨球以内,又钻出一枚五色圆球来! 这枚大球凌空一“滚”,便已落到“水上擂台”上,“嘻嘻”一阵怪笑,张开有如鳜鱼般的肥厚嘴唇,却用尖细有如女子般的声音说道:“谁是‘五湖龙王’?快来向我东郭胜鱼道歉,否则我就一口大气,将你们这些帆船,统统吹到北海以外!” 已将大功告成的水上大会,被那“笑面追魂”一揽,已将本自稳拥胜券的“五湖龙王”搅得三神暴跳,七窍生烟! 哪知此刻又凭空钻出这样一个怪人,无头无脑地说出这般一番怪话!萧之羽自恃身分,虽然不肯失态,但已气得满面通红地说道:“萧之羽有何失言失礼之处,要向阁下道歉,还请阁下指教!” 那自称东郭胜鱼、腹部突起如蛙的彩衣怪人,笑嘻嘻地伸出一双又肥又短的手掌,指着自己鼻子怪声笑道:“你聚集群豪,召开大会,怎地不送一份请柬给我?,我那‘井底虽无水’,难道我‘井底灵蛙’,便不是水路英雄?” 众人看他神态举动,本已觉得他极似青蛙,此刻听他自报姓名,果然是蛙!而且还是“井底之蛙”!不禁又奇,又怪,又觉好笑。 但“雪海来客”之外,居然又来了个“井底中人”,理直气壮地自称水道英雄,却不禁将个“五湖龙王”萧之羽气得有苦难言,哭笑不得,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心中直在着急,水上大会此刻被搅得七荤八素,等会若再钻出个如此怪人来,只怕一切计划,都要告吹! 哪知事情果然被他不幸猜中。他念头尚未转完,湖面突地又有一大一小,两艘船只,破浪而来,大船在前,小船在后,两船相隔约有数十丈遥,小船来势极缓,大船来势却极速,眨眼之间,便巳来到近前,船上掠下一个黄麻布衣、头藏高冠、神态极其清奇飘逸的灰发老者。 到得擂台之上,便四下长身一揖,不等别人发话,便已连声说道:“抱歉,抱歉,失礼,失礼,萧总寨主召开‘水—k群雄大会’,在下竟然毫不知情,一步来迟,有劳各位久候!” 哪知又走来这样一位人物,而且亦是水道中人,众人心中已在奇怪,却听他语声一顿,又遭:“在下檀清风,久居花溪,承蒙朋友拍爱,赐我‘花溪隐侠’之号,‘侠’之一字,在下愧不敢当,英雄豪杰,在下亦自愧不如,但既吞为‘水’上之人,是以赶来凑凑热闹,至于‘水道英雄盟主’之位,在下却是从来未敢妄想的!” 言语说得极为客气,却教“五湖龙王”萧之羽更加烦恼。哪知他话未说完,那艘小船已驶近,拥桨之人,不但似乎根本不溶水上操作,而且脚步亦站立不稳,但轻功却极高妙,轻轻一掠,便已纵上擂台,身形连晃,哈哈笑道:“湖海江河池溪井,同属水道,在下‘砚池醉客’,既属水路中人,不敢不来参与这‘水上群豪大会’,只是来迟许久,恕罪,怨罪!” 又来一位“水上”人物,但“砚池”是在何处,谁都未曾听过,哪知道“砚池醉客”却已不等别人发话,便已自动解释道:“各位或许要问,‘砚池’是在何处,不瞒各位,‘砚池’便在区区在下身上”!”“砚池”居然在他身上,群豪不禁俱是大感不解地为之一愕,萧之羽却在自我宽慰地暗问自己:“湖海江河池溪井外,只怕不会再有第八种水了吧?” 群豪一听这“砚池醉容”自称砚池在身上,一愕之下,“太湖八寨”之一,“紫霄寨主”梁启一,性子暴烈,在群豪愕然之中,大声吨道:“身上何有砚池?若是一派胡言,莫非欺水上无人么?”“砚池醉客”“嘻嘻”一笑,双眼斜视,当是醉态可掏,向“井底灵蛙”东部胜鱼一指,道:“这位朋友,虽然自称井底之蛙,见识似乎比阁下略高一筹,砚池虽小,但却是水!弱水三于。取一瓢饮,水多何用?” 说着,衣襟无风自动,“刷”地掀起,一探手间,已然自身上取出了一方竟有三寸、长达六寸的端砚来,那端砚形式极为古朴,中心凹陷,却储满了浓得发光的墨汁!“砚池醉客”在取出那方端砚之际,并非是砚池向上,却是向下.池中墨汁,尽管流转不定,却没有一滴滴下来。湖上群豪,惧都见多识广的人物,一见这种情形,便知道“砚池醉窖”,确然不是等闲人物,这一手玄门上乘“无极气功”,已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砚池醉客”‘哈哈”一笑道:“砚池之中,水固然不多,但却春来不干,冬至不冻,任我横扫干军,仍是不变,难道我算不得水路上人物?” 他这一番似疯似癫的话,听得人人皆是愕然!”五湖龙王”萧之羽心中已然怒极,但是却不露声色,反倒纵声高笑,道:“阁下说得妙,但今日我们互争水道盟主,每一帮惧派五人出场,新来的几位,只是一人,未免吃亏了些?”“砚池醉客”也是一笑,道:“只在艺胜,岂在人多!”虽是寥寥八字,但是语气极旺,群豪莫不耸然动容!“五湖龙王”萧之羽城府颇深,一见杜灵、东郭胜鱼、擅清溪、“砚池醉客”四人,全部在擂台之上,心中暗付,这四人个个身怀绝技,但看来他们也未必相识,何不令他们先自相残杀?心念转动,已然大笑道:“好一个只在艺胜,不在人多!”语声微顿,继道:“适才正在比试,是雪海‘笑面追魂’杖朋友胜了‘蓝龙’龙振天,请三位以到达次序,继续动手!”“五湖龙王”萧之羽一出此言,众人已知他的心意。本来,什么雪海、花溪、井底、砚池,哪里算得上是水路人物? 若是真叫他们当了水道盟主,是个什么局面,简直无法想像,因此太湖、洪泽、黄河、高邮请帮水路英豪,虽然正在各争盟主,倒也同意萧之羽的办法,让他们来的人先动手。“五湖龙王”萧之羽一声长啸,立有一人,手持红旗,飞身而上,萧之羽一手接过,朗声道:“适才杖朋友已胜一场,这面红旗,理应归杜朋友所有!” 手臂候地向下一沉,食中二指,夹着了旗柄,突然向上一扬。“飒飒”风声,应指而生,那面红旗。竟被他一扬之间,化成一缕红虹,直飞向空,在三丈高下的半空中顿了一顿,带起一阵锐利的嘶空之声,直向杜灵来船之上,电射而出。“噗”地一声,正好插在那艘船的乌桅之上,白帆红旗,相映得色彩鲜明,刺目已极!“五湖龙王”萧之羽坐处,离那乌桅,少说也有二三十丈。但是他弹指之间,便将轻飘飘的一面红旗,送到了桅顶! 这手上乘已极的功夫一露,满湖之上,尽是彩声,很久才静了下来。“笑面追魂”杜灵扬声一笑,道:“多谢主人所赐,在下已得一分,这位东郭先生——” 手一指,便指住了自湖底泛起的“井底灵蛙”东郭胜鱼,东郭胜鱼身形微挫,突后退一步,发出“哈哈”两声怪笑,宛若蛙鸣,嚼起肥唇,声细却如女子,道:“请赐招!”“笑面追魂”杖灵见对方身形如此怪异,也是不敢怠慢,衣袖一束,一声长啸,啸声未毕,湖水竟起涟漪,眼看两人将要动手,忽然远处,又有啸声传来。 其时,“笑面追魂”的啸声,还在半空荡漾不绝,震得入耳鼓发响。 那啸声虽然从极远之处传来,细如游丝,但是才一入耳,却反比杖灵所发啸声,还要惊人! 杜灵将已扬起的衣袖,突然一收,向后一退,东郭胜鱼也是“咯”地一声怪叫,向后一跃,看他身形,极是缓慢,而且落在擂台之上,还带起“蓬”地一声,像是丝毫不会武功的人一样,但当他跃在半空之际,却是载沉载浮,犹如纸扎的一样,身法怪异之极,根本看不出是何门何派的功夫。 那啸声一起,“五湖龙王”萧之羽心中又是一凛,知道又有高手赶到。 萧之羽心中啼笑皆非,事起之初,做梦也料不到自己这个水路英雄大会,会引来这许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怪客! 但他随即又心中自我安慰,因为除了湖海江河池溪井外,只怕不会再有第八种水了。 群豪听得啸声,也是心中愕然,只听啸声乍起之际,若隐苦现,若断若续,细若游丝,但晃眼之间,便如万马奔腾,展布极速,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 群豪放眼望去,只见湖水荡漾之中,一个身披青衫、身材中等、面上笼着青纱、看不清面目的人,竟然踏水而来,湖面在??脚下,宛若为利箭所射一般,疾分而开,而那人来到擂台之旁,突然身子一跃,人已跃上了擂台,看他足下,确是没有任何物事的凭藉,的的确确,是踏水而至! 此际湖面之上,何止数百人之多,但那青衫怪客一到,却立时寂然无声。 他那“凌波飞步”的绝顶轻功,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听说以外,谁也没有见过! 如今一见,人人皆被震慑,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只见那青衫怪客仰面发出两下笑声。道:“可笑!可笑!”“五湖龙玉”萧之羽身为洞庭湖主,又是发起此次大会的人,心下虽是惊骇,却不得不勉为应忖道:“朋友何来,有何可笑?” 那青衫怪客突然一个转身,青纱面罩之内,射出两道冷电,直逼“五湖龙王”萧之羽。“五湖龙王”萧之羽身为洞庭湖主。一生厕身于武林争霸残杀之中,什么样的阵仗未曾见过,是个身临刀林剑池,也不会皱一皱眉头的人物,但被那青衫怪客国射冷电地……扫,竟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青衫怪客目光不眨,道:“阁下想必就是此次大会的发起人!” 萧之羽道:“朋友猜得不错,在下萧——” 青衫怪客竟不等萧之羽将姓名报出,便又是一阵狂笑,将萧之羽的语声,全都盖了下去。 湖上群豪,一见那青衫怪客作出如此不合江湖规矩的行动来,尽皆愕然,萧之羽虽然刚才曾亲见来者之能,也不禁脸色一沉。 那绝色女子眼见哥哥被辱,也是秀眉微轩,脸现怒容! 但青衫怪客却根本不给人以发声的时间,笑声甫毕,已然声如鹤映,朗声道:“我来问你,天下之水,从何而来?” 这一问,令得人人均是一呆。 萧之羽无法回答,满湖群豪,也是无从答起,一时之间,静到了极点,只有那青衫怪客的“嘿嘿”冷笑之声,刺荡着每一人的心灵。 静了片刻,那绝色少女,突然站起,娇笑一声,慢声道:“这位朋友问得好!但却也易答,天下之水。不论江、河、海、湖、井、池、溪,自然都是天上雨水,集汇而成的!” 绝色少女轻轻巧巧,便将那青衫怪客的问题回答了,群豪这才松了一口气。“五湖龙王”萧之羽也趁势道:“舍妹所言不差,不知阁下为何有此一问?” 青衫怪客候地纵声长笑,道:“你们既知天下之水,皆从天上而来,为何还要争什么水道盟主,夺什么水路英雄的领袖?” 萧之羽沉声道:“此话怎讲?” 青衫怪客道:“你身为此会发起人,却不请我来主持此会,就水道盟主之位,可知见识孤陋,区区正是‘天雨上人’,家居昆仑绝顶,天雨峰上,难道作不得水道英雄的盟主?”“五湖龙王”萧之羽再也未想到,除了江河湖海池井溪之外,还有人人皆知的第八种水——雨! 而居然还有人叫作“天雨上人”,身在天雨峰上! 他立即勉强一笑,道:“阁下既然来此,自然可以一争盟主,但如果想不动手与众人见一高下,只怕无此容易之事!”“天雨上人”哈哈一笑,道:“好哇!” 他此时站在那水上擂台中心,一声甫毕,身形便动,群豪看来,只觉他突然不见,化为一蓬青烟,在水上擂台四角,疾如旋风地转了一转,只听得“噗通”、“噗通”四声响,站在擂台四角的“笑面追魂”、“花溪隐侠”、“井底灵蛙”、“砚池醉客”四人,全已跌入水中,只剩他一人在擂台上,负手傲立! 四人落水之后,略一沉没,“笑面追魂”杖灵首先跃出水面。奋身一跃,便到了他赶来的那艘船上,其余檀清风和“砚池醉窖”,也相继爬起,到了船上,东郭胜鱼身作蛙跃,仍回到了那大彩球之内,四人一言不发,立即远离了开去!“五湖龙王”萧之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四人之中,旁的三人,名不见经传,还不怎样,那“白衣无常,笑面追魂”社灵,却是近年来名震江湖的人物,也是一个照面,便被这自称“天而上人”的怪客迫入水中,连怎样落水的也未看清,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这种事简直不能够为人所信!“天雨上人”负手傲立半晌,又“嘿嘿”冷笑几声,道:“照这次大会规定,胜得十场的,便可以为水道盟主,但不知若是无人再敢下场,又该如何算法?”“五湖龙王”萧之羽心下暗中着急,本来,他自信水路英雄之中,自己的武功,虽已是顶儿尖儿,但二妹萧湄,却更胜一筹,只要她一出场,水道盟主之位,便可稳稳落在洞庭身上,所以才有侍无恐,可是眼前这个“天而上人”,不但自己胜他,毫无把握,连萧湄能否胜他,也是难说! 心中一面想,一面斜斜地向萧循望去。萧湄艳比芙蓉的脸上,杀机隐现,扬声娇笑,道:“湖上英豪,何止数百,人人皆想争雄,焉有就此算数之理?”“天雨上人”目射冷电,直迫萧湄,道:“姑娘是哪一帮人物?” 萧湄“格格”一笑,道:“我是洞庭湖的,上人可要和我动手?”“天雨上人”衣袖微拂,群豪全都看得清楚,就在他衣袖漫不经意地微拂之际,水上擂台的周围,便已激起无数水柱,一时淅淅沥沥,像是下了一场小雨! 这种内家无上气劲,也是只听人说,谁也没有见过!“五湖龙王”萧之羽心中暗叫一声;“罢了,只怕今日争雄取胜,已无可能。”“五湖龙女”萧湄见了,芳心也自暗惊,正在紧张万分之际,忽然听得那青衫少年“呀”地一声,道:“萧姑娘,像你这样冰肌玉骨的佳人,也要置身杀戮争夺之中,岂不是有负上天一番苦心?” 这时候,湖面之上,虽然极是平静,山光水色,风景佳绝,但是却隐含杀机,人人都知道一个不好,湖水不难被染成血红! 可是那青衫少年却在这个时候,讲出这种酸气冲天的话来! 一时之间,人人都向他望了过来,青衫少年一双明目,却仍是注在萧湄身上,萧媚展瓢微笑,娇艳欲滴,道:“你只管看热闹好了!” 青衫少年却自绣墩之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衫,道:“萧姑娘,在下下去,对那位先生说一声,叫他不可向萧姑娘动手,萧妨娘意下如何?” 看他行动言语,全像是丝毫不知武林规矩的人,但萧媚却在他讲话之际,和他目光相接触,只觉得他双目之中,精光内蕴,整个阵子,像是涂着一层银辉,心中不禁一动,暗付这迂腐青年,身处这样武林罕见的场面之中,竟然毫无惊疑之色,莫非正是身怀绝技的异人? 她“格格”清笑,道:“也好,恐怕他会听你的话也说不定哩!” 那青衫少年的话,奇到了极点,可是萧湄竟然答应他的请求,也可以说,奇到了极点!“五湖龙王”萧之羽甚至不顾身份,道:“工妹不可乱来!” 但萧湄却只是情笑不已,道:“哥哥,人家效毛遂自荐,自动请缨,难道我好意思拒绝么?” 青衫少年在船上摇头晃脑,道:“言之有理哉!言之有理哉!” 背负双手,竟然大踱其方步起来,众人俱都看着他,忽然见他一步踏向舷外,一个踉跄,便向湖中,直跌了下去! 虽然情势严重,但见了这等情形,众人也不禁哄笑,那大船船头到湖面,约有文余,众人哄笑未毕,青衫少年已将触及湖水,眼看要遭没顶,但突然间,竟而一个翻身.人已站在水面上! 哄笑之声,突然停止,就像是刹那之间。发出笑声的人,都突然死去一样。 刚才见过“天而上人”“凌波飞步”,群豪已然叹为观止,但“无雨上人”也不过是如飞驰来,如今这青衫少年,却是一动不动地站在水面上! 虽然同是“凌波飞步”绝顶轻功,但相形之下,却是青衫少年胜出多多! 但是这青衫少年确是侗悯儒雅,无论你具何等慧眼。都只可能当他是一个读书公子,而无法知道他是身怀绝技的武林中人!“五湖龙女”萧湄,是何等冰雪聪明的人,也只不过是刚才和那青衫少年四目交投的时候,发现青杉少年眼中有一层异样的光辉,所以才想到他可能是武林中人,但是也想不到他一身功夫,俊成那样! 湖水盈盈,群豪寂然无声,“天雨上人”两眼如电,罩在那青衫少年身上。 青衫少年却仍是若无其事,轻轻巧巧,向前踏出一步,高吟道“劳草连天暮,斜日明灯洲,懊恨东风,恍如春梦,匆匆又去,早知人病酒,酒更添愁!”一面高吟,一面又向前跨出了几步,跟着来到水上擂台边上,身形突然拔起,恍如风拂垂柳,摇摆不定,已然站在水上擂台边上。 那“天雨上人”实际是武林中极其有名的一个人物,只因他此时青纱蒙面,是以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还当他真的是,“天雨上人”。 但这时候,“天而上人”心中也是大为犹豫,自己隐居极荒,数十年苦练之功,才练成了人间罕见的“凌波飞步”绝顶轻功,只当从此天下独步,怎知这看来二十左右的一介书生,不但也会这“凌波飞步”功夫,而且尚在自己之上! 照那青衫少年的功力来看,若没有四五十年苦练,根本不可能达到,但他却是如此年轻……“天雨上人”心中,立刻想起一件事:昔年“天香娘子”所遗的三件异宝!那三件异宝,一是成为两年来武林中的大疑问,谜一样的“丹桂飘香赏月大会”的主角“拈花玉手”。另外两件,是“夺命黄蜂”和“驻颜丹”。 这三件异宝,究竟落在何处,人言人殊。 这个青衫少年,功力与年龄这佯不相配。难道是“驻额丹”的功效? 闻说那“驻颜丹”,只要连服三枚,便可永驻青春! 如果是依靠了“天香娘子”三件异宝之一,“驻颜丹”的功用,才使得他变得如此年轻的,那么对方又是仍什么人呢?难道他便知那三件异宝的下落?“天雨上人”心中迅速地想着,青纱面罩之内的一张怪脸,已然隐露杀气。 但是那青衫少年,却仍是那么从容,向“天而上人”轻轻一揖!“天雨上人”只当他乘机偷袭,身形掣动,一溜青烟,便后迁丈许! 但是青衫少年却轻飘飘地,毫无劲力发出!“天雨上人”青纱面罩之内的两道浓眉,候地一竖,但未待月四,青衫少年已然发话,自己处处均被对方制住了先机。 只听得青衫少年缓缓地道:“阁下自称来自昆仑‘天雨峰’,那‘天雨峰’名不见经传,想必一定是世外桃源,洞天福地,又何必来此争夺什么水路英雄盟主?若阁下不是来自‘天雨峰’,那自然又当别论!” 青衫少年讲来轻描淡写,但他的话却令得群豪心中一亮! 昆仑山“天雨峰”?“天雨上人”? 这都是闻所末闻的地名和人名!“五湖龙王”萧之羽“嘿”地一声,道:“原来阁下易名而来,莫非是另有苦衷么?”“高邮湖”的易大舵主,也“哈哈”大笑道:“这可新鲜透顶!想不到我们水上人物聚会,还会将其他人物,都引了来!” 青衫少年淡然一笑,道:“水道盟主之位,能够统率天下水路英雄,自然难免有人觊觑,这又何足为怪!”“天雨上人”冷笑连声,笑声冷峻,在湖面上迅速展布,道:“然则阁下又是何人?”“天雨上人”如此问法,分明已然承认了他根本不是来自“天雨峰”,也不是什么“天雨上人”! 萧之羽吨责一声,立时有四五十艘小船,划了出来,将水上擂台团团围住!” 青衫少年却视若无睹,道:“我么?随风飘流,身如转蓬。既无姓名,亦无住址!阁下若肯听我一劝,离歼洞庭,我们便对作个朋友,阁下若不肯听我所劝,我也无能为力!” 这几句莫测高深的话,更说得“天雨上人”心中怦然,眼中精光陡盛,道:“要将我请出洞庭,田陷没有那么容易,你既上了擂台,为何还不动手?” 青衫少年摇手道:“要动手么?” 那情形像是十分害怕。“天雨上人”身躯一拧,双臂微分,身子候地移前文许,双掌连扬,狂飙骤生,水上擂台四周,立时水柱连天,声势之猛,无以复加! 在水柱激升,化为水烟之际,群豪只见那青衫少年,身形向旁一侧,在水烟之中,葛地起了一股无形大力,将“天而上人”激起的无数水技,全都撑在那无形的力幕之外! 并还将水珠纷纷震出去,犹如突下骤雹,水滴落在湖面上,“铮铮”有声!“天雨上人”一招得手,脚踏迷踪,身形疾转,右掌似砍似削,卷起狂风怒飘。重又飞到。 青衫少年行动仍极是从容,向后微微一侧。“天雨上人”只觉得他一侧之间,似有一股无形大力,将他的掌力,向旁牵引开去。“天雨上人”心中猛怔,自己的掌力,已然达到裂石开山的地步,若是对方硬以真力和自己对掌,事情还不足怪,但对方竟能在随意转身之间,将自己的内力牵引过去,莫不是淹没已久、只听传说的无上绝顶神功,“震天干引神力”?“天雨上人”立即收掌,身形后退,他此来本是想夺得水路英雄盟主。这样,可以在他纵横江湖,无恶不作这一点上,有极大的帮助。 但是眼看盟主之位在握,却又不明又白地闯出了这样一个青衫少年! 身形后退之后,“桀桀”怪笑,道:“想不到昔年独步天下的无上神功,‘震天千引神力’重见今日,阁下究竟是何人,难道竟一吝相告么?” 那青衫少年的面上,一直淡雅无比,像是与世无争一样,就算他和“五湖龙女”萧湄对相之际,也只不过眼中射出异样的光彩而已。 但此时,一听得“天雨上人”道出了他所使武功的名称,脸上却突露惨厉之极的神色,好一会才平复了下来,刹那之间,判若两人,道:“你既能识得我所使是‘震天千引神力’,敢问你是何人?” 两人在水上擂台上,虽然只动手过了两招,但是双方所使,却会是惊世骇俗、见所未见的绝顶武功,但他们却全不知和自己动手的是谁。而要努力地去探测对方的来历,以作应付!“天而上人”青纱面罩内的脸色一惊,心中暗道:“不好!自己一时口快,道出了他‘震天千引神力’,并世武林中人,能知道这个名称的并不多……” 念头一转,立时哈哈大笑,道:“‘铁肩赛诸葛’之名,你可曾听说过?”“天雨上人”这句话一说,群豪立时愕然,“五湖龙王”萧羽“啊”地一声。道:“你是‘铁扇赛诸葛’胡子玉?”“天而上人”却是不置可否。 青衫少年纵声大笑。道:“‘铁扇赛诸葛’胡子玉一目已眇,一腿已跛,腿跛许遇名医,得以治愈,但这砂去的一目,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复明,阁下敢将罩面青纱,挑起一看!” 讲到后来。语气冷峻已极。 青衫少年在习那“震天千引神力”之际,传他“震天干引神力”之人,曾说如能在一招之中,便认出这“震天干引神力”的。并世之间,只有寥寥数人!“铁扇赛诸葛”胡子玉虽是其中之——,但还有两人,却是他不共戴天的杀父大仇,是以青衫少年,才面容突转惨厉,逼问究竟!”天雨上人”——听青衫少年要他挑起面罩一看,“桀桀”怪笑声中,突然向前跨出两步,手掌微微一扬,便有一蓬紫星芒雨,暴射而出,众人只觉眼前一片紫光闪映,那一蓬紫星,已然结成一片光幕,去势迅快激厉已极,向青衫少年,当头罩下! 变生肘腋,那莲紫屋才现,群豪之中,已有不少人发出声声惊呼! 那些惊呼声,倒不是为这青衫少年的安危而发,而是悟出那篷紫星。正是“雪海双凶”,大凶“玄冰怪叟”司徒永乐的“玄冰神芒”! 那天山“雪海双凶”,大凶“玄冰怪娶”司徒永乐,二凶“雪花龙婆”华青琼,这两人在江湖上享有何等名声,如今突然“玄冰神芒”在洞庭湖上出现,“五湖龙王”萧之羽这样的人物,叫了一声以后也瘫在金交椅上,出不了声! 眼看那片紫幕,在青衫少年头顶。电簇飘急地转了两转,“轰”地一声,如正月里的花炮也似,突然爆了开来.向青衫少年宜去!“五湖龙女”萧湄倏地站了起来。 可是晃眼之间。急压而下的“玄冰神芒”,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光快的。也只看清紫光突然收敛,向青衫少年右手飞么。 而青衫少年手上,则持着一双通体莹白、闪闪生光,乍看似五,细看却又不是,拇指、食指微曲,其余三指较直的玉手。 在玉手之上,如蚁附腥膻,蜂集花蜜,密密麻麻,黏满了寸许长短,细如牛毛,紫光闪闪的“玄冰神芒”! 这一刹那间的变化,惊得人人目瞪口呆,连假冒“天而上人”之名而来的北天山“雪海双凶”,大凶司徒永乐在内! 静了好一会,才有人叫道:“‘拈花玉手’!‘站花工手’!分水避火,暗器无功!‘拈花玉手’!” 此次聚集在洞庭湖上的水路豪杰,武功尽管不算太高,但全都见闻广传,武林异宝,“天香娘子”所遗的“拈花玉手”。更是人人皆知。 为了这只“拈花玉手”,两年前,“三绝先生”公冶拙曾在丹桂山庄召开“丹桂飘香赏月大会”,声言谁的武功最高,便可持有这双“拈花玉手”。 可是结果,丹桂山在上的“丹桂飘香赏月大会”,经过情形,究竟如何,除了曾经参加这次大会的人以外,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 这是武林中最大的谜! 同样地,“拈花玉手”的下落,也成了一个谜,但如今却突然在这个谁也没有见过、来历不明的青衫少年手上出现! 众人哄闹声中,“玄冰怪叟”司徒永乐尽管心中吃惊,但是却依然发出震人心魂的怪啸声,将众人的呼叫之声,尽都压了下去,道:“想不到‘天香娘子’所留的‘拈花玉手’,原来落在你的手中,拿过来!”一言甫毕,五指如钩,荡起一阵锐利已极的嘶空啸声,直向青衫少年的脉门抓到! 青衫少年竟如悟然不觉,两眼定注在“拈花玉手”上的玄冰神芒上,突然发出了一阵惨厉已极的笑声,笑声未毕,司徒永乐五指已将要触及“拈花玉手”,青衫少年手腕随意一震,突然激起干旋玉光,在司徒永乐五指隙缝之中,“刺”地穿过! 第四章 雪海双凶 司徒永乐心中一凛,立即改抓为掌,如排山倒海,疾涌而出,突然将青衫少年“腾”地震退一步! 但同时也听得“嗤噬”地一声,他的蒙面青纱,也已被“拈花玉手”撕了下来。 两道浓眉,一张马睑,脸色阴沉之极,正是青衫少年做梦也见不到的、不共戴天的仇人,“玄冰怪舆”司徒永乐! 青衫少年哈哈大笑,语音凄厉无比地道:“想不到不用我北上天山跋涉,便与你在此相见!” 在船上的“五湖龙女”萧湄。只见青衫少年被蒙面怪客司徒水乐一掌震退,极其关心地问道:“你,你受伤了没有?” 青衫少年却像聋了一样,双眼精芒四射,停在“玄冰怪舆”身上。 萧媚美丽的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她心中暗念: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对他那样关心作什么?他会领你的情? 默默地叹了口气.又坐了下来。 司徒永乐仰天一笑,道:“你身中我‘玄冰神掌’,尚敢自夸?” 萧湄心中刚决定不要对这个青衫少年太关心,可是一听“玄冰怪舆”之言,又是一凛,武林中传言:“‘玄冰神掌’,见于不见午!”立时涌上她的心头,她娇秀的脸上,不禁浮起了焦急的神色…… 青衫少年却毫不在意,只是喃喃地道:“我终于找到他了!” 随手一抖,粘在“拈花玉手”上的“玄冰神芒”,立时散落,纷纷跌落湖中。伸手人怀,取出一只铁指环来,套在右手中指之上。“玄冰怪舆”司徒永乐浓眉“候”地一竖,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 青衣少年抬起头来,道:“不错,是我!” 只听得“锋”地一声龙吟,悠悠不绝,他左手上多了一柄形如锈铁,色作漆黑,形式奇古的古剑!“玄冰怪叟”司徒永乐而色又变,青衫少年顺手一抖,手中古铁剑幻出点点墨星,向司徒永乐当头罩下! 每一点墨星,俱都激起嘶空之吉! 司徒永乐大袖飘扬,身子一转,已然脱出了古铁剑的那一招“满天星雨”,厉声道:“小子,看你身后的是谁?” 青衫少年猛地一怔。北天山“雪海双凶”,向称焦不离孟,行坐起止,绝不分离,难道二凶“雪花龙婆”华青琼已然悄没声息地掩到了自己的身后?“拈花玉手”向后一撩,王光千旋,古铁剑剑尖向上一挑,宛如手中起了一条墨龙,“独姚天梁”刺向司徒永乐。 青衫少年两招甫一使出,只听得身后“格”地一声怪笑,身形立时一退,只见一个满头白发飞舞、握着一根九曲十弯墨形拐杖的老太婆,已然站在自己的身后,拐杖微一摆,已然封住了“拈花玉手”的进势! 同时,只听得一声娇吨,道:“两打一,好不要脸!”一条娇小人影,飞掠而下,正是“五湖龙女”萧湄。 也就在此际,却又发生了一件谁也意料不到的事情! 月色清辉,再加上灯笼火把,洞庭湖上,本来如同白昼一样。 萧湄语声甫毕,眼见一片乌云,已将月华掩往,同时,满湖上千百盏灯笼火把,却在同一时候候地都熄灭了!突然之际,湖上变得漆也似黑! 天上乌云盖月,当然是巧合,但湖上千百盏灯笼火把,同时熄灭,却不能说是巧合,虽然有些清风,但还不致于将千百火把,一齐吹熄,何况事起非常,事先根本一点迹象也没有!只有手执火把灯笼的那些人,感到有一阵劲风袭来,眼前便是一黑。其他的人,一点迹象也未曾看出! 顿成漆黑世界之后,群豪立时大乱,只听得“五湖龙王”萧之羽、易大舵主等首脑人物的声音,大声呼喝:“掌灯,快再掌灯!” 群豪的喧闹之声,也渐渐地静了下来,不一会,若干火把灯笼,重又燃着,乌云飘开,明月重现,湖上重又如同白昼,但当众人一起向湖面上看去时,个个全都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五湖龙五”萧之羽别出心裁、亲自督造的那座水上擂台,竟然已不知所踪! 只是在原来是水上擂台的湖上,飘着不少木材,而刚才在水上擂台上面的那青衫少年、“五湖龙女”萧帽、以及北天山“雪海双凶”司徒永乐和华青琼,也全都没有了踪影! 从飘浮在原来水上擂台周围的那些木材来看,显然水上擂台已被人拆去,“五湖龙王”请之羽满腹疑惑!谁能在片刻之间,将那么坚实、全用铁箍箍起的一座擂台拆去? 湖面之上,一时间静到极点,“五湖龙王”萧之羽想起妹妹也失踪,大声道:“快派五十小艇,一百潜水人,搜寻二小姐的下落,不论死活,找到为止!” 洞庭湖水寨中的人,平时就训练有素,萧之羽一声令下,立出动。只见五十只小艇,飞也似地划了开去,一百以潜水功夫!见长的人,也全都穿上鱼皮水靠,跃下水中,满湖搜寻。 但是直到天明,青衫少年、“雪海双凶”和萧湄四人,还是踪影全无,只在岸边上发现那“砚池怪客”,在呼呼大睡!“五湖龙王”萧之羽垂头丧气,他怎么也未曾想到,为了要做“水路英雄”盟主,结果会闹出这样的大事来,甚至将武林中谈虎色变、久已隐居不出的大魔头“雪海双凶”引到! 当时若不是那青衫少年出头的话,只怕事情要更难办,但那青衫少年究竟是谁?何以两年之前,“三绝先生”公冶拙在“丹桂山庄”上所举行“丹桂飘香赏月大会”,成了神秘的谜之后,那武林异宝“拈花玉手”、竟会突然在那个青衫少年手上出现? 怀有这些疑问的,不只是“五湖龙王”萧之羽一人,而是所有参加大会的人全都在内。“五湖龙王”萧之羽闷闷不乐了一天、突然拍案而起,吩咐备船,他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几天之后,朝阳方升,金芒万道,映得千里江流,幻成一片金黄。 一条江船,放掉东来,船头上站着一个身穿华眼、貌像威武的中年人。 他正是“五湖龙王”萧之羽,九华山遥遥在望,萧之羽心情沉网。 他在洞庭湖中,那次“水路英雄争夺盟主”大会,毫无结果,不了了之之后,一直未曾得到妹妹萧湄的信息。他想起当时奇怪的情形,葛地忆起了两年前的“丹接飘香赏月大会”。 那次参加“丹桂飘香赏月大会”的,全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除主人“三绝先生”公治拙以外,其余为“京都镣局”总镖头“恨福来迟”雷明远,闽中大豪“闽中一剑”林清尧、鲁东一霸“峪山金眼神雕”向天飞等,连他自己,“五湖龙王”萧之羽在内,也全是武林顶尖几的人物。 那次大会,突然成为武林中的谜,别的参加大会的人,可能知道,但“五湖龙王”萧之羽。却是一点也不知道!他参加了那次大会,却不知道那次大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点也不错。事实正是如此。 两年来,“五湖龙王”萧之羽用尽心机,想向人打探那次大会的情形。 但是参加过“丹桂飘香赏月大会”的人,不是避不见面,便是拒不肯言。 别人以为“五湖龙王”萧之羽,也是从九华山“丹桂山庄”回来的人,他一定知道那次大会大概情形,也有人不断地间他打探,但他倒不是不愿说,而是切切实实地不知道,为了这件事,他妹妹“五湖龙女”萧湄还和他吵了好几次。“五湖龙王”萧之羽站在船头上,身沫朝阳,望着浩浩江水,回忆着两年前的事。 那一天,正是八月十五日。 各方高手,已然齐集,每一个人来到,都引起一番热闹,连久已隐迹江湖的侠盗,“铁扇赛诸葛”胡子玉也在内。 各人面上虽都是窖客气气的,但是每个人的心中。俱都怀着鬼胎。 谁都知道,这次大会,名堂虽然是’‘丹桂飘香赏月”,但主人“三绝先生”公治拙却有言在先,武林异宝,天香娘子所遗的“拈花五手”,已然在他手中,参加大会的人,不妨比试,谁武功最高,便可以得到那“拈花玉手”。 本来,若能够在“丹桂飘香赏月”大会上,武功第一的人,天下本也罕有其敌。 但是“拈花玉手”,却是武林中人人争夺的奇宝,武功高了还想再高,人人俱都觊觎这件异宝,希望仗着这件异宝,为自己带来更崇高的地位和武功。 所以表面上各人寒喧客气,心中却将每一个人,全当作自己的敌人。 而且,来参加大会的人更知道,“三绝先生”名拙实巧,极工心计,“拈花玉手”既然落在他的手中,他还肯以武功定得主,说不定其中另有诡谋,但是却没有一人,识得透他究竟是什么用意。 与会客人,俱各位在“宾馆”,有专人招待。正式的时间是在月华上升之后,地点则是在“丹桂山庄”的广场之中,“三绝先生”公治拙已命人在广场周围,无数株桂枝上,挂起了各色各样的纸灯。 当天黄昏,“五湖龙王”萧之羽出了宾馆,在山间信步而行。 九华山风物灵秀,“丹桂山庄”本是在笔架峰山岭之上,萧之羽信步走去,走的正是上山的道路,不知不觉间,已然到了半山。 萧之羽一望天色,夕阳西挂,红霞满天,有几朵乌云,周围金蛇乱窜,天色已将黑,若再不上山,只怕赶不上“丹桂飘香赏月”大会! 正待上山,忽然听得附近林子之中,传来一阵凄抢欲绝的吟哦之声。“五湖龙王”萧之羽文武兼修,听出那声音吟的,正是一阙“八声甘州”:“寒云飞万里,一番秋一番搅离怀,向清堤跃马,前时柳色,今度葛莱。锦缆残香在否,枉被白鸥猜,千古扬州梦,一觉庭愧。 歌吹竹西难问,拼菊边醉着,含寄天涯。任红楼踪迹,茅屋染苍苔。几伤心桥东风月,趁夜潮流恨入秦淮,潮四处引西风,恨又渡江来!” 此时此地,这样凄抢的吟哦之声,“五湖龙王”萧之羽听来。也大感异样,面对林子,朗声发话道:“何方朋友,豪兴如此,可容萧某人打搅清兴么?” 语毕,只听得林子中“悉索”一声,像是有人迅速高了开去,却并没有人回答自己的话。“五湖龙王”萧之羽,为人极是自负,“哈哈”一笑,道:“朋友不屑相见么?” 身形如箭,足尖点处,“飕”地掠到了林子之中。 林子中却是静寂无人,只是在两颗松树的树干上,发现了两只手印——指甲长得出奇的手印。 萧之羽一抬头,只见林子尽头,一条人影,快得几乎不像是人,正向外掠去。 萧之羽雄心顿起,喝道:“朋友止步!”真气连提,也如飞赶了上去,那人影只是绕着林子打转,口中仍然是吟哦不绝,看那情形,他并不是在逃避萧之羽的追踪,而只是在自在地蹬方步。 或者,萧之羽的追踪呼叫,根本不曾听在他的耳中! 萧之羽心中“哼”地一声,突然一转身形,横空一掠,兜头迎了上去,喝道:“数次相唤,朋友何以不——” 话未讲完,那人疾电也似,迎面扑到。 夕阳西下,天下昏暗,以“五湖龙王”萧之羽那样的眼力,也未曾看清那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只觉得那人尚在三丈开外,但一股劲风,已然当头压到,力赛千钩,势如奔马!“五湖龙王”萧之羽连忙真气一凝,沉胯坐马,手腕翻飞,“呼呼”两掌拍出。 可是他的掌力,才与对方身形疾飞听带起的那股大力相碰,便全被撞了回来,腕骨欲折!“五湖龙王”萧之羽心中猛地一凛,知道目己运了八成功力的掌劲,既然被对方如此轻而易举地挡了回来,那股劲力要是压到身上,不粉身碎骨者几稀! 尚幸他极见机,见身旁有一技老粗的石笋,比人还高,疾忙身形飘动,向石笋旁飘了过去,才隐身在石笋之后,便听得“轰”地一吉,一股狂飘压到,石笋四面的树木,纷纷摧折,那么粗大的一枝石笋,也像是摇摇欲坠! 萧之羽鼓定全身真气,以待迎敌,又听得“叭”地一声,起自头顶。 抬头一看,只见一只瘦骨磷峋的手,五指如钩,正抓在石笋顶上! 那只手,肤色如火,指甲长约两寸,也正是刚才萧之羽在林中看到的那只手印的形状。 那石笋在那只手一抓之下,碎石骤雹也似地射了出来,萧之羽正隐身在石笋下面,一块碎石,呼啸飞到,正撞在他的“肩井穴”上。 萧之羽全身真气早已鼓定,体逾金钢,但那枚石子一撞到,真气略散,“肩井穴”已被封住! 萧之羽此刻,已然知道那人功力之高,简直匪夷所思,而自己穴道已被封佐,怕就要丧生在这九华山笔架峰上! 然而那人突然长啸一声,萧之羽只见一溜黑影,电射而出,已然不见了踪影。 萧之羽翻眼看时,那石笋经那人一抓,约莫有尺许长短的一节,已成粉碎,这一抓,要是抓在头上……萧之羽简直不敢设想。 以“五湖龙王”之名,前来参加“丹桂飘香赏月大会”,但是却被封住了穴道,定在这里,被人看到,以后还怎么见人? 因此萧之羽运转真气,冲击穴道,但也直在两个时辰之后,才将穴道冲开! 其时,明月高悬,“赏月大会”只怕早已开始,“五湖龙王”萧之羽急急向上飞驰而去,然而到那广场,不由得一呆。 挂在桂枝上的各式纸灯,全都破烂不堪,灯火熄灭,只有“铁扇赛诸葛”胡子玉手上,拿着一校比寻常火折大些的火折,发出光芒但也显得暗淡无比。 在正中一张八仙桌上穿了一个大洞。 参加大会的人,全都呆若木鸡地或站或立,一点声音也没有。 萧之羽虽然不知道曾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也知道是发生了极不寻常的事! 他没有出声,也僵立在广场上。 不一会,胡子玉手上的火折,候地熄灭,只余明月清辉。照在广场上,照在残破的纸灯上,照在每一个面如土色的武林高手身上! 静!死静! 好一会,“三绝先生”公冶拙才长叹一声,道:“‘拈花玉手’,既已不在,在下这个“丹佳飘香赏月大会”,也就此结束,各位请回宾馆,休息一晚,明日公冶拙当在江边送客!” 萧之羽听得莫名其妙,只有他一人,不知道曾发生了什么事。忙踏前一步,道:“公冶先生……” 但“三绝先生”公冶拙竟然双眼无神,衣袖一拂,身形如飞,首先离了开去,众人也纷纷而散,一时之间,广场上孤零零地,只剩一上了萧之羽一个人! 萧之羽只听得远远又有凄抢欲绝的吟哦声传来,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也不敢再在广场上逗留,回到了宾馆中。 第二天,他起得迟了些,起来一看,其余人早已在清晨离去。 萧之羽欲向公冶拙辞行,但“三绝先生”公冶拙托病不见! 这就是两年前所发生的事,“五湖龙王”萧之羽,参加了“丹接飘香赏月大会”,但是却不知大会发生了什么事情! 日头渐渐正中,“五湖龙王”萧之羽心头的疑惑,依然未解。 他必须见到“三绝先生”公冶拙,因为他在洞庭湖召开的那次大会,结果也是这样的离奇,莫不是和上次“丹桂飘香赏月大会”,有什么连带的关系?事关妹妹的下落,他非要弄个明白不可! 九华山影,已越来越明显,“大江一泻三千里,翻山云间九朵花”,诗仙李白所形容的景象,再贴切也没有,萧之羽却是满腹心事,无心欣赏这如画风景! 蓦地,橹声效乃,一艘小船,破浪而至,船上一个衣衫破烂的落拓道士,手捧大红葫芦。那无篷小船,来得极快,一眨眼便掠过了大船!“五湖龙王”萧之羽向那无篷小船望了眼,只见那落拓道士,也正向他望来,目光如电,萧之羽心中一怔,只听得那落拓道士击舷高歌:“两只拳头握古今,到头来终需放手,一条扁担肩天下,又岂能永久不休息?哈哈哈,劝君莫求名与利,且与我放掉中流,对酒高 歌声悠扬,随着江上轻风,四下飘散,入耳轻越,宛如龙吟!“五湖龙王”萧之羽心中一动,暗付这个落拓道士,一定也是武林异人!吩咐船家,赶了上去,但只赶出一里许,便见对面一艘大船,放了下来,船头上一个紫袍锦衣大汉,突向那艘无篷小船迎了上去,朗声道:“公冶先生仍然闭门谢客,施前辈请回!” 萧之羽心中,又是一动,暗付原来那落扬道人,竟是江湖所传的“穷家帮”的“酒丐”施楠! 但不知他来找公冶拙做什么? 只听得落拓道人哈哈大笑,道:“孙二爷放心,区区在下,只求日日有酒,哪管什么春夏秋冬,‘天香三宝’!要求见公冶先生的不是我,孙二爷又弄错人了!”“哈哈”大笑之声,传了过来,又转过头来,似有意,似无意地向萧之羽一望。 萧之羽本就吩咐船家,追赶那无篷小船,此际,正当无篷小船在那大船一旁,疾擦而过之际,萧之羽的船只,也已向那艘大船迎去。 来得近了,“五湖龙王”萧之羽已看出那锦衣大汉,正是两年前在江上专司迎宾之责的孙正。“五湖龙王”萧之羽一向自恃身份,见了孙正这样的人物,更是态度傲然,微微地“哼”了一声,道:“公冶先生可在庄上?” 孙正正打发“酒丐”施搞,突然听得有人问公冶先生,声音洪亮,虽然在这辽阔的江面之上,也震得人耳鼓嗡嗡发响,一听便知是内家高手。 抬头看时,只见来船上一人,锦袍玉面,颊下略有微须,双目神色闪闪,看来不怒而威,神态极其威严庄重的中年豪客,认得是水路上赫赫有名的高手,“五湖龙王”萧之羽。 忙在船头躬身道:“萧龙王,公冶先生吩咐,谢客不见!” 萧之羽此次前来,志在必得,岂是孙正那么两句话便能打发得去的?“哼”地一声道:“公冶先生不见他客,却需见我!” 孙正又躬身道:“公冶先生确是任何人也不接见!” 萧之羽“哈哈”大笑,道:“难道有人来告知他‘拈花玉手’的下落,他也不见么?” 孙正一听,怔了一怔,道:“孙某人不敢作主,只敢奉吩咐行事!” 萧之羽的船,此时正好和孙正的大船,交擦而过,萧之羽一撩锦袍,身形微拧,“哩”地一声,已然落到了孙正的船上,道:“姓孙的,见不见不在你,你责任只是通报,多废话作甚?” 孙正猛地一怔,面上神色微变,道:“公冶先生曾言,未得他应允者,敢带人求见立即处死,阁下何必逼人大甚?” 萧之羽一声冷笑道:“我就直上九华山庄,看他如何说法!”“萧龙王,那我们却有阻拦之责!”“你敢!”萧之羽“哼”地一声,双拿一挫,手掌平翻,“呼呼”两掌,已然向孙正拍出! 孙正侧身让过,萧之羽足踏迷踪,右手五指如钩,向外一挥,挥到一半,突然改挥为推,狂飘陡生,当胸推到!孙正刚才让过他两掌时,人已然到了船舷,眼看再避,人便要跌入江中,固然以他的水性而论,跌下江中,毫不要紧,但却也不甘心,两脚不丁不八站定,一掌迎了上去。“叭”地一声,双掌相交,萧之羽觉出对方内力不弱,立即一挥手,“腾”地一声,竟将孙正挥出丈许,直向船舱之中跌去! 眼看跌进舱门,突然孙正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去路,候地停在舱门之旁,而舱门上所娃的门帘。也微微扬起。 萧之羽是何等人物,一看这等情形,便知道舱中另有高手!哈哈一笑,道:“舱中朋友,何不到舱外来,阻止萧某人到‘丹桂山庄’?”一言甫毕,只听得船舱中传来两声咳嗽。一人道:“萧兄远道来此,本当相迎,怎奈公冶拙已然下定决心,不再见外人,萧兄请回吧!”发话的正是武林中闻吉色变,黑道上第一奇人公冶拙! 萧之羽再也想不到“三绝先生”公冶拙。就会在船舱之中!呆了一呆。道:“公冶先生,萧某此来,除奉告‘拈花玉手”的下落以外,尚有一事请教!” 公冶拙静了片刻,道:“公冶拙已对武林中多。不闻不问,萧兄不必再多讲了”“五湖龙王”萧之羽见公冶拙一再谢客,眼眉一竖,身形微拧,带起一股劲风,欺到舱前,手伸处已将孙正推开……边,一撩舱帘,进了舱中,停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船舱中坐着一个轻袍鹅冠,面容清瘦,身形顾长,年逾知命的长髯老人,看来简直是一个恫侗儒者,正是“三绝先生”公冶拙,但是在他身后,却还站着一个怪人! 那怪人长发披肩,一身黄衫,身躯却宛如风中之竹,枯瘦无比,衬得那件黄衫,更显肥大。但装束打扮,虽是奇特,面容却甚清秀,顾盼之间,双眼神光闪闪,宛若利剪!“五湖龙王”萧之羽陡地一呆,因为那个怪人右手,持着一件奇形兵刃,乃是一把蓝光隐隐的大铁钩,正好勾在“三绝”先生公冶拙的颈上!“五湖龙王”萧之羽想不到以“三绝先生”公冶拙的神通,竟会受制于人。略呆一顿,身形微拧,“呛啷啷”一声,抖出了四长五短,变幻莫测的奇门兵刃九节棍来,“刷”,地一声,长足有七尺的“九节棍”已然抖得笔也似直,直点那怪人右半身“气门”,“曲泽”、“肩井”三穴,使的正是一招“三曲还珠”! 那怪人发出一声比冰还冷的冷笑,左掌突发,发至一半,突然掌势一圈,变掌为抓,五指箕张,反向“九节棍”抓到,变招之快,快如闪电! 萧之羽那一招“三曲还珠”,中含无数变化,但是对方一招使出,指影如山,已将九节棍的变化,完全封位!萧之羽心知遇到了绝顶高手,猛地想起一个人来,大吃一惊,真力一送,九节棍“呼”地一声,曲了回来,总算那人因要制住公冶拙,末赶向前来,但萧之羽已出了一身冷汗,道:“欧阳老怪?” 他口中的“欧阳老怪”,便是僻居“昆仑”绝顶,脾气也怪到极点,武林中人,闻名色变,喜怒无常,善恶不容的“欧阳老怪”欧阳独霸! 那怪人突然仰天长笑,道:“原来还认得老夫,当真叫老夫高兴得很!”“五湖龙王”萧之羽心中转念,这“三绝先生”公冶拙和“欧阳者怪”欧阳霸两人,全是出了名的难惹。自己来求见公冶拙,还可以说是来告诉他“拈花玉手”的下落,再问他两年之前,“赏月大会”的经过,但和这个欧阳独霸,却是绝不能有半分纠葛! 一想及此,身形微晃,已想退出舱去,但只听“欧阳老怪”“桀”地一声怪笑,语音极冷彻骨,几乎不似发自人类,一字一宇地说道:“萧朋友此时苦走,只怕洞庭湖中,血染湖水!”“五湖龙王”萧之羽吃了一惊,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欧阳独霸道:“萧朋友请坐,待我问完了‘三绝先生’,还要向萧朋友请教‘拈花玉手’的下落!” 萧之羽倒抽一口冷气,心想原来交欧阳独霸早已在船舱之中,自己可以说得是“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此时,如果不听他的吩咐,他要与公冶拙为敌,暂时可以无碍,但只怕事后,自己在洞庭湖数十年经营的基业,便要毁于一旦! 而两年前“飞鹰山庄”中的无头惨案,“飞鹰”袭逸,“八臂二郎”等惨死一案,据说也有“欧阳者怪”的份儿! 萧之羽想至此处,更是不敢离去,暗付反正“拈花玉手”不在自己手上,武林中如许高手也轮不到自己占有,又何妨等上一等! 重将“九节鞭”围在腰间,在离开两人六七尺处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欧阳独霸冷冷一笑,道:“‘三绝先生’,我们讲到何处了?” 公冶拙长眉略转,面上隐现怒容,但是他颈在欧阳独霸,喂有剧毒的“九毒钩”之中,只要欧阳独霸对“九毒钩”略一移动,划破些皮肤,三个时辰之内,若找不到千年雪参,万载冬青这一类灵草仙药,便魂归西天,因此尽管他心中暴怒,面上却还仍持平静,冷冷地道:“讲到赏月大会,月华高升,便已开始,独不见了‘五湖龙王’萧之羽一人!”“五湖龙王”萧之羽一听,原来“欧阳老怪”已是在逼“三绝先生”道出两年前“丹桂飘香赏月大会”的经过,这时,便叫他走,他也不肯走了。 欧阳独霸冷然道:“请说下去。”“三绝先生”公冶拙“哼”地一声,道:“当时也无人主张等他,我便取出了‘拈花玉手’,置在正中八仙桌上,重将赏月大会,可在月下比试,谁武功高的,便可得‘拈花玉手’,并还即席试演一遍,证明真而不伪,但是过了一个多时辰,大家却还是高谈阔论,没有一个人肯出手取这‘拈花玉手’!”“欧阳老怪”‘嘿嘿”冷笑,道:“难道与会群豪,忽生礼让之心?” 公冶拙冷笑一声,道:“只怕‘欧阳老怪’你在那时,也一定不会出手!”“欧阳老怪”冷然道:“我向来不讲礼让,也不信‘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这一套!”“三绝先生”公冶拙“哈哈”大笑,说道:”欧阳老怪’,只怕你如果出手,也得不到那‘拈花五手’!” 欧阳独霸秀眉一挺,道:“莫非除你而外,会上另有高手?”“三绝先生”虽然已被他制作,但想必欧阳独霸得占上风,纯属偶然,因为他言语之中,对公冶拙仍是相当尊重,推许他为唯一堪与自己为敌的高手! 公冶拙冷笑道:“你先出手,武功虽高,也不能战遗群雄,只怕到最后,‘拈花玉手’;也为他人轻易取得!”“欧阳老怪”冷笑道:“原来‘丹桂飘香赏月大会’,这样高雅的一个集会,与会者却全是些工于心计只求拣现成便宜的小人!” 其实,即使欧阳独霸在那赏月大会上,他也像他人一样,绝不会最先出手,但此时他却乐得如此说法,以显出高人一筹。“三绝先生”公冶拙长笑一声,说道:“说得好!”“欧阳老怪”正欲启唇,??然听得舱侧一人接口道:“什么人说得好啊,再讲来听听,若当真说得好时,穷道士为他浮三大白!” 语音清晰,宛若起自身侧。“欧阳老怪”面色微变“哈哈”一笑道:“发话自称穷道士的莫非是‘穷家帮’中人物么?” 那声音道:“正是!”舱侧的窗子,忽被打开,只见探进一个蓬首垢面的人头来,嘴旁死自滴酒,醉眼亿斜,向舱中一看“啊呀”一声,道:“咦?昆仑山上赫赫有名的‘欧阳老怪’,什么时候改行,做起剪径的小贼来了?” 欧阳独霸长后轩动,道:“你这醉不死的化子,满口胡诌什么?” 探进头来的,正是“酒丐”施楠! 施楠向他手中那柄“九毒钩”一指,道:“从来只见剪径的小贼,将刀搁在人颈上,要人拿出买路钱来,你如今行径,岂不有五分相像?” 欧阳独霸冷冷地道:“我七上‘丹桂山皮’,‘三绝先生’均不肯将两年前赏月大会经过相告,不得已出此下策,岂是心愿?” 施楠摘拍手道:“原来是请‘三绝先生’讲讲两年前赏月大会的经过,想当年穷道士也曾骗得一顿酒饭,只不过未曾有这等雅兴,倒也不知道为何那些人一个个都变成锯了嘴的胡芦,也要来听听!” 竟从窗中爬了进来,来到萧之羽身旁坐定。才一坐定,又摇其头,道:“‘欧阳老怪’,你这样子,我看了总不顺眼,快将‘九毒钩’拿开些!” 欧阳独霸哈哈一笑,道:“这却不成,‘九毒钩’一拿开,赏月大会的经过,便听不到了!” 施楠笑道:“‘欧阳老怪’,你未免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 施楠一进来,便对“欧阳老怪”,冷嘲热讽,“欧阳老怪”已然心中大是不愉。 但他却知道施摘武功,有独到的造诣,并不是易慧的人物,就在这船上,若是“三绝先生”公冶拙,“五湖龙王”萧之羽和“酒丐”施楠,三人一齐对付自己,自己便占不了便宜,因此才始终不发作。 施楠讲完,捧起葫芦“咕嘟”喝了一口酒,将朱红葫芦,转向“欧阳老怪”,道:“今日有酒今日醉,莫使金樽空对月!来‘欧阳老怪’,你也喝上一口!”内家真力一逼,“轰”地一声,满舱皆是酒香,从那朱红葫芦之中,射出一股酒箭,直向“欧阳老怪”射去! 那股酒箭,去势如电,才一射出,便轰轰发发,宛若从朱全葫芦之中,飞出一条蚊龙!”欧阳老怪”恩不到施桶会突然出手,那股酒箭,尖梢已化成万千酒点,一起洒到,只得手向前一送,将‘九毒钩’松开了“三绝先生”的头颈,“呼呼”两掌,掌风如山,将那股酒箭通注“三绝先生”公冶拙早巳趁机逸出,那一股酒箭、“轰轰”地爆散,滴滴穿舱而出,落在江面上,还激起尺许高的无数水柱!“五湖龙王”萧之羽见这两人,功力之高,远在自己之上,在自洞庭称王,但和他们一比,却大大不如,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只听得公冶拙一声长笑,已和“欧阳老怪”四目相对。 两人一动也不动地望了半晌,公冶拙朗声大笑,道:“‘欧阳老怪’,你若是嫌舱中大小,我们便去舱外。见个高下!” 欧阳独霸为了想探听“天香三宝”——“拈花玉手”、“驻颜丹”和“夺命黄蜂”,曾七上“丹桂山庄”,找寻“三绝先生”公冶拙,但毫无结果。 这一日,欧阳独霸在江中掉舟、无意中碰到那艘大船,却听出舱中有叹息之声传出,认出是公冶拙所发,这才悄没声地掩进舱中。 本来,以公冶拙的武功而论,也不致于一上来便为“欧阳老怪”所制。 但两年来,公冶拙根本没有在“丹桂山庄”居住,欧阳独霸七上“丹桂山庄”寻不到公冶拙也因为这个道理。 公冶拙在船中住了两年,从无人知,根本未曾想到会被欧阳独霸发现,正在假寐,待到觉出有人进入舱中,欧阳独霸的‘九毒钩’,已然勾住了他的头颈! 直到“酒丐”施楠,突发酒箭,公冶拙才立即脱困,要与“欧阳老怪”,见个高下。“欧阳老怪”向“酒丐”施楠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施楠却仍然自顾自地捧起葫芦饮酒。“欧阳老怪”也是“哈哈”一笑道:“便在这舱中见个高下如何?” 公冶拙道:“好!”语音未毕,手中已然多了一柄长剑,手腕抖处,剑花朵朵,满舱剑影,如山压下!欧阳独霸心中一凛,心中暗叫:“好剑法!”‘九毒钧’当胸一横,迎了上去! 这两人俱是当世之间,一流高手,一出手便见不凡,但见剑气钩影,刹那之间,“叮叮当当”七八响,两人才候地由合而分,各自退后一步。 刚才,公冶拙一出手便是一招“大雪纷飞”。当年他在长白山上,一剑将四枝巨烛,削成四七二十八段,用的便是这一招。 而“欧阳老怪”使的,乃是他“震天烁地九毒钩法”中的一招“天摇地动”。 这两招全是博大精奥,一流武术,是以钩剑相交之声,苑若以轮指奏乐,连续不断,惊心荡魄! 两人只交手一招,便已备知对方功力,与自己在伯仲之间,若欲求胜,切不可操之过急,因此只以神光炯炯的眼光,罩住对方,一时之间,倒静到了极点。 正在此际,只听得“酒丐”施摘大声道:“公冶拙先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公冶拙心无旁骛,只是顺口答道:“老夫怎么不是?倒要请教!” 施楠笑道:“公冶先生,三绝冠天下,刚才‘九毒钩’加颈,一定是不小心着了‘欧阳老怪’的道儿,穷道士好意将‘欧阳者怪’弄开。原是为了要公冶拙先生详细讲述‘赏月大会’的经过,却不是要看你们两人,各展神通!若是公冶先生无意讲述,只顾动手,穷道士只好仍请‘欧阳老怪’将‘九毒钩’加在先生的颈上了!” 那一番话,施摘讲时,摇头摆脑,一如嬉戏。 但“三绝先生”公冶拙不免心中寻恩,刚才施捕那一度酒箭,力道之强,惊世骇俗,若是他和“欧阳老怪”合力来与自己作对,只怕难讨公道! 他名拙实巧,心思缜密,略想了一想,便哈哈一笑,道:“两位既要听两年前‘赏月大会’的经过,公冶拙又何吝详告?” 他眼向“欧阳老怪”一斜,又道:“欧阳老怪’,我们这一场比试,暂且押后如何?”“欧阳老怪”“哼”地一声,道:“悉听尊便!”“酒丐”施楠拍拍掌笑道。“这才是啦!待公冶拙先生讲完之后,你们两人尽管动手,穷道士与这位萧龙王,只作壁上之观,谁胜谁负,‘穷家帮’兄弟遍天下,一定要为胜者颂扬!”“酒丐”施楠虽然是突梯滑稽,游戏风尘,但是却胸怀浩然正气,明知公冶拙和“欧阳老怪”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唯恐他们事后罢手不打,因此持以言语相讥,令他们不得不见个你死我活! 公冶拙和欧阳独霸两人,也明知施摘之意,但是却只有“哑子吃黄莲”,总不能服软认输? 两人一齐‘哼”了一声,坐了下来。 施楠道:“便请公冶拙继续讲下去!” 公冶拙面邑突趋严肃,道:“其时,老夫见无人出手,便道‘拈花玉手,乃天香三宝之一,老夫无意自珍,公诸天下同好,未料到各位如此谦让,倒有失老夫原意了。”话刚讲完,忽然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悲吟之声,令人毛骨悚然!”“五湖龙王”萧之羽听到此处,心中猛地一动,想起当日黄昏,自己漫步山间,听听到的那阵低吟声来。 公冶拙面上像是犹有余惊,道:“那低吟之声,自远而近,瞬息即至,疾逾闪电,众人早觉耳际‘嗡嗡’乱响,恰好此时乌云遮月,只见一条人影,绕林而走,片刻之间,桂位上听挂各灯。尽皆熄灭!” 船舱中施楠、萧之羽、“欧阳老怪”三人,全都屏气静息,一言不友。 公冶拙续道:“那人将所有挂灯,尽皆弄熄后,突然一阵狂笑,立于‘拈花玉手’之旁,黑暗中只见他长发披肩,身材瘦长,双手指甲,更是长得惊人,一探手,竟向‘拈花玉手’抓去!”他顿了一顿又道:“他一出手。立时有三四人一起扑出,便被他双臂一振,一股极大的内家罡气,震了出去,跌倒在文许开外!” 施楠点头砸脑,突然插言道:“这三个人,可是赏月大会后不久,便内伤骤发的‘江南三杰’,锗氏兄弟么?” 公冶拙点了点头,道:“不错,当时锗氏兄弟,以为自己兄弟三人,练就‘天、地、人’三才掌法,必可操胜券,将‘拈花玉手’抢到,趁黑逃去,怎知他们尚未出手,便已被绝顶内家罡气震成重伤,自己还全然不觉,回到家中,方伤重而亡!” 欧阳独霸道:“公冶先生,这来者是谁?” 公冶拙并不理他,自顾自道:“非但锗氏兄弟被那股内家受气挡出,所有与会之人,也惧感到一般大力涌来,身不由主,连人带桌椅,一齐被拥出三尺.7然而桌上酒水,却又半滴不曾外溅!” 施楠“咦”地一声,道:“此人武功之高,只怕天下无双!” 公冶拙顿了一顿,又道:“我们方自错愕间,那人已然冷冷地道:‘拈花玉手,为拙荆遗物,岂容你等争夺?” 施楠、欧阳独霸、萧之羽三人,听到此处,异口同声道:“啊!来的竟是‘幽灵谷’的那个‘幽灵’,‘天香娘子’之夫?” 公冶拙接着道:“正是这位传说之中,日日在‘幽灵谷’悲啼的‘幽灵’,不知他何以突然来到了‘丹桂山庄’!老夫人属主人,当时便道:‘在下无意珐辱天香娘子遗物,不意阁下来到,自然物归故主!’那幽灵‘嘿嘿’两声怪笑,道:‘尚有驻颜丹及夺命黄峰何在?’一面说,一面头部缓缓转动。其时天虽已黑,但见他双眼绿光闪闪,掩映于长发之间;却是令人股傈,众人无一出声,那‘幽灵’突然一掌,‘轰’地一声,击在桌上,道:‘念在今天我重得亡妻遗宝,不予追究,在此之人,若敢将此次会中,我曾到来一事讲出,定叫连听到的人一起死于我太阳神爪之下!” 公冶拙讲到此处,突然停了下来。 萧之羽、施楠、“欧阳老怪”三人,不由得尽皆一怔,难怪那次“丹桂飘香赏月大会”,竟会成为武林中大谜,原来“幽灵谷”那个“幽灵”,曾发下警告,无论说出或是听到的,都难兔死在他。太阳神爪”之下! 公冶拙冷笑一声,道:“那‘幽灵’说完之后,便如飞而去!全部经过,便是如此,我已将此事说出,你们三人,均已耳闻,哈哈,如今我们四人,已然同一命运了,哈哈!” “欧阳老怪”和施捕、萧之羽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再也想不到,听到“赏月大会”的秘密,便等于和那个武功通天的“幽灵”,结下了怨仇! 隔了半晌,萧之羽才道:“公冶先生,这其中怕有误会。” 公冶拙道:“倒要请教。” 萧之羽道:“久闻‘幽灵谷’中,那位”幽灵’,自从爱妻‘天香娘子’死后,便隐居大别山中,声言此身已同死去,只是一身绝艺,未得传人,故而忍痛偷生,所以才自号‘幽灵’,在一身绝艺,得到传人之后,便自杀而死,生前绝不可能出‘幽灵谷’半步,然而当日突在会上出现的那人——” 公冶拙道:“兄台的意思,可是以为那人不是‘幽灵谷’主人。”“五湖龙王”萧之羽额首。公冶拙道:“但不知除了那‘幽灵’以外,天下尚有何人,擅‘太阳神爪’之法,倒要请教!” 萧之羽猛地一怔,想起两年之前,自己躲在石笋之后,那通红的手掌,威力无比的一抓来,不由得哑口无言! 公冶拙叹了一口气,道:“那位‘幽灵’,可能是闭关日久,以致性情乖庚,是以才作出如此事来,他临行之际,曾留下一句话,说谁敢不听他的话,褚家三杰,便是榜样!” 萧之羽、“欧阳老怪”、施搞三人,更是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江南武林中,盛传剑法超群,内功精湛锗家三杰之名,三人也全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但是却同一时地,重伤“丹桂山庄”之内,可见这位“幽灵”的武功,确是震古烁今,无人能敌! 三人均感到背脊上起了一阵凉意,尤其是“五湖龙王”萧之羽,更觉得那只通红的手掌,随时随地,可以向自己罩下来一样! 公冶拙却“哈哈”强笑,道:“‘欧阳老怪’,你可算是遂了心意?” 欧阳独霸“嘿”地一声,不言不语,半晌方道:“萧龙王,你适才说曾得‘拈花玉手’的下落,乞道其详!’, 萧之羽便将在洞庭湖开水路英雄大会,比武共推盟主一事,细说了。 公冶拙道:“如此说来,两年间江湖盛传‘幽灵谷’已‘幽灵’已得传人一事不虚,那青衫少年,不知是何人,又不知‘幽灵”曾否依言自杀?” 只要那“幽灵”果然依言自杀的话,“三绝先生”公冶拙可说了无所住。 但“五湖龙王”却道:“只怕不会!若是那位‘幽灵’,自杀,问人有此能耐,尽灭湖上灯火,刹那之间,折了坚固无的水上擂台?” 船舱中重又静了半晌,“五湖龙王”萧之羽只觉得如芒在深悔自己多此一举,立即告辞,而“欧阳老怪”也无心与“三先生”公冶拙再斗,也告别而去。只有“酒丐”施楠强作镇定“哈哈”大笑,高歌道:“生死何所忧?但求日有酒!”自窗中审落在那无篷小船之上,迳自去了! 这几人的事情,暂且搁下不表,却说时光易过,转瞬之间,尽冬来,在长江下游,江苏芜湖境内忽飘下了一只小船。 小船之中,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神态威猛的中年人,另一则是一目已眇,一足已破,看来神态甚是萎顿的老者。 那中年人望着来往客船,忽然长叹一声,道:“胡四哥,两多来,我们东走西奔,到处逃避,但是却未曾听得那‘幽灵’次出现的消息!” 那眇目跛足的,正是“铁扇赛诸葛”胡子玉,而那神态威的,便是“神钩铁掌”许狂夫了! 胡子玉叹道:“贤弟,那幽灵在搜寻‘驻颜丹’与‘夺命蜂’的下落,我们身怀——”讲到这里,突然四面一望。 许狂夫笑道:“胡四哥,常言道隔墙有耳,我们的独处江心所讲的话,难道还怕被人听去不成?” 胡子玉苦笑一下,续道:“我们身怀这两件异宝,不得不到处走避,本来,算来两年之期已满,韦明远习艺已该成功,那幽灵’也该自杀,但是那‘幽灵’却又在江湖出现了!” 许狂夫面现讶色,道:“两年多来,小弟与你不离左右,何以小弟不知那‘幽灵’重在江湖上出现一事?” 胡子玉一笑道:“贤弟,你可还记得,半个月前,我们在高邮湖上,听得易大舵主的两个得力帮手,谈起洞庭湖中,争夺水路英雄盟主一事?”“当然记得!”许狂夫点头道。 胡子玉道,“贤弟,那次大会,不了了之,也和两年多前,赏月大会一样——” 许狂夫接口道:“胡四哥,你说灭灯折台,也是‘幽灵’所为?” 胡子玉沉吟道:“八成是他,但我尚有一些问题未明,因此不敢肯定。” 许狂夫道:“你向有‘赛诸葛’之称,难道还有什么事可难得到你?” 胡子玉笑道:“‘赛诸葛’之称,不过是江湖朋友的称誉而已。你想,当年‘拈花玉手’既被那‘幽灵’取去,如今又出现在一个青衫少年手中,那青衫少年是谁?” 许狂夫略想了一想,道:“自然是‘飞环铁剑震中州’之子,也是你胡四哥教他进入‘幽灵谷’的韦明远了!” 胡子玉赞道:“贤弟猜得不错,但问题就在这里,既然那手持‘拈花玉手’的少年是韦明远,便也是‘幽灵’的唯一传人,那‘幽灵’为何又要突然出现,而韦明远以及‘雪海双凶’等人,又何以突然没有了踪迹?难思难解之处,便在这里!” 许狂夫想了片刻,摇头道:“胡四哥你也想不出,小弟更是无能为力了!” 两人说话间,船已然靠了岸,那芜湖久是江南第一大镇,出名的鱼米之乡,人物菩草之地,两人弃舟登岸,走了不远,便来到了一所筑得极是巍峨,画搪飞栋的大宅面前。“铁肩赛诸葛”胡子玉装着毫不在意的神气,但是却在宅旁徘徊有顷,还着实仔细地打量了那大宅几眼。只见那大宅门庭冷落,朱漆剥离,想是主人家境况不顺,反显得十分凄凉。 胡子玉在门口逼巡久久,才又和许狂夫向前走去,许狂夫不明所以,低声道:“四哥,芜湖地当要冲,三教九流的人物极多,就不怕被人看出我们的行踪么?” 胡子玉“哈哈”一笑,道:“贤弟,愚兄自有道理,这所大宅,晚上有好戏可看,咱们切莫轻易地放过了!”许狂夫不知他何所据而云然,但知他这位胡四哥智高才丰,所说定有道理。 两人一路来到一客店门口,刚跨了进去,忽然觉得眼前一亮。 只见一个全身粉红色衣着的妙龄少女,正站在柜台面前,道:“掌柜的,给我留一间上房!”“当”地一声,抛了黄澄澄的一锭金子,便转身走了出来,恰好和胡子玉、许狂夫两人,打了一个照面,两人一齐望去,只见那少女星睁流波,云鬃高挽,青山为眉,琼鼻贝齿,是一个绝色美丽少女! 两人呆了一呆,只见那绝色少女出了客店,迳自去了,可是她的鸳鸯呖呖的语声,还像是不断在人耳际索回。许狂夫想要说什么,可是却给胡子玉使眼色止往,两人也笑到柜台旁边,只见帐房而生,拈着那锭金子发怔,胡子玉正要开口,忽然听得背后,有人发出极是冷峻,“哼”地一声冷笑! 胡子玉斜眼看时,只见店堂中零零落落地坐着不少人,也不知笑声是何人所发。 但“铁扇赛诸葛”是何等样人,刚才那一下冷笑,声音虽低,但他也已将方向辨明,循声望去,只见东北角上,坐着一个灰袍男子,面墙而坐,却是看不清脸面! 胡子玉连忙回过头来,道:“掌柜的,我们两人,要一间上房!” 帐房先生“噢”地一声,收起了那锭金子,一叠连声地道:“有!有!有!” 立即差店小二将两人引到了院落中,进了一间布置得居然甚的雅致的房间。 两人一进了房,胡子玉便将门关上,侧耳一听,只听得帐房先生道:“这两位客官的隔壁一间,留给一位姑娘,千万小心伺候!” 胡子玉面上略露笑容。“神钩铁掌”许狂夫实在憋不住,低声问道:“胡四哥,你锦囊之中,究竟卖的是什么关子,小弟实在难明!” 胡子玉“哈哈”一笑,道:“贤弟,愚见刚才停留的那所大宅,是什么人的,你可知道?”许狂夫道:“我若是知道,也不用费这多心思去猜想了!” 胡子玉道:“近年来江湖上传说的一段佳话,‘塞外双龙’中的‘玉龙’龙倚天,和‘滇南一风’冷翠,在黄山比剑,竟结连理,你可知道?” 许狂夫道:“此事人人皆知——胡四哥,你可是说刚才那绝色女子,便是‘滇南一风’冷翠?” 胡子王笑道:“贤弟,刚才那少女,二十不到,冷翠却已是少妇,怎会是她?” 许狂夫更如身处五里雾中,道:“然则那大宅主人又是谁?” 胡子玉叹了一口气,道:“就是两年多前,在‘丹桂山庄’,中了那‘幽灵’内家罗气,归来使死去的‘褚家三杰’所有!” 许狂夫“噢”地一声,道:“那宅主人早已死去,宅中还有什么大事?” 胡子玉道:“贤弟你有所不知,我与‘稽家三杰’是打出来的交情。早年,我在芜湖作了一件大案,劫了芜湖首富,李百万家的两样传家之宝。却不知李百万为人甚是侠义,也结交了不少江湖豪侠,‘锗家三杰’,既在芜湖,学百万立即请他们来商量,他们三人一见墙上所留铁扇标志,便知事情是我所为!”“铁扇赛诸葛”胡子玉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那是他盼国跛腿之前的事,算来已将有二十年的时光了,因此他不免发出了轻轻的喟叹。 顿了一顿,才道:“不是愚兄自夸,谁见了愚兄这铁扇标志,怕也不敢强出头。但一则李百万不是心疼银子,而所失的两件,乃是传家之宝,不愿失去,宁愿以银子交换,只要追回原物。而‘褚家三杰’在武林中崭露头角,也想斗一斗我这‘铁扇赛诸葛’胡子玉,以扬名天下!” 许狂夫不由听得出神,他、胡子玉、袭逸三人,虽然结义,情同兄弟,但这位胡四哥早年许多事,他却并不知道! 胡子玉又道:“我们约定了在黄山脚下比试,到时,他们三人,展开‘天地人三才剑法’,围攻我一柄铁扇,从早晨到午,不分胜负。我也深服他们武功,出言讽刺,说他们年纪轻轻,武学上已有此造诣,但却甘心为富家护院!”“他们三人,立即停战,三柄长剑,搭在一起,道出李百万之意,并问我劫此传家之宝何用。我本是为了黄河决堤,灾黎哀鸿,是以才为那些嗷嗷待哺的灾民敞几件大案,便开口要二十万两银子,怎知他们三人竟代李百万一口答应!”“从此我们便成了相识。贤弟,你可还记得他们三人,在‘丹桂山庄’,被那‘幽灵’以内家罡气震出之后,曾说什么话来?” 许狂夫略想一想,道:“记得,当时群豪大哗,猪老大叫道:‘是好汉,两年零五个月后,敢到芜湖一行么?’是也不是?” 胡子玉道:“不错,褚老大叫出这句话后,那‘幽灵’便表露了自己的身份,从此便寂然无声,事后,我们正与‘稽家三杰’,一齐离开‘丹桂山庄’。‘褚家三杰’已自知内伤甚重,性命难保,绝不能拖到两年零五个月之唇!” 许狂夫道:“是啊,那他们又约那‘幽灵’,两年零五个月后到芜湖来作什么呢?” 胡子玉道:“他却和我说了,原来隐居蛾嵋山顶,向不问世事的‘静心老尼’,却和‘褚家三杰’家中有些瓜葛,至于什么关系,我却也未曾细问,不甚清楚。‘静心老尼’每隔五年,方下山一次,定要到芜湖猪宅来走上一遭,探望他们。” 许狂夫道:“是了,他们想借静心大师太之手,为他们报仇?” 胡子玉道:“‘锗家三杰’的意思,正是如此,算来事至今晚。正好是两年男五个月!” 许狂夫道:“胡四哥,这便是你的不是了!”“铁扇赛诸葛”胡子玉一笑,道:“愚兄怎的不是,贤弟请说!”“神钩铁掌”许狂夫道:“我们两年多来四处飘荡,为了就是要避开那‘幽灵’,如今明知他可能会在芜湖出现,避开去还来不及,为何反倒送上门来?” 胡子玉道:“贤弟有所币知,我们以前,四处隐避,为的是怕那……” 说到此处,突然压低了声音:“为的是怕那‘天香三宝’之中,倒有两件在我们处,被那‘幽灵’知道,但如今听得江湖上说起,‘拈花玉手’,已然重现,‘夺命黄蜂’和‘驻颜丹’的下落,却绝无人知,我们又何必再躲避?” 许狂夫仍是不以为然,道:“胡四哥,那也犯不上和‘幽灵’见面。” 胡子玉道:“这便是了,袭二弟的仇人是谁,我们虽然未知,但此人武功之高,一定可想而知,合我们两人之力,未必能胜,要为袭二弟报仇雪恨——”他拍了拍靴子,道“全在这‘夺命黄蜂’身上!” 许狂夫暗暗点头、赞许胡子玉心思缜密。 胡子玉又道:“那‘驻颜丹’,我们垂垂已老,要来无用,但‘夺命黄蜂’的威力,想来你也曾听说过,‘天香娘子’昔年曾言,不发则己,发面不取人命,绝不收回,但‘夺命黄蜂’究竟是什么东西,贤弟你可曾见过?” 许狂夫笑道:“胡四哥莫开玩笑,小弟若是见过‘夺命黄蜂’,早已魂归西天了,还能与你在这里促膝长谈么?” 胡子王道:“我们自从在‘东川三恶’身上,得了那‘夺命黄蜂’之后,为了怕露面,引人觊觎,因此轻易也不取出。你也见过,只是一枚黄铜圆筒,内有何物,如何用法,却是不知,虽然身怀至宝,但却如怀着废物一样?” 许狂夫道:“岂止废物,若给人知,宣,还有无数麻烦哩!” 胡子玉接道“所以我今日要到芜湖来,见一见那位‘幽灵’、一则,希望能够弄清‘夺命黄蜂’的黄圆筒之内,究竟有些什么事物,如何用法;二则。还想弄清一件怪事!”“神钩铁掌”许狂犬急问道:“什么怪事?” 胡子玉沉吟片刻,道:“便是那两年零五个月前,曾出现在九华山上的那位‘幽灵’……” 许狂夫道:“那位‘幽灵’又有何怪?” 胡子王道:“他曾发誓一身绝艺,有了传人之后,便追随爱妻‘天香娘子’于九泉之下,如今青衫少年手持‘拈花玉手’,传人已有,他却重现江湖,未免与他为人不合!”“神钩铁掌”许狂夫失色道:“胡四哥,你难道说出现在‘丹桂山庄’的那‘幽灵’是假的?如此说来,害死袭二哥的,也必是他了?” 胡子玉面色神肃,道:“这事如今却还难肯定,不过也有此可能。——嘘,禁声!” 只听门外传来帐房先生的声音,道:“小姐,就是这间,请看看是否喜欢?” 一个娇美已极的声音道:“好,就这儿吧!” 胡子玉候伸中指,在墙上一戳,整个中指,立时陷入墙内,这“金刚指”功夫,练至这般程度,武林中会者,确然不多。 胡子玉随即将手抽出,那墙的厚度,自然不止一个手指,但是他这一戳,在自己房间这面墙上,出现了手指大小的一个孔,在邻屋的墙上,却出现了米粒大小的一个小孔! 在客店的墙上,有那么一个小孔,可以说是谁也不会加以注意的事! 胡子玉凑过去看时,只见那绝色少女,进了房间,却取出了一面粉红色的旗子,平放在桌上,旗上绣着“洞庭萧”三字。 胡子玉以指蘸条,在桌上与道:“那少女是洞庭湖‘五湖龙女’,传说她与那青衫少年相好,好戏正在后面!”又见那绝色少女嘴唇掀动,像是讲了几句什么话,可惜无法听到。 胡子玉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一动,暗付难道邻室已然早有人在? 一想及此,胡子玉不由得心中发寒,因为刚才他和许狂夫的一番话,若是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那还了得? 胡子玉一动也不动,更是用神细看,由于那孔眼甚小,望了过去,只能够看到邻室的一部份,只见“五湖龙女”萧湄,软语惰笑,分明是和人在讲话说笑! 胡子玉忙又以耳凑在墙孔上一听,只听得萧湄的声音,道:“你已经来了很久了?芜湖可真热闹,你看、这是我叫人赶工绣出来的,多精致!” 胡子玉脸上骤然变色,心中暗叫:“不好!”一拉许狂夫,低声道:“快走!”“神钩铁掌”许狂夫莫名其妙,道:“四哥,你看到了什么?” 胡子玉财耳低声道:“刚才一时不察,原来邻室早已有人,我们刚才的话,若是被他们听了去,只怕从此武林异人,将要对我们两人,日日追踪,虽然不怕。究竟防不胜防!” 许狂夫也是吃惊,补丁一句,道:“而且还有那身份末明的‘幽灵’!” 胡子玉本来已身形微拧,来到房门口,却突然止步,一咬牙,低声道:“贤弟,若是我们刚才的话,已被人听到,只怕此时已然难以走脱,我们岂可惊惶失借,错过了能探听到‘夺命黄蜂’用法的太好良机?” 许狂夫道:“四哥,我们与袭二哥昔年誓同生死,他虽死去,我们不能不为他报此深仇,自己虽死何妨!” 豪语于云,胡子玉不由得叫了一声:“好!” 随着一声叫唤,肩头微晃,手上已多了一柄通体乌黑,隐泛精光的奇形折扇,这柄折扇,正是十余年前,江湖人无人不知的“七巧铁扇”! 许狂夫也手在腰际一抹,只见精光一闪,他手中也多了一件奇形兵刃,乃是一条通体红色,细如手指,半透明的蚊筋,长约四尺,末端带着一只寒光闪闪,铁锚也似,共有三个铁钩,锋利无比的兵刃! 两人相对一笑,心中惧都暗想,这两件兵刃,俱都多年未用,今日若能遇上劲敌,倒可以一展所长! 胡子玉低声道:“贤弟,你守住门窗,一有动静,立即出手!”“神钩铁掌”许狂夫答应一声,双目神光炯炯,全神贯注。 胡子玉又来到那小孔处,凑上眼去,“神钩铁掌”许狂夫望着他。 胡子玉向邻室一看,只见“五湖龙女”萧湄,仍是在和人说话模样,但是却苦于那洞太小,无法看清她说话的对象是谁。 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忽然见“五湖龙女”萧湄,伸过手去,隔着一张桌子,接过一件物事来,胡子玉定眼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饶是他智高才博,生平遇事,极是镇静,也不禁发出极是轻微的“噫”的一声,只见萧湄突然转过头来,想是已然听到了胡子玉的声音! 胡子玉立即后退,许狂夫看出情形不好,手腕一抖,“蚊筋神钩”已然抖得笔也似直。 胡子玉身形微拧,道:“快走,决定!”“刷”地一声,一溜灰烟,便从窗中窜了出去,他虽然一腿已赃,但行动之快,却仍是惊世骇俗,快疾无伦! 许狂夫手腕一沉,“神钩”在地上一点,就着那一点之势,跟在后面,一先一后,出了窗户,胡子玉伸手在许在夫肩上一按,两人便优在窗下。 刚一蹲下,便听得“砰”地一声,房门已被人打开,同时传来“咦”地一声,道:“湄妹,刚才你说房中有人声,何以竟然空无一人,难道他们身法如此之快?” 讲这话的,乃是一个年轻男子口音,胡子玉一听,紧张的面色,便显得缓和了许多。 接着,便听得一个女子道:“我岂有听错之理,只怕人家也是老江湖,一发觉自己出了声,便躲起来了!” 那年轻男子又道:“他们若是凯觎‘拈花玉手’,岂非自讨苦吃?” 胡子玉以肘一碰许狂夫,附耳道:“收起兵刃来!” 许狂夫依言做了,却不知胡子玉葫芦里卖里的是什么药? 原来胡子玉刚才在那墙孔之中,看到萧湄伸手接过的,正是“拈花玉手”! 胡子玉早已知道“拈花玉手”,重现江湖,也不至于那么吃惊,他大惊之故,而是为了“拈花玉手”之上,还附着几校暗器。 而那几枚暗器,却不是别的,正是“神钩铁掌”许狂夫的另一绝学,“无风燕尾针”! 那“无风燕尾针”打造得极是特别,乃是三棱形,长约两寸,尖端作燕尾开岔的钢针,发时不论用力多大,了无声息。 胡子玉与许狂夫数十年交情,自然一看便认得,而且立即想起一件事来,所以才大惊失色! 如今,他伏在窗下,听出那声音,正是两年多前,自己为他扎灯。指点他进“幽灵谷”去的韦明远,心中便放心了许多。 因为韦明远并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五湖龙女”萧湄年纪也轻,自己也是看到了“洞庭萧”三个字后,才想起是她来的。“神钩铁掌”许狂夫,近来也不大在江湖上走动,因此他们两人,可能根本不会知道究竟是何等样人! 心念转动,咳嗽一声,竟然站了起来! 许狂夫大吃一惊,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但已然听得胡子玉道:“韦老弟!韦老弟!想不到当年大别山一别,已有两年多了!” 在屋中的一男一女,一起拾起头来,那男的一领青衫,剑眉星目,风神飒爽,潇洒出众,正是两年多前,在“幽灵谷”中,愁容满面的韦明远! 韦明远一见是当年引导他进入谷中的胡老四,也不禁满心欢喜,道:“原来是你!” 胡子玉一拍许狂夫,许狂夫纵使聪明才智,不如胡子玉,也知胡子玉碰到了熟人,站了起来,但是一见韦明远手上那只“拈花玉手”上面,附着三校自己的成名暗器,“无风燕尾针”,心中也不禁为之一凛! 只听得胡子玉哈哈笑道:“韦老弟,两年多不见,益发英姿飒爽了,不知韦老弟血海深仇,可曾报得?” 韦明远剑眉一扬,沉着声音道:“多谢老前辈关心,本来晚辈已可将仇报去,但如今却还未能杀敌泄恨!” 胡子玉爬进了窗户,装得行动极是迟缓,道:“韦老弟,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这位是我把弟,姓杨,排行第五!” 许狂夫听得胡子五说他名叫“杨五”,不由得奇怪,但却并不分辩。 韦明远只是谈谈地点了点头,道:“老前辈,适才在邻室的便是你们两人?” 胡子玉道:“不瞒韦老弟说,我们两人,想作一宗买卖,却看错了人!”“五湖龙女”萧循“咯”地一声,笑了起来。韦明远剑眉略皱,道:“老前辈,黑道上生涯,总是不齿于人,在下对前辈昔年指引之德,万不敢忘,才敢直言!”胡子王道:“韦老弟说得是!韦老弟手中,可便是传说中的‘拈花玉手’?”韦明远道:“不错!” 胡子玉装出伸手欲取的样子,但又立即缩回手去,道:“韦老弟,不知可容在下一看么?” 韦明远道:“胡老前辈使我得遇明师,报仇有望,思同再造,焉敢推辞!” 胡子玉将“拈花玉手”取在手中,对着这样一件异宝也心中不禁“抨抨”乱跳。加上现在在他处的“夺命黄蜂”和“驻颜丹“‘天香三宝”不是全了么? 但是眼前这两人,年纪虽轻,在武学修为上,却全都有极高的造诣,尤其是韦明远,既已得“幽灵”所传,则“太阳神抓”,两文之内,抓人头顶一发必中,自己只要稍露不规之意,只怕就难讨公道! 因此只是略看一看,便还给了韦明远,并还指着上面所附的那三枚“无风燕尾针”用极不经意的口气道:“这三枚暗器,韦老弟从何处而来,倒像是传说中的燕尾针!” 韦明远道:“老前辈见识果然高人一等,这是‘无风燕尾针’乃是‘神钩铁掌’许狂夫的独门暗器。” 胡子玉“噢”地一声,望了许狂夫一眼,道“此人名头,我也曾经听过,不知韦老弟和他有何瓜葛?” 韦明远忽然长叹一声,道:“他是什么样人,我也未曾见过,但是如果我遇上了他,却非取他的性命不可!”“神钩铁掌”许狂夫一听韦明远要取他性命,浓眉一竖,便待发话,但是却被胡子玉用极巧妙的一个眼色止住,问道:“闻听说‘神钩铁掌’许狂夫其入,一生行快仗义,在江湖上名声颇好,不知韦老弟何以要取他性命?莫非他竟是个浪得虚名之徒么?” 韦明远道:“我曾在各处打听,这位许朋友,的确可以当得起一个‘侠’字而无愧!” 胡子玉转弯抹角,就是要套出为什么韦明远的“拈花玉手”上,会有“无风燕尾针”,和为什么韦明远要取许狂夫的性命!因此又道:”既然此人可称侠义,韦老弟莫怪我多口,你就不该取他的性命!” 韦明远面上现出了极是矛盾不决的神色,道:“但是师命难违!唉!师傅呀师傅,你老人家何以反而禁我下手将“雪海双凶”除去,而要我切不可留下许大侠的性命?” 胡子玉心中的吃惊程度,真非言语所能形容,那“幽灵”不许韦明远报父之仇,其中有什么纠葛,胡子玉并不清楚,但许狂夫和“幽灵”却绝无半点瓜葛,何以“幽灵”会吩咐韦明远务必要取他的性命? 只听得韦明远又道:“老前辈,你可还记得,两年多前,你教我手提红灯,于风雨凄楚之夜,进‘幽灵谷’去?我进谷不久,便见到了师傅也悬起三盏红灯,表示此谷已封,但那三盏红灯,居然被人打熄,而打熄那三盏红灯的,便是这‘无风燕尾针’!”“铁扇赛诸葛”胡子玉心中叫了一声:“果然!”向许狂夫看了一眼,道:“却不知是为了什么,但依我所见。令师胸怀宽阔,早年极得武林中人钦仰,似乎不应该小题大做。” 韦明远道:“我也是如此意思……” 萧湄在一旁打断他的话头,道:“你别说了,若是给他老人家听到,只怕又要不高兴。” 韦明远道:“湄妹,我杀父深仇,不能不报,叫我枉杀素有侠义名之人,我也下不了手!”说话之间,神情显得异常苦痛! 萧湄双眼水盈盈地望着他,道:“如今且不去说他,我们还有事呢!” 韦明远像是候地省起,道“前辈请便,我有事在身!” 胡子玉忙道:“两位请便!” 韦明远向胡子玉微一颇首,便与萧湄相借离去,胡子玉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不禁生出一种惟然若失的感觉! 第五章 幽灵谷之谜 两人离去之后,胡子玉一拉许狂夫,两人便出了客店,来到一家酒楼之上,看清了周围并无武林中人,方拣了一副雅座,坐了来,要了酒菜,胡子玉举箸道:“贤弟,听了韦明远那——番话,我更信我所疑不假!”“神钩铁掌”许狂夫知道他说的“所疑”,乃是指“幽灵谷”中的这位“幽灵”而言,便道:“何以见得?” 胡子玉道:“其一,此人言出必行,他既然发誓要追随‘天香娘子’于九泉之下,定然不会半途变封,此人胸怀宽大,绝不会因那三支燕尾针,便令徒弟取你死命!” 许狂夫道:“那也不见得,‘幽灵谷’未封之前,每年死在‘幽灵谷’中的武林中人,不分正邪。又有多少?他若不是行事残忍,又何以致此?” 胡子玉道:“那是他在爱妻死后,深受刺激,进各去的人。又不合他心意所致。虽已大悼情理,但他讲过不再出谷。我总不信他会出来,我们在此等到夜晚,再去褚家大宅,一探究竟!” 许狂夫虽然觉得此行甚是凶险,但是只考虑了一下,便自答应! 两人在酒楼上,等到了初夏时分,便自会帐离开,也不再回客店,迳向褚家大宅而去,来到宅外,远远地一看,只见宅内黑沉沉地,像是一个人也没有的模样。“铁肩赛诸葛’湖子玉身形略拧,和许狂夫两人。一起来到了宅后,各展轻功,“飚”地上了围墙。 两人刚一在围墙上站起,便见大宅正中,灯火一亮。眼前观出一圈红光。 两人连忙屏住气息,伏在围墙上,只见亮起一圈红光之处,乃是一个大厅,那圈红光,乃是一只彩扎红灯所发! 两人互望一眼,那彩扎红灯,给两人的印象极深,在“飞鹰山庄”上,“飞鹰”袭逸以及江湖上一千好汉,惨遭杀害,也与彩扎红灯有关而“铁扇赛诸葛”胡子玉更是深知那“幽灵”最喜欢的,便是这样的彩扎红灯! 不一会,眼前又是一亮,大厅中又悬起了一盏彩扎红灯,片刻之间,共是七盏红灯高悬,然后,才听得大厅之中,传来了一阵阵幽幽地叹息! 那叹息声轻微之极,声如游丝,简直不像是人所发出,而像是幽灵所发一样! 胡子玉和许狂夫两人,伏在墙头,却看不到大厅内的情形,只看得到那七盏微微摇摆的彩扎红灯,当然也看不到那发出如此幽怨叹息的人。 两人伙在墙上,好半晌不敢动弹,连气息都屏注。除非是那“幽灵”不在屋中,否则,即使是极为轻微的呼吸声,也不免为他发现! 过了片刻,忽然叹息声大浓,眼前突然多了一条人影,正站在大厅之外。 那人是怎么来的,以“铁扇赛诸葛”胡子玉的眼光,居然未曾看清! 只见那人长发披肩,在大厅门口站了一会,身形微拧,快得难以想像,竟然凌空飞起,直向丈许高的围墙射去,一眨眼,巴然出了围墙! 胡子玉和许狂夫两人,心中俱皆骇然,若不是“幽灵谷”中的那位“幽灵”,谁还有这份震世骇俗的绝顶轻功? 但胡子玉的心中,却也产生了一个怀疑,因为在那人突然向围墙之外,飞射而出的时候,也像是依稀听得“叮”地一声。 那一下声音固然轻微之极,但是却逃不过胡子玉的耳朵。 然而那一下声响是为何而生的,胡子玉心机虽巧,却也猜想不透! 那“幽灵”飞射而出不久,胡子玉和许狂夫两人,立即跃下围墙去。两人身形之快,也是迅疾无伦,一在大厅窗下隐定,便自窗户中向内张望去,只见七盏彩扎红灯之下,韦明远和萧湄两人,正在交谈。 韦明远道:“湄妹,师傅出去了,看他样子像是在等人,不知道是等谁?” 萧湄秀眉微蹙,道:“明远,你对你师傅,是不是……很……” 讲到此处,略顿了一顿,似在思索如何措词,韦明远道:“很什么?” 萧湄向外探头望一望,压代了声音道:“是不是很不满意?” 韦明远英俊的面色,候地一变,道:“湄妹,你,你怎么讲这样的话?” 韦明远虽是否认,但不要说聪明绝顶的“五湖龙女”萧湄,便是胡子玉和许狂夫两人,也已经看出,萧湄正道中了他的心事! 萧湄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向韦明远走近一步,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道:“明远,我们本来处于天南地北,但是上天却叫我们相识了。正像你第一次在洞庭湖上见到我时所说的,人生是如此的短暂,在这短暂的人生中,能够有一个知己、岂不是值得最宝贵?” 萧湄这一番话,讲得极是诚恳。韦明远本是性情中人,听了不禁大是感叹,低咽一声,道:“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湄妹,你讲得不错!” 萧湄双眼水盈盈地望着韦明远,道:“那你为什么不肯对我讲你的心事?” 韦明远面色再变,低声道:“湄妹,此处不是讲话之所!” 萧湄眼珠转动,已自会意,笑道:“明远,当年武林中不知多少人,为了想学一身绝艺,于每年七月中旬,到‘幽灵谷’去,但人人均死在‘太阳神抓’之下,你是怎么能得到他老人家青睐的,其中经过,你一直没有和我说过,如今反正无事,你能不能和我说一说?” 韦明远望着窗外,窗外黑沉沉地。胡子玉和许狂夫知道韦明远年纪虽轻,但是他本来家学渊源,武功已不会弱,这两年多来,又得“幽灵”传授绝艺,自己只怕不是他的敌手! 因此屏住了气息,一声不出。韦明远缓缓转过头来,又向那一亡盏彩扎红灯,发了一会怔,才道:“两年多前,我父亲死在昆仑‘欧阳老怪’与‘雪海双凶’之手,我悲痛欲绝,誓报父仇,但是又知道以仇人的武功之高,除非我能得到‘幽灵谷’中那位界人的传授,此生此世,只怕难报深仇!所以我才到了大别山的‘幽灵谷’口!“我在‘幽灵谷’口中,等了三天,每天只见谷口出现尸身,唉!若不是得到日司相见的那位胡前辈的指点,只怕我也成了谷口游魂!” 萧湄奇道:“和日间所见那姓胡的,又有什么关系?” 韦明远道:“那时,他在‘幽灵谷’口、设了一家小店,我便在他店中住宿,是他认出了我指上的‘二相钢环’,为我扎了一盏红灯,我持灯进入谷中……” 韦明远那晚手提“胡老四”为他所扎的红灯,在风雨中,口中唱着哀艳的词句,向谷中缓缓走去,四周围又黑又迷漫着浓雾,一草一木,一百一花,皆如鬼怪所幻化,随时可以复活,向人扑噬一般! 韦明远身怀父亲血海深仇,了然无惧,向谷内缓缓走去,仍是不断翻来覆去地唱着那一首哀艳的词句,越走越深。 几年来,从来也没人走到“幽灵谷”中去过,也没有人知道“幽灵谷”内的景象。韦明远此时的感觉,只感到自己已然不复身在人世,而是在幽冥之中! 人世间哪有这样的凄迷?哪有这样的幽静,哪有这样的阴沉? 韦明远渐渐地感到“幽灵谷”主人的心情,也懂得了他为什么拣中这个地方! 因为这个地方,正是最适宜于“幽灵”居住,不类人世之处! 韦明远的心情越来越向下沉,他口中的词句,也更徘侧缠绵了,他不断地吟哦着,终于自己的双眼巾,也滴下了真正伤心欲绝的眼泪! 他想起了父仇,也想起了自己这次进谷,连胡老四也只是说,只要谷中“幽灵”,能够容他献上“二相钢环”。便可蒙他收留。但是历来到“幽灵谷”来送了性命的人,只伯连一句话也未曾说出,便自死在幽谷中的“太阳神抓”之下! 自己能不能有机会献上“二相钢环”。蒙谷中“幽灵”收留。实是渺茫之极! 若是第二天自己横尸“幽灵谷”口,血海深仇,也就此罢休了! 韦明远的脚步,渐趋沉重,他自己也不知道,已然到了什么地方。 正当准备停下脚步来,察看一下周围的情形时,忽然听得了一声长叹。 韦明远一颗心顿时跳了起来,那叹息声,正起自他的耳际,以韦明远的判断力来判别,发出叹息声的人,离他绝不会在三尺以外! 他竭力地装着镇静,并不回头去观看。 只听得叹息声之后,又传来一个幽怨欲绝的声音,低声吟哦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两种声音,分明全是一个人所发,但是一近一远,却已相去数十丈! 韦明远知道除了谷中“幽灵”之外,在这“幽灵谷”中,再也不会有人有这等身手! 成败在此一举,韦明远高提红灯,红灯已然被细雨打得湿了。但灯光却仍未熄灭,双膝跪下,朗声道:“弟子韦明远,身负血海深仇,待来‘幽灵谷’,恳求前辈收容!” 一言甫毕,只听得约在里许开外,一个声音。随风飘到,道:“你姓韦么?” 韦明远听得“幽灵”开口,心中一喜,道:“弟子姓韦,先父韦丹!” 那声音静默了好一会,韦明远心中七上八落,不知是吉是凶。 然而那声音并没有沉寂多久,便道:“好!”接着又长叹了一声,候忽之间,空中突然出现了一盏红灯,和韦明远手中的那一盏,一模一样! 韦明远的心几乎在那一刹间停止跳动,他实在太兴奋了! 红灯升起。便表示“幽灵谷”已得传人,“幽灵谷”从此已封,妄人者有死无生! 书明远正呆呆地在等待指示,突然那盏红灯,又候地熄灭! 韦明远错愕不已,此时,他只当是谷中“幽灵”,忽而反悔,却不知道那灯之熄,是谷外许狂夫和胡子玉两人,为了要使“东川三恶”前去送死,而以“无风燕尾针”射熄的! 正当韦明远不知所措之际,黑暗中只见一人,如飞向谷口扑去,身法之快,简直如一只苍鹰,在这风雨迷漫之中,贴地掠过! 韦明远仍是站在当地,不敢动弹。 不一会,那黑影又如箭射至,在韦明远身旁掠过,但是却并不停留,笔直地向前投了过去! 黑影隐没不见之后,韦明远才又听得声音随风飘到:“你一直向前走,切莫转弯,便可以与我相见了,手中红灯,匆令熄去!” 韦明远听出他口气甚善,又放心了些,一直向前走去。约走了半个时辰,只见迎面一块方方整整的大石,石上一人,盘腿而坐。 韦明远尚未说话,那人已叹了一声,道:“我在谷中,与世隔绝已久,你刚才说韦丹大侠已死,是死在何人手下?” 韦明远提到了父仇,又热血沸腾,道:“昆仑‘欧阳老怪’,以及‘雪海双凶’围攻家父,家父中了‘玄冰神芒’而死!” 那人长叹一声,道:“当世大侠,天不永年!你自称是韦丹之子,有何证明?” 韦明远忙从手上,除下“二相钢环”,道:“家父‘二相钢环’,现在此处!” 那人略一欠身,袍袖一拂,韦明远只觉得一股柔软已极、热烘烘地,像是五月薰风一样的大力,已然将自己凌空托起,平平稳稳,托到了那人存身的那块大石上面,稳然站定! 韦明远心中,又惊又喜。大石离地,少说也有一丈高下,那人竟能一托将自己托起,武功如此之高,简直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自己若能拜他为师,何愁大仇不报? 一到石上,连忙跪下,将“二相钢环”递了上去,一面打量那人时,只见他面色苍白瘦削,长发披肩,若不是双眼之中,神光蕴然,只当他是一个体弱多愁的书生,再也想不到武林之中,闻名丧胆的“幽灵”,竟会是这个样子! 那“幽灵”将“二相钢环”把玩一会,叹道:“我自爱妻死后,立即隐入此谷,令尊本是我生平唯一好友,借乎我们皆先后要入幽泉了!” 韦明远想起父亲正在壮年,便自惨死,咬牙切齿之余。也不禁心中侧然! 那人又道:“以你年龄,可能只知我是谷中‘幽灵’,还不知我姓甚名谁,因为自我隐居谷中之后,武林中人,大都不敢提起我的名头。本来,你已是我的传人,理应知道才是,但我偷生十年,并非为了怕死,我本来的姓名,早已与爱妻同死,你只叫我师傅好了,也不要问我的往事!” 韦明远诺诺以应,他此时,对谷中“幽灵”的心情,实是了解得极其透彻!“幽灵”讲罢,又口又息了几声,伸出手来。韦明远只见他手指甲老长,掌心红润之极。道:“令尊所习武功,与我不同,但天下武学,殊途同归,你受我传授‘太阳神功’及‘太阳神抓’之后,再以你本身智慧,与你父所授,会合一起,不难从此身兼两家之长,绽成绝世武功,报仇一事,更不在话下!” 韦明远心中狂喜,重又叩谢。“幽灵”缓缓地站了起来,手掌平伸,向外缓缓扬去,突然反手一抓,“轰”地一声,丈许开外,一株碗口粗细的大树,突然凌空断折! 韦明远失声道:“师傅,‘太阳神抓’功夫,竟然如此神奇!” “幽灵”点头道:“我位在谷中多年,武功仍是与日俱进,两丈以外,已全在我‘太阳神抓’威力笼罩之内但你却要在两年之中,至少练到一丈之内,‘太阳神抓’威力能达到三尺以外的程度,因为我至多再待两年,便要与爱要在地下相会!” 韦明远想起这样身具绝世武功之人,两年之后,便要自杀,心中不知会是什么滋味! 人生在世,究竟是为了什么?书明远不由得心中自己发问!“幽灵”将手慢慢地缩了回来,叹道:“只可借我爱要三件宝物,因爱妻死后,我痛苦异常,只感到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因此只抱了爱妻的尸体,来到此谷,那二件异宝,却流落江湖。不知所踪,不然,只以其中一件,‘驻颜丹’给你服上两颗,不但容颜长驻且能平添六年功力!” 韦明远道:“徒儿也不敢奢求,只盼两年之内,能将思师一身武功习成大概。也不负思师收容之德,可今恩师死而无憾!”“幽灵”连声赞道:“好!好!说得痛快淋漓之极,人生在世,孰无一死?只要死得心中安乐,便可以无憾了!” 言下竟对韦明远大表同情! 韦明远也长叹一声,想起父亲之死,却是死而有憾!“幽灵”顿了一顿,又道:“五天之后,我开始授你武功,这辽天之内,你可以随意游玩,不必以我为意!” 韦明远答应,当晚两人便在大石上露天而卧。书明远在谷中玩了五天,第六大开始。便由“幽灵”传授,学那惊世骇俗,天下无双的“太阳神功”以及威力无匹的“太阳神抓”功夫。 秋去冬来,冬近春至,时间易过,一晃眼间,便已是两年了! 在这两年之中,“幽灵”巴将“太阳神功”和“太阳神抓”的精髓,全都传给了韦明远。 韦明远虽功力末逮,不能和“幽灵”相比,但他身兼两家之长,也已然登堂入室,武功之高,绝不在任何一流高手之下! 又是七月中旬了。 从七月初十起,“幽灵”便在那块大石附近,挂起一盏一盏的红灯。 两年来,韦明远每见“幽灵”在大石附近,长吁短叹,这然 流泪,已然知道那是“幽灵”的爱妻,“天香娘子”的埋骨之所。 这时,他见“幽灵”在大石附近,挂起了红灯,便已知道“幽灵”自杀之期已近。 七月十一,七月十二……一连四天,“幽灵”都一步不离,守在大石之旁。 韦明远也守在恩师身旁,一步不离。 到了七月十五的夜晚,乌云四合,牛毛细雨,阵阵凄风,正 和两年前,韦明远得到“胡老四”的指点提红灯,进入“幽灵谷”那时,一样的天气! 天色一黑,“幽灵”便低声吟哦,吟的全是倾诉相思,哀艳欲绝的词句。 韦明远也忍不住潸然泪下。“幽灵”将他叫了过来,道:“明远,你追随我两年,已尽得我之所传,只要苦心苦练,二十年之内,便可和我今日相若!” 韦明远听了,心中又是高兴,又是凄凉,久已藏在心中的一句话,脱口而出,道:“师傅师母死已多年师傅你又何必悲怆太甚?” 他并不敢劝“幽灵”不要自杀,追随“天香娘子”于九泉之下。 他只是以这样的话,试图打开劝解“幽灵”之门!“幽灵”长叹一声,道:“明远,你年纪还轻,又未曾知道情……” 爱一词,对人的重要,自然难以明了我此时的心情!” 略停一停,又长叹一声,道:“自爱妻死后,我已然性情大变,多年来,在‘幽灵谷’中,死在我‘太阳神抓’下的,不分正邪,不知有多少人。他们之死,全是因为他们手提的灯,不合我意!” 这个疑问,韦明远存在心中也已多时,趁机回道:“师傅,何以你独独喜欢这样的红灯?”“幽灵”长叹一声,道:“‘天香娘子’突生奇病,病发之际,正值中元将至,为恐她病中寂寞,我日夜守候在她的病榻之侧。爱妻扶病,扎了这样的一盏红灯,悬于棍前,唉!唉!灯在人亡,夫复何言!” 讲到最后两句,语言凄厉已极! 韦明远本来还想问他,何以他的心意,武林中人人不知,一前去送命,但是谷口那个“胡老四”,却能知道?一想到胡老四,他又摸了摸怀中那三封密柬,如今复仇有望,只是不知胡老四那三封密柬,要自己做的,是些什么事情!“幽灵”讲完之后,厉声道:“明远,你远远离去,切不可近我,子时之后,方可进来,只要将两校小柏,植于大石之前,便可以了!” 韦明远与他师徒两年,在这“幽灵谷”中,朝夕相处,如今却眼看他要自杀而死,心中大是侧然,但知他的死期已有多年。绝非自己所能劝解,目中含泪,道:“师傅再造之德,徒儿没世不忘,不知师傅还有什么吩咐,徒儿一定做到!”“幽灵”侧头想了一想,从怀中取出三枚“无风燕尾针”来,道:“此计主人,人称‘神钩铁掌’许狂夫,你见他之后,可将这三枚针,还了给他。” 韦明远接过针来,“幽灵”一拂衣袖,劲风骤生,将韦明远送出两丈,道:“去吧!” 韦明远一连几个起伏,已然逸出了里许开外,痴痴地站立。 起先还听得叹息之声,阵阵传来,但不久便没有声息。 待到过了子时,韦明远急回到大石旁边时,陡地一呆,眼前发现的怪事,简直使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那大石仍然几立,但是他师傅却并未死去,仍然负手站在百上,昂首向天,韦明远一走近,便回过了头来,双目伸光炯然? 但是面上。却已然多了一重面纱! 韦明远大是错愕之余,不知说什么才好,呆了半晌。道:“师傅,你怎么……” 但那句话却是问不下去,因为韦明远天生至情至性,当“幽灵”决定追随“天香娘子”于九泉之下的时候,他心中已经是难过,但是却无从劝止。 当下见到子夜已过,师傅未死,心中半是奇怪,半是高兴,那句话若是问了下去,便是“师傅你怎么未曾死?” 但他心中却是不想师傅死去的,所以问了一半,便改口道:“师傅,你……决定不死?”一言甫毕。只见“幽灵”眼中,像是露出了一股极是凶恶的神色,但转眼即逝,“嗯”地一声,道:“你且走开些,别来理我!” 韦明远心中极是奇怪,但是却不敢违命,只得唯唯以应,走了开去。 他心中只觉得师傅的情形有异,但是却想不出在自己刚才离开之后,到午夜的这一段时间内,曾有什么事发生。因为他在这“幽灵谷”中两年,除了他和“幽灵”之外,根本没有第三个人出现过! 韦明远走开之后不久。一个人夜林子之中发怔,过了一会,忽又听得一声长啸,接着,便又听得“幽灵”叫道:“你过来!” 韦明远在“幽灵谷”中苦练两年,已得了“幽灵”一半真传,武功之佳,已然登堂入室,入于第一流高手境界,一听得帅傅叫唤,连忙展开轻功,二四个起伏过去,已然来到了那块大百附近。 此时,已然雨过天晴,月色皎洁,韦明远只见“幽灵”手中,拿一只玉光闪闪的玉手,韦明远一见,心中更是一惊。 当他身怀血仇,冒险来到“幽灵谷”口,只待到时进入谷中。向谷中“幽灵”,学成本领,去报父仇之际,也曾听得武林中人说起,昔年“天香娘子”所遗三件异宝,已然相继出世。 而“天香三宝”之中,最令人瞩目的,正是“拈花玉手”! 如今看“幽灵”手中所持的那只玉手,正像是“拈花玉手”。因此心中惊异。 韦明远这两年来,只是在“幽灵谷”中勤学苦练,对于世上所发生的事。一点也不知道,当然也不知道“三绝光生”公冶拙曾为;宝只“拈花玉一手”,在他“丹桂山庆”上召开过别开生面的“丹锭飘香赏月大会”一事,只当“幽灵”既然是“天香娘子”的丈夫,则“拈花玉手”在他手中出现,自然也不是什么奇事。 所以他心中的惊异。已是一闪而过,道:“师傅呼唤徒儿,有何吩咐?”“幽灵”半晌不语,才一扬手中玉手,道:“此是何物,你可认得?” 韦明远道:“莫非昔年‘天香二宝’之一的‘拈花玉手’?”“幽灵”点了点头道:“不错!”手一扬,那只“拈花玉手”,竟然向韦明远飞了过来! 韦明远连忙接住“拈花玉手”,尚未待发问,“幽灵”突然道:“这只‘拈花玉手’。分水辟火,暗器不侵,我赐与你,你却要善自保存!” 韦明远听出师傅的口气,像是玉手一赐,师徒便要缘尽今宵在他之意。却是宁愿不要这只人人梦寐以求的武林至宝,而维持师徒的关系,因此急忙道:“师傅,你以后……”“幽灵”不等他讲完便仰天一阵怪笑,道:“你倒真是聪明绝顶之人,我刚才忽转心意已决定再多活十年,在这十年之中,依你的武功修为,不难达到和我一样的程度,我只怕人心难料,到时你反而以我为忌,倒不如我们师徒缘份,至此为止的好……” 韦明远听了这一番话,当真如同五雷轰顶,呆住了说不出话来。 一时之间,也未及细想,两年多来,师傅虽然对人冷漠,但是待人却极是至诚,从来也不曾这样对人猜疑过,何以忽反常态,惶急之余,“扑”地一声,跪倒在地,叫道:“师傅!”“幽灵”衣袖微拂,虽然两人一上一下,相隔丈许,但韦明远已然觉得出,有一股大力涌到,只听得“幽灵”道:“你旦起身!” 韦明远仍然跪在地上,道:“师傅,徒儿若不是两年之前,蒙思师收留,如今只怕已被仇人寻到,斩草除根,尸化飞灰,何有今日?师傅如果疑虑徒儿将来会叛变恩师,徒儿宁愿罚下重誓!”“幽灵”冷冷地道:“也好,你罚什么誓?” 韦明远想了一想,毅然道:“徒儿若是有违师命,不但不能报父亲的血海深仇,兼且身死仇人之手!” 韦明远当年不顾危险深入“幽灵谷”,便是为了要报“雪海双凶”与“欧阳老怪”的杀父之仇,这个誓言,可以说罚得极重。 而韦明远在罚此毒誓之时,的确是诚心诚意,因为他虽然知道,当“天香娘子”未死之际,“幽灵”是介乎正邪之间的武林第一异人,但是却正多邪少,他也永远不曾想到过自己会对师傅有所背叛之动机!“幽灵”又是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则我们师徒情份尚在。今晚你且先出谷去,自去行事,我们在江湖上,另有见面之日!” 韦明远站了起来,两年多来,朝夕相处,一旦分手,韦明远心中,不免侧然,但是师命难违,只得拜了几拜,黯然而别! 韦明远离了“幽灵谷”之后,仍是作少年书生打扮,轻易不露武功。人家也只当他是一个读书士子,却不知他身怀绝技,是谷中“幽灵”,唯一传人! 他一面打探杀父仇人,“雪海双凶”与“欧阳老怪”的下落,一面又寻访昔年自己父亲的至交,大侠“金钢银尺”严灵峰的踪迹。 直费了两年多的时光,他才找到了“金钢银尺”严灵峰,但是严灵峰却已然一身武功,尽皆失去,并且双目已盲! 但是“金钢银尺”严灵峰,却还将韦明远两年前托他保管的那柄古铁剑,小心地保存着。 韦明远问出了“金钢银尺”严灵峰之所以会受伤,以致一身惊人武功,全都失去,竟也是为“雪海双凶”所害。“雪海双凶”为了伯严灵峰为好友韦丹报仇,所以备夜来犯,出其不意,“金钢银尺”严灵峰苦战脱身,但也仅以身免! 韦明远听严灵峰讲完了经过,心中对“雪海双凶”的仇恨,又增加了几分! 他别了严灵峰之后,便浪迹江湖,在八月十五日之夜,泛舟洞庭湖上,却巧遇“五湖龙女”萧湄,并还参加“五湖龙王”萧之羽所夫持的水路英雄争夺盟主大会。那个“天雨上人”一上场,他便觉得情形有异,是以前去会他一会。 哪知狭路相逢,“天雨上人”竟正是“雪海双凶”的大凶“玄冰怪舆”司徒永乐! 紧接着,二凶“雪花龙婆”华青琼也已赶到。韦明远正待施展两年所学绝技,替父亲和严灵峰报仇之际,整个洞庭湖上,即在刹那之间,变得漆也似黑,伸手不见五指! 那时候,“五湖龙女”箫湄。也已然到了“水上擂台”,欲与韦明远双战“雪海双凶”。萧湄武功虽高,但是却极少在江湖上行走,眼前突变漆黑,眼前敌人又是两个手段狠辣,武功绝顶,出了名的邪派中人,心中不免有点发慌。 怔了一怔,立即低声道:“喂!你在那里?” 其时萧湄尚不知韦明远的来历,是以只好如此称呼。 话刚讲完,突感到自己一只纤手,已然被人握住!此时半尺之内,不辨物事,是敌是友,全然不知。萧湄一觉出手被人握住,心中一惊,用力一挣,竟然未曾挣脱,更是大惊,左手反手一掌,向外拍出,但那一掌只拍到一半,便听得一人低声道:“萧姑娘,是我!” 萧湄一听,便认出是青衫少年的声音,赶紧收掌,想起自己柔荑,在对方掌中,俏脸飞霞,心头小鹿乱撞,竟讲不出话来! 正在发怔中,忽然又听到另外有一个人的声音,低声道:“你们两人,还不快走,更待何时?” 同时听得青衫少年道:“师傅,这两人……” 但他话未讲完,那声音便道:“这两人与我昔年,略有渊源,你不可伤他们!” 韦明远一见满湖灯火,候地熄灭,便知道普天之下,除了自己的师傅“幽灵”之外,再也没有人能有这样的手段。 而师博之所以能令得满湖灯火。一齐熄灭,也一定足以绝顶内家罡气,拂起湖水,化成万千水滴,所以才能在片刻之间。将满湖灯火,尽皆打熄! 但是韦明远却万万料不到,师傅出现之后,竟会不准他伤害“雪海双凶”! 当下他还想争执,但是“幽灵”已然再次出声,道:“你快跟我离了此地!” 韦明远只得答应,道:“是!”放开了萧湄的纤手,待要离去。 萧湄的芳心之中,对这个青杉少年,已然有了极深刻的印象,一觉出他要离去,心想从此天涯海角,人海茫茫,不知何日方得相逢? 因此急道:“你……你要上哪里去?” 韦明远心中,也有点不舍得就这样便和萧湄分手,道:“我也不知道。” 萧湄道:“我与你一起,你到哪里,我也到哪里!” 韦明远心中,自然是干情万愿,但是却又怕师傅不同意,正待出声,“幽灵”已然道:“你们两人,快去湖边等我。” 韦明远心中一喜,重又握住了萧湄的纤手,顺手一掌,砍下一段木头来,手一扬,便将那段木头,飞出丈许,落于水中。 虽然此时湖面之上漆黑,但韦明远和萧湄两人,武功全都极佳,一听得那段木头落水之声,便飞身跃至,丝毫不差,立在木上,逐以“登萍渡水”绝技,向湖边而去。 不一会,便已然上了岸,乌云散去,明月重现,两人四目相对,半晌无话,萧湄才低下头去,“嗤”地一笑,道:“刚才我还以为你只是个迂书生,一点武功也不会的哩!” 韦明远也笑道:“萧姑娘,你不将我逐出洞庭湖,我心中感激万分!” 萧湄拾起头来,明如秋水的睁子,望了韦明远半晌,道:“你,你就是近两年来,武林中传说,‘幽灵谷’中那位‘幽灵’的传人么?” 韦明远道:“萧姑娘猜得是。” 萧湄秀眉略轩,奇道:“那位‘幽灵’,不是说有了传人之后,便追随爱妻于九泉之下,何以又突在洞庭湖上现身?” 韦明远其时以末深知萧湄为人。只得含糊应之。萧湄是何等聪明伶俐的姑娘,自然明白其中另有曲折,也就不再问下去。 两人在湖边互道姓名,款款深谈,韦明远想起师傅不准目已伤害“雪海双凶”,也等于是难报父仇,心中极是郁闷,背负双手。在湖边蹬了几步,望着浩浩湖水,曼声低吟道:“乱山如浪未曾流,静水无波不暂留,湖上借秋秋欲暮,胸愁寄在一帆舟!” 吟声甫毕,只见湖面之上,一艘小船,飞也似疾,掠向岸边,离岸三丈,一条黑影,已然候地飞起,落在岸上。 韦明远连忙迎了上去,叫道:“师傅!” 萧湄知道是那位名震武林,虽然近十年来,他身在“幽灵谷”中,但一提起他的名字,仍不免令人色变的“幽灵”到了,忙行了一礼,道:“今日得遇前辈,实是三生之幸!” 抬起头来,却见“幽灵”面上,蒙着一层黑纱,心中便是一呆。 只听得“幽灵”道:“明远,你可是心中对我,有所不满?” 韦明远道:“师傅,那‘雪海双凶’,乃是家父大仇人,徒儿拜师之际,曾……”“幽灵”却打断他的话头,冷笑一声,道:“除非你不认我这师傅,否则却非听我的活不可!” 韦明远怔了一怔,想起自己在“幽灵谷”中,所罚毒誓,不由得长叹,一声,再无言语。 但是韦明远却绝不甘心,就此便不报父仇,只是他想着如何才能说服师傅,容自己下手! 当下“幽灵”又向萧湄打量了一阵,道:“你们两人,若是不愿分开,可于日后到芜湖锗家大宅之中等我,到时我自然回来!” 话才讲完,已然如飞驰去! 韦明远怔了半晌,遥见湖上灯火复明,便道:“萧姑娘,令兄必以你失踪为念,你还是回湖上去吧!” 萧湄眼中略现幽怨之色,道:“刚才你不是答应我的么?” 韦明远知道她指的乃是灯火乍熄之际,所说“你到哪里,我也到哪里”一语,心中一阵激动,眼中深情流露,道:“好!” 两人竟不再赴湖上,以致“五湖龙王”萧之羽,为了寻觅萧湄的下落,走访“丹桂山庄”,听得了两年之前,“丹桂飘香大会”的秘密! 却说两人一路邀游,到了约定的时间,便来到了芜湖。 那“幽灵”果然出现,吩咐他们夜间在“椿家大宅”中相会。 但到了大宅不久,“幽灵”却又走了出去。这些日子来,韦明远和萧湄两人之间的情感,已然大增。萧湄见韦明远望着那七盏彩扎红灯,长嘘短叹,因此才问起他投师学艺的经过来。 而韦明远也就一宇不留地,讲给了萧湄听,却未料到隔墙有耳,他所说的一番话,也被胡子玉和许狂夫两人,听在耳中! 许狂夫虽然不如胡子玉那样,心思灵巧,但究竟也在武林中奔走多年,也已然听出了韦明远的叙述中,有不少蹊跷之处。 因此忍不住附耳低声问道:“胡四哥,韦明远所说的,不知是真是假?” 胡子玉也附耳答应道:“他对‘五湖龙女’叙述过去,料不到我们会在旁偷听,自然不会假的。他武功已然在你我之上,我们还是尽量不要交谈的好!” 许狂夫心中刚在想胡子玉实在是顾虑过份,但韦明远已然转过头来。 许狂夫双眼和韦明远精光四射的眼睛一接独,便吓了一跳。 只听得韦咀远问道:“是师傅回来了么?” 胡子玉向许狂夫望了一眼,那意思是说:“你看我所料如何?” 许狂夫这才知道自己虽是附耳低语,声音低到了极点,但是却仍不免被韦明远觉察到了情形有异,心中方自骇然,只见韦明远已向自己匿身之处走来! 许狂夫不禁大是沉不住气,想要向秀逸出,但是却被胡子五一伸手,用力按位。 眼看韦明远将要来到窗前,只要他探头一看,定然可以发现匿在窗外的胡子玉和许狂夫两人,但就在此际,忽然听得宅外,传来“笃笃笃”三下,清脆已极,异佯刺耳的木鱼声! 接着,便听得一个老妇人的口音,高宣佛号:“阿弥陀佛——”四个字每宇之间,均拖上长长的尾音,末一个“佛”字的尾音,几自在空中摇曳不定,大厅中人影一晃,已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身法之快岿不如那“幽灵”刚才自大厅中向宅外射去之时,但是优游潇洒,却一望便知,是内功极为精湛的好手! 大厅内外,四人一起定睛看时,只见来人乃是一个年纪甚老的比丘尼。 身穿一袭灰色袈裟,隐隐生光,左手托着一只老大的本色,作深紫色。宝光隐泛,右手拿着一只木鱼槌。长得出奇,约有二尺,杆处碧光油绿,宛若新竹,槌和木鱼一样,亦作深紫。 那比丘尼进来之后,又轻轻地敲了三下木鱼。目光如电,向韦明远和萧湄两人,望了一眼。 韦明远刚才确是听得窗外似有人声,本来想去看个究竟。但转眼之间,那比丘尼已然进来,便也放过,问道:“师太何来?” 那比丘尼语音极低,但是却讲得很清晰,反问道:“你们是谁,在此作甚?” 韦明远一怔,暗付自己只知道此处叫作港家大它,也不知原主人是谁,一来这里,便是空宅,正在不知如何作答间,忽见那比丘尼抬头一看,望见那七盏红灯,面色陡变,道:“姬子洛姬先生,也在川处?为何不见?” 韦明远听她忽然问起“姬子洛”其人来,更是莫名其妙。 但是在窗外的“铁扇赛诸葛”胡子玉,却是猛地一怔,因为他知道,那“姬子洛”正是“幽灵”的姓名,数十年前,“天龙”姬子洛“天香娘子”魏四娘两人,名震武林,无人能敌。 这个比丘老尼,一见彩扎红灯,便能叫出如今更名“幽灵”的姬子洛的姓名,则除了闻名已久,索未谋面,一向不问世事,佛门高人,峨嵋金顶,清心老尼之外,尚有何人?“褚家三杰”,在“丹桂山庄”上,被“幽灵”姬子洛以内家重手法震伤,又约了“幽灵”来此也正是希望清心老尼,能为他们报仇! 胡子玉和许狂夫对望一眼,两人皆知道有一场好戏可看! 清心老尼一言甫毕,只听得大厅之外“桀桀”怪笑,令入毛发耸然,已经踱进一个人来,面蒙黑纱,正是“幽灵”! 清心老尼一个转身,喝道:“你又是谁?”“幽灵”仰天大笑不已说道,“刚才你一见红灯,便知我是何人,为何如今见面了,反倒不识得?” 清心老尼面上飘过诧异的神色,道:“姬檀夫,多年不见,你为何突然间蒙起面来了?”“幽灵”冷笑一声,道:“我等心胸,岂是你所能知!” 这话对佛门高人来说,已然不敬之极,但清心老尼一向与世无争,本来根本不下峨嵋山来,三年一度下山,也只到芜湖来转上一转,便自算数。因为“褚家三杰”,中是她俗家亲人。 她虽然身入佛门,但是却还不免对亲人有所关怀,是以每隔二年,一定要来探视一次。当下只是淡然一笑,道:“姬檀夫,闻得你自‘天香娘子’逝世之后,痛不欲生,当时贫尼便有渡你入佛门之愿,不知姬擅栖意下如何?”“幽灵”仰天大笑,道:“贼尼,你还在大梦术醒哩!” 清心老尼猛地一怔,“天龙”姬子洛,为人虽是介乎正邪之间,但是文武兼修,情操极高,绝无开口骂人“贼尼”之理! 怔了一怔之后,日宣佛号,道:“善哉!本宅主人,难道不在?” 想将话头岔了开去,见到了“锗家三杰”,便自离去,不再多管闲事。“幽灵”道:“不错,他们三人,俱都出了远门。” 清心老尼心中更是奇怪,因为“猪家三杰”,明知自己三年一次,来到芜湖,绝不会外出,若真是外出,只怕便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因此便问道:“他们三人到何处去了,不知姬擅夫可知道?”“幽灵”语音冰冷,道:“自然知道,他们已然在枉死城中,等候尊驾!” 清心老尼面色微变,道:“善哉,姬檀夫休得取笑!”“幽灵”又是“桀”地一声冷笑,说道:“姬某人向不说谎,你也该知道,两年之前,他们妄想争夺‘拈花五手’,是被我以内家重手法,震成重伤的,我念他们在武林中多少有些名声,又和你有些渊源,是以手下留情,未曾令他们立时丧命,使他们回家才死,你可要为他们报仇么?”一面说,一面冷笑不已。 一旁韦明远见了师傅这等态度,心中极是难过,早在他人“幽灵谷”投师习艺之际,却已然知道峨媚金顶,清心老尼,是佛门高人,早年更曾行侠江湖,有“仁心侠尼”之称。只当师傅和她见了面,一定如逢故交,怎知师傅的体态言语,竟全然不似世外高人,只如黑道上的邪派人物一样! 当下只见清心老尼面色一沉,“笃笃笃”地敲了三下木鱼。 那三下木鱼声,清脆响亮,绝非刚才在门外的那三下可比,只震得人耳鼓,嗡嗡发响,木鱼声好半晌不绝。接着,便听得清心老尼沉住了声音道:“姬檀夫即知他们与贫尼有渊源,应当手下留情,为何出手便置人于死地,毫不容情?”“幽灵”哈哈一笑,道:“非但我对他们出手毫不容情,便是对你,也是一样!” 清心老尼身上袈裟,无风自动,如为狂风所拂一样,簌簌抖之不已,显见她全身真气鼓荡,心中激怒,已然要为“锗家三杰”报仇!“幽灵”更是大笑不已,道:“久闻得清心老尼,一十三式降魔掌,和左手木鱼,右手木鱼槌,那一手神妙无方,阴阳并施的点穴手法,举世无匹,我既然复出,却由不得你称豪,倒要向你领教领教!”, 清心老尼心中虽怒,却不失风度,略略退后一步,道:“贫尼降魔掌及这两件法物,自然比不上姬檀夫的‘太阳神抓’,请姬檀夫赐教!”“幽灵”嘿地一声冷笑,道:“凭你这类人,何劳我出手?明远!” 韦明远在一旁,突然听得师傅叫唤,忙道:“师傅有何吩咐?”“幽灵”道:“这位清心师太,武功卓绝,成名多年,你随我学艺两年,只知武功精进,却未知已到何种程度,清心师太在此,你可以‘古铁剑’及‘太阳神抓’功夫,与之对敌!” 韦明远一听师傅要自己和佛门高人清心师太对敌,心中不禁大是愕然。 当“幽灵”将三枚“无风燕尾针”交给他,要他将针主人杀死,而他调查出针主人“神钩铁掌”许狂夫,在武林中颇有快名之际,韦明远的心中,已然有意违抗师命! 如今叫他和清心老尼对敌,他更是不愿! 倒不是他心中以为自己可以必定胜得过清心师太,而是“太阳神抓”,威力无穷,自己虽然只学得五六成功夫,但是一发之后,却是杀伤之力,大得出奇,而且即使当场不死,只要受了伤,七日七夜之内,一定死去,无药可治! 韦明远的父亲,更是使名远播,他自小深受熏陶,怎肯行此不义之事? 因此答道:“师傅……” 顿了一顿,想要设法,如何措词,但“幽灵”已然盛怒,语音如铁,冷冷地道:“明远,你可是不能从命?” 韦明远道:“师傅,徒儿确是难以应命,清心师太佛门高人,我们何必与之成仇!”“幽灵一突然“嘿嘿一冷笑,道:“好一个曾罚毒誓,誓从师命的徒弟!” 韦明远一听此言,心中苦痛之极!叫道:“师傅,你老人家……”“幽灵”立即道:“不必多言,你不动手,我也会亲自出手!” 韦明远不知道师傅的性格,何以一变若是,暗付以师傅的武功而论,他若出手,清心老尼更是处境危急,而且自己也要应一了毒誓,倒不如自己和清心老尼动手,还来得好些。 想了一想,便应道:“徒儿遵命。”“幽灵”‘哼”了一声,韦明远“飕”地一声,使巴然擎了“古铁剑”在手,剑尖向下,略略摆动,剑尖不断地划着小圆圈。内家眼中,一望便知,那起势虽然是随随便便,但实则上,内中已然蕴有极大的变化,如不是博大精奥的剑法,绝不可能有这样的起势! 但清心者尼虽然看出眼前这个青衫少年,年纪虽轻,功力巴然不凡。但是她成名数一卜年。怎愿和他动手?沉声道:“姬檀夫,你将贫尼,当作何等样人?若木亲自出手,莫怪老尼无礼!”“幽灵”冷笑不答,目视韦明远。韦明远手腕一沉,突然抖起了“古铁剑”! 只见大厅之中,突然生出数十朵黑黝黝的剑花,宛若满天星雨,已然向清心老尼,当头洒下!“幽灵”则在一旁,冷冷地笑道:“贼尼,你敌得过我徒儿,再来找我动手不迟!” 清心老尼一见韦明远出手,便是昔年大侠,“飞环铁剑震中州”,韦丹“流星剑法”中的一招“星雨蔽天”,而且已然将那一招使得了无声息,境界之高,竟在韦丹本人之上! 心中不免一怔,左手木鱼,向上托,荡起一道紫微微的光华。已然将那——招“星雨蔽天”化开,道:“且慢,你是韦丹何人?” 韦明远一听清心老尼及父亲名字,连忙收住了剑势道:“那是家父!” 清心老尼道:“令尊听说已被‘雪海双凶’,‘欧阳老怪’害死,你如今既具这等身手,可曾为父报了大仇?” 韦明远心中一阵内疚,向“幽灵”望了一望,道:“尚未曾!” 清心老尼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二人又是武林之毒,切不可因循!” 这几句话,说得韦明远的心坎之中——恭恭敬敬地答道:“晚辈省得!” 话才讲完,“幽灵”一声冷笑,道:“韦明远,你待了‘拈花五手’,带了萧湄,速速远去,从此莫再叫我遇上!” 韦明远见帅傅忽然旧事重提,心中痛苦已极,若是照“幽灵”近日来的行事而论,他当真愿意依他之言。队此离去,但是池身受“幽灵”大恩,一口为师,终生为父,却又绝无离去之理,道:“师傅。徒儿听命便是!”“幽灵”面露不愉之色。叱道:“还不动手,多废话作甚?” 韦明远无奈,脚踩迷踪,重又抖起“古铁剑”,剑势料走,“星划长空”,一道黑虹,直点清心老尼左肩!清心老尼仍是左手木鱼,向上一托,身子向后一缩,就是刚才一托,将那招“星划长空”略阻了一阻之机,右手木鱼糙,轻轻一摆,只听得“铮”地一声,已然与“古铁剑”相交。 韦明远候地退身,他虽然心中极不愿意和清心老尼动手,但是却逼于师命,无可奈何,一退之后,连环三剑,疾刺而出,剑势如虹,剑气绦绕,宛若三条黑龙,盘旋飞舞而出! 清心老尼脱口赞道:“好剑法!”却并不退避,踏步进身,木鱼极荡起劲风,也在刹那之间,向韦明远连点三点!用的是一招“三佛升天”,木鱼糙的尖端,本作紫色,而柄却碧也似绿。这一招“三佛升天”一使,碧紫两色光华,竟然交相缠结,看来那柄木鱼糙,竟像是一件软兵刃一样。由此可见清心老尼,盛名之下,必无虚传!韦明远一连三剑,本就攻守威宜,清心师太攻势陡盛,韦明远便回剑以守,就在此际,只听得“幽灵”斥道:“速扭‘太阳神抓’!” 韦明远心中,着实不愿使用威力无比的“太阳神抓”,可是师傅既已吩咐,若是不用,只怕更要身受重责! 韦明远心中,实是委决不下,当下并不理会师傅的责斥,仍以古铁剑与清心老尼,周旋了七八招,谁都看出,韦明远武功虽高,但如果要凭一柄“古铁剑”,便胜过清心老尼的话,那几乎是没有可能之事! 在大厅之外,许狂夫和胡子玉两人,两眼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厅内的动静,“神钩铁掌”许狂夫看了许久,又俯耳低声道:“胡四哥,看情形今晚不能得到什么信息,咱们走吧!” 胡子玉却摇了摇头,也低声答道:“且等他使出了‘太阳神抓’再走!” 许狂夫心中一怔,道:“胡四哥,你说会使‘太阳神抓’?” 胡子五略一侧头,目露嘉许之色,道:“贤弟,你也看出韦明远心中,实是不愿使‘太阳神抓’了?但是我看他却是非使不可!” 正说话间,只见“幽灵”姬子洛踏前一步,反手一掌,击在一张紫檀木桌子上,“叭”地一声响,那张桌子,立被击坍,木屑四飞,呼啸有声,厉声吨道:“逆徒,我传授你的功夫,你难道都忘了么?” 韦明远听师傅称他为“逆徒”,心中难过至极,回头一看,师傅已然目中精光四射,虽然他面上蒙着面纱,看不出睑色来,但也可以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他心中已然怒到了极点! 但是韦明远仍然不愿对清心老尼这样的正派中人,骤使“太阳神抓”! 他“刷刷刷”连环三剑,疾削而出,足尖一点,身子便倒窜了出来,一转身,叫道:“师傅,我……我实在……不能!”“幽灵”“嘿嘿”冷笑,突然之间,由冷笑声,变成了凄厉已极的大笑声,直震得富棍廊橡,统统发响! 韦明远面色如灰,仁立不动,“幽灵”笑声未毕,突然踏前两步,候地一伸手,左手已然搭到了“五湖龙女”萧湄的肩上。 萧湄骤出不意,也是俏脸色变,但是“幽灵”的那一只手,却有千百斤重,压得萧猖根本无法挣扎,而且萧湄即使有力挣扎,也是不敢,因为“幽灵”姬子洛,谁都知道是天下第一高手,若是与之相抗,激得他性发,何异送死? 韦明远一见师傅出手,已将萧湄制住,不由得大惊失色,失声道:“师傅,湄妹并无过犯,你老人家何必对她出气?”“幽灵”“桀”地一声怪笑,道:“我怕你将所学的‘太阳神抓’功夫忘了,是以想使一遍给你看看。” 他这话,分明是说,要以“太阳神抓”功夫,来对付萧湄!不但萧湄一人听了,一身冷汗,便是韦明远听了,也是额上汗珠,滚滚而下!他和萧湄相处日久,两人已然日久情生。韦明远本是多情之人,若是萧湄骤然死去,他也决难以一个人在世上偷生! 一时之间,大厅之内,静到了极点。在大厅之外偷窥的胡子玉心中猛地一动,暗付“幽灵”娘子洛,在未入“幽灵谷”之前,已然是武林中第一人,行事有时虽不免邪狂,但是却处处不失一代宗师身份,像这种要挟手段,只怕是刀加颈上,他也绝不肯为!但如今竟然做了出来,他心中的思疑,不禁又加深了一层! 正在想着,只听得清心老尼高声道:“姬檀夫,想不到多年未晤,你性情居然一变若是,可叹,可叹,韦小檀夫,‘太阳神抓’固然威力盖世,但贫尼自信尚可抵敌,你尽管使吧!” 韦明运转过身来,面对清心老尼,只见清心老尼左手木鱼当胸,右手木鱼糙微微向上,站在那里,渊停岳峙,气势非凡,道:“前辈,我……” 清心老尼不等他讲完,便道:“师命难违。你只管施展好了!” 韦明远心中又是一阵难过,若不是清心老尼促他施展“太阳神抓”,只怕他仍然不肯使,如今他听得清心老尼如此说法,心想或者她能够抵挡得伎,也未可知,后退一步。道:“如此说,后辈有僭了!” 缓缓地扬起手掌来,扬至平胸,手掌突然向外一翻! 这时候,胡子玉与许狂夫两人,虽然匿在墙外,但是却正好和韦明远相对。韦明远手掌一翻,也等于是掌心对住着两人。 许狂夫和胡子玉两人,只见眼前突然现出一圈精光,几乎连眼都睁不开,不由得一齐大吃一惊。许狂夫正待出声相问,但巴然被胡子玉握住了手,向外扯去。两人身形如烟,绕注墙一转,巴然转到了大厅的另一面。胡子玉作了一个手势。不令许狂夫出声,两人再一齐向厅中看去。 只见韦明远仍是站立不动,虽然已经到了他的侧面,但是韦明远掌心的那股异样精光,仍然极是眩目。清心老厄面色森严。“幽灵”双睛一眨不眨,停在韦明远的身上。 双方僵持了一会,只听得韦明远道:“前辈小心!” 清心老尼高宣佛号,左手木鱼,荡起一股其强无比的劲风,“呼”地向前推出! 但也就在此际,韦明远手臂一场,五指如钩,也已然一抓抓出! 只听得候忽之间,“轰”地一声巨响,惊天动地,两条人影,电也似疾,由分而合又由合而分,一圈紫影,直向上飞出“哗啦”一声,撞穿了屋顶,向外飞去,另有一条人影,电射而出,撞在墙上,又是一声巨响,竟然将墙撞坍! 电光石火之间,胡子玉和许狂夫两人,根本没有看出,发生了什么变故! 只见砖石纷飞间,清心老尼在破墙洞旁站定,面色惨白,左手木鱼,已然失去,右手木鱼褪,也已然齐腰断折! 只听她厉声道:“‘太阳神抓’之威力,果然名不虚传,姬檀夫。贫尼自度不敢,后会有期!” 一言甫华,身形一晃,便自墙洞之中,疾窜而出,如飞驰去。 但“幽灵”却大叫一声:“贼尼别走!‘太阳神抓’既发,岂容生还?” 如流星泻地,一缕黑影,跟踪追出! 大厅中,只余韦明远呆呆地站着,好一会,才翻过手掌来,掌心仍有精芒流转未隐,惨声道:“想不到我受了绝顶武功,未能为父报仇,却先伤了正派中人!这……这……绝顶武功,要来何用?” 面现痛苦之色,话讲完。才猛地向后一摔手,距他手掌,约有文许的一张椅子,应声破裂! 萧湄连忙迎了上去,道:“远哥哥,你别难过了,他老人家只怕是一时想不过来,清心师太刚才自己叫你动手,只怕你不动手,她也是难逃此劫,你又何必自责太甚?” 韦明远仰天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胡子玉看到此处,向许狂夫一使眼色,道:“咱们走!” 许狂夫道:“我们到何处去?”“铁扇赛诸葛”胡子玉道:“去迫清心老尼,和那个蒙面人!” 许狂夫一怔,道:“哪一个蒙面人?” 随即醒悟道:“你说是那个‘幽灵’?” 胡子玉点了点头。许狂夫心中,暗暗奇怪,何以胡子玉不称他为“幽灵”,而称为之“蒙面人”?但此时却不容得他多问,两人展开轻功,向清心老尼和“幽灵”逸出的方向。直追了下去。 跑出了里许光景,已然出了镇外,胡子玉才道:“贤弟,你刚才未曾看出什么破绽来么?” 许狂夫心中茫然,不知胡子玉所指何事;道:“什么破绽?” 胡子玉道:“贤弟,两年多前,你在‘丹桂山庄’上,见那‘幽灵’一掌将放‘拈花玉手’的桌子,拍出了一个大洞,当时你心中,如何想法?”“神钩铁掌”许狂夫想了一想,道:“当时我心想,‘太阳神抓’功夫,名不虚传!” 胡子玉道:“只怕当时在场的高手,全是这样想法,但我们却全都上了他的当!” 许狂夫奇道:“咱们上了谁的当?” 胡子玉道:“那人是谁,我们如今还不知道,但只怕‘飞鹰山庄’上的惨案,袭二哥的血仇,也大有关系!只等事情弄清,便有分晓!” 许狂夫心中,仍是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位有“赛诸葛”之称的胡四哥,心中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忙问道:“胡四哥,你快将你所想的,和我说说,不然,要闷煞小弟了!” 胡子玉笑道:“你不要心急,等追上了清心老尼他们两人再讲!” 两人轻功造诣,在武林中已允称一流,话说之间,已然驰出了十余里,只见月色之下,江水隐泛银光,已然来到了长江边上。 抬头望去,只见两条人影,一前一后,正在沿江飞驰,前面一人,袈裟飘飘,正是峨嵋金顶,清心老尼,后面一人,不问可知,正是“幽灵”! 看两人奔驰情形,清心老尼已然将被“幽灵”追上!胡子玉忙道:“咱们快去,迟则不及了!” 许狂夫知道自己这位义兄,足智多谋,既然如此说法,定有计较。两人各提一口真气,四五个起伏间,已然窜入一丛竹林之由 两人一人竹林,便听得清心老尼一声惨笑,道:“姬檀夫,当真要赶尽杀绝么?” 胡子玉连忙止步,和许狂夫两人,隐身在浓密的竹林之内,向外看去。 只见清心老尼单掌当胸,却用的是左掌,右臂下垂,看情形刚才韦明远的“太阳神抓”,不仅将她的那双紫金木鱼震飞,而且还令她的右臂,受了重创,以致不能动弹!“幽灵”站在离清心老尼丈许远近处,好整以暇,背负双手,哈哈一笑,道:“你也成名多年,自应明白,‘太阳神抓’威力无穷,既然已经发出,便不能有人生还,是以多年以来,从来也没有人知道‘太阳神抓’使出之时,具有何等威力,这样人人皆知的事,你难道还不知道么?” 清心老尼惨笑三声,道:“好!好!‘太阳神抓’本来只是对付奸邪之徒,如今却想不到竟会用来对付老尼!姬檀夫,常言道水满则溢,贫尼既已身心归佛,死何足借?只盼你行事多加小心,莫要令得一世英名,付诸东流!” “幽灵”冷冷地道:“多谢你关照!” 踏步进身,双手齐出,漫天掌影,径向清心老记全身罩下! 清心老尼右臂确已受伤,不能多动,但左臂仍能挥动如意,勉力还了三掌,两人免起鹊落,斗在一起,以快打快,晃眼之间,已然斗了七八招,只见清心老尼步履不稳,显然已落下风。“神钩铁掌”许狂夫义愤填膺,目射怒火,好几次待要冲了出去,助清心老尼一臂之力,但俱被胡子玉死命止住。 片刻之间,两人又各发了三招,只觉得“砰”地一声,清心老尼被震返几步,身子晃了几晃,才得站稳,但已然“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幽灵”“哈哈”大笑,身形一拧,赶向前去,但清心老尼在重伤之余,却用力一跃,径向江中跃去,眼看要跌入江中,突然身形向上一浮,接着、江边冒起两条人影,已然将清心老尼接住。 那两人一将清心老尼接住,便已然跃上岸来,异口同声。“咦”地一声,道:“清心师太,何以身受重伤?” 那两人身形长大,月色之下看来,俱届中年,气度昂然、一望而知,是武林豪客! 清心老尼一声长叹,道:“两位莫管闲事,趁早快走!” 那两人“哈哈”一笑,道:“什么人暗算师太,金某人既知,绝无放过之理!” 抬头一看,见“幽灵”挺然而立,“飕飕”两声,自腰际拔出两柄长剑,两剑相交,如同十字,动作一致,一齐踏前三步,道:“阁下是谁?峻峭‘七绝剑,‘七修剑’,要向阁下领教!” 原来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崆峒三剑”中的“七绝剑”金振宇,“七修剑”金振南!“崆峒三剑”,本是弟兄三人,但老三已然身死,早两年,他们曾上长白山,要为老三报仇,是被“三绝先生”公冶拙逼走。 迫走之后,两人深感技不如人,立即回到崆峒,精研前数代崆峒掌门人所留下的剑法。崆峒派本以剑术著称,自创派祖师以来,十余代掌门中,不乏剑术超群之土。 两人苦心赞研寻找,终于给他们在崆峒山勒奇峰顶,发现了一块石碑,碑上刻着第七代掌门人,石翠英所创的一套,博大精奥,无可比拟的剑法,名曰“天星剑法”,那石翠英原是一个女子。在创出这套剑法之后,便不知所踪,是以近二百年来,崆峒弟子,也不知本派之中,有这样奇妙无穷的一套剑术。 金振宇、金振南两人,发现了这套剑法之后,喜出望外,就在勒奇峰顶,结庐而居,足足费厂两年光阴.才将剑法学会! 他们自觉学会了这套“天星剑法”之后,已足可与“三绝先生”公冶拙一较长短,是以才联抉下山,到“丹佳山庄”去寻“三绝光生”。 但是闭上“丹桂山庄”,公冶拙却已然不知去向,两人乃顺江而下本是在江边欣赏夜色,恰好遇上清心老尼和“幽灵”争斗。两人走到,便见一人向江心跃来,是以飞身托位,一看是峨嵋金顶,清心老尼,伤得如此狼狈,心中便是一怔,但总仗着自己这一套“天星剑法”,已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而且,一跨南下。在湖南瑶山之中,还得了两口好剑,若是能将清心老厄的仇敌退去,不难立即名扬天一门是以长剑出鞘。立即挑战!“幽灵”一见两人。像是突然问怔了一怔。可是随即进出一阵狂笑声来,笑声是如此高亢愤恨,倒像他和那两入。有个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一样! 金振宇、金振南两人,也不禁一凛,道:“阁下是谁?”“幽灵”尚未答话,清心老尼巴然长叹一声,道:“两位,我劝你们莫管闲事,你们不肯听。这位便是江湖夜雨,十年红灯,隐居‘幽灵谷’中,近又复出,昔称‘天龙’今号‘幽灵’的姬子洛!” 金振宇、金振南两人,一听得清心师太如此说法,明知她佛门高人,不会说谎,不由得面如死灰,刚才的豪气,立时消失! 只听得“幽灵”冷冷地道:“贼尼既已代报了我的名头,你两人意欲何为?” 金振宇、金振南两人对望一眼,心想本来欲待寻事扬名,却料不到反而惹祸上身咱己“天星剑法”固然玄妙,但“幽灵”姬子洛的“太阳神抓”,岂是自己所能抵挡?两人俱是一般心思,后退了一步,金振宇道:“原是姬前辈!”“幽灵”冷冷地道:“不必客气!” 两人听出口气不善,心中又是一阵吃惊,金振宇又硬着头皮道:“姬先生,我们两人偶然路过,不知先生在此,多有得罪,就此告辞!”“铿铿”两声,将剑收起,竟欲就此离去!“幽灵”陡地大喝一声,道:“别走!” 金振宇回过头来,道:“姬前辈不知尚有何事吩咐?”“幽灵”道:“你们若要保住性命,可自挥利剑,断去双腿!” 两人面色,立即大变,金振南怒吼一声,道:“姬前辈请莫逼人大甚!”“幽灵”哈哈笑道:“我逼你太甚,你又准备怎样?” 两人并肩站定,手按剑柄,“幽灵”道:“不断双腿,便难免一死!” 第六章 崆峒双剑之死 金振宇道:“姬先生,我们崆峒派与你,向无纠缠,为何如此相逼?”“幽灵”怪奖数声,道:“好一个向无纠缠,亏你们讲得出!”一言未完,飞身扑上! 金振宇、金振南两人,长剑立即出鞘,荡起两片光幕,将身子护佐。 但“幽灵”在扑向前去之际,手中却扣了两枚暗器在内,两人长剑光幕虽密,可是“幽灵”那两枚暗器,去势更疾! 只听得“铮铮”两声,光幕已然露出隙缝,“幽灵”飞身自隙缝之中穿进,双臂一振,便向金振宇、金振南两人肩头抓到! 两人心中,本就发虚,再加长剑被暗器弹中之际,虎口隐隐发麻,可见对方内力之深,实非本身所能抵敌,连忙撤剑回招,总算仗着剑法神妙,由“天雨如花”,化为“星光流落”将“幽灵”的那一抓,勉强避了过去。“幽灵”一抓不中,一声长啸,重又踏中宫,走洪门,扑了上去,反手倒扣金振宇脉门,左脚飞出,却向金根南踢去。 这两招一招用手,一招用脚,招式怪异绝伦,两招一齐使出之际,整个人几乎已然凌空。金振宇只当有机可趁,反手一剑,向“幽灵”手腕削出,但“幽灵”在电光石火之间,已然改抓为拍,“叭”地一掌,正拍在剑脊之上,只听得“嗡”地一声,金振宇一柄长剑,已然脱手飞出老远! 同时。金振南见“幽灵”一脚踢到,后退一步,一剑向“幽灵’小腿斜削面出。 剑锋如虹,正是“天星剑法”中的一招“流星飞渡”,“幽灵”此时单足支地,这一剑看来万万避不过去,而且看他情形也绝不躲避。金振南心中暗喜,刚在想自己“天星剑法”神妙。竟连“幽灵”姬子洛,也难免伤在自己剑下! 手腕一加劲,剑去如电,已然削中了“幽灵”的小腿!但是这一剑,却不但未将“幽灵”的小腿削断,反而剑锋向下,陡地一滑! 金振南、金振宇那两口新得宝剑,虽然未到削金断玉的地步,但也是锋利无比,坚韧之极的野猪皮,也是一削便入,如今用足了九成劲力的一剑,竟然不能伤“幽灵”分毫,心中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略呆了一呆,“幽灵”一脚,已然已赐中心窝,五脏翻腾,大叫一声,向后便倒!“幽灵”趁机一探手,将他手中宝剑,劈手夺过,反手一剑,正好和金振宇一剑相迎,“铮”地一声,冒出一串火花,两柄宝剑,虽然是一样质地,但是“幽灵”的内劲无比,顺剑而发,金振字的那柄剑,“拍”地断成两截。“幽灵”手中长剑一摇,击向断落的剑尖,一溜黑虹,电射而出,直穿过金振宇的咽喉。金振宇连声都未出,便自气绝! 金振南身受重伤,一见自己哥哥,死得如此惨法,大叫一声。鲜血狂喷,亦自身亡!“崆峒三剑”,本来纵横江湖,颇有名声,自习得“天星剑法”之后,正想再度扬威江湖,却不料就此死在长江边上!“幽灵”将两人齐皆了结之后,再回过头来看清心者尼时,只见清心老尼,面上神光湛然,正待出声,已听得清心老尼长吟一声,道:“武林大劫重临,武林大劫重临!” 连叫两声,语音悠悠不绝,足可传出三五里开外!叫毕,便自音响绝然,竟然自断经脉而亡。“幽灵”顺手一掌,将她尸体,直向江心挥去“扑通”一声,跌入江中,顺波而去! 这一幕惊心动魄的争斗,竹林中的胡子玉和许狂夫两人,看得清清楚楚,两人虽然一身武功,但是三个名冠——B寸的武林高手,要那之间,惧都命丧江边,也不禁感到了阵阵凉意! 只听得“幽灵”长叹一声,接着又“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十载深仇,一旦在此得以报去!”一举起手中长剑,在金振宇、金振南两人身上,一阵乱砍,手腕一抖,又将手中长剑,震成两截,在两人身旁,一阵盘旋,便如飞离去! 胡子玉和许狂夫两人,看着他跑远了,才松了一口气。许狂关埋怨道:“胡四哥,你说追上了他们两人,事情便有分晓。如今眼看‘崆峒双剑’。清心师太,命丧江边,我们却袖手旁观,若是给江湖豪杰知道,却是见不得人!”“铁扇赛诸葛”胡子玉苦笑一下,道:“贤弟。愚兄岂是愿意如此,但是为了揭露这一个武林中的大秘密。却不得不如此。” 许狂夫道:“胡四哥,你说了半天,究竟是什么大秘密?” 胡子玉道:“就是这位“幽灵”! 许狂夫道:“胡四哥,你还怀疑这位‘幽灵’。并中是昔年‘天香娘子’之夫。‘天龙’姬子洛?” 胡子玉得意地一笑,道:“岂止怀疑,简直已可肯定!” 许狂夫神色严肃,道:“胡四哥,兹事体大,我们却是不能去来!” 胡子玉道:“贤弟放心,愚兄一生行事小心断腿砂目之后,隐居多年,更是小心翼翼,岂能有错,更不会乱来!” 许狂夫道:“胡四哥,那你是问所据而云?小弟倒愿一闻。” 胡子玉抬头向天,道:“我问你,十年之前‘天龙’姬子洛何在? 许狂夫苦笑道:“武林中人人皆知,十年之前,姬子洛已隐居大别山,‘幽灵谷’中……” 胡子玉道:“这便是了,刚才他临走之际,指着金振南、金振宇两人说:‘想不到十载深仇,今日得报’。试想,‘天龙’姬子洛昔年谁人敢与他有仇,既与他有仇,又何必等十年之后才报?” 一番话说得“神钩铁掌”许狂夫哑口无言。 胡子玉又道:“刚才在诸家大宅之中,‘幽灵’一定要叫韦明远以‘太阳神抓’,对付清心师太,那是他知道清心师太,一身佛门户功,非同小可,若不以‘太阳神抓’对付,万难取胜!” 许狂夫仍是不懂,道:“这又和他硬迫韦明远出手,有何关连?” 胡子玉道:“你难道未曾看出来,那‘幽灵’根本不会使‘太阳神抓’?” 许狂夫吃了一惊,道:“竟有此事?” 胡子五道:“自然,韦明远的‘太阳神抓’功夫,至多不过五成火候,但是一使出来,掌心精芒流动,以目对之,如对烈日,但是在‘丹桂山庄’上,那‘幽灵’可曾露过这一手?” 许狂夫固然觉得胡子玉所说甚有道理,但是这件事情,实是非同小可,如果胡子玉所料属实,则是武林中最大的隐秘! 因此又犹豫道:“或是他轻易不施展‘太阳神抓’功夫,也说不定,否则韦明远怎肯叫他做师傅,而又有什么人有这样高的武功?” 胡子玉沉吟道:“这也是我最弄不明白的两点事。此人武功之高,几乎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峻峭双剑’用的那两柄宝剑,一出手便墨光隐隐,显非凡品,但是金振南一剑削在他腿上,却反向下滑去,他当真练成了金刚不坏身法?” 许狂夫道:“就算真有金刚不坏身法,血肉之躯,也定无不畏利剑之理!” 胡子玉想了一想,道:“断剑尚在,我们何妨去拾起来,看上一看?” 说着,两人便步出竹林去。才一出竹林,两人还未及俯身拾剑,已然各自怒吼一声,一跃丈许,来到了金振南、金振宇两人的尸体之旁,呆了一呆,一齐叫道:“袭二弟!” 声音之中,充满了悲愤!这时候,江边上静悄悄地,除了他们两人以外,便是“峻峭二剑”的尸身,何以他们突然会叫起“飞鹰”袭逸的名字来? 原来就在“崆峒三剑”的尸身的空地上,写着四个方圆尺许的大字:“害人者死!” 那四个字虽是写出,但除了“害”不同以外,其余“人者死”一望而知,和“飞鹰山庄”上以人头排出的“欺人者死”那几个宇,是出于一个人之手,绝不是第二个人所为! 许狂夫和胡子玉两人,自从在“飞鹰山庄”上,埋了袭逸等一干高手之后,无时无刻,不在寻觅凶手,要为袭逸报仇。 但是两年多来,音讯全无。武林中一干邪派中人,如“雪海双凶”,“欧阳老怪”,“三绝先生”等,均不是真正的凶手。两人只当此世,“飞鹰”袭逸只好冤沉海底,却万万料不到会在此处,发现了线索! 两人一齐呆了半晌,“神钩扶掌”许狂夫一声怒吼,“硷硷”两声,抖出腰际铁钩,怒吼道:“胡四哥,咱们不赶到芜湖城中,去为袭二哥报仇,更待何时?” 胡子玉语音沉痛,道:“贤弟,我们仍不能操之过急!” 许狂夫双眼如似喷出火来,道:“胡四哥,什么事我俱都唯你马首是瞻,然而这一件事,我却不能听你的主意行事!” 身形一拧,突然疾跃出三丈开外! 胡子玉肩头一侧,竞将折扇握在手中,足尖一点,跟踪而至。 许狂夫知道胡子五一定要出手阻拦,反手便是一钩,但胡子玉武功在他之上,铁肩到处,“叮”地一声,竟然将铁钩荡开,两人一齐落到了地下,胡子五厉声喝道:“贤弟,你如今向城中去,为袭二弟报仇雪恨,是也不是?” 许狂夫道:“咱们既知仇人踪迹,自然不能放过!” 胡子玉冷笑一声,道:“我们就算冲进了锗家大宅,你自认可是仇人放手?” 许狂夫猛地一怔,胡子玉又道:“你我两人,死在芜湖之后,还有谁能再为裘二弟报仇?” 许狂夫半晌作声不得,才虎吼一声,道:“难道血海深仇,就此作罢?” 胡子玉长叹一声,道:“贤弟,我们与裘二弟。誓同生死,我想代他报仇之念,绝不在你之下,但如果莽然行事,却只是送死。眼下愚兄已然想到,只有三条对策可行!” 许狂夫急问道:“是那三条对策?” 胡子玉却并不回答,又细细看了一看那“害人者死”四个字。踏开两步,拾起了一截断剑,轻轻一抛,“拍”地一声,那断剑便深深陷入树干中。 许狂夫见他只是不说话,急道:“胡四哥,体快说,有哪三条对策,即使赴汤蹈火,小弟若皱一皱眉头,便吊是英雄,便不是英雄好汉!” 胡子玉面色神肃,擒起头来,刚待说话,忽然瞥见了远处七点红星萤火也似,向前移动,快疾无比,正向江边而来! 胡子玉心中一惊,沉声喝道:“贤弟,咱们快到竹林中避上一避,有人来了!” 许狂夫固然不愿,但也知事关重大,两人闪入竹林之中时,也已看清,那七点红星,是有人提着七盏彩扎红灯,疾向此处驰来! 胡子玉和许狂夫两人,立即再隐入竹林之中,定睛看去,只见那七点红星,移动得快疾无伦,晃眼之间,便已到了眼前。 两人也已同时看清,那七点红星,竟是六盏彩扎红灯!每一盏灯下面,系着一很长长的竹竿,而持灯的不是别人,正是“幽灵”! 胡子五只是眦睚欲裂,知道此际一冲出去,万不是“幽灵”之放,除了江边多两具尸首之外,于事无补益! 因此用力握住了许狂夫的手臂,不令他妄动。只见“幽灵”一来到近前,身形如飞绕着金振宇、金振南两人尸体,旋风也似,转了一转。 一转转毕,那七盏红灯,已然绕着两人尸体插成了一个圆圈,接着,“幽灵”候地退后三丈,“哈哈”一笑,手掌扬处,已然将七盏红灯,一齐击熄,灯也被掌风击得支离破碎!“幽灵”将灯击碎之后,重又走向前去,顺手在地上,拾起一截断剑来。 胡子夫在竹林之中,一见“幽灵”拾起了断剑,心中不禁吓得“怦怦”乱跳! 因为他刚才曾将一截断剑,射入树干之中,如果“幽灵”稍为细心一点的话,便可以发现,两柄断剑,只剩了三截。 也等于说,在他去而复回的那一段时间中,另有人来过,而来人也不会走得太远!而只要他略事搜寻的话,自己便会无所遁形,非和他对敌不可! 胡子玉向许狂夫合了一个眼色,已将铁肩拿在手中。许狂夫会意,手在怀中一探,早已抓了一把“无风燕尾针”在手。 只见那“幽灵”仰天一笑,将断剑托在手中,左手中指一弹。挣地一声,将那截断剑幻成一溜墨虹,直向江心射去,跌入江中! 接着,又发出一阵凄厉无比的笑声,一转身,便疾驰而去! 两人见他离去,才松了一口气,许狂夫跨出竹林,惨吼一声,道:“四哥,你看,此情此景,和‘飞鹰山庄’上惨象,有何分别?” 胡子玉抬头看去,只见月色黯淡,红灯破碎。又衬着“害人者死”四字,确是和“飞鹰山庄”上的悲惨气氛,一模一样! 许狂夫呆了半晌,闷声道:“四哥,袭二哥的血海深仇,难道就此算了?”“铁扇赛诸葛”胡子玉苦笑道:“贤弟,你也太将愚兄看小了!” 许狂夫道:“四哥,你刚才说我们有三条路,可为袭二哥复仇是哪三条,你且说说,赴汤蹈火!绝不皱眉头!” 胡子玉叹了一口气,道:“贤弟。我对杀害裘二弟仇人的痛恨绝不在你之下。我想,‘夺命黄蜂’和‘驻颜丹’二宝,既是‘东川三恶’,自五台山,明镜崖,七宝寺中偷来,七宝寺方丈,木肩大师,乃是当今佛门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他既保有二宝,便极可能也早已知道那‘夺命黄蜂’的用法。第一条路,便是我们上七宝寺去,向木肩大师询明‘夺命黄蜂’的用法,别看那‘夺命黄蜂’只是一个黄铜圆管,既然名列‘天香三宝’之一,当然有神妙之处!” 许狂夫沉吟片刻,道:“木肩大师当年失宝之后,便兴师动众,去寻‘长白派’的晦气,只怕我们向他询及‘夺命黄蜂’的用法,他疑心到我们身上,非但得不到结果,还徒自结一强敌!”“铁扇赛请葛”胡子五点头道:“贤弟,你料得不错。” 许狂夫道:“第二条路呢?” 胡子玉叹道:“第二条路,更是渺茫。听‘三绝先生’公冶拙说,当年裘二弟和‘白鹰’白冲天议定,取得了‘拈花玉手’之后,便后须弥境,‘琅牙洞’,去寻访一个‘无名老人’,以‘拈花玉手’,去换一瓶‘再造灵祭’为白冲天治伤。想那‘无名老人’和‘再造灵祭’,我们全都闻所未闻,如果我们也能找到他,宁愿献上‘夺命黄蜂’和‘驻颜丹’,请那‘无名老人’出世,也许可以代我们为袭二弟报仇雪恨!” 许狂夫叹道:“胡四哥,你可知道‘须弥境,琅牙洞’,是在什么地方?” 胡子玉皱紧双眉,道:“我们弟兄两人,闯荡江湖,名山大川,无所不至,但的确未曾听说过有这样两个地方,但此事不难,只要上长白山去,向‘白鹰’白冲天一问,便可明白!” 许狂夫道:“倒也不失可行之道,但是那‘无名老人’,第一未必肯下山出世,第二,也不知他是否是那‘幽灵’之敌!胡四哥,你且说一说第三条路,我们又该如何行事?”“铁扇赛诸葛”胡子玉双眼突射精芒,道:“贤弟,你我两人,俱是铁血男子,贤弟,你说愚兄说得是也不是?” 许狂夫一怔,不知子玉何以突然发出这样奇异的问话来。 点了点头,道:“当然是!为朋友,断颈沥血,在所不借!” 胡子玉道:“这就是了,最后一个办法,便是我们要使得韦明远这小子相信,如今的那个‘幽灵’,已然不是他的师傅!” 许狂夫吃了一惊,因为这个计划,实在是大胆到了极点! 胡子玉显得异常兴奋,道:“据我在褚家大宅中所见,那‘幽灵’一开始,不敢自己对清心师太动手,必是他自知武功虽高,但是要战胜清心师大的话,实无把握,所以要借重韦明远的‘太阳神抓’功夫,先将清心师太震伤,然后再追赶出来,在江边将清心师太结束。由此可知,韦明远的‘太阳神抓’功夫,连‘幽灵’也必忌惮三分,若然他知道‘幽灵’并不是他的师傅,我们便有机可趁,借韦明远之手,报仇雪恨!” “神钩铁掌”许狂夫喜道:“好计策!胡四哥,你真不愧是‘赛诸葛’之称!” 胡子玉苦笑一下,道:“贤弟,我们全是自己人了,还何必捧愚兄的场!” 许狂夫道:“小弟确是由衷之言,但不知四哥如何说服韦明远?” 胡子玉双目直视许狂夫,道:“贤弟,这便要你出头行事了!” 许狂夫憎然道:“我?” 胡子玉道:“不错!”附耳过去。低声说了一番话,许狂夫面色严肃,不住点头。胡子玉说毕,两人身形拧动,仍向芜湖城中,疾扑丽去! 第二天,江边的“峻峭双剑”,金振宇、金振南两人的尸体,便为人发现,立时在武林之中,传了开来。自然人人立即想到两年多前,“飞鹰山庄”上的凶案,但是却没有知道是谁下手的。 只有几盏残破的红灯上,推测到事情可能和“幽灵谷”中那位“幽灵”有关,但是却谁也不能肯定,是他所为。“崆峒双剑”和“飞鹰”裘逸、“八臂二郎”等人一样,也全是武林中的高手,竟会同时去,人人皆感到自危,尤其是曾在九华山下,船舱之中,听“三绝生”公冶拙讲起“赏月大会”经过的西昆仑“欧阳老怪”,“五湖龙王萧之羽,“酒丐”施桶等人! 武林之中,笼罩着一种极是不安的气氛! 半个月后,清心老尼的尸体,又在长江下游,为“长江帮”帮主,“翻江蚊”童人威发现,这层不安的气氛,又浓密了许多! 知道一连串令人不安的事,是谁做的,除了“幽灵”之外,只许狂夫、胡子玉和韦明远、萧湄等几个人。韦明远自从以“太阳抓”击伤了清心师大之后,心中实是内疚之极! 当他听到了清心师太的死讯,更是难过。这时候,他正和萧在黄山脚下,奉“幽灵”之命,要在黄山诸峰绝顶,寻找一种艳黄的异果。连韦明远也不知道那种异果叫什么名称,有什么用途,是师傅之命,当然不能违抗! 他想到了自己虽然已经练成了一身武功,但是父亲的血海仇,依然未能得报。“雪海双凶”,已然遇到,又被师傅制止,酉昆“欧阳老怪”,则音讯全无,去向不明,难以寻找! 他摸了摸怀中的三封密柬,想起“幽灵谷”口,眇目跛足的胡四,曾要他每杀一个仇人,便开一封密柬,但是不知何年何月,方应愿! 又想到自己非但未能为父报仇,反倒以“太阳神抓”功夫,伤峨媚清心老尼! 面对如血残阳,心中感慨万千。长叹一声,道:“湄妹,我们生,是如此短暂,照理应如流里划空,一闪即过,怎知就在如此短的人生过程中,也会有如许烦恼!” 萧湄在这几日来,已然习惯了心上人的长吁短叹,她芳心结,可是又无法劝慰韦郎,只得也跟着轻叹一声道:“远哥,你一又想到父亲深仇了,是也不是?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师傅只说再偷生十年,十年之后,我们要设法报仇,也不算太退,哥,你说是不?” 韦明远叹道:“湄妹,事情若只是父仇,也就好了,我只是怕,在这十年之中,不知道要在师傅的严命之下,做出多少我不愿意做的事来!” 萧湄完全可以领略到韦明远的心意,纤手搭在他肩上,香腮微仰,吐气如兰地轻声道:“远哥哥,你身受他老人家大恩,只要不太过份,就听他的话,又怕什么?他老人家心中实在十分疼爱你,否则,何以肯将‘拈花玉手’,这样的异宝给你使用?” 韦明远眼望夕阳,眼神忧郁,并下回答。 萧湄又道:“远哥哥,我们实在也必须要原谅他老人家,你想,若是你我两人之中,突然间有一个,忽然去世,剩下的一个,难道能不大受刺激,因而行动类如疯狂么?” 韦明远紧紧地握住了萧湄的手,道:“循妹,千万别这样说!” 他们两人,两心相印,实已到了寸步难离的程度,是以韦明远一听萧湄如此说法,大是不吉,才立即制止,不让她再说下去。 本来,韦明远和萧湄,全是侠义儿女,自然不会效愚夫村妇,求什么吉祥的话头,但正因为他们两人,相爱之深,感到自己绝难失去对方,而独自生存,所以才会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两人一面说,一面走入了黄山境中。黄山胜境自古闻名,遥望天都、始信、莲花诸峰,谲异光怪,在晚霞之中,更显得出奇的美丽。两人正拟觅地休息,忽然听得“吱”地一声,从道旁草丛之中,飞也似窜出一只野兔子来。 同时,又听得一声暴喝,道:“小畜牲,看你再往何处逃!”“飕”地一声,一丝黑线,闪了一闪,那野兔一个打滚,便不再动弹。 韦明远和萧湄两人,一看这情形,便知道有武林高手,以暗器射中了那头野兔。 看那枚暗器的来势,发射暗器之人,还绝不是泛泛之辈!“五湖龙女”萧湄首先娇躯一拧,越前两丈一俯身,将那只野兔提了起来,只见那枚暗器,正射在野兔的背脊之上。 萧湄一见那暗器形式,甚是奇特,而且又极是熟悉,心中便是一动,顺手拨出一看立即叫道:“远哥哥,你快来看!” 韦明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赶过去一看,不由得心中一怔! 原来萧湄拈在手中的一枚暗器,正是那“无风燕尾针”! 韦明远猛地一抬头,只见林中窜出一个大汉来,见了两人,像是一怔。 韦明远定睛一看,认得是曾在芜湖客店中,见过一面,和服足的“胡老四”在一起的那人,不由得问道:“阁下尊姓大名,何以会使这种暗器?” 那丛林中窜出的大汉,正是“神钩铁掌”许狂夫,一笑道:“这暗器名唤‘无风燕尾针’,是在下二大绝学之一,在两位高人面前,自然不足多言,尚析两位,多加指教!” 韦明远吃了一怔,道:“阁下莫非便是武林中人。称作‘神钩铁掌’的么?”“神钩铁掌”许狂夫道:“贱名何足挂齿,在下正是许狂大!” 韦明远道:“你……可是曾在两年多前,以二枚这样的无风燕尾针,射穿了‘幽灵谷’中的一盏彩扎红灯?” 许狂夫假作记不起,侧头想了一想,道:“不知韦小侠如何知道,当年确然有这样一件事!” 韦明远苦笑一下,道:“你就为这一件事,惹下了杀身大祸了!” 许狂夫愕然道:“韦小侠何出此言,却是令在下莫名其妙!” 韦明远手在怀中一探,取出那二枚“无风燕尾针”来,道:“我便是‘幽灵谷’传人,奉师傅之命,要取此计主人的性命!” 许狂夫“哈哈”大笑道:“幽灵谷‘太阳神抓’,举世无匹,许某人自然不是放手,韦小侠既奉师命,在下岂能令韦小侠为难!”向前踏出几步,“仓”地一声,撤出腰际铁钩,顺手一挥,“叭”地一声,嵌入一块大石上,昂然而立,豪气凌云! 韦明远的心中,本就打听出“神钩铁掌”许狂夫其入,在武林之中,颇具侠名,在未遇到他之前,奉师傅的命令,已然不满。此时见许狂夫,果然是条好汉,而且行事如此之爽,简直置生死于度外,他更是下不了手!呆了半晌,长叹一声,道:“阁下请去,不必多言了!” 许狂夫突然在此出现,本非偶然,而是胡子玉半月之前,在江边议定的妙计。 胡子五的这条计策,实在极是危险,只要韦明远心中,略作小人之想,许狂夫便必然死在韦明远的手下!但胡子王博的便是韦明远是一个十足的侠义之士,而果然给他估中!当下许狂夫哪肯便行,仰天一阵大笑,道:“韦小侠此言差矣,令师乃天下第一异人,他命你来取我性命,许某虽自思并无取死之道,但令师或则自有道理,韦小侠岂可违命?” 他越是要韦明远下手,韦明远越是下不了手,长叹一声,低头不语。 许狂夫大声道:“韦小侠,以你为人而言,令师既收你为徒,成为‘幽灵谷’唯一传人,自然应该意味相投,何以你们师徒两人,行事大相径庭,迥然不同,许某实是心中难明。” 这几句话,句句如刺,直说进韦明远的心坎之中。以“神钩铁掌”许狂夫为人,本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但这是胡子五早已教好了的,他佩佩而谈,流利气壮,听得韦明远发了半晌呆,作声不得。“五湖龙女”萧湄唯恐韦明远性子执锄,因这一番话而生出事来,忙道:“许铁掌,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为何挑拨远哥哥师徒感情?”“神钩铁掌”许狂夫讶道:“萧姑娘此言何意?许某人只是照事论事,试想,‘崆峒双剑’,心地窄小,或许尚有取死之由,‘飞鹰山庄’上一干人,难道都非死不可?清心师太,一向与世无争,许某人只以针射灯……” 才讲到此处,韦明远实在忍不住,大声道:“你……你别说了!” 顿了一顿,才道:“阁下所言,只怕是江湖上传盲有误。自从我两年多前,进入‘幽灵谷’后,我师傅从来未离开过‘幽灵谷’半步,‘飞鹰山庄’惨事,如何扯得到我思师的头上?”“神钩铁掌”许狂夫不由得猛地一怔,在他和胡子玉商量好的对话中,绝未防到韦明远会有这样的一句话,许狂夫不由得膛目不知所对。 许狂夫虽然怔住了说不出话来,但是匿身林中的“铁扇赛诸葛”胡子玉,却是一阵狂喜! 因为韦明远意外的对话,证明了他所揣想的,正是事实!“飞鹰山庄”上的血案,是谁造成的,因为“飞鹰山庄”上所有人,尽皆死去,只有袭逸的一个小女儿,未发现尸体,但是以死活难料,听以已成了一个谜。胡子玉虽然肯定是“幽灵”所为。但是总没有事实,可以证明是他所做的。 但是,“丹桂山庄”上,出手伤了“猪家三杰”,并夺走了“拈花玉尹’的人,却是人人皆见,是那个“幽灵”亲自出手而为的! 如果依照韦明远所说,他师傅从来也未曾离开过“幽灵谷”的话,则在“丹桂山庄”自称“天香娘子之夫”的人是谁? 可惜当时人人均被他“天香娘子之夫”一言镇住,否则当时高手如云,只怕那假“幽灵”也不能那样顺利,便将“拈花玉手”抢去! 此事的关键,只在于韦明远的话是真是假。如果韦明远的话是真,则如今的“幽灵”,一定是假的。如果韦明远说的不是真实的话,则情形就还可以斟酌,未能绝对肯定! 可是韦明远即使在严命之下,也不肯伤害清心师太,此时,更不肯加害许狂夫,可知人实在是一个一丝不苟的正人君子,当然也没有对着许狂夫来撒谎之理! 胡子玉一想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趁许狂夫无言以对之际,一跃而出。道:“韦小侠,令师既然一步也未曾离开过‘幽灵谷’现在你身上的‘拈花玉手’,你是从何而来的?” 韦明远见林中候地又窜出一人。定睛一看。正是当却一指点自己进入“幽灵”的“胡老四”。 韦明远本来不知“胡老四”的身份,只知他也是武林中的并人,此时一见他飞身掠出之际,身形快疾汗常,哪像是一个跛脚之人,又见他和“神钩铁掌”许狂夫并肩而立,心个一亮,退:“胡前辈真人不露相,后辈今日,方知,前辈原来便是号称‘铁扇赛诸葛’的胡子,玉胡四侠!”“铁扇赛诸葛”知道韦明远此时身怀“太阳神抓”绝技,武功已在自己之上,但是对自己仍是极为谦恭有礼,心中术禁好生钦佩,苦笑一下,道:“韦小侠英姿勃发,前途无量,我们已成老朽。又何值一提。” 韦明远口又道:“胡四侠,我当年蒙你指点,进入‘幽灵谷’,满怀技成之后,为父报仇,并代你完成二件事,如今只怕一唉!” 讲到此处,一阵叹息,欲语又止! 胡子玉正色道:“韦小使,如今有一件极大的大事。关系着整个武林的命运,已经落在你的身上,你自己可知道?” 韦明远一怔,见胡子玉讲得严重,也正色道:“晚辈不知,要请胡四侠指教。” 胡子玉道:“你先说,那‘拈花玉手’,令师是从何处得来的,你可知道?” 韦明远道:“这……我倒不知道,但‘拈花玉手’,既是‘天香娘子’遗物,在我师傅手中出现,想也不是什么奇事。”“铁扇赛请葛”胡子玉道:“韦小侠,我说的话,你信不信件 韦明远极为诚恳地道:“胡四侠在武林中,侠名远播,晚辈焉有不信胡四快所说之理?” 胡子玉道:“好!”顿了一顿,又道:“令师现在何处?” 韦明远道:“我们芜湖分手,他吩咐我遍寻黄山诸峰,寻找一种黄色异果,但却没有说他去何处!” 胡子五知道那“幽灵”不可能在此突然出现,便道:“说来话长,韦小侠、萧女侠,我们坐下再详细说上一说如何?” 萧湄此际,也已看出事情有异,匣点头答应。四人一齐来到林子之中,找了一块平整的大青石.坐了下来,韦明远道:“胡四侠请说!” 胡子玉叹一口气,道:“说来话长,还得从两年多前,‘三绝先生’公冶拙召开‘丹接飘香赏月大会’一事说起。”“五湖龙女”萧湄“啊”地一声,道:“和那次大会,又有什么关系?我哥哥也曾参加过那次大会,只是他不肯和我说会中情形!” 胡子玉道:“本来与会之人,皆曾受过极是严重的警告,不论说出会中情形,或是听到会中所发主清形的人,皆难免一死!” 胡子玉一面说,一面注视着韦明远面部的变化。 只见韦明远秀眉略轩,道:“竟然有这等事?不知发出警告之人是谁?” 胡子玉双目精芒四射,直视韦明远道:“韦小侠,就是令师,不然与会之人,连我胡老四在内,岂有一个随便受人恐吓之人在内?” 韦明远一怔,随即笑道:“胡四侠说笑了,两年之前的八月中秋,我师傅正在‘幽灵谷’中,对月浩叹,我记得清清楚楚!” 胡子玉道:“韦小侠,事情结症,便在此处。两年前的‘月佳飘香赏月大会’上,确然出现了一个自称为‘天香娘子之夫’的人,将‘三绝先生’公冶拙的“拈花玉手”抢走,并还以绝顶内功,将芜湖的‘褚家三杰”,震成重伤,从容而去!” 接着,便将会上的情形,向韦明远和萧湄两人详细讲了一遍。 两人听胡子玉讲完,诧异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好半晌,韦明远才道:“胡四侠,如此说来,难道……难道……” 他一连讲了两个“难道”,也无法将那一句话讲完,因为事情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胡子玉见韦明远已被自己说动,心中一喜,道:“韦小侠,令师昔年号称‘天龙’,为人如天神下凡,光风弄月,一言既出,言重如山。当年他人‘幽灵谷’之际。公然声称“有传人,便追随‘天香娘子’于九泉之下,绝无到时再偷生之理,其中曲折经过,除韦小侠外,无人能知,尚祈韦小使三思!” 韦明远耸然动容,道:“我师傅与我约在一月之后,在黄山始信峰上相见,到时,我一定要将这件事弄个明白!” 韦明远讲这两句话时,正气凛然,但“五湖龙女”萧湄却秀目斜视,显见她心中并不同意。 胡子玉和许狂夫两人,站了起来,道:“韦小侠。若是有人假扮令师,其人武功之高,亦必惊世骇俗,书小侠一切小心!祝你顺利报得父仇,并忽忘我当年所付的三封密柬!” 韦明远也站了起来,道:“后辈省得!” 胡子玉一拉许狂夫,道:“咱们走吧!”两人飞身下了青石,便自离去! 林中只剩下韦明远和萧湄两人,两人惧都心事重重,半晌不语,萧循才道:“远哥哥,你当真相信这姓胡的话?” 韦明远剑眉紧蹙,道:“不可不信,但又不可全信!” 萧湄急道:“远哥哥,我说全不可信!” 韦明远道:“他说得活龙活现,而且师傅不准我伤害‘雪海双凶’,行径怪诞怎说全不可信?” 萧湄道:“远哥哥,你秉性耿直。哪知人心险恶?这姓胡的在江湖上虽然略具侠名,但他号称‘赛请葛’,却也是个鬼计多端之人!” 韦明远道:“就算他鬼计多端,我胸怀坦然,他也算不到我的头上!” 萧湄道:“远哥哥,你不知道。当年为了‘拈花玉手’,武林中多少人出力争夺?如今那件武林异宝,落入了你的手中,你又是‘幽灵’的唯一传人,什么人不想算计你?苦你和姬前辈翻脸,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焉可听他瞎说?” 韦明远听萧湄讲得有理,道:“湄妹亏你提醒我,但……但是……” 萧湄心中,只怕生出事故来,其实,她对胡子玉所说的,也有七分相信。但是她知道若是韦明远听信了胡子玉的话,势必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弄得不好的话,韦明远可能和她永别! 所以她才要竭力说服韦明远,如今眼看韦明远已相信自己所说,忽然又生变封,急道:“但是什么?” 韦明远道:“但是胡四快当年指点我如何进入‘幽灵谷’,却是一片好意!” 萧湄“哼”一声,道:“此一时,彼一时,安知他如今动的是什么脑筋?” 韦明远道:“如今争辩也没有用,且等一个月后,在始信峰顶,与师傅见面之后,再见机行事不迟!” 萧湄见他仍未死心,心中又想又恨,暗付反正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只要自己日曰进以说词,不怕他不听自己的话! 是以暂时也不再提起,两人就在青石上并头而卧,只等明日一早,便寻遍黄山诸峰,去找那艳黄色的异果,以待一个月后夏命。 如今且搁下韦明远和萧湄两人,次日在黄山之中又有极奇的奇遇一事不提。却说胡子玉和许狂夫两人,当夜直驰出了黄山,列了青阳镇上,才停了下来。 许狂夫竖起拇指,道:“四哥,小弟当真是眼了你了,因为你这一番话,只怕一个月后,黄山始信峰上便要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 但是胡子玉却是面有忧色,道:“贤弟,只怕事情未必如你我所料!” 许狂夫奇道:“何以见得?” 胡子玉道:“你刚才难道未曾注意,‘五湖龙女’萧湄脸色大是异样,我们走后,她必然劝韦明远不要信我们之言!” 胡子玉料事如神,此时他离韦明远和萧湄两人,已有三十余里,可是萧湄的言行,却被他料中,丝毫不差! 许狂夫急道:“四哥,那我们如何是好?” 胡子玉像是胸有成竹,道:“我们不妨双管齐下,一个月后,我们势必到黄山始信峰顶,观看情形,要到长白山去时间不够,但是到五台山明镜崖七宝寺一行,时间却还绰绰有余!” 许狂夫道:“四哥说得是,咱们这就动身!” 胡子玉道:“事不宜尺,但我们宁可夜晚多赶点路,酬司却不可露出仓皇之色,以引起武林中人的注意!”的人计议停当,立即向北而去。 路上行了七八天,并无什么意外发生,已然来到了河北境内,再向西去,便是山西境界,那五台山在山西五台乡境,已然只有两三天的路程。 两人仍然是趁夜菠路,又走了一夜,第二天,算计路程,天明时分,便可赶到明镜崖前。 这一晚,两人更是各展绝技,向前飞驰,行到午夜,正拟稍事休息,忽然看见前面,有数十点红光掩映林间! 两人心中一惊,立时停止了脚步。许狂夫惊问道“四哥,那是什么?” 胡子玉极目望去,辨出前面。乃是一个密密的松林,相隔还远却辨不清那红光是何物事,但是两人心头,皆有一个感觉。那便是彩扎红灯! 呆了半晌,胡子玉低声道:“我们再走向前去看看!”此时,两人已然身在五台山中,山路险峻,罕有人至,沿着一条小径。又向前驰出了里许,只见一块高可及人的石碑,竖在小径中心,碑上赫然刻着八个字:“此径已封,妄入者死!” 当下胡子玉、许狂夫两人一见“此径已封,妄入者死”八个字,不由得齐皆抽了一口冷气!“铁扇赛诸葛”胡子玉,在大别山“幽灵谷”口,隐居多年。当韦明远进入“幽灵谷”后不久,谷口大石之上,便出现了八个字,乃是“此谷已封,妄入者死”,和如今这八个字,口气一模一样! 而且,小径前面的林子中,红灯掩映,难道“幽灵”也来到了此处? 两人心中不禁大是犹豫,胡子玉虽然足智多谋,但一时之间,却也委决不下,究竟应该如何?若是前进,则可能与“幽灵”相遇。 但是如果那“幽灵”也在此间的话,则不问可知,他也是来寻木肩大师的。“幽灵”来寻木屑大师,毫无疑问,当然是为了“天香三宝”中的“夺命黄蜂”与“驻颜丹”。而这两件宝物如今在胡子玉的身上,被他秘密地藏在靴底之中。胡子玉和许狂夫两人此来,便是为了要探明“夺命黄蜂”的用途! 所以说,如果冒险前进的话,只要不被人发现,却又是一个极佳的机会! 许狂夫本是有勇无谋之人,更是想不出主意来,双眼望往胡子玉。 胡子玉背负双手,在那块大石碑面前,徘徊片刻,心内仍是委??不下。 正在此时,忽然听得明镜崖上,“当当当当”,一连传来了十七八下极是急骤的钟声。那钟使人一听到便可料到,七宝寺中,发生了极是紧急的大事! 此时,天色已黑,暮色苍茫,阵阵急骤的钟声,更令人觉得惊心动魄。胡子五心中猛地一动,低声道:“贤弟,七宝寺中,钟声乱传,必是警号,恐怕那‘幽灵’已然到了寺中,我们不妨效诸家大宅中的故智,隐身一旁,偷窥经过!” 许狂夫道:“四哥,小弟唯你言是从!” 胡子玉道:“好!只要小心从事,怕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的!” 两人身形,一齐疾掠而起,落地无声,地上更是不留丝毫痕迹,已然越过了那块镶有“此径已封,妄入者死”的石碑,直向前扑去! 两人身法,何等快疾,不消一盏茶时,已然来到了那条小径的尽头,就星月微光,抬头看时,只见眼前一座峭壁,镜也似滑,隐隐发光。 两人一望,便知那峭壁,一定便是“明镜崖”了。 再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峭壁顶上,灯光掩映,钟声连连,正是“七宝寺”。 两人轻功虽好,但是对如此陡峭滑溜的“明镜崖”,却也是天法可施。 许狂夫急道:“四哥,咱们冒险来到了明镜崖下,若是上不了崖,岂非多此一举?” 胡子玉沉吟道:“七宝寺使持木肩大师.固然内外功造诣,已臻绝顶,但未必寺中僧人,个个皆和木肩大师一样,一定另有通道,我们只要细心寻找一遍,便不难发现!” 说着,身子一转便向崖侧转去,刚一转过两人又是一楞! 原来在峭壁之侧,从崖顶上,直接下一副绳梯来。那副绳梯,少说也有数丈之长,顺风飘荡,虽然有梯,但如果不是轻功有了相当造诣,只怕爬到一半,便头昏目眩,难以支持。 但既有绳梯咱然难不倒许狂夫和胡子玉两人。两人之所以发怔,是在那绳梯上,每隔丈许,便接着一盏彩扎红灯! 一路向上看去,数百盏红灯,直上直下,蔚为奇观,但是也阴森可怖,谲异诡怪,到了极点! 胡子玉一怔之后,低声道:“好厉害的手段,贤弟,只怕我们迟到一天,便不能见此奇景,而只见红灯残破。上得崖去,也只见满寺死僧而已!” 许狂夫也是心中骇然,道:“四哥,如今那‘幽灵’正在崖上,似已无疑问,但是七宝寺中,住持木肩大师,武功已属惊人,而且听说木肩大师,还有一位师叔,早巳闭关不出,若论年岁.至少已在百岁开外,内功精湛,更是不可思议,未必见得满寺僧人,都会一一死在‘幽灵’之手吧?” 胡子玉苦笑一声,道:“木肩大师本身武功,和我们差不许多夺中僧人虽多,但亦无济于事,他那位师叔,江湖影影绰绰,已传了四五十年之久,但是谁也未曾见过。我想‘东川三恶’,固然轻功独步。但能在七宝寺中,从容盗宝留宇而去,以致令得木肩大师连是谁盗宝,也不知道,是否真有那么一位高僧,还是木房大师故作神秘,还真是令人可疑。” 许狂夫半晌不语,良久方道:“四哥,我们难道就此退缩不成!” 胡子玉冷然一笑,道:“既然来到,当然没有退缩之理。” 许狂夫手一探,已然抓住了绳梯,“刷”地便窜高丈许,胡子玉跟在后面,两人身形,疾如猿猴,迅速问上攀去。 转眼之间,已然攀上了一大半,忽然一阵风过,许狂夫身形一个不稳,向地转了一转,急忙双手紧握绳梯时。已然碰到了一盏红灯! 纸扎红灯,自然一碰即破,灯中烛火,向上冒起,转眼之间,已然将灯烧毁,而且火舌也已然舐到了那道绳梯上面! 那绳梯自七宝寺建寺以来,每五十年一换,自从上次更换至今天。已有二十余年。干燥易燃,火舌才一舐便熊熊着火! 这一切,全是电光石火之间,晃眼间所立即发生的事! 两人虽然各具一身武功,但是仓皇之间,也不禁手慌足乱,无法应付。 胡子玉在许狂夫的下面,只来得及在百忙之中,一提真气,硬生生地将身形拔起六尺,和许狂夫一起抓住了一洛绳梯。 接着,两人双掌风过处,将火头压熄,但就在那一刹间。火也已将绳梯烧焦,火焰虽熄,但是已然被火头烧焦的绳梯,被两人的掌力一逼,却也齐焦处断了开来! 百干丈的一截绳梯,便直向下,掉了下去! 胡子玉和许狂夫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因为这样一来,不但“幽灵”下山之际,可以猜到曾有人上明镜崖来过。而且,那道绳梯,看来是上下明镜崖的唯一通道,如今一大半已然烧断跌落,自己也是一样地下不了山! 眼前的情势,可谓凶险到了极点! 许狂夫为人正直,一想到造成目前这样的困境,全是自己不小心的结果,心中大恨,反手一掌,“叭”地向自己脸上打去。 胡子玉拦阻,已然不及,忙低声喝道:“贤弟,你这是作甚?” 许狂夫恨恨地道:“我自己死不足借,咎由自取,但害得四哥你也和我一佯,小弟心中,实是痛如油煎,难以言语!” 胡子玉心中苦笑一下,正色道:“贤弟,你我结交多年,为何你还会讲出这样不够交情的话来?别说如今我们未死,就算真的将到死境,愚兄岂会有丝毫责怪你的意思?” 许狂夫叹了一口气,道:“四哥,我自然知道你的心意,但仍不能灭我心中内疚之念!” 胡子玉“哈哈”一笑,道:“人生千古孰无死,贤弟也太婆婆妈妈了,如今我们,后退无路,只有上了明镜崖再说了!” 许狂夫心中感激之极,道:“四哥,你无论智谋武学,皆在小弟之上,若是有什么危急情形发生,小弟拼掉性命不要,也要护你脱险,好为袭二哥复仇!” 胡子王笑道:“贤弟,你将愚兄当作何等样人了?别多耽搁了,快走吧!” 两人向下面望了望,只觉黑沉沉地,那干丈长的大半截绳梯,早已跌到崖底,红灯也全都熄灭。两人知道在绳梯上久留,只有更加危险,真气连提,身形如飞,不一会,便已然攀到了绳梯尽头,一式“细翻巧云”,已然脚踏实地! 两人一上了明镜崖,立即身形晃动,隐身在一块大石之后。 身形快绝,就像有人对位了他们注视,只觉眼前一花,像是有两个人也随后上了崖顶,一间便自不见而已! 两人在大石后面藏定,再探头出来看时,只听得寺中钟声,仍是响个不停,但每一下之间,已然隔了不少时间,在崖顶上听来,更是觉得钟声沉重洪亮,震得人耳际“嗡嗡”作响。 首先触入眼帘的,乃是一座亭子,但是却已然倾坍。那亭子四根石柱,每根皆有一抱粗细,皆是当中折断,而一块匾额,跌在地上,犹可看出上面写着,瘦硬挺拨的三个瘦金体字:“迎客亭” 两人见了亭子倾坍的情形,心中也是骇然,心想那石柱断折之处,参差不齐,分明是被掌力生生震断,而其人掌力之强,也实是不可思议! 匿了片刻,未见有人前来,站起身来,打量四周围的情形。 只见崖顶平整光滑,竟是一个数十亩大的石坪,在三四丈开外,一溜庙墙,正门上面.写着四个擘窠大字:“七宝古刹”。 大门紧掩,而寺中除了钟声之外,似乎也已然静到了极点。 两人心知既然来到了明镜崖上,而且绳梯已断,有进无退,身形晃动,只一闪,已然闪到了庙墙旁边。胡子玉伸手在庙墙上一按,真力疾吐,候地扬起手臂,提开了手掌,只见一蓬砖灰,随手飘扬,墙上已然出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洞眼。 两人一齐向洞中望去,只见墙内,乃是一个老大的天井,大雄宝殿之中,灯烛辉煌映得三宝佛像,庄严生辉,但是却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 胡子工心中不禁大是诧异,心中想着封径挂灯,寺中钟声连鸣。 这一切,都表示有人来犯,而来犯者除了那“幽灵”以外,似又再无他人。但为什么大雄宝殿之中,却又显得如此清静? 他为人极是仔细,未有绝对把握之前,绝不妄动。依着许狂夫的心意,只怕要越过大雄宝殿,冲到后殿看个究竟。 但胡子玉却只是耐心等待,返身折下了一丛枝叶茂密的灌木,放在墙旁,遮住了两人的身子。 庙墙之旁,这一类矮村甚多,也根本不容易惹人起疑。 等了好一会,只听得钟声又由慢而快,突然一声磐响,大雄宝殿的大门,无风自开,两行僧人,雁翅也似,缓缓地走了出来。 那两行僧人,年纪均已中年,面上满是忧虑之色,约有二十余个。 众僧人来到大殿,一齐盘腿坐在蒲团之上,然后才见一个满面皱纹,苦口苦面,双眉倒垂,面色如败木,双肩垂削的老僧,缓缓走出,来到三宝佛前,双掌合计,一字一顿,道:“闻得知客来报,寺有贵客临门,如何尚不见现身相见?” 胡子玉和许狂夫两人,本来已是当“幽灵”和木房大师,已然在七宝寺中,展开了惊天动地的大战,而今听得木肩大师如此说法,才知道“幽灵”虽然已上了明镜崖,但是却尚未和木肩大师相见。 两人心中,皆不免一惊。因为“幽灵”尚未现身,说不定匿于问处,将自己两人的行动,也看在眼中!两人对望一眼,一齐忍住了不出声。只见木肩大师垂眉略轩,又道:“贵客既来敝寺。而匿不现身,莫非是鼠窃狗摸之辈?” 一言甫毕,只听得一阵狂笑之声,突然从大殿之中,传了出来1 这一阵笑声,可以说突如其来。到了极点,因为大殿之中,本无一人!木肩大师心中一凛,循笑声看去,更是吃惊! 原来在大殿四角,粗可两人合抱的柱子中,东西的那根。离地丈许,一个人正路在柱子之中! 那柱子色作灰黑色,那人的衣服,也是灰黑色,而他全身,却陷在木桂之中.所以若不是他出声,根本不知敌人已在大殿中。 在围墙之外偷窥的胡子工与许狂夫两人,也是吃了一惊,因为他们也没有发现,大柱之上,早已有人!那大柱虽是木制,但这样的巨木,木质紧密,何等坚实,那人竟能以内力硬生生地将身子箝入,功力之高,当真是匪夷所思。 定睛一看,那人面蒙黑纱,正是在褚家大宅中见到过,“峻峭双剑”,清心大师,尽皆命丧在他手的那个“幽灵”!只见他笑声未毕,人已飘然而下,往上便留下了一个玲成毕肖的凹躯,正好是一个人! 木房大师眼中精芒四射,道:“闻得知客来报,阁下自称是‘幽灵谷’中‘幽灵’,一上崖来,便毁了迎客石亭,确是幸会!”“幽灵”冷冷地道:“木肩大师,在下此来,原是为了贵寺所藏,‘天香三宝’之二,‘驻颜丹’与‘夺命黄蜂’,不知大师可知?” 胡子玉心中一喜,暗付自己所料,果然不差,“幽灵”确是为这两件异宝而来。 木房大师道:“可惜阁下来迟了数年,那两件异宝,早已失盗了!”“幽灵”“嘿”地一笑,道:“七宝寺失宝之说,早已传遍武林,但是骗得别人,却难以骗得过我!尚望六宝寺勿因此二室而毁!” 词锋咄咄逼人,讲得凶狠之极。 木房大师面上仍是木然,只是双肩向上扬起,道:“阁下此言大谬,若非真正失盗,七宝寺焉有自损威名之理?”“幽灵”道:“然则,贵寺藏宝阁上,可能容我看上一看?” 木房大师双掌合什,道:“阁下此言,未免过甚,七宝寺中,纵无能人,但寺中藏宝阁,却也不能让人随便观看!”“幽灵”哈哈大笑,声震屋宇,道:“木肩大师,我既然来此,只怕不容得你不给!” 木肩大师候地踏前一步,道:“阁下威名,久震武林,贫僧明知难敌,也要请阁下赐教一二!”“幽灵”怪啸一声,道:“木肩大师,七宝寺百余年基业,难道真要因此毁于一旦么?” 木房大师双目微闭,像是若无其事一样,道:“悉听尊意!” 胡子玉和许狂夫,看到此处,已然知道木肩大师和“幽灵”,已经非要动手不可!更是屏气静息,只当可以像在芜湖“诸家大宅”外一样,袖手旁观,怎知大雄宝殿之内,剑拔弩张,情势紧张之极的时候,两人忽然觉得身后一轻。 他们身后,本有胡子玉拔来的两丛灌木,将身子完全遮住。 陡地一轻,两人尽皆一惊,但不等他们回过身来。耳际已然响起了个汲细极细。听来像是不知在多少里外。随风飘到,但是却又极为清楚,——宇不漏的声音,道:“两位施主,既来敝寺、为何只在墙外偷窥,不入夺去一游?” 胡子玉和许狂夫两人,也不是无名之辈,虽然心中吃惊,但也不至于临阵慌乱,两人各自反手一掌,向身后拍出。 那两掌。两人皆用了七成力道,分明已然击中了一件物事。但是却一点声音也没有,触手软柔,像是一掌击在棉花上一样! 急忙回头看时,只见星月微光之下,一个身材高大,面色红润,身被灰色袈裟的老僧,正站在自己身后,宛若闹云野鹤,超脱已极! 胡子玉的见识,在许狂夫之上,立即知道,刚才自己一掌。击在那老僧身上,能开山裂石的大力,于候忽之间,便消逝无踪,纯是因为那老僧佛门气功,已臻登峰造极之故! 心中禁不住微微吃惊,可是一抬头,和那老僧打了一个照面。只见那老僧面色,慈和之极,像是笼罩着一层极是圣洁的银辉,令人一望,俗念顿消,更无一点怒色,知道对方是不世高僧,早已没有了嗔怒之念,这才放下心来。 只见那老僧双手略伸,已然轻轻握住了两人的手腕,道:“大殿之中,尚有贵客,两位何妨进殿去,共作一聚?” 一面说,一面便向寺中走去。 许狂夫和胡子玉两人,只觉得身不由主地便跟着他走了进去,一身武功,竟然无从施展,晃眼之间,便已进了大殿! 这时候,大殿之中,木肩大师和“幽灵”的人已然相距丈许,各以一双精光湛然的睁子,注定了对方,已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但老僧带着两人一进来,情势便立即有了改观,木房大师未然的面上,突然现出了无比惊讶之色,道:“师叔,你老人家何必出关?” 那老僧微微一笑,道:“我听得钟声惶急,寺僧奔告,道是‘天龙’姬子治来到。昔年我与姬檀夫有一面之缘,因而静极思动,可知佛门不闻不问那一关,实是难以勘破的哩!” 娓娓道来,竟然丝毫不以为大敌当前! 胡子玉和许狂夫两人,本来被那者僧带进了大殿,心中实是异常惊恐。 但这时候听了老惜和木肩大师的对答,心中却大为高兴! 因为他们已然弄清了那个老僧的身份,正是武林中传说了数十年,木肩大师的师叔。 而且,那老僧武功之高,也已然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若然眼前这个“幽灵”;当真是昔年“天龙”姬子洛的话,只怕“太阳神抓”,如此威力,那老僧地未必是敌手。 但是两人已然可以肯定,那“幽灵”绝非“天龙”姬子洛,则老僧可能胜过他,便在这七宝寺中,揭穿他的面目,非但为“飞鹰”袭逸,报了深仇,而且还可以为武林之中,除一大害! 只见那僧讲完,手一松,已然将胡子玉和许狂夫两人放开,两人立即后退丈许,并肩倚柱而立。老僧则缓缓转过身来,向“幽灵”望了片刻,道:“姬檀夫,我们五十年前一会,到如今大家全是隔世之人,不知贫僧法名,姬檀夫还记得否?”“幽灵”“哼”地一声,并不回答。 胡子玉看在眼中,心内暗暗好笑,心想这假“幽灵”只怕连七宝寺中,有这样一位世外高人事,都未必知道,否则怕也不会上明镜崖来出丑露乖了,叫他怎叫得出那老僧的法名来? 老僧又道:“贫僧虽在此处闭关,但武林中事,却也不致隔膜,闻得姬檀夫自爱妻死后,已然痛不欲生,为何笨在武林走动?”语意虽是柔和,但是词锋却咄咄逼人。“幽灵”冷笑一声,道:“我来此只为拙荆所留,‘驻颜丹’及‘夺命黄蜂’二宝。你们出家人,要来无用,若然不给,多说何益?” 老僧叹了一口气,道:“贫僧已数十年未与人交手,更不愿与姬檀夫动手!”“幽灵”目中精芒流转,道:“既是不愿动手,速将二宝交出!” 老僧道:“适才木肩已言明,那二宝早巳被人盗去,不在敝寺!”“幽灵”怪笑连声,突然反手一掌,向木肩大师,疾袭丽出! 这一掌,不但突如其来,而且掌势飘忽,不可捉摸,掌力如山,半个大殿之中,均可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大力,骤然而出! 木肩大师身形一拧,退出丈许,才敢还了一拳,但是掌力相交,不免被“幽灵”震退几步! 老僧银眉略轩,奇道:“姬檀夫。你一向不习外门功夫,莫非数十年不见,已然易了当年的宗旨了么?” 老僧这两句话使得胡子玉心中一动,连忙道:“他虽然自称是‘天香娘子’之夫,实则并不是昔年‘天龙’姬子洛,在武林之中,作恶多端,大师切不可轻易将他放过!” 此言一出,木肩大师,那老憎,尽皆为之一怔。老僧双眼,一直半闭,这时候也突然睁开来,眼中射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光辉,望住了那个假“幽灵”,一字一顿地说道:“姬檀夫,当真如是?”“幽灵”全身也是为之一震。胡子玉料事如神,根据种种的情形来揣测,已然可以肯定他绝不是真的“天龙”姬子洛。 这种揣测,当然是事实,但是对假“幽灵”来说,他却绝想不到自己布置得如此周详的一切,竟然会被人揭穿秘密! 只听得他“哈哈”一笑,道:“老和尚,你信还是不惰?” 老僧并不言语,假“幽灵”目光如电,向胡子五许狂夫两人,扫了一扫。 胡子玉心头一震,知道若不是那假“幽灵”在此败北,只怕以唇,随便自己,躲向何处,皆不免遭到他的毒手! 老僧幽幽长叹一声,说道:“贫僧信也罢不信也罢,已然绝个会与任何人动手,檀夫且下山去吧!” 他在“檀夫”之上,已不再加上一个“姬”字,可见他心中已信胡子玉之言! 假“幽灵”一声冷笑,道:“要我下山,那除非合寺僧人,连这两人,一齐尸横大雄宝殿之上,才有可能!”“神钩铁掌”许狂夫,早已目射怒火,望注了假“幽灵”,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一听得他如些说法,知道若是局面不大乱,只怕老僧仍是不肯出手,因此不等假“幽灵”说完,暴喝一声:“大胆狗贼!”手扬处,二枚“无风燕尾针”已然墨光一闪,电射而出! 他在那独门暗器,“无风燕尾针”上,已下了三十余年苦功,三十丈之中,百发百中,一闪即至,了无声息,厉害之极。 那三枚“无风燕尾针”,更是暗蓄全力以发,大雄宝殿再大,也绝不会有三十丈见方,照理说,应该一发即至,但针才发出,只见那老僧衣袖略扬,三枚“无风燕尾针”,便立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而就在此际,假“幽灵”也已然发动,黑影如电,直向那老僧扑到。只见他手中,候地飞起了一团玉光,只见他像是手臂突翻之际,长出了一截。原来眨眼之间,他已然掣了“拈花玉手”在手中,向老僧当胸抓到! 老僧身形,仍然死立不动,但是红润的面色,却候地一变。 胡子五和许狂夫、木肩大师三人,一见那假“幽灵”一出手便是武林至宝,“拈花玉手”,都知道那“拈花玉手”避水退火,厉害至极,专破内家气功,看老僧的情形,闭关数十年,已然绝对不肯和人动手,只怕被他一招袭中,也难免吃亏! 三人俱是一样心思,胡子玉肩头一晃,铁扇探在手中,一招“清风徐来”,窜向前去,并自右侧疾点假“幽灵”的“缺盆”“气户”两穴。 而许狂夫则铁钩横扫,“狂风拂柳”,向假“幽灵”的下三路攻到。 木肩大师更奇,身形微晃,双肘齐出,和身向假“幽灵”撞了上去! 这三人,也全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三人齐攻,势子何等急骤! 可是假“幽灵”既然敢冒充“天龙”姬子洛,自然有超凡人圣的功夫,只候忽之间,身子一缩,三人的一招,已然一齐落空。 同时假“幽灵”,退出丈许之后,突然之间,又向前扑到,舞起团团玉光,木向大师首先惊呼一声,跟跪后退,肩头血迹殷然,已被“拈花玉手”抓伤。 本来,木肩大师之名,是由他真气聚于双肩,再厉害的掌力,若是击在他的双肩之上,也如中木一样而已。 但此时,他肩头被专破内家气功的“拈花玉手”一抓,真气尽散,即使不死,也成废人! 在木肩大师重创退出的同时,许狂夫也怪叫一声,倒纵出去。 他退避略慢,胸口已被假“幽灵”的掌风,扫及一下,胸内立即热血翻腾,已受内伤! 只有胡子玉最是见机,一见两人相继受伤,团团五影,向自己罩下,哪敢恋战?硬生生地向旁一移,移出大许! 而假“幽灵”之“拈花玉手”,向胡子玉一击不中,立即改招,向那老僧击到。 那“拈花玉手”,双指微翘,看来真像一只美人的纤手一样,可是实则上却无异是催命无常的鬼手,三招之间,已对三个高手,一齐迈退! 只听得那老僧高宣佛号.身形微侧,已然向后退去,衣抽拂出,将假“幽灵”的来势,阻了一阻,但是假“幽灵”突然足尖一点,凌空拔起,任何人都当他一起之后,一定重向老僧发招。 怎知事情却大大地出乎意料之外。他一跃起之后,在半空中身形一拧,突然落在丈许间外,身形如电,在那二十来个打座的僧人面前疾掠,晃眼之间,那二十余个僧人,纷纷倒地,全死在他“拈花玉手”之下! 那些僧人,本来也是七宝寺中,武功颇高的一辈,但是在假“幽灵”的面前,却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便自死于非命!“铁扇赛诸葛”胡子玉见那老僧,仍然是几立不动,大声叫道:“长老,再不出手,满寺生灵,尽皆涂炭!” 老僧面现苦痛之色,胡子玉知道他心中,实是不愿意和人动手,心中一动,又道:“长老,你数十年苦修,再不出手,只怕便毁于一旦!” 这一句话,确然将老憎的心打动,长叹一声,道:“阁下且退后!” 胡子玉知道者僧已然决定出手,心中不禁惊喜参半! 因为他起先不知道那“拈花玉手”,只当那老僧稳可胜过那假“幽灵”。 但如今“拈花玉手”,在他手中,则老僧能否取胜,实末可料! 而老僧如果再败在他手中的话,自己的命运,不堪设想!武林中的噩运,更是不堪设想! 因此,一听得者僧叫自己让开,心知这两人动起手来,一定是惊天动地,自己站得近了,只怕也不免禁受不住。 因此连忙闪开,将木房大师,许狂夫两人,一齐扶起,退到大殿一角。 只听得假“幽灵”“哼哼”冷笑不已,“拈花玉手”,闪出团团玉光,道:“老和尚,世传你已在百岁开外,修佛一世,也该归天下!” 老僧道:“善哉,施主行事著此,只怕老僧虽然归天,施主亦必不久于世!” 假“幽灵”哈哈大笑,突然“拈花玉手”扬起,凌空一抓,向老僧劈头抓到。 此时,他和老僧相隔,尚有丈许,以老僧的功力而言,他凌空发招,应该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可是在一旁的“铁扇赛诸葛”胡子玉,一见他凌空发招,猛地想起一件事来,不由得全身皆震,大吃一惊,面如死灰! 第七章 忍辱偷生却为何 原来胡子五一见假“幽灵”凌空一击,所想起来的,正是当年自己在‘丹桂山庆’上,见“三绝先生”公冶拙试验“拈花玉手”功效时的情形。 当时,他曾亲见“拈花玉手”分水避火的奇效,既然连那么灼烈的火苗,尚能避开,可知“拈花玉手”’,一定能够侵入内家真力所组成的力网,而使得内功绝顶之人,变得一无防范! 而假“幽灵”凌空一击,也必是此意! 若真如此:则者僧功力再好,亦非其敌,者僧一败,自己也死无葬身之地! 吃惊之余,凝神细看,只见那老僧突然向后一退,而假“幽灵”则已直效而上! 那老僧佛号商宣,随即又长叹一声,身形飘忽如烟,假“幽灵”的身法,巴然可以算是快到了极点,但是那老僧的身法,却比他还要快疾,简直不像是一个人,而只像是一缕轻烟所凝成的一个人形,一转眼间,已然在三丈开外,长叹声死自未毕,道: “檀越手中所持,莫非是‘天香三宝’之一的‘拈花五手’么?” 假“幽灵”见一扑不中,也自骇然,阴恻恻一笑道: “老和尚,你是何人?” 那老僧身形凝立,双掌合什,道:“年代久远,老僧已自忘法名了!” 假“幽灵”“桀”地一声冷笑,道:“敢情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老和尚双目之中,射出一种样和已极的柔光来,目光罩定了假“幽灵”,缓缓地道: “檀掘这一身装扮,和讲话的口音像是昔年姬子洛檀夫,但是,却只有一点不像,老僧一望便知!” 假“幽灵”心中暗暗吃惊,透过蒙面黑纱,目光如电,在木肩大师、许狂夫和胡子玉三人身上,逗留了极短的时间,三人只觉得目光与他接触,便有一股寒意,自顶至踵透过! 胡子玉心思最是灵敏,已然知道这假“幽灵”因为本来面目,被那老和尚一语道破,所以为了不让秘密泄露,他非要杀尽在场的人不可! 胡子玉心想,凭自己、许狂夫和木肩大师三人之力,只怕万不是假“幽灵”的敌手,而且绳梯也被烧断,后退无路,是生是死,俱要看这个从未见过的老和尚,是否能胜得过假“幽灵”了! 心情不免十分紧张,向许狂夫靠近了几步,低声道:“贤弟,你伤势怎样?” 许狂夫目注假“幽灵”,似要冒出火来,也低声道:“我倒不碍事!” 一侧头,向木肩大师望了一眼道:“倒是木肩大师,伤得甚重!” 胡子玉心中暗叹一声,心付木肩大师,佛门高人,在武林中享有何等威名,怎知一交手,便为“拈花玉手”击成重伤! 正想再向木房大师问上几句时,那假“幽灵”已然“嘿嘿”冷笑道: “老和尚,你眼力果然不错!” 胡子玉一见假“幽灵”直截了当,竟然承认自己不是真的姬子洛,心中便“啊”地一声,知道不妙! 因为.若是他抵赖的话,则可见他还是不想让自己的真正身他竟然并不否认,而他既然挖空心思,去假冒姬子洛(胡子玉并不知道假“幽灵”是用什么方法,得以假冒姬子洛的名头,而连姬子洛的唯一传人,韦明远都不曾觉察,但是总可以想到,那是一个极不简单的过程门当然不希望武林中人知晓他的真面目,可知在他的心目之中,自己这几个人,全是瓮中之鳖,迟早得由他来收拾! 胡子玉一想到此处,心中已暗暗地打定了及早退身的主意。 但是“神钩铁掌”许狂夫,是个性格直爽,豪气干云之人,不像胡子玉那样,工于心计,因此一听得假“幽灵”如此说法,立即叱道: “贼子,那你是谁?还不快快说出来!” 假“幽灵”目光停在那老僧身上,像是根本没有将其他三个武林一流人物,放在眼中,说道:“我是什么人,你们知也无用!” 许狂夫怒道:“为什么?” 假“幽灵”道:“你们眼看全是明镜崖上,无主孤魂,就算给你们知道了我是谁,又待怎地?哈哈,还能传与武林中知晓不成?” 他语意铿锵尖锐,震得人耳鼓发响。但是他话刚讲完,那老僧也开口,道:“檀夫,你不但语音和姬子洛一样,连话可傲天的语意,也与他一样,就是有一样你学不到他的!” 假“幽灵”怒喝道:“哪一样?” 老僧白髯微指,神态安详,道:“姬檀夫虽然行事任性,有时不免逞上三分邪气,但却光明磊落,绝不会在自己面上,蒙上黑纱!” 讲至此处,突然手臂向下一沉,衣袖袖尖候地疾拂而起! 随着他衣袖拂起,一股极是强劲的力道,突然破空而生,带起“嗤”地一声,直向假“幽灵”的蒙面黑纱拂去! 这一下出手,突如其来,而且又是一拂即至,待到假“幽灵”觉出,那股力道,已然将蒙面黑纱,向上揭了起来。但是假“幽灵”究竟也是一个具有通天澈地本领的人,一声断喝,“拈花玉手”一扬,在自己面前,疾划而过,立时将老僧所发的那股力道隔断! 老僧的那股力道一断,蒙面黑纱,自然也垂了下来,仍然将他的面部罩住。 在蒙面黑纱一起一落,电光石火之间,胡子玉也未曾放过。 可是胡子玉的目光,虽然锐利,但时间实在太短,他也未曾看清那个假“幽灵”的面目,只是看出他面色极是苍白,而且,还是一张马脸,更令胡子玉心惊的,是他感到虽然只是一瞥之间,但是那脸形,对他来说,却是极熟! 胡子玉立即迅速地想了一遍,自己的熟人之中,可有这样的一个人。 可是他弹智竭力,却是想不起来! 只听得假“幽灵”隆笑之声不绝,道:“人家出家人不意是非,你这老贼秃,竟然如此多事,你既在此出现,定是此寺中前辈,只要你答应我一事,我还可以网开一面,饶你不死。”_ 老僧“呵呵”一笑,道:“老僧死活,本无所谓,但你求何事,不妨直言” 那老和尚,本是七宝寺中,辈份极高的一位佛门高人,本来早已闭关不出,因为假“幽灵”闹上七宝寺,才重又现身的。 假“幽灵”道:“我此来七宝寺,一则,是为了要取‘天香三宝’中的‘夺命黄蜂’和‘驻额丹’两件物事,二则,是要毁灭七宝寺!” 老僧双目下垂,低声道:“劫数!劫数!” 那四个字声音虽低,但是却听得胡子玉、许狂夫和木屑大师落在七宝寺中,但是已为‘东川三恶’,所偷去了么?” 假“幽灵”“哼”地一声,说道:“你们当我是三岁孩儿不成?‘东川三恶’,是何等脚色,焉能从七宝寺,来去自若,盗去二宝?” 老僧长叹道:“檀夫不信,老僧多讲也是无用,若是那二宝尚在时,‘天香三宝’,各具生生相克的妙用,老僧尚不取出应用么?” “铁扇赛诸葛”胡子玉在一旁听了那老僧的这番话,虽然身在险地,后退无路,可是心中的喜欢程度,实在是难以形容!当年,他虽从“东川三恶”手中,取得了“驻颜丹”和“夺命黄蜂”,但是,他即始终不明白,那两件异宝,究竟是如何使用法的。 那“驻颜丹”,顾名思义,当然是眼之可以驻颜,事实上也是三校朱红的丹药。 那“夺命黄蜂”,则是一枚黄铜的圆管,极是沉重,可是内中所放的是些什么东西,胡子玉一直不知,因为这“夺命黄蜂”的威名太甚,他也不敢轻易拆开来,看个究竟。 这次。他上明镜崖来,也是为了想要打听“夺命黄蜂”的具体用途。 如今,那老僧虽然未曾道出“夺命黄蜂”的具体用途,却指出了“天香三宝”,生生相克,连那“驻颜丹”,也另有用途!所谓生生相克,自然是指那“拈花玉手”固然连内家真力,都不能阻止,但是其他两宝,可以制住它的威力而言! 胡子玉为人深沉,虽然在无意之中,得到这样的大秘密,心中狂喜,但是面上,却不露声色,可是许狂夫却有点沉不住气。 胡子玉一听许狂夫如此问那老僧,心中便知要糟,立即向许狂。夫使了一个眼色,不令他再说下去,但是如果诈作不知,情形反倒会好一些,这一使眼色,百密一疏,倒给假“幽灵”着出了破绽! 只听得他“哈哈”一笑,道:“一个急于要问二宝用途,另一个却鬼头鬼脑使眼色止往,莫非二宝竟然是在你们的手中么?” 许狂夫这才知道自己失言,胡子玉也知自己忙中有错,连忙冷笑道:“若是二宝在我门手中,还能由得你在此逞凶么?‘飞鹰山庄’上的旧帐,早就要和你在此处清结一番了!” 假“幽灵”阴恻恻一笑,道:“原来‘飞鹰山庄’上的事,你们也料到是我所为了,你们可还记得,人头排出的四个是什么字?” 许狂夫悲愤无比,一宇一顿地道:“欺——人——者——死!欺字头上的,便是袭二哥!” 假“幽灵”道:“不错,欺人者死!你们若是得了其余二宝,敢说未曾得到,也难免一死!” 胡子五心中骇然,但面上却是泰然,道:“笑话,你上七宝寺来寻宝,却追到我们两人头上来了,岂非可笑之极?” 假“幽灵”“哼”地一声,道:“等一会你们便知,并不可笑下!” 一个转身,向老和尚喝道:“老贼秃,既无宝物,你一条老命,却需赔上!” 老僧双掌合什当胸,道:“老袖早已准备,檀夫请进招吧!” 假“幽灵”“拈花玉手”,向外轻摆,身子倏地向前滑出了丈许。 在他滑出文许之际,手中的“拈花玉手”,已然漩起一片王光,将他全身,尽皆护佐,简直成了王光交织而成的一个人影,直向狂夫等三人,俱都感到站立不稳,不由自主,向后退出。掌力之雄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可是那么雄厚的掌力,却并未能将假“幽灵”拦住,不出胡子玉所料“拈花五手”,不仅可以辟火分水,而且能以突破任何深厚的内力! 假“幽灵”一闪即至,来到了老僧的面前,老僧一见双掌推挡无功,立时变招,左右双手,上下一分,又突然向里一合! 此际,假“幽灵”已然冲到老僧身前,五六尺处,“拈花玉手”平空划出,指向老僧胸前的“华盖穴”。 可是老僧那一招“天地合一”,也恰恰在这个时候使出! 在老僧双掌一合之际,左掌凌空击下,击向假“幽灵”的顶门。而有掌则向上一托,托向假“幽灵”的腰际。假“幽灵”虽然已经一招“仙人指路”,疾点而出,但老僧却根本不顾自身安危! 假“幽灵”心中猛地一惊,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冲进那老憎前所未见、雄浑如此的掌力,全是凭了“拈花玉手”之功。 而此际,如果自己求胜心切的话,是不免要被他击中两掌,这两掌,自己是否承受得了,尚是疑问,极可能是和他同归于尽! 一想及此,假“幽灵”连忙改招,若以他和那者僧的武功而论,内力深厚,固然当推老僧,但是招式灵巧,却推假“幽灵”。 更何况假“幽灵”有“拈花五手”在手,要占上风自然不难,身子一缩,左掌下沉,反手一掌,向老僧的右手迎去,“叭”地一声,双掌相交。 而就在老僧左掌,将要压到他的头顶之际,他的“拈花玉手”,突然向上一翘,反点那老僧掌心中的“劳宫穴”! 这下,变招如电,而且他左掌和老僧的手掌相交,两人各自内力疾吐,假“幽灵”稍逊一筹,已然被老僧的内力震退! 但是因为一个手掌上翻,一个手掌下压,所以名为“震退”,实是假“幽灵”被老僧的内力,震得向上,突然提高了半尺! 他用“拈花玉手”去点老僧掌心的“劳宫穴”,本是一个上扬之势,再加上身子突然升高了半尺,去势更疾!眼看老僧避无可避,却突然之间,左掌向下一沉,避开了“拈花玉手”的来势,反向“拈花玉手”抓到! 而同时,他右掌掌力,将假“幽灵”震退之后,也已然就势一掌,拍向假“幽灵”的腰际! 那一掌去势如风,一拍即中,“叭”地一声,将假“幽灵”本已悬空的身子,击得打横横在半空。假“幽灵”大叫一声: “好老贼!” 手中“拈花玉手”,斜划而下,只见两人候地由合而分,假“幽灵”身形摇晃,像是站不甚稳,显然是因为腰际中了一掌之故。 但是那老僧却已然血流被面,站在当地,半晌不语,突然道:“劫数!劫数!” 四个宇说完,便向下倒了下去! 假“幽灵”哈哈大笑,道:“劫数也罢,不是劫也罢,老贼秃总是见阎王去了!” 突然一个转身,转了过来。对住了木房大师、许狂夫和胡子玉三人! 胡子玉本来已然心中打定,要趁假“幽灵”和那老僧激战之际,先避开此地再说。 在他想来,那老僧功力如此深厚,即使假“幽灵”有“拈花玉手”,两人至少也可以过上三五十招,才分得出胜负来。 但事实竟然大大地出于他的意料之外,两人动手,前后不过三招,胜负已分,而且,那功力如此惊世骇俗的老僧,究竟是怎样死的,也未曾看出来!再想走时,假“幽灵”隐含杀机的目光,已然将他们三人,一齐罩住,哪里还走得脱? 胡子玉心中暗暗吃惊,但是他究竟是在武林之中,经过无数狂风大浪的人物,虽然此时的处境,险到了极点,他面上也是不露出任何惊惶的神色来,冷冷地道:“老和尚已死,阁下还是得不到那两件宝物,可谓虚此一行了!” 假“幽灵”“桀”地一笑,道:“并不虚行,那二宝怕只在你的身上!” 胡子玉仰天一笑,道:“阁下如何还不动手夺宝?” 假“幽灵”哈哈大笑,道:“我不将其中经过情形说出来,谅来你死了也不会心甘情愿!” “铁扇赛诸葛”胡子玉见他语锋如此犀利,心中更是暗惊,道:“有什么经过情形,你倒不妨详细说来听听!” 他是想多拖延一刻时间,固然希望渺小,但总比上时就死,要好一些! 假“幽灵”道:“我和你实说,当初我确是不信,‘东川三恶’会有这等手段,能在七宝寺中盗去那两件稀世异宝!” 胡子玉道:“你自认料事如神,却不过尔尔,七宝寺失宝,焉会是假?” 假“幽灵”厉声道:“如今我已然确信,那两件异宝是为‘东川三恶’取去!” 胡子玉道:“那你就该去找‘东川三恶’啊,关我们何事?” 假“幽灵”一声狂笑,道:“胡老四,你曾在‘幽灵谷’外,隐居多年,可是真的?” 胡子玉一怔,暗付自己在“幽灵谷”外,隐居一事,武林中但继而一想,便已恍然,那毫无疑问,一定是韦明远和他说的! 假“幽灵”续道:“‘东川三恶’,得了那两件异宝,一定要到‘幽灵谷’去讨好!” “铁扇赛诸葛”胡子玉冷冷地道:“可是向你去讨好?” 假“幽灵”哼地一声,说道:“胡老四,你别油嘴滑舌,那‘东川三恶’,到了‘幽灵谷’,一定难免死在谷口,当然那‘夺命黄蜂’与‘驻额丹’,也就被你拣了便宜去!” 胡子玉见事实情形,几乎被他全部估中,心中也不由得好生佩眼,可是此时,如果承认了那两件异宝,是在自己身上,则“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只有死得更快些,因此语带讥讽,道:“好见识!我却说他们带了那件异宝,赶到‘幽灵谷’,未见到真正谷主,却撞到你这个西贝‘幽灵’,给你拣了便宜去哩!” 假“幽灵”冷笑道:“胡老四,你别口硬,我叫你死得心服!” 右臂突然向外一挥,一道玉虹过处,木肩大师首当其冲,大叫一声,已然被“拈花玉手”,在胸前划过,立时惨死! 胡子玉和许狂夫两人,一见情形不好,各大吼一声,待要出手时,假“幽灵”身法如电,那一招将木肩大师,毙于“拈花玉手”之下,但是却余势未尽,极其迅速地颤了两颤,已然将胡子玉和许狂夫两人的“带脉穴”封住!两人大吼之后,已然准备向旁跃开,就在这刹那之间,穴道被封,身子倾斜,样子怪到了极点,可知这假“幽灵”出手之快! 假“幽灵”将两人身形定住之后,才冷冷地一笑,说道:“胡老四,若是我在你们两人身上,搜不出‘夺命黄蜂’和‘驻颜丹’来,我饶你们不死如何?” 两人穴道虽然被封,但是假“幽灵”用的力道,并不太大。 假“幽灵”道:“若然给我搜了出来,我却要将你们两人的头颅,也像袭老二的一样,放在‘欺’字头上,决不宽容!” 许狂夫实在按捺不止,大吼道:“要杀便杀,何必多口?” 假“幽灵”笑道:“只听姓许的口气,便知‘天香三宝’,今日当尽归我了!” 一面讲,一面仰天大笑起来,笑声真可以说得上惊天动地! 不但整个七宝寺中,尽可听到,僧众自知无辜,连明镜崖下,也可以听到他的笑声。 这时候,明镜崖下,正有一个衣眼破烂的穷道士,负手立在一堆绳梯之前。 那一堆绳梯,已有不少为火烧去,但因为正好落在一条山溪上,所以还有一大半留了下来,浸在隐泛银光的溪水中。 而原来系在绳梯上的红灯,也已侥得残破不堪,但总还可以认得出,那是一盏一盏,彩扎红灯。有九盏红灯,已然被溪水冲出老远,却又为鹅卵石所阻,像是落花逐水一般。 那衣衫破烂的人,不消说,便是“穷家帮”中第一高手,“酒丐”施摘了! 只见他呆呆地站在溪边,直到七宝寺中,传来的狂笑声,送入他的耳中,他才摘下背后所挂的大萌芦,“嘟嘟嘟”连饮了三口酒,以衣袖抹了抹嘴唇,长吟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 过了半晌,又吟道:“江湖夜雨十年灯,唉!红灯!红灯!” 吟毕,又仰头望着明镜崖之上,手提朱红葫芦,飘然而去!数千里之外,皖南名胜,黄山之中,在这晚却是平静到了极点。 黄山紊以松、云两景驰名,黄山十八松,天下无人不知,而云海奇景,也不知醉倒了多少骚人墨客。 这一晚,黄山正是浮云不多不少,就在松树之旁,如洁白的绸带也似,绕缔而过,正是欣赏黄山松、云二景最佳的日子,最难得的是月华如水,映得一草一木,一石一花,皆泛起了一层闪亮的银光。 在始情峰顶,一块大青石上,坐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的抱膝望月,女的低头观云,静坐不动,简直像是神仙中人! 过了半晌,那男的方道:“湄妹,再有大半个月,师傅便该到了,但是我们却仍未曾找到他要我们找的东西,只怕又要受责哩!” 女的仰起脸来,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更显得她清丽出众,敢与嫦娥比艳,道:“远哥,还有大半个月呢,你心急什么?” 那一男一女,正是韦明远和萧湄两人! 韦明远又长叹一声,突然站了起来,手在腰际一探,已然掣了那柄昔年武林大侠,“飞环铁剑震中州”的那柄“古铁剑”! 他伸指一扣,“铮”地一声,清越无比,传出老远,突然长啸一声,身形如飞,剑尖向下,在那块大青石上,来回飞驰起来。 只听得剑尖划石,“铮铮”之声不绝,连串火星,飞爆而出,不一会,他停了下来,以国注石,朗声道:“不报深仇,誓不为人!” 原来他刚才在石上一阵飞驰,正是以“古铁剑”在大青石上,刻下了深深的八个字! 接着,又长吟道:“铁剑未染仇人血,忍辱偷生却为何?” 韦明远在“幽灵谷”习艺两载,功力深厚,声音传出老远,四面山峰,全都传来回音,一时之间,只听得“却为何”,“却为以致终日郁郁不欢,天下异人甚多,你深夜狂啸,若是将人家惊动,虽然不怕,总是麻烦!” 韦明远双眉紧蹙,道:“湄妹,我此时还有几分相信胡子玉所育,我进‘幽灵谷’拜师,便是为了报却杀父深仇之故,师傅绝对不会阻止我为父报仇,但……他……他却不让我杀‘雪海双凶’!” 他因为心中越是怀疑,因此讲到后半截,已然不称“师傅”,而只是称“他”! 萧湄本来,也是一身武功的江湖儿女,但是她自从和韦明远相恋以来,却是不免儿女情长,在她的心目之中,不论如今的“幽灵”,是真是假,最好不要去意他,更最好不要违他之意,因为这样,她才能平平安安地与韦明远厮守一辈子! 听了韦明远的话后,她正想劝韦明远几句,但就在此际,忽然一个曼妙已极的声音,传到了两人的耳中,那声音道:“铁剑未染仇人血,忍辱偷生却为何”。正是刚才韦明远的长吟之句! 韦明远和萧湄两人,不禁一怔,萧湄道:“远哥,莫非仍是回声?” 韦明远道:“绝无此理!” 扬声道:“何方朋友,朗吟在下刚才的诗句?”又是一阵回声过处,却是寂然无声,但过不片刻,却传来一阵呜咽呜咽的洞箭之声。 那萧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悲切之极,感人之极,令得韦明远觉得恨不得长啸竟日,以泄胸中愤闷之气。听了一会.将剑入鞘,道:“湄妹,那入深夜吹策,有如此清兴,必非俗人,我们何不循声前往,与他论交,以度此漫漫长夜?” 萧循听了,心中大是不乐,因为那吹箫之人,和刚才曼声吟哦,分明是一个人。也就是说,一定是个女子,韦明远未和她见面,已然心神响往,若是见了面,何难移情别恋? 有了这一层顾忌,因此摇了摇头,道:“远哥,我不去。” 韦明远一笑,把住了她的玉臂道:“湄妹,你不是曾经说过,‘与我永不分离,难道我一个人去,’你竟然不肯眼来不成?” 萧湄嫣然一笑,道:“我就不信我不去,你一个人就会离开我!” 韦明远道:“湄妹,武林中奇人异土,我们多识一个好一个,你为什么不肯去?” 萧湄转过身去,“呸”地一声,道:“说什么武林异,你分明是听得人家声音曼妙,想去趁机结识,却又说出这样好听的话来!” 女儿家娇憨之态,实是难以形容。韦明远扳转了她的肩头,笑道:“湄妹,我若是这样的轻薄之人,又怎样值得你如此深切相爱?” 萧湄俏脸一红,道:“不理你!”向外跑了开去。 韦明远一个起伏,便已追到,道:“你不理我?那我却找谁理去?” 萧湄一笑,道:“我!” 两人仍然是把臂缓行,那时候,洞箫之声一直未曾停过,而且,萧声仍然是那样地呜咽动人。韦明远实在忍不住,道:“湄妹,我们先看一看如何?” 萧湄拗不过他,只得道:“好是好,可是你见人家美貌姑娘,却是不准动心!” 韦明远哈哈一笑,以不说话来作答复。两人细细辨别了一会,听得那萧声,像是从对面一座山峰顶上传来。因此立时下了始信峰,但到了始信峰下,却又听得那策声,只在前面不远处。 韦明远朗声道:“何方高人,月夜弄萧,不知在下等可有缘识?” 在韦明远讲话的时候,那策声略为低沉了些,但韦明远话一讲完,策声重又高亢。两人均听出,音律之中,颇有延窖之意,对望一眼,仍向前驰去,转过了一座山头,只见前面峰下,一个石坪之上,竹篱参差。篱内有着三间茅屋,正中一间,还透出昏黄的灯光,一条顾长纤细的人影,正缓缓向屋中走去。韦明远道:“想不到黄山深处,还有人隐居,咱们就作个不速之客!”. 萧猖见那女子的身形,如此婀娜苗条,心中又有几分不自在。但是她究竟不比世俗儿女,虽然心中略有酸味,却还不至于就此不让韦明远去。两人轻展轻功,来到了茅屋前面,韦明远道:“在下韦明远、萧湄两人,深夜来访,主人莫怪!” 只听得屋中人道:“两位光临,蓬革生辉,请怨我疏懒,不会待客,两位请进!”那声音正是刚才高吟诗句,那个曼妙已极之声!韦明远再不犹豫,推开竹篱匣向茅屋走去,来到茅屋面前,偶一旁顾,不由得“啊”地一声,惊叫起来,后退了一步,满面诧异! 萧湄见韦明远突然之间,如此吃惊,也不禁一怔,忙道:“远哥,你怎么啦?” 韦明远尚未回答,已听得屋中人道:“必是门外两尊石像,惊了来客!” 萧湄定了定神,循着韦明远的目光,向旁看去,只见在茅屋之旁,竖立着两尊和真人一样大小的石像。那两尊石像,不但面部雕造得栩栩如生,而且,身上还真的穿着衣服,衣挟临风飘动,看来更是和真人一模一样! 那两尊石像,一个是中年男子,一个是中年女子,两人正在对望,眼神之中,充满了恩爱之光。萧湄看了一会,不知道何以韦明远这等本领的人,见了这两尊石像,尚会吃惊。 正待发问,韦明远已然向她作了一个手势,不令她出声,附幽灵”见了多次面,但是那假“幽灵”却因为自知身材、声音,都和姬子治相似,却只有面容不像,所以总是以黑纱蒙面,以致萧湄也不知道真的姬子洛是什么样子的。但韦明远自然一看便明白,是以才心中吃惊,低声吩咐,要萧湄小心应付。 两人在门外呆了一会,只听得茅屋之中,那曼妙已极的声音又道:“两位不需惊怕,那两尊石像,是我手制,虽是像人,但总是石像,两位既然来访,为何在门外踌躇不入?” 韦明远忙道:“阁下工艺,实在令人叹服之至,既然延客,我们也就不客气了!” 一探手,把位了萧湄的手臂,“呀”地一声,推开了竹篱。 才走进那小小的院落,便见茅屋之中,灯光一闪,纸窗之上,出现了一个长发披肩,身形颁长炯娜,只看身形,也可以知道是一个美貌少女的影子,娉娉婷婷,来到了门前,并将门打开,现身出来,道:“寒夜客来茶当酒,合下只有一壶好茶,若两位不嫌寒酸时,不妨进来,作个竞夜长谈。” 韦明远和萧湄两人,一齐抬头向屋主人打量。一看之下,两人皆是一呆。 只见站在茅屋门口的那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月光照映之下,她雪也似的肌肤上隐泛银光,身上穿着一件素白色的长袍,腰间结着银白色的德。除却一头青丝,两弯峨眉,和一双黑如点漆,澄若秋水的眼睛以外,全身皆是白色。 韦明远的发呆,是因为那少女的那种清丽脱俗,世所罕见的美丽。 “五湖龙女”萧湄,本来便已然是绝色少女,若是硬要和那少女作较的话,本来也难分轩轻。但是萧湄的美丽,却是人间的,世俗的。而那个少女的美丽,却几乎是不属于人间所有! 萧湄一见那少女如此美丽,自己也不禁自惭形秽,本来,她在听到那曼妙的声音之际,便已对韦明远硬要寻到此人,心中表示不快,一见对方美丽无匹,心中更是一怔,回头一看韦明远,却见他双眼定在那少女身上,一眨也不眨眼。 韦明远绝不是好色之徒,但是爱美之性,人皆有之,见到一个美丽的少女,谁都会为她所吸引。韦明远当时的情形。便是如此。 但是看在萧湄的眼中,观感便大是不同,顿时之间觉得大不自在,心中冷笑一声,此时一碰韦明远道:“远哥,你怎么啦?连主人的姓名都不请教,就呆鹅似地望着人家作甚?”。 韦明远听出萧湄话中有骨,俊睑一红,也不答辩,一揖到地。道:“在下韦明远,这位乃是‘五湖龙女’萧湄,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那少女乃是绝顶聪明的人,焉有看不出萧循心中,已然大是不乐之理?只是淡淡一笑,道:“我姓杜,叫素琼。” 一面说,一面将韦明远和萧猖两人,让进了茅屋,只见一‘进门,便是一个小小的厅堂,桌椅皆是竹制,清雅之极。墙上,接一枝长萧,其色乌黑,看不出是什么材料所制。 韦明远坐了下来,萧媚好象是怕他被什么人抢了去似地,紧紧地挨着他坐。杖素琼却仪态大方,坐在对面,道:“两位夜游黄山,清兴不浅,但不知两位师承何人,不知可能见告?” 话虽然讲得极是客气,可是一开口便问人家师傅是谁,未免有一点瞧不起人的意味在内,于江湖礼数,大是不合。但是看杖话,却被韦明远使眼色制止住。 萧湄心中,更是不乐,但她却也无法发作。 需知萧湄在洞庭湖的时候,湖中人物,见了她莫不恭恭敬敬,称她为“二小姐”,连“五湖龙王”萧之羽,见了她也是退让三分。 因为萧湄乃是娇纵惯了的人,此时虽然尚未发作,但是却已经不快到了极点! 韦明远向萧湄使了一个眼色之后,反问道:“不知姑娘何以在屋外,制了两尊石像,敢问石像生人,和姑娘有什么关系?” 杜紊琼秀眉徽扬,面上略有惊讶之色,道:“难道韦小侠竟认出那两尊石像是谁么?” 韦明远心想,要探她来历,如果有关自己的事一点不和她说,她也——定不肯回答,看她一个人敢在这样的深山之中居住,定然不是等闲人物! 略想了一想,便道:“我只识得那个男的,乃是‘幽灵’姬子洛。” 杜累琼面上惊讶之色更甚,道:“不知韦小侠今年贵庚几何?” 韦明远一怔,暗付她问我年纪作甚?忙道:“我今年二十岁了!” 一旁“五湖龙女”萧湄心中的不快,又增加了几分,冷笑一声,道:“杜姑娘先问人家师承,又问人家年纪,问得这等仔细,却是为何?” 萧湄这几句话,说得甚是露骨,人人皆可以听出她的含意,冰雪聪明的杜素琼,自然便是一听便知,俏脸略红,转向萧湄,道:“萧姑娘莫会错了意,我是说‘幽灵’姬子洛,隐居‘幽灵谷’多年,韦小侠不知是在何时见到他的,若是在他隐居‘幽灵谷’之前见过,必然也识得身旁女子是谁,而今韦小侠只识姬前辈,莫 非是在他隐居‘幽灵谷’之后,见到他的么?” 韦明远听杜家琼讲得头头是道,心中不禁大为叹服,更是感到在她的前面,绝无若何秘密可言,便道,“不瞒杜姑娘说,因身负血海深仇,是以曾进入‘幽灵谷’,拜在思师门下!” 杜素琼睑上,突然飘过了一丝悲戚之色,喟然而叹,道:“韦小侠既然已经艺成出山,如此说来,姬老前辈他已要追随他的爱妻‘天香娘子’,于九泉之下了?” “幽灵”姬子洛是否死去,这一个问题,连韦明远自己都不明白。 因为他虽然听了“铁扇赛诸葛”胡子玉一番话,但心中终于只是疑信参半,不能肯定目前所认的师傅是真是假。 因此,对于社素琼的问题,他也感到极难答复,想了半晌,道:“恩师并未自杀,他说要做十年人,然后再说!” 杜素琼意似不情,道:“有这等事?” 萧湄刚才出言讥讽了杜素琼几句,但是却被杜素琼态度和蔼,解说了开去,她心中一直不乐,此时,又插言道:“远哥岂是随便说话之人,再过大半个月,他便要与我们在始信峰顶相会了!” 杜素琼一笑,道:“我并不是说不清韦小侠之言,而是姬前辈为人,言出必行,绝不反悔,绝不会在十年之后,又得传人,而仍然偷生之理!” 韦明远听了,心中不禁一动,忙道:“杜姑娘对于思师为人,如此了解,不知姑娘和恩师有何关系?” 杜素琼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韦小侠在茅屋之外,所见到的两尊石像,其一便是家师,‘天香娘子’!” 韦明远和“五湖龙女”萧循两人,一齐吃了一惊,韦明远失声道:“原来杖姑娘是‘天香娘子’传人!” 萧湄道:“杜姑娘,我们闲荡江湖,年数也不短,但是却从来”语气固然平和,但可以听出,她心中也已然感到了不快! 韦明远看出两人针锋相对,只怕再说下去,难免吵了起来,正想劝解几句,以其他的话,岔了开去时,萧湄心中,已然感到忍无可忍,“啪”地一掌,拍在一张竹制的茶几上,将那张茶几,击成片片,人也“霍”地站了起来,柳眉倒竖,道:“我说你是假冒的了么?你何必如此心虚?” 韦明远见萧循动了真怒,心中大急,道:“湄妹,你这是算什么,我们……” 萧湄怒道:“远哥,你别管,她对我无理,你难道未曾看出来?” 杜素琼仍然坐在椅上,但面上笑容,却也不那么自然,道:“萧姑娘,我何处对你无理,我自己也不明白,尚祈指出,以便谢过!” 这杜素琼看来淡雅宜人,实则上却也极是厉害,就是这两句话,便叫萧湄答不上来! 因为,若真要按事实来说的话,无理的正是萧湄,而不是杜素琼! 萧调怔了一怔,冷笑道:“你别卖弄口舌,既是‘天香娘子’之徒,武功想必不差,我不自量力,倒要向你领教一下高招!” 韦明远忙道:“湄妹,我们总是客人,如果话不投机,仅可告辞,何必动手!” 杜素琼也站了起来,道:“韦小侠说得是,两位请出吧!” 衣袖微拂,转过身去,向前走了两步。萧湄见韦明远一再劝阻,本来也想就此罢手,怎知杜素琼眼看将要走到内室,却突然回过头来,向着韦明远,嫣然一笑,这一笑,更显得她明睁暗齿,美丽之极。 萧湄心中的不快,又被勾起,冷冷地道:“好不要脸的东西,既叫人走了,还有什么好看,有什么好笑的?” 杜素琼一听,便站定了脚步,转过身来,语言冷峻道:“萧姑娘,你快快出了此屋!不然,动起手来,你却不是敌手!” 萧湄仰天一笑,道:“我偏不出去,你待怎地?要动手便动手,谁还怕你不成?” 韦明远见她忽然又节外生枝,急道:“湄妹,咱们快走吧,杜妨娘,再见……” 但是韦明远下面一个“了”字,尚未出口,萧湄已然身形一闪,汀横跑出一步。来到墙边上,反手一掌,使了她家传“龙形掌法”,一掌“神龙摆尾”直向墙上台去,手掌尚未和墙接触,一股绝大的掌力涌出,“轰”地一声,已然将那堵墙击坍,冷然一笑,道:“远哥,我们从这里走!” 韦明远见萧湄无端出手,毁了人家的位屋,心中不禁大不为然,沉声道:“湄妹,你这是干什么?” 以萧湄的性格而言,不要说毫无理由地毁了住屋,便是毫无理由地伤了人家,在她来讲,也算不得什么。因此冷笑道:“我高兴!” 顿了一顿,又道:“远哥,你不乐意我这样做么?” 韦明远叹了一口气,转身向杜素琼,正要向她赔个不是,杜素琼已然强笑一下,道:“韦小侠不必替她道歉,看在你的份上,我也不会出手!” 韦明远见识,究竟高人一等,看出社素琼虽然谦和谈雅,但实则上,神仪莹朗,双眼精光内蕴,武功一定极高,因此忙道:“打搅杜姑娘了!” 一拉萧湄,就想退出,可是萧湄却用力一挣,挣了开去。 杜家琼转过身去,道:“我岂能和你一样见识,你别再生事了!” 萧湄怒火勃发,哪里理会得韦明远一再使眼色止住她动手,向前一步跨出,“神龙见首”“呼”地一招,已然对准了杜素琼的后心拍出。 那一招“神龙见首”在“龙形掌”中极为神妙的招数,萧循功力又高,掌出如风,眼看击到杜家琼的背后。社素琼才突然转过身来。 这一转身,比实际上背对萧湄更是险上三分,因为萧湄的一掌,已然印到,本来是击向她的后心,如今她一转身,却变成击向她的胸酬。 萧湄见她不还手,内力一吐,更不留情,手掌向前一送。 韦明远急叫道:“湄妹住手!” 呼声方毕,只听得“啪”地一声,一掌已然击个正着,掌心正按在杜素琼的“璇玑穴”上! 那“璇玑穴”乃是人身要穴之一,萧湄一掌击中,只觉得对方体内似有一股大力,在自己掌心上冲了一下,竟然将手掌荡开。 除此以外,别无异状。看杜素琼时,却一连晃动了几下,才得站稳,俏睑顿形苍白,冷然而立。 萧湄见她丝毫未曾抵抗,但自己足用了八成功力的一掌,竟然未曾格她击倒,心中也不免吃了一惊,手臂一沉,第二掌正要发出时,韦明远已然赶到。 韦明远一到,便拦在萧湄和杜素琼的中间,萧湄第二招“二龙抢珠”刚才发出,一见心上人拦在自己前面,便连忙收回掌来。 韦明远武功见识,皆在萧湄之上,他当初万万料不到,杜素琼对于萧湄的发掌,竟然会绝不还手。杜素琼中掌之后,他已然看出杜震琼身受内伤; 因此一到便向她问道:“杜姑娘,你伤得重不重?” 杜素琼苦笑一下,道:“还好,韦小侠,我不能伤你带来的人,你们决定吧!” 那两句话,竟是讲得大具情意,萧猖听了,更觉不是味,娇叱道:“远哥,你让开,她显然是不够本领,却讲这种风凉话!” 韦明远回过头来,正色道:“循妹,不可胡来,杜姑娘既是‘天香娘子’之徒,与我便是师兄妹,你已然打伤了她,师尊回来,必然责怪,还不向杜姑娘赔个不是,就此成为至交?” 萧湄一面听,心中怒气便一面上升,等到韦明远讲完,直气得俏面煞白,“哼”地一声,道:“你们既然是师兄妹,何不亲热一番,想是嫌我碍事是不是?要我赔不是,只管叫她等着,等到日头西出,我自然会道歉的!”一说完,便转身向外,足尖一点,疾从破墙之中,向外穿了出去! 韦明远此际,虽然觉得萧湄行事,太以过份,不类正流中所为,心中大是不以为然,反倒对杜素琼的行止,大表钦佩,但是他印萧湄的情意,总还未绝,因此一见萧湄逸出,连忙回头,匆匆说道:“杜姑娘切莫见笑,我等一会儿再令她来向你致歉。” 杜素琼只是苦笑一声,道:“韦少快去吧!” 韦明远连忙跟着穿了出去,老远地望见萧湄的背影,已然在里许开外,急提真气,追了上去。 如果在平地上,韦明远行消片刻,便可以追上,但是这时却是在深山之中。 而萧湄又像是知道有人随后追来一样,不但驰得极侠,而且不断地转过头去。韦明远迫在后面,只见萧湄一连拐了几个弯,便已然不见了踪迹,追向前去,全是岔道,也不知向哪一方面去了。 韦明远怔了征,四面一看,只见左侧有一座峭壁,峭壁之上, 打横生着一校巨松。 韦明远再不犹豫,真气连提,“刷刷刷”地便穿上了来到松树上,视野登时广了许多,可是目力所及之处,那道峭壁,静悄悄地,一无人影! 韦明远看了一会,不见萧循踪影,心知黄山之中,能人异士必多,若然撞上,以萧猖的脾气,又在怒气头上,必然和人结怨,因此心中大急,朗声叫道:“湄妹!循妹,你在哪里?” 一连叫了七八遍,空自激得满山谷皆起回音。韦明远想再叫的时候,忽听得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小娃子,鬼杀嘈叫,敢是活得不耐烦了?” 语音冰冷,而且又是突如其来,连韦明远功力如此深厚的人听了,也不禁起了一阵寒栗,急忙回头看时,却又不见人影。 韦明远心中大奇,不敢怠慢,朝着峭壁,道:“在下因寻同伴,无意之中,有搅前辈清修,望乞怨罪!” 那声音“哼”地一声,道:“说得倒简单,既然口出狂言,想有几分本领?” 韦明远一怔,暗付自己何时“口出狂言”来着?这人大概是个脾气古怪的人物,自己寻人要紧,还是不要多生是非的好。 因此忍住了气,不出一声,正待翻身自四五丈高处,一跃而下,再去寻找萧湄时,忽然听得那声音叫道:“‘华盖穴’,着!” 韦明远一惊,赶紧伸手向胸前便拨,可是一拨,却拨了个空。 同时,听得“叭”地一声,又听得那声音哈哈一笑,道:“韦丹!你号称‘飞环铁剑震中州”,为何不还手?哈哈!” 韦明远本来已然不想惹事,但是忽然之际,听得那人道出了自己父亲的名称,而且还像是在与他动手似的,心中不禁大奇,一时也顾不得再去寻找萧湄。 天下之事,大都无巧下巧,韦明远这一耽误,萧湄却又闯下了大祸! 原来萧循走时,早已打定了主意,她心中也知道自己行事,如此骄纵,日子太久了,必然会惹起韦明远大大的反感。 可是她却又时时明知故犯,不思从根本处来改变自己的行为,而自恃绝顶美丽,不怕韦明远变心,却不知道这一个女子,最美的绝不是外表,而是温婉柔顺。 她一见到杜震琼,见杜素琼之美,只在自己之上,而不在自己之下,心中已然大为着急,而且韦明远和杜素琼一提关系,两人还是师兄妹,这层关系,又比她和韦明远亲了许多。 所以她心中,早已打定了将杜素琼置之于死地的主意! 杜素琼因为对韦明远的印象极好,所以不想伤了萧湄,听谓“打狗尚要看主人面”,何况她冰雪聪明,早已看出两人感情不凡。 所以,当萧湄向她动手时,她拼着受伤,也不还手。但是萧湄却未曾看出这一点,只当杜素琼是武功不如她,所以才只有挨打的份儿! 萧湄本来想当时便将杜素琼结果,但是她知道韦明远决不容许她这样做,所以便向外逃了出去,等到韦明远追来时,她已然匿身在一个山助之中,韦明远就在她身旁掠过,却没有发现她! 她也听得韦明远高声叫唤,但是她心中另有打算,非但不答,而且还轻悄悄地,向杜素琼的居处,疾驰而去! 不消片刻,已然来到了茅屋面前,只见灯火犹明,萧湄身形略停,向侧一转,转到破墙处,向内望去,只见杜素琼坐在石椅上,低头抚弄那管黑萧,秀眉频蹙,像是有着无限的心事! 萧湄看了一会,才突然现身,“哈哈”一笑,道:“姓杜的,我又来 杜素琼像是对萧湄的出现,是在意料之中一样,一点也没有吃惊,甚至于不曾抬起头来,缓缓地问道:“你是一个人来的么?” 萧湄“哼”地一声,道:“当然是我一个人,你还想有人护着你么?” 杜素琼这才拾起头来,将那校黑萧,放在桌上,以手支颐,体态极是悠闲,道:“你去而复返,分明是想致我于死地,为何还不动手?” 萧湄被她猜破心事,心中也不禁略略一怔,但是她却一心以为杜素琼武功不如她,何况刚才一掌,已然令得她身受内伤,因此绝不在意,道:“这就来了,你心急什么!” 话才讲完,双掌齐出,狂飘陡生,卷起那被击倒的破墙,泥屑乱转,连人带掌,向前疾扑而出,正是“龙形掌”中,威力至猛的杀着“双龙闹天”! 那两掌的力道,纯是阳刚之力,确是可以开山裂石。等到莆调人一扑,整座茅屋也已然为她的掌风所震撼! 只见杜索琼秀发技拂,衣快震动,但是她人却仍然端坐不动,反倒微阔双眼。 萧泪只当她一定是自知不敌,隔目待死,内力疾吐,掌势更是如排山倒海! 眼看两掌,皆要压到社索琼的头上,杜素琼突然像是伸了一个懒腰也似,拾起一双手,食指略升,如同青葱也似的手指,略一摇摆。 “五湖龙女”萧湄,虽然轻敌,但是她究竟不是泛泛之辈,武功之高,尚在乃兄萧之羽之上,一见杜素琼伸出食指来,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她看出,杜素琼食指微伸。乍看像是一个极不经息的动作,实则上乃是一招极厉害的点穴法,方圆六尺以闪,已然全被她这一指封住! 而且看情形,自己双掌,若是压了下去的话,无论如何,左 右双掌,掌心“劳宫穴”,必然要为杜素琼点中! 而如果“劳富穴”一被点中,两条手臂,非立时废去不可! 萧湄这才知道对方的厉害,可是刚才活扯得太满,此时想要收势,已然不及,百忙之中,硬将双臂向旁一移,人也向旁,平空移出三四尺,才始避开了杖素琼的那一招! 杜素琼微微一笑,道:“萧姑娘身手不俗,使的又是洞庭萧家独门所传‘龙形掌’功夫,不知和萧伯南老前辈有何干连?” 萧湄好不容易避开了杜素琼那一招奇妙到木可思议的妙着,心中又急又怒,一听得杜素琼突然提出她父亲的名头来,更是一怔道:“我父亲会和你这样的人相识么?你问他作甚?” 杜素琼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萧伯南前辈,一世英名,却会有这样的一个女儿!” 萧循给她骂得啼笑皆非,道:“你别卖嘴乖,再接我一掌!” 身形不动,突然反手一掌,疾拍而出。 其时,她和杜紊琼相隔丈许,但是这一掌之力,却也可以达杜素琼的身上,杜素琼道:“我一再让你,你要是真不知进退,可就难说了!” 拾起手掌来,向前略推了推,一股阴柔已极的大力,无声无息而发。 两股大力在半空相遇,萧湄一个站不稳,向旁边跌出了两步! 萧湄向旁跌出两步,也可以说,她是准备在和杜素琼对掌之后,向分跌出的地形尚未站稳,左手向外一伸,五指一收一放,只见五枚绣花针儿,每一枚针孔之上,皆拖着三寸来长的一截粉红色丝线,已然无声无息,向杜素琼背后射出。 而她在发出那枚绣针的同时,却又是一掌,正面推出。 那一掌使的乃是“神龙见首”,力道也极强。杜素琼此时,仍然坐在椅上,萧湄发针之际,正好是向外跌出的时候,动作掩饰 得极是巧妙,而且那五枚绣花针,因为针见带有那一截粉红色的丝线之故,去势虽疾,却是无声无息,一无知觉。 在杜素琼看来,只不过是萧循向旁跃出了两步。左臂一伸,稳住了身形,然后才又一掌击到而已,绝不知在那一瞬间,萧湄已然使出了暗器! 因此一见萧循掌到,右臂一沉,右掌疾翻,一掌扫出,可是她这儿一发掌,萧湄早已向后跃退开去,就在此际杜素琼只觉得背部,有三处地方,略略一麻,同时听得“拍拍”两声,回头一看,竹椅背上,已然钉了两枚绣花针。不问可知,对方共发五枚,三校已然射中了自己的背部! 杜素琼本来是一个极好脾气的人,观乎她对萧湄一再容让,便可知道。 但此时萧湄竟然悄没声地,使出了这样的暗器,行动和黑道中穷凶极恶之徒,几乎没有不同,心中也不禁火起,连忙运气,将背后所中的三枚绣花针,硬以本身功力迫使,不令它们顺血脉而运行,回过头来,凛然道:“萧姑娘,你如此行径,却不合为武林中人!” 萧湄见自己所发的五枚绣花针,有三枚已然射中她的背心,而她竟仍然行若无事,心中也不免吃惊,但是她知道那绣花针如此之细,而且又是射中了对方背部的要害,只要再和她动手,令她身子震动,绣花计只要在她体内,略一移动,无论刺中心肺,杜素琼均是难免丧生,因此仰天一笑,道:“杜姑娘,你倒配作为杠死城中的冤鬼!” 一跃向前,双掌交错,掌势奇幻,已于霎那之间,击出了四掌。 杜素琼面色青白,顺手在桌上。取起那管黑萧,手腕一抖,黑萧幻起一片黑影,无声无息。萧循一见情形不妙,自己之胜,纯腕骨折断,虽然仍可以接续复原,但是不免大费手脚! 萧湄心中不由得大恨,她退出之后,不见杜素琼追来,已然看出杜素琼在身中三枚绣花之后,也知道危险不敢乱动,这是杀她的最好时候,但是却又不敢近她之身,撕下了一幅衣襟,将右腕扎起,只听得杜素琼冷冷地道:“萧姑娘,我与你无怨仇,你却对我下这样毒手,而今两败俱伤,你如肯就此息手,我也不为己甚,否则,刚才我可以点中你的胸前要穴,令你立时丧生,也是为了与你向无嫌隙之故,所以才手下留情,略示惩戒,你快快去吧!” 萧湄刚才见她黑策的那一招,简直是一片黑影,根本分不清招式,心中也信社素琼所言不虚,但是她却不肯就此首休,想了一想计上心头,道:“好,就答应你这一遭!”,身形一晃,便向外逸。她当然不是真的就此离去,在附近拾了一大捆枯枝,以山藤缚了起来,提到茅屋附近,重又现身,喝道:“杜素琼,我已断了一腕,你敢出来,和我见个高下么?” 杜素琼见萧湄再次回转,心中已知其人难以救药,她的武功,本在萧湄之上,但是她却中了萧湄的三枚绣花针,而且中针的位置,正是在心肺之外,她自然知道这时候,自己不宜动弹。 因为虽然她一中针,便立即这真气将针迫佳,但是那针,尖细异常,不比其他暗器,若是一跳动.极可能再深入寸许,一刺中心肺要害,便难逃劫数!她也知道萧湄此来,必然另有歹毒意图,所以只是不答话,萧湄将一捆枯枝,放了下来,取出了火折子,一晃便道:“你不能动弹,我放火了,看你如何?” 社索琼见她竟然想起这样恶毒的主意来,心中怒极,顺手一抓,抓了一把竹片在手,五指连弹,飕飕连声,一起弹了出去。 杖索琼所居茅屋,为求清雅,除了墙上,略涂泥土以外,椽、柱、墙、门,以及室内摆饰莫不是竹子所制,那竹子乃是最引火的物事,一把火把,落到了屋顶上,立即熊熊起火! 而且,其时正是天气干燥之际,火势一起,便不可收拾,转眼之际,整座茅屋,匣已然成了一团烈火!萧媚一见茅屋起火,还唯恐杜索琼自火中穿出,犯险来与自己为敌,而自己手腕已断,绝不是她的敌手, 因此,火势稍炽,又接连向火窟之中,掷出了两个火把。 其实,她不掷那两个火把,火势也早已不可收拾,那两个火把,只不过表示她心中对社索琼恨之切骨,唯恐她不死而已! 掷出了两个火把之后,萧循立即身形展动,向外逸出,来到了附近的一个高坡之上,望着火光冲天,正在熊熊燃烧的那三间茅屋,心中感到了一阵说不出来的快慰,同时,也感到自此之后,韦明远便可以永远属于自己,再也不被他人所夺了! 实际上,韦明远并不是个儇薄子弟。既然与萧湄钟情在先,他也绝不会再将情爱之心,移到第二个年轻女子的身上。 萧湄的顾虑,本来是多此一举,而且她竟然将杜素琼当了自己的敌人,以这样毒辣的手段去对付她,以致后来,不但结下了一个极强的仇敌,而且使韦明远对之大生反感,终于生出无数事来。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却说萧猖在那山坡之上,一动也不动地站着,望着烈火熊熊的三间茅屋,足足有小半个时辰,才见到火势已然渐渐地弱了下去。 在那小半个时辰当中,只见火光掩映,并没有看到有人从火光上冲出来。 萧湄心中,虽然不免有点奇怪,何以杜素琼竟会拼着被火烧死,也不向外冲来,即使身中暗器,不能移动,却也不至于便死! 但是,火势一起,她便驻足远观,自始至终,未见有人逃出,可知杜素琼一定已然死了! 她心中得意,当然此时此地,她绝不会们心自问,自己的行径,实是有类于黑道中的下三滥。笑了一下,便向外走了开去。 刚才韦明远找她,她避了开去,那是因为她要趁韦明远不在之际,去害杜素琼,如今目的已达,她又想再找韦明远了。 走开了里许,未见韦明远的踪迹,只觉右腕疼痛难忍,便停了下来,费了一点手脚将断腕凑起,扯破了一件外衣,裹了伤药,将手腕紧紧地扎好,估量不消半月,定可痊愈,便又继续去寻找韦明远。 这时候,韦明远绝对想不到,在自己未能追到萧循之际,萧循和杜素琼之间,竟然会生出了那么大的变故。他只是感到奇怪,究竟是谁在呼唤自己父亲的名字,那人又是在什么地方? 因为他其时,处身之处,正是一座峭壁,峰石峥嵘,并无隙缝。 可是听那声音,却像是从附近处传来的一样,实是令人不可思议。 韦明远在附近找了一找,并没有发现有人的踪迹,但是那人的声音,却又不断地传了出来,而且,句句话,皆是带他父亲的名字。 只听得那苍老的声音骂道:“韦丹,这一招过来,你还不死么?” 接着,便是“叭”地一声,又听得那声音,又“哈哈”大笑道:“姓韦的贼子,够你受的了吧!” 所骂的话,一句难听一句,韦明远虽然啤气甚好,但有人这样辱及已死的父亲,他也是禁受不注,陡地大喝道:“什么人在此处导及先父,可敢现身,与在下一见么?” 他话一出口,那声音便像是吃了一惊,静了半晌,才又响了起来,问道:“你是谁?” 韦明远道:“在下是‘飞环铁剑震中州’,韦丹大侠之子,韦明远!” 这几句话,讲得豪气凌云,因为“飞环铁剑震中州”韦丹,在生之日,于江湖上,行侠仗义,专诛奸恶,极得武林中人的敬仰,而韦明远也是一直以有这样的一个父亲而感到自傲; “嘻嘻”,“哇哈”,笑声不绝,韦明远心头火起,厉声道:“有什么好笑?” 那声音仍然笑了半晌才止,道:“我早已听说,韦丹虽死,但尚有一个孽子,竟然还活在人间,我也曾费尽心机,在江湖上寻找,却未有结果。以为像韦丹这样的畜牲,焉能有后,当真是苍天有眼,小畜牲,你竟会自己送上门来! 韦明远冷笑一声,道:“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你为何尚不现身?” 一语甫毕,只听得“轰”地一声,一块重约万厅的大石,突然凌空飞起! 那块大石,本来是和峭壁之上的无数大石一样,绝看不出可以移动的痕迹来,此时突然飞起,韦明远心中,也不禁愕然。 因为,那人既能将这样的一块大石,击得凌空飞起,其人的臂力,便可想而知。 只见那块大石,带着呼呼风声,直跌下山脚去,而峭壁之上,出现一个大洞,又听得那声音道:“小畜牲可敢进来?” 那声音初起之际,显然就在洞口,但是讲到后来,却已然传出老远,可见得那个山洞,实是异常深邃,韦明远心中不禁踌躇。 因为从那人的口气上听来,他一定是父亲生前的敌人,当然如今父亲已死,他便再不能寻自己父亲去报仇,而当年不论是因为什么结下怨仇的,这一日恶气,也必然会出在自己的身上。 如今向山洞望进去,黑洞洞的不知有多么深,自己若是冲了进去,敌暗我明,若是对方粹然来犯,首先占着极是不利的形势。 韦明远心中踌躇,但是也没有考虑了多少时间,可是那声音又道:“小杂种,你为什么还不进来,敢情是心中害怕么?” 这一次,因韦明远已站在洞口,那人的声音,已然可以清清楚楚,全部入耳,再也没有石壁阻隔,所以韦明远立即听出,那声音极是熟悉,可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他是谁来。 心想自己在“幽灵谷”中,习艺两载,已然将震古铄今的“太阳神抓”功夫学会,武林之中,实已罕遇敌手,虽然敌暗我明,形势不利,但是却也不曾怕他,可是那人不知究竟是何等样人物,若是劣迹不彰的人,似乎也应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而“太阳神抓”一发,威力便锐不可当,挡者万无生理! 韦明远心地仁厚,所以才有这一层考虑,当下便仰天一笑,道:“在下焉有不入山洞之理?”一面说,一面便大踏步地走进洞去。 才一进洞,便闻到了一殷极是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 韦明远心中,猛地一怔,暗付这人,任在这样隐蔽的地方,已然大为邪门,而那股香味,也来得出奇,像是有百十种散发奇香的花卉,一齐所发的一样,山洞之中,焉能有花? 那人既和自己父亲成仇,当然极可能是邪流中人,说不定那香味,便是一种极厉害的毒雾! 因此韦明远立即真气潜运,将七窍尽皆闭佐,他内力深厚,七窍虽闭,仍可行动自若,单掌向外,以防偷袭。可是他越望洞里走去,虽然已将七窍闭位,可是那股浓香之昧,仍是不断地向鼻端钻来,由此亦可知那香味之浓。走出了三二十丈,却又并未遇到有人阻拦,韦明远并不懂对方是在玩些什么花样,停住了脚步,喝道:“尊驾叫我前来,为何尚不现身?” 他一开口,浓香之味,更是扑鼻而来,韦明远连忙再将七窍前却是一个小小的山谷! 到了那山谷之中,韦明远已然明白,那股浓香之味,是从何而来的了。 原来那山谷中,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映月光,隐泛银波。 在小溪的两旁,以至于山谷之中,全都开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朵!大者如碗,小者如豆,婿红姥紫,娇黄嫩绿,各争奇辉,花团锦簇,简直是一个花的世界,举步想要不踏损花朵,也是极难之事! 韦明远一提真气,身轻如纸。轻轻地落在一朵大如手掌的白花之上,向前看去,只见山谷尽头,有几间茅屋,屋上也全是攀藤的花朵, 而此时,一个一袭青衣,身材瘦瘦的老者,正站在茅屋之间,对着一个石人,在左右开弓,“啪啪”地打着耳光。 隔老远,韦明远便已然看到,那石人身上,以朱红写着“韦丹”两个大字。 韦明远心中不禁有气,朗声喝道:“韦卅之子在此,尊驾与之动手,却不是胜过打石人多多?” 那老者身形晃动,便赶了过来,也是在花朵上疾驰,可是所过之处,花朵却略无损伤,可知这个老者的轻功造诣,境界也已极高” 那老者一晃眼间,便来到了韦明远的面前,两人各自向对方一看,也同时一怔! 异口同声,“啊”地一声,然后道:“原来是你!”一声叫出,那老者便不由自主,身形疾展,后退出丈许开外去! 原来那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在洞庭水路英雄会上,自称“花溪隐侠”的檀清风。 而檀清风也已然看清,对方正是曾在洞庭见过的青衫少年! 檀清风当时,被冒称“天雨上人”实则上便是“雪海双凶”“玄冰怪奥”司徒永乐,以绝顶内力,震下水上雷台。 他本就只是住在溪边,那条小溪附近,全是各种奇花异卉,是以名为花溪,而他也自号“花溪隐侠”,他到洞庭,原来想一显威风,可是尚未及他动手,便已然遇上了邪流之中,一等一的高手司徒永乐! 跌入湖中之后,他虽然不诸水性,但内功造诣,却是不差,立即阔气浮了上来,刚好看到韦明远和司徒永乐动手的那一幕。 檀清风自然看出韦明远的功力惊人,因此知道这个大会,异人众多,实在由不得自己逞雄,他为人最是知机,立时溜回黄山来。 所以,当他看到自称是韦丹之子的人,就是曾在洞庭湖中,见过一面,那武功绝顶的青衫少年时,不由心中大惊,疾退开去! 韦明远一见擅清风,便冷笑道:“你自号‘花溪隐侠’,想必定有使迹,不知如何,会与家父结下了这样的深仇大恨?” 檀清风面色铁青,道:“韦丹当年杀我满门大个六十余口,仅我一个身在塞外才免身死,这血海深仇,却要在你的身上了结!” 韦明远看出他说话虽然极凶,但是实际上却大是气馁,话才讲完,又退后了五六尺! 同时,韦明远对于他所说的话,也是大感疑惑,因为父亲因嫉恶如仇,除恶务尽,但是不会因一人作恶,而将那人满门。 因此道:“檀朋友,你莫非是认错了,家父岂会做出这种事来?” 檀清风仰天一阵狂笑,想是想起了这一段仇恨,心中怒到极点,道:“韦丹行凶之后,还以被害者的鲜血,留下字迹,难道我会冤枉了他?” 韦明远不听檀清风这句话,还可能相信檀清风所言,自己父亲或是在激奋之下,以至于出手伤了多人,可是一听檀清风如此说法,心中反倒不信,哈哈一笑,道:“檀朋友,你弄错了,家父在生之日,每逢行事之前,便已然通知对方,绝不偷偷摸摸,亦不事后留字,莫非是有人嫁祸?” 擅清风手在怀中一探,道:“你自己拿去看,难道我是说谎?” 手向外一挥,一条白色的丝绢,团成一团,已向韦明远飞了过来。 那丝绢乃是极轻的物事,但是经擅清风一挥,相隔两三文远,便已然稳稳地飞到,韦明远接在手中,抖开一看,便是一呆。 他这一呆,绝不是看出了事情正是他父亲所写,而是恰恰相反! 原来那白丝绢上,以人血写出四个大宇,道:“罪不可怨!” 而在白丝绢的一角,则划着一个铁环,一柄古剑,想是因为年代久远,已然成了褐色。韦明远之所以吃惊,是因为一看到那“罪不可恕”四个宇,便已然认出了是谁的笔迹! 不是别人,正是“铁扇赛诸葛”胡子玉曾力盲乃是假扮,蒙面行事,他如今的师傅! 韦明远在离开“幽灵谷”后,曾接到过他师傅不少的书信,指示他行事。 所以韦明远对师傅的字迹,也是认得极为清楚,一眼便可以看出,那“罪不可恕”的四个宇,正是他的字迹!本来,韦明远对于胡子玉的话,因为兹事体大,所在只是将信将疑。 但这时候,他却又信三分!忙问道:“檀朋友,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不知可能详告么?” 第八章 初运神抓惩凶魔 檀清风满面怒容,一字一顿地道:“九年前的中秋佳节!” 韦明远的记性极好,侧头一想,已然想起九年前的中秋佳节,父亲正和自己,同在太湖之上玩月,一步也未曾离开过。而且,那时候,“幽灵”姬子洛也早已应该隐居住在“幽灵谷”之中,绝不外出。 著说如今的师傅,便是“幽灵”姬子洛的话,则何以会在九年前的中秋节,跑出“幽灵谷”去杀了檀清风的一家,而且还画了铁环,古剑,嫁祸于自己的父亲?这样一想,对于胡子五的话,他已然有了九成相信!只听得檀清风道:“你可相信,事情是你父亲所为了么?” 韦明远既然知道其中有误会,气也已平下,道:“檀朋友,事情绝非家父所为!” 檀清风怒道:“然则这白绢之上的铁环古剑,又是何人的标志?” 韦明远道:“家父外号人称,‘飞环铁剑震中州’;武林中可谓无人不知,若是要有人嫁祸,还不是极容易的事?擅朋友不妨细想一想,家父行事,可是这等卑劣的么?” 九年前的中秋节,擅清风自外面赶回家中,欲与家入团聚,但是一人家门,便是血腥满地,一家老小尽皆被人杀死,当他发现个石像,大书“韦丹”两字,日日殴击出气,那么多年来,他确是未曾平心静气,好好想一想,以韦丹的为人,焉能做出这等事来? 此时韦明远一提,他心中才不禁一怔,细想了想,自己和韦丹,以前也曾见过几次面,深为他为人所感动,而且和他并无冤仇,他也绝无理由,将自己一家老少,尽皆诛杀! 呆了半晌,方道:“如此说来,莫非是有人意图嫁祸不成?” 韦明远道:“檀朋友终于想明白了!” 檀清风接又自言自语道:“然则又是谁和我有这样的深仇大恨,下此毒手?” 韦明远接口道:“檀朋友.我知道那人是谁,一看这四字,我已然认出是他的笔迹!” 檀清风怒吼一声,身形闪动,来到了韦明远的面前,语言激动,道:“韦少侠,是谁?你快告诉我,也好让我了此一笔血海深仇!” 韦明远见他如此问自己,心中不由呆了一呆。因为他所知道的,写那四个字的,乃是自己的“师傅”,固然,这个“师傅”,极可能是假冒的“幽灵”,但是在他的身份未真正地辨清之前,他总是自己的师傅,总不能对檀清风说,杀人的凶手,就是自己的“师傅”!因此想了片刻,道:“檀朋友,你且匆难过,我已然知道那人是谁,但目前却因为种种原因,尚不能够说出来!” 檀清风满面温色,道:“为了什么?” 韦明远婉盲道:“为了什么缘故,我暂时也不能说与你知,但如果檀朋友你信得过我的话——” 檀清风实因心中怒极,不等韦明远说完,便抢着道:“若信得过你便又怎样?” 韦明远知道他的心情,自己杀父之仇,未能得报,已然是朝夕难忘,一想起来,便自热血沸腾,何况他满门被诛之恨? 因此便道:“若是你信得过我,你要报血海深仇,我一定助你一臂之力,但你已然忍了九年之久,岂不能再忍上些时?” 檀清风半晌不语,好久才一声怒叫,道:“也好,韦少侠你可得言出必践!” 韦明远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们不防击掌为誓!” 擅清风伸手出来,两人手掌相击,这一击掌之后,韦明远知道,即使不为自己,为了檀清风也要将目前这个“师傅”的真相,弄个明白。 想起大半个月后,便要在黄山始信峰上,和“师傅”相见,心中不免有点紧张。因为那人,若真的是自己师傅,不消说,目己万万不是敌手,但就算是假的话,既敢冒充“幽灵”姬子洛,武功之高,也就不在话下,一定也是极难对付的人物! 因为他想起了两年多前,在“幽灵谷”中,当师傅吩咐离升之后,再又回到原地,师傅便已经蒙面而立,如果真是有人假冒,也非要先能进入“幽灵谷”中,对付了真的“幽灵”姬子洛,万能得逞, 而如果那人武功之高,连真的“幽灵”姬子洛都不是敌手网话,韦明远焉敢自信,能够对付得了? 韦明远在踌躇不语,檀清风却因已然蒙他答允了助自己一臂之力,而心中高兴,道:“韦少侠,令尊遇难之际,你还年轻,儿年不见,你这一身惊人本领,是从何学来?” 韦明远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心想我就是为了这事,而心中烦恼!答道:“两年多前,我进入‘幽灵谷’,蒙思师收为弟子。” 檀清风大喜过望,道:“原来韦少侠竟是‘幽灵谷’的传人!则我的血海深仇,定可以报却了,不知韦少侠来黄山何事?” 韦明远道:“家师要我在黄山之中,采颓一种黄色异花,又与我约了在始情峰顶相见!” 檀清风吃了一惊,道:“‘幽灵’姬子洛者先生,难道竟未如他昔年誓盲那样,一得传人之后,便追随爱妻,于九泉之下?” 韦明远摇了摇头道:“不曾。”只说了两字,也已觉得无话可说。 檀清风此时,哪里知道韦明远心事重重,道:“不知令师要韦少侠找何等作的黄花?我久居黄山,一草一木,莫不熟悉,而且即便是世上罕见的花朵,花溪之旁,亦有生长。” 韦明远心想他所说可能不虚,便将自己要找的异花形状,详细说了一遍。 才说到一半,檀清风面色已然惊异莫名,等韦明远说完,檀清风道:“韦少侠,你莫非听错了?令师是要你找这样的异花?” 书明远不由得失笑道:“我又不是小孩,焉有听错之理?” 擅清风道:“这倒奇了,照你听说,那种异花,唤着‘干人黄’,——花之毒,可毙干人,令师要来却又有何用?” 韦明远也是吃了一惊,道:“原来那竟是剧毒之物?” 檀清风点了点头,道:“不错,花溪之旁,本也长有一株,但是我唯恐它落入邪恶之徒手中,遗害无穷,是以将它毁了,此物极少发现,只怕不要说黄山之中,便是踏遍天涯,也难寻找了!” 韦明远听了,不由得呆了半晌,道:“既是如此,我也只有上复家师。在下尚有一个同伴,在山中走散,尚要前去寻找,暂时告辞,半月之后,当再来拜渴。” 檀清风道:“韦少侠既要别去,我也不便硬留!”一揖手,韦明远转身待出,但正在此际,却忽然听得山谷之外,传来一个铿锵刺耳的声音,道:“老植可在家中么?何以洞口巨石,已然被推落了?” 韦明远一听便听出,那发话之人,功力极高。又听得檀清风道:“我在家中!” 说了一句,忽然又向韦明远望了一眼,面上流露出一种极尴她的神色来。 韦明远心中,不禁陡地起疑,沉声问道:“檀朋友,来者是淮?” 檀清风欲语又止,道:“韦少使,你还是不要与他见面的好,我带你另从他途出去吧!” 檀清风越是这样说法,韦明远心中,越是起疑,道:“檀朋友,就算我不宜与之见面。但那人是谁,难道竟连听他的姓名,都不能么?” 檀清风的面上,更是大现尴尬之色,却又并不答话,韦明远正待再追问,忽然又听得那铿锵刺耳的声音,已然在不远处响起,抬头一看。一人已然向自己和檀清风,走了过来。 那人长发披肩,一身黄衫,身躯却宛若风中之竹,枯瘦无比,只衬得那件黄麻长衫,更见肥大,装束打扮,虽极古怪,但仔细一看,面容却极清秀,顾盼之间,目光宛若利剪! 檀清风一见那人已然走了进来,不禁怔了一怔,而韦明远更是大受震动! 因为进来的那人,那一身装束打扮,正是自己时时记在心头,父亲临终之际,曾对自己详细描述他外形的欧阳独霸! 韦明远立即想起刚才檀清风的尴尬情形,心中已几乎可以肯定,立即跨前一步,迎了上去,厉声道:“你,你是谁?” 来人正是邪派之中,数一数二人物,“欧阳老怪”,欧阳独霸! 他和檀清风,本来也不相识,但因为檀清风始终只以为杀害他满门老小的大仇人,是“飞环铁剑震中州”,而韦丹是死在“雪海双凶”,和“欧阳老怪”三人之手,所以檀清风认为“欧阳者怪”代他报了深仇,是以才开始与他往来,而“欧阳老怪”,也因看出檀清风武功颇高,而且花溪之旁,奇花异草颇多,也时来走动。 当下听得韦明远厉声一问,他却不识得韦明远是谁,只觉得那青衫少年,精光内蕴,功力极高,却并不回答,转向檀清风,道:“原来老檀有客人在,他既欲知我是谁,老擅何不介绍?” 檀清风本来知道“欧阳老怪”一进来,局面便难以收拾,他帮任问一方,皆是不好,所以才想将韦明远引开,但是两人,却终于见了一面! 当下强笑道:“你不会自己说与他知么?” “欧阳老怪”看出檀清风的态度有异,心中也不免奇怪,向韦明远冷笑一声,道:“在下复姓欧阳,双名独霸!” 韦明远一听,果然是自己的杀父仇人,眼已经要冒出火来,精光四射,罩定了欧阳独霸。欧阳独霸却仍是若无其事,道:“尊驾是谁?” 韦明远手向外一挥,“刷”地一声,已然将“古铁剑”拔出鞘来。 同时,左手中指,在右手中指上一扣,正扣在那枚尖环之上,道:“欧阳老怪’,这一剑一环,你可还认得出来么?”那一剑一环“欧阳老怪”焉有认不出来之理?心中也已然立即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仰天“哈哈”一声长笑,道:“原来你是要为父报仇来了!尚祈你不要重蹈你父亲的覆辙才好!” “欧阳老怪”因为始终不知道韦明远此时,已然是“幽灵谷”的唯一传人,功力之高,实已不可想像,还以为对方年纪轻轻,还不是一出手便为自己所败!因此盲语之间,极是轻敌! 韦明远在洞庭湖上,和“雪海双凶”相遇,正欲报仇,却为师傅所阻,心中已然难过之极,如今碰到了“欧阳老怪”,岂肯轻易放过。 他目光罩定了“欧阳老怪”,沉声喝道:“‘欧阳老怪’,亮兵刃吧!” 欧阳独霸一笑,道:“不才还要再以一双手掌,来会会这柄古铁剑!” 韦明远见他如此轻视自己,心中更是怒极,大喝一声,道:“好!” 语音尚自在山谷之中,轰鸣不已,“古铁剑”一沉一起之间,“嗡嗡”有声,抖起三朵剑花,一招“三星伴月”,已然向“欧阳老怪”,当胸刺出! “欧阳老怪”本来万料不到,对方武功,竟会如此之高,一见古刨刺来,剑势之雄,竟可以和当年韦丹比美,心中一凛,打横一掌,挥了出去,身形向外,疾闪而出,他究竟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韦明远如此神妙的一招“三星伴月”,竟而就在他一掌一闪之间,被他安然避了开去! 韦明远一剑不中,又是一声断喝,道:“看你往哪里定!” 如影附形,跟了上去,但“欧阳老怪”身形如飞,候地一转,已然转到了韦明远的背后,掌绿如刃,已然一掌当背砍下! 韦明远赶向前去,第二招“山势巍巍”,已然使出,但眼前一花,“欧阳老怪”已然不见,同时背后风生,知道对方已然闪到了自己的背后,再挥创相迎,已然不及,立即左手向后一挥,反手一掌,迎了上去! 两股极强的掌力,稗然相交,一声巨响,两人各自退出了一步。 “欧阳老怪”不由得叫道,“好掌力!” 他一盲未毕,韦明远已然转过身来,剑交左手,右拿缓缓扬起! 只见他掌心通红,隐射耀目之光华,令人为之目眩,同时,他掌势虽馒,但是却已然带起了一股“轰轰”之声,灼热逼人的掌风,已然使出了“幽灵”姬于洛所传的“太阳神抓”功夫! “欧阳老怪”一见韦明远掌势如此惊人,心中已然一奇,但倏威力无匹,不可抵御的“太阳神抓”功夫! “欧阳老怪”横行江湖数十年,所向无故,但此时,他却也不禁休然而惊,脱口叫道:“‘太阳神抓’!” 韦明远手掌,已扬到与额相齐,厉声道:“不错,正是‘太阳神抓’!” 一言甫毕,手掌猛地向前一推,同时五指箕张,向“欧阳老怪”劈头抓下! “欧阳老怪”一想起是“太阳神抓”,早巳心惊胆寒,一见韦明远五指箕张,带起一阵轰轰发发,不可思议的大力,劈头抓下,哪敢硬拼? 连忙真气一提,足尖一点,仗着在轻功上,有着过人的造诣,立即向旁,逸了开去! 他一向旁逸出,身法之快,直难想像,但是韦明远那一招“太阳神抓”威力本未使足,“欧阳老怪”一向外逸出,韦明远身子略转,招式不变,五指箕张,向前送了一送,“轰”地声,那股无匹的威力,立时向前,伸展了丈许! “欧阳老怪”脚跟尚未站稳,那股强力,已然袭到,只觉得肩头之上,如同落下了一个火球,一般灼热已极的痛楚过处,“格”地一声,一条右臂,已然齐向胛骨被那股大力压折! 这一来,不仅是“欧阳老怪”心战胆寒。连在一观看的檀清风,也是目瞪口呆! 因为,武林之中,以前人人只是传说“太阳神抓”的厉害,谁也未曾真正地见过。而如今,韦明远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人,而欧阳独霸,却是享名武林,垂数十年,邪源之中,数一数二的奇人,但是一个照面之间,却已然受了重伤! 但是在韦明远来说,一式“太阳神抓”使出,未能使得“欧阳老怪”立时毙命,心中还对自己大是不满,大喝一声,道:“血债血还,‘欧阳老怪’,你还向哪里跑?再接我一招!” 身影疾跃向前,真气运转,内力疾吐,仍是五指箕张,向“欧阳老怪”抓去。 但是这一抓的声势,和刚才那一抓,却又有不同。原来刚才那一抓,一出手,便自轰轰发发,威力惊人。可是这一下却是一股暗劲,热如烙铁,向前面丈许方圆处,排荡而出! “欧阳老怪”在今日的形势之下,已知自己万万不是这个年轻人的敌手,不等韦明第二招发出,便自向外逸出!” 可是,他却又知道,若只是向外逸出,一定要给韦明远抓到! 心中毒念顿生,逸出之际,竟笔直地问“花溪隐侠”檀清风,冲了过去! 檀清风一见欧阳独霸向自己冲来,立时想起武林之中,有关他心狠手辣,不顾道义的种种传说,心中猛地吃了一惊,已然知道他来意不善。 但是“欧阳老怪”虽然断了一条手臂;奇痛难忍,但是武功,仍然在檀清风之上。等到檀清风觉出不妙,“欧阳老怪”已然欺到身旁,左手中指,疾弹而出,已然弹中了檀清风的“气户穴”。 擅清风穴道被封,动弹不得,欧阳独霸心也真狠,连头都不回;伸手一弹,便将檀清风向自己身后,疾挥了出去! 其时,韦明远正使了第二招“太阳神抓”,向欧阳独霸背心抓到,欧阳独霸一将檀清风向自己身后挥出,等于是韦明远的“太阳神抓”,向檀清风抓到!擅清风只觉得犹如身处烘炉之中,几乎连气都闭了过去,刹那之间,心中后悔已极,后悔自己交友不慎,以致落得如此下场! 那一面,韦明远一见自己“太阳神抓”发出,突然一条人影,向自己掌力范围之内,飞了过来,百忙中定睛看时,正是“花溪隐使”檀清风! 韦明远知道,自己这第二招“太阳神抓”,用足了八成功力,一抓抓下,檀清风万无生理,心中对欧阳独霸的行径,恨到了极点,大声叫道:“檀朋友别怕!”一言甫毕,刹那之间,已然将“太阳神抓”的威力全都收起,檀清风也恰到此际飞到,韦明远手掌一翻,“拍”地一掌,击在檀清风的腰际。这一掌,不但将檀清风的“气户穴”拍开,而且韦明远所使,乃是“隔山打牛”上乘内家功夫。那一掌用的力道极大,但是擅清风受了下来,却一点也未曾受伤,只觉身在半空,突然被一股大力托起,凌空翻了一个筋斗,反向欧阳独霸扑去。去势之快,绝非檀清风本身功力,所能达到! 檀清风本也不是无能之辈,立时知道,韦明远在自己腰际的一拍,已然蕴了绝强的内力在自己的体内,因此扑到一半,便已扬起了手掌! “欧阳老怪”将檀清风弹出之后,也猛地觉出身后大力顿减,心中还在窃喜自己狡计得逞,但是随即又觉出掌风呼呼,自后压到。 “欧阳老怪”回头一看,只见韦明远站在四丈开外,“花溪隐侠”檀清风,却如怪鸟也似,向自己扑了过来,心中不禁大怒,骂道:“檀老贼,你也想来拣便宜?”身形一矮,一掌便迎了上去! 他与檀清风交往多年,深知檀清风的底细,也知道他的武功,不如自己。 所以,他才敢在断臂之后,一掌迎上,以为有足够的把握,令得檀清风受伤跌出,自己更可以趁机逃逸,但是他却不知道,擅清风那一掌上,不但有他自己的掌力,而且还有韦明远以“隔山打牛”功夫,渡入他体内的绝大掌力在内! 等他觉出,擅清风那一掌之势,非同小可之际,哪里还来得及退开? 只听得“嘭”地一声问响,檀清风飘然落地,而欧阳独霸则连退出七八步去,口喷鲜血,跌倒在地,已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欧阳独霸才一跌倒,韦明远也已然赶到,道:“‘欧阳老怪’我为报杀父之仇,忍冤含辱,数年之久,今日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欧阳独霸双目微闭,只是不言不语。 檀清风在一旁叫道:“韦少侠,此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提防池作困兽之斗!”一言有毕,只见欧阳独霸怪眼圆睁,大吼一声,左手扬处,星芒流转,数十点金星,分成两蓬,向韦明远和檀清风两人,当头罩下,虽在重创之后,但是声势仍然极其威猛! 但是韦明远也早知“欧阳老怪”,绝不会俯首待毙,早有准备,一见两蓬电芒飞起,已然“呼呼”连发两掌,两股绝强的大力,竟然将“欧阳老怪”的数十枚“丧门钉”,一齐击了回去! 只听“欧阳老怪”一声大叫,身子进起老高,但随即又“叭”地一声,跌倒在地!擅清风和韦明远两人,定睛看时,只见他浑身上下,钉满了他自己所发的喂毒“丧门钉”!有几枚还正在咽喉,七窍等要害之处,已然死于非命!“欧阳老怪”一生横行武林,作恶多端,但结果却死在他自己喂有剧毒的“丧门钉”下,可算是应有此报,天理昭彰! 当下韦明远杀了一个杀父大仇,心中连月来的郁闷之气,为 音悠悠,听了令人心胸激昂! 檀清风见了他这等神威,心中也是钦佩不已,道:“韦少侠,令尊的深仇,你定可一定报仇的!” 韦明远立即想起了“雪海双凶”,想起了“师傅”不令自己报仇的事来,喟然长叹:“檀朋友,希望如你所言,我有一言奉告,不知可能说否?” 檀清风忙道:“韦少侠但盲无妨!” 韦明远道:“檀朋友,立身处世,朋友固不可少,却要小心!”但是交友……” 檀清风在刚才被欧阳独霸挥出之际,心中已有此感,听了之后,更是直人心坎,忙道:“我与‘欧阳老怪’来往,原是以为我一家大小,全是令尊所伤之故,实是惶恐,韦少侠说得不错!” 韦明远向欧阳独霸的尸体着了一眼,道:“在下就此告辞了!” 檀清风恭恭数敬,送他出了洞口,仍然来到那峭壁之上,韦明远沿着峭壁,向前走出了半里多路,猛地想起一件事来。 他想起了在三年前,自己怀着血海深冤,想到“幽灵谷”去拜师习艺,以报父仇。 但是,在“幽灵谷”口,佐了几天,却每晚只见人进,不见人出,而第二天早上,谷口亦必躺着尸体,幸蒙胡子玉的指导,才得以突然进入谷中。 但胡子王当时指导自己,也有条件,曾授给自己三封密柬,吩咐自己艺成之后,每杀一个敌人,便拆开一封,照柬行事! 自己身受他如此大德,焉可忘了报答?因此便停下脚步,自怀中摸出那三封密柬来。 那三封密柬,近三年来,他一直紧紧地藏着,也绝不先打开看一看,究竟是什么内容,此时仔细一看,只见信上写着“一”。 独出信笺来,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宇,道:“大仇已报,可喜可贺,多行一义,便足报我。”除此以外,并无其他要求。 韦明远哪知人心险恶,“铁肩赛诸葛”胡子玉,就要在这三封密柬上,加害于他,以报昔年大侠韦丹对他的断腿之仇?一看只有寥寥十六个字,还对胡子玉为人,大是钦佩! 顺手将密柬抛人草丛中,又向前走去,走了不久,无意之中,却又来到了杜素琼所居住的地方,抬头看去,只见刚才还是齐齐整整的三间茅屋,这时候,却已然成了劫灰! 韦明远心中不禁大是愕然,呆了半晌,心想杖累琼既是“天香娘子”的徒弟,谁又有那么大的胆子,将她的居所,烧成飞灰?四面一看,并不见杜素琼的身形,便扬声叫道:“技姑娘!杜姑娘!” 叫了几声,只听得身后,“暗”地一声笑,急忙回过头去,只见月色之下,自己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绝色少女。 但是那少女却不是杜素琼,而是“五湖龙女”萧湄!他本来就是为了寻找萧湄,才会遇到“花溪隐侠”檀清风的,见了萧湄,心中也极是高兴.忙道:“湄妹,你上哪里去了?我正在找你哩!” 一面说,一面走了过去,但萧湄却一个转身,道:“呸!你分明是在高叫杖妨娘,见了我,却又说在找我,真当我是三岁小孩么?” 韦明远知道她心中误会,仍未消释,忙道:“湄妹,我只不过看到杜始娘的居所,忽成劫灰,所以才叫她几声罢了!” 萧湄道:“你既然对她那么关心,为什么不满山去找她?” 韦明远笑道:“湄妹,别小孩子脾气了,我满山要找的是你!” 萧湄这才“格”地一声娇笑,转过身来,扑人韦明远的怀中,仰起头来,道:“远哥,你说我做得好不好?” 韦明远这时已发现她左腕裹着布条,缘是受了伤一样,还来不及问,听她间得出奇,便道:“什么事做得好不好?” 萧湄手一伸,道:“放火侥了那三间茅屋!” 韦明远吃一惊,道:“湄妹,这三间茅屋,是你放火烧的?” 萧湄道:“对了,除了我还有谁?” 韦明远不由得顿足道:“湄妹,你惹下大祸了!” 萧湄一翻眼,道:“什么大祸?可别吓我!” 韦明远见她还死自若无其事,心中更是焦急,道:“杜姑娘是‘天香娘子’的徒弟,本领必高,如果你烧了她的居所,她岂肯与你甘休?平自树一强敌,岂不是惹下了大祸是什么?” 萧湄“格格格”一阵娇笑,道:“远哥,杜素琼当然不肯放过我,但是她对我还有什么办法?这时候,她也和那三间茅屋一样,成了灰了!” 韦明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忙道:“你说什么?杖姑娘已被你烧死了?” 萧湄得意道:“你又猜对了,她断了我的手腕,我发针刺伤了她的要穴,令她不能动弹,再是一把火,将她烧死,远哥,你说我做得瘫快不痛快?”她一直讲下去,以为韦明远一定会称赞她几句,怎知韦明远乃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一听说萧湄作了这样的事,心中立时大起反感! 退后一步,正色说:“湄妹,你不是在开玩笑?” 萧湄道:“谁和你开玩笑啊?” 韦明远大声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杖姑娘和你无怨无仇,你已然击了她一掌,她未曾回手,已然是仁至义尽,你再烧了她的茅屋,反将她烧死在内,这种事……这……如何说得过去?”_ 他越说越是激动,句句义正词严,萧湄这才知道,原来韦明远竟是绝不同情自己所为,不禁柳眉倒竖,娇叱道:“我已然做了,你又待怎么样?要代她找我报仇么?” 韦明远想不到萧湄竟然会这样不讲道理,一时之间,气得出不了声。 好一会,才顿足道:“唉!难道你一向行事,全是这样的么?” 萧湄冷笑道:“我知道你的心!你见了杜素琼后,便魂飞魄散,我杀了她,你自然难过不已了,我没有说错吧!” 韦明远不禁大怒道:“我当时若有此心,天诛地灭!” 萧湄牙尖舌利,绝不饶人,道:“你当时无此心,如今有此心了,是也不是?嘿嘿,只是可借她已然死了!” 韦明远脑海之中,不由得浮起杜素琼的情影来,这样幽淑的一个少女,片刻之间,便成焦炭,在他来说,那简直是无法想像的事! 而更令他觉得无法想像的,是这件事,竟会出诸和自己互生爱意的萧湄之手! 韦明远想了一想,便直向废墟中走去,萧湄怒喝道:“明远,你作什么?” 韦明远回过头来,道:“你无缘无故,将人烧死,我去拣出她的骨殖来,好好葬起!” 萧湄“哼”地一声道:“好一个重情义的郎君啊!” 韦明远究竟也是年轻人,到这时候、他已经实在按捺不住,大声答道:“难道还由得她曝尸荒野么?” 萧湄怔了一征,后退一步,道:“好,姓韦的,我与你从今日起,使一刀两断!” 韦明远只觉得萧湄横蛮不讲理,已经到了极点,自己绝难和。 萧湄建声“嘿嘿”冷笑,一掉头,便向外跑了开去。萧湄心中,始终是极爱韦明远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因为忌杜素琼,而下这个毒手。此际,她也绝未曾感到自己的行径,有什么不对,她只是恨,恨韦明远那样不明白她的心意! 她一口气跑出了三四里,才息了下来,咬牙切齿,心中暗忖道:若是韦明远不找上自己,来道歉认错,自己也只得狠心些,绝不能让第二个女子得到他! 看官!这时候,如果萧湄能够认识到自己的不是,韦明远也一定不致于绝情至此。但是萧湄却钻了牛角尖,反倒越走越偏,才使得以后情形的发展,益发弄得不可收拾! 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却说萧湄走开之后,韦明远本来还想去追她,但是他细细地将刚才萧湄的言行,想了千番,只觉得她的行径,绝不是正派中人所应为!他不知道萧湄自小,在洞庭湖中,予取予求,养成了一种极是骄纵,有己无人的性格,所以才会如此蛮不讲理,如此只顾自己! 韦明远叹了一口气,便没有再去追萧湄,低头在火灾场上,找了一会,却是不见杜素琼的骨殖,心中暗叹,仰首对月。 其时,天色将明,月已下坠,色作昏黄,益增了三分凄凉之感。 韦明远不由得对月浩叹,道:“杜姑娘,杜姑娘,你冰清玉洁,在此好端端地隐居,直如天上神仙一般,却是我害了你!” 言毕,不禁又是一声长叹。他和社素琼见面的时间并不多,但是杜素琼那温婉儒雅的情影,却深深地留在他的脑海之中,所以那几句话,竟像是他在追悼一个相识多时的老友。充满了情感! 叹了一会,正欲离去,忽然听得身后不远处,也传来了一声使得你们好好的一双情侣,为了我而闹得天翻地覆,不可收拾!” 韦明远大吃一惊,转过身来,只见身后不远处的一个草丛中,一个少女,正盈盈起立,满头秀发,一身白衣,宛若仙女下凡,又仿佛是幽灵出现,不是别人,正是检索琼! 韦明远几疑自己看错,连忙揉了揉眼睛,一点也不错,站在他面前的,正是杜素琼!韦明远心想,难道因为她集天下灵秀之气而生,所以死后还会成形?因为杜素琼的美丽,实在太脱俗了,因此也难怪韦明远会有这样的想法。 呆了一呆,道:“杜姑娘,你有什么吩咐,尽管对我言讲!” 杜素琼姗姗地走了过来,微微一笑,道:“韦少侠,你将我当作什么了?” 韦明远一怔。道:“你……你……不是……”下面一个“鬼”字却再也讲不出来,也在此际,他猛地醒悟:“杜姑娘,你未曾被烧死?” 杜素琼微微一笑,道:“当然未曾被火烧死,火一起,我便已平安跃出,那时,萧姑娘正以背向我,向外跑了开去;等她转过身来时,我已然在草丛之中匿起,她既未想到,我离开火窟,如此之快,又末见有人从火窟走出,当然以为我已被烧死了!” 韦明远松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立即想起刚才对月浩叹,“追悼”杜素琼时,所讲的几句话来,不由得俊睑一红,杜素琼是何等聪明之人,早就猜想到了什么,劳心也有点怦怦乱跳,两人四目交投,相对默然! 好半晌,韦明远才打破了沉默,道:“杜始娘,听说你……背部中了针,如今不碍事么?” 杜素琼秀眉微醒,道:“韦少使,你不必理我了,快去追着了萧妨娘,向她赡个不是吧!” 韦明远愕然道:“要我向她赔不是?” 杜素琼道:“当然,难道还要她向你道歉么?刚才你对她恶声恶气,这时候,她心中不知道有多么的难过哩!” 韦明远道:“原来刚才的情形,你也全看在眼里了?” 杜素琼道:“不错,但是我却并不是有意窥人隐私,而是我中针之后,再经飞跃,一时之间,实是不宜移动,所以才全部看到的。” 韦明远道:“那有什么,只要心中坦荡,事无不可对人言,但我还下有一事不明,得要向杜姑娘请教!”杜素琼道:“韦少侠请说。” 韦明远双眼神光烟然,道:“社姑娘既然已然刚才的情形,全部看在眼中,难道还要我去向她赔不是认是自己错了?” 杜素琼怔了怔,长叹一声,并不言语。她叫韦明远去向萧湄认错,倒确是一片好心,因为她自己也是女孩儿家,当然也明白女孩儿家的心事,但是却又无法详细说得出口。 更何况杜素琼的心底深处,对韦明远的印像也深刻到了极点!她倒不止是为了韦明远的英姿爽飒,而是为了韦明远的行事,韦明远刚才对月浩叹之际的那一番话!但是,韦明远却又和萧猖钟情在先,所以她心中只有感叹相逢恨晚。 她心底深处,有着一股强烈的感情,希望韦明远和萧湄决裂。 但是她的理智也告诉她,这样是应该的,听以对着韦明远的问话,她也只能长叹一声,无法作答!韦明远对她长叹的意思,实则上只能明白一半,也是半晌不语,道:“杜姑娘,我行事只求问,掌心难免与她背上肌肤相触,所以她才会害羞,因此正色道:“杜姑娘,那几枚针不取出,你一身武功,皆被牵制,且随时会发生危险,我们只是疗伤,又何必效世俗儿女?况且我门也可算是师兄妹,你何必如此!” 杜素琼情睑愈红,但终于点了点头,道:“好吧。” 韦明远走了过去,杜索琼手在背后一划,将衣衫自内而外,尽皆刺破,韦明远真气运转,内力聚于掌心,轻轻按了上去,正按在社素琼的“灵台穴”上,掌心已感到三枚针尾,只有极少一点露在外面,猛地掌心肌肉一收,内力倒吸,向上一提! 只听得杜素琼“嘤”地一声呻吟,突然向旁退了开去,韦明远摊开手掌来,掌心中已然多了三枚寸许长短的绣花针儿! 杜素琼眼角含羞,向韦明远望了一眼,道:“多谢韦少侠相救之德。” 韦明远想了一想,突然道:“杜姑娘,我们之间,也不必客气了,我长你几岁,就叫你一声师妹,你就叫我一声师哥吧,何必姑娘少侠那么的生分?” 杜素琼道:“我也就不客气了,师……哥,你刚才说,师傅出了‘幽灵谷’?” 韦明远道:“我也正因为这件事,而在奇怪,师妹,你且详细听我说!” 当下便将自己如何投师学艺,如何两年艺成,师傅在苦雨凄风之夜,嘱自己离开,又怎样回到那块大石之旁,师傅已然蒙上了黑巾,以及种种行事怪诞,难以想像之处,和胡子玉的一番话,以至于他刚才在花溪,所见到的那幅白绢,种种经过,以及可疑之处,全都对杜素琼说了个详详细细。 杜素琼一面听,一面运气为自己疗伤,听完之后,天色已然微自。只见她满面疑惑,道:“如此说来,事情实是非同小可哩!” 韦明远道:“是啊,再过半个月,已到了他与我约定,在黄山始情峰相见之期了。师妹,你我总是同门,到时一齐弄个明白如何?” 杜素琼道:“若是有人敢假冒‘幽灵’姬子洛的名头,为非作歹,我们自然不能放过,但——是我虽然自称是‘天香娘子’之徒,实则上却未见过‘天香娘子’一面,只是在一本书册上,见过他们夫妇两人的画像,所以制了石像,放在门前,以作纪念!” 韦明远不解道:“师妹,那你一身本领,是……如何而来的?” 杜素琼望着碧蓝的青天,道:“我七年之前,在此山中,得到了‘天香娘子’所藏的一册巨画,画上写明,若是得此者,据此练习,便可习成绝顶武功,只要行事不乖悼违义,就可以作为她的徒弟!” 韦明远忙道:“师妹,那你作为她的徒弟,实是再恰当也没有了!” 杜素琼知道韦明远这话,是在大大地称赞她,因此嫣然一笑,映着朝阳,更显得她天仙化人,美丽无匹,而且,脸上一片祥和之色,令人对她,一望便起心诚悦眼之感! 从那天起,韦明远便和杜素琼在一起,时间过得特别的快,两人游遍了黄山,互论武学文学,又发现“天香娘子”的武功,和“幽灵”姬子洛的武功,有许多可以互通之处,若是交相适用,更是奇妙无穷,不知不觉间,便已然到了约定在始信峰顶,相见之期。 在他们两人,把臀同游之际,并没有擅到萧湄,但是一座黄山,能有多大,萧湄却撞到了他们两三次,每次都是一见人影,便避了开去,却又匿在隐蔽处,当她看到韦明远和社素琼两人,态度亲密,言笑殷殷之际,心中妒火中燃,实在怒极! 但是她却又知道,那时候,即使自己冲了出去,韦明远只是袖手旁观的话,前几天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尚且未能将杜素琼烧死,这时候,也一定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强将这一口气忍了下来,心中已然暗暗地有了一个极是狠毒的主意。 那一早上,韦明远翻身坐起,他和杜素琼两人,夜来便睡在一株大松树的横枝上,相隔丈许,媚媚清谈,直到午夜。 韦明远因为记得今天便是和“师傅”约定,在始情峰顶,相见的日子,所以心情特别紧张,因此起身也特别地早。可是才坐起,忽然之间,竟起了一阵昏眩!韦明远不觉“咦”地一声,那面横枝上的杜素琼,也已然被他惊醒。 一见韦明远面色有异,便奇道:“师哥,你怎么啦?” 韦明远笑道:“没有什么?”一面说,一面便手在横技上一按,向下跃来。 千百年来,黄山风景,便以松驰名,他们栖身的那株松树,已币知历了多少年代,高耸人云,那横技离地,足有五六丈高。 昨晚,他们各展轻功,才得上来,韦明远自思以目己功力而论,五六丈高下,向下跃来,一定不是什么难事。 怎知才跃到一半,一口真气,突然再也提不住,蓦地里一散,身子突然重了起来,竟尔从离地一丈五六之处,直挺挺地摔了下来,右腿先着地,“格”的一声响,小腿骨已然折断! 这一下,不但韦明远本身,大感意外,连杜紊琼也是大惊失色,连忙飘然而下,俯身看视韦明远的伤势,道:“师哥,昨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何以你像是功力突然退了许多一样?” 韦明远自己,也是莫名其妙,道:“昨晚没有什么事发生啊?” 试一运真气,功力果似减了三成! 韦明远不由得失色道:“奇了,我功力果然减了,这却是什么道理?” 杜素琼道:“你半月前,曾连发两招‘太阳神抓’功夫,难道这‘太阳神抓’功夫,会令人功力骤尔减低?” 韦明远道:“绝无此理。” 杜素琼又道:“这许多天来,你可曾服食过什么东西?莫不是误服了毒果!” 韦明远苦笑道:“这半个月来,我都是和你在一起,哪曾误服什么毒果?” 两人情了半晌实在猜不出什么理由来,他们又哪里知道,韦明远功力骤减,全然是胡子玉给韦明远的那封密柬在作怪! 原来,“铁扇赛诸葛”胡子玉,为了要报韦丹昔年,伤他左腿之恨,早已在那三封密柬封口处,暗藏了三种极毒的毒药! 有一种毒药,唤“半月瘫”,乃是以尸蛆研粉,杂以苗疆毒盘而成,原是一种极细的白色粉末,虽具剧毒,却有异香。 韦明远当拆开那封密柬之际,鼻端闻到了一股异香,便是毒已入窍! 但是那毒,毒性发作得极僵,要经过半个月之外,才能发足,一发足之后,便麻痹了经脉,使得人功力,顿时减了三成! 至于第二第三种毒药,因故事尚未发展到这一地步,所以暂不宣布。 当下两人既想不出是何缘故,也就只有先将断腿接上再说。 这一来,便耽误了不少时间,那一天清早,“五湖龙女”萧湄,便已然等在始信峰顶上,等候假“幽灵”的到来! 这半个月下来,萧湄胸中的怒火,一日甚似一日,好几次,她远已然对他的身份起了怀疑,两人之间,非起极大的冲突不可! 但是萧猖此际,已然走了一个极端,她知道自己得不到韦明远的心,就想韦明远不给任问人得到,所以才想到了这样狠毒的告密之计,不论那“幽灵”是真是假,都叫韦明远吃不了兜着走! 那天,一清早,萧湄便已然到了始情峰绝顶。 一直等到太阳升起,几自不见人影,不但“幽灵”未来,连韦明远也未到。 萧湄不知韦明远因为中了胡子玉的阴谋,在拆那第一封密束时,中了奇毒,所以心中,深以为异,但继而一想,韦明远不来,便可以由得自己加油添酱,而以“幽灵”的本事而论,哪伯韦明远逃走? 想到韦明远和杜素琼亲切的情形,她不由得咬牙切齿,但是一想到韦明远即将有横祸临头,杜素琼将只不过是一场空欢喜局面,她脸上又浮起极是可怕的笑容,那种笑容,使得她美丽的脸庞,完全走了样。 又等了一会,萧湄正自感到有点不耐烦,突然听得身后丈许远近处,一人冷冷地道:“怎么只有你一人在这里?明远呢?” 萧湄心中一喜,连忙回过头来,只见“幽灵”已然站在身后! 萧猖本就是全神贯注地在等人,当然更是处处留心,但是那“幽灵”到了她的背后,若是不出声,她竟然未能觉察,由此可知那假“幽灵”武功之高实在已然到了第一流的境界! 萧循当时满面笑容,迎了上去,道:“前辈,别再提明远了!” 假“幽灵”沉声道:“为什么?” 萧湄道:“我劝他,他也不肯听,他说,你不是他的师傅!” 萧湄一面说,一面也在暗中打量对方的动态,只见自己话才出口,对方便自猛地一震!萧湄心中“啊”地一声,心付,原来眼前的“幽灵”,果然是假的!不论他是什么人,既然能够假冒“幽灵”姬子洛的名头,当然先要将“幽灵”姬子洛制服才行。 可知他的武功,只会在真的“幽灵”之上,不会在真“幽灵”之下! 也就是说,如果他对韦明远不利的话,韦明远绝对不是敌手,萧湄此时,也难怪她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地不知道假“幽灵”在冒充真“幽灵”之际,有一个极巧妙的机会,并不是他的武功,真能盖过“幽灵”姬子洛……至于当时的情形如问,作书人在后文自会叙明,此处不赘! 那假“幽灵”震了一震之后,立即恢复平静,道:“那你呢?” 萧湄听了,心中便是一凛,因为这句话,若是答得不好,只怕自己便有莫大危险,因此想了一想,道:“前辈,我就因此事,和他闹翻,他在山中,结识了一个自称是‘天香娘子’徒弟的女子——” 假“幽灵”“喔”地一声,道:“竟有这等事?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萧湄道:“姓杜,叫杜素琼。” 假“幽灵”道:“名不见经传,但是他如今在什么地方?” 萧湄道:“我已有半个多月,未与之见面了,但是他仍在黄山之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不见他前来!” 假“幽灵”道:“你说他还会不会来?” 萧湄见他双眼之中,已然隐现杀机,心中也不禁有点害怕,道:书人却不得不暂且搁下,表一表已然冷落多时的胡子玉和许狂夫两人,对于假“幽灵”在五台山明镜崖七宝寺中,如问处置那两人的经过,详叙一番。 当日,胡子玉和许狂夫两人,已然清清楚楚地知道眼前这个自称“幽灵”的人,实则乃是假冒的,但是假“幽灵”技胜一着,却将两人穴道封住,将两人定在七宝寺的大殿之上! 这时候,胡子五纵有“铁扇赛诺葛”之名,但是他和许狂夫两人,身形已被人制佐,饶你有孔明之智,又有什么办法可想? 只听得假“幽灵”“桀桀”怪笑,手中“拈花玉手”,略略一扬,“嗤”地一声,已经将许狂夫的上衣,齐胸划了开来。 上衣一被划开,怀中的物事,便跌落了一地,假“幽灵”以足略一拨动,道:“原来不在你的身上!” 他将两人定住之际,便已然扬言,要在两人身上搜出“天香三宝”之中的另外两件宝物,“夺命黄蜂”和“驻颜丹”来,是以才特地划破了许狂夫的外衣,搜寻他怀中的物事。 许狂夫脸涨得通红,对假“幽灵”怒目以视。 假“幽灵”阴恻恻一笑,道:“你有什么话要讲,尽管开声便了!”手在许狂夫肩上一拍,许狂去身子仍不能动弹,但是已可以出声讲话,立时怒吼一声,道:“奸贼子,你要杀便杀,何必弄这些玄虚?” 假“幽灵”冷笑道:“我料定了‘天香三宝’中的‘夺命黄蜂’和‘驻颜丹’,必定是在你们两人身上,若是未曾嫂出,便骤尔取了你们的性命,岂非显出我的无能?鬼门关无时不开,你何必心急?” 许狂夫被他激得胸中怒火连升,只借身子为他所制,无法相抗。 只见假“幽灵”突然将许狂夫“哩”地一声,推倒在地,手一探,已然将许狂夫的靴子,一齐摘了下来! 胡子玉在一旁,见假“幽灵”先搜许狂夫,心中自然着急,但是却感到尚有喘气的机会,正想那两件异宝,藏在自己的靴底之中,假“幽灵”未必便能发现,但是等他见到假“幽灵”一搜许狂夫怀中之后,便除下了许狂手的靴子,心中不禁评抨乱跳! 因为他知道,若是假’‘幽灵”搜不出那件异宝来,自己和许狂夫,或许还可以有一线生机。 但如果给他嫂了出来的话,自己非死在这七宝寺中不可! 他心中一面着急,一面又不禁暗暗奇怪,因为将物事藏在靴底,绝不是普通人一下子便能想到的事情,何以这样幽灵竟然毫不犹豫,便除去了“神钩铁掌”许狂夫的靴子? 难道他自己以前也曾放过什么秘密东西在靴子中,是以才能一猜便中? 一想到此处,胡子玉忽然感到心中有如电光也似地一亮,想起一件事来,可是这件事却又如此模糊,只有一个印象,急切之间,又无法将那件事的经过情形,全部想了起来。 胡子五知道自己突然所想的那件事,和眼前这个假“幽灵”的身份秘密,有着绝大的关系,只要一将那件事想起,这个假“幽灵”,究竟是什么人,也就可以知道了!虽然,此时六宝寺中,已然再无人可以救得自己的性命,但是如果想到了那假“幽灵”的身份,总比死在谁的手下也不知道,来得好些! 因此胡子玉心念电转,捕捉了那一霎时的印象,苦苦思索。 而假“幽灵”则双手连搓,已然将许狂夫的一双臭靴。之高,但是却始终是这样不成才!不但要做冒姬先生之名,而且还要为我除靴,何不连我袜也除去,闻一闻我的脚臭?” 假“幽灵”凶光闪闪的一双眼睛,望着许狂夫,候地一伸手,已然将许狂夫抓了起来,手在他肩头一拍,已然将许狂夫的穴道解开! 许狂夫只觉得身上一轻,穴道已解,一时之间,不禁难明对方的用意。 只是呆了一呆,已听得假“幽灵”发出了一阵残酷已极笑声,道:“‘神钩铁掌’,穴道既解,你为什么还不逃走?逃啊!逃啊!” 许狂夫须发渭张,大吼一声,道:“是灰孙子才逃!”双掌一错,“呼呼”两掌,劲风排荡,力如排山倒海,已然向假“幽灵”直击而出! 胡子玉虽然在一旁苦苦思索假“幽灵”的来历,但是见假“幽灵”突然解开了许在夫的穴道,心中又不禁一怔,他心思灵巧,雾时之间,已经知道了假“幽灵’的用意,原来假“幽灵”是要立意取许狂夫的性命,但是却又不想在许狂夫穴道被封之际,一掌将他击毙,是以才将他穴道解开,就像猫捉老鼠,要将老鼠玩弄半晌,才肯杀死一样,用心可谓残酷已极! 因此他一见许狂夫向假“幽灵”双掌击出,便料到许狂夫一定难占上风,只有死得更惨,他与许狂夫多年交情,想起两人将要双双死在此处,不由得一阵难过,转眼看去,只见许狂夫双掌堪堪击到,假“幽灵”突然手臂一弯,“拈花玉手”已然当空划下! 那“拈花玉手”乃是“天香三宝”之主,避火分水,而且所过之处,一任对方的内力真气,多么强烈,都能将之生生切断! 许狂夫在受伤之后,本是全力以赴,志在必得,可是“拈花”假“幽灵”死立不动,许狂夫两脚踢到,假“幽灵”只是身形微晃,只听得“格格”两声,许狂夫一声惨叫,脚骨反而折断! 这一下,是大大地出乎在一旁观看的胡子玉的意料之外! 许狂夫的功夫如何,胡子玉了然于胸,知道他这两脚踢出,力道之大,实也是世所罕见,绝不可能反而将自己脚骨折断! 一刹那间,胡子玉的心中,重又问起了一道亮光,想起了这假“幽灵”的双腿,有许多古怪! 他武功如此之高,当然轻功也应该绝伦,但是自己有好几次,却听得他自高而下,落地之际,会传出“叮”地一声! 而且,有一次,许征夫的铁钩,分明已然钩中了他的腿,但是却也不能令他受伤,当时胡子玉便曾怀疑,难道他竟然练成了金刚不坏身法? 如今,奇事一再发生,许狂夫两脚踢了上去,竞反将自己脚骨折断! 如果许狂夫只是个无名之辈,还可以说是他武功不济,但许狂夫却也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的那两条腿,并不是人的血肉之躯! 胡子玉一想此处,心中已然大放光明,也弄懂了问以假“幽灵”竟会一出手,便除了许狂夫的靴子,来查看有没有“夺命黄蜂”和“驻颜丹”的道理: 在靴底藏物,乃是自己的习惯,而知道这个习惯的,只有自己、许狂夫以及“飞鹰”袭逸三人。因为三人早年,携手同闯江只有在“三绝先生”公冶拙的口中,曾听得过自冲天的一次信息。知道自冲天还在长白山隐居,而且“飞鹰”袭逸,还曾和他合谋,想将“拈花玉手”,取到手中,为他去讨什么“再造灵祭”来治愈他的脚伤。 “飞鹰”袭逸既然和“白鹰”白冲天交情如此深厚,当然无话不谈,将自己爱在靴底藏物的习惯,讲给他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而白冲天和袭迪两人,在长自山上合谋的经过情形,结果却全被“三绝先生”公冶拙窥破,而真的“拈花玉手”,也落到了公冶拙的手中。 可能白冲天便以为这是“飞鹰”袭逸在暗中捣鬼,因此当他不知以什么方法,竟然又能行走之际,便下毒手害了“飞鹰”袭逸。并且还将人头,排成了“欺人者死”四个字! “白鹰”白冲天,本来就是纵横一时的高手,在脚筋被挑断之后,多年隐居在石屋中,可能别有际遇,以致武功反倒日高一日,也不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事。 胡子玉将各种线索,一条一条地连结起来,便得到了一个个结论:眼前的假“幽灵”,一定便是“白鹰”白冲天! 正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假“幽灵”已然向他缓缓地走了过来。 胡子玉眼射精芒,像是要穿透假“幽灵”的面幕,看清他的真面目一样,假“幽灵”却伸指在胡子五肩上,轻轻一弹,阴恻恻道:“胡老四,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胡子玉一能开口讲话,立即冷冷道:“自冲天,想不到你在长白山多年不出,武功反倒大有进境,可喜可贸!” 胡子玉虽然根据种种情形,心中已然肯定了眼前的这个假“幽灵”,便是阴鸷已极的长白高手“白鹰”白冲天,但他所猜想的,究竟还要事实来作证明,因此他开口便叫出“白冲天”三字来。 只见那假“幽灵”猛地怔了一怔,竟然向后退了一步! 假“幽灵”向后一退,胡子玉心中,更是肯定自己所料,完全正确! 只听得假“幽灵”突然进出一阵怪笑,手在面上一抹,已然将蒙面黑纱除去! 只见他鹰鼻鹞目,满面阴沉之气,双眼凶光四射,正是“白鹰”白冲天! 此时,许狂夫跌倒在地,双脚其痛彻骨,但是却并未死去,一见假“幽灵”除下面幕,吃了一惊,怒吼道:“原来是你这富牲,可恨‘崆峒三剑’,当年未曾将你毙于剑下!” “白鹰”白冲天“哈哈”狂笑,道:“‘崆峒三剑’,已然先后到了阴曹地府,还有你们的袭二弟,也正在那里,等着你们哩!” “白鹰”白冲天在江边杀了“峻峭双剑”一事,乃是许狂夫和胡子玉两人,在竹林之中,所亲眼看见的事,也是因为看到了“崆峒双剑”的死状,他们才悟到“飞鹰山庄”上,干下凶案的,也是这个假“幽灵”,如今白冲天又直认不讳,胡子玉心中,已然棍极,但是他却也不露声色,只是冷冷道:“好友聚首,不论何处,都是一样值得高兴,即使是阴曹地府,也是一样,但是在下却有一事不明,尚要请教。” “白鹰”白冲天双肩耸动,又是好一阵怪笑,道:“胡老四,你还与他罗嗦作甚?” 胡子玉冷冷地道:“贤弟,放光棍些,白朋友既肯释我胸中之疑,我焉能不问个明白?”一面说,一面向许狂夫使了一个眼色。 许狂夫知道胡子玉足智多谋,非人能及,他已然要和白冲天交谈,其中必有缘故,说不定还可以奇兵突出,反败为胜。 但是许狂夫接着一想此时的处境,不禁又感到胡子玉多此一举! 因为胡子玉本身,穴道仍被封佐,而自己则内伤外伤,俱都极重,白冲天的武功又高,又有“拈花玉手”在手,明镜崖上的绳梯,又己烧断,就算有帮手,也根本出不得七宝寺! 一切都可以说已然绝望,只不过多拖些时间而已!而拖延些时间,却又是毫无意义之事!因而连声怒吼,大骂不已。 胡子五却显得出奇的冷静,道:“白朋友,袭老二自与我们疏远了之后,和你允称莫逆,武林中人合称‘双鹰’,不知你何以下此毒手,将他满门尽皆杀死,连到贺他小女儿生日的宾客也不放过?” 自冲天“嘿”地一声冷笑,道:“我早知你有此一间,但是你可知道袭老二在我最需要他帮助的时候,竟然将我出卖了么?” 胡子玉道:“袭老二不是这等人,若真有此事,我也不会帮他讲话!” 白冲天“哈哈”大笑道:“数年之前,数派连手,要寻‘长白这件事的始末,胡子五在“丹桂山庆”上,听得“三绝先生”公冶拙详细讲述过,便道:“这事的经过,我全知道。” 白冲天道:“我自足筋被挑断之后,一直在‘长白派’别院居住,虽然行动需以拐杖扶持,但是却被我无意之中,在一块大石下面,发现了一本武林秘接,名唤做‘日月宝录’!” 胡子玉吃一惊,道:“便是昔年‘长白上人’师傅,失踪已有一百八十余年的‘日月宝录’?” 白冲天洋洋得意,道:“不错,姬于洛的‘太阳神抓’功夫,本来匣是那‘日月宝录’中的一篇,但不知怎么,那一篇竟然会流落在外,以致被姓姬的称雄江湖,三数十年之久!” 胡子玉心中一动;道:“如此说来,你虽然得了‘日月宝录’,但竞未能练成‘太阳神抓’功夫了?” 白冲天面色微变,但随即恢复平静,道:“那‘日月宝录’之中,尽多神妙武功,何争在‘太阳神抓’一种!” 胡子玉心知他所语不差,因为这部“日月宝录”乃是“长白派”开派祖师“长白上人”所传。但不知怎地,“长白上人”竞未将这部宝录传了下来,以致近二百年来,武林中人传说纷坛,却不知那“日月宝录”,仍在长自山上,被白冲天在无意中发现。当年,长自上领武林,武功之高,允称第一,那部宝录之中,所载的武功,当然也全是神妙不可思议的功夫。但是,胡子玉虽然如此想法,白冲天——听得他讲起未能学成“太阳神抓”功夫时的那一刹间,脸上略露惊惶之色的那一种表情,却仍然未能逃得过胡子玉敏锐的眼光,他心中犹疑丁一阵,又道:“然则和袭二弟又有什么关系?” 白冲天道:“我得了‘日月宝录’之后,便日夕苦练,多年之后,已然自信普天之下,已无人是我的敌手!” 才讲到此处,胡子玉忽然插口道:“不对,尚有一人,可制你于死地!” 自中天“嘿嘿”冷笑道:“胡老四,你当真是聪明绝顶,只可惜略嫌短命了些!” 胡子玉冷冷地道:“三岁孩童,也可猜知,哪里提得上什么聪明不聪明?你若是不怕姬子洛,为何要冒他之名?” 白冲天面现怒容,“拈花玉手”扬了起来,已然要向胡子玉当胸划下。 胡子五道:“且慢,话尚未讲完哩,难道是袭二弟偷了你的‘日月宝录’?” 白中天道:“就算他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能耐!” 胡子玉道:“然则你为何说出他出卖了你?” 白冲天狠狠地道:“我练‘日月宝录’,虽然有成,但是足筋被人桃断,真气难以为继,但是我却知道,在西昆仑绝顶,有一处地方,名目‘须弥境’,其中‘琅讶洞’内,隐居着一名老人,其人擅制各种灵药,有一种名唤做‘再造灵祭’,我只耍得到那物事,便可以重结断筋!” 胡子玉道:“袭二弟肯为你万里迢迢,去昆仑求药,也可算仁至义尽!” 白冲天哈哈一笑,道:“仁至义尽?仁至义尽?放屁!” 胡子玉见他怒形于色,未免代袭逸不值道:“白朋友,袭二弟挖空心思,代你欺瞒公冶拙,你难道还说他对不起你么?” 白冲天呆了一呆,道:“原来个中情形,你也知道这么多?”吧!” 胡子玉本来就不欲许狂夫一起前去,因为他对白冲天所说,那两件异宝,埋在“幽灵谷”的那番话,原是鬼话,他打的算盘,乃是此去‘幽灵谷”,千余里路程中,或者有可以逃脱的机会。 真要是在路上,一点逃走的机会都没有,则到了“幽灵谷”口,他还可以有一个极佳的逃走之机。但是,如果许狂夫在身边的话,对于他那些计划的实现,却是大有妨碍,因为许狂夫的内外伤,皆甚是沉重,必需照顾他的行动。而刚才他因为看出了许狂夫对自己的那一份同生共死的交情,所以才毅然答应! 此时,听得自冲天如此说法,却是正中下怀,然而又怕自冲天变封,反激道:“自老大,你不怕许狂夫事后伤愈,来寻你报仇么?” 白冲天被胡子玉一激,哈哈笑道:“凭他这两下三脚猫功夫,若一生寻我报仇之念,便是进鬼门关的日子到了!” 许狂夫的“神钩铣掌”,再加上“无风燕尾针”,三样绝技,在武林中也已可称雄一时,白冲天的话,可以说得是狂妄已极! 但是白冲天八年来,于长自山中,精研“日月宝录”,此际武功之高,也确是罕有其匹,也难怪他讲出这样的狂话来! 当下胡子玉打蛇随棍上,也“哈哈”笑道:“许贤弟,你听到了没有?你要是什么时候活得不耐烦了,不妨一兴报仇之念,如今还是好好地在这里养伤,不要胡思乱想了!” 许狂夫满腹悲愤,道:“胡四哥,然则你一个人去了!” 胡子玉心中也自黯然,道:“愚兄一个人去了,许贤弟,你好生养伤,多多保重!” 两人虽是生离,却宛如死别! 白冲天在一旁等得不耐烦,叫道:“还不快走么!” 胡子玉身形一闪,便跃出了丈许,道:“谁说不走?” 自冲天如影附形,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两人一先一后,出了庙门,各自施展轻功,一转眼间,便来到那绳梯处,向下一看,那绳梯只不过向下布展三五十丈,便已全部断去。 白冲天道:“胡老四,你左足已跋,这样陡峭的山,你怎能下得去?要不要我负你下去?” 胡子玉笑道:“自朋友也未免太小舰胡某人了,我们不妨就在此处下山如何?”胡子玉所指之处,乃是明镜崖最陡峻的地方,那地方岩石直上直下,兼且平滑如镜,实是无法下落。 白冲天冷笑道:“胡老四,你想不要自己性命,我夺命黄山,来到了后崖,那后崖虽然仍是一样险峻,但是总比前面,好了许多。胡子玉自从一离庙门之后,无时无刻,不想逃离白冲天的掌握,但是却一点机会也没有。在陡峭无比的山峰上,攀援了两个来时辰,才到了山脚下,却又是同时到达,胡子五一到山脚下,并不停息,便向前窜去,可是无论他身法如何侠疾,白冲天总是紧紧地跟在身后! 这一天,他们共行出了近二百里,夜来宿在旷野之中,胡子玉知白冲天一定刻刻提防,因此放胆甜睡,第二天,却又走得甚慢。 但不论是快是馒,一样没有逃走的机会。 第九章 幽灵谷群豪陈尸 在路上六天,胡子玉等于是被白冲天押着一样,来到了“幽灵谷”。 “幽灵谷”口,胡子玉隐居时的那座小酒店,仍然还在,来到了近前,臼冲天冷笑道:“胡老四,已到地头了!” 胡子玉听出他这“已到地头”四字,语含双关,一则是说已然到了“幽灵谷”口;二:则是说,如果自己取不出那两件异宝的话,自己的性命,也已然到了地头! 当下惨然一笑,道:“不错,已到了地头了,我在此谷口,隐居十年,以小酒销维生,铺中谅必还有些陈酒,白朋友如有兴致,何不去喝上三杯?”说着,不等白冲天答应,便身形如飞,一溜灰烟也似,直向酒楼内射了过去! 白冲天嘿嘿冷笑,这时他已然看出,胡子玉心中,另有花样,但是他仗着一身本领,并不怕胡子玉弄玄虚道:“喝上三杯,也是好的!”真气一提,猛地向前一跃,胡子玉的身形本已快到了极点,但白冲天后发先至,反倒赶在胡子玉的前面! 两人正待跨进铺子里去,忽然见那几张已然破败不堪的桌子上,竟有一人,伏案而睡。 两人见了,不觉全是一呆,只听得那人喃喃道:“壶中日月长,醉里乾坤大,胡老四,你存的好酒啊!”一面说,一面懒懒地伸了一个懒腰,抬起头来,“咦”地一声,道:“好哇,化子在这偷酒喝,主人倒回来了,这位是谁啊?” 胡子五定眼一看,那人背上,负着一只朱红葫芦,衣衫槛褛,不是别人,正是“穷家帮”中的高手,“酒丐”施摘!胡子玉一见施楠在此,立时计上心头,道:“施化子,要喝酒,尽管放量喝,何言偷与不偷?来来来,我给你引见一位朋友!” 施楠翻起眼睛,向白冲天望了一眼,冷冷地道:“是好朋友我才要结识,若是什么扁毛畜牲,却不管他是红是黄,是黑是白,化子——不高兴,就给他来个不理不睬!” 敢情“酒丐”施桶,未等胡子玉介绍,也已然认出了随在胡子五身后的,是“长白”高手白冲天,是以才根据白冲天“白鹰”的外号,您意取笑了一番。不过“酒丐”施桶,虽然知道那人是“白鹰”自冲天,却不知道假扮“幽灵”姬子洛的就是他! 胡子玉“嘿嘿”干笑两声,道:“敢请你已然认出来了,可是你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位白朋友,如今已然改名……” 他本来想要当着施捅的面,把白冲天的秘密道破,但是只说到此处,便觉得背后突然一股大力,压了上来,背后的“灵台穴”,已然被“白鹰”自冲天候地伸出手掌,按了个结实! 胡子玉知道自己再向下说去,白冲天只要内力一吐,自己便性命难保! 难得“酒丐”施楠在此出现,对自己脱离白冲天的掌握,又多了三分可乘之机,若是就此死去,岂不冤往?因此连忙改口道:“施化子,你是一人在此独酌,还是在等什么好朋友?” “酒丐”施捅见胡子玉话说了一半,匣突然改口,心中便大是起疑。 但因为白冲天一进来,便满面阴沉,站在胡子玉的背后,此时候地伸手,把胡子玉制佐,他也没有看出来,虽是心中疑惑,但是却也想不到事情如此重大,道:“胡老四,猜得不错,我确是约了几个朋友,但是不是什么好朋友,说不定见面之后,一言不合,还有得架打哩!” 胡子玉听了,心中又是一喜,因为到的人越是多,自己便越有可乘之机,便道:“是哪几位朋友,可以见告否?” 施楠道:“当然可以!”端起酒杯,“吱”地喝了一大口酒,道:“他们一到,‘幽灵谷’外,也可以算是冠盖云集了,一个是‘三绝先生’公治拙,一个‘五湖龙王’萧之羽,尚有一双夫妇,乃是‘玉龙’龙倚天,和‘滇南一风’冷翠!” “酒丐”施楠口中所说的那些人名,可以说全是方今武林中,一时俊彦,胡子玉心中更是暗喜,道,“确是盛会,但不知有何事情?” 施楠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要到‘幽灵谷’探一探!” 胡子玉道:“谷中‘此谷已封,妄入者死’八字,你们难道视若无睹?” 一言甫毕,忽然听得身后“锋”地一声金铁交鸣之声,一人喝道:“怕死的,并无人强他人谷!” 胡子玉和白冲天一起回头来看时,只见一个劲装中年男子,面如敷粉,神态飘逸,横剑当胸,刚才那“铮”地一响,想是他拔剑而发。 在他身旁,站立一个三十左右的少妇,柳眉含威,檀口带俏,生得极是美丽,可是眉宇之间,却带有三分肃杀之气,令人望面生威! 这一男一女两人,不问可知,正是“玉龙”龙倚天,和“滇南一风”冷翠了。 胡子玉趁两人现身之际,低声道:“白朋友,我们是现在去取那两件异宝,还是等一会?” 白冲天“哼”地一声,道:“等那些人到齐了,我将他们一一打发了也还不迟!” 胡子玉就是要白冲天讲这句话,若是他提议等一会去取宝物,则白冲天可能立时逼他去取!这便是胡子玉的聪明之处。 当下又低声道:“如此,则请白朋友松手,我们坐了下来,免得他们起疑。” 白冲天心想胡子玉所盲,也极是有理,手一松,两人在身旁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 “酒弓”施楠已然和龙倚天,冷翠两人寒喧毕,道:“两位在路上,可曾见到公冶拙与萧之羽两人?” “玉龙”龙倚天待长剑向桌上一放,道:“未曾见到,但想必他们,也要到了,施朋友,武林中对那‘幽灵’,可又有什么新闻?” 施楠道:“我偶游五台,曾在明镜崖下,见了不少彩扎红灯,大约他曾到过七宝寺一行!” 一言甫毕,门外已有一人接口道:“施化子讲得不错,‘木肩大师’,已然遇害了!”一人飘然而入,轻袍鹅冠,面容清理,身躯顾长,长髯飘飘,正是黑道第一奇人,“三绝先生”公冶拙! 施楠像是吃了一惊,道:“‘三绝先生’,你何以知道‘木肩大师’,已然遇害?” 公冶拙目光如电,向胡子玉望了一眼,一看到“白鹰”白冲天也在,心中不觉大是奇怪,“嘿嘿”强笑数声,道:“有人上七宝寺去有事,但前崖绳梯已断,干辛万苦,从后崖翻上山去,曾发现‘木肩大师’已然遇害,满寺僧人,也尽皆走散!此事武林中已无人不知,你终日在醉乡之中,是以不知。” 胡子玉心中记挂着许狂夫的下落,忙问道:“‘三绝先生’,除‘木肩大师’而外,另有他人遇害么?” 公冶拙道:“尚有一个老僧,不知何人,除此以外,别无他人!” 胡子玉松了一口气,知道许狂夫必然已经离开了明镜崖,只见“三绝先生”走了过来,在白冲天的对面坐下,双眼精芒四射,道:“白朋友脚伤已愈了么?” 白冲天冷冷地道:“多谢记得。” 公冶拙也不知道,如今白冲天的武功,已然在他之上,只觉得他突然在此出现,事属可疑,道:“朋友久隐复出,必有所图?” 白冲天仍是冷冷地道:“岂敢,焉能有列位这般雅兴,结伴同探‘幽灵谷’!” “三绝先生”道:“白朋友不想与我们同行?” 白冲天道:“我不知各位进谷何事,跟去作甚?” “三绝先生”公冶拙道:“‘幽灵’姬子洛,言而无情,我们深觉此事可疑,故此怀疑有人假冒他的名头,是以才想同入‘幽灵谷’,探个明白,白朋友既然久隐复出,何不趁此扬名?” “白鹰”它冲天“嘿嘿”冷笑,道:“名头可以假冒,难道武功也可以假冒得么?你们入谷,何异送死,‘幽灵谷’的冤魂,还不够多么?”讲罢,哈哈大笑,分明末将众人,放在眼中! 众人之中,“酒丐”施楠,游戏人间,突梯滑稽,公冶拙城府极深,不露声色,胡子玉当然更不会出声,只有龙倚天和冷翠两人,忍不住“哼”地一声,道:“公冶先生,你与这等被人挑断足筋,若不是跪求饶命,早已一命归西之人,多讲什么?” 白冲天的足筋,被“崆峒三剑”挑断,这件事,乃是他一生之中的奇耻大辱,最不愿提起,龙倚天此盲一出,白冲天立时面色一沉,冷笑道:“姓龙的,‘滇南一风’年纪轻轻,你难道要她这几句话,刻毒轻薄,兼而有之,“玉龙”龙倚天如何忍受得位? 手一探,已然将桌上长剑,抓在手中,手腕一震,那柄长剑,便震得“嗡”地一声,刨花朵朵,喝道:“‘三绝先生’让开!” “酒丐”施楠拍手笑道:“胡者四,我说如何?戏文又开场了也!” “三绝先生”公冶拙一见龙、白两人,动手之势已定,他乐得在一旁阑看,立即退过一边,白冲天左手一伸,按了胡子玉一下,低声道:“胡老四,别走!”回过头来道:“姓龙的仗剑在手,如何还不进招?” 龙倚天道:“总不能欺你残废之人,你快亮兵刃,龙大爷还可以让你三招!” 自冲天仰天大笑,道:“姓龙的,白大爷坐在此处,三招之内,不叫你变成泥鳅,便不姓臼!” 一旁只有胡子玉知道白冲天并非在吹大气,施楠和公冶拙,虽然觉得事情有异,但是却还料不到真实的情形,施楠更是笑道:“五龙变泥鳅,秃头鹰好大的口气哇!” “玉龙”龙倚天再也按捺不住,一声长啸,手腕一圈,长创劈空,剑尖颤出七八个小圆圈,一招“群龙戏水”已然向白冲天当胸刺出! 白冲天果然仍是端坐不动,一等剑到。右手中指,突然向外一弹。 “玉龙”龙倚天的那一招“群龙戏水”,招式之精奥。实是叹为观止之着,而白冲天的那一弹,看来却平淡无奇,乍一看,剑锋过处,白冲天的右腕,非被长剑削落不可! 但是,虽然剑光缭绕,白冲天的手指,却在一弹之后,穿进了严密无比的剑光,“铮”地一声,正弹在龙倚天长刨的剑背之上! 龙倚天那么精奥的一招“群龙戏水”,尚未使全,便觉得一股大力,自剑上传过,直冲肩头,半边身子,为之酥麻,手一软,长剑几乎脱手,那一招的下半式,便再也没有法子展开,心知不妙,待要后退时,手中一紧,只见白冲天略一欠身,双指一挟,已然将龙倚天的长剑牢牢夹住! 只一招之间,两人便已然分出了高下,众人不禁大大地出乎意料之外,“滇南一风”冷翠一声娇吨,两柄柳叶刀,舞起团团银花,疾冲过来,可是白冲天只是一缩手,将龙倚天拉得向前跟路跌出一步,再向外一挥,竟将龙倚天挥出,向冷翠的两柄柳叶刀迎去,冷翠急忙收住刀势时,刀尖已然在龙倚天的肩头上,划出了两道又深又长的口子! 白冲天哈哈长笑,道:“‘滇南一风’和‘玉龙’索来极是恩爱,为何亲手杀夫?”“啪”地一声,将他夺在手中的一柄长剑,捏成两截,手向外一扬,两截断剑,一齐电射而出! 其时,冷翠正在看视夫婿的伤势,心中极是难过,而龙倚天又以重伤之余,白冲天出手又快,他们全然不备,两柄断剑,一起透胸而过“咕冬”,“咕冬”,倒于就地,已死于非命! 他们两人,千里迢迢,由滇南赶来此地,竟然在两招之间便已遭了白冲天的毒手! “酒丐”施楠,和“三绝先生”公冶拙,一见白冲天出手,功夫竟然如此了得,心中都不禁骇然,“三绝先生”公冶拙心中一动,猛地拾起头来,道:“原来是你!” 刹时之间,他也已明白了假冒“幽灵”姬子洛之名的,乃是白冲天! 自冲天冷冷地道:“不错,是我!” 正在此际,又见“五湖龙王”萧之羽大踏步地走了进来,白冲天哈哈大笑,道:“你们都认出来了,如今可以不必到‘幽灵谷’内去了吧?” “三绝先生”公冶拙后退一步,道:“白朋友,想不到你武功大进了啊,姬朋友呢?” 白冲天道:“他若不是尸横‘幽灵谷’中,怎能容我借他之名?” 公冶拙道:“他是死在你手中的?”一面说,一面又向后退开了些。 白冲天对公冶拙的这个问题,避而不答,突然候地站了起来道:“别走,今日在此的,一个也不要想走开去!” “酒丐”施楠和公冶拙刚才亲见他杀死龙倚天、冷翠两人的手段,知道他这话虽然意含恫吓,但是却也不全是虚话,与萧之羽三人对望一眼,已然并肩而立,准备应付这个强敌。 白冲天此时虽然武功已然全在这三人之上,但是一下子要同时应付三个一等一的高手,也是一样不敢大意,才一站起,双手一掀,“呼”地一声,将那张桌子掀翻,带起一股排山倒海的大力,直向三人飞去,人也跟着向前扑出! 胡子玉一见白冲天已然发动,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再要不走,更待何时,身形一晃,烟也似地向后退了出去,一闪再闪,人已在十余女开外! 白冲天因为面对强敌,一时不察,竟然被“铁扇赛诸葛”胡子玉从容溜走! 却说白冲天那一扑,已然将他八年来,在“灵长观”侧面的一面叫唤,一面手下,绝不怠慢,紧随着萧之羽,手在怀中一探,已然将“拈花五手”,抓在手中,但是却隐藏在衣袖之内,一掌向萧之羽拍出,萧之羽身形一挫,稳住了下盘,硬一抬掌,“呼呼”掌心,迎了上去,他满拟至多和白冲天对上一掌,怎知白冲天“拈花五手”,在此际突然出手。 这一来,等于是他的手臂,突然长出了半尺,萧之羽躲避不及,右腕已然被“拈花五手”抓中,大叫一声,白冲天踏步进身,“拈花五手”当头砸下,“五湖龙王”萧之羽叱声未毕,便已头壳破裂而亡。 其时,公冶拙和施楠两人,绝未停手,公冶拙剑光闪闪,一柄长剑,已然递到了离自冲天腰眼,不过半尺处,而施搞则朱红葫芦晃动,当臂砸了下来。这两人的攻势,何等凌厉,但白冲天却视若无睹,反倒好整以暇,“嘭”地一脚,将萧之羽的尸体,踢出老远,才突然反手一抓,向公冶拙的长创抓到! 白冲天的这反手一抓,来得极是怪异,换上第二个,长剑便非被他抓中不可,但是公冶拙是何等样人物,早已料到他此一着,暗付自己忍痛断腿,再次出道以来,无论遇到什么人,总是一招之间,便自得手,像这样一抓不中的情形,却还很少见,可知“三绝先生”公冶拙的名头如此响亮,实非幸致! 一时也顾不得风声呼呼自背后砸到的朱红葫芦,顺着公冶拙的刨势,向下一看。望见公冶拙一剑,正向自己右腿刺来,心中不禁一笑,反手便是一掌,“叭”地一声,刚好将朱红葫芦托佐,掌心内力疾吐,将“酒丐”施桶,震退几步! 白冲天的双腿,乃是铁铸的假腿,是以看到公冶拙一剑刺到,匣绝不担心,专门去应付施摘,他打的算盘,本来不错,但是公冶拙的剑术,何等超群,“挣”地一声,剑尖刺在他的腿上,剑身反倒向旁一滑,就在刹那间,公冶拙已然知道了其间的奥妙,立即一抖手,在电光石火之间,改刺白冲天的腰眼! 那一剑的来势,飘忽轻盈,已到极点,日冲天刚将施楠震出,突然觉出腰际风生,急忙硬生生地一扭腰时,剑尖过处,已然在他腰际,划出了一道口子! 白冲天天心中既惊且怒,猛地后退一步,嘿嘿笑道:“‘三绝先生’,好身手啊!” 公冶拙一剑,虽然在自冲天腰际,划出了一道口子,但是他心中的惊骇程度,实是无以复加!因为他那一招,由“灵蛇出洞”,改为“老蚌含殊”,乃是他毕生绝学之中,最是精奥之着! 可是那么厉害的一剑,却也未能令对方重创,而只不过在他的腰际,划出了一道口子而已!可知对方功力,在自己之上,不知多少!丐”施楠,冷然道:“施化子,你真要是不知好歹,以为我略受微伤,便好座付,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施楠哈哈笑道:“人既死了,一副奥皮囊要汁么葬身之地?” 白冲天在自己胸前点了点,封穴止血,嘿嘿冷笑,道:“那你就上吧!” 施楠捧起葫芦,道:“我酒瘾上了,喝一日酒再说!”端起葫芦,对住口便喝,白冲天看出有机可趁,正待扑了上去。施搞突然倒转葫芦,道:“你也喝一口!”“嗤”地一声,一股酒箭,自葫芦口中,激射而出,幻成一股酒泉,向自冲天当头罩下,一面还叫道:“我酒中有毒,你小心点!” 自冲天怒不可遏,“呼”地一口气,吹了出去,将一股酒箭,尽皆吹散,但是他一运真气,心口伤口,却又大是疼痛,已止住了的鲜血,也隐隐沁出,自冲天心中不禁赌叫一声苍天之幸,幸而胡子玉已然早已逸出,不然再加上像他那样的一个高手,自己是胜是败,还着实难以预料哩! 白冲天所想的,确是实在的情形,但是胡子玉也是为了未曾料到事情的发展,竟然如此,所以才急急地溜了开去的! 如果早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形,胡子玉怎肯离开? 当下白冲天知道自己若不是三下五去二,干净例落,便将施储除去的话,时间一久,自己伤势,便可能加剧,因此一将酒箭吹散,踏步进身,左掌一扬,掌力铺天盖地而至,同时,右手向外一挥,划了一个圈儿,玉光闪耀,令人眼花缔乱双手同施不同的招式,一起猛攻而到! 施楠见白冲天胸口全为鲜血所濡,攻势尚自如此威猛,才知他胸口所受的伤,不如自己想像之重,心中不免骇然,急向后退了一步,怎知一个不巧,正好踏在公冶拙所弃的长剑之上!一脚踏了上去,便不免滑了一滑,虽立即稳住了身形,朱红葫芦横挥而出,但已然被白冲天制了失机,左掌挥处“叭”地一声,将朱红葫芦硬向下压了尺许,“拈花玉手”则已当胸送到! 施楠一见这情形,已然知道想要全身而退,突然万万不能,大叫道:“洒你不喝,我这葫芦送了你吧!”右手一送,双掌猛地向葫芦击去,一声巨响,那只铁铸的葫芦已然碎成八块,边缘锐利无比的碎铁片,四下进溅,他自己首当其冲,胸口已然中了两片,不等“拈花玉手”抓到,已然死去。 但是自冲天固然立时退避,也有巴掌大小的一块碎铁片,嵌入了他的肩头! 白冲天虽然身负多处伤痕,但是一场激战,在武林之中,享有如此盛誉的五名高手,一齐死在他的手下,他也的确足以自豪了! 虽然只有他一人在场,他也是仰天长笑,扯脱了公冶拙的外衣,用来裹扎了伤口,一路大笑,扬长而去!他离开了“幽灵谷”口,便通向黄山而来。 他尚未曾到始情峰顶上,武林中已然传出了“三绝先生”公冶拙,“酒丐”施楠,“五龙”龙倚天,“滨南一风”冷翠,“五湖龙王”萧之羽尸横“幽灵谷”中的消息,当真是个个心惊,人人自危! 白冲天一路上行得甚慢,走了十余天,才到黄山,这十多天中,除了胸前那道又深又大的口子,尚未复合之外,其余伤口,都已痊愈,他一到黄山。休息了一会,便直上始情峰去,到了始信目未被韦明远认出之前,仍然可以有先发制人的机会,便拣一块大石,坐了下来。 萧湄则想韦明远和杜震琼两人,即将大祸临头,心中也升起了一阵极不正常的快意!两人各怀心事,在始信蜂顶等着,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已然看到杜素琼和韦明远两人,互相扶持着走上来。 自冲天一看韦明远走路的情形,心中便自一呆,道:“明远你的腿怎么了?” 韦明远苦笑道:“一不小心,竟然跌断了!” 白冲天不由得大喜过望! 因为“白鹰”白冲天,虽然曾习“日月宝录”,可是“日月宝录”,却并不齐全,而少了“太阳神抓”那一篇,偏偏这一篇,乃是最主要的总纲,即使其他下余“日月宝录”中所载武功习齐,总难敌得过“太阳神抓”之威,所以在七宝寺中,当胡子五说穿他不会“太阳神抓”功夫时,便面色一变! 而他之所以假扮“幽灵”姬子洛也是为了这个缘故,当时他来到“幽灵谷”,本是为了想趁姬子洛不觉,将那载有“太阳神抓”的一篇“日月宝录”偷走,他仗着绝顶轻功,渝进“幽灵谷”来,居然未被“幽灵”发觉。 那是一多半,却也是因为“幽灵”姬子洛已到了自尽之日,心情苦闷之故! 那一天,正是韦明远习艺,已达两年的那个七月十五日! “幽灵”姬子洛想起爱妻死后,十年偷生,到今日方能与爱妻在地下相会,心中说不出的高兴,待韦明远走开之后,一个人坐在石上,对月浩叹,又低呼“天香娘子”之名,低叹不已。 也就在此际,白冲天偷偷地来到了离他七八大远年处,隐身在草丛之中。 “幽灵”姬子洛在这种心情之下,自然不会注意到一旁有人。 一等到明月中央,他便“哈哈”一笑,笑声由高而低,尚在空中袅袅不绝之际,便已然“咕冬”一声,跌倒石上,自断经脉而亡! “白鹰”白冲天,在混进“幽灵谷”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自己时来运到,竟会碰到了一个那么好的机会,本来,他是想前来偷偷地将姬子洛害死的,因此身边还带了好几样歹毒的暗器在。 当下一见姬子洛死去,立即身形如烟,向前疾窜而去,未到大石之上,还怕姬子洛不死,手扬处,三枚“玄冰毒芒”,已然直钉入姬子洛的心口之中。 但此时姬子洛已死去,自然一无抵抗,任凭他去肆虐。 “白鹰”自冲天,早年在武林中行走之际,和“雪海双凶”,甚是投契,所以才得到了“日月宝录”也一直不敢发作。 直到在芜湖,他才严命韦明远,以“太阳神抓”功夫却敌,等到他真正地看到“太阳神抓”的威力之后,心中不禁大是骇然! 他自习“日月宝录”以来,武功精进,见识也己然高人一等,一眼便看出,韦明远功力固然不够炉火纯青,但是那“太阳神抓”之威,的确不是自己的力量,所能够抵敌他们的独门暗器,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后来在洞庭大会上,当韦明远和“雪海双凶”,相遇之际,白冲天便不许韦明远报仇! 当下白冲天三枚“玄冰毒芒”一发,姬子洛仍是一动不动,白冲天已可以肯定,姬子洛已然死去,心中大喜,正待引头高啸之际,忽然像是看到远处,有一条人影,向自己存身处走来。 自冲天当时,不由得大咆一惊,暗付“幽灵谷”中,何来第三者? 但接着便已恍然,原来武林中传说“幽灵”姬子洛已得传人一事,确实不假。 一时之间,白冲天也着实呆了一呆,可是他为人极是机灵,立即想到假扮姬于洛的办法! 因为姬子洛既已自尽,可想而知,他的徒弟,已然得他真传,而自冲天自己知道,一身武功,足可横行一世,但唯一的克星,却是会使“太阳神抓”功夫的人,姬子洛已死,会使“太阳神抓”的,世上便只有一个人,就是姬子洛的徒弟。 而如果自己与他硬动手的话,虽然已在“丹桂飘香赏月大会”上,假充姬子洛,巧夺“拈花玉手”,并还伤了多人,但“拈花玉手”,能不能和“太阳神抓”为敌,却是没有把握。 而如果再假扮姬子洛的话,不但可以不必和姬子洛的徒弟动手,而且还可以使对方听命于己,不敢违抗,一举两得! 因此他立即取出了面募,换过了姬子洛身上的衣衫,而将姬子洛的尸身,顺手抛了出去,在抛出的同时,从姬子洛的怀中,跌出了两枚“无风燕尾针”来,自冲天连忙拾起。 那两枚“无风燕尾针”,便成了他吩咐韦明远,将许在夫杀死的来由。 当时,白冲天并不知道“幽灵”姬子洛的传人是谁,是以只歇在大石上等着。 那时候,韦明远也刚好来到了近前,看到“师傅”蒙住了面,站在石上。 韦明远的心思,本也也极是缜密,而白冲天仓惶之间,扮着姬子洛,本来也有不少破绽,可以怀疑,但是韦明远却万万想不到,就在“幽灵”姬子洛自杀之际,白冲天会刚好擅来,拣了这所以,他才想将其余两件,“天香娘子”所遗的宝物得到,或者可以克制,要不然,留韦明远这样一个人在世上,终究是心腹大患! 因此,他才有五台山明镜崖之行,但是只差一点,他仍未能在胡子玉手中,得到“夺命黄蜂”和“驻颜丹”两件宝物!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当他在黄山始信峰顶,听得萧循说起,韦明远已然对他起了怀疑,他心中又惊又怒,而一见韦明远跌断了一腿,心中便高兴莫名! 当下假作不动声色,向杜素琼一指,道:“明远,这位站娘是谁?” 杜素琼一时之间,也难以确定,眼前这个蒙面人,是不是真的“幽灵”姬子洛,倒也不敢怠慢,连忙自己报了姓名,白冲天一笑置之,又向韦明远道:“明远,我命你在黄山中找寻的物事,你可曾找到?” 韦明远正色道:“那东西,我已然向人问过,乃是一种极毒的毒药,不知……我们要来何用?” 自冲天一听韦明远的口气,心中已知韦明远对自己的怀疑,实已达到了顶点,不难一触即发,因此冷笑一声,道:“我既然命你采集,自然大有用处,你莫非竟敢抗命么?” 在这时候,韦明远的心中,实在是为难到了极点! 因为,他虽然怀疑眼前此人,是假冒师傅之名,但是他心中,却究竟没有法子肯定,自己所怀疑的,已然是绝对的事实。 所以,这时候,若是公然反抗,万一自己所疑失实,岂不是但如果这时候,仍然听命于他,则万一真是假冒的呢,岂不是糟糕。 所以韦明远迟疑半晌,竟然难以作答。 而“白鹰”自冲天却绝不饶人,词意咄咄,“嘿嘿”冷笑道:“明远,我听得湄儿说,你误听了‘钦扇赛诺葛’胡子玉之言,竟然对我的身份,大起怀疑,可是真有这样的事?” 韦明远见他开门见山,立即提出了这件事来,心知再要隐讳,也势所不能,便道:“不错,我只觉得胡子玉的话,不失有理。” 白冲天仰天哈哈大笑,笑声惊心动魄,道:“常言说得好,‘畜牲好渡人难渡’,当年你身人‘幽灵谷’,我授你绝艺,你如今如此对我,需知你今日功力未深,我一伸手间,你便可立成粉碎?” 韦明远昂然道:“当初我进入‘幽灵谷’习艺便是为了艺成之后,替父报仇,如有余力,行侠仗义,如今父仇既不能报,行侠又在所不能,反倒以一身所学,在武林之中作恶,如此做人,也实是没有什么多大的意思!” 韦明远心中激动,这一番话,更是讲得慷慨激园,正气凛然! “白鹰”自冲天“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我便送你到九泉之下,与你老父相会便了!”白冲天“霍”地站了起来,目中凶光毕射,已然一步向韦明远跨出,韦明远一腿跌断,腿骨虽然接上,但如果没有三五天的时间,却难以痊愈。 所以,他行动全仗杜素琼扶持,而上了始情峰之后,便情一控石笋而立,白冲天向他走来,他连躲避,都在所不能! 白冲天连跨三步,已然离开韦明远,不过五六步,道:“你自以为羽毛已丰,可以与我作对,何不试一试你数年来所习的本领?” 韦明远一动不动,石像也似地站着;也不出声,只是双眼中射出锐利已极的光辉,像是要看透对方,究竟是何等作人。 正在此时,只听得社素琼一声娇晚,道:“你们且慢动手!” 萧湄在一旁,眼看韦明远即将倒霉,心内正在欢喜,听得社震琼如此说法,不禁冷笑道:“杜姑娘,他们师徒之间的事,何用你管?” 杜素琼一声冷笑,道:“若是人家师徒之间的事,我自然不便管,但如今明远和他,根本不是师徒,我怎能不管?” 这大半个月来,韦明远和杜素琼相处,已然知道社素琼为人,实是聪明到了极点,当下一听得她如此说法,心中便是一喜。忙道:“师妹,你已经看出他是假的了么了” 杜素琼打横跨出一步,和韦明远并肩而立,冷冷地道:“不错,若我料错,宁愿自尽,想‘幽灵’姬老前辈,光风齐月,是何等气概的人物,岂能似他这般猥琐不堪!” “白鹰”自冲天心中大怒,但是对于杜素琼的观察力,却也不得不服,冷冷地道:“小女娃,你如此说法,敢是活得不耐烦了?” 杜素琼纤指一点,道:“你如果真是老前辈,何不将蒙面黑纱除去?” “白鹰”自冲天一阵冷笑,手在怀中一探,已然取了“拈花玉手”在手! 韦明远知道那“拈花五手”,极是厉害,忙道:“师妹小心!” 杜素琼身形一晃,拦到了明远的前面,手臂向外一挥,五指伸出不一,和“拈花玉手”上五只手指的形状一样,道:“你虽然有我师傅的异宝,但是我师傅的‘拈花拂穴’手法,你可懂得?” 一个“懂”宇才出口,已然电也似疾,欺向前去,中指突然向外一拂,拂向白冲天的面前! 白冲天想不到自己取出了“拈花玉手”,杜素琼尚敢和自己动手,心中一怔,连忙手腕一沉,“拈花玉手”疾抖了起来,向杜素琼当胸溯出。 就在他抖起“拈花五手”之际,鼻端突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同时,一般柔和已极,宛若五月薰风的力道拂过,由上的蒙面黑纱,已被杜素琼那一拂之力,揭了开来,白冲天怒哼一声,也不顾自己真面目,是否暴露,手向前一送,“拈花玉手”仍然按着原来的”招式,向杜素琼胸前,疾送而出。 但是杜素琼的身法,灵巧已极,右手才凌空一拂,身形已然向侧让去,两下里几乎是同时动作,因此白冲天“拈花玉手”势子如此凌厉的一招,竟然走空,而杜素琼一让开,韦明远已然看清了白冲天的真面目,一呆之后,大叫道:“贼子果然假冒我师傅之名!” 白冲天哈哈大笑道:“不错,你今日既已明白,何不速为你师傅报仇?” 韦明远大怒之下,全身骨路,“格格”乱响,真气运转,已然扬起手来,掌心红得耀眼,已然使上了“太阳神抓”功夫! 但是,他真气才一运转之际,心中便是一阵浩叹,知道今日,非但难以伤得了仇人,只怕弄得不好,还要命丧始信峰上! 因为他运气逼功之间,发现自己功力骤退之后,“太阳神抓”功夫,竟然不能如意使展! 可是“白鹰”白冲天,此时却还不知道事情对自己绝对有利。 一见韦明远扬起手掌,掌心有如一轮红日,知道正是“太阳神抓”功夫,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而韦明远硬将真气,通运七遍,手掌向外一扬一挥,“轰”地一声,一股灼热已极的大力,直向白冲天袭去! 白冲天知道这“太阳神抓”的劲力一发,越是想逃避,越是容易吃亏。 而且,就在这刹那之间,他已然看出了韦明远额上,汗如雨下,再加上那一“太阳神抓”的威力,远不如在芜湖时见到的为甚! “白鹰”白冲天是问等老奸巨猾之人,他立刻想到,芜湖时韦明远在自己严命之下,方始使出了“太阳神抓”功夫。 在那种情形之下,当然不会全力以赴。而如今自己的真面目既已暴露,他发招应敌,绝对没有不全力以赴之理,但是两下威力相较,反倒今不如昔,可知他功力不知怎地,已然退步! 他想到这一点,对“太阳神抓”的恐惧,立时减了好些,真气连转,身形下挫,足运了七成功力,由掌心直达“拈花玉手”,向外猛地一挥! 当他“拈花玉手”,蓄足了内家劲力,向外挥出之际,刚好是韦明远“太阳神抓”神功,袭到他面前的时候,两股稀世罕见的大力,凌空相擅,只听得一下霹雷之声,宛若天崩地塌,白冲天只觉得刹时之间,自己所发的那股大力,宛若投进了烈火之中,而成了引火之物,将烈火完全引了过来,半边身子,犹如为火所炙,灼痛无比,一身真气,几乎散去,这才知道,“太阳神抓”的威力。实是出于想像之外,连忙手腕一圈,将“拈花玉手”圈出一团银辉,将“太阳神抓”的那股威猛无匹的大力,挡了一挡。 同时,足不离地,身形一拧,突然向后,退出了文许开外! 在他双足向外移动,所过之处,石屑纷飞,竟然出现了两道深约三分的石痕! 而在两殷大力相交之际,韦明远则觉得自己所发的神力,为一股极是坚韧的力道所阻,身子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 那半步,不仅令得断腿一阵剧痛,而且他本是倚在石笋之旁,为了发“太阳神抓”,才勉强向前踏了半步,一退之下,背部便重重地撞在石笋上,一声巨响,竞将那支石笋,生生撞折,跌出了老远,碎成无数石块! 白冲天才一退出之后,心中犹有余悸,但是一时之间,他却大喜若狂! 原来“太阳神抓”功夫,威力无匹,向称绝无虚发,发则必能伤敌! 但是他如今,虽然被“太阳神抓”之力逼退,却并未受伤,可知他功力,已然与韦明远所发的太阳神抓相抗,多日来的顾虑,一旦为事实证明,乃是虚惊,如何不令他高兴? 当下哈哈狂笑,道:“姓韦的,你‘太阳神抓’也已使过,可能伤我分毫?” 韦明远发那一招“太阳神抓”,本来已是勉力以赴,所以威力不足。如果他不是因为拆阅了胡子玉所蹭的第一封密柬,因而丧失了三成多功力的话,白冲天功力再高,即使不见,也要被“太阳神抓”之力,震成重伤,而韦明远也可以一发再发,连发三下,不用喘息,自冲天非命丧峰顶不可! 可是韦明远的功力,已然退减,不但一招“太阳神抓”,未能伤了白冲天,而且再发第二掌的话,再调匀真气,聚神力干掌心,至少也得小半个时辰,而且,他背心在石笋上一撞,又已受伤,实在已然处于不利之极,只有挨打的地位! 但是韦明远憎恨敌人之心,却丝毫不减。气势仍然极是慢人,也是一声长笑,道:“你虽然侥幸逃脱了第一抓。难道还能逃出我第二抓么?” 白冲大一时之间,也的确有点摸不透韦明远的底细,但是他心中,也已然隐约可以肯定,如今是自己占了上风,咬牙切齿,道:“你既然日出狂盲,何以尚不发第二抓?” 韦明远正竭力在运转真气,一时之间,也不屑和他斗口,同时,也是盼在自己未能将第二招“太阳神抓”的功力蓄定之前,白冲天何以不要进招。 在这种情形,聪明绝顶的杜素琼看在限中,全然了解,轻启樱唇,微微一笑,道:“师哥,你腿伤未愈,何必和他多耗精神!他既已尝过‘幽灵’‘太阳神抓’的厉害,再叫他知道一下‘天香娘子’‘夺命黄潭’,何以天下闻名,岂不更好?” 韦明远一听杜赢琼如此说法,心中大喜,顿时精神一振!刚才他求胜心切,不免心气浮躁,真力凝聚,最忌的便是心气浮躁,欲速不达,如今心中一喜,经脉畅通,刹时之间,已将第二招真力蓄定,道:“师妹,你以‘夺命黄蜂’对付他也好。” 杜素琼缓缓转过身来,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秀颊上所泛的那种美丽的光辉,令人目为之眩,侵侵地道:“‘拈花玉手’,既然在你手中,想必你也知道,‘天香三宝’之中,有一件‘夺命黄蜂’?” 白冲天刚才一听得社素琼要以“夺命黄蜂”来对付他,心中已然大吃一惊。 白冲天在武林中走动,非自今日始,他自然知道,“夺命黄蜂”的厉害。 他也已曾听萧湄说过;杜索琼自称是“天香娘子”的徒弟,他乍听到时,心着中实还不十分相信,但是刚才杜素琼一出手,五指的形状,便和“拈花玉手”一样,分明是“天香娘子”的“拈花拂穴”手法,是绝假不来的,所以听得杜索琼要以“夺命黄蜂”来对付自己,也就不以为是不可能的事。 而“天香三宝”,固然天下知名,但其中最神秘的一件,便是“夺命黄蜂”。 那“夺命黄蜂”能为武林中人所知,是“天香娘子”昔年,曾在六盘山上,用过一次之故。 那一次,六盘山上,邪派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聚集了二十余人之多,尤以“苗疆七凶”为甚,全是和“天香娘子”约定在六 后来,有几个和“天香娘子”交好的武林中人,向“天香娘子”提起这件事来,问她“夺命黄蜂”究是问物,“天香娘子”只是取出一个金光闪闪的黄铜管子来,间的人知她不愿深说,也就没有追问下去。 而武林之中,对于“夺命黄蜂”这件异宝,也有各种各样的传说,大凡事情,越是真相难明的,越经谊染,便越是厉害。 所以,白冲天乍听到杜素琼要以“夺命黄蜂”来对付他,心中也不禁一惊! 杜素琼词烽犀利地一问,更是令得他一时之间,无话可答! 但是自冲天继而一想,所谓“夺命黄蜂”,可能是一种暗器,自己既有“拈花玉手”在,任何暗器,均难伤害自己,怕得何来? 因此冷笑一声,一扬手中“拈花玉手”,道:“小女娃想以暗器伤人,难道不知道我有‘拈花玉手’在,任何暗器,皆不能伤我么?” 杜素琼微微一笑,道:“你既敢冒姬老前辈之名,竟然连‘夺命黄潭’究竟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未免可笑!”说着,手在怀中一探,已然取了一件长约四五寸,金光闪闪的黄铜管予在手。 一取到手中,便向萧猖望了一眼,道:“萧妨娘,‘夺命黄蜂’之威力,绝非常人所能想像,你为免误伤,何不先下山峰去?” “五湖龙女”萧湄听得她如此说法,心中也不能确定是真是假, 呆了一呆,身形晃动,先自逸出了丈许。 杜素琼笑道:“萧妓娘,你若是不肯下山,只怕要陪他死在始情峰顶上了,你是我师哥的好友,虽然曾经害我,我却不能令你死在‘夺命黄蜂’之下,身受如此之惨,还不快走?”_ 萧湄心中七上八下,知道自己一走,势必得罪了假“幽灵”,可是检素琼又说得如此活龙活现,却不由得自己不信,一等杜素琼说完,立时身形展动,竟向山下逸了下去。 白冲天一见萧湄被社素琼几句话吓走,心中也不免有点气馁。 只听得杜素琼又道:“阁下高姓大名?‘夺命黄烽’不伤无名小卒!” 白冲天望着杜素琼手中,金光闪闪的那只圆筒,心中暗生疑惑,心付胡子玉承认“夺命黄蜂”和“驻颜丹”在他手中,如何却会又在此处出现?细审当时的情形,胡子玉又不像是说谎! 此时,白冲天心中,也实在有点委决不下。一则,他不知道杜素琼手中的“夺命黄蜂”,是真的还是假的;二则,他不知道那“夺命黄蜂”,究竟是什么东西,自己的力道,能否抵敌? 可是,若是叫自冲天就此离去,和萧循一样,那他却是万万不肯! 因此向后退出了丈许,冷笑道:“小女娃,只怕我未受伤,你们两人,已然难免身死,告诉你我的名头,又有何妨,你家太爷,乃是长白派‘白鹰’自冲天!” 杜素琼手持黄铜圆管,态度镇静之极,道:“久仰久仰,‘夺命黄蜂’与‘拈花玉手’,生生相克,你可要好好小心了!” 白冲天一听到这句话,又猛地想了七宝寺中,那位老僧,也曾经讲过“天香三宝”生生相克的话,心中又是一怔! 而就在他一怔之际,杜素琼一声娇吨,手扬处,手中那双黄铜圆管,幻成一溜金虹,已然直向白冲天飞了过去,白冲天一见名扬四海的“夺命黄蜂”,已然向自己飞到,哪敢怠慢,连忙身形一挫,将“拈花玉手”舞了个风雨不透,将全身尽皆护佐,只听得“铮”地一声,那黄铜圆管,似乎已然附到了“拈花玉手”之上,白冲天呆了一呆,连忙收住了招式,向前看去时,就在这刹那之间,韦明远和杜素琼已然一齐不见! 这一来,白冲天才知道自己已上了杜素琼的大当!忙从“拈花玉手”上,取下那黄铜圆管来,用力一捏,“拍”地一声,已将白冲天起先,暴跳如雷,继而知道,杜素琼既然要以这样的办法,来蒙骗自己,以求得到极短的时间,可以逃命。 由此亦可知,她和韦明远两人,绝对不是自己的敌手,而那么短的时间中,还怕他们飞上天去不成?只要将他们两人除去,便可以横行无忌! 心中重又一阵得意,哈哈大笑,声震山岳!立时冲向前去,绕着那棵已经断去的石笋,转了一转,抬头一看,山峰之顶,已无人影。 心知韦明远和杜素琼两人,能够在刹那之间不见,必然是向后退出,因此毫不犹豫,便一缕烟轻也似,向外射了开去! 一路掌发不已,碗口粗细的树,挨着他的掌风,便自断折,一路追下山峰去! “白鹰”白冲天固然是老奸巨滑,已然到了极点的人,可是和冰雪聪明的杜素琼一比,他却大是不如,一时之间,连中了杜素琼两个圈套! 第一个圈套,便是那“夺命黄蜂”! 杜素琼既然是得了“天香娘子”,一部遗著,才学会一身本领的,自然也在“天香娘子”的遗著之中,得知了“天香三宝”的一切。 但是,她却未能得到“天香三宝”中的任何一件。她既然知道了“天香三宝”的一切底细,自然也知道那“夺命黄蜂”的外形,只是一个黄铜圆管,因此闲来无事,便仿制了一个,放在身边。 她本来的用意,是想到自己日后,难免在武林中走动,则极可能遇到强敌,则或者可以凭此脱身,却想不到今日在黄山始信峰顶,凭这样一个极是寻常的黄铜圆管,竟然救了自己和韦明远当她将那黄铜圆管,向白冲天抛射而出之际,事实上只不过和一枚普通暗器一样,立时被“拈花玉手”吸位。但是白冲天却为“夺命黄蜂”的威名所慑,全力以赴。 当他将“拈花玉手”,舞得风雨不透之际,只见一片王光,人家看不见他,他也望不到别人,而杜素琼就在此际,背起了韦明远,以绝顶轻功,就在他身边掠过,窜下山去! 这一点,也是自冲天所万万料想不到的,而杜素琼也早已料定,自冲天万想不到自己会那么大胆,在他身边掠过! 当他发现自己失踪之际,一定是向相反的方法追去,事情的发展,果然全不出杜素琼所料! 其实,当白冲天弄清,“夺命黄蜂”是假,立即去察看韦明远和杜素琼的下落之际,如果他不是向那枚石笋走去,而且向背后看的话,那时,还可以看到杜索琼的身形一门下山。 但是,因为白冲天未曾想到这一点,所以才被杜素琼从容溜走! 杜素琼背着韦明远,一下了山峰之后,并不再向山下窜去,而且踏着凸出的石角,在一失足,便可能直跌下千百丈高的山峰去的情形之下,又向横逸出了三四丈,来到了一道石缝口子边,低声道:“师哥,我们侥幸走脱,白贼一定到处搜寻我们的踪迹,此处乃我旧游之地,虽然地方极是狭窄,但却极为隐蔽,躲在里面,万无一失!”一面说,一面便拉开了遮住了石缝的蔓藤和野草。 韦明远见杜素琼能在这样的情形之中脱险,心中对于她的机智,实是佩服已极。自然唯命是从,忙道:“好!” 可是向那个石缝一看,他又不禁大为踌躇! 原来那石缝又狭,又浅,若是藏一个人,想要转身,也是不易。 但是眼前的情形,却非要两个人一齐藏身其中不可,也一定要身子紧紧相靠才行!杖素琼是何等聪明之人,一见韦明远犹豫,也不禁俏睑一红! 韦明远道:“师妹,除了此处以外,难道再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躲避了么?” 杜素琼想了一想,才笑道:“师哥,你先躲了进去,我就在外守望如何?” 韦明远道:“那怎么可以?师妹,我实是恐怕唐突了你!” 杜素琼的俏脸,更是红如晚霞,低下头去,道:“如今是暂时避了过去要紧,若说唐突……”讲到此处,她不禁心头如小鹿乱撞,声音也越讲越低,道:“实在亦绝无唐突之处!” 韦明远呆了呆,道:“师妹!” 但是却只是叫了一声,便再也没有了下文。杜素琼拾起头来,两人四目交投,目光融汇,一时之间,全都发起证来! 好一会,才听得白冲天大笑之声,渐渐地自下而上,传了过来。 杜家琼才候然而惊,道:“师哥,白贼一定是找我们不到,想到我们总是在始信峰上,所以重又上峰来了,快躲起来再说!” 两人一起挤进了那石缝,杜素琼又一伸手,将缝外的蔓藤,拉了过来,将缝遮住。 那地方,本就是隐蔽之极,不易发现,再经蔓藤一遮,简直是天衣无缝,就算有人在一旁轻过,只怕也不容易发现。 杜素琼站定之后,忽然觉得颊上痒酥酥地,一回头,才发觉自己和韦明远,几乎是紧紧地贴在一起,气息可闻! 她在这大半个月来,固然和韦明远认了师兄妹,朝夕共处,无所不谈,极是投机,但是却从来也未曾和韦明远这样的接近过! 可是这时候,身在石缝之中,又根本没转动的余地,心中忐忑乱跳,低下了头去,忽然听得韦明远低声叫道:“师妹!” 杜素琼“嘤”地一声,算是答应,韦明远又道:“师妹,我们能在黄山中相逢莫不是天意?” 杜素琼半晌不语,道:“师哥,你和萧姑娘在洞庭湖中相见,才是天意哩!” 韦明远叹了一口气,道:“师妹,你该情我,绝不是慑薄子弟!” 杜素琼笑而不语,韦明远又道:“师妹,我今日方知,若是与一位少女,情投意合,忽然之间,竟会连说话都难!” 韦明远如此明显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情,杜索琼更觉面红耳热,可是她芳心之中,却也感到了无比的甜蜜,只是不语。 韦明远也感到,再也无话可说,实则上,男女之间,既然两情相悦,又何必絮絮不休? 在沉静中,只听得白冲天的笑声,渐渐地传了上来。 同时,杜素琼忽然听到,又有人向自己存身之处,慢慢走来的声音! 杜素琼心中,不禁猛地一怔,技开了一些蔓藤,向外看去,只见一人,背对自己,正站在石缝之旁,一看那人背影,便已然认出,那人正是“五湖龙女”萧循!一时之间,杜素琼的心情,不禁大是矛盾! “五湖龙女”萧湄曾经以那样狠毒的手法害过她,如果此时,她要报仇的话,当真是容易之极,只要一伸手,向萧湄背心推去。 刚才萧湄立足之处,本米就只有尺许方圆,突出在外的一块石头,一推之下,一定跌下峰去,粉身碎骨,死于非命! 就算杜素琼不出手的话,此际,白冲天的声音,已然渐渐传了近来,看来非从此地附近经过,越上山峰去不可。 而从白冲天的狂笑声中,可以听出,他正因为找不到韦明远和杜素琼两人,而心中狂怒,若是见到了萧湄,想起她刚才被杜怪杜素琼的不是! 但是杜素琼心地善良,却绝不是这样的人,她耳听得白冲天的笑声,越来越近,竟低声叫道:“萧始娘!萧姑娘!” 萧湄下山,并没有多久,自冲天便也汪啸下山,她心中也知道若是遇上白冲天,便是不妙,因此才仓惶躲避,来到此处,听得白冲天已然越来越近,心中正在焦急万状,忽然听得有人叫她,不禁一怔,忙问道:“谁?” 杜素琼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道:“萧妨娘,快进来躲一躲再说!” 萧湄此际,也已然认出了是杜素琼的声音! 照理说,杜紊琼以德报怨,在她这样危急的时候,解她之危,任何人都应该心存感激才对,但萧湄回头一看,看到了杜素琼和韦明远两人,一齐挤在石缝中的情形,嫉火中烧,不克自制,反手一掌;“啪”地一声,打在杜素琼的手背之上,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你自和男人在山洞中亲热便了,拖上我则甚?” 那两句话,讲得已然是粗俗不堪,到了极点。本来“五湖龙女”萧湄虽然娇纵任性,自幼已然,但是究竟出身大家,绝不会讲出了这样话来的。 但是她这时看到杜素琼和韦明远之间的情形,想起自己已爱韦明远之心,何等深切,可是自从识他以来,也没有机会和他这样亲热过,看到之后,心中的难过,实是难以形容。 而任何人,在这样的情形下,便会丧失理智,而希望用最刻毒,最难听的话,去伤害对方的自尊心,萧湄便是在这种的情形下,才不顾一切地讲出那几句不堪入耳的话来的。 杜素琼一听,俏脸气得煞白,全身发抖,韦明远看不过眼,道:“湄”妹,你——” 他才讲了三个字,萧湄使劲“呸”地一声。道:“你这种人,还有脸来和我讲话么?” 其实,他们三人之间的是是非非,可以说其全在萧湄一人身上。 但萧湄却还以为.完全是杜素琼不对,而韦明远次之,她自己反倒无辜的被害着哩! 韦明远心中,也不免有气,冷笑道:“既然如此,我还有何话可说? 萧湄狠狠地瞪了一眼,正待转过身去,突然肩头一阵疼痛,回头看时,不由得“啊”地一声惊呼! 原来她一回头,便和一个鹰鼻鹊目,满面阴笑的人,打了一个照面! 那人正是“白鹰”白冲天! 白冲天左手,五指如钩,已然抓住了萧湄的肩头,冷冷地道:“刚才你为什么逃走?” 此时,自冲天虽然就在那石缝之旁,将萧湄抓住。但是萧湄在杜素琼手背上一击之后,杜素琼便已缩回手去,石缝口的蔓藤,重又将石缝遮住。所以白冲天也不知道附近有人。而且正是自己所要找的那两个人! 萧湄一见白冲天满面杀气,心中一寒,道:“我……我……” 才讲了两个字“我”宇,白冲天找不到韦明远和杜素琼两人,一口恶气,无处发泄,见到了萧湄,全都发泄在她身上,不等她讲完,手臂一振,已然将她提了起来,喝道:“你什么?” 萧湄喘了一口气,道:“我虽然逃走,但如今却于你有用!” 躲在石缝之中的韦明远和杜素琼两人,一听得自冲天的声音,心中已自惊骇莫名,知道自冲天虽然暂时未曾发现自己。 但是只要萧湄——出声,自己两人,便死无葬身之地! 一听到萧湄如此说法,更是心向下沉,韦明远本来,蓄有一招“太阳神抓”之力在手,只要连萧湄的命也不顾,一招发出,也可以将白冲天击得跌到山峰下面去。 但是刚才,在躲入石缝中的时候,他们却未曾料到,萧湄会突然赶到。 因此,是韦明远在内,杜素琼在外,若是韦明远要发“太阳神抓”的话,一定要将杜素琼,也推下始信峰去! 而若是由杜紊琼发掌,一则威力不够,未必能够伤得了白冲天。 二则,杜素琼心中虽然气极,可是她仍然不愿令萧湄赔上性命! 两人在石缝中,不由自主地,更加紧紧地靠在一起,等待着命运的决定。 只听得白冲天一声冷笑,道:“什么有利,临阵脱逃,原是你们姓萧的拿手好戏,你哥哥和你,全是一样!” 萧湄不由得奇诧道:“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哥哥来?” 白冲天冷笑一声,道:“‘幽灵谷’口我连毙五人,便有你兄长,‘五湖龙王’萧之羽在内!” 萧湄一听,宛若晴天中响起了一个霹雷! 她自幼父母双亡,和萧之羽年纪又相差甚大,萧之羽对她,百般呵护,予取予求,她对这个哥哥的感情,也是好到了极点。 如今一听哥哥,竟然命丧白冲天之手,心中的悲愤,实是难以形容,大叫一声,“砰砰”两脚,已然踢中了白冲天的丹田! 她人被白冲天提了起来,悬在半空,是以一连两脚,尽皆踢中了白冲天的丹田。 而丹田正是人身真气,聚会之源,萧湄的武功,本就不弱,一听兄长惨死的消息,心中怒极,这两脚用足了十成功力,自冲天又万科不到萧湄竟敢对自己下手,丹田之上,宛若被千百斤重的铁褪,打了两下,虽然他功力深湛,一时之际,真气也几乎散了开来,身子一晃,差点汲跌了下去! 这一来,白冲天怒不可遏,“哈哈”怪笑声中,五指一用劲,萧湄一击惨叫,肩骨已然被他捏断,昏死过去,白冲天接着手臂向外一挥,将萧湄挥出了丈许,向下直跌了下去! 自冲天一将萧湄抛出,心中又大是后悔,后悔未曾将萧湄尽情折磨,向下一看,云雾缔绕,早已望不见萧湄的踪影,总算出了气,就在原地,调勾真气。 在外面所发生的事,躲在石缝中的韦明远和杜素琼两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萧湄临跌下去之前,先自痛昏过去,是以未及将两人就躲在这石缝之中的一事道出。但是两人的心情,一样极是沉重,他们并不因为自己增多了几分脱险的机会而高兴,反倒为萧湄遭到了这样的下场而难过,的是侠义心胸,人所难及! 杜素琼轻轻地将头,向外探了寸许,从蔓藤缝中看出去时,只见白冲天面对自己,正在运气。 杜素琼心中,不禁大是紧张。 如果这时候,白冲天是背对她而立的话,她一定毫不犹豫,一掌击出。因为白冲天的武功再高,也难以在绝不防备之际,抵御来自背后的一击。 但是这时候,白冲天却是面对她!如果一掌击出,而未能击中的话,则自己和韦明远两人,也势必被他发现,反倒弄巧成拙! 杜素琼极慢极慢地抬起了手掌,又极慢极慢地放了下去。 因为没有把握,所以她不敢辞然出击。 她想了半晌,唯一可以有把握的,则是自己冲了出去,和白冲天同归于尽,一起跌下山去。 她轻轻地转过头去,望了韦明远一眼,韦明远似乎也看出一厂她的心意,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臂,杜素琼心中长叹一声,再回过头去时,已然不见了白冲天的踪影,原来自冲天终究未能发现附近有人,真气调勾之后,便自离去。 杜素琼松了一口气,韦明远也同样地松了一口气,两人同时觉得死里逃生,韦明远呆了一会,低声道:“师妹,刚才我已然看出,如果不是我功力突然无缘无故地失去,必然能够伤他于‘太阳神抓’之下。可知他虽然冒我师博之名,但实际上却禁不起我师傅的一击,却不知为何我师博反倒会死在他的手下?” 杜素琼笑道:“说他害了姬老前辈,倒是冤枉的,姬者前辈必是在你离开之后,便已自尽,白冲天只不过恰好走来撞上而已!” 韦明远本来已然将在“幽灵谷”中,所发生的事,全和杜素琼讲起过,所以杜素琼能根据韦明远所说,推测当时的情形。 本来,白冲天怎能取姬子洛的地位而之代之一事,是韦明远心中,最猜想不透的一个大谜,经杜素琼一说,心中方始恍然,不由得大为叹服,道:“师妹,武林中已有一人,人称‘铁肩赛诸葛’,你可以当得起女诺葛的称谓而无愧!” 杜素琼笑道:“诸葛武侯是何等样人,岂是寻常人所能及的,枉号诸葛,岂非太狂?” 两人低声谈论了一会,只听得白冲天的声音,时远时近,断传来,可见他正在到处搜索,不过两人心中,却极是放心。 第十章 波诡云谲辩亦难 自冲天声音愈去愈远,终至完全消逝。 静静的黄山,静静的始信峰上,只有几只苍鹰在云空中翱翔,也惟那几声鹰映,偶而冲破了峰顶的寂寞。 韦明远与杜囊琼仍是屏息躲在石壁缝中,因为站久了,他的腿伤开始在隐隐作痛。 起初因为处身于生死毫发之际,使他暂时忘记了痛楚,现在危险一过,腿上的伤痛开始侵袭他了。 他很想挪动一下身子,使自己舒服一点,然而杜素琼靠得他那么近,她洁白秀脑上洋溢着神圣的光辉,使他感到即使是无意碰她一下,也是件冒渎的事。 所以他只有咬紧了牙根,强忍住那阵椎心挫骨的痛楚,而疼痛却愈来愈厉害。 虽是稍具寒意的深秋,虽然他身上的衣衫是那样地单薄,可是他的额上,却滚着豆大的汗珠,身体也因强忍着痛楚而起一阵轻微的颤抖。 杜素琼是背对着他的,却由于接触太近,仍可以感受到他的颤动,猛一回头,发现他满头的汗珠,禁不佳芳容失色,急声问道:“师兄,你怎么了,莫不是哪儿不舒服?” 韦明远倔强地摇摇头,一串汗水似雨珠般地滚落,然而他受 他的腿却禁不住地挪动了一下。 韦明远的人本轩昂,虽是轻轻的一抬腿,膝盖已触上杜素琼的臀部,慌得他立刻又把腿放下。 杜素琼被他碰得心中一动,不过她知韦明远甚深,明白绝非故意轻薄,而且她冰雪聪明,由韦明远移脚的动作上,立刻想到他的腿伤,呀然惊道:“该死,我忘记你的腿了,旧伤未愈,再加上刚才——番拼命,又添新创,难为你怎么受得了!那老魔头大概走远了,我们出去吧!” 韦明远感激地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 杖素琼掠开草蔓,先钻了出去,四下看了一遍,然后回头向着壁缝点手招呼道:“老魔头的却去远了,师兄,你出来吧!” 韦明远答应了一声,也跟着出来,才走了两三步,禁不住一阵奇痛彻心,啊呀一声,跌倒下来,晕原过去。 杜素琼连忙过去将他扶起,一试脉息尚在跳动,晓得他不过是急痛攻心,并无大碍。 当下也顾不得嫌疑,盘腿坐下,将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慢慢地为他推拿着。 良久,韦明远悠悠醒转,发现自己枕在杜素琼的腿上,她美丽的脸上有着忧戚,她清亮的阵子中,有着焦虑,连忙挺腰想要坐起,口中呐呐地道:“师妹!这如何使得,这太唐突你了!” 杜素琼的玉颜上飞过一阵羞红,但立刻就消淡了,换以一种湛然的神光,庄容地道:“师兄,别动!你腿伤未愈!体力消耗过多,应该好好休息一阵。武林儿女,但教此心朗月明,何必为一些俗套所拘呢!” 韦明远将要坐起的身子,也为她的纤手轻按下去,感彻心脾,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呐呐地:“师妹,我,我……” 杜素琼却以她的罗袖,为他揩拭头上的汗迹,脸上满是怜借心早驻,以前只是因为有一个萧调的关系,勉强地抑制使,这一次揭穿了假“幽灵”的真面目后,生死历劫,自然而然地使他们溶合成一体,不知不觉间,将感情流露出来了。 韦明远听见她的话后,心神起了一阵强烈的震颤,抬眼望她,发现那大眼眶中饱含着两泡泪水。 刹那间,他们都忘记了身在何处,只是希望天永不老,树恒长青,此生再不分离。 月到中天。 那一脉银光普照大地,仿佛是一盏明灯,映着相互偎依的一双俪影。若非在始信峰头,这将是银红小搂,红烛增辉,金兽添香的一幅绝妙人间旖旋风光图。 韦明远在——所山居的小室中,也在杜素琼的细心照料下休养了十几天,直到他的腿伤完全康复.他们才联挟下了黄山,江湖上已如鼎沸地传播着许多大事。 邪派中有数高手之一,“欧阳老怪”陈尸黄山花溪之畔,而且是死在自己独门暗器丧门钉下,这当然是韦明远自己的杰作,他讨之一笑,内心还颇为欣慰。 “三绝先生”公冶拙,“五湖龙王”萧之羽,“酒丐”施桶,“玉龙”龙倚天,“滇南一风”冷翠,虽然死在“幽灵谷”中,却非“幽灵”所为,杀人者乃是“长白派”“自鹰”白冲天。 这的确令人不可思议。白冲天不过是个二流角色,如何会有这么大的功力,可是白冲天自己作了解释:“幽灵”姬子洛早已死了,他冒了“幽灵”之名做了不少大事,现在自认已可天下无敌,不必再借死人装幌子,并有天下至宝“拈花玉手”为凭。臣服长白,尊白冲天为武林盟主,否则将以兵械相见。 白冲天还宣布了一件事。 “天香三宝”中的其他两样东西:“夺命黄蜂”与“驻颜丹”的下落,举世唯有一人得知,那人即“铁肩赛诸葛”胡子五,砂一目,瘸一腿,若有人知其下落而擒得此人,送往“长白”总坛,可任“长白”副帮主之位,权倾天下。 韦明远与杜素琼二人打听得这些事情之后,内心骇异的程度,简直无法想象。白冲天所以敢明目张胆地这样做,显然是知道自己功力减退,“太阳神抓”无法发挥全力,奈何不了他! 想到今后武林,劫难无限,不禁废然长叹! 仗素琼却手托香腮,思索了半天才道:“师兄,我倒是想到了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韦明远奇怪道:“琼妹,你对我思重如山,情高于天,即使你骂我都可以,还有什么事情不该说的?” 杜素琼的脸红了一下,白他一眼,才慢慢地道:“方今武林高手,在你心目中还称得起份量的有几人?” 韦明远略加思索后道:“‘峨嵋’清心师太及七宝寺中的那位老禅师俱已身故,剩下的尚有‘武当’耆宿无为道长,‘终南’掌门吕无愁,‘崆峒’‘追风剑’孔依萍……” 顿了一下又道:“邪派中‘雪海双凶’‘玄冰怪叟’司徒水乐,‘雪花龙婆’谢青琼也可以算一份!” 杜素琼笑道:“师哥!你怎么妄自菲薄,‘幽灵’姬子洛前辈的唯一传人,‘飞环铁剑震中州’韦太快的独子。您‘太阳神’韦小侠难道比他们差劲不成!” 韦明远对她开玩笑替自己取了个“太阳神”的绰号,小国得苦笑一下,然后才长叹道:“我若功力不减了三成,凭‘太阳神抓’之威,或许还可以脐身高手之列,现在是不谈了,倒是你,‘天香五女’杖察琼足可以当高手之誉而无愧!” 杜素琼浅笑着欠身道:“愚钝之具,蒲柳之姿,那里敢当玉女清誉,少侠虽为褒我,恐将遭知人不明之议……” 她尚未说完已笑得花枝乱颤。 书明远也陪着笑了一会,才正色道:“琼妹你到底要对我说些什么?我相情绝不是仅为我取一个‘太阳神’的外号吧!” 杜素琼止住了笑道:“好!现在说正经的!你所指的那些人物中,有谁堪当白冲天‘拈花五手’全力一击!” 韦明远沉思有顷,始微摇头叹道:“没有!这些人不会高过‘清心师太’及‘木房大师’之师叔,他们都遭了毒手,其他人都毋庸置议!但我确信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白冲天绝非今世第一高手……我只要恢复了功力,我就可以对付他!” 杜素琼蛾眉微盛道:“此言诚然不假,然行百里者半九十,阁下所失三成功力,若依仗时间修复,势非十年甘载不可,而此一段时间之内,阁下所谓天外之天,人上之人又蹈光隐晦,不愿出头,任凭白冲天为非作恶,半年之后,正派武林中已无瞧类矣,那时即使杀白冲天——人能济天下否,况水涨船也高,安知悠悠卜载,白冲天能”无进境。斯时‘太阳神抓’,必能克制白冲天乎?小女子才疏学陋,见未能及此,乞夫子道其详,小女子虚心正容,洗耳恭聆雅训 杜素琼还待说下去,却为韦明远举手拦住,急道:“琼妹,别开玩笑,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快说吧,别再呕得人难受了……照你这么说来,自冲天是根本没有办法对付他了!天心渺渺,实在令人莫测……” 杜索琼连忙道:“且慢怨天尤人!我再问你,你现在的功力,打一个普通人有困难吗?” 韦明远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好照内心所想,老实地回答道:“这当然没有问题,然则无怨无仇,我打他作甚?” 杜素琼继续道:“这且不管,你再说,打十人行吗?” 韦明远不明她意向何在,只是点头以示答复。 杜素琼却不放松,紧接着道:“千万人则又如何?” 韦明远笑着摇头道:“人非木石,血肉之躯,总有个精疲力竭之时,力敌百人之后,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能要了我的命!” 杜素琼两手一拍道:“这就是了!即使具霸王拔山之勇,也架不住人多,刚区区一个白冲天,又何足惧哉!” 韦明远了然地道:“原来你的意思是要我会同天下高手,共取白冲天。不行……这太不像个英雄所为了!” 杜素琼冷笑一声道:“真正的英雄但知有人,不知有我,这才是豪杰胸襟。白冲天已经在江湖上留下无数血雨腥风,你一定要尽个人的力量去杀死他,才像是除害了!” 韦明远理屈辞穷,沉吟半天道:“那么我该联合哪些人呢?” 杜素琼道:“你刚才不是将方今的高手都数过了吗?这些人若是联起手来,白冲天纵是项羽再世,也难逃该下之围!” 韦明远作色地道:“连‘雪海双凶’也在内?” 杜素琼亦是凛然地道:“当然!除害与家仇孰轻孰重?你是个明白人,相信用不着我这个女流之辈来多作饶舌了!” 韦明远见她脸上已浮起一层不预之色,心中觉得很是对她不起,连忙作揖道:“琼妹!你不要这么说,始信峰头,若不是仗着你的慧心巧智,我早已遭了毒手!对你的心机,我只有佩服,以后一切都听你的好不好?” 杜素琼一掠秀发笑道:“我也不是要你什么都听我,只是有购时候,你为人过于方正忠厚,这固然是一种美德,但是处身在遍地荆棘的江湖,就不免要吃亏了!” 计议已定,两人就开始商量行程。正派中人,请他们联手荡魔,正是帮助他们免受长白派的吞并,当然不成问题,比较困难的是“雪海双凶”,撇开宿怨不谈,就以他们平日行事,能否与正派中人联手尚不在可知之数!所以他们决定先去找“雪海双凶”。然此二人行踪无定,茫茫人海,寻找起来,是真谈何容易。 二人只好一面走,一面打听。此事只能在暗中进行,若是明目张胆,又怕白冲天闻讯赶来加害,如此辗转月余,全无半点讯息。 然而武林中又传出噩耗,离长白最近的关东“参帮”领袖莫长春,举家人口,连同门下十二个弟子,在一夜之间,为人屠杀殆尽,血地上大书:“不服者死!”四个大宇,方法笔迹,与“飞鹰”袭逸及“花溪隐侠”檀清风满门遇害,如出一辙。 这一来大家算是真正地相信了白冲天的厉害。武当掌门松目亲传武林帖,广邀各派齐集武昌黄鹤楼一商。 杜素琼对韦明远道:“师哥,我们漫无目的找‘雪海双凶’,无异大海捞针,不如到黄鹤楼一行,看看他们商量些什么对策!” 韦明远自是赞成,两人遂取道直向湖楚而来。 越大别山、过麻城,在十一月中旬,他们到达黄赃,预计再有两日光景,就可到达武昌,赶上黄鹤楼上大会。 两人在黄赃城中找了一家店房,略事休息,随即叫了饭菜,正在用膳之际,忽然店伙计引了一个年轻武士进来! 韦明远见来人器宇轩昂,眉目间正气昂然,断定他是正派门下,连忙抱拳起立。 不想来人冷冷地一拱手问道:“台端可是‘幽灵’姬者前辈传韦明远见人家不但道出他的来历,而且语气颇为不深,心中十分奇怪!口里仍是很和气地道:“正是,不知兄台何以认得敝师兄妹贱名?” 那人见他们承认了,脑上更浮起一层鄙夷之色,冷然地道:“幸会!幸会!在下‘点苍’弟子吴云龙,今日为敝门中一点事,特来向二位要一份公道!” 韦明远一听这年轻人竟是‘点苍’第二代高手,与他兄长吴云麟,妹子吴云风合称为‘三灵’,颇负侠誉,忙道:“原来是吴二侠,久仰!久仰!令兄及令妹好!” 他原是一片真心的问候,不想吴云龙将脸一沉,怒形于色,以悲愤的声音大声道:“你是明知故问,还是故意装糊涂?” 韦明远满头雾水,莫名其妙地道:“在下与贤昆仲家未谋面,却是仰慕得紧,吴二侠此话,但不知是由问说起……” 吴云龙哈哈长笑,悲声道:“‘天龙大侠’与‘天香娘子’在武林中是何等尊崇,却收了你们这两个不长进的弟子,泉下若有知,死当不瞑目!” 韦明远被他一再相激,不由也薄有怒意道:“吴兄,在下因你乃名门弟子,一再相敬,阁下若再是如此出盲不逊,休怪我要不客气了!” 吴云龙冷然道:“台端不必假仁假义,吴氏兄妹武功纵然不济,‘点苍三灵’却非贪生怕死之辈,家兄武功不如你,杀了他也没有关系,却不应该残了他四肢,又割了他的舌头……” 韦明远一听,知道又是误会了,惊奇地道:“兄弟与社姑娘养疴于黄山始信蜂中,最近才闻讯前来参与黄鹤楼大会,与贤昆仲索无宿怨,吴大侠遭遇了什么,我们丝毫都不知情……” 吴云龙冷笑地道:“我奇怪你们有本领做那种人神共愤的惨 吴云龙储一个神情悲愤的玄衣女子越众而出,不问可知,她是“三灵”中的小妹妹吴云风。 吴云龙厉声高叫道:“韦明远贼子,仗素琼贱婶,血债血还,你们还等什么!今日不叫你们溅血此地,就是我吴某人毕命当场!” 杜素琼被他贼子、贱婶骂得心头人起,然也不去理他,只是环眼一顾四周,冷然道:“不知诸位中可有‘点苍’掌门人玉驾?” 音调铿锵,声若金玉,吴云龙为之一怔,片刻之后,才再以鄙夷之神态,讪然道:“掌门人是何等尊贵身份,岂会轻易与你们卑劣贼子见面,你放心,任是刀山油锅,吴某照样可以奉陪接待!” 位素琼夷然道:“掌门人不在,莫不是你们中的长辈死光了,要不然堂堂‘点苍’正派,怎会尽容你一个无知后辈在此狂吠!” 吴云龙被骂得脸上一红,此时由人群中走出一个老者,步履从容,先向吴云龙沉声喝道:“云龙,你退下去!” 吴云龙应声退下,老者才朝杜素琼微一额首道:“舍师任心切兄仇。是以出盲无状,望杜姑娘海涵!” 杜素琼回他一福道:“不敢!请示前辈高名!” 老者微一拂髯道:“老朽公孙楚,职掌‘点苍’刑堂,掌门人孙无害乃老朽大师兄,家师与‘天香娘子’曾有一面之交,因此请社姑娘不必以前辈相称,老朽实在不敢当!” 杜素琼见公孙楚态度很是和易,途也客气地道:“家师与贵派素无渊源,江湖行走,以齿序尊,杜素琼何敢僭越!但不知老前辈聚集多人,意欲何为?” 四周之人,闻言后略有一丝骚动,公孙楚连忙加以解释道:“今日‘点苍’门中,仅有老朽及云龙、云风兄妹二人,其余均为各大门派的朋友,乃为吾等作见证而来!” 这时韦明远忍不住上前插嘴道:“但不知敝师兄妹犯了何罪,值得贵派公开邀约,更惊动了许多朋友,韦某实在迷惑得紧!” 他因见四周各人,虽为前来见证,却都是敌意颇深,是以才有此问,同时也有用话将他们扣住之意。 公孙楚见问,哈哈一笑道:“韦壮士是明知故问了,敝派门中弟子吴云林之事,壮士所知,应该比老朽更为详尽!” 韦明远平静地道:“在下确然不明!” 给孙楚冷笑道:“台端好利的嘴,难道那血帛不是阁下写的!” 韦明远正色道:“笔迹虽然相像,但我从未曾写过!” 公孙楚长笑道:“台端此言,不但不像‘幽灵’弟子,更不豫‘飞环铁剑’后人,大丈夫作事,敢作敢当……” 韦明远拦住他道:“我确实没有做!从何承认起!” 公孙楚亦道:“台端又非书法名家,难道还有人假冒笔迹不成?” 韦明远认真地道:“正是!” 公孙楚狂笑道:“台端把我们当小孩子了,此事诉之天下,恐亦无人能信,今日你著不交代个明白,休想全身而退!” 韦明远略为作色道:“依前辈之意,我要如何才能交代明白?” 公孙楚道:“你二人自残四肢,日后若查明你是冤枉的,‘点苍’门必倾全力缉获正凶,以代你等昭雪……” 韦明远怒道:“前辈此举岂非强人所难!” 公孙楚亦不放松地道:“你们若问心无愧,便该接受这个条件,因为那血帛上有你们的名字,而且笔迹相符,不过我看此事决不会另有他人,你还是早些承认算了,何必多费口舌!” 韦明远怒道:“若是我不接受呢?” 公孙楚大声道:“我们自有办法叫你们接受!” 此时四围的人亦向前进逼一步,韦明远怒声道:“诸位见证人莫非有意插一手!” 众人中越出一条中年汉子道:“此事证据宛然,阁下纵有苏秦张仪之舌,也无法自辩,对江湖凶残之徒,我等本除恶务尽之策!” 韦明远眺目几裂,厉声道:“阁下何人?” “‘终南’古白水!” 另一道人跨出道:“‘峻峭’知机子!” 只有几个僧人,似是“少林”门下,仍维持不闻不问。 韦明远仰天长笑道:“我只道正派中人,应该是光明磊落,见解非常的侠义辈,谁知你们比邪魔外道更不如!琼妹!看来今日我们惟有出手一搏了!” 杜素琼默然无言,芳心中悲愤异常! 忽地浮云掩至,星月无光,大地悲鸣!疾风劲吹! 韦明远撤下背上铁剑,蓄势以待。 尚未发言的吴云风突然挺剑上前道:“师叔,我先替大哥报仇!” 说完一剑刺来,诡异之至,剑尖直奔韦明远胸口,离身尚有半尺,已觉剑气贬人,“点苍三灵”倒非浪得虚名! 韦明远抽身避开正锋,然后掠剑磕开,身子亦借此跨出一步,横剑当胸,凛然道:“你走开,我韦明远堂堂男子,岂屑与妇人争斗!” 吴云风却毫不放松,舞剑追上来道:“姓韦的,你少假仁假义!今日我非要你在妇人手下,饮剑而亡,是英雄的,你接我几招试试看!” 一剑接一剑,招招不离要害,辛辣已极! 韦明远却实在不愿与她争斗,一面躲,一面挡,却始终未曾还出一招,弄得狼狈异常。 杜素琼看不过意了,硷然抽出剑来,挡在他身前道:“师兄,这一场交给我吧!” 韦明远刚空出身来,背后金刃劈风已至,连忙滑步让开,吴云龙收势不住,欺身而进,长剑又已砍到,喝道:“狗贼,留下命来为我哥哥泄愤……” 韦明远一再受逼,火从心起,一抖铁剑,舞成一片寒光,封注他的剑势,接上手厮杀开来! “点苍派”本以剑术著称,“三灵”更为其中之秀,是以吴云龙的一柄剑,直如万点银花,罩向他身上的每一处大穴! 然而韦明远一柄铁剑先得乃父韦丹亲传,又得“天龙”姬子洛的指点,巴臻神化之境,出招浑奇博厚,更占以至大至刚之内力,从容挥舞迎敌,竟似十分轻松。 另一边的社素琼与云风则又不同了,“天香娘子”为女子,她的剑法走的是刁钻险奇的路数,“天香甘四式”,尤为其中之最。杜素琼虽依遗签练习,但他天资聪颖,已能发挥十之八九。二人酣战至二十回合,社索琼纤手一变。一招“天雨续纷”剑尖化为干百点锋芒,竟不知哪点是虚,哪一点是实。 吴云风但觉一阵眼花潦乱,撤剑回保不及,身上四处大穴,均为剑芒所触,手中剑再也握不佳,呛哪一声,落在地上。然而杜素琼用力却是恰到好处,剑尖只点住她的穴道,却丝毫不伤及她的皮肉。 杜素琼一笑收剑,正容道:“天香门下,究竟是否好勇退杀之徒……令兄的事,希望你能好好地想清楚再说。” 吴云风被点得站在那儿满脸羞愧,做声不得。公孙楚上来拍开她的穴道,沉着脸道:“退下来,你可真替师门争睑。” 吴云风飞红着脸,在地上拾起剑来退至一旁。 公孙楚却向杜素琼道:“社姑娘好剑术,老朽想领教几招!” 杜素琼躬身优剑道:“老前辈何必客气,请拔剑赐教吧!” 公孙楚不再作客套,拔下肩头长剑,信手一抡,他深沉的内力将剑身震得汪汪不绝! 杜素琼瞧在眼里,立增成意,出手就是“天香剑式”中的精招“沉香缥渺”,剑芒划成一道波浪形的弧线,缓缓地向他的胸前退去,而且有一阵淡淡的香味随剑而散。 公孙楚浸淫剑道数十载,如何不识得其中的厉害,退后数步,等剑势走尽,才喝出一声“好剑法!” 然后手捏剑决,使出“点苍”镇派剑法,“摩云三十六番”。原来点苍山上多鹰,这“摩云三十六番”,全是由苍鹰搏击的姿势衍化出来的。但见一条灰色人影,翔舞半空,或拧或刺,皆是诡异之至! 杜素琼却仍是沉着应战,“宝鼎烟浓”、“香雾氤氲”,使的尽是“天香剑”中之守招,剑光布成一道紧密的光幕。“天香娘子”绝代容华,她创的剑法适用于女子,发时皆能散出一阵淡蕴的香味,非兰非麝,高洁脱俗,惟“天香”二宇始足以名其品而传其神! 公孙楚,望似略占上风,攻招特多,然而他的脸色却愈见凝重。因为他发现自己使尽了‘摩云十八番’冲的杀着,仍是无法突破杜素琼之剑幕,且两剑相交融之际,每被那种淡香引得心神杜素琼亦收剑浅笑道:“哪里!前辈松风水月胸襟,晚辈幸仗成全而已!” 吴云风却满睑愤急地扑过来道:“师叔,我哥哥的仇,难道就此罢手不成?” 公孙楚黯然道:“技不如人,夫复何言,只有以后遇上再说了……” 说完回眼去看场中的吴云龙与韦明远一眼,眉头皱得更深了,沉着声音怒喝道:“云龙!下来吧!你的脸丢得还不够!” 原来吴云龙心切兄仇,恨不能一剑将韦明远刺个对穿,所以招招狠毒,处处拼命。韦明远却无伤他之意,出剑但求自保,当初游刃有余,如此则一边形同疯虎,一边峙如泰岳,胜负早分,只是吴云龙不知进退而已! 公孙楚一声断喝,吴云龙才心怀不甘地悻悻而退! 公孙楚却满脸秋霜地对韦明远道:“韦朋友真好威风,舍师侄技不如你,你杀他不为过,如此一味戏弄,置我‘点苍’门于何地!” 韦明远为了不想出手伤人,已是处处容忍,满腔气怒,再一听公孙楚的话,更是火上加油,大声道:“我没有伤你们中人,你们却一口咬定我,必欲报仇,我现在不伤你们门中人,却又放错了,难道你们自以为名门正派,就处处站得住理宇,韦某就一无是处了!” 公孙楚被他一阵抢白,驳得张口结舌,半晌才道:“有不可杀……” 韦明远气得大声向四周道:“你们说,今天是否我错了?” 四周传来一片嗤嗤冷笑声,都没有人答话,似是对韦明远根本不屑一顾似的。 韦明远处身一片冷笑中,觉得极为难堪窘迫,腹中满腔怨气,地外可泄,忍不住向四周大喝道:“你们都是混蛋!” 一声骂毕,四同冷笑声骤歇,每个人的脸上都泛起怒色,连几个始终不言不笑的“少林”僧人也都朝前移了一步。 一老僧授眉如霜,朗声道:“阿弥陀佛!韦施主此言不嫌有报名家风度么?” 韦明远怨气仍未消尽,依然大声道:“谁是名家?你们才是名家!然而你们空负名门侠誉,也不过是一群是非不明,有目无珠的混蛋而已!” 他连骂两声“混蛋”,群情更是鼓噪,有几人已是举手欲击,韦明远晒然一笑,毫不在意。 那老僧用手势阻止了那些人,缓声道:“善哉!善哉!老油‘少林’涤尘,本来颇敬施主,现在却不得不为施主惋借,天龙高弟。韦大侠后人,竟是如此一个轻狂浮躁之辈!” 韦明远屡受冤屈,气怒攻心,不由将他的谨厚之性尽泯,语调也一变为尖酸刻薄,鄙夷道:“你们既然以名门自许,我父亲‘飞环铁剑震中州’,受‘一怪’‘双凶’围攻而身故,你们为侠义辈主持公道没有?” 涤尘合掌道:“‘少林’一向不介入武林是非恩怨!” 韦明远尖刻地道:“那么大师今夜为‘点苍门’出头作证,却是为何?” 涤尘一时为之语结,无盲可答。 一旁的“崆峒”知机子却道:“你父亲的仇,自有你做儿子的出头,我们却未便多事,只是对于手段残狠之徒,却是不容多留!” 韦明远回身朝指着他道:“你最混帐!你们派中金振宇,金振南双双死于白冲天之手,你不敢去找他报复,却尽拣软的欺负!” 知机子被他说得恼羞成怒,劈手一掌击来骂道:“小辈,你欺人太甚!” 韦明远手腕一翻,挥掌迎上,反而把知机子击退一步。 其余各人见知机子出手不利,纷纷便待围攻,韦明远却激愤已极,手提处,掌心一片血红,大叫道:“上啊!你们名门大家,就会倚多为胜,来啊!我这‘太阳神抓’,就为的是杀尽你们这些假冒伪善之徒!” 众人见他的掌心,在夜色中仍是冒着红光,灼灼耀目,想起“太阳神抓”之威,不由得不一个个心存快意却步不前,然而仍是虎视耽耽地围在四周,不肯放松! 杜素琼却急忙奔至他身边,摇着他的膀子道:“师兄,不可以,姬老前辈传你‘太阳神抓’,是为了叫你报父仇及行侠仗义用的,这些人虽然对不起你,然而他们尚负侠誉,如何可以对他们使用!” 韦明远废然一叹,将掌力对准身后丈许的一株大树击去。他虽然只剩下七成功力,“太阳神抓”仍是威力无涛,轰然一晌,那株直径尺许的枣树,齐腰而折,断处犹冒出袅袅清烟!看得周围诸人,一齐大惊失色! 韦明远一挽杜素琼的胳臂,漠然道:“琼妹,我们走吧!” 杜素琼无言地随着他去,四周的人屏息闪开,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出手拦截的! 走了十几步,背后传来涤尘的声音!“韦施主请留步!” 韦明远冷然回身道:“大师还有什么见教?” 涤尘合计道:“施主‘太阳神抓’威力无双,但望少造杀孽,如前次对‘点苍’门人之事,切不可再为!” 韦明远一听气又上来了,大声叫道:“我已经说过我没做,你为什么一定套在我身上!” 涤尘脸色一转为鄙夷道:“施主神功在身,何必不敢承认!” 韦明远怒声道:“你比他们都混帐!” 他实在是被冤苦了,否则对这样一位高僧,他是不会如此出言无状的,果然涤尘的脸上现出了怒色道:“阿弥陀佛!老袖自问无能接‘太阳神抓’一击,今日除甘心受辱外,别无良策。然则普天之下,总尚有能接‘太阳神抓’之人,三日之后,黄鹤搂头‘少林’谨邀施主一会!” 后面有人紧接着道:“点苍’义不容辞!”讲话的是公孙楚; “终南”算一份!”古自水出头了。 “知机子誓报——掌之仇!”“崆峒”也参加了! “峨媚’为雪清心师祖之仇!”讲话的是一俗家弟子。 “‘昆仑’有幸附骥一会!” 韦明远仰天长笑,内心悲愤已极:“哈哈……韦某人何幸,能同时得武林六大宗派宠邀,三日后韦明远即使溅血楼头。亦当不借一一赴!” 说完拉着杜素琼,冲开夜色走了! 涤尘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些调帐,低唱;直:“也许我们错了,今天是把他逼急了一点……” 知机子不以为然地道:“笔迹无差,他自己都承认了。哪里还有出错!老师父就是多虑了,而且‘天龙’姬子洛行事历来正邪不分,晚年尤甚,韦丹虽属侠义道,刚惧自用,行事不留余地,在他们二人之影响下,他还能好得了哪里去!” 涤尘低叹一声道:“逝者已矣!不去谈他们吧!我希望我们今面人,身形劲捷,走到被韦明远击断的大树旁,察看了一番,然后在黑面罩内,流出一声阴险的冷笑!假若有人能掀开他的面罩来看的话,就会发现那面罩下是一脸狞厉无比的笑容。 客店中,韦明远与杜素琼相对愁坐。良久,韦明远长叹了一声,抑郁地说道:“我越来越不明白,这些自命为侠义的人,究竟是何居心,吴云麟的事,还可以原谅,因为笔迹与我相同,百口莫辩,我不杀吴云龙,难道又错了不成!” 第十一章 恩难酬白骨泪可到黄泉 黄鹤楼在武昌汉阳门外,蛇山之上,面对着滚滚东流的长江,揽楼远眺,别是一番胜景。 相传仙人吕纯阳,曾在楼头壁间,画一黄鹤,以为乞酒之酬,嗣后此鹤每逢客至,造飞下衔壶送脑,一时酒楼名声大噪,宾客云集,数载后,吕纯阳仙驾再临,举手一招,跨鹤登天而逝。“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搂。”之句,流诵千古,而此搂亦得不朽矣! 这一日为“武当”掌门松月道长,假黄鹤楼广邀各大宗派好手,共商要务,是以一太早,江畔即为玄门习士所布满,武当弟子,无论俗道,均有职司,忙忙碌碌地来往迎宾。直到近午,楼头座位已无虚席,客人也到得差不多了!可是这些江湖豪客,不但没有谈笑风生,反之一个个脸色庄重,偶尔窃窃私语,也都声音绝小,而且脸上都流出一种企盼的神情,好似在等什么重要的人物似的! 主座上除了“武当”掌门松月外,另有他的师叔无为道长。“昆仑”名宿钟二先生,“少林”涤坐大师,“峨媚金顶”侠尼天心,“峻峭”知非子,“点苍”掌门孙无害,“终南”柳长青等。 其他尚有数人,虽在上次与韦明远出头邀约,却因为辈份所关,委屈在边座上去了! 知机子与古白水不见踪迹涸为他们在前夜受人暗算身死,陈尸荒野,死法很是奇特,胸前若受重击,衣衫尽焦如火烁,身旁以血书大宇:“犯我者死”字迹,分明又是“天龙”传人韦明远! 所以当一个武当弟子上楼来,在松月道长的耳畔轻轻说了一阵话后,松月脸色微微一动,站起宣布道:“来了!” 楼下已有人唱名道:“‘太阳神’韦明远!‘天香玉女’杜素琼。” 韦明远与杜素琼刚走到门口,听见他们的唱名,不由大吃一惊,这本是二人开玩笑时互取的名号,不知“武当派”的人何以知晓!当下韦明远立刻对那唱名的弟子问道:“方才兄台所报在下与杜姑娘的名号,系从何根据?” 那人诧道:“二位远在数十文外不是先命尊价投帖,在下按帖唱名,未知有何不妥之处?” 韦明远与杜素琼面面相舰,啼笑皆非。 那弟子将名帖朝二人面前一递道:“名帖尚在,难道是我杜撰不成!” 韦明远瞧那帖上并排两行字,与所唱报的丝毫不差,而且赫然又是自己笔迹,不由大吃一惊,忙问道:“那投帖的人呢?” “尊价投完帖后,即行离去,我们接待的是韦大侠与杜女侠,难道对尊价尚需接待……” 韦明远不理他话中的莫落,依然急问道:“那投帖的人是什么样子?” “韦大使连尊价的样子都不清楚,我怎么会记得……” 韦明远顿足道:“我子然一身哪有什么仆从!这人关系极大,怎么让他溜了,他往哪去的?” 这时松月道长已在楼头现身,冷然道:“韦大侠杜女侠确是信人,既来赴会,不上楼一叙,却与门下弟子一味罗索则甚?” 杜素琼一扯韦明远的衣襟道:“这人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居然不露痕迹,可见心机武武功俱在我们之上,此刻要找也找不到了,还是先应付日前的处境为要!” 韦明远无可奈何,只有朝松月一拱手道:“江湖小卒,辱承六大门派相邀,敬来践约。” 松月道长也回了一稽首,漠然道:“二位请上楼。” 韦明远也不在乎他的冷漠,与杜素琼二人并肩上了黄鹤楼,四座群豪并无一人起立相迎,而且投过来的,俱是恶毒的眼光。“千夫所指,不疾而死!”那滋味是不好受的! 松月道长身为主人,仍是耐着性子,将他们迎到主座的空位上坐下,然后向四周朗声道:“本来贫道柬邀诸位,乃是为共商对付‘长白派’新任帮主白冲天之策,然而事起仓促,近日武林中又有一件重要的事,巫须解决的,现在人已到齐,就请各位提出一谈!” 韦明远立刻站起来道:“各位所说的事,必是关于在下伤害‘点苍’吴云磷,韦明远敢对天盟誓,那事绝非我所为!” “歧烟”长老知非子站起来,愤然作色道:“那事绝非阁下所为,则敝师弟知机子与‘终南’古白水大侠之事又系何人所为?明人不做暗事……” 韦明远听得莫名其妙,惊问道:“他二人怎么了?” 知非子冷哼一声道:“怎么了!陈尸荒郊,而且又欣见阁下豪书再现!” 韦明远一听,知道又让人栽了赃,不由得急道:“在下这三天来,未离黄赃旅睬一步,那店中伙计俱可为证,这事怎么又牵扯上我?” 知子冷笑道:“阁下好利的嘴,那些俗人能看得让你韦大侠?再说,普天之下,还有第二人会‘太阳神抓’?我很奇怪,阁下敢在尸旁留名,却没有胆子在天下英豪面前承认!” 韦明远更惊奇道:“他们伤在‘太阳神抓’下?” “胸前一击!衫上焦痕,除你韦大侠‘太阳神抓”之外,难道尚有第二人擅此等工夫?!” 韦明远大声地道:“此人绝不是我.但我已有线索!”当下把有人代为投帖之事说了一遍。 松月道长目注名帖,半晌道:“黄道绝不偏袒任何一方,韦大使何妨将此名帖当众再画一遍,他人学步,东施效绍,总有一点蛛丝马迹可寻!” 韦明远把名帖再看了一遍,觉得这暗中陷害之人,心思之狠,方法之密,简直无懈可击,不由得长叹道:“不必再多此一举了,即使我自己写,也不会比它更像了,唯一的办法,请道长问令弟子,或许稍有端倪!” 松月尚未开口,“终南”掌门柳长青已接口道:“阁下何必再弄玄虚,这种肤浅的障眼法,连三岁孩童都瞒不过,韦明远,你还是趁早认罪吧!” 韦明远愤怒填鹰道:“你们认定是我所为的了!韦明远若非父仇未报,我就立即自绝于此,也好让你们负疚一生!” 知非子却冷笑道:“你若不死我们才不得安宁,‘太阳神’‘天香玉女’好响亮的名头啊,扬名之道甚多,我就不明白你们何以要出此下策,引得人神所共愤!” 韦明远知道再无可辩,索性将心一横道:“就算是我所为!血债血还,台端自己应该知道怎么办,问必还要旁人多作饶舌! 杜素琼也是满睑悲愤地站起来道:“希望各位慎重行事,切莫轻举妄动,以使亲者痛,仇者快,我担保韦师哥绝未做那些事!” 柳长青哈哈长笑道:“杜女侠,你的名字也在内,自顾尚且不暇,别再费心替令师兄洗刷了!我最难相信的是,韦明远并非当今绝世高手,人家问必要冒他的名字,学他的字迹呢?” 韦明远气怒之极,厉声道:“琼妹,别再说了!这些人自命为侠义道,其实比猪狗还不如!今日若是不死,我发誓要真正做几件事情给他们看看,也让他们知道逼人上绝路该得何种后果!” 大家见他出声谩骂,俱都愤怒得站起来,韦明远却视若无睹,朝四周退然一顾,惨笑道:“黄鹤楼千古胜景,韦明远虽死,却不愿做破坏名胜的罪人,江畔辽阔,正可一搏,走吧!” 说完领先下楼,杜素琼默然相随,群豪一哄跟上。 “少林”长老涤尘走在后面,合掌道:“阿弥陀佛!但愿我能相信他是无辜的!” “峨媚”侠尼天心在他身旁亦低声道:“我倒真相信他是无辜的,群情激愤,奈何!” 两位高人,惟有相视一作苦笑!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昼夜呜咽的江水,翻着泥黄的浊浪,流去无数英雄豪杰的足迹,只留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作为后人们凭吊浩叹的资料。为酒余茶闲,平添无限感慨! 今日,长江中黄色浊浪特别汹涌,拍击在岸边上,激起白色的泡沫,象征着又有一个年青的英雄要陨落了。韦明远被一大群人围在中间,显得异常的落寞,然而他毫无一丝怯懦,夷然地问道:“已经到地头了,各位是准备单打呢,还是群殴?” 以他的年纪,说这种话似是狂妄一点,然而“天龙”姬子洛英名盖宇内,“飞环铁剑震中州”韦丹当世豪侠!他学兼两家之长,以身份而论,他够资格说这种话的! 群雄互相对望了一眼,“太阳神抓”之威众所周知,谁也没有把握敢说单独接得下。 “峻峭”知非子心针最工,略一沉吟道:“三日前六大门派均有人向阁下邀约,因此今日每派至少都会有一人接待你的,我看对手干脆由你自己挑选,这样算看得起你韦大侠了! 四周人群闻言后,略微起了阵骚动,佩服知非子的心思,也有人摇头不以为然! 韦明远功力再强,到底年纪太轻,若是由各派自行派人出战,颜面侦关,他们绝不好意思叫老一辈的人下场,令韦明远自抉对手,凭年轻气做,他倒是一定会选最强的! 韦明远眼睛紧盯住他看了一眼,这年青人智慧超人,已把他的心思洞悉无遗,沉声道:“你是所有人中最坏的一个,韦明远不才,愿意先挑你独斗一场,设若侥幸得保不死,再一起领教其余五派高手!方法是你想出来的,阁下大概不至于说了不算吧!” 知非子没想到韦明远第一个就找上了他,心中虽不免略存怯意,众目睽睽之下,怎么也丢不起这个人,所以只好装作爽朗地大笑道:“好!好!老夫有幸,先领教‘飞环铁剑’家传绝学!” 他实在是怕“太阳神抓”,是以在对手之前,想先拿话将韦明远扣死,心计之深,实罕有其匹! 韦明远却神光湛然地长笑道:“老贼!我还不屑用‘太阳神抓’对付你呢!上吧!” 知非子被他说得满脸飞红,狂喝道:“无知小辈,你太目中无人了!” 说完一抖手中钢拐,盖天扑地而至。 知非子的铁拐在兵器中称李公拐,纯钢制就,沉重无比,他本人身列“崆峒”高手,功力自是深厚,拐影如山,隐含风雷之声,呼呼霍霍,形势确是惊人之至! 然而韦明远仅仗手中铁剑,居然敢与他的拐杖硬接硬架,而且不露败象,尤足令人惊异! 酣斗至五十合,韦明远由于功力减退三成,渐有手酸之感,而知非子仍是后劲无穷。 突然韦明远想起了等一下尚有五大门派要斗,想起了师门与父亲当年院风云的英雄岁月,不由激起万丈豪情。奋力一剑击退了知非子的钢拐,喝道:“你注意,韦某的第二样家传武学要出手了!” 语毕,在指上纳下“二相钢环”,比在手中! “飞环铣剑”!在江湖上盛传其剑,罕闻其环,知非子在心中严密戒备,口仍轻松地道:“铁剑平平,环也不见得高明到哪,韦丹当年浪得虚名,轮到他的后人,却更不济了!” 韦明远阴沉地道:“你且慢得意,等下就可分晓到底是谁浪得虚名!” 真力提足,那一枚铁黑色的指环缓缓升起,仿佛有人托着似地,直向知非子的面前飞去! 知非子见那钢环来势虽缓,暗劲却强劲异常,不敢怠慢,忙举铁拐,蓄势以备一击! 韦明远却日含厉笑,从容而立。 铁环飞至知非子半丈远近,势于突然加速,挟着尖锐的破空之亩,电射而至,知非子大喝一声举拐击去!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一拐击得其准无比,可是他们意料中的叮然一声却未曾出现! 最吃惊的是知非子本人,他以为赌准的一拐击出,那校指环竟是一个幻影,应拐化为乌有,抗力全无,念头尚未转过来,胸前骤感巨痛,苦练二十年的玄门气功,居然完全无效,那校飞环端正地嵌在上面,狂吼一声,李公拐呛哪脱手,人也随着塔然倒下 韦明远冷然地上前在他胸前拔出指环道:“要是被你躲开,这‘二相钢环’还够资格与铁剑同震中州?我击你前胸,为的是惩你心计太工!” 知非子满眼狠毒地望他,很想起来给他一掌,可是全身疲软,全无一丝力气,他知道这一身功力全废了! “少林”涤尘大师合掌道:“善哉!善哉!韦施主手法之妙,堪称空前,寓幻于实,化实为无,深得二相之诗,只是手段大狠一占?” 韦明远凛然道:“我只取他功力,若是他李公拐胜了,韦明远所失岂仅性命,恐全尸亦为难保,大师何独怪我!” 他说的是事实,涤尘闭口无言。 有“武当’门下将知非子抬开将息,韦明远镇定道:“在下敬请五大派高手下场一博!” 他说得豪气干云,四下无不动容。 “当年我见过他的父亲,好像还没有他这份豪情!”这是一个武林前辈出自真心的低赞。 “过满则溢,过刚则折,唉!年青人!”这是另一个前辈的感叹。 公孙楚走出一步:“老夫候教!” “昆仑”钟二先生亦走出一步道:“老朽代表敝派践约” “终南”的柳长青也出来了! 这三个举世瞩目的高手联合对付一个青年人,该是一桩盛举,韦明远是值得自豪的了,可是他不满足,木然地瞟了他们一眼,依旧静立仁候,因为尚有两派人未出场! 涤尘大师宣了一声佛号,突然道:“‘少林’退出此约!” 侠尼天心也跟道:“‘峨媚’亦不参与此事!” 临阵退约,本是很不光彩之事,然因提出的是两位众所敬仰的空门高人,大家不会认为他们是出于怯懦,反而是认为他们不屑于参加群斗,因此不但韦明远不解,连已出场的三人亦均勃然色变,以为“少林”与“峨媚”是存心在扫他们的脸皮! 韦明远做拱一下手道:“二位莫非是认为在下不值一顾?” 涤尘大师摇头合掌道:“非也,老袖与天心师太极愿相信施主是受人所害,因此不参与此场比斗!施主千万不可误会!” 此言一出,场中三人脸上的悼悼之色才消淡下去,意见不同,当然不能强人所难,韦明远却感激之至,深深地留折弯腰,至情流露地道:“晚辈敬请二位相知之德!只要这世上尚有人明白我身受冤屈,晚辈虽死而无怨,只是昔日清心前辈之事……” 侠尼天心平静地道:“敝师祖之事,已有门中弟子相告,彼时施主不知白冲天冒充‘幽灵’,师命难违,自是怪不得施主!” 韦明远再打一躬:“晚辈刻骨铭心,只憾无以为报!” 此时公孙楚已经不耐烦地道:“韦朋友假若没有别的事,就请开始罢!” 突然“睦踊”掌门“追风剑客”孔依萍排众而出道:“‘少林’‘峨媚’不参加,老朽愿意补缺,韦大侠能接受吗?” 他师弟知机子与知非子一死一伤,身为掌门,当然无法不闻不问,是以不顾身份提出这个要求。 韦明远抱定必死之心,对多一人少一人根本不在乎,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声:“可以!” 杜素琼却娇躯一飘,进入场中道:“我想帮师哥共接你们一场,不算倚多为胜吧?” 四个老人脸上一红,柳长青勉强道:“‘龙’‘天香’不分家,杜女侠当然可以参加,假若女侠是认为我们人多的话,一个个地来也行!” 杜素琼道:“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想与家师兄同进退而已! 不想韦明远突然道:“不行!琼妹,你回去!我不要你帮助我!” 杜素琼秀目含泪,急道:“师哥,你……” 这一番话说得情深义重,杜素琼忍泪悲声问道:“什么事?” “取‘雪海双凶’之头,为我父亲报仇,这件事我是一生的心愿,只有委托你了!” 杜素琼一掠额前秀发道:“你身死之后,他们会放过我吗?” 柳长青傲然一笑:“一个女流之辈,我们还没有放在心上!” 韦明远不理他折辱之意,只是瞪着他道:“你这话算得数吗?” “少林”涤尘突然在一边道:“老袖愿意负责杜女侠安全!” 韦明远回身一揖道:“琼妹,你退下去吧!你活着比我死去重要多了!” 杜素琼任他握手温存片刻,毅然地抽回手。 “师哥!我听你的话,为你活着!你若死了,我不但会替你了却心事,而且也会替你报仇,扰得他们四大门派永无宁日,也让他们知道一个女流之辈会有多大能力!” 咬牙抽身而退,眼中满是杀机。 侠尼天心合掌道:“阿弥陀佛,冤孽!冤孽!冤家直解不宜结,但愿这是你杜女侠的一时气愤之言!” 杜素琼默然不语,仇恨之意未灭! 韦明远此时却似愤怒之极,仰天长啸道:“屠龙屠狗成何事?学书学剑酬素志。男儿有泪不轻流,皆因未到伤心时。韦明远今日有口莫辩,欲哭无泪,皆是承各位之赐,你们还等什么?赴快上吧!” 长歌当哭,热血沸腾,听得众人俱皆一楞,连场中的四个人,也都迟迟地没有出手! “追风剑客”孔依萍生伯大家变了心意,忙道:“羞刀难如鞘,错也只有错到底了!” 说完迎面一掌推去!韦明远已经拼着不要命了!提足十成功力,举掌迎上,砰然一响,他自己震得浑身发颤,孔依萍却连退三步,才拿桩站住,喘息着道:“纵虎容易擒虎难,各位还等什么?” 其余三人也不再犹疑,每影如山,交互攻至,韦明远亦尽情地展开家传武技与“幽灵谷”中所学,战成一片! 这四人有的是一门之长,有的是派中精英,功力深厚,招势凌厉,韦明远纵有通夭之能,也架不住,幸而他是杀红了眼,用的俱是舍命的打法,才使四人略有顾忌。 在几合之后,柳长青一掌击中他的后背,韦明远但觉嗓子一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跌坐地上,这四人到底是名家身份,没有赶尽杀绝,只是围站在四周,提防他逃逸。 孔依萍鄙夷地撩拨道:“天龙传人,铁剑虎子,你的威风到哪儿了?是英雄好汉就该站起来呀,别坐在地上装死!” 他是气怒韦明远当众废了知非子,予“腔蛹”绝大侮辱,所以出言尖刻,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 韦明远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突地大喝一声,“太阳神抓”聚足余威,朝着四人发去! 一股灼热劲道猛扫而至,柳长青首当其冲,硕大的身躯被击得向后直飞,叭隧一声落下,胸前焦黑了一大块,顿告毙命。 钟二先生亦因距离较近,一条左臂应声而折。 孔依萍与公孙楚被逼退了三四步,狼狈不堪。 韦明远自己则再吐了一口鲜血,脸如淡金,周身力已平尽,一股求生的意志支持着未倒下来,反身向江畔走去,脚下跟路几不能成步! 孔依萍与公孙楚朝地上望了一眼,柳长青的尸体激起他们同仇敌情之心,不约而同地拔步追上。 韦明远已将走到江边,背后两股狂飘骤至,夹以孔依萍苍老的声音,疯狂而愤怒地喝道:“心狠手辣的小辈,你往哪儿逃!” 韦明远想躲也躲不了,背后又受了一下重击。 带着铁剑,带着飞环,带着一颗愤怒而仇恨的心,带着一身绝艺,也带着一身重创,直向江中落去! 江水掀起一阵巨浪,黄色的水波将他吞没了。 周围的人静悄悄地看着,没有一丝声息,一个年青的高手陨落了,他们的心中有惋借,也有着一丝内疚。 “阿弥陀佛!” 涤尘大师与侠尼天心同宣了一声佛号,只有这两位佛门高人的脸上是平静的,他们的内心呢? 杜素琼极为冷漠地望了每一个人一眼,似乎要记住每一张脸的样子,然后缓缓地离去,没有一个人阻拦她! 江水奔腾着,呜咽着。 “你唱我也唱,都唱长江好荒凉,你说神龙一条像长江,我说他满身都是窟窿疮……” 寒夜,有舟子在江上悲歌。 夜雨露微,偶有孤舟行于江上,桅上挂着一盏盏缀淡的红灯,似萤火般的闪烁不定。 江畔忙立着一个面罩黑纱,身穿黑衣的身影,对着茫茫无际的江水,幽幽地说道:“你安息吧!你是该死的,因为你若不死,我就无法活一厂去了,所以我要用你的名字,你的笔迹,将你通死。然而你不会真正死的,因为我还会继续用你的名字,你的笔迹活下去!” 说完又在江畔默立片刻,才像一只黑色的夜策,突然地高飞拔起,几个转拆,消失在暗空中了! 说完迎面一掌推去!韦明远已经拼着不要命了!提足十成功力,举掌迎上.砰然一响,他自己震得浑身发颤,孔依萍却连退三步,才拿桩站住,喘息着道:“纵虎容易擒虎难,各位还等什么?” 其余三人也不再犹疑,每影如山,交互攻至,韦明远亦尽情地展开家传武技与“幽灵谷”中所学,战成一片! 这四人有的是一门之长,有的是派中精英,功力深厚,招势凌厉,韦明远纵有通天之能,也架不住,幸而他是杀红了眼,用的俱是舍命的打法,才使四人略有顾忌。 甘几合之后,柳长青一掌击中他的后背,韦明远但觉嗓子一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跌坐地上,这四人到底是名家身份,没有赶尽杀绝,只是围站在四周,提防他逃逸。 孔依萍鄙夷地撩拨道:“天龙传人,铁剑虎子,你的威风到哪儿了?是英雄好汉就该站起来呀,别坐在地上装死!” 他是气怒韦明远当众废了知非子,予“崆峒”绝大侮辱,所以出言尖刻,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 韦明远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突地大喝一声,“太阳神抓”聚足余威,朝着四人发去! 一股灼热劲道猛扫而至,柳长青首当其冲,硕大的身躯被击得向后直飞,叭挞一声落下,胸前焦黑了一大块,顿告毙命。 钟二先生亦因距离较近,一条左臂应声而折。 孔依萍与公孙楚被逼退了三四步,狼狈不堪。 韦明远自己则再吐了一口鲜血,睑如淡金,周身力已用尽,一股求生的意志支持着未倒下来,反身向江畔走去,脚下跪路几不能成步! 孔依萍与公孙楚朝地上望了一眼,柳长青的尸体激起他们同仇敌汽之心,不约而同地拔步追上。 韦明远已将走到江边,背后两股狂飘骤至,夹以孔依萍苍老的声音,疯狂而愤怒地喝道:“心狠手辣的小辈,你往哪儿逃!” 韦明远想躲也躲不了,背后又受了一下重击。 带着铁剑,带着飞环,带着一颗愤怒而仇恨的心,带着一身绝艺,也带着一身重创,直向江中落去! 江水掀起一阵巨浪,黄色的水波将他吞没了。 周围的人静悄悄地看着,没有一丝声息,一个年青的高手陨落了,他们的心中有惋惜,也有着一丝内疚。 “阿弥陀佛!” 涤尘大师与快尼天心同宣了一声佛号,只有这两位佛门高人的脸上是平静的,他们的内心呢? 杜素琼极为冷漠地望了每一个人一眼,似乎要记住每一张脸的样子,然后缓缓地离去,没有一个人阻拦她! 江水奔腾着,呜咽着。 “你唱我也唱,都唱长江好荒凉,你说神龙一条像长江,我说他满身都是窟窿疮……” 寒夜,有舟子在江上悲歌。 夜雨露微,偶有孤舟行于江上,桅上挂着一盏盏潞淡的红灯,似萤火般的闪烁不定。 江畔伫立着一个面罩黑纱,身穿黑衣的身影,对着茫茫无际的江水,幽幽地说道:“你安息吧!你是该死的,因为你若不死,我就无法活下去了,所以我要用你的名字,你的笔迹,将你逼死。然而你不会真正死的,因为我还会继续用你的名字,你的笔迹活下去! 说完又在江畔默立片刻,才像一只黑色的夜粟,突然地高飞拔起,几个转折,消失在晴空中了!什么结果来,然而白冲天也没有计么特殊的行动。 江湖上似乎是平静了,然而明白的人知道,这一阵出奇的平静,正在酝酿着轩然大波。 果然在黄鹤楼会后约有半年,“点书派”高手公孙楚半夜暴毙于云南大理的家中,死状奇突,周身发黑,仅胸前有一血红手印,似中了绝毒的掌力而死! 尸旁留下一张红色名帖仅书“太阳神”韦明远六字. 韦明远曾在半年前以重创之躯,再受公孙楚与孔依萍各一掌击落江中,应是必死无疑,死人岂能复活! 再过一月,“峻峭”掌门孔依萍又是同样地暴毙。 这一来证实韦明远确未身死,而且开始报复昔日围攻之仇,敏感的人马上意识到下一个暴毙的人将是“昆仑”长老钟二先生,然而钟二先生,自武昌江畔断臂后,即告隐居,莫知其所踪。 怪事又传,几乎在“追风剑客”身死之同一日,关外“长白派”总坛为人闯进,帮主白冲天不在,此闯入者为一黑衣蒙面少年,手使铁剑,几乎屠尽帮中好手,末后血手留名,赫然又是韦明远! 昆仑长白,天南地北,两下相距万里。韦明远即使两肋生翅,也不能在一夜之间赶到,是以这其间定有另一人假冒韦明远,然两地留名,笔迹如出一人之手。 孰真?孰假?扑朔迷离.令人满头雾水。 且不提江湖中血雨腥风,疑云重重,只说“长白帮主”白冲天,事变之日,不在总坛,又在何处? 他正在浙江雁荡山中,紧踢于一人身后,此人身材高大,装束虽是山模村老,行踪却颇为矫健,正是受伤于七宝寺中的“神钩铁掌”许狂夫。 他一路翻山越岭而行,逐渐来至山颠一个湖泊之畔,极目四寻,终于给他发现了一所小茅居,背峰而建,面湖而筑,景色十分幽谁。 许狂夫轻轻地自语道:“是了!一定是这里了!” 他毫不犹豫地直向茅屋走去,相距尚有十余丈,即似是不及待他高声大喊道:“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深山来旧友,何以慰我心!胡四哥,我不相信你没有看见我!” 茅屋门一开,探出一张陪首砂目的老脸,亦正是“幽灵谷”中,死里逃生的“铁扇赛诸葛”胡子玉。 两个老友再次相逢,都是十分激动,四只手紧握在一起,久久还是舍不得分开! 相对无语良久,还是胡子五首先问道:“许贤弟,难为你怎么又找到这来了?” 许狂夫激动地道:“四哥!你记不记得,四十年前,我们联抉共闯江湖之时,一日为了猎雁来到此地,你曾说过:有朝我厌倦江湖,便结庐此间,青山绿水。相伴终老,当时我便记在心中,七宝守我养好伤,听说你逃出了白冲天之手,便到处找你,前些日子心中一动,忽然想到此地,便找来了!” 胡子玉苦笑一声道:“茅庐虽结,却非归隐,江湖子弟江湖老,我几曾厌倦了江湖,实在是被逼得无处安身,才躲到这里来了!” 许狂夫忙劝解他道:“老骤伏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四哥!你问至于那样惨!从面色看,你武功又精进了不少!” 胡子玉长叹道:“那有什么用,白冲天一柄‘拈花玉手”,得尽天下之利!” 许狂夫也忧愁地道“当真无法对付他了吗?我一想起袭二哥的血仇,胸中就激动得热血沸腾,像有一把火在烧似的……” 胡子王笑道:“贤弟,你还是那个急脾气,不要慌,这一年来,要用了许多心思,总算摸出了一点门道。” 许狂夫急忙问道:“是什么门道?” 胡子玉插手道:“不忙,不忙!我茅屋中尚有‘瓮头春’一榴,腊雁几只,我们进去一面吃一面慢慢谈吧!” 许狂夫性子虽瀑,急惊风遇见慢郎中,碰着了温吞水似的胡子玉,也是无法,只好跟他进了茅屋。 胡子玉果然搬出酒菜来,放在桌上,殷勤地向他劝饮,更絮絮四四地问他别后情况,绝口不提刚才的事。 许狂夫喝了几杯闷酒,到底按捺不住,道:“胡四哥……” 胡子玉叹着气道:“老弟‘你真是慢性子,这事我只有九成把握!” 许狂夫急道:“一成把握也要试啊!到底是什么?” 胡子玉道:“你知道‘天香三宝’……” 许狂夫插嘴道:“是啊!除‘拈花五手’外,其余二宝都在你手中!” 胡子玉微笑道:“不错!三宝互克,‘驻颜丹’我不清楚,那‘夺命黄蜂’的确可以克制‘拈花玉手’!我研究过了,只有一些小作用不明。” 许狂夫跳起来喜道:“真的,那我们可以不惧日冲天了,袭二哥的血仇也昭雪有日,哈……我真高兴极了!” 胡子玉也陪着大笑,两人又说了许多高兴的话,很快地,一缸酒,满桌菜,几乎风卷残云一扫而光! 胡子玉趁着酒兴道:“贤弟,我干脆带你到藏宝之处去看看,再者也可以让你见识见识,‘夺命黄蜂’的威力究竟有多大!” 许狂夫道:“原来你宝物不再藏在靴子底下了!” 胡子玉道:“上次差一点让白冲天摸了去,我可学乖了,这次我待别找了一个隐僻的地方收藏宝物!” 说着取了一根火折子道:“走吧!” 许狂夫跟着他出了茅屋,走到山边,那有一个岩洞,胡子玉,获亮了火折就与许狂夫一起钻了进去。 洞中的路很曲折,又很暗,仗着火折的光,他们才能照着前进,走了约有顿饭时分,洞穴仍未走尽。 “四哥!到底还有多远呀?” 胡子玉不去理他,却在侧耳静听声息。果然不久之后,洞的另一边,传来一阵怒吼声。 胡子玉突然纵声大笑,满是得意地道:“任你白冲天奸似鬼,也要喝老夫的洗脚水……” 许狂夫惊道:“白冲天……” 胡子玉继续道:“当然是白冲天,我虽然看不见他,但却算得准他必会镊你身后而来,否则还能称为‘铁肩赛诸葛’……” 他又笑了一阵才道:“所以我故意说了一番,‘夺命黄蜂’的鬼话,使他心动,再藉看宝之由,将他引进这九曲迷魂古洞之中。白冲天绰号‘白鹰’,恐也难逃镣羽之厄,哈……胡子玉人虽老但心计不老!” 许狂夫与之相对大笑,笑声几乎震透山壁,直达于九霄。 许狂夫与胡子玉在洞中狂笑良久,方才煞位笑声。 许狂夫突然不解地问道:“胡四哥,你怎敢确定中伏之人,必是白冲天无疑?” 胡子玉微笑着道:“贤弟,以你的功夫,再加上愚兄的这份听觉,能被缀在身后而不露形迹,放眼今世,除白冲天绝无他人!” 许狂夫略一思索,也觉得他的话颇有道理,不由得满心喜悦,面上露出钦佩之色道:“四哥!我真佩服你,短短一年之中,不但被你研究出‘夺命黄蜂’之用法,更能设上这等巧绝之埋伏。” 胡子玉不待他说完,即已打断话头道:“兄弟,你这话可真抬举我了,愚兄不过略精心计,哪有这大能耐,‘夺命黄蜂’我虽知它具有生克之功,然仅此一具,我怎敢将它拆开来详细研究,方才之言,完全是放布疑阵,为的就是引你身后之人入伏。至于这古洞,也不知是哪位前辈高人所设,我不过因势加以利用罢了。” 说到此处,稍作停顿,才又道:“这洞中除了有奇门八封变化外,另票有一种地底阴寒之气,任是武功再高之人,吸入肺腑,不出十天,必至功力尽失,萎顿而死,白冲天身上必携有‘拈花玉手’,十天之后,你我再至此洞中将它取出,斯时‘天香三宝’,齐集一身,放眼今世,已无人足与我相抗桔矢!” 言罢又是纵声大笑,足见心中得意之极。 果然远处传来的怒吼声,已稍见微弱,同时洞壁也起了“砰砰”的撞击声,震得壁墙微动。 许狂夫担心地道:“白冲天大概是在用掌力去墙了,会不会被他破墙而去?这山洞深不深?我倒是有些不放心!” 胡子玉道:“贤弟大可不必为此费神,自冲天深入埋伏,正在山腹之中,纵然他能打穿一两座洞壁,仍难出优,除非他是金刚再世,罗汉重生,能一直打出这重深山去!” 说着仍由胡子玉在前领路,二人摸索着出了山洞。 乍遇天光,许狂夫猛吸了几口朝气,觉得心神为之一畅,突然他又想起一件事,忙问胡子玉道:“四哥,那洞中既有着阴毒之气,你我方才……” 胡子玉已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打断他的话头道:“贤弟不必操心中毒,我早在‘瓮头春’中放了解药,不然何以要先拖你喝酒呢?且喜巨寇不日优诛,袭二哥的血仇,也可得一雪,瓮中尚有余沥,你我再来一醉吧!” 许狂夫此时心中对胡子玉之佩眼,可谓无以复加,相与大笑不止,同四至茅屋中痛饮起来! 同时许狂夫也将这年来江湖上所发生的许多大事,一一说给胡子玉听,讲到韦明远在武昌被逼落江中时,“铁康赛诸葛”又是欣然大笑道:“这年轻人也死了!我别足之仇亦告乎雪,只是可借他未死于我三封柬帖之下,徒然花费我一番心血!” 许狂夫对韦明远印象甚佳,对胡子玉此等快意私仇之心意,微感不挥,所以立刻就接嘴道:“四哥,你且慢得意,那小伙子不但没死,而且又出现了,不但出现了,居然一连出现了两个,我虽然不知哪一个是真,但两者之间,必有一个是他!” 胡子玉诧异地道:“此话怎说?” 许狂夫又将今日江湖所盛传之事说了一遍。 胡子玉听罢,皱眉思索半晌,才敞声笑道:“说出来也许你不能相信,韦明远身受重伤,盛冬之际,跌落江中,必死无疑,那两个韦明远都是假的。” 许狂夫跳起来道“假的!那几处留宇,字迹分毫不差……” 胡子玉道:“韦明远生前人家就冒他之名,学他之宇,人死之后,安知死后人家不会冒他之名,学他之宇令其复生!” 许狂夫摇头道:“我依然难以相信……” 胡子玉道:“你必须相信,韦明远死无置疑,倒是为白冲天掷下始信峰的‘五湖龙女’萧循可能没有死,而且另有遇合……” 许狂夫怀疑地道:“你的意思是说,韦明远生前杀人留名之事,都是萧姑娘所为,你有什么依凭呢?” 胡子玉沉着地分析道:“正如大家所想,韦明远不是书法名家,学他的宇自是不难,然必须是与他颇为接近的人,萧湄有此可能,也有此动机,不过‘点苍三灵’之长吴云鳞,‘歧蛔’知机子,‘终南’古白水俱非庸手,萧循的功夫实不足杀此三人,我说她另有过遇合,正是根据这一原因而下的揣测……” 许狂夫有点相信了,却又有点不信:“她此举动机何在?” “韦明远已不见容干白冲天及‘雪海双凶’,声鹤楼之事发生后,更不见容于各名门正派。天下虽大,却无容身之处,即使不为人逼死,亦必将抑郁以终……” “为什么?她对韦明远不是一往情深……” 胡子王笑着道:“妒!正所谓爱之深则恨之切,必欲杀之而甘心。唉!最难测妇人心!幸而你我都是貌赛张飞,没有佳人青睬!否则恐怕亦是早作风流之鬼,活不到现在了。” 许狂夫摇头太息,现在他是真情了,心中颇为韦明远之早天难过,微带伤感地道:么另一人当是‘天香玉女’杜素琼了。” 胡子玉点头道:“贤弟心思亦大有进步,这一猜对极了,西边闹事的是杜素琼,夜阑‘长白’总坛的是萧湄,她这次倒不是为了韦明远,而是替她兄长‘五湖龙王’萧之羽雪仇而去,然二人心中都未忘韦明远,是以皆用了韦明远之名,这小伙子人虽死了,却仍能活在两个美女心中,倒也不虚此生了……” 许在夫摇首惋息,胡子王笑语疵谐,二人都在心神疏荡之际,都没有注意到茅篷外有一个人影呆然木立,形同化石,眼中却禁不住直往下流泪,他以只能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地吟道“思难酬白骨,泪可到黄泉……” 然后身形就如同幽灵般的消失了。 这人正是在黄鹤楼下坠江的韦明远,他重伤落水,幸尚有知觉,用力屏息口鼻,是以不曾灌进江水,时间一久,身上伤痛难忍,江水奇寒,遂晕绝过去。 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精雅的小屋之中,旁边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在看着他。 韦明远张口。正想说话,那小姑娘却面上一红,回头跑了出,幸而不久之后,又有一个老者,满脸慈和,进来之后,先朝韦明远端详了半天,才慈笑着道:“恭喜韦相公,你已经恢复多半了!” 韦明远翻身正欲坐起行礼,不想四肢却软弱无力,连动一下都没有办法,老者却已摇手道:“韦相公不必多礼,渔夫们将你从江中捞上来之时,你心脉全散,离死不远,幸而老夫略诸医道,再加上药物也还趁手,所以尚能将你救回来,当然韦相公本身票赋深厚是最大的原因,现在我点了你的疲软穴,就是令你不能多动,才可以安心养伤,所以你不必守那些俗套了!” 丰明远只好在床上点头感激道:“小子身受老夫活命重思,不知何以为报,老丈如何得知贱姓?更请告示老支名号,以便日后……” 老者摇手阻止他说话道:“不忙!‘你还是先安心将息,一切以后再说!” 说着又点了一下头便出去了!韦明远对此一老一少的奇怪行径,更是莫名其妙,不过想到人家将他从鬼门关上救回来,当然绝无恶意,遂也闭目睡着了! 当他再次醒来,已是红烛高烧,夜色满窗。 灯旁映着一张亦喜亦喧的小脸,一双眼睛似秋夜的朗星闪烁,正是日间那惊鸿一瞥的女孩子。 此刻她已无初见时的羞涩之态,双手捧着一只精致的瓷碗,浅语轻柔,低低地道:“我这样叫你好不好,我爷爷说我该叫你韦叔叔,可是我……我觉得怪别扭的!” 一派天真,娇憨可人,韦明远虽然是满腹狐疑,一腔心事,也不禁被她逗笑了,回答道:“悉听姑娘尊意,本来我年纪不大,哪里敢妄称上辈!”望的心情,露出一丝谈淡的笑意来! 那姑娘却大为高兴,笑着道:“看你哪像个大人的样子,几句……” 高兴的话一听,就笑得什么似的,其实我倒希望你病着,我天天侍候你……” 韦明远心中一动,突然想起来道:“这十几天来,我一定累了姑娘不少!” 姑娘垂下眼帘,露出两排乌黑光亮的长睫毛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每天喂你吃药……” 说到这儿,她突然一跳脚道:“啊呀,我只顾说话,忘了这东西了!” 说着把手中的瓷碗一举道:“这是参汤,是真正的长白老参,爷爷说你体力亏损过多,必须要好好的补充一下,趁着还热。我喂你吃吧!” 韦明远虽然不愿意由一个女孩子喂着吃东西,可是四肢不能动弹,只好由她用一把银匙,将参汤一口口地喂着吃下,直到完全吃完了一,他才感激地说道:“如此相烦妨娘,实令我心中不安!” 姑娘却微红着脸道:“不要客气了,我家又没有别人,你自己一不能动,总不能要我爷爷来喂你,他老人家除了采药诊脉,什么事都还不是我,喂药还好,熬药可麻烦呢,火不能大,又不能小,时间不足药力不发,过久了又走了量,一个多时辰,眼不眨地瞪着药炉子,那才闯入呢……” 说着发现韦明远脸上有歉咎之色,忙道:“你别多心,我只是想说药熬得不容易,可没有一点本耐烦,每天看着你气色好转,我比什么都快活!” 她说得异常诚恳,足见心胸之坦纯,毫无一丝虚伪做作,韦明远感激心脾,缓缓地道:“在下蒙始娘及令祖相救之德,永生难忘一 姑娘连连摇手道:“提那些,我们救你时,并没有指望你记在心上!” 韦明远道:“姑娘的话固然不错,但韦某岂是忘思负义的凉簿小人!” 姑娘突然道:“你有那份意思,最好放在心中,别挂在口上,爷爷跟我都不喜欢这一套,还有我的名字叫湘如,你……爷爷叫我湘儿,你也叫我湘儿罢,我叫你韦大哥好不好?别再姑娘,韦某啊,叫起来可憋死人了!” 韦明远连忙道:“这如何使得?这么一来我岂不也……” 湘儿将眼一瞪接口道:“这么一来,你岂不也成了我的爷爷,是不是?” 韦明远越发急道:“我……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湘儿扑陆一声又笑了:“瞧你,一点儿玩笑也开不起,一句话就急了!” 韦明远啼笑皆非,涨红了脸,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湘儿看他窘态百出,才止住了笑:“我哥哥也叫我湘儿,你既是韦大哥,叫我湘儿总没有关系了吧。你呀!简直比女孩子还害躁!” 韦明远诧异道:“我两次听你提到令兄了,他到哪儿去了!” 湘儿眼圈一红道:“我也不知道。两年前他就被我爷爷赶走了,说他不学好……算了,我们不提他。你说了半天的话,费了不少的神,也该早点休息了,有话明天再说吧!”’ 说着回身要走,韦明远忍不佳喊道:“姑娘,请你等一下!” 湘儿停下来,朝他看了一眼,又回头继续走去。 韦明远急了,只得喊道:“湘儿!你等一下,我还有一件事!” 湘凡这才站住脚,回头挪近他床边,含笑道:“你还算记得了,什么事?” 韦明远想了一下道:“你爷爷好像对我很熟悉,可是我连他老人家的名号都不知道,岂非空负了救命之恩!” 湘儿道:“我爷爷姓吴!人家以前称他为……” 她突然住口问道:“怎么?爷爷方才没有告诉你?” 韦明远摇头道:“没有!老人家只说以后慢慢再谈!” 湘儿将舌头一伸道:“那我也不敢告诉你,爷爷不许我随便告诉人,反正以后总会知道的,何必忙在一时呢?” 说完伸手替韦明远将被角掖紧道:“睡吧!参汤喝下去,原该要休息一阵,好让药力行开,是我不好,逗你说了那么多的话。”说完像一只轻盈的粉蝶,溯翻飘出了屋子,只留下满屋的灯光与一丝轻微的调帐! 第二天,老者又替他进来把脉,望了望他的神色道:“你恢复得比我想像中要快,大概再有两天,就可以放开你的四肢穴道,略作活动了!” 韦明远又问起老者的名号。 老者略一寻思道:“老夫吴止楚,当年与今尊曾有一面之识,不过谈不上什么渊源,至于我的名号,因为久绝江湖,早不再用,说也无益,阁一下还是安心养病,毋庸多问了!你照旧称我老夫便可。” 韦明远知道老者必是退隐江湖的前辈人物,既是不愿再提往事,当然不能再问下去,遂恭敬地道:“前辈既是与家父无什么渊源,不知问以识得晚辈?” 吴止楚对那声前辈听得一皱眉头,但立刻又平静了,望着韦明远注视片刻才道:“过些时日再说吧!” 茬冉月余。 韦明远不但能够行动自如,而且亦能复习一下招式,只是内腑创伤未愈,不能妄提真力而已。 吴止楚只是不时更改一些药方,却极少与之交谈,只有湘儿却时常陪伴着他,如花解语,似鸟依人。 这地方为一滨江渔村,地颇荒僻,极少有江湖人物走动,居民全为渔人,对吴氏祖孙极为尊敬,那是因为吴止楚常为渔人治病,效验如神,但渔人却不知他们的底细。 韦明远在这种宁静的环境下养伤,自是进展很快,可是由于每天都可见到浩翰的长江,就想到八百里烟波的洞庭,想到“五湖龙女”萧湄,进而联想到杜素琼,以及日夜在心的家恨父仇,仍不免长吁短叹,感慨无穷。 又是两个月过去了。 有一天,湘儿陪她在江畔垂钓,这女孩子今天也变得特别的沉默,韦明远千愁万绪,也不愿说话。 湘儿憋了半天,到底忍不住了。 “韦大哥,你是不是有一个妹妹!” 韦明远奇道:“没有啊!我了然一身,兄弟婉妹都没有!” 湘凡红着脸道:“昨天晚上我在你的门外,曾听见你在梦中喊着琼妹。你没有妹妹,琼妹又是谁呢?” 韦明远路然道:“那是我的师妹杜素琼!” 湘儿紧跟着问道:“她美不美?” 韦明远见她突然提出这么一个怪问题,实在感到女孩的心意难测,想了一下道:“她虽然很美,但不会比你更美!” 几个多月以来,他对湘儿的性情多少总摸到一点,所以在后面立刻补上一句,恐怕她不高兴。 湘儿却毫无喜色,仍是幽幽地道:“你在梦中还叫着她的名字,你们师兄妹的感情一定很好,要不然你怎么不会叫别人的呢?” 韦明远觉得很难启口解释,良久才道:“她是我师娘的弟子,我师尊与师娘共生死,又各只有一个传人,而且她为我历尽生死险劫,几次在危险中救了我,因此我们可能是接近一点。” 湘儿听罢,默然片刻,又痴痴地问道:“今天早上,我听见你一个人在房中念着什么:‘昨夜夜半,分明枕上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一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韦明远的脸色也红了,强笑道:“那是韦庄填的一首女冠子!” 湘儿眯着明亮的眼睛问道:“是什么意思呢?” 韦明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湘儿,你年纪还小,将来有一天,你就会知道了!” 湘儿垂头不语,蓦而凝睬低吟道:“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别君时,忍泪佯低面……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声如寒空雁泪,不禁凄楚,正是韦庄的另一首女冠子。 韦明远惊叫道:“湘儿,原来你知道这陶词!” 湘儿长睫毛上带泪珠,低低地道:“我年纪虽然不大,可是我也知道许多事情!” 韦明远感到一时无言可答。二人相顾默然。 半晌,湘儿又低低地道:“但愿有一天,也有人这样地记念我,‘换你心为我心,始知相亿深’,我曾为这句词掉过眼泪……” 在暮色苍茫中,韦明远看着这个娇小可人的姑娘,发觉她已长大,大得认识愁的滋味了! 他一向把她当作小妹妹一般,没想到却会在她的心中,种下情慷,一时不禁呆了。 湘儿却慢慢地收回鱼竿道:“回去吧!我也不忍心再钓这些傻鱼儿了,明知道钩上是一生的痛苦,却又心甘情愿的上了钧!” 韦明远真情激动地道:“湘儿,我会记得你的,我这一辈子都会记得你……” 湘儿凄楚地一笑道:“谢谢你,韦大哥,有你这一句话,我就是此刻死了,也不再有遗憾了。回去吧,爷爷在等我们呢!” 这一夜韦明远在小屋中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最后他作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翻身坐起,在桌中取出笔墨,想留下一封信,飘然而去,以免再愈陷愈深,误己误人。 葛面肩上有人轻轻一拍,一个苍老慈祥的声音道:“孩子,你可是想走了?” 韦明远回头一看,那人赫然是吴止楚,不知何时已来到身后,虽知此老会武功,却不知精绝如斯! 连忙惶恐地道:“前辈,小的心切父仇,五内如焚,实在无法等到伤势痊愈,欲待告别,恐前辈不允,无奈出此下策!” 吴止楚摄然摇头道:“我知道你要走了,你如不走,我会对你失望的。可怜的湘儿,但愿她不会非常伤心才好!” 韦明远知日间在江畔之事,都没有瞒过吴止楚的耳目,不禁满脸胀得通红,镊儒地道:“前辈,我情孽缠身,无心铸错,实在有负深思……” 吴止楚却摇手道:“孩子,不怪你,你没有错,湘儿也没有爱错人,你的确是一个可爱的人,我不反对湘儿爱你,也不反对你此刻不告而去,以你的处境,只有这样是最好的了!” 韦明远却内疚于心,毅然道:“晚辈此去若报完父仇,了清恩怨,定自绝以谢令孙!” 吴止楚庄重地谴责道:“胡说,你身负师思父德,岂能为一女子轻生,如此将何以对你那情深义重的师妹,更何以对湘儿!” 义正辞严,韦明远听了如芒刺在背,汗流如雨。 吴止楚却又温和地道:“我这次来不是为着告诉你这些,你宅心忠厚,江湖险诈,不对你说明白,恐怕被人家杀死了,尚不知冤从何结,事由何起,这东西你总认识,自己去看吧!” 说着在身上掏出两封拆开的信笺,掷在桌上,韦明远认得这正是胡子玉交给自己,命自己每杀死一个仇人,便拆开一封柬帖,一封在杀死欧阳独霸后已拆了,这两封因为尚未达成诺言,一直放在贴身之外,未敢擅动,现在吴止楚叫自己看,为着顾全信誉,迟疑未能动手。 吴止楚见状,点头微叹道:“如何,我说你太过谨厚吧!当初你被抬来之时,周身全湿,这两封信也潮了,我本想代你晾干的,稍一注意,才发现内附极为厉害的毒药,一封能灭人功力,一封足能致人死命,所以才斗胆拆开一看,从第三封信上,才得知你的姓名,否则我早绝江湖,哪里会认识你!” 韦明远突然想起自己功力减退三成之事,将信将疑地拿起信笺一看,不由发竖肤裂! 胡子玉的第二封柬帖,仍是与第一封差不多,祝他又为世间除了一害,为自己除一仇! 第三封上却写明当年韦丹与他结怨,残他一腿的经过,并也说明了他为了报仇而陷害韦明远的方法,详详细细,不下千言,末后更是充满了快意怨仇的得意之态! 韦明远看完后,将信柬撕得粉碎,切齿道:“胡子玉老贼!他日再见,我不拿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愤恨之态,溢于神色! 吴止楚解劝道:“孩子,你不可如此,令尊当年残他一腿,令他痛苦终身,骨肉连心,你不能怪他恨你们姓韦的!” 韦明远辩解道:“我父亲是因为他打劫无辜客商,所以才薄施惩戒,为的是行侠仗义,饶他一命,已是莫大慈悲! 吴止楚道:“胡子玉虽在黑道,但薄有侠名,他下手对象,多半是事前打听清楚,总也是为富不仁之徒,令尊昔年行事虽无衅错,做人太刚却是不虚。而且胡子玉指点你进‘幽灵谷’得遇名师,学成绝艺,先让你雪了父仇然后才报复,你总不能不说他是恩怨分明!” 由得缀然叹息,离情无限地道:“走吧!天亮了就不好走了,若是方便的话,不妨来看看湘儿,她实在是个好女孩儿……” 陪首连摇,竟似十分凄凉,韦明远心中对这老人更感到无限的内咎,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是含泪抱拳道:“前辈珍重,我走了……” 就此离别了寄身半载的小渔村,潞然地踏上茫茫的征途,内心中充满了调张,离索! 藉着吴止楚巧妙的易容术,他有时化为风度额圈的章台王孙,疆丝帽影,揽尽得阳江头胜迹,有时一变为落拓穷途的布衣寒儒,青衫素铃,稀嘘岳阳楼畔的变迁。 酒楼茶肆,他或与野老谈往,深庙古刹,或与山僧论撞。日子过得是淡泊的、悠闲的,然而在他的内心,却永远似一炉熊熊烈火在焚烧,就这样地过了一个多月。 虽然江湖上传出他的死讯已有半年多了,许多武林人物还津津有趣地谈起他,悼借一代青年高手的天亡。 对这件事,他的确是感到骄傲的,人谁不好名,无怪乎许多人宁可断头流血,也希望能活在后人心中。 吴止楚的药的确灵,伤是全好了,功力虽然仍是只有七成,然而精神较以前奋发多了。 本来他想找找那些大门派晦气的,可是他不愿意因此挑动人们对他的注意,大家都认为他死了,他也希望被认为是爽了,假死人对他的复仇工作有莫大的帮助! 什么人他都不愿见,有一个人却是他渴望一见的,那人就是他的师妹杜素琼,可是她就像跟随着他一同死去似的,在这个世界上闻然地失了“天香玉女”的踪影! 于是他重游初遇杜素琼的山谷,“天龙”姬子洛与“天香娘子”的石像仍是期翔如生,丰神出世。被萧循烧毁的茅屋仍是一片焦黑,灰烬中却已长出茅草,深可及腰了!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虽然此地不是他的家乡,虽未至龙钟老境,这年青人却有厂词人同样的感慨! 就是这样一面飘零,一面寻找着,找他的爱,也扰他自己茫茫无知的归宿。 江湖上又盛传着韦明远复生的消息。也传出当年围歼他的人的死讯,令他特别感到兴奋,这一定是杜素琼,除了她没有别人会这样做,只是有一件事令他怀疑。 那是他们的死状,杖索琼不会使毒掌,“天香留贸”中也没有这种功夫。还有另一个假韦明远也使他困惑! 他急待夫探听一下消息,不过在路上一件事情阻止了他,那件事的重要性关系他至巨! 他遇见了匆匆赶路的许狂夫,也遇见了偷踢在身后的白冲天从他们身上可以找到胡子玉,也可以找到天香遗物,更可以找回他失去了的三成功力! “蝗卿捕蝉,黄雀在后”’一路上他用尽了各种易容术,不露形迹地追在白冲天身后。 直到白冲天入伏,胡子玉与许狂夫一番得意对白,他都清清楚楚,他并佩眼胡子玉的判断,益觉此人不可怨,但是一而再的打击使他也学会了狡诈,所以在外面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他心中已有了计算,悄悄地退去了。 第二天。 胡子玉与许狂夫一早就到洞口去探看一下白冲天的情醒然而奇事出现了,洞口悬着四盏小小的红灼,形状一如昔日“幽灵谷”中所悬之红灯无异,每盏灯上写一宇:“擅入者死!” 笔迹亦与昔日“幽灵谷”口之灯无异。 二人瞧得骇异之至,半晌无言。 末后还是许狂夫开口道:“是白冲天出伏了?还是姬子洛复活了?” 胡子玉将字迹仔细地看了一下道:“两者都可能是!也都可能不是!” 许狂夫不解地道:“此话怎讲?” 胡子玉道:“姬子洛之死,为大家有目所共见,死而复生,当是不可能之事,而且这字迹虽似,却无姬子洛之沉着稳健,其为别人听冒书,当是显而易见之事。” 许狂夫赞同他点头道:“四哥法眼如电,令小弟茅塞顿开,现在我也看出来了,白冲天的字飞扬跋窿,这也不可能是他写的!” 胡子王亦点头道:“贤弟之言不错,你的观察力也进步多了!” 许狂夫受了夸奖,很是受用,口中仍谦虚道:“这都是受四哥熏陶之功!” 胡子玉却不再答理这些闲话,自言自语道:“这假冒‘幽灵’之人,倒不足畏,问题是现在必需要知道白冲天是否仍在洞中!” 许狂夫诧异地道:“这有什么难以解决的,进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胡子玉叹息道:“愚兄岂有不知这简单方法之理,然而这一举,我们必须冒着三方面的危险,是以颇费思索。” 许狂夫追问道:“哪三方面的危机?” “第一,白冲天若在洞中,他现在功力减退不多,敌暗我明,粹起出击,你我岂有幸理! “第二,白冲天可能已为人救出,在洞中布下埋伏,故意激我们去上当,不过这一条的可能性不大。 “至于第三点,则是悬灯之人,自己亦不识得洞中机关,乃故布疑阵,希望激我们带路,替他找到白冲天!” 许狂夫听了不语,等了片刻乃笑道:“四哥算无遗策,确是令人钦佩,然以小弟之见,莫若进去看他一趟,纵然冒险,也是值得。” 胡子玉道:“进去是当然之事,我不过是猜测哪一种可能较大,好早作预防,以免临时措施不及!” 许狂夫急道:“究竟是哪一种可能性大呢?” 胡子玉想了一下,摇头道:“我也无法决定!管他呢!进去再说吧!” 说着回屋去拿了一根火折子,与许狂夫两人各服了一点解药,再走到洞口,二人不由得又叫起怪事来。 原来就在此眨眼之间,洞口那四盏红灯,又变为绿纱的官灯了,上面的四个字却是“请君入瓮!” 许狂夫四下望了一遍,到处都是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正想开口说话,不料声尚未出,胡子玉已伸手将他拦住道:“贤弟不必找了,那人必是躲在洞中,方才将我们的话都听了去,所以才能改变的如此迅速!” 说完又朝洞中朗声道:“是哪位好朋友,如此装神弄鬼,真要瞧得起我姓胡的,你就痛痛快地出来见面!” 话声未毕,洞中冷冷地哼了一声:“好大的口气!” 施施然出来一个相貌清瘦的中年人,脸色苍白,不类生人,然丰神秀逸,别有一种气质! 胡子玉讶然道:“阁下是哪方高人?” 那人冷冷道:“胡老四,你在谷口替我做了一个年的守门奴,难道连主人的面都不认识了吗,这道理似乎太不通!” 胡子玉猛然想起这正是传闻中姬子洛的形状,不由得面色大变,失声惊呼道:“你……你是‘天龙大侠’,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那人冷笑道:“姬子洛当然是死了,敝人昔为幽灵,今作游魂!” 语气冷涩,虽在朝霞满天之际,仍令人有鬼气森森之感,胡子玉与许狂夫惩是见多识广,也不禁冷汗遍体。 喃喃地道:“台……台端到底是人是鬼?” 姬子洛仍是鬼森森地道:“幽明路隔仅一线,夜是厉鬼昼是人!” 胡子玉心胆皆裂,颤着声音道:“姬大侠,你我往日无怨,近目无仇,而且‘幽灵谷’外,尚有十年相邻之谊,你……你找我有什么事?” 姬子洛朗声大笑,笑声仍是恨人,徐徐道:“昔日为心痛拙荆之故,无心世事,乃使拙荆的三件东西,流传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泉下实难心安,故而泪气未消,赋为形质,重临人世,为拙荆收回三物!” 胡子玉惊恐地道:“‘拈花玉手’在白冲天手中……” 姬子洛冷然地在身畔取出“拈花玉手”,道:“我知道,而且已经收回了,但其他两件东西仍在你胡老四处,仍望一并赐还,庶便归见拙荆!” 胡子玉犹图狡赖道:“那只是白冲天故意造谣,想使天下人都得我而甘心,其实我哪有什么遗宝……” 话犹末完,已被姬子洛打断道:“住口,胡老四,你这话只可以骗人,怎么可以骗鬼,既是‘夺命黄蜂’与‘驻颜丹’不在你身上,可将靴子脱下交我!” 胡子玉无盲可答,他旧习未改,因此东西依然藏在靴底。 姬子洛见他不言不动,白脸上涌起怒色,更为怖人。 “胡老四,我习性改变了许多,已经不想再杀人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逼得我出手! 胡子玉突然哈哈大笑道:“白冲天,‘天香二宝’确实在我身上,仅你一人知道,有本事的尽管拿去,何必装鬼吓人!” 他根本不信有鬼神之说,想到天下仅韦明远与白冲天二人见过姬子洛,韦明远已死,他认定目前的“幽灵”仍是白冲天假扮,他洞中已吸进毒气,功力减低,当不如从前可畏,所以想拼命地闯一下。 孰知目前的,这个姬子洛毫不为之所动,平静地道:“胡老四!你大概已被白冲天假扮的我,吓成惊弓之乌,所以见了真我,也当作是他,白冲天一介伦夫耳,有何可惧,不过我实在不屑于冒充他,所以再给你个凭据看!” 语毕仰天一声长啸,激越凄厉,令毛骨悚然。 随着长啸之后,洞中又出来一人,神气萎顿,然两眼充满狠毒之情,紧紧地盯着他俩! 胡子玉一瞧,惊魂几乎脱窍,盖此人正是前扮“幽灵”,后为长白帮主,生得一张长马睑的“白鹰”白冲天! 姬子洛瞧胡子玉惊慌的样子,不由晒然一笑。 “胡老四,这下该没话说了吧?他是认识我的,所以把‘拈花玉手’自动地还给了我,你最好别让我太费事。” 那市自洞中脱出的自冲天,仍是狠毒地看着他们。 “胡子玉,许在夫,你们这两个狗才,今后天下虽大,我必定叫你们死无容身之地,姬于洛,我虽欠你相救我之情,可是我不能忘记你夺宝之恨,白某只要有三寸气才,发誓必将‘天香三宝’,从你手中夺回!你等着瞧吧。” 语气之坚定,立意之歹毒,足见他对在场三人俱无好感,姬子洛却满不在乎,胡子玉与许狂夫却吓坏了! 姬子洛夷然一笑道:“白冲天!你说话太狂,昔日‘幽灵谷’中,我以垂死之身受你三支毒针暗算,我却不想找你算帐,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对我恫吓,我能放过你,这二人能放过你吗?” 果然许狂夫一见白冲天的样子,知道他在洞中受困,功力已经大减,想起‘飞鹰’袭逸,满门血仇,义愤填膺。 双掌一错,喝道:“白冲天,还我袭二哥的命来!” 掌随声到,凌厉之至,白冲天想是损耗过巨,居然不敢硬接他的掌力,作势欲躲,突然姬子洛身形一动,飞身而至白冲天身前,伸手一挡,反将许狂夫击退十步之远。 姬子洛冷冷地道:“白冲天,你在这儿还有什么可恋战的,我答应你今日决不杀此二人,留给你日后报复,你走吧! 白冲天朝三人望一眼,挪动着他那两只铁制的假腿,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胡子玉与许狂夫眼睁睁地望着他走去,碍于姬子洛在场,不敢出手拦阻,胡子玉仰天长叹了一声,他明白今日就是能逃过一死,日后也提心吊胆永无宁日,忽然他脑中想起一事,脸上不自而然的微露一丝喜色! 这情形逃不过姬子洛锐利冰冷的眼光,鄙夷地道:“胡老四你且慢得意,你以为白冲天已中洞中毒气,日后必至无法找你们麻烦,我不知你从洞中出来,再次畅饮之时,是否发现你的‘瓮头春’少了一点,白冲天若不是靠着那一碗内含解药的酒,现在哪得精神自动下山!” 胡子玉心事被人一猜中了,他自负“铁扇赛诸葛”,不想今日处处受制,废然长叹,垂头不语! 姬子洛却颇为得意地笑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所以为人讲究不欺暗室,你以为在‘九曲迷魂洞’中讲话就没关系了,河图洛书的区区埋伏,如何在我姬子洛眼中,你也到过我‘幽灵谷’中,那布置又较这破洞如何?” 姬子洛可谓当世之杰,他那“幽灵谷”中布置,五步一瞬,十步一代,变化万状,确实要比这“九曲迷魂洞”高明百倍。 是以胡子玉低头不语,姬子洛将手一伸道:“拿来吧!” 胡子五抬头依然装糊涂地道:“‘天香二室’不在我身畔!” 姬子洛脸色候变,苍白之色益厉道:“看样子是要我出手了,我那娘子何等高贵之人,她的东酉,岂可沦落在你们卑劣的江湖人手中! 语毕,手心一拾,颜色却是血红,天下丧胆的“太阳神抓”,形将挟其无比的威势,出手一击。 胡子玉惩是爱宝如命,却是更重视性命,无可奈何,在脚上脱下一只靴子,丢向他的面前道:“物归故主,胡某心甚甘愿……” 姬子洛弯腰低头,在地下将靴子拾起,而胡子玉却乘他疏神之际,光着一只脚,穿着一只靴,纵身而起,恍若一只脱弦之急箭,飞也似的直向湖畔逃去。 姬子洛怒吼一声,提着靴子向他身后追去。 胡子玉逃得快,姬子洛追得快,瞬息工夫,二人一前一后,己来至湖畔,相距也不过两丈远近。 姬子洛猛吼一声,“太阳神抓”功力施出,但见满天热雾飞扬,劲力将湖畔的山石击得四散飞扬。 而胡子玉却因毫末之差,未遭波及,身子如乳燕掠波,直向湖心投去,惟见水花四溅,人影已渺。 姬子洛本想追踪而下湖,但奔至湖畔,略一迟疑,却似有所顾忌,停步透巡不前,两眼仍盯着翻翻湖波。 许狂夫跟在他们身后追至,然而变起须央,无法拦阻,空望着一湖碧水,眼中忍不住流下泪来! 姬子洛愤然将靴子底撕开,发现其中除了一颗红色的药丸外,别无一物,脸上有失望,却也有喜色! 许狂夫仍在垂泪,以悲老友之惨遭灭顶! 姬子洛揣起药丸,望着他冷笑:“你倒算条直性汉子,不过这种心毒似蛇蝎的朋友,死不足借,或许对你还是一种好处!” 许狂夫愤怒地道:“我们三人昔日曾有言,誓共生死,袭二哥昔日丧命干白冲天之手,胡四哥今日又为你逼落湖中,剩我一人活着,有何生趣,不如将命也交给你算!” 姬子洛冷冷道:“胡子玉心机超绝,艺归凡,我不相信这一湖死水,真能将他淹死,朋友你狂言拼命,岂非太以轻生!” 许狂夫本已攘袖作势,闻言果然停下。 姬子洛道:“‘驻颜丹’已得,尚有‘夺命黄蜂’在他身上,我此刻无暇久候,‘许朋友若有兴,不妨在此稍等……” 话音到此又转严厉:“不过你见了胡子玉之时,莫忘代为转告。就说我迟早必会寻他,斯时不但取回‘夺命黄蜂’,亦必取他性命!” 说毕身形拔空,几个起落,即告不见。 许狂夫目送姬子洛走远之后,才回头对湖中喊道:“胡四哥!胡四哥……你可以出来了!” 喊了将近有十余遍,湖水一分,露出胡子玉那颗陪首砂目的脑袋,项上已无惶恐,却更以羞急之态。 许狂夫大为欣喜,激动地道:“胡四哥!你果真未灭顶,方才我急死了!” 胡子玉拨水分波来至岸上,坝着气道:“八十老娘倒崩孩儿!贤弟!我们空活了一大把年纪,今日却被人要苦了,这姬子洛绝不是真!” 许狂夫见这位老哥一上岸就发此怪论,不禁奇道:“四哥,这话怪了,连白冲天都认为他是真的,你……” 胡子玉接口道:“白冲天是看过姬子洛的,所以不知其伪,我虽在‘幽灵谷’隐居十载,却未见过‘幽灵’之面,反能洞烛其虚!” 许狂夫更是不解地道:“四哥我越来越糊涂了,请你说明白吧!” 胡子玉长叹道:“我枉有‘铁扇赛诸葛’之称,平时自负神机妙算,不想这次栽了这么个大跟斗,看来真要换招牌了!” 许狂夫问道:“四哥!你迄未说明,那人到底是谁?” “幽灵”弟子,韦丹后人。” 许狂夫跳起来道:“是韦明远,他没有死!” 胡子玉摇头道:“起初认为他死了,是我第一失算,其后又将‘驻颜丹’给了他,是我第二大失算,今后江湖之大,容身实不易矣! 许狂夫安慰他道:“假若真是韦明远,四哥指点他进了‘幽灵谷’,便该感恩图报,如何还会仇敌相对,而且他怎地又变成了姬子洛!” 胡子王道:“久闻昔日‘云梦圣医’吴止楚,隐居长江之畔,不问世事,韦明远落水不死,必是蒙他所救,而且传了他干面易容之法,此技维妙维肖堪称一绝,是以连白冲天也被瞒过,方才他不敢入水迫我,只是伯睑上的易容药被冲掉。” 许狂夫仍是诧异地道:“韦明远对四哥不是很为崇敬吗?何此一变若此!” 胡子玉叹息道:“吴止楚当世药圣,我信柬上的毒药如何瞒得过他,这一发现真相,还有不恨我入骨的!” 许狂夫也低头不语了。 胡子玉歇了一阵道:“‘驻颜丹’据闻有增长功力之效,韦明远此番得去,自可恢复那三成功力,侮不该我当初不自己吞了下去!” 许狂夫默然了片刻,才道:“事已若此。悔亦无益,四哥,我虽不敢说你的做法完全不对,但立身处世,仍以光明为上,不知你是否有同感!” 胡子玉惭愧地低下了头,许狂夫还待再加劝说,但忽而胡子玉精目一瞪,神光在独眼中并现,豪爽地道:“大丈夫行事无侮,胡子玉绝不易辙!走!” 许狂夫奇道:“上哪儿去,你不是说天下容身不易吗?” 胡子五豪情万丈地道:“这次我不再躲了,论功夫或许不行,论心机绝不输人,拼将我垂死之年,非在江湖上闹点事情不可!” 许狂夫虽不同意,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问道:“我们此去行止如何?” 胡子玉双手一拍道:“到西南去,白冲天此刻尸居余气,不足为畏,而且迟早会有人收拾他,不须你我烦心。” 略顿一顿又道:“两个假韦明远一南一北,而真韦明远却在此偷听我们的话,我料他此刻也一定南下去找杜素琼,走吧,我们也搅他一个天翻地覆去。你等着看吧,今后江湖,好戏连场,这雁荡吐不过是开场锣而已!” 韦明远假扮他师尊姬子洛,惊倒自冲天,夺得“拈花玉手”,又故作人情,将他救出“九曲迷魂洞”,目的就是要利用他去对付胡子玉,再又从胡子玉手取得“驻额丹”,踌躇满志,转又想眼丹之后,必须静息,惟有“幽灵谷”最宜。 晓奔夜行,“幽灵谷”已在望。 胡子玉的小酒楼仍是存在,他不禁抚僻兴感。 幽灵谷口仍是零零落落散布许多各式破残的纱灯,这都是昔年丧生在他师父手下的江湖人的遗迹,白骨已寒,残灯犹在,不能不令人感到沧海桑田,世事多变。 越近“幽灵谷”,他的心跳得越厉害,近乡情更快,这儿倒底还渡过他两年的岁月,而且是充满了希望的两年。 走至姬子洛与“天香娘子”的墓家前,他恭敬地跪下。 先闭目沉思片刻,然后在心中默祷道:“师父,请怨弟子冒用名讳之罪,弟子侯父仇清雪之日,誓必将‘天香三宝’寻获,然后长侍家旁,再不出谷了……” 他虽在虚心默祷之际,耳目仍很灵敏,仿佛有人在不远处轻轻地哼了一声,立刻站了起来! 游目四望,但见四周树影幢幢,星月无光,哪有半丝人迹,然而韦明远自信他的耳朵绝不会听错。 他脸上此刻仍是姬子洛的装扮,而又身在“幽灵谷”中,这人仍敢暗中相戏,可见胆子不小。 所以他仍是以“幽灵”冷冰的声音道:“是哪位朋友来至我‘幽灵谷’中,岂不闻‘入谷者死’之戒。” 语毕,对面树枝上有人晒然道:“姬子洛已然仙游,他的规矩自然也不再存在,阁下婶学夫人,大可不必再搔首弄姿了!” 韦明远一听眼前这人居然辨得他是冒充的,心下骇然,然而口音颇为熟悉,倒也不敢造次,沉声道:“是哪位朋友前来赐教,若再出言不逊,莫怪在下无礼!” 对面人不答话,却送来一声噬笑! 韦明远怒从心起,撩掌一步劈上,他此刻虽只具七成功夫,力量却非同小可,劲风讽讽,颇为惊人! 掌风堪将挨倒树上之际,树后也打出一股暗劲,初则无形,继而澎湃,不但将他挡住,反而被逼退了两步! 树后之人尤其促狭,竞挖苦道:“‘天龙’英名,何等辉煌,阁下要冒充他,也该多下些功夫,似这等稀松平常,如何使得 韦明远且惊且怒,一咬牙,“太阳神抓”功力又自运好。 朝树后怒声道:“台端且莫得意,立刻让你尝尝‘天龙’绝学!” 人随声至,“太阳神抓”无比劲力已自压到,但觉热风灼人,黑夜中居然闪出一片红光,势若疾雷。 树后再度打出一股强风,这次可不若上次那般轻松,“太阳神抓”之力虽为之一降,树后之人却被击出丈许开外。 韦明远跟他的身形飞去,挥掌正欲再度攻击。 那人落地之后,却未受伤,哈哈大笑道:“‘太阳神抓’之威,闻名久矣,今日一试,方信不谬!” 韦明远一看那人,立刻收回掌势,恭身地道:“前辈怎么来了,方才不知,多有得罪!” 那人仍是笑道:“不怪!不怪!是我自己不好!不过你那易容之术,对我卖弄,岂非是孔夫子面前卖书文!” 韦明远脸上不由一红,微笑不语,原来那人正是救他一命,又传了他易容绝技的吴止楚,亦是昔年闻名,今已归隐的“云梦医圣”。 韦明远讪讪地道:“前辈不是高隐江畔吗?怎地又有兴趣外出一游?” 吴止楚叹了一口气道:“我名心利欲,俱已淡消,自信可以终老渔村了,不意亲情未混,为了那宝贝孙女儿,只有出来走一趟了!” 韦明远吃惊地道:“湘儿怎么样了!” 吴止楚摇头道:“小妮子人小情痴,自从你走了之后,一直闷闷不乐,前些日子忽然给我留下张条子,不声不响地走了!” 说着在身畔取出张纸条,递给韦明远。 韦明远颤抖着手,连忙簇过,上面却寥寥地写着:“爷爷,我只想出去再看他一眼,即使是偷偷地看上一眼都好,然后我就回来,侍您天年……” 字迹娟秀,语简情重,韦明远顿觉心情激动,禁不佳眼泪,扑扑统统地直往下掉落如雨…… 他拿着那一纸短笺,噎咽地道:“湘儿,湘儿,我有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看重……” 吴止楚温和地抚着他的肩膀道:“孩子,我不会怪你的,淀数、‘孽缘’,一二切都是前定的,湘儿这孩子是我惯得她太任性了,不过她也很可怜!” 韦明远感激肺腑,毅然道:“前辈您请放心,天涯海角,我也必将湘妹找到,然后不管怎么样,我亦将回报她这一份深情!” 吴止楚闻言,大是欣慰,老泪婆婆地道:“孩子,你有这一番话,也不枉湘儿的下片痴心了,不管如何,还是先找到她吧,唉!她一个女孩子,孤身江湖……” 韦明远不等他说完,忙道:“前辈,事不宜迟,我们走吧!现在江湖上有两处盛传我再出世的消息,不过两处都不是我,东北太远,湘儿一定就近上西南,我们也追到那儿去吧!” 吴止楚正预备起程,忽而又止住间道:“孩子,既是外面有人冒你之名复出,你不赶去一看,却来此‘幽灵谷’中何为,莫非这儿有什么重大变故吗?” 韦明远遂将自己已获“驻颜丹”,准备在此静息,以图恢复功力之意,并把在雁荡山的遭遇说了一遍! 吴止楚喜道:“原来你已经取得‘天香二宝’了,‘夺命黄蜂’异日定可壁还,倒是这‘驻颜丹’,事不宜迟,还是马民用为佳!” 韦明远踌躇道:“这一来岂又将耽误时日,还是留待日后再说吧!” 吴止楚道:“事急不在片刻,恢复功力却大有稗益,而且有我在旁相助,最多只须一夜,便可有效! 韦明远一想,觉得也有点道理,遂取出“驻额丹”,在吴止楚指演后眼下,闭目静坐,由吴止楚替他行功活穴! 天色大光,红日满光,韦明远已觉气纳百穴,体力充沛,跃跃欲飞,周身充满了力,函待发泄似的。 猛然在地下一跳而起,劲聚掌心,对准丈余外的一株大树,大喝一声,一掌推将出去! 这次他使的是“太阳神抓”,却表现出从所未有的威力,掌风过后,那大树齐腰而折,平如刀削。 然而力犹末尽此,倒断的树身,斜撞出去,接连地碰拆了另两棵相同粗细的大树,断裂之处,一片焦黄。 韦明远惊喜交集,不意自己功能及此,看来与师父昔日施展此功时,威力已不相上下矣! 吴止楚亦是昨舌盛叹道:“‘天龙神功’,果然不同凡响,昨夜我不相信,故意逗你一试,倒还勉强接得下,今日则不敢想了!” 韦明远豪情顿发道:“前辈!走吧!到西南找湘妹去!” 一老一少,二人衣抉翱翻,直出“幽灵谷”而去。 暂且按下他俩的行迹,容笔者谈锋转至湖北“武当”,真武总坛,玄都下院中,聚集了许多羽土! 这些人个个面色庄重,似临大敌,如丧考姚。 “武当”掌门松月道长皱眉愁坐,面上还有一丝怒意道:“本门自祖师三丰真人创派以来,在江湖上何等声威,不意解剑池石碑被削,受辱至巨,这韦明远也欺人大甚! 旁边坐的是他的师叔无为道长及一班同辈师兄弟。 无为轻咳一声道:“昔日之事,我们却是过于莽撞一点,现在以同时有两处韦明远字迹出现,当年他可能是冤枉的!” 松月垂头不语,另一弟子却不服气道:“当年我们也没有逼他,是其他四大门派将他迫落江中的,他杀他们不过,如何可以迁怒到我们身上!” 无为摇头道:“不然,我们身为名门正派,未能及时主持公道,已然有违侠义本色!倒是‘少林’、‘峨媚’,及时而止,颇具卓见,那弟子尚不服道:“那时我们身为主人,不若‘少林’、‘蛾媚’站在客宾地位!” 无为道长欣然为之色喜道:“劳得大师鼎力调和,实乃本派之率,韦明远遭受良苦,全情自不免激愤,我们失察于前,断不能再铸错于后!” 涤尘又宣了一声佛号,以示赞佩之意。 遂又商量了许多问题,才将涤尘大师送往静室休息。 次日,“峨媚金顶”侠尼天心,亦怀同样一付息事宁人的心愿,远自西蜀,匝流来至“武当”! 因为韦明远对这两位佛门高人颇是尊敬,因此武当派的人都很放心,相信这一场流血杀孽可免! 第三日,午时! 这是众人焦急企盼的时间。 “武当”门下首座弟子清风,飞驰入股察报。 “天香玉女”杜素琼催一年青男子,强行挟剑登山!” 无为动容而问:“是职是韦明远来了?” 清风躬身道:男子年岁虽与韦明远相若,但绝不是韦明远!” 松月奇道:“韦明远自己留约挑战,到时又不出头,反令他师妹及一个不相干的男子前来,究竟意欲何为?” 涤尘沉吟道:“此事恐有蹬踢!尚清掌门人裁处!” 松月想了一下,毅然挥手道:“我这就出去、告诉门下,让他们一土来吧!” 清风应诺而退,松月向涤尘及天心颇首道:“二位大师是否有与同往一观!” 天心点头不答,涤尘却合对道:“老钠义不容辞!” 一行人遂簇拥出殿门,只见杖素琼及那青年男子已在“武当”门人持剑戒备下,围成一个袋形,直向山而来! 第十二章 无猜曲是断肠声 杜素琼群花容清减,神情幅停,与另一少年之英雄焕发,恰成对比,然二人都是腰佩长剑,步伐从容。 她走到众人面前,并不理迎她而立的“武当”掌门松月,却对一旁涤尘福了一福,恭敬地道:“大师别来无慈,昔日多承呵护,铭感迄今!” 涤尘回她一礼道:“社姑娘好!老袖托福,尚称健朗!” 松月虽受冷落,仍是心平气和地道:“杜女侠,不知韦大侠因何未曾前来?” 杜素群脸上满姓悲愤,尖声道:“书大侠!好美的称呼,你既称池为侠,就不该逼死他!” 松月惊道:“逼死他?那么韦大侠的确是死了?” 杜素琼群含眼泪。冷然道:“当然是死了,在你们这些卑劣凶手的合谋之下,谁能逃过一死!死并无足借,可是他却是死于狡谋,死于冤屈!” 松月一时莫知所云,呐呐道:“那么……” 杜素琼厉声道:“那么杀公孙楚、孔依萍,毁石碑的是谁是不是。那是我!字也是我写的,我就是要证明别人也能写相同的笔迹!” 松月张目结舌,良久始道:“昔日可能是冤屈了韦大侠,但是群情激愤,敝派汞为主人,怎能阻止报仇,再说…… 杜素琼冷笑地打断他的话道:“为什么不能,难道你们各大门派有默契不成?们心司、你当时是否也认为我师兄是该杀的?” 松月在她凌厉的逼问下,哑口无言。 杜素琼愤然道:“这就是了,你虽未参加围攻,但是你不认为围攻的人是错的,只是种持身份,不好意思出手罢了!” 松月臃然道:“敝派确有失察之罪!” “那你们就难辞其咎!” 松月仍是耐性子问道:“杜女侠认为我们罪当何如?” 杜素琼厉色道:“你目己认错了,你即日宣布焚观夷殿,填平解剑池,解散‘武当派’,水绝江湖!” 此言一出,四周“武当”弟子都哗然大噪,怒形于色。 连一旁的涤尘大师与侠尼天心也摇头太息。 松月怒声道:“杜素琼,我一再相让,并非怕你报复!实在是内咎于心,聊思赎短而已,‘武当’二百余年盛名,岂容如此折辱!” 杜素琼掺声狂笑道:“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我杀尽你门中之入。” 涤尘合什道:“阿弥陀佛,武林中是非自有公道,杜女侠之言:实在过于强人所难了,贫钠方外人也觉不以为然!” 杜素琼银牙咬紧朱唇,鲜血直滴,狂呼道:“昔日我师兄遭受围攻之时,你们都在场,有谁出头主持过公道,茫茫武林,几曾毛过公道?” 侠尼天心测然道:“令师兄虽死,冤已能伸,天道昭昭,果报不爽!” 杜索琼切齿道:“人死不能复生天道宁论!” 她脸上是泪,口角是血,状已迹近疯狂,松月见她实在已经无法理喻了,只得沉声地道:“杜女侠是必欲一搏了。” 杜素琼大呼道:“当然!杀!杀!杀尽你们这些假冒伪善的小人!” 她话刚说完,候地回身一剑,袭向旁边的“武当”弟子。 那些人稗不及防,而且她的剑又凌厉之至,当时即有数人,未逞躲避,拦腰被斩为两截! 其他弟子虽是愤火填胸,然因掌门人松月未曾一下令,不敢出手还击,足见名门正派之训练有素。 涤上眼见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子,却因仇恨所激,变成一个丧心病狂的红粉魔头,十分感慨,高宣佛号道:“掌门人心力已尽,老袖亦无能为力矣,请速作裁夺吧。” 此时又有几个弟子被杀,其余的被逼得四散躲让! 松月眉赤眼红,大喝道:“布剑阵,立擒此女,生死不论!” 那些门人立刻在清风、明月两个首座弟子领导下,布成江湖闻名丧胆的剑阵,立刻将杜素琼包围在中心。 清风长吨一声,单剑上举,立见剑气森森,霞光万道,齐朝中心罩去,声势赫赫,威裂金石。 杜素琼毫不畏俱,被头散发,就如一只疯狂的母虎,在剑阵中冲来冲去,她手中的长剑舞成一团银光,出招过招,诡异之至,望之虽是愈濒险境,部是攻多于守,一面对那同来的青年男子喝道:“你还等什么!上去收拾那两个老道士!” 青年男子应声拔剑,出式奇快,亮光一闪,已经分攻向松月及无为道长,而且指处都在咽喉。 无为闪身退后躲开,松月迅速拔剑架开,振手心颤,足见对方内力是多么深厚,不由大为惊异,惊喝道:“朋友是哪方高人?” 青年人谈然一笑道:“在下任共奔,号天不容,江湖小卒,名不见经传,岂敢与堂堂掌门人称朋道友!” 松月却听成了“人共奔,天不容”,心想这是什么怪名怪号,可是他的剑招也怪,只得强打精神应付。 任共弃的剑术的确自成一派,辛异狠辣,阐不包容,每一招攻出,总是分取十几个方位,而且俱在致命要穴。 十几个照面之后,将一派掌门的松月道长,弄得束手缚脚,无法可施,空有一身绝艺,就是展不开来! 无为道长已看出情况不佳,也顾不得购人笑柄,清晚一声,舞动长剑,也自力人战团!勉强扳回劣势。 如此一来,两个战场都成了众寡悬殊的局面。 杜素琼在剑阵中剑愈杀愈勇,不时总有一两个“武当”弟子中剑受创或伤命,幸而“武当”人多,才未被她冲出阵去! 她不时还在阵中喊道:“涤尘大师、天心师太,这不又是黄鹤楼下渗事重演吗?你所说的公道呢?天道又安在哉!” 涤上与天心闭口无言,惟有默念佛号。 叮皑剑刃相触声中,可闻喃喃“阿弥陀佛”不绝! 杜素琼一不小心,左膝上被划开一道血槽,她突受刺激,剑势忽变,恍若狂涛怒卷,霹雷乍惊! 顿时惨呼之声不绝,血水横飞,‘武当’弟子,饮剑者有十余人之多,剑阵立乱,门户大开。 涤尘眼看满地都是尸首,血流殷石,心中大是不忍,欲想出手相助,却又踌躇不决!正在为难之际。 突然殿后转出一排道人,青袍墨黄,约有二十余人之多,手中所持,皆为铁黑色长剑,由一苍须老道带队。 涤尘认识这正是“武当派”中精英,镇山二十八吴,每一人都是功力精深,足与当今高手并列! 苍须老道首先长吟道:“吴天晨光!” 其余二十七人一起唱道:“卫我‘武当’!” 吟声方毕,二十八支长剑漫空飞舞,如蝴蝶穿花,如彩云流峡,顷刻布成一道剑幕向杖素琼压去! 这力量何等巨大,杜素琼一剑攻上剑幕,立被荡开。 只听她尖声惊呼道:“共弃!快来助我!” 任共弃像是第一次听见这么亲切的呼唤,精神大振,反手一剑,随即将松月及无为逼开,高声回答道:“我来了,你别怕!” 人随声渺,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步法,轻而易举地闯进了剑幕,与杜素琼会合在一起!几令旁人骇绝。 然可惊处犹不至此,他身人剑幕之后,举剑迎空划了一道圆弧,剑幕上深沉之劲力,在接触圆弧后完全消失! 无为见状,胆战心裂,厉声大呼道:“诸位师侄,快用‘吴天剑法’,宁可落日后万载骂名,也不能将此二人放下山去,所有关系,全由我一人担负!” “吴天剑术”为“武当”不传之秘,每使用一次,必须以派中长老一人自绝以谢,无为显然已是拼命了! 二十人人脸色庄重,举剑平伸,突然齐喝一声,挺剑攻出,内力所至,硬将铁剑上迈出万道银光! 任共奔剑术再精绝,遇此神剑,也不禁慌了手脚,他与杜素琼两校长剑,虽是凌空飞舞,却挡不住那耀眼银光。 相持约有片刻,任杖二人乃觉手上压力愈来愈大,眼睛也为强光所灼,不易睁开,败在俄顷。 杜素琼突然道:“共奔,你若真爱我,就该违背你师父的诺言一次!” 任共奔咬牙道:“只要能赢得你的欢心,我什么都不借!” 杜素琼道:“杀尽这些道士后,我就下嫁于你,那一首” 任共奔喜动颜色道:“无猜曲!我吹笛子,你开始罢?” 任共弃一手运剑,另一只手却在腰间摸出一枝银色短笛,放在口边畏畏地,吹将起来。 杜素琼却一收狞厉之容,曼声低唱: “圭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千里!两小无嫌猜……” 这是李白的长干行,汉是全曲的一个引子引人逼思,此时她的声音更见低迷了! “树下分食樱桃,掳红嫩紫凭恢挑! 非郎偏爱青涩,为博阿抹常欢笑! 却已经唱得婉约她的声音如诗、如画,写尽小儿女万般情状!“不解人间,思爱,轻拧辫梢作娇态,偷得垫中笔砚,来学为依画眉贷!”笛音依依,歌声曼曼,扣人心弦,荡人回肠。 涤尘大师与天心侠尼最先醒转,睁目望去。山下只有杜素琼与任共弃即将消逝的背影! 地下留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无为与松月仍果然木立! 涤尘连忙过去将二人拍醒,却见松月的衣襟上写数行血宇,鲜红刺目,仍是韦明远的笔迹! “姑念武林同脉,末忍玉石皆焚,权且割发代首,薄惩刚煌之尤,寄语‘武当’褚子,尔后应知收剑……” 松月用手一摸,顶上的如意道喜。已成牛山淄灌,不禁羞愧攻心,大叫一声,口喷鲜血而倒! 无为凄然地将二十八吴及剩余弟子一救醒,吩咐他们整理现场,然后与涤尘二人扶起松月,进入殿内。 天心跟在身后默不作声,良久始道:“这是什么武功?贫尼自问已跳出三界,洗净六根,却无法不受其惑,那任共弃更不知是何来路……” 涤尘一向少履江湖,自是不知。 无为却勉抑悲邑,细心地在脑中思索。 蓦然,他惊叫道:“焚净山!” 涤尘奇道:“赞净从无高人出现过,道兄此言何指?” 无为摇头道:“是的,绝不会错,六十年前管双成,怎么她销声匿迹这么久,江湖上又出现了传人!” 涤尘慑然额首道:“道见说得不错,任共弃必是‘禹二’传人!” 天心一意虏修,近年才下峨瞻,对这些事迄无印象,闻言大是不解,诧异地追问道:“禹二何入?” 涤尘道:“那是管双成自取的外号!” 天心仍是不解道:“这人也怪,怎地取这一个怪号了” 涤尘苦笑道:“这号哪里算怪,‘禹二’加上边筐,便成风月二字,此号仍然暗含‘风月无边’之意.可谓费尽心思!” 天心不齿地道:“因号恩人,管双成定是一荡妇淫娃!” 涤尘摇头道:“侠尼这又猜错了,管双成名号虽邪,却无秽事。貌艳如花,尤解音律,将音韵合入武功之中,神奇莫测,只是嗜杀无度!” 天心尚未再问,无为已接口道:“正是!艳若桃李者,多半寒若冰霜,当时有许多高手冀图一亲劳泽,结果都丧生在她一曲清奋之下!” 天心道:“此女如此杀戮,难道正派中人竟未曾予制裁?” 涤尘道:“这我不知道,彼时我年岁尚幼,这些事仅得之传闻,无为道兄长我几岁,也许会清楚一点!” 汉厦,引起青城山上三位隐世高人之愤,相约比斗,斯时家师恰好适逢其会,乃被委为见证!” 涤尘闻之神往道:“那必是场精彩绝伦之比斗,但不知胜负如何?” 无为追忆道:“管双成不傀奇才,一调阳关曲家师虽远在二十丈外,亦不免波及,而那三位高人居然无动于衷!……” 天心心神响往之,慕羡道:“阳关自古伤心曲,当较‘无猜曲’厉害得多,那三位高人能不受其惑,功力修为必是极高了…… 无为却摇头道:“不是那会子事,那三人一为天聋,一为地哑,另一人虽能说能听,偏又生就大痴,对她的七音妙律,完全无法领会,何异对牛弹琴!” 说到这儿,略停一下,见二人倾听之状,颇有得色:“管双成一气之下,认为奇耻大辱,声言自此退出江湖,息居焚净山,从此玉衡妙技,永远不再出世!” 涤尘意犹未尽地问道:“以后呢?” 无为道:“以后她果然遵守诺言,江湖上从此失去了管双成的踪迹,这已是六十年前旧事了,家师除我外,从未向人提及!” 涤尘奇道:“杀星受挫,正是莫大好事,令师因何讳之若深?” 无为也无法回答了,只是摇头。 天心却道:“前辈行事必有深意!” 无为悚然动容道:“侠尼莫非另有卓见?” 天心徐徐道:“我只是凭着心中所想,但不知是也不是?” 其余二人几乎同声道:“愿闻其详!” 天心略整思路,慢慢地道:“依我之见,当初较技,那三位高人,既不聋,也不痴,更不哑!只是故意地要痴装疯、扮聋作哑无为惊道:“这是为何?” 天心笑着道:“那三人既有抗‘阳关曲’之功,是修为精深,必无杀管双成之念,然顾念到她失败之余,心情激愤,更将加深其嫉世之心,则杀率亦将更深重矣……” 涤上颇首道:“侠尼之言,确有见地,以管双成之为人,此为必然之事,老袖衷心诚服,更是不胜景仰!” 天心谦逊道:“大师过奖了。是以那三位乃故作不解,使管双成羞忿之一下,自绝于江湖,则天下安宁矣!” 无为亦了然道:“我也明白了,家师之所以不谈此事,亦是受那三位高人之嘱,以免风声传出,再有江湖人去打扰管双成,逼得她再度出山!”天心道:“贫尼正是此意!” 无为道:“她的传人重现江湖,莫不是她又违背了誓言?” 涤尘忙道:“不!不!杜素琼在叫任共弃使笛招之际,曾请他违背师父之诚,可见管双成仍是守誓的!” 无为侧然道:“敝派此次虽遭惨劫,不过折人辱名而已,杜素琼挟恨人间,得任共弃之助,所掀杀孽,恐较昔日管双成犹有过之!” 涤尘亦忧道:“不错,一调‘无猜曲’,即已如此无敌,放眼今日武林,能抗者实鲜有其人,莹姜武林,又将成多事之秋!” 天心又沉思了一会道:“欲强此劫,惟两条路可走!” “哪两条路?” “一是遣人上青城,重请那三位高人履世;一是函询荣净山,叫管双成遵誓,约束徒儿!” 无为摇头道:“难!难!” 涤坐一心都在强劫止杀,忙问道:“何难之有?” 无为优形于色道:“三老六十年前,已届羹窒之年,现在已有一百多岁了,是否健在尚成问题,即使尚未仙逝,也不知他们肯否下山……” 涤尘急问道:“那么上贵州焚净山呢?” 无为更作难地道:“管双成性情偏激,她不会认为杀人是孽!” 天心道:“六十年清修,也许能改变她不少,即使她故态依旧,仍可以约之以誓,叫她践笛曲不履人世之盟!” 涤尘道:“看来只有如此了,而且我主张两法兼施,同时也遣人上青城一访,三老他们修为有素,当可寿期人瑞!” 天心庄容道:“为天下计,为武林计,贫尼愿走一趟贵州,大家俱是女身,我想应该比较好商量一点!” 无为道:“侠尼自是最适当人选,但愿能引得那两个魔障回头,敝派这一番冤仇,也可以设法化解了……” 语音惨然,几至泪下。 涤尘自不能解劝什么,只是缓声道:“老僧愿至青城一行!” 两位佛门高人,为着天下安宁,为着万千生灵,各自告别满目疮康的武当山,踏上万里仆仆的风尘征途! “武当”渗劫的消息,传之江湖,自然是一件大事,揭开了第一个韦明远之谜,然而杜素琼三宇在人心中留下了更多的擦惧。大家均将在长白总坛闹事的人,当作了真韦明远。参与黄鹤楼之会的人个个发炭自危。 白冲天好象放弃了长白山基业,踪影全无。 韦明远与吴正楚正在寻找湘儿的下落,听到了杜素琼与任共弃大闹“武当”的情形,心中百感交集。 他明白杜素琼之所以那样做,其动机仍出之于爱,为爱者伤仇,竟不惜屈身事人,够痴也够促! “他能为你做那些事,必定是比我爱你更深,而且他也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你,我是个不祥的人,当我是死了吧!” 韦明远在心中默念,却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另一只情海怨禽,那娇小可人的湘儿呢? 她此刻正在一座酒楼上据着一张临窗的客桌,满桌菜看,她的筷子不点向碗里,却在桌上痴痴地画着! 在她身旁的另一张桌上,却坐着两个老者,豪饮狂嚼,一派目中无人之态,其中一人偶尔一瞥,惊奇地叫道:“四哥……” 另一老者立刻用手势将他止住了。低声道:“别嚷,我早就看到了,她画的是韦明远,若非情有独钟,断无如此通肖,我们想法子盘盘她的底细!” 然后清了一下喉咙,大声道:“贤弟,放眼今世,姜姜武林中,我独欣赏一个人!” 另一老者不解地问道:“不知是哪一位?” 这老者道:“‘太阳神’韦明远,前些日子匆匆一晤,只可借他有要事愿身,未能多作盘桓,心中常存憾意!” 韦明远三宇确具魔力,听得湘儿一震,立即停手不画,抹掉桌上酒迹,姗姗地走到那边桌上施礼道:“二位老人家尊姓大名!” 老者面有得色地道:“不敢!老朽胡子玉,江湖人称‘铣扇赛诸葛’,这是义弟‘神钩铁掌’许狂夫,浪迹江湖,有劳姑娘下问!” 湘儿“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两位前辈,失敬得很……刚才我好像听前辈说到韦明远,不知前辈是否知他行踪?” 胡子玉点头道:“正是,江湖上皆盛传他已死去,只有老朽,不但知他未死,而且不久之前,尚获一面。” 湘儿喜道:“我也知道他未死,韦大哥受伤堕江,还是我跟爷爷将他救活的,老前辈可知他此刻往何处去了?” 胡子玉不先答话,问道:“姑娘贵姓!” 湘儿略加沉吟答道:“我姓吴!” 胡子玉紧接着问道:“姑娘今祖莫非是人称‘云梦医圣’的吴者英雄!” 湘儿惊道:“正是,前辈认识我爷爷?” 胡子王哈哈大笑地对许狂夫道:“如何,我这个‘铁肩赛诸葛’不算差吧?” 许狂夫也钦佩异常地道:“四哥料事如神,小弟少折无限……” 湘儿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瞪大了眼,莫知所以。 胡子玉解释道:“我日前遇到韦老弟之际,虽未多谈,却猜出他必是遇到令祖获救,今日经姑娘证实,果然不差……” 湘儿不耐烦听这些废话,急着问道:“前辈,韦大哥究竟是往哪里去了?” 胡子玉狡狭地笑道:“他亲仇在身,行程匆迫,老朽也未便动问!” 湘儿满脸失望地哦了一声,就想告退。 胡子玉却道:“姑娘急着找韦老弟,莫非有甚要事?” 湘儿支吾地道:“不……是……是我爷爷有事,叫我找他广 吴止楚有事要找韦明远,也不会叫一个大闺女流浪天涯,万里追寻,湘儿这个托词用得实在不高明! 然而胡子玉老奸巨滑,装成信以为真的样子道:“哦,是很要紧吗?” 湘儿咬着嘴唇道:“是很要紧的事。” 胡子玉认真地道:“既是很要紧之事,老朽倒可效力一番。” 湘儿半信半疑地道:“前辈能找到韦大哥?” 胡子王笑着道:“姑娘人地两疏,寻人自是不易,老朽到处有朋友,只需略加打听,别说韦明远名满江湖,就是一默默无闻的人,找起来也是易如反掌!” 湘儿喜道:“真的?那就借重前辈了!” 胡子玉持髯大笑道:“姑娘不用客气,别说我与韦老弟是忘年之交,就是与今祖,亦有数面之缘,冲这关系,我也该尽点心!” 说完就连声令店伙结帐,步下酒楼。 湘儿不知吴止楚与韦明远已揭穿胡子玉柬上附毒之圈套,心中认为他是个古道热肠的长者,欣然随行。 许狂夫不知道他这位计智百出的胡四哥,又在闹什么玄虚,怀着满肚子的疑问,也跟着走了! 三人出得酒楼,由胡子玉在前直向城外而去,走至一处较为荒凉的山冈,胡子玉突然停步不前,其余二人自然也停了下来,犹疑地看着他。 胡子玉貌色庄重地道:“我好像听见远处有人争斗厮杀之声!” 许狂夫奇道:“没有啊,我没有听到!” 胡子玉感慨地道:“也许是我听错了,人老了,一切都衰退了!” 湘儿不过意,劝慰地道:“前辈也许没听错,让我仔细地听一下。” 说完果然聚精会神,侧头向着远方凝听,突然脑上“玉忱穴”一麻,吭得半声,即告倒下。 胡子玉捆回手,迅速在怀中掏出一粒丸药,将湘儿翻过来,撬开她的牙齿,塞将下去! 许狂夫大惊失色道:“四哥,你这是干什么?” 胡子玉得意地道:“贤弟。你知道当初白冲天为什么不敢杀死我?” 许狂夫虽不知他此问何意,仍是据实地答道:“当然是因为‘天香二宝’的关键在你身上!” 胡子玉笑着道:“对了,这就叫挟壁自重,是蔺相如威胁秦皇之策!” 胡子玉笑着道:“你放心,我给她服的是慢性的毒药,只会使功力全失,每隔十日服一次解药,便不至丧命。” 许狂夫有些愤怒道:“四哥准备用她来威胁韦明远!” 胡子五点头道:“嘱,不但要叫他不敢杀我,而且还要他交出‘天香二宝’!” 想了一下又道:“不!‘驻颜丹’一定给他服下了,只要‘拈花玉手’足矣,有此异宝在手,任他白冲天、韦明远何等厉害,岂能奈我何!” 许狂夫仍是不属地道:“你以为韦明远必会就范?” 胡子玉大笑道:“当然。情之一物,若非大家有意,断难刻骨铭心,看这女郎一番痴心之状,韦明远必然也爱着她,何况…… 他略加思索才接着道:“何况韦明远尚欠她救命之恩!” 说完好似颇为欣赏自己之所为,满脸欢容,忽然他发现了许狂夫有不予之色,忙间道:“贤弟莫非不齿我之所为?” 许狂夫生性耿直,不善作伪,点头承认道:“是的!那日你跳下湖中,假扮‘幽灵’的韦明远即告诉我说你的心计太多,不可深交,现在看来,他真没有说错!” 胡子玉一向受这位老弟恭维惯了,忽然见他说出这等不敬之言,心中大是反感,遂也冷冷地道:“贤弟若是真有此意,我们不妨各行其事!” 许狂夫没有想到胡子工会绝情如此,不禁热泪盈眶。 “四哥为问说出这等话来,你我歌血为盟,数十年来,历劫多少生死关头,我几曾背弃过你。” 胡子上见他如此说,心中亦受了感动,歉咎地道:“贤弟一向对我被肝沥胆,方才算我说错了,其实我何偿愿意做这些事呢,只县想起了裘一哥的满门血仇。” 许狂夫见他提起“飞鹰”袭逸,不禁也是黯然。 胡子玉见已经打动了他了,遂继续道:“白冲天已得韦明远之援救,他只是元气未复,稍候时日,若无‘拈花玉手’,如何能置他于死地!” 许狂夫叹了一口气道:“我总觉得利用一个无辜的女孩子有损光明……” 胡子玉道:“这也是生存的手段,韦明远已得去‘驻颜丹’,功力大增,他又识得我乘上布毒之局,再次相逢,能逃过他‘太阳神抓’即属万幸,逞论取得‘拈花玉手’了,我此举亦是不得而已之事!” 许狂夫默然无言,胡子玉在地下抱起晕绝的湘儿,二人展开身形,直朝前途而去。 他们这一去,自是设尽办法,找寻韦明远之下落,暂时按下不表。且说侠尼天心,取道经蜀,回至峨媚山上,略事摒挡,即首途向梵净山而来。 梵净山在贵州境内,俗云贵州:“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即形容此处山多雨勤,旅次艰辛! 来至焚净山麓,是处尚为苗人集居之地,蛮语桀嗽,问讯极是不易,竟不知如何方可找到管双成。 所以她虽已至地头,竟有“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之感,幸而她是出家人打扮,苗人对于游方僧尼,均极尊敬,所以食宿均无问题。 这一日恰值天气晴朗,又是初秋,天碧如蓝,云淡似絮,衰草就黄,旧叶仍苍,夹以数株丹枫点缀其间。 天心极目畅心,不禁微叹道:“远峰凝紫,近泉泻玉,我终日苦诵经卷,证求如来,不知三宝即在自然中,古人之行万里路,确 正在神与境台之际,忽听见远处有喊“救命”之声,虽然噪音嫩以童稚,却是清脆的汉语。 心中很是奇怪,连忙循声飞纵而前。 “救命”之声。愈来愈急,天心遂加紧步子,十几个起落,即已到达发声之处,却不见半个人影。正是诧异之际。“救命”之声。又从一株广可合围的大树上传出,天心抬头一望,连什:纵身而七。 原来那大树的极桠上,张着一面广如圆桌面的蛛网,网上粘着一只雪白的鹦鹉,正在忘命地挣扎。 网的中心,停着一头大如缀箕的黑毛蜘蛛,口中犹在吐出一根根粗约半分的蛛丝,朝鹦鹉身上缠去。 天心仁慈为怀,自是见不惯这等弱肉强食之事,何况那鹦鹉又能口吐人言,必是受人豢养的宠物。 她微一提气.正欲施展轻身之法,飞到网上将鹦鹉救出。谁知道那鹦鹉见状大急,强翅喊道:“不行!不行,这丝上有毒,碰上就没命了!” 天心见它自身在危急中,仍不忘警告别人,心中实在喜爱到了极点,遂止步扬着头问道:“那我要怎样才能救你呢!”的!” 小玉领着天心,穿越过曲折的树林,再沿着一条小溪前进,溪溪尽源现,迎面一块巨岩,岩上凿出小道,曲折而登,岩前一座小楼,朱榴银角,十分精致,恰好挡住人口。 小玉收翅停在楼栏上,高声叫道:“朱婉婉,有人来了!” 一个穿红衣的少女,推开了楼窗,明睁皓齿,玉貌朱颜,别是一番清丽脱俗的风韵,她指着小玉俏骂道:“你又调皮了,又去哪里领了闲人进来?” 天心在楼下合掌道:“姑娘别责骂小玉,是贫尼请它引路的!” 红衣少女打量天心片刻,才道:“大师何方高尼,来此有何贵干?” 天心再合掌道:“贫尼峨媚天心,偶而游方至此,闻道仙子小住人震,乃思一渴,敬请姑娘惠予放行!” 红衣少女道:“看来小玉已经把这里规矩告诉大师了!” 天心道:“略知一二,敬请姑娘测试!” 红衣女少道:“大师请上楼吧!” 天心一看此楼并无门户,遂知此为测验轻功,不再客套,两腿一弯,大袖一拂,已经拔上两丈余的高楼。 红衣少女见她落地无声,点尘不染,微微点头赞许。 遂伸手延客就坐道:“大师能够登楼,仅为取得一试的资格,小女尚有一题相烦,此乃仙子所规定,盼大师不以为怪!” 天心泰然道:“贫尼循例进诣,理应按照规律,姑娘但请相试!” 红衣少女道:“仙子不喜俗人,我在这儿弹琴一曲,大师若能识得琴中之意,指出曲名作者,便为合格!” 天心对音律一道,本无太大研究,奈何先前已经将话说满,改腔不得,只好硬着头皮道:“贫尼恭聆雅奏!” 红衣少女不说话,走至琴畔,低眉信手,弹将起来。 天心闭目静听,觉得琴中似秋风瑟瑟,江水鸣鸣,落花有泪,秋月无声,有离情,亦有闺怨…… 她虽能体会到一点琴意,就是指不出是哪一个人的哪一曲,只得在脑中将所记得的一些曲名反复折腾。 红衣少女弹得一半,即已停止,用眼望着天心,静候他的回音,看天心为难之状,颇表得意。 小玉也急得满屋乱飞,一下子抖动身子,落下一两片毛,一下故意撞上壁间的悬画! 天心抬头看画,见上面绘就一枝丹枫,知道这是小玉在传消息,马上嫂索枯肠,想着有关丹枫的词曲。 蓦地,她由小工作抖落羽毛之状,由丹枫,再进而推想至琴意,心中默默地记起一句唐人诗:“枫叶获花秋瑟瑟!” 不禁脱口而呼道:“这是白乐天的‘琵琶行’,妨娘真是技艺不凡,竟将迁客怨妇,调帐感慨都表现出来了,贫尼不禁有司马青衫之感!” 小玉雀跃飞舞,当然她是说对了! 红衣少女似感意外,略怔一下又道:“大师说得不错,但大师可知我是在哪一句上煞佳的?” 天心当时只在揣摸琴意,连她何时停止都不知道,更何论在哪一句上收任,因之又皱起眉头。 小玉又开始乱飞了,一个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花瓶。 天心在脑中将琵琶行背了一遍,已懂得小玉之意! 睁目缓缓地念道:“银瓶乍破水浆进,铁骑突出刀枪鸣!” 红衣少女将眼一抬道:“小玉!你大概得了人家什么好处吧!” 天心脸现愧色道:“贫僧确有取巧之处……” 红衣少女道:“大师心胸坦爽,今小女十公佩服,大师既是能体琴意,便是解人,这一关算大师通过了。” 天心合掌拜谢道:“多谢姑娘成全!” 红衣少女微一敛任回礼道:“你们走吧,还有好几关要过呢!” 小玉已经领先飞出,天心不敢耽误,遂告下楼,迫在小五身后,向着山径,飞驰而登。 小王飞了一程,回头笑道:“朱婶婶人很好,明晓得我在作弊,她也不会怪我的,不过幸亏你对唐诗很熟,不然也没有办法!” 天心感愧交加,自审在“峨媚”地位何等崇高,今天靠着离鸟之助,才脱窘境,只有苦笑着道:“小玉,谢谢你了!” 小玉仍是飞着道:“别谢我,前面一关难多了!” 天心惊道:“前面是谁?这次要考些什么?” 小玉道:“是黄婉婶,她脾气古怪,出的题目也一定古怪,我也无法事前猜到,只好到时候再说吧!” 天心暗自闷急,埋头跟在后面疾进。 这一段山路大约定了半个时辰,方始到达尽头,上面是一块平地,婉然一汪清池,池上架着一曲回桥。 桥畔有一黄衣丽人,年约花信,神情冷漠,正在池畔垂钓,她脸上的表情,正如水面一般地平静。 小玉飞过去停在她的肩头叫着:“黄婶婶我带人来了!” 黄衣丽人抬头望了天心一眼,平板地道:“你能通过第一关,大概还算是不错,你知道我将如何考你?你希望我如何考你?你又准备我如何考你?” 她连问三句,词意咄咄逼人。 天心身在梵门,早巳磨净火气,安样地回答道:“贫尼胸无成竹,任凭姑娘裁处!” 黄衣丽人似为她的涵养所动,思索了一下道:“我的题目有两个,你可自由任选一题!” 天心道:“贫尼恭候姑娘示下!” 黄衣丽人道:“我这人心如止水,不苟言笑;第一个题目是你……” 天心合什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会讲笑话,更不会扮丑角,这个题目贫尼放弃,请姑娘再示第二个题目!” 黄衣丽人道:“这第二个较为困难,我这人最无心肝,不知感情为何物,你讲一段憾事,将我引得泪下也行!” 真是怪人怪题。小玉急得乱扑翅膀,因为它深知她黄婉婉,一点忙也无法帮,只好瞪圆眼睛,望着天心。 侠尼默然半晌才道:“贫尼讲个故事吧!” 黄衣丽人不开口,只是望着她。 天心又想了一会,平静地道:“有一对恋人,他们是中表婉弟! 黄衣丽人鼻子里嗤了一声:“庸俗!” 天心不理她的讥讽,继续道:“那女的大男的四岁,可是她们的感情一直很好,双方的家中虽不同意他们来往,然而他们仍是想尽法子暗中会面!” 天心说到此处,声调略转婉约:“花前月下,他们曾有过许多美丽的时光,不过年轻人相处久了,总难免肌肤相亲,他们在冲动之下……” 黄衣丽人又哼了一声道:“下流!” 天心道:“男女相爱,本是天下至情,他们只是违反礼法而已,姑娘怎可斥之为下流,况人非太上,孰能……” 黄衣丽人冷然地道:“别废话了,你说下去吧。” 天心又接着道:“他们结下合体之缘后,不久女的珠胎暗结,事情被家里知道了,认为有库门风,将她赶出了门!” 黄衣丽有又插口道:“那男的必是不管事了,天下男人皆薄幸!” 天心平静地道:“不,那男的闻讯之后,也逃出了家庭,找到那个女的,二人另走他乡,相依为命,同度生活……”她顿了一 顿又道:“可是他们都是娇生惯养的,不知生产,起初还靠典卖为生,日后渐至贫无立锥之境,然而他们依然相爱不渝!” 天心的声调渐转悲切:“一日,女的将要临盆了,他们栖身在一听古庙中,数九寒天,身上却只各技单拾一袭,冻得瑟瑟直抖!” 黄衣丽人道:“孽由自作!怨不得人!” 天心薄有倔意道:“贫尼在叙述之际,请姑娘莫作打扰!” 黄衣丽人不作声,天心乃再说下去:“女的分娩之际,又遭难产,痛晕过去,那男的脱下身上的衣服,完全盖在女的身上,自己却寒冻而死!” 小玉大受感动,涕然泣下,叫道:“可怜!可怜!……” 黄衣女子仍是不动声色地问道:“那女的怎么样了?” 天心侧然道:“后来有一个游方的尼姑经过,将女的救醒,可惜孩子生下来,因为无人照顾,却也告天折了!” 黄衣丽人道:“这故事虽然凄惨,也感动不了我,你大概就是那个游方尼了,那女的后来又怎样了呢?” 天心默然半晌才道:“尼姑是我师父,那女的才是我,贫尼一生中仅此一段恨事,迄今四十年了,说来犹感心动,总是尘缘难断一……” 黄衣丽人大感意外,不信这位世外高人,竟有这一段悲惨身世,凝视良久,忽地泣下,挥手道:“同是天涯沦落人,你们过去口巴!” 天心默然地施了一礼,走上回桥,向对岸而去。 黄衣丽人犹自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连小玉在何时飞起都不知道,口中仍不住喃喃念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小玉飞了半天,见侠尼仍是默然,不禁道:“我不知你是个可怜人,刚才我很伤心。” 天心叹了一口气道:“我是不祥之人……你黄婉婉大概也有一段伤心的遭遇吧!” 小王道:“我不晓得,她很少跟人亲近,也从来不蹬人谈起她自己,我们都不喜欢她,仙子也不太喜欢她!” 天心侧然地道:“她很寂寞,也很可怜,你们该对她好一点!” 小玉不说话了,一人一禽,默默地前进着。 走了一会儿,天心忽然道:“前面又该到关口了吧?” 小玉应声道:“嗯!前面是赵大,他是个浑人,别跟他斗力气,想个方法骗过他就好了,要是斗力,你一定输的!” 天心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能用机诈,听天由命吧!” 正说之际,隐隐已听见有人轰雷似地喊道:“什么人想过去,吃俺老赵三斧头!” 天心上前一看,这赵大的确惊人,身高丈余,像一截宝塔似的手持一柄开山斧,足有五六百斤重。 他斜倚住一根石柱,往前正是那条羊肠,再无别的路可通,正座了所谓“一夫当关”之语。 天心走前一步道:“贫尼欲上山进诣仙子,请施主方便!” 赵大怪声吼道:“什么方便不方便?你这个秃头老太婆,也配去见仙子,好!只要你挡得住俺三斧头,俺就让路了!” 声如霹雷乍惊,四谷振动! 小玉怒骂道:“赵大,你又乱讲粗话了,看我不告诉仙子抽你的筋,这位大师是名门高尼,你该叫她一声师太!” 赵大这么魁伟的汉子,对小玉却是怕极,嘟着嘴道:“师太就师大,俺老赵真晦气,一天到晚要受你这小妖怪的气,一个没头发的老太婆,怎么就成了师太?” 委屈地对天心道:“师太!你可敢挡俺老赵三斧头?” 天心见他的确浑得可以,遂也不再多客气,只是道:“贫尼赤手空拳,血肉之躯,用什么挡施主利斧?” 赵大偏着头道:“对!你空手,俺用斧头!不公平!” 小玉道:“赵大,你跟师太比拳吧,你三掌打不到就输了!” 天心知道小玉要她以轻功躲避,逃过这浑人三掌,实在太容易,然而她不愿意如此地欺骗一个浑人! 因此道:“这也不公平,贫尼与赵施主对三掌吧!” 谁知道赵大一听这话,跳起来道:“不干!不干!你们女人手最脏!碰到俺手上,俺连饭都吃不下去,岂不要饿死俺老赵!” 天心啼笑皆非,无计可出。 小玉眼珠一转道:“有了,你跟师太抢斧头吧,一人抓一头,谁把斧头抢到就算赢了,谁要是松了手就输了!这法子可好?” 赵大跳起来道:“好!这法子好!小妖精,你真聪明!” 小玉又飞到他耳边道:“赵大!你是自己人,我教你一个办法,等一下你先拿斧头柄,这比较轻多了,你不是赢定了!” 赵太高兴得例嘴直笑道:“对!对!谢谢你,小宝贝!” 在这浑人口中,小妖精是贬词,小宝贝就是褒语,却不知小玉在给他苦头吃,斧柄滑直,当然容易脱手! 赵大兴冲冲地将斧头举起,自己选了柄,将头送给天心露着憨笑,响声如巨雷地大声嚷道:“来!师太!抢斧头,谁松手就算输!” 天心见事已如此,多言无益,只得接任另一头。 小玉叫一声:“开始!” 二人遂各施全力,向后拖夺。 赵大的神力的确惊人,汹涌而来,不可抗拒! 天心那等高人,若非小玉帮助,手下便于使力,斧头早已脱手,饶是如此,也被他一步步地直往后拖去。 小玉见天心占便宜,仍是赢不了他,心中亦大为着急,飞上下,直是在动脑筋! 忽地它振翅飞去,瞬息不见,只留下二人苦拼。 当她再回来时,天心已遍头大汗,被拖出十来步远! 赵大却大声地道:“师太,没头发的老太婆,你不要睑!你一直跟我走,就是抢到明天,我也夺不下斧头来呀!” 小玉却飞到他头上,开口道:“赵大!你犯规!怎么可以骂人?” 他说话之际,一样东西从它口中落下,正好掉在赵大壮如树干的手膀上,犹在蠕蠕而动,却是一条蚯蚓。 赵太低头一看,蓦地放手大叫道:“妈呀!长虫,老赵没命了。” 天心算是将斧头抢到手中,退后十几步才拿桩站住,脸红,心跳,手颤,口中连连喘息不止! 小玉飞着欢叫道:“赵大!你输了,快让路给师太过去!” 赵大已将蚯蚓抖落,沮丧地道:“这不算,那假长虫害了我,应……应该重来!” 小玉作色地道:“赵大,你敢赖皮,不怕仙子将你丢下蛇坑去!” 赵大这才不作声了,哭丧着脸侧身让路。 天心放下斧头,脸带愧色地从他面前经过。 走出里许远近,小玉忽然笑道:“赵大真有意思,那么大的个儿,却会怕蛇,连一条蚯蚓都怕得要死,这人真浑得可以了!” 天心羞惭地道:“这次又使你帮忙了,他的神力实在惊人,不过用这种方法赢了他,我心中总觉有些不安!” 小五笑着道:“他一斧能劈下半座山峰,不这样你怎么见得着仙子!” 天心默然,半晌才道:“到底还有多少关?我现在有些力不从心了!” 小玉道:“前面是最后一关了,守关的姥姥最厉害,有人能接下赵大三斧,无法接得任姥姥一杖!” 天心骇然问道:“怎么?她难道比赵大的神力还强!” 小玉道:“不!赵大仗的天生蛮力,一发即止,姥姥是内力,后劲无穷,绵绵不绝,谁能一直地支持下去呢?” 天心忧道:“这一关岂非无法渡过了吗?” 小玉道:“只要你能支持到一盏茶之久,我就有办法了!” 天心忙问道:“什么办法?” 小五故作神秘地道:“法不传二口,你只要支持一盏茶时光就行了!” 天心不由得笑了,道:“看不出你倒是鸟中诸葛,禽里周郎,我尽力而为吧。” 小王也笑着道:“你不要看不起我,仙子常夸奖我说:假若我是一个人;卧龙风雏不如也。你拿我比局面,我岂是那小气鬼。” 天心忍着笑道:“失敬!失敬!方才就算是我失言了。” 说完与小玉相视大笑起来。 笑声中渐渐地路面转宽,面前豁然展开一片奇景。 天心不禁赞叹道:“楼阁玲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我一直以为蓬莱仙山,方壶胜境,只是小说家口中的胡诌想不到今天开了眼界!” 小玉得意地笑道:“你既是羡慕,干脆学仙别学佛了!” 侠尼正色道:“不行,仙在修己,佛在渡人,我为着早年冤孽缠身,这才立意出家,发誓助人,怎能三心二意,回头耘己!” 小玉点头想了一下道:“这道理很伟大,我以前怎么没听过。” 天心点头叹息道:“你身具慧根,应是莲台会上客,紫竹林中神,只可借无人接引,乃堕劫尘,他日有缘,仍返吾门!” 若棒喝,若警惕,声如钟磐,堪济迷离! 然而小玉听了半晌,无可奈何地摇头道:“太深,太深!不懂,不懂!” 天心喟然道:“有天你会懂的,当你懂了,你就超脱了。” 说着已至一座华楼之前,许多锦衣女郎,簇拥着一个童额银鬓的老姬,女郎个个都是卓丽不群! 小玉忙着介绍道:“这是天心师太,这是‘仙杖神姥’,神功盖世,无人……” 老姬笑着拿拐杖连连击地骂道:“小妖怪,少往我脸上贴金,还不滚到一边去!” 小玉作了一个怪睑,收翅停到一个紫衣女郎肩上。 老姬例开大嘴,露出一口玉白般的牙齿笑道:“‘绦珠宫’有关形同虚设,数十年来,从未有通过二关之人,今日师太连闯三关,足令老身快慰生平!” 天心暗自心惊,因为老姬以杖击地之际,即感心头震动,这一开口说话,语音响笑,两耳如受锤击。 再看她身旁诸女,俱都神色平静,毫不为之所动,心知不但这老姬功力精深连这些女郎亦都不凡。 遂强自镇定,合计作礼道:“贫尼乞见仙子,尚祈姥姥成全!” 老姬仍是大笑着道:“师大能至此地,必可见到家主人!” 天心以为她已允放行,正想表示谢意。 老姬却接着道:“过朱丫头关须雅人,闯过黄丫头的须智者,击退赵大的必为勇者,师太雅智勇兼备,过我这一关可太容易了!” 天心见她又翻了腔,只得耐着性子问道:“姥姥这一关不知如何过法?” 老姬举起手中拐杖道:“受我‘寒铁龙头仗’一击!” 天心见她的杖泛黑紫色,雕成龙形,知道份量不会比赵大的板斧轻,面上现出了犹豫之态。 老姬笑道:“你受得住,当然可以见到家主人,受不住,变作杖下冤魂,念你连闯三关不易,家主人亦会一吊你遗骸,所以我说你到得此地,必可见家主人之面,倒非虚语!” 关心见事必无善了,将心一横道:“贫尼就接姥姥一仗吧!” 老姬道:“你要什么家伙,凡器难当一击,好在利器我们这儿俱有,任凭师太选择,我立刻命人取来!” 天心凛然道:“贫尼就以空手接姥姥一招!” 她这番话说得正气磅礴,四周动容。 老姬亦庄重地道:“豪哉,既是师大如此相让,老身若再多作客套,反而现得矫情,师太请注意,老身这就发招了!” 语毕众女四散分开,老姬大喝一声:“着!” 一杖劈下,但见杖化千条,竟不知哪一条是实! 天心艺出“峨媚”,“分光剑法”中尤擅“捕光捉影”之法,见得真切,猛然跃起,双手接任杖端,随杖而落! 脚踏实地之后,才觉得那杖身重逾泰山,一个失手,立为肉泥,遂运起毕身功力,向上抬去。 天心身为“峨媚”之秀,数十年虚心修为,其造诣亦不同凡响,虽是劝力不如老姬、一到底将拐杖托住了,一人一头,成为平持之局。 老姬见天心能从千万杖影中,将杖抓实,而且能抵住自己六成功力之一击,不由一怔,四围早已娇声叫起好来! 小玉最是兴奋,扑翅飞在高空,大声地喊道:“师大,用力啊,这是最后一关了,记住我的话!” 它是在提醒天心支持一盏茶时光的事! 老姬精目微瞪,手底又加一成功力,这一来天心立现不支,手臂渐下降,她已使出十二分的力量了。 支持到有半盏茶时,天心实在无法再撑,想到此行的任务,眼看有点根苗,却不料在此功亏一篑! 她眼前仿佛现出无数的人,在社素琼与任共弃的剑下惨遭屠杀,辗转呻吟,此刻她一心全在替那些人担心,根本忘记了自身的安危! 就是这种悲天悯人的神情,大义凛然的目光,使得老姬心中一动。 又过了一会,就在天心即将丧身杖下之际,老姬突然将杖一抽,恭敬地道:“师太神功无双,者身这一关你通过了!” 第十三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铃钱轻敲,丝竹齐奏,一阵仙乐悦人。 一个着罗绩的垂髫少女,年约十三四,脆喉轻启:“仙子在‘蒹葭宫’敬候贵宾!” 天心重施一礼,肃容道:“贫尼谨候吩咐!” 老姬柔和地道:“师太不必多礼了,请随老身来吧!” 天心恭敬地跟在她身后,由众女簇拥着,直向“蒹葭宫”而来,一路尽是雕栋画栏,黄金为地玉为砌,珊瑚作饰珠作灯,说不尽一种富贵华丽的景象。 行至一座华殿,老姬将身立定道:“就是这里了,小玉去告诉仙子一声……” 小玉扑翅飞起,穿越殿上月洞窗门而入,天心抬头一看,但见殿上有一方长愿,隶革“蒹葭宫”三个大宇,俱用明珠珠嵌就! 凭是天心身在空门,六根清争,已至富贵不能动的境界,也不禁咋舌惊叹此地气派之大。 正思索测览之际,忽闻——吉金锣,殿门大开,洁白无垢的玉地上,铺着一溜大红的地毯。 两旁各站立一列官装少女,或持长两孔雀绷宫扇,或奉玉如意,或端金炉,香烟绕维,麝气氤氲! 正中坐着一位丽人,风华绝代,姿容无双。论年龄不过三十许,端的是眉似春山难画,鬓赛停云更浓…… 天心瞧在眼中,心头不免狐疑,管双成六十年前即已名满江湖,现在何以如此年轻,莫非是错了…… 正在犹疑间,小玉已代为通报道:“‘峨媚’高尼天心,已过四关,循例请见仙子!” 仙子玉臂一舒,罗袖微飘道:“小鬼头别哓舌了,我自定下规律以来,能连闯四关的,师太尚是第一人,哪有前例可循,还不快为师太设座!” 一言方毕,立即有人在右侧设下一张锦墩。 仙子伸手肃容道:“师大请坐,梵净山有幸,能接待师太如此高人!” 天心顶札就坐,想了一想道:“久闻梵净山中,绰约多仙,倾思一访,今日得见,果然是管青衣,董双成一流的人物!” 她故意将两个传闻中的仙女名字说出来,其中冠姓嵌名,恰好有管双成三宇,冀图一试反应。 果然仙子闻言,脸色动了一下,半晌始道:“师太从何得知我昔酬日名?” 天心一听她果然就是管双成,心中又喜又疑,喜的是这一趟总算没找错,疑的是这仙子实在太不像! 因此仍是支吾地道:“仙子莫不是……” 仙子经点头道:“我就是昔名‘禹二’,今号‘冷心’的管双成!” 天心惊道:“仙子岂仅风月无边,简直就是青春永驻,六十年前轰动江湖,六一年后红颜如故,贫尼岂仅仰慕,亦且……” “冷心仙子”管双成展容笑道:“师太大概吃惊了吧,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这梵净山麓产一种‘九天梅宝’,功能驻颜……” 天心恍然道:“九天梅宝’仙府珍果,难怪悠悠岁月。玉容不减…… 管双成笑着道:“梅室仅能保颜,却不保命,人寿几许,到时依然白骨黄土,我之所以自号仙子,也不过是安慰自己而已” 歇了一下又道:“而且此物最忌动心,必须面冷心死,方克肩效,少时我以数枚相赠,倒是颇为恰当!” 天心闻言无语,小玉在珊瑚架上偏头念道:“阅人多矣,谁得似长亭树,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若此……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限月常圆……” 声调凄婉,竟似美人迟暮,伤春悲秋! 天心等了一下才道:“多谢仙子盛意,贫尼出家人,需此无益,而且我虽是身在佛门,也难做到百事不在心,例如此次……” 管双成插口道:“我正欲相问,师太知我名字,远程而来,必不是游方行脚,而且看师太之意,竟似特意来找我似的!” 天心道:“贫尼正是专程前来进渴仙子!” 管双成奇道:“师太有何贵干?” 天心沉重地道:“有贫尼前来,乃为武林万千生灵乞命!” 管双成不解地道:“我在此足不出山,难道会危害武林不成?” 天心摇头道:“不是仙子自己!……” 管双成沉声道:“难道是我宫中有人在外惹了祸了吗?” 天心道:“正是,仙子门下任共奔……” 管双成奇道:“我们中并无此人!” 天心也呆了,想了一下又道:“他是个少年男子,大约有二十多岁,颇为英俊……” 管双尚未答话,小玉又抢道:“巡山侍者被罚离宫三年,师太说的也许是他!” 管双成沉吟一下道:“嗯!有这可能师太因何知道他是我们中!” 天心道:“笛音却敌,举世无二,一调‘无猜曲’……” 管双成急道:“那就是他了……这孽畜做了些什么?” 天心只得把任共弃与杜素琼大闹“武当”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管双成听完了,不理会别的,却间道:“这杜素琼人品如何?” 天心不知她此问何意,只好说道:“貌拟天人,性若冰霜!” 管双成颇感兴趣地再追问道:“比我这门下诸女如何?” 天心朝周围看了一下,感到颇难回答,半晌才道:“一时俊秀,难分瑜亮……” 管双成却笑着道:“师大别替她们留余地了,我想杜素琼必是比她们美多了。这小子眼光不错,福气也不错!” 天心见管双成竟有嘉许之意,不由得急了,忙道:“仙子,他们在外面这一尽情杀戮……” 管双成不以为然地道:“照你所说,杜素琼身受极惨,那她现在所作所为都是那些人所通,杀之实不为过,巡山侍者更是见义勇为 天心道:“报甚于施,实在有干天和!” 管双成道:“一树桃花千朵红,无债也该有利息,何况韦明远在杜素琼心中是何等地位,杀尽天下人也不足以偿之!” 天心见她提出的歪理虽是不通,却也无法辩得清楚,也许愈说下去,她更振振有词,只得道:“仙子昔年归隐之时,曾有不出江湖之誓!” 管双成点头道:“不错,我发过那誓!而且我的确也没有出去过!” 天心再追着道:“仙子亦有笛不履人间之约!” 管双成怒声道:“是的,那是对那三头老蠢牛说的气话,事后我就后悔了,而且那三个老家伙也该死了,约盲自然也无效了!” 天心不知道约言究竟是如何订的,无法辩解,只得问道:“仙子昔年如何立约?” 管双成恨恨地道。“我说只要你们三个笨牛一死,我这笛子绝对不吹给别人听,即使我将来有门徒传人,也必受此约束……” 天心凛然道:“仙子是何等身份之人,岂能自食约言!” 管双成道:“当然,难道那三个蠢牛的命真有这么长?” 天心道:“虽不知道‘青城三者’未死,却也不知道他们已死,现‘少林’涤尘大师已往青城相探,未得确讯之前,仙子有责约束……” 管双成道:“好!我明天就下山找他们去,同时我也想去看看,那三头蠢牛是否果然不死,我已想好治牛之法,倒可一试!” 天心虽不知涤尘大师的收获如何,但能令管双成暂时践约总是好事,假若三者确已仙去,只有馒馒再想法子了! 乃合掌恭身道:“阿弥陀佛.仙子此举造无量功德!” 管双成却望着她不怀好意地一笑道:“师太且慢夸将,也许我这一天所造的杀孽还要更大呢!” 天心想起她昔年之作为,不禁毛骨悚然,良久始道:“仙子六十年虞修,能保朱颜,虽仗灵药之效,修为之功亦不可没,贫尼揣度仙子绝不会如此!” 管双成晒然一笑道:“师太期我太高.也许你会失望的!” 天心哑然! 杀!杀!杀! 浩浩的中原武林掀荡着一片血雨腥风。 当年参与围攻韦明远的各大门源几乎伤屠殆尽,除“少林”及“峨嵋”无恙外,其余各派莫不元气大伤,甚至一蹶不振。 短短三个月内,杜素琼与任共弃几乎成了勾魂使者、夺命无常,他们行踪飘忽,手下无情,令人防不胜防! 又是一个凄凉的月夜,依然在黄鹤楼下,由于天气转寒,酒楼歇业很早,江畔尤罕人迹! 杜素琼凄然伫立在江畔,望江水东逝,呆呆的直是淌泪,风吹着她的衣襟,贬骨如刀,可县她一动也不动。 有一条人影朝她而来,她恍若未觉! 那人走到她身边,看她像尊化石似的,不禁摇头叹息! “素琼!回去吧,这里风冷!” 杜素琼听声音,已知道来人是谁,可是她仍然不理! 那人又柔和地道:“素琼!这一个月来,你每天都在深夜忙立江边,到天亮才回去,我知道你在想念他,不过你也得为自己想!” 杜素琼恨恨地看他一眼,仿佛是怪他扰乱了她的回忆! 那人又道:“素琼,你这样会病倒的,何况……” 杜素琼猛一回头,厉声道:“何况我又怀了孕是不是!” 那人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望她微隆的腹部道:“是的!不过我不是关心孩子,我是关心你!” 杜素琼冷冷地道:“谢谢你,不过你放心好了,孩子是你的,我一定会将他生下来交给你,只是你少干涉我的行动!” 那人急了道:“素琼,你怎这样说呢,我们是夫妇,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你生下交给我是什么意思?” 杜素琼仍是寒着脸道:“没什么意思,你传我武功,帮我报仇杀人,我替你生个孩子,咱们一清两结,还能有什么意思?” 那人发急道:“素琼,你错了,我要的不是这些……” 杜素琼变脸作色道:“任共奔!你别不知足,我连人都给你了,你还要什么?难道你还要我的命,可以呀,随时随地……”“峨嵋”无恙外,其余各派莫不元气大伤;甚至一蹶不振。 短短三个月内,杜素琼与任共弃几乎成了勾魂使者、夺命无常,他们行踪飘忽,手下无情,令人防不胜防! 又是一个凄凉的月夜,依然在黄鹤楼下,由于天气转寒,酒楼歇业很早,江畔尤罕人迹! 杜素琼凄然忙立在江畔,望江水东逝,呆呆的直是淌泪,风吹着她的衣襟,硬骨如刀,可是她一动也不动。 有一条人影朝她而来,她恍著未觉! 那人走到她身边,看她像尊化石似的,不禁摇头叹息! “素琼!回去吧,这里风冷!” 杜素琼听声音,已知道来人是谁,可是她仍然不理! 那人又柔和地道:“素琼!这一个月来,你每天都在深夜仁立江边,到天亮才回去,我知道你在想念他,不过你也得为自己想!” 杜素琼恨恨地看他一眼,仿佛是怪他扰乱了她的回忆! 那人又道:“素琼,你这样会病倒的,何况……” 杜素琼猛一回头,厉声道:“何况我又怀了孕是不是!” 那人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望她微隆的腹部道:“是的!不过我不是关心孩子,我是关心你!” 杜素琼冷冷地道:“谢谢你,不过你放心好了,孩子是你的,我一定会将他生下来交给你,只是你少干涉我的行动!” 那人急了道:“素琼,你怎这样说呢,我们是夫妇,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你生下交给我是什么意思?” 杜素琼仍是寒着脸道:“没什么意思,你传我武功,帮我报仇杀人,我替你生个孩子,咱们一清两结,还能有什么意思?” 那人发急道:“素琼,你错了,我要的不是这些……” 杜素琼变脸作色道:“任共弃!你别不知足,我连人都给你了,你还要什么?难道你还要我的命,可以呀,随时随地……” 任共弃连忙摇手:“素琼!你误会了,我爱你惟恐不逞。如何敢要你的命,凭心而论,我们自从结识以来,我对你如何?” 杜素琼无动于衷,冷冷地答道:“思深义重,杀身莫报!” 任共弃喜道:“素琼,我们是夫妇了,还谈什么报不报呢,我只希望你能对我好一点,我就心满意足!” 杜素琼候然色变,厉声道:“我任你予取予求,还有什么不好……” 任共弃连忙辩解道:“不!不!素琼!我不是说这些,我……我要你的心!” 杜素琼漠然地用手朝江中一指道:“我的心在一年前就死在这儿了!” 任共弃无奈地望着江水长叹,突然他气上心头,伸掌对江中拍去,掌风特强,激得浪花直溅! 杜素琼心中大怒,好像那一掌是打在她身上,沉声道:“怎么,他人都死了,你还不让他安静!” 任共弃歉然地道:“素琼!你别误会,我哪里对他呢,我只是恨这江水不该吞去了他,害得你这样抑郁不乐……” 杜素琼的脸色才自如霁了下来! 任共弃却对江水祈祷道:“韦兄!您英灵不远,当知我对素琼是一片真心,我晓得你们以前感情一定很好,我相信您也一定不愿意素琼这样落落寡欢。韦兄!韦兄!您若真的死后有知,请您告诉我,怎样才能使素琼高兴……” 语调恳挚,杜素琼的脸上不由地流出一丝激动。 任共弃见终于感动了她,心中暂喜,乃更动情地道:“韦兄!她虽已与我结为夫妇,可是她爱的仍然是你,若我能代您而死,为了爱她,我也绝不犹疑,韦兄……” 杜素琼珠泪盈睫,深觉负任共奔太深,激动地叫道:“共弃!你……” 正想投到他身边的时候,突然芦苇深处,有一个苍老的喉咙,以一种颇为愤怒的口吻道:“我那韦老弟好端端的,谁在诅咒他死了!” 人随身出,却是“铁扇赛诸葛”胡子玉。 杜素琼虽未见过他,却认识他的形状,忍不住飘身面前急道:“胡前辈!您的话当真?我叫杜素琼……” 胡子玉却不答她的话,眼光一瞟任共奔道:“这位当是天下闻名丧胆的任英雄了,老朽憾未能亲见大展雄风,然今日得睹风彩,亦足挟慰平生!” 任共弃虽然恨这老头儿来得不是时候,然胡子玉说话很客气,再者见杜素琼对他很恭敬,遂也一抱拳道:“不敢,在下任共弃!多承前辈夸奖。” 杜素琼迫不及待地问道:“前辈!听你话中之意,好似我师兄并未身死……” 胡子玉掀髯微笑道:“正是,江湖盛传韦明远落江身死,但是老朽于不久之前,亲眼见过他,而且确信不会看错!” 杜素琼脸色大变,分不出是喜是忧,一时默然。 倒是任共弃颇为关切地问:“前辈是在那儿见到他的?” 胡子玉道:“在老朽居处雁荡山中,不过这位老弟重现江湖,却不以真面目示人,然他假扮‘幽灵’,岂能瞒过老夫之目!” 杜素琼经过一番思索之后,脸色反转平静了,轻声道:“请前辈讲得详细一点!” 胡子玉眨着独目笑道:“此话说来颇长,江边风寒,你们年青人不在乎,我这付老骨头却挺不住,不如到老夫宿处再说吧!” 二人自不便持异议,好在胡子玉所佳的旅舍不远,三人展开脚程,只消片刻,便已到达。 许狂夫亦在屋中,大家相见寒碴已毕,胡子玉遂将在雁荡山见到“幽灵”之事说了一遍,当然略过许多不便之处。 杜素琼心乱如麻,倒是没有觉察。 任共弃心细如发,听出许多破绽,冷冷地道:“胡前辈之言,恐还有不尽不实之处吧?” 胡子玉脸色一惊,对这年青人感觉之敏锐大是恐惊。不过他于世故,闻言哈哈一笑道:“任英雄言自何出?” 任共弃冷冷一笑道:“胡前辈机智举世皆知,言语中自无可击之暇,不过我看这老英雄的神色,就知前辈必有隐瞒之处!” 原来许狂夫不善作伪,听胡子玉的叙述中只有三分实话,不自然地流露惊疑之色,如何瞒得过任共弃! 胡子玉至知道又是拜弟脸上泄了底,大是尴尬,幸而他人奸似鬼,眼殊一转,哈哈大笑道:“任英雄目光如炬,老朽确有未言之处,只是碍于杖姑娘,不便出口,既是二位动疑,老朽只有实说了!” 杜素琼不知何事,但仍抑住激动道:“胡前辈但说不妨!” 胡子玉道:“韦明远来谷之时,尚有一位美貌姑娘同行,后来不知何故,悠悠离去,却将那位姑娘撇下!” 他说的仍是鬼话,但因为消息突几,倒末令人看出破绽,杜任二人闻言,俱各大受震动,脸色不定。 良久,杜素琼幽幽地问道:“那位姑娘此刻何在?” 胡子玉装出一付戚然的神色道:“那位姑娘必是爱韦明远极深,自韦老弟定后,竟思恋成痴,我与许贤弟二人,念在与韦老弟一场交情,遂护送那位姑娘,天涯海角,到处探访,为的就是要找寻韦老弟的踪迹!不期今日在江边,得遇二位!” 他一见杜素琼脸上微有痛苦之色,遂又继续撩拨,装出一付假表同情之态道:“我这位韦老弟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多情,先有萧姑娘,接着遇这美若天人的师妹,便不该……” 社素琼大受刺激,摇摇似欲晕厥,任共奔赶忙将她扶住,厉声道:“你别胡说八道,杜姑娘已是我的妻子。” 胡子玉一伸舌头,故作愕态道:“该死,该死,老朽不知道二位大喜,信口胡诌,杜姑娘请莫见怪,方才之言,就当朽是放……” 社素琼却已恢复镇定,含着泪珠道:“不要紧,老前辈与韦明远关系深远,我也不必讳言,我的确是爱我师兄的,他也清楚……” 说用手一指任共奔,任共弃无言低头! 杜素琼黯然地道:“我与师兄虽然几番历劫生死,情逾生死,互相却未曾道及一个爱宇,他自然可以爱别人,尤其是现在……” 语音凄楚,竟无一丝怨意。 任共弃不解地道:“他堕江之后,你疯狂地要替他复仇,现在知道他没死,你反倒不在乎了,这道理我真不懂!” 杜素琼嘴角一撇道:“你哪里会懂,爱不是占有,而是铺一条幸福的路,让被爱者平稳地过过,我既已嫁你,自然希望有人爱他!” 任共弃撞然点头。 胡子玉略感意外,许狂夫却大为感动。 良久,杜素琼又缓缓地道,“那位姑娘在哪儿,我想见见她!” 胡子玉不知她意欲何在,只得道:“就在隔壁屋中……” 杜素琼转身领先出门,口中喃喃地道:“他眼高于天,这位姑娘定是美丽不凡!” 其他两人亦默然跟在她身旁向隔屋走去。 杜素琼伸手推开屋门,一盏小小的油灯,照着神情痴呆的湘儿,云鬓蓬松,憔悴堪怜,漠然地望着门外。 任共弃对着湘凡注视良久,突然神然大变,一个箭步,掠至胡子玉身畔,握住他的手上脉门,厉声喝道:“老贼!你敢给她吃了‘修罗散’,快把解药拿出来!” 胡子玉周身骨路如散,疼得冷汗直流,目光满是惊疑地望着任共弃,口中“呵呵”地说不出话来。 许托夫因事起仓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猛然回过头来,伸手扣佐两枚暗器,比着任共弃,大声喝道:“决放开我四哥,否则别怪我……” 任共弃冷笑道:“你有胆子试试看,要是你那宝贝破针打在他身上,可别怨我借刀杀人,你自问能比那些被我杀死的人高明吗?” 许狂夫投鼠忌器,再者也确是慑于任共弃笛挫“武当”,剑扫群豪的威名,住手不敢妄动。 任共弃将手略松一点,依然厉吉道:“老贼!我出身梵净山冷仙子门下,我思师昔日号称‘禹二’,你应该有个耳闻,假若再不拿出来,我可要……” 杜素琼莫明其所以,但她在韦明远口中,对胡子玉颇具好感,因屋及乌,故大声地道:“共弃,快松手,你怎可对胡前辈如此!” 任共弃恍若未闻,仍是钳紧胡子玉的手道:“老贼,你胆大包天,居然毒到我妹妹头上来了!” “你妹妹……” 任共弃微带感伤地道:“是的,她是我嫡亲的妹妹,我原来姓吴,早先颇不学好,才不见容于祖父,但是我这妹妹却极敬爱我 胡子王亦感到事出意外,原本是打算要胁韦明远的,却未曾料及惹上这个魔星,事已如此,索性将心一横道:“哈哈……她是你的妹妹,你既知‘修罗散’之名,当亦知它的厉害,今日我即使逃不出你的手,但是令妹……” 杜素琼大惑不解地道:“胡前辈!你要害一个个姑娘做什么?” 胡子玉大声道:“我要韦明远抱恨终生!” 杜素琼与任共弃俱吃了一惊,杜素琼期期艾艾地道:“你……你不是与韦明远很好吗?” 胡子玉咬牙厉声道:“好!我的一条腿就是他爸爸的杰作,韦丹死了,很自然算在儿子身上,只恨我那三封柬帖被地识破了!” 杜素琼恍然大悟道,“那么我师兄功力减退三成也是你所为的了?” 胡子五毫不隐瞒地道:“正是!只可惜柬上的‘化功散’被吴止楚看穿了!” 杜索琼:“吴止楚是谁?” 任共弃道:“是我祖父!人家称他‘云梦医圣’,韦明远必是堕落江中,为他老人家救活,也因此结识我妹妹!” 杜索琼此时不再客气,遂也厉声道:“胡子玉!你真是人面兽心的恶贼,我师兄敬你若父,你却暗中陷害他,若不是你使他功力减退,白冲天早巳伏尸黄山,我师兄又何至受人围攻,被逼堕江,这以后的事故皆是因你而起,你的罪过实在百死莫赎!” 胡子玉却哈哈大笑道:“若非我这一来,你哪里嫁得任共弃,韦明远又哪里得以认识这小姐儿,你们各得其所,我该是大功臣呢!” 杜素琼想到自己与韦明远何等美满,弄得此刻情天难补,无一不是这老狐狸之愆。 怨满心头,出手如风,连括了他十几个耳光! 胡子玉虽是几番受折,都还是硬铮铮的,几曾如今日屏于妇人及孺子之手,气愤填膺,不顾性命地大骂道:“杜素琼,你是个淫妇,二三其德……” 杜素琼气得劳容失色,抽出宝剑就要杀他。 任共弃却将她拦住道:“且慢!我先将他的解药逼出来!” 杜素琼愤然将剑归鞘,任共弃道:“识相点拿出来吧,免得皮肉受苦!” 胡子玉自信必死,干脆闭目不理。 任共弃见他不肯讲,狞笑了一声,伸手连拍他身上各大要穴,然后再在关节上各点了一指,猛然松手! 胡子玉晤然倒地,周身如受蚁咬,如遭刀割,如遇火灼,如经冰冻,痒、痛、热、寒,纷来并至! 痛苦地在地上滚动,欲待自我,却又柔软无力,上齿紧咬下唇,鲜血直滴,独目圆瞪,几将夺眶而出。 许狂夫见状,大是不忍,踏前一步,正想替他解救。 任共弃寒着脸道:“你若敢再进一步,我叫你尝同样的滋味!” 许狂夫略一停顿,任共弃又厉笑着道:“其实你也救不了他,这是我梵净山的独门‘分筋错骨手法’,你若是胡乱动手,只有加速他的死亡!” 许狂夫不顾一切地冲上来道:“我宁可杀了他,也不愿叫他受这种活罪!” 任共弃单掌一抡,劲道绝伦,又将他逼了回去道:“我偏不叫他死,你若是不忍心,就赶快叫他将解药拿出来,我也许会网开一面,快点了结他!” 许狂夫几次前冲,俱叫他的掌风劈回来,见胡子玉在地上已是声嘶力竭,痛苦之容未减,不禁热泪直流。睁目大叫道:“胡四哥,不是我出卖你,我实在不忍见你如此痛苦,而且我也不赞成你对一个无辜的女孩子如此!” 胡子玉虽已在半昏迷状态,闻言犹自倔强地摇着头,以示许狂夫不可以说出,许狂夫心如刀割,含泪道:“四哥,我这次不听你的了。” 黯然哑声道:“解药在他的胸前暗袋内,红色小丸,用黄油纸包着……” 任共弃立刻伸手取出、大把药包,单将许狂夫所说的小包打开,一看无误,劈开一九,嗅了半天,才道:“汲错!许狂夫,你还算个朋友,看在你的份上,我就饶了他吧,想来这场教训也够他受的了!” 说替胡子玉解了错骨之法,胡子玉歇得半晌,才慢慢地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道:“贤弟!人生有死而已,你怎么那么泄气。” 许狂夫弯腰下去扶着他,流泪道:“四哥!您这是何苦呢,那小姑娘跟你并无怨仇!” 胡子五突然用力道:“她是韦明远的爱人,她就该受罪!” 任共弃厉声道:“她是我妹妹……” 胡子玉亦恶声道:“那她更该死!” 杜素琼气得“呛啷”又拉出长剑道:“我生平未见过你这等恶毒之人,留你不得……” 银光一闪,直奔他的心窝,许狂夫欲救不及,任共弃视若无睹,胡子玉闭目受死,满不在乎。 就在剑尖触肤之际,窗外飞进一点黑光,恰好打在剑身上,力量奇大,长剑脱手,那黑光却变成一枚铁环堕地! 踞着飘进一条人影,丰神玉立。 杜素琼不禁脱口呼出一声:“师哥……你!你真的没死!” 韦明远将身立定,勉强地压抑位自己的激动道:“琼妹!我没有死,是有人将我救活了……”任共弃见韦明远突然出现,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呆了片刻,才上前一拱手道:“韦兄!小弟任共弃!” 韦明远闻声亦从失神中惊觉,抱拳道:“小弟早闻任兄大名,任兄为小弟所做的许多事,小弟感激异常,久思前来一访,皆因……” 底下的话实在难讲,所以他只好就此打位,眼光溜到一旁的湘儿身上,不禁又呆住,张大了嘴…… 任共弃有了一丝怒意道:“那是我妹妹,韦尼应该认识的!” 韦明远惊道:“是令妹?任兄是他出走的哥哥……” 任共奔道:“是的,我原名是吴安道,可是我大慨不能安贫乐道,不见容于家祖,逐出家门,更名任共弃,原是取人所共弃之意!” 他叙述自己不名誉之事,毫不隐瞒,韦明远倒觉得这个人颇为可敬,任共弃又微怒地道:“韦尼将舍炼带出来,原无可厚非,却不该将她弃置于深山不顾,留交匪人,致蒙受其害!” 韦明远一听,真如文二金刚摸不头,看到了坐在地上的胡子五,才恍然大悟,大声说道:“任见错怪我了,小弟承令妹错爱,感之拳拳,终以家仇在身,生死难氏且又因为小弟……” 说着望了杜素琼一眼,转口道:“又因为小弟急于离去,乃取得令祖同意,未曾向今妹告辞,匆匆而别。月前得通令祖,才知”任共奔插口问道:“我祖父已经发誓不出门了,难道他老人家……” 韦明远道:“是的,令祖国为令妹私自留字离家,破誓出门找寻,小弟这些日来,亦在为寻觅令妹,今日偶得消息……” 任共弃恨恨地道:“我们又受这老贼骗了,我真该杀了他!” 韦明远却伸手拦住道:“此人奸诈阴险,杀他实在太便宜他了,请任兄看小弟之面,放过他今日,自有人会收拾他的。” 任共弃不便坚持,愤然罢手。 韦明远闻声亦从失神中惊觉,抱拳道:“小弟早闻任兄大名,任兄为小弟所做的许多事,小弟感激异常,久思前来一访,皆因……” 底下的话实在难讲,所以他只好就此打位,眼光溜到一旁的湘儿身上;不禁又呆住,张大了嘴…… 任共弃有了一丝怒意道:“那是我妹妹,韦兄应该认识的!” 韦明远惊道:“是令妹?任见是他出走的哥哥……” 任共弃道:“是的,我原名是吴安道,可是我大概不能安贫乐道,不见容于家祖,逐出家门,更名任共弃,原是取人所共弃之意!” 他叙述自己不名誉之事,毫不隐瞒,韦明远倒觉得这个人颇为可敬,任共弃又微怒地道:“韦兄将会妹带出来,原无可厚非,却不该将她弃置于深山不顾,留交匪人,致蒙受其害!” 韦明远一听,真如文二金刚摸不头,看到了坐在地上的胡子五,才恍然大悟,大声说道:“任兄错怪我了,小弟承令妹错爱,感之拳拳,终以家仇在身,生死难卜,且又因为小弟……” 说着望了杜素琼一眼,转口道:“又因为小弟急于离去,乃取得令祖同意,未曾向令妹告辞,匆匆而别。月前得遇令祖,才知……” 任共奔插口问道:“我祖父已经发誓不出门了,难道他老人家 韦明远道:“是的,令祖因为令妹私自留字离家,破誓出门找寻,小弟这些日来,亦在为寻觅令妹,今日偶得消息……” 任共弃恨恨地道:“我们又受这老贼骗了,我真该杀了他!” 韦明远却伸手拦住道:“此人奸诈阴险,杀他实在太便宜他了,请任已看小弟之面,放过他今日,自有人会收拾他的。” 任共弃不便坚持,愤然罢手。 韦明远对许狂夫道:“我看他今日苦也吃够了,你带他走吧,白冲天也在到处找他呢,你们最好自己多保重一点!” 许狂夫望了他一眼,无言地扶起胡子玉,正想离去,韦明远突然又将他们拦住,郑重地道:“胡子玉,我已将‘驻额丹’服下,功力也恢复了,今日在这等情形之下,我也不向你要‘夺命黄蜂’了,异日相逢,你该多注意一点,你走吧!” 语毕让开,目送许狂夫及胡子玉出门而去。 韦明远再回头来,看见湘儿痴呆的样子,惊问道:“湘儿怎么了?” 任共弃道:“他中了胡子玉‘修罗散’之毒,功力尽失,相当危险,幸好我已将解药取到手了,只需依法解救便可!” 韦明远问道:“不知用何法解救?” 任共弃道:“用温水将药丸化开眼下,然后用截经手法,阻止余毒流窜,再拍她三十六处大穴,助药力通行,再活脉……” 韦明远道:“小弟不请医道,恐弄巧成拙……” 任共弃道:“这自然是我来动手了,你们到隔室去坐一会吧!贵师兄妹劫后重逢,也许有许多话要说!” 杜素琼无言垂头面出,韦明远亦跟在后面。 来至胡子玉原先的房中,二人相顾默然,心中都觉有千言万语,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良久,还是杜素琼先开口道:“湘儿很爱你吧!” 韦明远深深地叹息道:“她涉世未深,很少有机会认识比我更值得爱的人……她对我表示过,我却因为你,没有敢接受!” 杜素琼黯然遭:“一个女孩子为了你离家出走,必是用情很深,去爱她吧!别顾念我了,我已经嫁给他了,还有了孩子!” 韦明远涕然泪下,悲声道:“琼妹!我知道你是为了替我报仇,才那样做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不值得你这样委屈啊……” 杜素琼凄然一笑道:“一个弱女子凭什么与天下武林为敌,除了以色身事人,我再也无别的抉择余地,幸好他还爱我!” 韦明远接着问:“你爱他吗?” 杜素琼珠泪承睫,摇了摇头,泣下如雨,悲吟道:“心无古井波能起,身有寒山骨可埋……” 韦明远握住她的手,感动无状,只是喃喃地道:“苦了你了,琼妹,苦了你了……” 杜素琼从身上摸出块绢帕,将睑上的啼痕揩净,然后将手帕递给韦明远,苦笑道:“你留着做个纪念吧!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我已是涵中残花,坑中枯骨,你当我死了吧。 韦明远不去接手帕,却一把揽住她的双肩叫道:“不!琼妹,你为我牺牲这么多,我怎么能忘了你呢?我到死也不会忘记你的!琼妹,我死也会记住你的……” 杜素琼任他拥抱,闭目享受短暂的温馨,她知道今宵别后,再有不会有机会了,从此萧郎是路人…… 二人都忘却身在何处矣!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任共弃在何时来到他们身边。 “放开我的妻子!” 语气冰冷,毫无一丝感情! 韦明远然而惊,推开了杜素琼,歉然地望着他。 任共奔依然寒着脸道:“我知道你们曾是一对爱侣,我更知道素琼之所以嫁我,完全为了利用我的武功来替你报仇!” 韦明远含疚地道:“任兄,一切我都知道,请你……” 任共弃摆手道:“我不是嫉妒你,我那样做完全是为了爱素琼,出之于心甘情愿,我现在只想告诉你一件事!” 韦明远道:“什么事?” 任共奔颇为激动地道:“我替湘儿疗毒,你知道她清醒后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任共奔见二人都在注耳倾听,乃叹了一口气道:“她一醒来就问我:‘哥哥,你看见韦大哥没有’,我是她阔别多年的兄长,她不问我的近况,却问起你……” 话到此处,他一变而为激烈:“可见她爱你是如何之深,思你是如何之切。我问你,对于湘儿,你将有什么打算?你将如何安排她?” 韦明远万感攒心,对这两个女孩子,他都觉得负欠太多,竟不知何适何从,良久始道:“我已经答应令祖,绝不负她!” 任共弃略有一丝喜色道:“你还算有点良心,那么素琼呢?” 韦明远大是因难,无言可答! 杜素琼却毅然道:“我已经嫁你了,还问他干什么?” 任共弃却正色道:“不!我必须要问清楚,设若他还要你,我宁可杀了湘儿,也免得她痛苦终身,含恨一世!” 杜素琼大声道:“我跟你,跟定了!你该放心了吧!” 任共弃道:“那你们以后不可再见面,我也是性情中人,知之甚稳,你们旧情未断,长相颇见,势必……” 韦明远厉声道:“你把我当作什么人?” 任共弃冷静地道:“我把你当作有血有肉的血性汉子,所以我才会这样做,为的是大家好,否则你们置我与湘儿于何地!” 韦明远考虑再三,才坚定地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该明白素琼不是货物,我也不是将她让给你,我是认为你的确爱她才这样决定!” 任共弃将手一拱,恭敬地道:“韦兄,我感谢你,我会好好照应素琼的,保证不让她受半点委屈,湘儿在隔壁,你看看她去吧!” 韦明远回头望着杜素琼道:“琼妹,我只有这样了,希望你能懂得我……” 语音哽咽症然,八至泣下。 杜素琼亦黯然地道:“师哥!我懂得,湘儿是个好女孩子,你一心一意地爱她吧!一切都是命,都是数,大家认命吧……” 韦明远将脚一顿,出门而去,才走几步,即为任共奔叫佐,韦明远回头停脚,沉声道:“任兄有何见教?” 任共弃想了一想道:“若你再见素琼,你我二人,必定有一个当死,你带着湘儿走吧!我们生了孩子,不问男女,一定取名‘念远’,以示对你纪念,我相信你不会忍心使‘念远’成为一个无父的孤儿吧!因为我若杀死你,我必不会独活!” 韦明远不作任何答复,推门抱起满脸惊喜的湘儿,冲破夜空,飞驰向去! 春日明媚,处处鸟语花香,桃李争脓,群劳吐艳!杜素琼的肚子已经隆起很高了,然而她无法定下来安静地等待分娩,因为每到一处,必有江湖人寻来报仇! 如影随形,如魔附身,她的神情变得极为暴躁.当然他们又杀死不少人,可是江湖入是杀不完的! 这一天,‘他们荡舟在西子湖上,任共弃对她更温柔了,处处赔尽小心,却换不到她一丝欢笑。 她的笑容被冻结在寒冬。 双桨去如飞,划破西湖水,任共弃笑指湖心道:“再过去就就‘三潭印月’了,这地方要晚上来才有意思,每个波心一个月,三月联辉,诚乃天下奇景……” 杜素琼仍是不理他,呆呆地望湖水微遴,她的心神,早已飞驰在黄鹤楼头,忆念江畔那一次生死浩劫…… 蓦然,有一掉小舟掠波而来,舟上坐着一个须眉皆自的老头儿,蓑衣斗签,手持钓竿,口中作歌,歌道: “想唱山歌口难开, 有人笑我太痴呆。 一钱银子买我鱼, 还须找他二钱来。 得了便宜君莫喜, 老夫爱钓不为财。 我何尝真痴,你何尝真乖……” 一面唱,一面摇头摆脑,仿佛其乐无穷。 任共弃对杜素琼笑道:“这老头儿望去疯疯傻傻,其实歌中却别有深意!” 杜素琼却一皱眉头道:“管他有没有深意,你看他的船,竟是对准我们而来,那才是别有深意呢!你留心点,今天我不想惹事。 任共弃心中一动,发现那老头儿的船,果然有些蹊跷,因为他坐在船头,无人操桨,船行若飞!。 越行越近,眼看只有二文距离,任共弃沉声道:“素琼!你注意了,恐怕又是冤魂缠身,这批人怎么杀不尽的,你不想惹事,他却偏要找上门来……” 一语方毕,老者的船已对准他们右舷撞来,任共弃大喝一声,一掌朝外推去,击得水花四溅! 奇怪的,是那叶小舟,却不知如何竟转到左边去了! 老者在船上冲社素琼毗牙直笑,摇着满头白发唱道: “娘子肚中藏西瓜, 分明身怀已六甲。 十月瓜熟蒂落后, 一胎养个胖娃娃。 但愿老天做好事, 别像他爹,也别像他妈!” 杜素琼又羞又气,厉道:“这老狗满口胡说,共弃!打他!”任共弃早已气怒攻心,不用杜素琼吩咐也不会放过他,闻言果然举掌提气,这次却用上了柔劲,徐徐一挥! 这一掌望似平淡,其实劲道十足,远胜于先前那一掌,而且掌发无形,令人捉摸不定,他是安心要毁这老者于掌下! 那老者成也古怪,忽地将舟一掉,竟自倒退而回,恰巧避过掌风,只是将水面击得振荡而已。 老者惊叫道:“不好!这汉子听老婆的话!怕老婆的人会发财我老汉潦倒一生,就是见不得财主,溜!赶快溜!” 说完鼓舟若飞,破浪向岸,直闪入一处桃林不见! 任共弃两击无功,又急又惊,举桨猛划几下,那小舟几乎掠波离水面而起,直朝岸边冲去。 尚未及岸,社素琼娇匕一声,身形纵起,直若一只素白色的凤凰,冉冉自天而降,落向岸上,美妙已极。 就在她将落未落之际,后面急速飞来一溜青影,迟发先至,点地无声,回头猛地轻轻捧佐杜素琼。 杜素琼俏牙一咬,变色道:“你作死了,这是汁么地方,你也动手动脚!” 任共弃依然赔着笑脸,慢慢地将她放下,柔和地道:“素琼!你身子重,不能跳高跳低了,你就是性子急!” 杜素琼白了他一眼,回头朝桃林中走去,鼻中哼道:“我不信就娇贵成这样子……” 任共奔赶忙又在后面追上来,着急地解劝道:“素琼!这老头子很滑溜,你可千万不能出手,一切都交给我,你只要在旁边看就行。素琼,我求你听我一次!” 杜素琼不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窜进桃林,任共弃不敢怠慢,忙也跟着进来,口中犹自絮絮四四地恳求。 桃花似锦,干树万枝,一片粉红世界,蜂缠蝶戏,芳香醉人,可是满林寂寂,那疯老汉却踪影全无。 杜素琼又气又恼,发掌向四周乱击,直振得桃树乱额,蜂飞蝶额,落英续纷,恍若满天红雪。 桃林受击之后,象是花海中起了一阵波涛,红白翻飞,幻成一片奇丽耀目的颜色,杜素琼只感一阵晕眩! 任共弃忙自后面将她一把抱住道:“素琼!我们人圈套了,这是‘万花筒’的布置呢!快安静一下,让我找到门路出去,你坐在地上闭目休息一下!” 杜素琼不再倔强了,依言闭目坐下。 任共奔却聚精会神,极目四望,口中不喃喃地念道:“西方太白庚金,北斗居七,七七四十九……哈哈!这也不过是太极围的滥觞比我们梵净山逊色多了……” 一把搀起坐在地上的杜素琼道:“你跟我来吧,这机关已被我侦破了,记住逢白折一,便是生门,否则一辈子也在里面打转!” 杜素琼由他搀膀子,七折八转,果然转了没多久,前面已是出口,忍住脱口赞道:“看不出你还很渊博……” 任共弃得意地耸肩笑道:“我恩师胸罗万有,学究天人,六十年前蜚声武林,提到‘风月无边’,几乎无人不侧目……” 杜素琼猛地将膀子撤回,冷冷地道:“就你有好师父,也值得向我夸耀!” 任共弃碰了一鼻子灰,仍不扫兴,陪笑脸道:“你别生气!算我说错话了,其实我师父当年名声,还赶不上你今日在武林中的地位呢,提起‘天香玉女’谁还……” 杜素琼作色道:“你少提天香玉女’这四个字,我听了就烦! 说着竟流下泪来,任共弃只道是哪儿又得罪她了,杜素琼却是因名恩人,又想到替她取名的韦明远了! 任共弃嗫嗫地道:“不提就不提,也值得为这点小事伤心…… 杜素琼垂泪不理,他又叹气道:“随你对我怎么坏,我总是笑语相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相信总有一天,冰山下会进出火花来……” 说着已走出很远,来至一个所在。 曲溪清泉,小桥人家,竹篱茅舍,瓜棚豆架,竟是一张江南农家的风光,在这抚媚的西子湖畔,尤饶风趣! 他们的脚步声惊动了鸡犬,喧闹不已! 茅舍门“呀”然一声推开,出来了好几个人,其中居然有“少林涤全大师、“点苍”掌门孙无害与断臂的“昆仑”钟二先生! 另外就是三个老者,一人在船上见过,其余均不相识! 涤尘合什道:“二位好,人生聚散无常,我们又见面了!” 任共弃不予理会,杜素琼却还他一检妊道:“大师好!大师佛门侠僧,杜素琼敬慕异常,只可借每次相逢,俱为极不愉快之时,实在遗憾……” 涤尘摇头大息,日宣佛号。 杜素琼手指钟二先生道:“黄鹤楼下逞凶者,你是谁一漏网之人,不过韦明远并未身死,我也不为已甚,今天放过你吧!” 此言一出,众人俱有惊容,涤尘道:“杜女侠此言属实?” 杜素琼坦然地道:“当然!难道我还会骗人不成!” 涤尘合掌念佛道:“阿弥陀佛,韦大侠吉人天相,闻之颇令人雀跃,只是丧生在二位手中的许多人,岂非已大冤枉!” 任共弃寒声道:“即使韦明远未曾身故,他门认事不明,轻信谗言,诬良为盗,也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涤尘道:“施主之言,老纳不敢赞同!” 任共弃道:“我只是告诉你道理,并非征求你的同意,各大宗派我都光顾到了,独缺‘少林’、‘峨媚’,乃是顾念你及天心师太对内人全之德!” 涤尘觉得无法再说下去,乃转口问道:“施主是梵净山管双成门下?” 任共弃傲然道:“正是!大师问这作甚?” 涤尘用手一指三个老人道:“此乃‘青城三老’,昔日与今师曾有誓约,禁用苗曲对敌,施主在武当山破誓,三老特地下山主持公道!” 任共弃惊疑地望了三老一眼,突然仰天长笑道:“大师不但是忙人,而且还是能人,这三头蠢牛居然没死,你是从哪个坟墓堆将他们找出来的?” “青城三老”貌似木油,每人俱是高龄过百,侄共奔如此口吻,实在太以不敬,三者自己不在乎,孙无害却怒道:“无知狂妄小辈,对武林高年长者,怎可如此不敬,难道你那师父光传武艺,不教你礼数不成!” 任共弃笑着道:“我思师日常就是这样叫他们,做徒弟的当然也是这样叫他们,他弟子学师,难道又有何不妥之处?” 孙无害怒声道:“你师父跟你一样地愚蠢!” 任共弃面现杀机,一言不发,突然一掌横扫过去! 这一掌快逾电光火石,而且诡异之至,“青城三老”那等高人,都未能预防,孙无害躲避不及,被击出二丈开外。 任共弃收掌冷笑道:“这敬你日出不逊之罪!” “青城三老”的脸上都现出怒色,船上那老者首先道:“这小子不可救药!” 其他二者亦道:“对!不可救药,譬如莠草,不拔则后患无穷!” 任共弃惊奇地道:“你们三人谁痴?谁聋?谁哑?” 船上老者道:“老夫贾痴,这是贾哑,这是贾聋,一胎三生!” 任共弃仰天长笑道:“果然名符其实,原来都是西贝货,你们不但者而不死,而且都是无胆匪类,我师父冤枉受你们哄骗六十载! 涤尘念佛道:“阿弥陀佛,施主言重了,‘青城三老’武林奇人,他们所为莫不悲天侗人,岂是我们凡夫俗子心胸所能企及……” 任共弃道:“他们不敢以真相对我恩师,便是行诈,我在武当山上弄笛,也算不得违誓,装痴扮聋,不是无胆是什么?” 贾痴笑道:“小子信口雌黄。不错!我们是假痴、假聋、假哑,你师父才是真痴、真聋、真哑,自己冥顽不觉,怎可怪得我们!” 任共弃道:“那你们为何要装成那付模样?” 贾聋道:“当时我们不痴、不聋、不哑,你师父‘阳关三叠’可曾奈我们何,我们只想令你师父自谰阳春白雪,愤而避世,少造杀孽,以干天和,为天下利,也为你师父计!” 任共弃想了一下道:“不然!‘阳关曲’并非至调,假若你们不是装痴作聋,下一曲‘别赋’当非你们能堪,尤其是现在,她已练成了‘追遥游’即使你们是顽石,也该点头了!” 贾哑诧异道:“管双成能到这种境界?” 任共弃夷然道:“以管窥天,以蠢测海,你们不过是痴长几岁,能有多大见识,我师父还在梵净山,不信你们自己试去!” 贾痴大笑道:“好小子,支使我们上贵州去送命,留得你在中原无法无天,我老头子百多岁了,能让你耍狗熊!” 任共弃鄙夷道:“不敢去就算了,吹什么法螺!” 贾聋豪情大发,呵呵道:“冲你小子这句话,我非领教那鬼老婆子一番,看看她一把破笛子上又练出什么厉害花招,不过你也不准闲着!” 任共奔作色道:“你们要我怎地?” 贾痴道:“把你小子绑在这儿,每天痛打你一顿,治你无法无天之过,叫那女娃儿上一趟梵净山,把你师父搬来!” 任共弃心知三老不易轻惹,想了一下道:“你们看看她,这样子能赶路吗!” 说用手一指杜素琼,腹部凸圆,显然已有七八个月的身孕,的确是赶不得长路了,三人不禁愕然。 贾哑想了一下又道:“那么将她留下,你跑一趟也行!” 任共奔怒道:“放屁!你们强留我身怀重孕的妻子,还算什么英雄,她要是出了一点事,你们谁负得起责任!” 孙无害已从地上爬起,身受重伤,惨白着脸道:“这种孽种,不留下也罢!” 他气愤之下口不择言,大失掌门人气度。 涤尘摇头道:“掌门人此言太过了,稚子何罪……” 任共弃满脸狠毒地盯了孙无害一眼道:“冲你这句话,今后‘点苍门’休想有一个噍类!” 孙无害受他目光所慑,混身不禁起栗…… 贾痴轻咳一声道:“小子,你今天已难逃公道,休要只顾发狠了!” 任共弃对三老望了一眼道:“我今日或许无幸,但愿你们能放过她!” 杜素琼大恚道:“共弃,你往日何等英雄,怎么今日尽效婆婆妈 妈之态!” 任共弃柔声道:“素琼!只要你安全无恙,我是没关系的!” 贾痴笑着道:“你放心!有我们三个老家伙在,尊夫人少不了一根汗毛,我们一大把年纪了,大概等不到你儿子报仇!” 任共弃对涤生一礼道:“我只好将内人交大师保护了,普天之下,我只信大师一人,况且大师以前曾经保护过她一次!” 涤坐两次均被受命维护杜素琼安全,不禁感慨系之,庄重地回了一礼,挺身自任,日宣佛号道:“阿弥陀佛,一切都在老袖身上,不过施主请放心,今日之会,大家并不想取你性命,只是……” 他虽知三老绝无杀任共弃之意,却也不知该将他如何处置,固之底下的话,自然说不上来。 任共弃却不在乎本身的遭遇,回头望着三老道:“你们定知我不是束手就缚之人……” 贾聋长笑道:“好小子,你笛招上有多大成就?” 任共弃正色道:“那是我恩师与三位的比斗,我怎敢学步,任共弃不才,愿凭手中长剑,一领青城不传之秘!” 贾痴喜动颜色道:“小子不错,可借你投错了门路,十年前若是能遇到我们,包你成为一个万人景仰的大侠!” 任共弃豪放地道:“大丈夫但求不朽,何在乎人之笑骂,流劳遗臭皆千古,惟冀不负少年头。三位是一起来呢,还是单独上?” 贾哑摇头道:“少年不可无傲气,但也不可有庚气,你却两者都得其极,诚乃憾事,老夫先领教吧!” 任共弃撒剑道:“你用什么?” 贾哑在地上信手拈起一枝竹杆道:“老夫向不动刃,今天为了看得起你这小子,破例以竹代剑,我想你总不会认为我倚老卖老吧!” 任共弃不答话,从容献剑,然后手挽剑花,若风雷骤至,川洪透奔连人带剑,化为一股极大的力量攻去! 贾哑似乎没有想到任共弃的剑招能精奇至此!手舞竹杆,抡出万千条黄影,将他的来势封住! 任共弃年纪虽轻,内力、心眼、步法、剑术,无一不臻上乘,出招收招之间,精奇绝伦,俨然大家风范! 旁观诸人,虽不值他的行事也不能不为之心折动容! 只有一个人漠然无视,那人却是杜素琼,这少女虽已变为少妇,她的心境,竟似一个参悟的老僧,无事动心矣! 贾哑仍以他浑厚博大的气度,从容挥舞,他的竹杆虽时与利刃相触,然而因内力深厚,未曾损却分毫! 激斗至五十余合,秋色平分,难论高下。 任共弃突然性起,凌空拔上十余丈,转身头下脚上,振腕洒出七点剑,每一点罩向一处大穴,凌厉之至! 贾哑极目望去,以他百余年的修行,仍看不出这七剑之中,哪一剑是先攻来的,不禁大为惊异。 时机稍纵即逝,贾哑尚未决定如何应付,七剑同时攻至,他只是大喝一声,举掌朝外抡去! 强劲无俦的掌风,却迫不开森森剑气,宽大的袍袖上,为剑尖划开两条小缝,宽有分余,长短丝毫不爽。 任共弃却被那一掌打得平飞出去,直至两三丈外,方始落地,脸色苍白,嘴角隐隐噙着一丝鲜血! 孙无害跌足道:“可惜!可借!老前辈若是再加两成功力,则天下宁矣!” 贾哑寒着脑道:“剑中夹掌,老夫已经输招,如何再能做那种卑劣之事!” 贾痴庄严地望了孙无害一眼道:“若今日武林,都是你这等之人,那小伙子杀得不算太过份,以前是非难定,我们不是受命做凶手来的!” 这几句话义正辞严,若春秋诛笔,骆宾讨檄,说得孙无害满脸飞红,羞愧难当,几乎无地自容! 任共弃略息一下,即又傲然道:“兵刃已毕,尚有拳掌可较,哪一位下场指教我!” 贾痴颇为怜借地道:“小子,你的确是块好材料,若你能答应从此不妄杀一人,老夫等三人就此回山,不过问你的事!” 任共弃长笑道:“我但知人该杀则杀,何论妄不妄?牛羊猪兔,每日挨一刀,哪一个是罪该当死,你干嘛尽是怪我!” 贾痴摇头道:“小子,你临死不悟,老夫成全你吧!” 任共弃咬牙不语,挥掌猛攻而上。 “青城三老”中,以贾痴功力最高,拳也最精,然而面对任共弃这等年轻高手,却也不敢大意! 任共弃的拳式与剑招,走的都是偏激的路子,门得其最,却无法尽其极,因此二十照面之后,即有不支之状。 不过他是个倔强的人,犹自不借咬牙苦撑,掌掌用尽真力,硬碰硬接地拼斗,又撑了十余合…… 他已力不从手,葛而虚幻一招,直扑贾痴门面,掌到化拍为抓,十分恶毒,贾痴纵有玄功通神,却也不敢让他抓实,反手一搭,如向他的腕上。 孰料任共弃主力不在抓,腕让他扣实,底下一腿猛扫,踢向贾痴愿骨,招出突冗,确无可避。 砰地一脚踢实,贾痴只晃了一晃,任共弃却大吼一声,反弹出去,当堂跌倒在地,晕绝过去! 贾痴连忙走前一看,发现他的腿骨已折,穿肉而出,鲜血淋漓,状颇可怖,不禁摇头叹息,怜惜地将他抱起来,向屋中走去。 其他人亦都默默地跟在身后进屋。 场中只留下漠然的杜素琼,呆然木立,仿佛受伤的只是一个陌生不相识的人而不是她丈夫。 她走到溪边,信手折下一把桃花,丢在溪面,任它随风而去。一阵微风吹来,落花好雨的洒下片片桃红。 杜素琼娇情地转入桃林,渐渐地,她的身子就看不见了。 第十四章 欲把西湖比西子 “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这是前人咏西子湖的名句,它说明了西湖的景色,四时咸宜,古迹又多,岳王墓、苏小小坟、雷峰塔……又是进香季节。 湖畔灵隐寺,因为出了一个佯狂救世的济颠僧,乃至六名大噪,远在各地的善男信女,都组成了进香的行列,溶浩荡荡,蜂涌在余杭道上,虞心顶礼,冀图去一拜那鹑衣百结、手摇蒲扇的屯僧。 熙熙攘攘的进香行列中,有一列奇怪的队伍,当中一座镶珠绿呢大中荤,旁边随行着许多身着富袍的少女。 最令人奇怪的是当前开道的,乃是一名黑凛凛的大汉,身披铁甲,手执巨斧,恍若天神临凡。 少见多怪的杭人,都以为这是宫中的摈纪前来进香,远远地站在一边偷看着,窃窃私议着。 只有敏感的江湖人揣摩到来人是谁,他们在心底恐惧着,又恋恋不舍地,镊在后面遥遥地缀着。 行列经过了灵隐寺,知客僧早就在门口合什恭迎,可是这一行人毫无进香之意,宫辇一迳抬过寺门去了。 绕上苏堤,正是千柳垂翠,群莺乱舞,杜鹃声声花浓处,这一群如花似玉的少女们,堪使燕啼鹃妒。 过尽苏堤有白堤,湖上春光收眼底。然而由于她们的声势显赫,沿湖多少船娘,竟无人敢上前揽主意。 这一列奇怪的队伍,行行重行行,终于走到了桃林的对岸,停止了下来,似乎在等待下一行动的指示。 宫辇中的绿呢门帘中,传出一阵颇具威严的声音道:“过去!难道还要等人家派船来接不成!” 推辇的少女娇答一声。举步推辇,其他人亦不迟疑,竞把这微波水面,当作阳关大道,直渡而去。 跟在后面看热闹的人,一个个噤口无声,有人认为是个仙佛临凡,顶礼膜拜,胆子大一点的,却想雇船渡河,跟去一看究竟。 船刚摇出十来尺,半腰中斜抢出一时扁舟,舟行若飞,船头站着一个相貌不凡的中年人。抱拳拦阻道:“朋友!前面有江湖人集会。各位还是躲开点的好!” 语虽然倨傲,神情却颇谦恭,大家一看,认得是杭城头的一条好汉,“昆仑”门下,“神弹子射日弓”章天浩。 识趣的人,笑着一拱手道:“章三爷,我们不知道,多谢您关照!” 还有些不认识章天浩的外路江湖人,强令舟子向前划去,神弹子脸色一沉,撤下背上黄龙大弓。 “飕!飕!” 二弹并发,刚好去断了两枝划波长浆。 “射日弓”摆下隧道:“朋友!我讲的是好话,前面是‘风月无边’管仙子与‘青城三者’的约会,阁下该量量自己的身份再去参加!” 那些人听着一伸舌头,默不作声地掉转船头。 章天浩立即催舟,赶上前面的行列,那时,她们已袅袅娜娜地到达了岸边,仁立在桃林之外。 章天浩赶上前一躬身道:“‘昆仑’门下,奉‘青城三老’之命。敬来迎进仙子!” 诸女神色冷然不理,弄得章天浩好不难堪! 蓦而绿呢门帘一掀,现出一位盛装丽人,肩上站了一只白玉鹦鹉,鬓赛停云,肌胜琼瑶! 她眉头一耸,冷峻地道:“怎么,三头老蠢牛就想凭这区区一片桃林来难我?” 章无法没有想到这位六十年前名满江湖的红粉魔王依然如此年青,可是他神色不敢怠慢,恭谨地道:“肤浅门户,乃是晚辈遣兴之作,怎敢扰仙子玉驾!三老就驻锡在林后,晚辈敬为仙子引路!” 管双成冷笑道:“遣兴之作,你大概认于斯道甚精,可能还技不止此,不过凭这点小玩意儿,要叫我下车去见三头老牛……” 章天浩惶恐地道:“晚辈绝无此意,林旁尚有路可绕达,虽是远一点……” 管双成厉喝道:“胡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还要绕路去看那三头老不死的蠢牛,赵大开路,红儿、黄儿清道!走!” 手持巨斧的赵大立即刚开大嘴,一斧斧砍上桃树,但见花落如雨,每一株都是贴地齐根而断! 身着红黄锦衣的两个少女,罗袖轻拂,劲力却是无情,那粗有尺许的桃树,连带满地落花,全部被逼向两边。 哪消片刻时分,即已辟出一条宽有丈余的花街。 章天浩见辛苦经营的心血,毁于旦夕之间,心中十分不舍,却又无可奈何,只有摇头叹息! 约有盏茶之久,一行人已穿出桃林而来! “青城三老”、涤尘大师、钟二先生、“点苍”掌门孙无害,以及脸色苍白,手拄木拐的任共弃都肃立在空地。 三老中的贾痴首先开口道:“阔别六十载,管仙子朱容宛然,而老朽等日渐就衰,春花秋草,朗目微萤,老朽等实不足与仙子同日而语。” 管双成却注视着任共弃道:“巡山侍者,你的腿怎么了?” 任共弃满脸愧色,跪在地上不敢作声。 涤尘在一旁替他回答道:“任施主与‘青城三老’较技不慎受伤!” 管双成秀眉一耸,厉声道:“丧师辱名,你还有脸活着……” 任共弃惶恐地道:“弟子在招式上仍是占先,只因内力不及,才至……” 管双成颜色稍霁道:“这还罢了……那姓杜的女孩子呢?” 任共弃见管双成并无惩罚他结识杜素琼,及私将绝艺传她之意,心中不由大喜,跪在地上道:“我受伤之后,她已自行离去,此刻不知何往……” 管双成道:“你为她出生人死,她怎会弃你不顾……” 任共奔忙辩道:“不!皆因她已怀重孕,是我事先即通知她走的!” 管双成悼然色变道:“岂有此理!你能行动之时,就该前去找她,怎可任她一人四处流浪,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你将何以自处!” 任共弃望了三老一眼道:“弟子确有此意……只是……健步为难!” 管双成回头朝三老一瞪,冷笑道:“你们三头老牛管的事还真多,连别人老婆生孩子都要管,是不是要我这门人连孩子出世都不许见面!” 贾哑脸上一红道:“仙子别误会,我们只要令徒答应从此不造杀孽,并无留难他的意思,令徒迄未作明白表示,不得已才……” 管双成冷笑道:“当然,焚净山出来的人,岂能受人威胁!” 语毕又朝跪在地上的任共弃道:“你还在等什么?真要那女孩子一个人在外分娩不成!” 任共弃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就将离开! 他刚一举步,三老中的贾聋轻劈一掌道:“朋友且慢,你留下句话,不得妄杀一人……” 掌力尚未到达,红黄二女罗袖再拂,姿态极美,若行云流水,其实暗劲无穷,恰将掌劲封了回去。 任共弃单拐点地,已飘至十数丈外。 管双成面泛秋霜,在他身后道:“找不到那女孩子,你自己也别回来了!” 任共弃头都不回,大声地答道:“弟子遵命!” 话声中,人又拔起十数丈终至消失在桃林深处! “青城三老”,似乎颇惊于红黄二女流云飞袖的功力,互相对视一眼,管双成却面有得色,轻蔑地望着他们道:“六十年前被你们装痴扮哑地躲过一关,埋首六十年,我以为你们总该有些进境,谁知也只不过跟我待儿差不多!” 贾痴笑嘻嘻地道:“仙子的高徒都是阎苑奇葩,老朽等不过是不解风月的三头蠢牛而已,何足与之相提并论呢!” 管双成虽是口口声声地骂他们蠢牛,可是他这一骂自己,反倒又成讥讽了,不由得杏眼圆睁道:“三个人中数你最可恶!” 贾痴哈哈大笑道:“老朽自幼即以假出名,从来不识愁滋味,仙子偏要我听‘阳关曲’,是你比我还傻,怎能怨得我来!” 管双成美丽的脸庞上罩了一层怒意道:“朱儿,黄儿,摔他三个跟头,看他还贫嘴不!” 红衣少女应声甩出一袖,衣带微飘,即有一股绝大的劲力,朝贾痴脚下扫来,贾痴两脚微点,人已飘高文许。 黄衣丽人如鬼魅似地,随形而至,长带一搭,刚好缠在贾痴的脚上,纤腕跟着一抖,将贾痴直摔出去。 这一手委实美妙已极,管双成身后诸女,不约而同娇喝一声:“好”!连涤尘大师也不禁连连点头。 不想贾痴虽然被摔,却未如她想象中那样地翻跟斗出去,斜飞一圈,又回到原地,反握住她的衣带笑道:“仙子之命不敢辞,然老朽腰腿已硬,不惯再作小儿戏,为长者代劳,理也!姑娘,你替我翻吧!” 说完,也不知他怎么一扯,黄衣丽人身不由主,在空中连翻三个跟斗,飘落地下,满脸差愧之色。 “青城三老”第一次显示出他们超凡的功力,直镇得方才喊好的褚女,个个噤若寒蝉,再也做声不出! 黄衣丽人一言不发,举手一指猛插自己心窝。 花容上依然是一派镇定之色,然后慢慢地合上眼帘,慢慢地垂下粉颈,终于委然倒下。 这又是一个意外的突变。 贾痴歉咎地道:“老朽只是跟她开个小玩笑……” 管双成满脸凄容地从辇上飞身而出,抱起她的尸体,安放在辇上,然后回头向他厉声道:“小玩笑?你拿一个尊贵的女孩子开玩笑!老蠢牛,今天你死定了,你们三个人谁也别想活着……” 贾痴黯然地道:“老朽自知理屈,甘愿引颈受戮!” 管双成尖声地道:“将你碎尸万段犹不足偿她的命……” 贾聋忍不住问道:“仙子要如何才能泄愤?” 管双成斩钉截铁地道:“除你们三个老混蛋外,我还要全余杭的人殉葬!” 此盲一出,她随行的女弟子未露惊态,其余的人却俱都大惊失色,涤尘大师口宣佛号,合计道:“阿弥陀佛,令弟子乃自版身死,与万千俗人何干?仙子此举宁非太过,尚祈仙子三思而行!” 管双成坚决地道:“我一向言出如山!” 贾痴道:“仙子认为再无商量余地?” 管双成道:“你开玩笑之时,可曾先跟我商量过,你们满口消弭杀孽,我偏要杀因你起,孽自你生。” “青城三老”闭目沉思了一下,仍是由贾痴开口道:“老朽等三人死不足借,但为了数十万无辜生灵,少不得要方仙子之命,一领仙子高招了!” 管双成冷笑道:“当然!我若不亲手搏杀你们,岂能令我徒儿泉下安心!” 贾痴默然片刻道:“老朽敬先候教!” 管双成冷然道:“别假正经了,六十年前你们就是三打一,现在是拼命的时候,你们还装什么体面,一起上吧!”贾哑与贾聋对望一眼,贾聋平静地道:“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再听听仙子笛曲吧!” 说着与贾哑齐步走入场中,与贾痴并肩而立。 管双成忽地一笑道:“这回可不像上次那样好打发了,所以我先想在拳掌上较量一下,设若你们先杀死我,可以免去笛音摧心之厄!” 贾痴道:“悉听仙子之意,不过我们却无伤仙子之心!” 管双成不耐烦地道:“别卖人情了,你们绝伤不了我,而且我也不会因为你这一说,就打消了杀死你们之念!” 贾痴平静地道:“老朽等只为表白自己心迹,任凭仙子如何设想!” 语毕双方都陷入一种无言的沉默中。 片刻后,管双成似属不耐,催促道:“别虚耗时间了,开始吧!” 贾痴一笑道:“老朽敬候仙子出招!” 管双成不答话,扬手推出一掌,望之似柔弱无力,其实威力无限,三老虽具百余年修为,却也不敢樱其锋! 好在三人久年长聚,心息相通,无须招呼,即分作上左右三方,纵身避开,整齐划一,煞是好看。 管双成一掌台空,余劲在地下刮起沙土,恍若一条长龙,滚滚向前而去,至数十丈外,方僵息而逝。 这神奇无比之强劲,看得旁观之人,莫不昨舌。 涤尘合掌赞道:“天纵之才!天纵之才!若非老袖亲睹,断不信以血肉之躯,能臻如此境界,唉!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管双成微笑地望他一眼,脸上颇有得色,心中十分受用。“少林达摩”掌武术之最,得他一夸,当非虚誉。 “青城三老”分而又合,仍是维持先前的站法,对管双成夺魄惊心的一掌,亦不自而然地流露出敬佩之色! 管双成含笑道:“你们别躲呀!光换不还手,岂非太吃亏?” “青城三老”合手共发一拳,拳出如风,声作雷鸣! 管双成展颜笑道:“这才够昧儿!” 翻掌接上,砰然作响,双方各被震退一步,而四周之人,亦为掌拳相交所激起的强风,逼退了一步。 管双成与“青城三老”二度交手,才试出对方真正的功力,不由兴情大发,秀眉高耸,娇喝道:“好!蠢牛,有意思!” 展开玉掌,如花间蝶舞,水面鱼嬉,亦翩亦娇,夹以银铃似的笑声,一招接一招地猛攻上去。 “青城三老”面色凝重,有时分敌,有时共接,挡住她满天风雨似的密集掌势,间而也攻出一两拳。 激斗至一百余招,双方俱无败象,四周的人但觉眼花缭乱,心领神会,整个的陶醉在战斗中了。 又是一百多招过去,管双成用尽了一切诡异招术,仍是无法攻进三老合布的守阵,心中微有气馁之象。 忽地,她纤影一飘,脱出战圈以外,微喘道:“用蛮力斗牛不上算,我要换方法了!” 三老脸上微微一动,贾痴道:“仙子莫非想再以玉笛赐教?” 管双成笑道:“你真聪明,一猜就着,古人对牛弹琴,劳而无功,我今天却要对牛弄笛,非降得你们这群顽牛就缚!” 贾痴郑重地问道:“不知仙子可否先行示知,将奏何曲?” 管双成道:“‘离恨谱’若无功,继奏‘道遥游’,最后能挨过‘天魔引’,管双成情愿尽屠门人,然后自裁……” 贾痴回头对涤尘道:“请大师将诸人引至二十丈外,不管有何情形,都不得过来!”停了一下又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们就是要过来,恐怕也办不到……” 涤尘带着众人,无言地离开。 管双成在身畔摸出一枝玉笛,缓声道:“未儿,度曲!” “青城三老”盘腿闭目跃坐在中心,不动,不言,不笑,形同化石,仿佛他们又恢复痴、哑、聋的状态。 一缕苗音悄悄地奏起,入耳足动心弦。 红衣少女轻启樱唇,吐出满腔的幽怨: “昭君塞上悲琵琶,胡笳声动阴山下。 万里关山啼不住,从此香魂寄天涯…… 风萧萧今易水寒,壮士去今不复还。 为酬知己始轻命,生固不易死更难。 李陵马头吞声咽,双泪洒落使君前…… 千古伤心岂独我,仰头无语问苍天…… 力拔山今气盖世,正是天绝项王时。 三尺剑上美人血,千文涛中英雄尸…… 人生愁恨岂能免,生离死别情何限。 闺中怨妇若有泪,戍边远客应无眠。 呜呼此恨今,恨绵绵……” 凄楚的歌声,幽咽的笛音,将悲愁的情绪,笼罩四野数十文外的诸人,俱不禁涕然泣下,忘情所以…… 可是三老中,仅有贾哑微现戚容。 管双成眉头一皱,微怒地道:“未儿!再唱‘消遥游’我非要他们 的命不可!” 红衣少女面上毫无表情,腔调一换,又自高歌: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去休!去休! 且随我作遍遥游。 我欲化身为鹏。 一翅千里不回头。 青天揽日月;仙宫觅琼楼。 我欲化身为鲲, 五湖四海任意游。 江洋溃无际,碧涛绿如油。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何以忘我忧?惟有道遥游, 曾见青山不老,能有谁不白头? 一壶酒,一叶舟, 醉可倚山石,闲来数沙鸥, 佛难境,仙难求, 人生最乐是遍遥, 欲遍遥作遍遥游……” 词境高,歌声易、却不及笛音之引人神思,那一缕清香,仿佛一根坚韧的线,硬将人拉进歌的境界中。 贾聋与贾哑都已无法控制自己,随笛飘然欲舞,脸色变为出奇的红润,显见已受苗音所推,功力丧失大半。 只有贸痴脸上徽现异状,搐眼望了一下两个弟弟,先发出一声叹息,突然精目圆睁,大唱道:“醒来,醒来!既然装聋作哑,心中哪来挂碍!” 二老惯然而悟,立刻又盘坐将息,额上汗气直冒,吃力异常,然而神情已显得待别疲软! 管双成的鬓角已现汗渍,红衣少女则声嘶力竭。 一切在静默中。 突然管双成以坚决的口吻道:“朱儿,你退下去!” 红衣少女应声而退,却对三老一瞥,目中微露敬意,能抗过“道遥游”一曲者,举世实难再有其人! 管双成面对三老,背向诸人,盘膝坐下,举笛向口,各人但见她的动作,却听不见一点声音。 红衣少女退到诸人身畔,冷冷地道:“仙子要奏‘天泛引’了,二十丈的距离是不够的;你们若是不想死,最好再退远一点!” 她语气虽冷,用意却善,可见她心地尚未至全无人性。 诸人中仅涤尘大师尚可支持,其他人虽在二十丈外,都受了波及,连移动了力量都没有了! 涤尘合什讲道:“多谢姑娘关照!” 红衣少女不去理他,返身带诸女离开了。 涤尘一一搬起各人,将他们带到五十丈外。 五十丈有半里之遥,涤尘目力虽佳,却也无法看清管双成与“青城三老”那边的情形,只有耐心地等待着。 一刻过去了!两刻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 红衣少女突然自言自语地道:“‘天魔引’应该完了,我该去看一看!” 涤尘亦是颇为关切,忙道:“老袖亦想前去一观结果!” 红衣少女冷淡地道:“我又没有拦你!” 她虽未答应,却也没有拒绝,涤尘遂蹬在她身后,一步一步地,向场子中心走去。 管双成仍是坐在地上,玉笛下垂,呆呆地好似在想心事,对他们前来,恍若不闻不见! “青城三老”亦维持打坐,然而周身青衣,已被鲜血染满,神色痛苦,气绝多时! 红衣少女道:“他们必是抗不住‘天魔,以至周身血管破裂,渗出毛孔而死,可借活到这么大,还真不容易……” 涤尘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喃喃地念佛号。 红衣少女走上去,望着管双成的背影,突然惊呼道:“仙子,你……” 管双成回过脸来,疲软地强笑道:“我没有什么,这‘天魔’太费精力,虽然将这三头老蠢牛震死了,我自己可也累得真够受的!” 涤尘抬头望了一眼,脸上也泛起一阵惊异之色。管双成道:“怎么啦,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涤尘没有回答。 红衣少女嗫嚅地道:“没……没有什么……”管双成不信道:“你们别骗人了,我脸色一定很难看,想是用过了力!” 说着软弱地站起来,走到水田边,藉那一层浅浅的水面,想照一下自己的脑容,看看到底苍白到什么程度。 才探头出去,她就呆住了。 水中所现的,居然是一个白发苍颜,满脸皱纹的老妇,哪是鸦鬓花容,丰神如仙的昔日颜貌! 沉默了许久,她才叹了一口气道:“昔日伍子胥夜间昭关,在一夜之间,就急白了须发,想不到我竟不让古人专美于前……” 红衣少女悲声道:“仙子,您别这么说,必定是方才耗神过巨,休养一阵就会复原的,何况山上多的是灵药!” 管双成黯然一笑道“女人的青春就像是流去的水,如果要想回头是绝无可能之事,我服了‘九天梅实’,以为可保朱额而终……” 红衣少女哭声道:“仙子,您……” 管双成一摆手道:“别再叫我仙子了,这般龙钟老态还有什么资格配称仙子,唉!朝如青丝暮成雪,李白一言道出千古恨事……” 红衣少女低头垂泪不语。 管双成歇了一会,肯定地道:“我门诸女,仅有黄儿一人心冷如冰,堪得衣钵,我表面上对她不好,其实却极为关心,可借她已死了……” 红衣少女急道:“仙子,您说这些做什么?” 管双成接着道:“据江湖传言,那姓社的女孩子倒是尚合我胃口,你们赶快去找她,将她接回梵净山,我练功武决的藏处,费姥姥她知道,今后你们改称她为仙子罢,但愿她能比我幸运一点!” 红衣少女流泪道:“仙子,那么您呢?” 管双成笑道:“此地风景不恶,可葬我干斯,而且要将这三头老蠢牛埋在我墓碑下,他们害我失去青春,我要他们永远抬不了头!” 涤尘皱眉道:“阿弥陀佛,仙子此举实在太过,人已死了……” 红衣少女却哭着叫道:“仙子!您问须如此相绝,我们永远敬佩您的……” 管双成厉声道:“别多说了,你几时听说我改过主意,现在只有你见我老态,却不许她们再见我,更不可违背我的话……” 语音方寂,人也随之徐徐倒下。 竟不知她在何时,竟已自断经脉而死。 空中只留下红衣少女的啜泣之声与涤尘的念佛声。 一阵风来,吹动了绿色秧苗,吹落了片片桃花,吹皱了一湖春水,也吹散了管双成的皤皤白发…… 半月后。 大腹便便的杜素琼,踯躅在一条寂寞的山道上。 她的神情仍是冷漠异常,心灵中是一片空虚,她不关心任共弃的生死,那人对她似乎不存在。 假若一定要在她心中找出一点东西的话,那该是韦明远的影子,少女的心中,永远只有第一个恋人! 山道只有一条,长得似乎没有尽头,她毫无目的地走着,茫茫天涯,竟不知何去何从! 蓦而,她身后窜来两条黑影,动作甚是俐落。 杜素琼身子虽重,耳目却很灵敏!猛一回身,迎佐二人,行动虽已销党呆笨,拔剑却异常迅速。 来人一男一女,是“点苍三灵”中吴氏兄妹。 吴云民愤怒地叫道:“杜素琼,难得你孤身——人在此,你认命吧!” 杜素琼冷冷地望他们一眼,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吴云风却尖声道:“杀死你,替我哥哥,也替我师门报仇!” 吴云龙躇踌地道:“妹妹,不妥吧!她有重孕在身……” 吴云风尖刻地道:“不管!兄仇,师仇!仇深似海,我管不了那么多!” 杜素琼的脸上突然涌起怒色道:“杀你们哥哥的我不知是谁,杀你们师门的是任共弃,可是今天我为了一个理由,非杀你们不可!” 吴云龙怔道:“什么理由?” 杜素琼寒着脸道:“因为你们姓吴,我恨死姓吴的人!” 吴氏兄妹不知湘儿之事,也不知道任共弃与韦明远会面的情形,更不知道任共弃本来姓吴,闻言大是不解! 杜素琼却抖动剑花,直刺过来,招数诡异已极,然而因动作不快,被二人一闪而过。 吴云风大声叫道:“哥哥,这女人疯了!对一个疯女人,你还有什么顾忌,快上吧,错过今日,你再也没有机会了!” 说完拔剑迎上,与她斗成一团。 杜素琼剑术本较吴云风高明,后来与任共弃在一起,更学得梵净山的毒辣招式,可是因大腹便便受到限制。 吴云风志在拼命,剑凶力沉,却也奈何不了她。 二人斗至三十几合,吴云龙见妹妹渐渐不行了,没有办法,只好也拔出剑来,上前加入战团。 若在平时.社素琼稳可胜得二人,可是今天却不同了,不但杀着发不出去,且有力不从心之感! 又撑了个几回合,她突觉腹疼如绞,那是因为这一阵激烈运动,振动了胎气,胎儿在腹中挣动了! 她强忍着痛苦,一任头上汗出如浆,咬牙苦挨着。 吴云龙见状,又不忍地道:“妹妹,我看今天算了吧……” 吴云风摇头道:“不行!她在这种情形下,尚如此了得,换诸异日,你我保命都难,别提再找她报仇了!” 此时杜素琼突感下体一阵激痛,血水进流,忍不佳坐在地下,然而手中剑仍未放松! 吴云龙突然将手中长剑掷在地下道:“不行,我不能对这样一个女子下手!” 吴云风却厉声地叫道:“哥哥你别假正经,你必定是看她长得漂亮,这淫妇先跟韦明远,又跟任共弃,这孽种还不知是谁的……” 吴云龙大是愤怒,也是厉声地叫道:“妹妹,你胡说……” 未讲完,一溜青光,直朝吴云风射来,原来是杜素琼忍无可忍,将长剑脱手朝她掷去! 吴云风碎末及防,偏身一躲,总算问得快,剑刃擦她的胳臂过去,连衣带肉,割了寸许长的一道口子。 吴云风挺剑就刺向她的胸堂,却被吴云龙拦住道:“妹妹!我们堂堂正派门下,岂能乘人之危!” 吴云风急得眼中流下泪来,叫道:“哥哥,你让开,我一定要杀了她,哪怕事后你再将我杀死都可以,上演比剑我受她侮辱够了,何况还有大哥……” 吴云龙还是不放她过去,急得她又叫道:“哥哥,你再不让开,我连你都不认了!” 吴云龙毫无转变之意,吴云风无可奈何,突地发剑向他的前胸,疾若闪电,毫不留情。 吴云龙不虞有此,身子一偏,剑从他的肩头刺进,穿背而出,鲜血立如泉涌,泊泊不绝。 吴云凤拔出封来,哭着道:“哥哥,是你逼我做的,我杀了她,再向你认罪吧!” 吴云龙此时已无能力拦阻,用手淹着伤口道:“妹妹,我想不到你会如此对我的。今天我管不了你,自此以后,我们兄妹之情,也从这一剑了结!” 吴云风不答话,含泪一剑刺向杜素琼。 杜素琼此刻疼痛稍减,在地上一滚避过。 吴云风仍不放松,跟上前又是一剑刺来。 杜素琼避无可避,闭目待死! 突然,一股强劲无比的掌风自后击来,将吴云风的身子,凌空飞震出去。 这个适巧而至,发掌相救之人,正是韦明远。 他长身玉立,神情愈见英发,向吴云龙一拱手道:“吴兄适才义举小弟在远处均已目睹,钦敬异常……” 吴云龙流血稍止,闻言朝地下的杜素琼及躺在远处的吴云风看了一眼,却未曾作任何表示。 韦明远又道:“小弟心感吴兄之德,出手略留份量,令妹可能只是一时晕撅,最多略受轻伤,绝无性命之虑!” 吴云龙虽不相信,然见他说得异常诚恳,不似有伪,遂强忍住臂上痛苦,举步朝妹子身畔走去。 韦明远立刻蹲下身去,省视杜素琼,见她腰下衣裳,俱为血污所染,却又毫无伤痕,分明是即将分娩……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心中大是作难。 沉思片刻,方始将她抱起。 杜素琼自信必死,神志已昏,对以后发生之事,全无所知,忽觉身子在人怀抱中,连忙睁眼一看。 心中韦明远那点深藏的影子,立刻变为异常地明晰,忽然伸手揽住了他的颈项呜咽地哭了起来,半晌才幽幽地道:“明哥,我以为永远看不见你了!……” 韦明远亦将她抱得紧一点,二人心中俱是喜、悲、哀、乐,七情纷至,竟不知语从何起…… 远处的吴云龙,亦将吴云风的身躯抱起,回头望见他二人之情状,一言不发,默默地离开了。 良久,杜素琼方始幽幽地问道:“明哥!你怎么找到我的?” 韦明远温柔地道:“我打附近经过,忽然听见有人说起你的行踪,道是你孤身一人上路,我很不放心,所以赶来看你……” 杜素琼问道:“湘儿呢……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韦明远道:“我将她交给她爷爷,带回家去了,我身上有许多未了之事,怎能长伴着她在一起呢!” 杜素琼颤声道:“她却比我幸福多了,至少她有希望,希望你早日将亲仇报了,希望你顺利地早日无恙归来……” 韦明远歉咎地道:“琼妹,她实在很痴心,我无法会伤她的心。” 杜素琼茫然若失地道:“世上女子谁不痴心,只有幸与不幸的区别罢了……” 韦明远想起她为自己所作的牺牲,心如刀割,含泪道:“琼妹!我知道你的心,我永远不会忘掉你的,只要能为你尽一点力,就是要我的命,我也绝不犹豫……” 他真情异常激动,双手抱得更紧了,这对身怀重孕的杜素琼说来是一种痛苦,然而她愿享受这种痛苦。 良久,杜素琼忽然挣动一下道:“把我放下来!” 韦明远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将手松开一点道:“琼妹,我不是有意这样的,请你原谅我!” 杜素琼柔肠无力地道:“明哥!我不是那意思,我恨不能杀身来报答你,只是……我刚才感到腹中有些振动,恐怕他要下来了……” 韦明远立刻将她放在一丛草多的地方,他对于接生完全不懂,不禁慌了手脚,无助地站在旁边! 杜素琼在草地上翻腾着,咬牙强忍腹中如绞的痛楚,尽量地不使自己发出一点呻吟。 突地她抓住韦明远的手腕,大叫道:“明哥!痛死我了!……” 韦明远只见她外衣上又涌出一片殷红,虽是毫无经验,却也不敢怠慢,连忙褪下她的衣服,凭自己一知半解的一点常识,用手替她在腹上慢慢地,轻轻搓揉着,这年青的侠士历经无数次杀劫,却怕见杜素琼的满体殷红。 阳光温照得如母亲爱抚的手,春风轻柔得像恋人的蜜语,突然一声儿啼,终于冲破了山道上的所有沥寂。 杜素琼无力地睁开眼睛,软弱地道:“我高兴是你在我身边,虽不能以身事君,我的孩子却由你接生,亦足以慰我今后的岁月了!” 韦明运用自己的外衣裹住新生的婴儿,兴奋地道:“是个女孩子,她长得完全像你!” 杜素琼微微一笑,似乎感到无限安慰地道:“幸亏不像他!否则我宁可捏死她!” 提起了任共弃,两个人都感到一阵默然,韦明远虽然觉得自己并未做错任何事心中却难抑对任共弃的歉意。 良久,韦明远才道:“产后切忌风寒,咱们下山去吧!” 说着将婴儿交在杜素琼怀中,一把抱起她们母女,重上婉蜒的山道,一直向山下而去! 在山下一家小旅邸中,他们谎称夫妇住下,而韦明远也像一个尽职的丈夫,小心翼翼地待候着杜素琼。 残春就尽,时节近黄昏。 韦明远由于杜素琼树仇太多,伯有江湖中人再来暗中加害,并另外赁屋,随时都在旁边保护着。 他们自从结识以后,一直都是合少离多,不是厮杀,便是拼斗,虽在生死历劫中培育出坚逾金石的感情,却很少有机会互作吐露,只有这半个月来,他们几乎是寸步不离,忘情脱俗。 店伙送来蜡烛后,便悄悄的退去了。夜,微有寒意。 杜素琼拥衣坐在床上,韦明远和衣并坐在她身旁,婴儿吃饱了奶,小脸上洋溢着笑意睡了。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静得只有听见彼此的鼻息。 杜素琼突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今生鸳梦已休,他生渺茫难求,惟此半月得君相伴,可慰我一生沉寂,我真希望自己永远不复原,你就……” 韦明远伸手将她的脸扳过来.两面相对,温柔地道:“琼妹,别说话,用眼睛看着我!” 杜素琼不解地问道:“干什么?” 韦明远深情地道:“我常觉有千盲万语,只不知如何向你倾吐,惟有面对着你如水明阵,在默默中,我仿佛话都说出来了!……” 杜素琼苍白的面颊上涌起了一阵红晕。 韦明远忍不住在上面亲了一下道:“琼妹,你此刻是我所见最美的时分……” 杜素琼任他轻柔,忽地殊泪承睫!韦明远慌了,急问道:“琼妹,你怎么了……” 杜素琼用手背轻轻拭去啼痕,笑道:“没有什么,我是太高兴了,我真愿我此刻立时死去,那么我在你心中所留下的,将是最美好的一个印象!” 韦明远感慨万千,揽紧她的香肩哽咽道:“琼妹!别这么说,无论何时何刻,只要是与你同在,都是我此生中最美好的时分!” 杜素琼忽然叫他一声:“明哥!” “嗯!做什么?” “假若我老了,鸡皮鹤发,你也会认为我美吗?” 韦明远认真地回答道:“当然,爱情不同于喜悦,它是一种永恒的感情,纵然你成了一堆枯骨,犹可使我倾心不已!” 他们紧相便倚,互相在默默中去体念对方深浓的情意,此时,一切的语言仿佛都是多余的了! 突然,房门被一阵强力砰然地去开。 满脸怒容的任共弃当门而立,冷冷地道:“抱歉得很,两次我都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韦明远候然大惊,站起身来道:“任兄,你怎么脱离他们羁绊的……” 任共弃沉着脸道:“韦明远,我为了你的事,才与那么多人结伙,才会在西湖上受伤折了腿,你却乘我受伤之机,调戏我的妻子!” 韦明远愧咎地道:“任兄,你别误会,琼妹在临盆之际,受到‘点苍”门人的拦击,兄弟恰巧遇上,才出手解脱了危机……” 任共弃冷声道:“这么说我该谢谢你救了贱内了!” 韦明远道:“路见不平亦该拔刀相助,何况我与琼妹有同门之谊!” 任共弃冷笑道:“好一个同门之谊,为什么不说你们有缱绻之情!” 韦明远脸上色变,杜素琼却插口道:“我与他相识在先,相爱也在先,即使有这种事也不为过,何况我们并没有,你这话是讽刺他还是调佩我?” 任共弃的脸变为和缓道:“素琼,我求你别说话行不行,我不想同你吵架……你太好了?孩子怎么样?” 杜素琼冷淡地道:“多承下问,幸托粗安,孩子也很好,我很抱歉,你大概是想要个儿子的,我只生了个女孩儿!” 任共奔兴奋道:“女儿好!她一定像你一样美丽,等她长大了,我教她武艺,使她成为江湖上天下无敌的侠女……” 韦明远见他的脸上洋溢幸福的笑意,觉得这人实在够得上说是情深似海,自己不应该再去打扰他了…… 他慢慢地道巡至门畔,准备悄悄地离去。 杜素琼是看见了,脸上浮起悲惨的神色,没有作声。 任共弃也警觉了,蓦尔出声道:“韦明远,你站住,事情并非一走可以了之!” 韦明远应声止步,回头道:“你们父女夫妇团聚了,我留此已属多余……” 任共弃指正在熟睡的婴儿道:“你应该还记得,她叫什么名字!” 韦明远道:“任兄以前就说过了!” 任共弃点头道:“我是说过了,可是你应该再说一遍!”韦明远痛苦地道:“任兄何必逼人大甚!” 任共弃厉声笑道:“你自己也感到负愧了吧?我替你说,她叫念远,那是纪念怀念的念,你韦明远的远,你自己想一下……” 韦明远大声地道:“我也许不配她怀念我,可是琼妹分娩之际,除我外并无一人在旁,我将她安全地接生下来,送到这儿,我做这些并不需要你感激我,却也不许你这样地侮辱我!” 任共弃也厉声道:“你以为有思于我,就可以对素琼那样了吗?” 韦明远忍无可忍地道:“她是我的爱人,从前是,现在是,将来永远都是……” 任共弃冷静下来,阴阴地道:“她是我的妻子,从前是,现在是,将来永远也是!” 韦明远愤不作答,回头就走! 任共弃在后大叫道:“站住,懦夫,你走不掉的!” 韦明远愤怒地又站住了脚,回头道:“任兄还待怎地?” 任共弃道:“我从前也讲过了,你再见素琼之面便该如何,而且这也是你自己答应的,我相信你总不会没胆子承认吧!” 韦明远道:“任兄是一定要置我于死地了?” 任共弃正色道:“是的,你活一天,我便一天得不到素琼,她的人伴我,她的心却追随你,貌合而神离,我受不了。” 韦明远耐性子道:“那么我死后你以为就可以得到素琼吗?” 任共奔摇头道:“也不会,我若杀死你,她永不会原谅我,甚至于会杀死我,所以我会继你之后自绝,免得她劳神!” 韦明远道:“你难道不为自己的孩子打算?” 任共弃道:“素琼会照顾她的!尤其因为孩子是由你接生的,她更会尽力地抚养她长大,毋需我操一点心!” 韦明远道:“损人不利己,任兄你这是何苦呢?” 任共弃黯然道:“对素琼而言,我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失败者,不过我认败不认输,她已是我的妻子,不能再做你的情妇!” 韦明远怒声道:“你导人太甚!” 任共弃道:“我倒不觉得,这本来是事实,何况为了湘儿,我也该杀死你,我不能让她永远受你感情的蒙骗!” 提起湘儿,韦明远又感到一阵歉然。想到她真挚而无邪的眸子,想到她温驯如羔羊的依人娇憨…… 默然片刻,他才消沉地道:“若非我身负亲仇未雪,我一定自动地奉上六阳首级,但不知任见可肯假我数日!候一清身边未了之事!” 任共弃摇头道:“不行,我一分一刻也不能等待,在杀死你之后,我替你去完成那些事!” 韦明远作色道:“亲仇岂可假手他人!” 任共奔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但是你若将我杀死,这些困难就都不存在了,素琼也可以归你了……” 韦明远愤怒填膺,厉声道:“你看得我太卑鄙了,韦某岂是那等之人!” 任共弃毫无表情地笑着道:“我看得你太重了,我杀死的人不下数十,却从未像今日这般,要费许多唇舌,末后还必须赔上一命!” 韦明远道:“任兄大概认为你必能杀死我?” 江共弃大声道:“搏斗定有胜负,生死自难逆料,不过想来总是我先杀你的可能较大,好在你并不吃亏,我也还是要死的!” 韦明远知道再无可商量的余地,遂道:“好吧!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任共弃想了一下道:“现在就走吧!随便找个空旷的地方即可,本来我还想跟素琼说几句话的,但此刻她必是一句也听不进!” 语调颇是凄苦,神情尤见落寞,韦明远倒觉得他很可怜,然而社素琼却毫无表情地开始穿衣眼…… 任共弃温柔地道:“素琼!你还没有满月,这种不愉快的场合,不去也罢!去了反而更增加你的痛苦,又是何苦呢!” 杜素琼冷冷地道:“一个是我的丈夫,一个是我生死不渝的恋人,总不能让你们暴骨荒郊,我替你们收尸去!” 任共弃望着韦明远苦笑道:“我若能与你易地而处,挫骨扬灰也甘心……你此刻若是抱起她逃走,我担保绝不追你们……” 韦明远大声决绝地道:“我会这样做的!充满爱情比生命比什么都宝贵!” 杜素琼突然道:“你以为他那样做了,我就会跟他走吗?一个男人之值得爱,并不在于武功与像貌,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任共弃极感兴趣地问道:“是什么?” 杜素琼神色湛然地道:“是一种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移,义无反顾,为所当为的气质,这就是你永远及不上他的地方!”任共奔垂头无语。 杜素琼抱起孩子道:“走吧!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要来的总会来的,你们早些解决丁,也让我早些安心!” 倒是她领先出了房门,两个男人默默地跟在后面。 这山城并不大,顷刻便已走到城郊。 此时夜色已深,星光隐隐,四籁俱寂,偶而传来几声荒禁狗吠,午夜鸡啼,越发现得凄凉可怖! 杜素琼抱着孩子,显得有些吃力,斜身倚在一块山石上,额际隐约现出汗渍,微喘着道:“就在这儿吧,我走不动了!” 任共弃拔出宝剑,望了杜素琼一眼,才对韦明远道:“拔兵器吧!我们这是拼命,别顾忌虚套了!” 韦明远撤出腰际铁刨,朗声道:“在下心敬任兄乃一代高手,敬以家传铁剑求教!” 任共弃冷冷地道:“是吗?我以为你还是拿出‘拈花玉手’的好,阁下的铁剑虽未亲见,却有风闻,恐怕连十个照面都走不了!” 韦明远功力恢复之后,今夜尚是第一次与人交手,听见讥讽之言,不禁豪情大发,爽然一笑道:“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看,任兄如光凭传言,恐怕你要上当了,‘拈花五手’出必伤人,我还不想对任兄使用!” 任共弃不答话,平胸划出一剑,剑走弧形,韦明远尚未看出他使用的是何招数,剑光已临胸前。 好在他功力大增,毫不犹豫地抬起铁剑,朝他的剑锋上推去,劲道奇强,当时即将他的长剑荡开。 任共弃极是轻敌,那一剑只用了一半的功力,被韦明远反弹回来,长剑几乎脱手,忍不住喝了一声道:“好家伙,你果然大有进境,看来当初几大门派围攻之下,你仍能保得残命,倒不是完全靠运气!” 说完手底一加劲,展开满天剑影,罩向韦明远,用的都是梵净山中毒辣的招数,似乎每一招都要将他立毙剑下! 韦明远却以深沉的内力,从容磕架,剑招博大浑厚,虽无攻着,稳守却有余,表现出一种令人心折的风度。 杜素琼表面上虽是冷漠,内心依然是关切这场战斗的,她看出韦明远是进步,脸上不自而然地现出宽慰的微笑! 这笑容让韦明远觉得安心,却更激起了任共弃的愤怒,他深有、种被愚弄与出卖的感觉! 所以他牙齿一咬,剑法开始变了,不但内力尽注,而且攻势变得异常诡异,每一剑所刺出的部位都在人意料之外。杜素琼是知道这套剑法的,它是梵净山管双成的精研之学,虽使用者本身极耗攻力,却必能收克敌之果,不由替韦明远捏一把汗,因此她插口惊呼道:“师哥!快退后,用你的‘二相飞环’吧!” 韦明远摇摇头,闷声不响地拼命苦挡,虽是性命之搏,他仍是不屑于使用暗器来取胜! 任共弃的嘴角现出狞笑,忽地连发三剑,削颈、刺腰、别足,三招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完成。 韦明远格架不及,躲开头足,腰上却被刺进三分来深,痛得连铁剑都脱手了,用手掩着剑口退后一步。 任共弃乘胜进剑,又被韦明远躲开了! 他忍痛地对任共弃道:“任兄剑术几称独步,我们到此为止吧!” 任共奔却狞笑地道:“你求饶也不行,我说过这是生死之争,我今天绝不放过你,但是我可以允许你取出‘拈花玉手’再战!”说完又连续地进招。 韦明远再无可忍,自怀中取出“拈花玉手”,沉声道:“任兄若再进逼,兄弟只有不顾情面了!” 任共弃剑发如雨,长笑道:“谁要你留情面,今天是不死不休!” 韦明远再次躲开他两次追击,腰间血流如注,扬起“拈花玉手”,扑身抢前,一招“玉女添香”,直击过去。 丝丝的劲风立刻荡开剑气,罩向任共弃的胸前大穴,任共弃想要收剑回保,却已不及,右肩上立刻被抓破一块。 这一来激发他先天的庚性,猛喝一声,顾不得去看血肉模糊的肩头,脱手将长剑掷出去。 韦明远轻轻举起“拈花玉手”,长剑立刻被它吸住,足见这天香道宝的妙用无穷,韦明远将长剑甩脱,正预备说话! 忽见任共弃一掌拍来,望之力道以不甚强,遂也轻描淡写地翻掌迎下,一旁杜素琼却尖声地惊呼道:“不能接,他掌上有毒!” 喊声嫌迟,韦明远掌已接实,掌虽无力,可是他全臂上觉一麻,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了! 韦明远飘身退出四五步,低头一审视自己的右掌,红彻的手掌已泛出一片乌云,可见中毒不轻! 他悲从中来,毗目大呼道:“任共奔你是一个卑鄙的小人!” 任共弃阴恻恻地一笑道:“这不算是卑鄙,我说过我们是生死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为了求主存,任何手段都是正当的!” 说完又是一掌劈来,掌心乌黑,显见用的仍是毒掌,韦明远再无可避,左掌提足“太阳神抓”的无上威力,迎了上去。 任共弃毒掌先发先至,可是“太阳神抓”之力亦已发出。 韦明远只觉左掌亦是一阵酸麻立即倒地不起。 任共弃却被击出二三丈外,口喷鲜血不止。 杜素琼急忙站起来,走至韦明远身畔,见他双目紧闭,乌黑已蔓延至颈间,心如刀割,泪下如雨。 任共奔却挣扎着爬起来,捡起长剑,摇摇晃晃地过来。 杜素琼拦住他道:“你还想干什么?” 任共弃切齿道:“我要将他碎尸万段,方消得心头之愤!” 杜素琼恨声道:“他中了你的毒掌,已无生理,难道你连个全尸都不肯留下,他对你留了多少情,你怎能如此狠毒地对待他……” 任共弃恨声道:“不行,我一生幸福、希望,全毁在他的手中。就是把他砍成肉泥,也难以补偿我于万一,你快让开!” 杜素琼恳求地悲声道:“我求你放过他行吗?” 任共弃道:“我再救活他都行,你能答应从此一心一意爱我,无论人前人后,都不再想念他,你做得到吗?” 杜素琼想了一下道:“不行,从前或许还行,经过这半个月后,他已深入我的生命中,我再也不能忘记他了!” 她说至此处,顿了一顿,更坚定地道:“那么你连我也杀了吧,我活着也没有意思了!” 任共弃呆了一呆,望她道:“你还要抚养孩子呢!怎么可以陪他一起死去呢!” 杜素琼平静地道:“孩子本来是你的,我对她毫无感情,将我们一起杀死后,随你带孩子到哪儿去,怎么样养活她都可以!” 任共弃的脸色突地变为异常阴沉道:“好!我只道你爱他,却不知有如许之深,我成全你们吧,我杀死你之后,再杀死孩子,然后自己也自绝于此,这一笔怨仇帐,让别人来替我们算吧!” 杜素琼仍是极平静地道:“随便你怎么办,反正你若不杀死我,就休想伤害到他!” 任共弃见威逼、情恳,都无法打动她的心了,长叹一声,举剑比她心中,颤着抖声音道:“素琼,我不想这样做的,是你逼我做的!” 杜素琼闭目待死,剑尖已触及她的衣襟,她连动都不动一下,倒是任共弃的手颤抖着,提不起勇气刺进去。 正在此时,忽然飞来一头白羽鹦鹉,高叫道:“巡山侍者住手,你怎敢对山主无礼?” 任共弃抬头惊视,见是管双成的爱禽小玉,不解地问:“山主,谁是山主?” 后面跟来了一大群人,都是“锦衣宫”的少女,由红衣少女率领着浩浩荡荡而来,只听小玉接着道:“是的,仙子已在杭州西湖西游,遗命由杜姑娘接掌梵净山主,你怎么敢对山主如此无礼!” 任共弃大喝一声,口中再度喷出大量鲜血,向后便仰! 此时红衣少女已率众走至跟前,朝杜素琼跪下道:“朱兰及同门的婉妹,敬渴山王!” 杜素琼睁开眼睛,疑惑地问道:“你们没有弄错吗?” 红衣少女道:“仙子遗命如此,我们敬候山主吩咐!” 杜素琼仍不解地问道:“我从未见过仙子的面,仙子怎会看上我的呢?” 红衣少女道:“为山主者,必需斩尽七情六欲,做到面冷心冷,仙子已调查清楚,认为您是最适当的人选!” 杜素琼朝任共奔看了一眼,没有作声。 红衣少女道:“巡山侍者虽与山主有夫妇之名,却无夫妇之情,这点仙子很清楚,现在依法应将他处死!” 杜素琼想了一下道:“算了吧!将他取消巡山侍者之职,逐出梵净山门派,反正我永远也不想再见他的面了!” 红衣少女道:“谨遵山主吩咐!” 杜素琼忽地又指着韦明远道:“这人还有救没有?” 红衣少女上前审视了一下道:“此人中了本山玄沙千毒掌,只是时间还短,若再过三四个时辰,就一定无法救治了!” 杜索琼急道:“那你赶快将他救治好吧!” 红衣少女道:“我身边没有带药,不过我可以立刻去配齐,这药方虽领,所需药品却不难求,普通药店都买得到。” 杜素琼道:“那么你赶快带几个人,将他抬到城中,立刻将药配齐,等他痊愈了你们再回山吧!” 红衣少女躬身道:“敬遵山主之谕!”说完,立刻上前,毫不避嫌疑地一把抱起韦明远,另外招呼了两名少女,便待离身而去! 杜索琼却急道:“站住!回来!”红衣少女闻声又转回身子,走到她面前道:“山主还有什么吩咐?” 杜素琼缓缓地道:“让我再看他一眼!” 说着伸手摸着韦明远的脸颊,眼泪已流了下来! 无数少女都躬身侍立在一边,没有一个人露出惊奇或是不耐的样子。 过了半天,杜素琼才黯然道:“好了你们走吧!” 红衣少女抱着韦明远走了。 杜素琼目送着她们的背影,噙泪在暗中自语道:“别了,明哥这是我最后一声叫你,从今以后,你只活在我记忆中,我再也不会见到你的面了……” 第十五章 绝尘而去 杜素琼在诸女的簇拥下,离开去了,她走得异常决绝,连头都不回一下,这世界上已不再有令她留恋之事。 红衣少女带着韦明远,也走得不见影子。 地上只留了昏迷不醒的任共弃,与喷洒在四周,染红了绿草黄沙,分散若干瓣桃花的点点鲜血。 此时仍是深夜,暮春的深夜。 夜色着实令人如醉。 一个身着黑衣,脸蒙黑纱的蒙面人,从隐蔽的石后出来,慢慢地走到任共奔身畔,弯腰将他的睑扶正。 然后对着他的睑,详细地看了半天,才叹息着道:“你虽然长得英俊,仍缺少他那种令人心折的风度,无怪你是不能跟他比的,作茧自缚,你是自寻烦恼啊!” 歇了半晌又道:“你死本不足借,不过你对我还有些用处,看来我必须要救你一次了,我要用你去打击他,使他永远不会安宁!” 说完,只见他用手指连点几下,封住了任共弃的穴道,然后抬头向天,撮口打了一声呼哨。 嚓!嚓!嚓! 从四面八方各处的暗影中,涌出十几条大汉,走到蒙面人身畔,一起躬身止步,由为首的一人敬问道:“盟主有何示下?” 蒙面人一挥手道:“将这个人带着,跟我到临时总坛去,我已经闭住了他的穴道,因此你们在搬动时要小心,别把他弄残废了!” 那为首的大汉恭敬地道:“属下理会得,请盟主放心!” 蒙面人不答话,一族身领先走去。 在为道大汉的指示下,其余的人迅速用衣服及兵器做成一件轻便的担架,抢着任共弃,也跟在后面走了! 大概是他们的影子刚从视界中消失,石后又转出两个人,这二人却是“神韵铁掌”许狂夫与“铁肩赛诸葛”胡子玉。 许狂夫兴奋地道:“四哥,你选的这石缝真好,那么多的人都没有发现我们……只是刚走的那个盟主不知是何来路?” 胡子玉不答他的话,只是低头沉思。 许狂夫死自不觉,仍是喋喋不休地道:“今夜可真是一场盛会韦明远斗任共弃,结果斗个两败俱伤,这消息要是传出去,怕不又大大地震动江湖……” 忽然他发现了胡子玉的沉默,连忙问道:“四哥,你在想什么,我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胡子玉突然两手一拍,仿佛已经有了决定,眉上露出了喜色,拖着许狂夫的衣服,催促道:“走!走!贤弟,再迟恐怕要赶不上了!” 许狂夫被他弄得满头雾水,身不由主地跟着他道:“四哥,你这是干什么?咱们往哪儿去呢?!” 胡子玉一面拖着他急行,一面笑着道:“闯事业去,我不是说过要在江湖上轰轰烈烈地大干一下吗?眼前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许狂夫依然糊里糊涂地说道:“这不是那个盟主走的路吗?咱们追着他干吗?四哥,莫非你认识他,他是哪一条线上的盟主?” 胡子玉笑着道:“此人不但我认识,而且你也很熟。若将此人名字公布出来,势必要比韦明远更能惊动江湖!” 许狂夫在脑中将所知之人,逐一寻思一遍,仍是想不起何人能具有这等资格,只得向胡予王道:“四哥,你能不能讲明白一点,我实在想不出……” 胡子五眨着独眼,仍是神秘地笑道:“贤弟若是想不出来,不妨再让你闷一下,好在不久之后,我们必可追上前面之人,到时你自然明白了!” 许狂夫怀着满腹疑问,莫名其妙地随着他走去。 天色渐明,东方朝霞似锦。 迎面一座古刹,庙前一片松林。 胡子玉轻声地道:“大概到地头了!” 许狂夫尚未答话,林中已有人喝道:“来人止步!前路不准通行!” 二人立刻放慢脚步,胡于玉故意大声地道:“天下人走天下路,这又不是私人产业,为什么不准我们走?我倒要瞧瞧是谁那么不讲理!” 他话语方毕,林中已继转出两条大汉,一色玄衣劲装,腰佩兵刃,神情颇为威武,其中一人抱着拳道:“朋友也是在外跑的人,应当晓得规矩,敝盟主在庙中处理要务,请二位另外换条路走吧!” 胡子玉独眼一翻道:“帮派中处理事务,自然可以禁止外人窥探,只是多少都该留个记号在外,令他人也好望而却步……” 那大汉用手一指树林旁的一株巨松道:“敝派信物留在树上,朋友虽是瞎了一只眼睛,也该看得清楚,这一问岂非显得多余。” 胡子玉顺他手指望去,只见松树干上,插着一面红底滚金小旗,旗上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 他脸色不动,哈哈地笑道:“我行走江湖多年,未从未见过这种标志,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帮派甚多,这面旗子代表什么玩意?” 那大汉见胡子玉出口莫落,脸上泛起怒邑,沉声道:“龙为百鳞之王,此乃我水道盟主之信物,朋友自己见少识陋。若是再出言不逊,莫怪我不客气了。” 胡子玉煞住笑声,脸上故现惊容道:“两年前洞庭水上大会,糊里糊涂,没弄出结果就收场了,这水道盟主又是从哪儿产生出来的?” 大汉傲然地一笑道:“朋友!看不出你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可是最近水道上的朋友,又公推出了一位才智无双的盟主,这件事恐怕知道的人还不多,今天就麻烦你们二位出去宣布一声,就说不久之后,咱们盟主还有意兼领陆上霸权呢!” 胡子玉竖起拇指夸奖道:“贵盟主雄心万丈,的确令人钦佩!我们一定将兄台之言,转告陆上朋友,只是不知能否容我先晤贵盟主一面!” 大汉将头连摇道:“不行,咱们盟主是何等身份,岂可与你这不三不四的江湖人,随便见面,这事情办不到!” 胡子玉在“中秋丹桂飘香常月大会”上,尚且受到主人“三绝先生”公治拙的敬礼有加,想不到在此地受这等莫落! 独目怒张,大声道:“我‘铁肩赛诸葛’胡子玉不是无名无性之人,当年我成名露万之时,你还在娘胎吃奶呢!……” 大汉冷静地道:“胡朋友不必典着脸叫字号混充前辈,盟主早就看到你鬼鬼祟祟地躲在石缝中了,而且算准你必会前来……”。 这些话大出胡子玉意料之外,他一生自负机智,想不到今天一举一动全落在别人眼中,不禁大感气结,呐呐道:“那么拒不见我,亦是贵盟主预先指示了!” 大汉冷笑道:“正是,盟主还交代说,像阁下这种身无实学,偏多诡谋之人,应数天下无耻之九,他实在不屑一见。” 胡子玉气怒攻心,大喝道:“欺人太甚!老夫纵无实学,例偏想会一会贵盟主,青看他到底凭着什么,敢如此口出狂言!” 大汉突地从腰间撤下兵器.比在胸前道:“朋友好人的口气,你量过自己的斤两没有?” 胡于五看他的兵器。色泛金黄。似刺似笔义似钻,尖端生有两个倒刺,正是江湖上传闻的“龙神柠”。 略一寻思,心中想起它的来历,不禁惊问道:“台端莫不是‘君山双豪’之一的……” 大汉朗然笑道:“朋友好见识,在下正是君山高天做,水上朋友拾爱赠号‘分水俞’,那是家兄‘潜水獭’高天雄!” 君山水寨为洞庭之冠。高氏双豪尤为雄霸一方的绿林英杰。家传“龙神柞”饮誉五湖,却不意能在此地相遇。 当下哈哈一笑道:“二位瓢把于怎么水大王当腻了,替人作看门狗了。” 高天傲闻百毫不温怒,冷冷地答道:“水道英雄中如高某兄弟者,车载斗量,由此可见咱们盟主之雄才大略,技艺超人,二位还是后回头吧!” 胡子玉面现讥讽地道:“二位亦昂藏七尺之躯,何必听命于妇人!” 此言一出。不但高氏兄弟失色,连许狂夫亦不禁面现惊容,一向未开口的高天雄突然道:“你见过盟主的面了?” 胡子玉得意地道:“现在没有,以前倒有数面之识,胡某不是自吹,入只要见过一面。任他如何改装,均逃不过胡某之眼!” 许狂大接近胡子玉身畔,低声地问道:“四哥,到底是谁,你告诉我行不行?” 胡子玉沉着有力地道:“五湖龙女’萧湄,老早我揣测她未死,现在更足以证实她未死。假苦我说错了,情愿输掉这颗脑袋!” 许狂王夫不信地道:“这似乎不可能吧,她怎么就成了水道盟主呢?” 胡子玉道:“虎不离山、鼠不离穴,地出身水上,当然还是回到水边,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不信你再问问他们!” 说着用手一指高氏兄弟。二人脸上的神色,证明了他的话一点不错,许狂夫仍然是摇头似信似疑地道,“萧湄的武功虽然不错但是要说尽压水上群豪。取得今日地位,恐怕还是不太可能之事!” 胡子玉得意地道:“你不是说过她在始信峰一卜被臼冲天掷下后,必有异遇吗?天下事常越出常理,假若谜底不揭开。谁能相信假‘幽灵,竟是他夫白冲天!” 高天做冷冷地道:“胡朋友不愧料事如神,只可借你这‘铁扇赛诸葛’头衔要保不久了,盟主曾经吩咐过,若是……” 胡子玉胸有成竹地接口道:“若是我已识破她的面目。就要置我于死地是不是?” 高天傲道:“正是,胡朋友颇有预知之明!” 胡子玉突然放声大笑道:“若是她自己动手,我想还有这可能若是光凭你们这两块料。胡某还舍不得拿性命巴结。” 高天傲脸色一沉道:“你不妨试试看!” 说毕就是一柞袭来。胡子至眇目跋足,动作并不滞笨,抖下腰间链子索,一招“灵龙抖甲”,反击上去。链许相碰,双方都感一振腕力竞在伯仲之间。 胡子玉心中不禁万感交集,想起自己年青时闯荡江湖何等用风,现在一再受挫,这些年青人。没一个不比他强…… 高天傲却大为高兴,豪气冲天地道:“胡朋友,你还有两下子,怎么最近江湖把你传闻得那么不济事,处处不容,直若丧家之犬……” 胡子玉羞愤难当,奋起神威,将一根链子索舞起,或击或点,她着连绵而出。 高天傲仗着家传绝学,挥动“龙神柞”,时时用那柞上的倒刺来锁他的索链,那倒刺敢情是做这用的! 胡子玉的索链却滑如灵蛇,总不叫“龙神柞”锁上,而且攻着多于守势,那是沾了兵器较长的光。 激斗将近四十合,胜负犹自难分,不过高天做已有气促之像高天雄瞧在眼中,拔出“龙神椅”也加入了战团。 “神钩铁掌”许狂夫撒下背上长钩,喝道:“鼠辈,怎可倚多光胜!” 挺钩上前接住厮杀。 胡子玉的功力略高于高天傲,而高天雄又略胜许狂夫,是以二人于小胜之余,又需分心去帮助自己的伙伴。 四人分成两对,就在此种奇异的交战中,杀得难解难分,而且保持住一个奇特的平衡状态! 将近顿饭之久,激战仍无结果! 姜是老的辣,胡子玉见久战无功,心机一动,突然拦腰一索扫出,将高氏兄弟逼得都退一步,说道:“许贤弟,用暗育子招呼!” 许狂夫的“无风透骨针”堪称江湖一绝,高氏兄弟自然亦有所风闻,立刻加意戒备,凝神注视着许狂夫。 胡子玉却趁他们疏神之际,猛然进招,喝道:“着!” 链子索挟着无比劲风骤至,高天激躲避不及,只好伸柠硬架,杆身却被链头砸个正着! 胡子玉再喝一声:“脱手!” 链子索使劲向后一带,高天做的“龙神柠”,立刻握不稳,应声脱手飞去,虎口震裂,鲜血直淋! 高天雄愕然相视,抢救不及! 胡子玉哈哈大道:“胡某近来的确是时衰鬼弄人,到处受制,但是对付像贤昆仲这种角色,倒还足足有余!” 他笑声尚未停歇,庙中突然闪出一道人影,疾若飘风,也不知他如何出手,只见人影一转,胡子五的链子索与许狂夫的钢钩都易了主,而且胡子玉的脸上述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把他的笑声打了回去。 这黑影来得极快,出乎每个人意料之外,胡子玉痛定一看,来人正是面蒙黑纱的水道盟主! 蒙面人从索上解下“龙神摔”,一言不发地交还给满脸愧色的高天做,然后格钩索一起丢在地上。 许狂夫沉着脸生气,胡子玉抚着痛脸道:“萧姑……萧盟主,咱们也算是故人了,你不觉得这见面礼重了一点么?幸亏老朽齿牙尚牢,否则怕不……” 蒙面人哼了一声道:“胡子玉,你的眼睛还算厉害,居然能认出我来!” 胡子玉放下手来,笑着道:“多谢盟主夸奖,盟主与其说我眼睛厉害,倒不如说我的头脑清楚,远在‘长白’总坛出事,我已猜出是盟主所为!” 他因为刚才蒙面人一招出手,就将自己与许狂夫的武器夺去, 显见来人功力精绝,所以变得异常谦恭! 他以前数度性命恢关,也未着今日态度之软,这情形使许狂夫大惑不解,怔在一旁,更是做声不得! 蒙面人将面纱陡地揭掉道:“既然瞒不了你,这劳什子不戴也罢!” 面纱之后,赫然正是“五湖龙女”萧循,只是昔日花容月貌上温柔全无,更有一副凌厉之态! 胡子玉看眼中,心内暗惊,脸上仍笑着道:“盟主花窖依旧,功夫精深不知几许……” 这句话说得极是中听,所以萧湄冷竣的睑上露出一丝笑容,语气也转为和缓一点道:“你跟在我身后,到底是为了什么?” 胡子玉眼珠一转道:“待来加盟,愿竭驽钝!” 萧湄大感意外道:“你一向独行己愤,怎么想起合伙来了?” 胡子玉谦恭地道:“老朽何敢与盟主合伙,惟冀能麾下效力!” 萧湄笑着道:“你大概是被人逼得无路可走了,要我保护你是不是?” 胡子玉摇头道:“老朽再不济,找个隐僻地方一躲,保住这老命的方法尚有,何至于向盟主摇尾乞命!” 萧湄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胡子玉道:“同仇故慨耳!白冲天与盟主有杀兄之仇,与者朽义弟‘飞鹰’褒逸,亦有灭门之惯,还有韦远明……” 萧湄问道:“韦明远与你又有何怨?” 胡子玉面现愤容道:“韦丹老贼废我一腿,他死了,我只有把帐记在他儿子身上,此二人不除,我如芒刺在背,寝食难安!” 萧湄面上现出奇容道:“白冲天还罢了,你怎知我恨韦明远?” 胡子玉得意一笑道:“我以为早些日子,各大门派之高手暗遭屠杀,留名韦明远,无——不是盟主‘嫁祸江东’之计!” 萧湄脸上略显敬佩之色道:“一切你都很清楚!” 胡子玉面现笑容道:“此即为老朽可以报盟主者,老朽艺业虽然不行,这心机之敏,判事之明,举世能及者尚为不多!” 说完见萧湄脸色动了一动,仍又接着道:“以盟主现时艺业、再加上老朽之算汁,莫说报仇雪恨易如反掌,即使称霸武林,亦属举手之劳!” 萧湄听了沉吟不语,许狂夫道:“四哥!这事情我认为……” 胡子玉立刻回头对他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你想一想,以白冲天、韦明远之功夫,你我能比得上吗?”许狂夫黯然垂头不语。 萧湄却道:“你的提议我可以考虑接受,目前我急需要找到白冲天与韦明远,你可有什么方法将他们捉过来!” 胡子玉奇道:“方才盟主不是亲眼看到韦明远被人带走吗?为什么不即时将他拦截下来,何必又费事再去找他?” 萧湄道:“我几乎与梵净山的人同时赶到,目前我还有几种神功未曾练好,没有把握一定能胜她们,所以……” 胡子玉接口道:“所以盟主将任共弃教走,目的也就是要研究一下梵净山的功夫,想出一个解破的方法!” 萧湄笑着道:“你智力的确不凡,看来我们值得合作一下!” 胡子玉低头沉思一下道:“我已有方法诱使白冲天与韦明远自动投上门来!” 萧湄急问道:“什么方法?” 胡子玉笑着道:“诱白冲天的方法此时未便说出,至于诱韦明远,只须在‘雪海双凶’身上着手,将他们招来加盟,便不愁韦明远不来了!” 萧湄点头道:“方法的确不错,但是司徒永乐与谢青琼肯来吗?” 胡子玉有把握地道:“韦明远‘太阳神抓’威力难当,欧阳独霸之死足为前车之鉴,为了借命,不愁‘玄冰怪里’及‘雪花龙婆’不就范!” 萧湄喜道:“将此二人招来,韦明远心切父仇,一定会入我们圈套。这方法果真有效,咱们合作定了!” 胡子玉看她很开心,忍不住道:“韦明远来了,盟主确有决心将他处死吗?” 萧湄脸色一变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胡子玉耸耸肩膀笑道:“老夫知人甚明,只怕盟主到时……” 萧湄愤怒地接口道:“只怕我顾念旧谊不忍下手是不是?” 胡子玉道:“老夫正是此意!” 萧循切齿道:“我心已如死灰,只要捉到他,千刀万剐,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哪还容得他活命!” 胡子五放声大笑道:“如此一来,我就放心了!” 萧湄一收狞态,平静地道:“我们在此约有一日逗留,明天就将启程返洞庭总坛,二位若是没有其他之事,便请一同前往如何?” 胡子玉欣然色喜道:“老朽等一定追随左右!” 许狂夫却突然道:“不!我不去!” 胡子玉惊道:“贤弟何出此言?” 许狂夫痛苦地道:“四哥!我虽然找不出理由说你不对,可是我自己绝对无法再跟你一起去做那些违背内心的事了!” 胡子玉愕然张口,深感意外。 萧湄平静地道:“人各有志,既是许英雄不愿前去,我们也不能勉强!” 胡子玉沉吟一下道:“贤弟此去行止如何?” 许狂夫摇头道:“不知道!也许我会去找韦明远,我一直觉得我很对不起那年青人!希望能为他尽些微力,以补前愆……” 胡子玉面色一沉道:“贤弟是存心与我为敌了!” 许狂夫尚未答话,萧湄已道:“许英雄!道不同不相为谋,您请吧!” 许狂夫点头,一言不发地去了。萧循望着他的背影,忽地回头对胡子五道:“虽然我须借重你的机智,更钦佩他那样的血性没子!” 胡子玉默然无语,面上徽现愧色! 韦明远从昏迷中醒来之时,发觉自己身畔坐着三个绝色少女,他大惑不解,心中泛起一股异样的滋味! 每次他绝处逢生,都是女人救了他,在别人也许会认为是一种艳福,但骄傲的他却是受不了的! 他困难地挣动着身子,干涩地道:“这是什么地方?姑娘是谁?” 少女中有一身着红衣的道:“这是客栈里,我叫朱兰,我们是奉山主之命救你的!” 韦明远不解地问:“贵山主是哪一位?” 朱兰笑着道:“你还不知道,我们梵净山的仙子西游,遗命由社姑娘接任山主,我们就是奉她之命救治你的!” 韦明远仿佛明白了,但又似不明白,却关切地问道:“琼妹呢?地可安好?” 朱兰道:“她很好,现在已经启程往梵净山去了,只是她已成为我们的山主,你再也不可称她为琼妹了!” 韦明远奇道:“她是我的师妹!” 朱兰道:“过去是的,身为山主之后,必须斩断六情七欲,过去任问关系都不复存在,自然与你的关系也须告一段落!” 韦明远道:“那么她的丈夫呢?” “都成为过去了,山主就是山主,她可以学成超凡的武艺,遗世独立,但她必须是个寂寞的人,寂寞地生活下去!” 韦明远继续问道:“她可是自愿接受继任山主的?” 朱兰严肃地道:“仙子的遗命,她不愿也不行,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她倒的确是自愿的,毫无勉强之意!” 韦明远黯然地叹息一声,噙着泪珠道:“我想她也只有如此了,但愿她今后能得到宁静!” 朱兰面色一动道:“你大概爱她很深吧?” 韦明远深深地叹息道:“地有荒时天会老,吾心耿耿不可移!” 朱兰冷静地道:“那你必须学会忘掉她!” 韦明远坚决地道:“我可以不见她,也可以不让她知道我是多么地爱她,就是有一点做不到一一忘记她!” 朱兰鼻中“嗤”了一声道:“你以为她会同样地爱你吗?” 韦明远肯定地道:“是的,我想她会的,你们汕于功力神通。但有一件事情她无法做到,那就是斩绝恋人的恋情!” 朱兰的脸色激动了一阵,最后才轻声地道:“为你们大家好,你必须斩绝这份爱情!” 韦明远闭上眼,一任泪珠直往下落,梦吃般地道:“你放心!我们会做到那种恩断义绝的程度,不过在心灵深处,我们有自己相爱的方式!” 朱兰追问道:“什么方式?” 韦明远低吟道:“身无彩风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方不觉蓬山远,任他莲山几万重!” 朱兰大受感动,珠泪承睫,忽然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韦明远大惊问道:“姑娘是做什么?” 朱兰冷冷地道:“为你疗伤!” 韦明远欲待相抗,偏又浑身疲软无力,只得道:“必须如此吗?” 朱兰道:“驱出你身上之瘴毒,别无他法!” 韦明远无言可说,只有闭目听由她摆布! 过了一会,他身上突一种极为滑腻的感觉。 睁目一看,只见其他两个少女,不知何时退去,朱兰亦是丝缕不着,紧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韦明远不由大慷失色,脱口呼道:“世上有这等驱毒之法?” 朱兰的樱唇离着他的嘴,只有寸许距离,明睁中水汪汪的,吐气如麝,娇娜无力,软弱地道:“你身中阳刚之毒,我以纯阴宣气,慢慢将它化去,必须肌肤相通。怎么?你受不了吗?” 她的身体稍稍钮动,韦明远只感受到一种微弱的颤抖,心头不禁砰砰乱跳,忙正心地道:“我们索昧生平,这算什么呢!我一命不足借,姑娘今后名节却是要紧,若是传闻出去,我岂非百死莫赎!” 朱兰呢声道:“古未开化之纪,人们都无衣着蔽体,他们难道都是寡廉鲜耻之辈?大家都是清白之体,谁是穿着衣服来到这世界上的!” 韦明远辩无可辩,只得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岂可同日而语! 朱兰道:“不论什么时候,人总是人,难道那时人是畜牲不成!” 韦明远苦笑一声,不再开口了,然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朱兰等了半晌,突然又娇笑道:“软玉温香抱满怀!夫子动心否?” 韦明远摇头道:“不!” 朱兰道:“那你为何不敢睁眼看我?” 韦明远将眼睁开道:“我就看着你好了!” 朱兰突然将身子站起,面对着他,做尽一切媚态! 韦明远平静地看着她,很想骂她一声“无耻”,但是发现她神情上仍是冰清玉洁,毫无一丝淫意,遂忍了下去。 朱兰逗引半天,见韦明远仍是那付样子,遂停了下来,倚在他身上,在他耳边轻轻地问道:“我很丑吗?” 韦明远道:“姑娘丽质天生,美绝人寰!” 朱兰再问道:“你讨厌我吗?” 韦明远笑着道:“以姑娘兰心蕙质,任何人也不会讨厌的!” 朱兰不信地道:“这就奇怪了,我已经用尽一切女人的本钱,你怎么始终像个木头人似的,是什么力量使你能抵制诱惑?” 韦明远平静地道:“任凭弱水三干,我只取一瓢饮!” 朱兰道:“我还是不明白!” 韦明远苦笑道:“我心中只爱一个人,想到琼妹,想到我对她生死不渝的爱情,自然就心思无邪了,这道理你不会懂的!” 说完又歉然地笑笑道:“对不起,我又叫她琼妹了!” 朱兰若有所思,呆了一下道:“没有关系,你是有资格叫的!” 她想了一下又道:“我曾经读过文天样的‘正气歌’,上面有两句话:‘岂有他谬巧,阴阳不能贼’!我以为那只是受真理的感灵!” 韦明远正色地道:“你终于明白了,坚贞的爱情与忠贞的气节,同是一种伟大的情操,同样是属于永垂不朽的!” 朱兰点头道:“我现在明白你们相爱的方式了,也明白山主何以能毅然地决绝一切,去忍受那无比空虚的寂寞岁月!” 韦明远伤感地道:“她是个勇敢的人,也是个可怜的人!” 朱兰却幽幽地道:“不!她是个幸福的人!” 韦明远道:“凭什么?” 朱兰凄楚地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至少她有美丽的回忆,在她的一生中,这是最丰富的收获!” 韦明远突然了解到她的心情,歉然地道:“始娘是个聪明人,不必大苦自己,有时候一无可亿,一无所忆,才是最完满之事!” 朱兰哽咽不语,韦明远只觉得颊上一片温热,知道这是她扑簌如雨的泪珠,不禁叹息一声。 朱兰缓缓地道:“当我一无所觉之时,我的确是世上最快乐之人,可是经过今天之后,我再也不会快乐了!” 韦明远深感抱歉,然亦爱莫能助,呐呐地道:“很对不起,姑娘本来是很纯洁的,我却以世俗的感情,带给你忧伤,扰乱你的平静!” 朱兰道:“不!生不知情,与禽兽何异?你告诉了我人的真诚也将我带进了人的境界,我该感谢你的!”韦明远反倒不知怎么说了。 两人相对默然,突地朱兰道:“你能不能吻我一下?真心地吻我一下!” 韦明远大感意外,尴尬地道:“这如何使得!” 朱兰悲切地道:“我知道你不会答应的,其实我们相距这么近我大可以偷偷地吻你一下,不过那并不是我所需要的!” 韦明远道:“是的,我也可以毫无感情地吻你一下,那对我并无任何损害,但是我也不愿意做的!” 朱兰眼望着墙壁,迷茫地道,“梵净山是个寂寞的地方,没有回忆的岁月是寂寞的岁月,我将寂寞以老,寂寞以终……” 那声音虽是平静,却充满了人间最大的哀伤! 韦明远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扳过她的双肩,抱着她滑溜的肌肤,将热吻印上了她的樱唇! 朱兰闭着眼睛,一任泪珠在睫毛上滴落!…… 虽是短暂的一刹那,是一个女孩子的一生! 朱兰温驯地替他抹掉身上的汗渍,像一个贤们的妻子在小心翼翼地侍奉她心爱的丈夫! 她身上仍没有穿衣服,可是她晶莹的脑体在韦明远的眼中,升华为无比的神圣,闪耀着圣洁的光辉。 她的脸上虽有兴奋,却也有着倦容。 韦明远感到自己完全恢复的时候,从床上一跃而起,望着朱兰疲累的样子,大是怜借,一把将她抱起道:“朱姑娘!辛苦你了!” 朱兰在他怀中,眨着星样的明睁,微笑道:“你好了,我是有点累了!” 韦明远轻轻地道:“你歇一会儿吧!” 朱兰满足地闭上眼睛。配红的双颊上跳着一对迷人的酒涡,呈现出一个少女最纯洁的美。 韦明远望着她美丽的睡睑,望着她洁白的胸膛,望着她修长的玉腿,精细的纤足,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然而他心中平静得像一个人定的老僧,没有一丝欲念,仿佛抱着的是她的妹妹,从两臂贯注过去的是一种纯真无比的爱!朱兰睡熟了。 他把她轻放在床上,轻轻地扯过被褥盖上,又轻轻地放下罗帐,深情地望了一眼,心中默念道:“再见吧!美丽的姑娘……” 他默默无言地穿上衣服,带齐自己的东西。 轻轻地拉开门,拍了两下手。 那两个少女立刻闻声而来,见了韦明远,正要动声相问。 韦明远“嘘”了一声,用手指指床上.然后朝她俩微笑地点点头,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洞庭湖上再次召开水上英雄大会,不过这次不同了,不但是对象不限于水上豪杰,所争的头衔也不再是水道盟主,竟是天下武林道的霸权了。 各大门派都有请帖,帖子上由萧湄具名。 “五湖龙女”萧湄的字号本来叫得并不响,可是最近半年以来,她却闯下了赫赫的声名! 这并不因为她是水道盟主而惊人,惊人的是在她麾下,网罗了无数的黑道高手,绿林枭雄。 像“铁扇赛谱葛”胡子玉、“玄冰怪舆”司徒永乐、“雪花龙婆”树青琼,以及震骇江湖的任共弃…… 这些人有的艺业超凡,有的足可以算是她的前辈,可是每一个人都对她俯首听命,这才是令人震惊的事! 大家都知萧湄必定是又得异人传授,可是这个神秘的师父是谁呢?她如何在始信峰下重生呢? 这对每一个人说来都是一个谜。 因为萧湄从未对人讲过,包括那些拥戴她的人。 会期订在十二月初十至二一,足有十日之久。 会场设在洞庭湖上。 她动员水道全部力量,用木船搭了个方有十里的大浮台,这是一件武林中空前的壮举。 因为是天下霸主之争,参加者并无限制,但凡自认有一技之长者,都可以现身露一露脸,扬一扬名。 情况之热烈,远较二十年前,各大门派之华山论剑尤甚。那次只是各派掌门人的名位之争,这一回可是天下武林盟主之誉谁属,这名头何等诱人!远在会期前半个月,各地的英雄好汉都已风闻云集。 尽管有些门派历经杀劫,人材凋落,却仍要派几个代表前来,表示他们还没有灭亡,虽败犹存! 当然这一些策划,都是胡子玉的得意杰作。 十二月初十。 广方十里的浮台上,挤满了三山五岳的好汉。 熟面孔多,生面孔亦不少。 大家都热切期待着惊心动魄的场面。 正午,咯然一声炮响。 做主人的萧湄未曾出现,这风头却给胡子玉出了! 他砂目破足,踌躇满志,神情飞扬。 在众目睽睽中,走到场中心,朗然发话道:“历来武林中虽多小斗,却无盛会,敝盟主有鉴于此,认为芸芸武林,应该有一足堪领袖群伦的至尊之人,以为天下之范,故特设此会,不仅给大家一个相观摩的机会,也藉此找出一位技艺出众的领导者……” 接着又宣布比赛规则:“由于参与的人数太多,势难一一顾及敝盟主不得不预先准备一个小小的甄试,以为与赛者的初步资格!” 语毕举手一招,立有数名大汉拾来铜鼎一只,重约有五六百斤,并在场中设下两支细竹,中间拉着一条细绳。。 胡子玉接道:“武林霸主不但以力眼人。亦须以技眼人,故有能举鼎在绳上往返一次者,方算初步合格……” 此言一出,许多妄想稍露一下,聊博微名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嗒然若丧,做声不得。 仅此一端,够得上资格的人,已属廖寥可数,然而胡子玉的诺冠冕堂皇,谁也不能骂他大刻薄! “铁肩赛诸葛”说完,在震天的掌声中飘然而退。 甄试开始了。 一旁备有笔砚,通过的人,自己走去写下姓名,投入桌旁的木箱中,无须先行通报姓名。 这是为那些万一失败的人略留余地! 第一个出场的是任共弃,他轻而易举地完成了,算是由主人方面先行示范,在一片啧啧声中傲然归坐。 以后陆续有人出来尝试。 出人意料之外,能通过者,居然有六七十人之多,除少数几个知名之士外,其余均为碌碌无名之辈。 这情形让无数人惊奇,也让无数人兴奋,沧海遗珠,何处不是大家意识到以后之戏,将愈来愈精彩。 直到天色将暮,胡子玉脸色平静地出来宣布:“今日甄试完毕,明日开始,一面甄试,一面即将在合格之人选中,抽签决定比赛对象,一场定胜负,连胜五场者休息,以为初赛合格……” 大家蜂涌着散去,兴奋地期待明日紧锣密鼓的好戏! 人夜,洞庭湖畔的一艘巨肪上,灯火明亮,四周戒备森严,站满了跨刀的壮士,桅杆顶上扯着一面金边红底黑龙旗! 一望而知这是水道盟主的水上行宫。 舱中,萧循神色倔傲地坐在上首,任共奔坐在她左手,右边是胡子玉。对面却是“雪山双凶”。 司徒永乐轻咬一声道:“想不到入选的人会这么多!” 任共弃晒然一笑道:“抢夫虽多,英才难求,我看不出有特别好的人!” 萧湄却微有恼意地道:“我们想找的人一个都没有来!胡子玉,我看你的如意算盘恐怕不太灵,费了无数精神,别落个徒劳无功!” 胡子玉有把握地道:“盟主尽管放心,白冲天我量他必到,他那人眶眦必报,岂能忍气吞声,到现在还不出头……” “雪花龙婆”谢青琼接道:“那么韦明远呢?” 胡子玉干笑道:“有你们二位在此,韦明远就是死了,做鬼也会找得来,只是他精于化装术,来了我们也不知道!” 谢青琼与司徒永乐听了惧都一凛。 任共弃却狂笑道:“老胡,你别吓人了,我祖父的易容术我虽不精,要瞒过我倒也不易。今天那六十人中就没有他!” 胡子五冷笑道:“他又不是死人,真要来了,也不会出场来故意露出形迹,我敢打赌只要他们二位中有一人出场,韦明远立刻出现,若是不应我的话,我胡某愿意输掉项上的人头,问题是他苦来了,谁出头去收拾他?” 在共弃傲然道:“当然是我了,这次梵净山的人不会再来救他了!” 胡子玉笑道:“上次他是不知道,才着了你的暗算,若是他一出手就是‘拈花玉手’,或是“太阳神抓’,阁下何以挡之?” 任共弃不禁默然,这两项的苦头他都尝过。 萧湄却烦恼地道:“不用你们多吵了!韦明远若来了,我亲自收抬他!” 胡子玉一耸肩道:“韦明远还好,他一定会正大光明地出面,最难防的是自冲天,鬼鬼祟祟,不知何时给你一下暗的……” 话语刚落,船身轻轻地一动,绝不是波掀船摆之状,萧湄动最快,微一侧身,已夺门而出。 桅上一条黑影,抢在萧湄之前,闪入暗中不见。 原先挂的金边黑龙旗,已被换成一盏红灯。 灯上写着:“仇我者死!”四个大字。 胡子玉一看字迹,大叫道:“是白冲天!” 萧湄闻声急忙尾随而追,胡子玉却机灵地朝任共弃一打眼色任共弃会意,朝另一方向而去。 这动作只有他们二人自己明白,胡子玉再度回到舱里,果然发现长马脸的白冲天,鬼魂也似的端坐在椅子上。 一见胡子王进来,他阴侧测地笑道:“胡老四,一向得意,怎么替一个晚辈当起大总管来了!” 胡子玉不动声色地道:“白冲天!瞧你一付马脸,真像白无常似的,勾魂索命,你来得太迟了,我胡老四已经不想死了!” 白冲天冷冰冰地道:“你不想死还不行,世间哪儿有见了无常面,不作阴司鬼的道理,我虽来迟了,却还来得及要你的命!” 胡子王哈哈狂笑道:“你即使有‘拈花玉手’也不行,何况赤手空拳呢,你且睁开眼睛瞧一瞧,我手中所持何物!” 白冲天果然抬头一看,微带惊慌地道:“是‘夺命黄蜂’!” 胡子玉得意地道:“你还算有见识!‘夺命黄烽’,脱手便可夺命!” 白冲天受过杜素琼一次欺骗,半信半疑地道:“我怎知它是真是假!” 胡子玉阴险地笑道:“真假试过便知,我说也无益!” 等了片刻,白冲天见他磨着不动,不禁催促道:“你为什么还不脱手?” 胡子玉冷冷地道:“我想多看一看你临死前是什么表情!” 白冲天突然领悟到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怒吼一声,身子忽地凌空飞起,伸开五指向他抓来! 胡子玉认识这一招,正是在“中秋丹桂飘香赏月大会”上所使的“鹰搏九野”,厉害非凡,忙把手中的黄铜套掷出去! 白冲天不敢硬撞,空中一转折,原式又飞了回去。 那黄铜套却起了阵轻爆,闪出一蓬黄色烟雾,顷刻弥漫舱内,胡子玉藉烟雾的掩蔽,迅速退到舱外! 谁知白冲天如影随形,竟跟在他脚后出来,身形之快,的确匪夷所思,胡子玉却不慌不忙地又掏出一枚黄铜套。 白冲天嘿嘿一笑道:“障眼法失灵,你等的援兵又不到,老狐狸,这下子可是计穷智绝,你安心地等死吧!” 胡子玉笑嘻嘻地道:“第一枚试试你的胆量,再尝尝这真家伙看看!” 白冲天再无顾忌,纵身仍是原招飞扑面来! 胡子玉无可奈何,只好再将黄铜套脱手。 这次白冲天不躲了,右手不变攻势,左手却朝黄铜套抓去,果然胡子玉又弄虚招,那黄铜套一无变化。 白冲天的手指已将抓到胡子玉的顶端,突然斜刺飞出一股劲力,将他的抓势硬顶了回去。 胡子玉这才滑步退开,如释重负,大叫道:“老弟!你真沉得住气,到这个节骨眼儿才出来,你要是赶晚一步,我岂非做了掌底游魂!” 斜刺突出抢救的人,定下身来,正是任共弃。 胡子玉算无遗策,早就跟他约定好了这么一个诱敌之计,谁知道任共弃故意开玩笑吓出他一身冷汗! 白冲天被来人一招封退,心中微惊道:“朋友好深的功力,大概就是最近才崛起江湖的任大侠,果然年青有为,不愧名家之后!” 任共弃淡淡一笑道:“你说得太客气,我与师门关系已断,就算是与阁下一样,艺由自出,技经偶学。阁下今日之来意在何为?” 白冲天用手指胡子玉道:“杀此匹夫,以雪我失宝之恨!” 任共弃晒然道:“此人杀不得,目前敝盟主正有用他之处,而且阁下与敝盟主尚有一段过节,也亟待清偿!” 白冲天不齿地道:“我看兄台年纪轻轻,也算一表人材,怎地甘心屈膝事一妇人,为裙下不贰之臣,此事令人煞是费解!” 任共弃面上有怒意道:“住口,井底之蛙,你有多大见识,盟主此刻之艺业,岂是你能望其项背,还敢信口胡说!” 白冲天怀疑地道:“我就不信始信峰头那一摔,竟摔出她的绝世技艺来,早知道有这便宜,我该自己跳下去了!” 任共弃夷然地道:“这就叫各有因缘莫羡人,阁下若不是侥幸得看了那本‘日月宝录’,今天还不是一个三流小角色!” 白冲天怒道:“今天你是跟我作对定了?” 任共弃道:“正是,我自加盟以来,未有寸功之进,傀列高位,今天正好拿你来作为第一次效力之献!” 白冲天大喝一声:“好小子!” 展开“日月宝录”上的精奇之学,与他打成一堆! 任共弃使的仍是梵净山的功夫,巧妙中藏毒辣,与白冲天稀奇古怪的功夫,正好不分轩轻! 二人战至三十回合,犹自难定胜负。 胡子玉在一旁看,发现在内力上,任共奔还是要吃一点亏,短时内或可无妨,长拚下去则凶多吉少。 又交手了二十多合,胡子玉突然大叫道:“老弟!再撑一会儿,我那第二枚黄铜套上含有剧毒,再过盏茶时分,他就会毒发不支而死!” 白冲天在雁荡山中,吃过胡子玉一次苦头,闻言心中大是着忙,而左手也仿佛隐隐作痒起来。 当下尽力劈出一掌,对胡子玉厉声道:“老贼,今后你将寝食难安!” 说完趁任共弃后退之际,突然拔起身形,一头栽人湖中,几个水泡一冒,瞬息踪迹全无。 任共弃望着湖水发了一会怔,才道:“老胡,你说他中了毒,是真的还是假的?” 胡子玉笑着道:“当然是真的,不过我对用毒这一门,研究不精,这毒药不算冷门,一定毒不死他的广 任共弃想了一下,才摇头道:“便宜他了,我祖父医毒俱精,梵净山也是个盛产毒物的地方,你若早跟着学一点,今天绝不叫他逃出手去!” 胡子玉却兴奋地道:“老弟,原来你也是行家,怎么不早说呢?好在日子还长得很,咱们慢慢再研究不迟!” 正说之间,萧湄已从外面回来了。 胡子玉迎上去道:“盟主,您上哪儿去了,方才白冲天出现,可借您不在,否则两个心腹之患,就可以去掉一个了!” 萧湄面色庄重地道:“你们跟我进舱来,有要事商量。白冲天不足畏,他就是那么大的能耐,迟早能捉到他的!” 二人不知她在外面遇到了什么,满怀狐疑地跟她上了船,经过那些佩刀守卫的壮勇,却发现他们都被人点了穴道! 胡子玉拍开了两个人,吩咐他们去解救其他受制者,一面叹息着,向萧湄献策建议道:“这班家伙真差劲,看来以后该好好再训练一批人!” 萧湄皱眉道:“别理这些小事了。我们有重大的问题待决呢!” 说着进了舱。“雪海双凶”亦从别处一无所获地回来,大家一起进入能门,里面的烟雾已经散清了。 萧湄待大家坐定后,才开口道:“有谁知道西域的‘白驼派’?” 众人愕然相视,膛目不知所答。 胡子玉轻咳一声道:“老夫早岁亦曾行脚西域,却未闻‘白驼’这一帮派,盟主何以突然提这个问题?莫非是有所见闻?” 萧湄道:“岂仅是有所见闻,而且还照了面,虽然今天不分胜负,但我确信他们明日必会出场,我倒并不是害怕,而是……” 她支吾了半天,最后不得不说道:“而是他们的武功路子,竟与我十分相似!” 众人都吁了一口气,直到现在,才算略为得知一些她神秘武功的来龙去脉,不过不得要领。 胡子玉再度轻轻地咳了一声道:“盟主是否能将今晚之情形说得详细一点,老朽量情度势,好预作准备,以免明日措手不及!” 萧湄仿佛极是不愿,可又无可奈何,只得将方才追敌之情形,很不耐烦地对他们再叙述一遍。 原来她蹑在白冲天之后,进入黑暗之中,本来以为白冲天能为再高,也绝躲不过自己疾苦狐鼠的身法。 可是当她追下一阵之后,竟失去白冲天的踪迹,心中大是怀疑,难道那白冲天真是高得如此离奇。 就在她心中悬疑之际,蓦听得不远处有人冷嗤了一声,接着一条影子,直朝西方逸去! 萧湄怒喝一声:“鼠辈!看你朝哪里逃!” 展开脚程,并力向前追去,她心中把他认定为白冲天,兄仇切齿,恨不得立刻赶上,一掌将对方击毙…… 果然在她努力追赶之下,双方距离越拉越近! 将要追及之际,前面突然出现一片树林。 萧湄怕他逸入树林,找寻极是不易,不由奋起余劲,向前猛扑,拦背就是一记门掌打去! 这一掌用的是阴劲,发时无声,蓄劲特强,就在掌力将要接触之际,那人突一扭身,不进反退,居然躲了过去,反冲到她的面前,回过身来。 萧湄这才看清楚,这人年约五十上下,长相怪异,隆鼻巨口,秃顶黄须,但绝不是白冲天! 这一发现,倒不禁使她呆了。 那人怒道:“你我无冤无仇,你不问青红皂白,盯在我后面苦追。而且还不声不响地发掌偷袭,算是哪门道理?” 萧湄见他逗了自己半天,反还倒打一耙,心中亦是有气,不过这些日子养成她深沉的城府,轻哼着道:“我正在追一极敌,你发声将我引来,难道还是我错了不成?现在死敌已失,阁下就顶帐吧!” 那人哇哇怒叫道:“自己追错了人,还要乱发威,堂堂中原,怎么会有这等不讲理之人,你这女娃儿是哪一派门下的?” 萧湄冷笑道:“凭你还不够资格问!” 那人道:“若不问清楚,我将你教训过后,向谁交帐去?” 萧湄气极道:“若将我收拾下来,这中原道上,就数你第一,不必再费事劳神,去参加什么英雄大会了!” 那人大笑道:“女娃儿好大的口气!” 萧湄怒道:“老匹夫你要死了,你不打听一下,方今中原武林道上。年纪比你高的人多的是,谁敢对我说一句无礼的话!” 那人听了此话,呆了一呆,藉光看出黑龙标志,失声惊道:“原来你就是盛传的水道盟主?” 萧湄沉声道“老匹夫!你临死前,总算弄明白了,这样上鬼门关报到时,不至于糊里糊涂地连个告冤的对象都没有。” 那人立改庄容拱手道:“萧盟主,方才老夫不知,多有得罪,敝派此次前来,确有意思与中原英豪一较短长,不过那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行,像今夜这样的私斗,请恕老夫不能奉陪!” 萧湄道:“你是哪一派的?” 那人道:“敝派僻处西域,潜号‘白驼’,盟主可能还没有听过!” 萧湄接着道:“你叫什么,在派中算什么地位?” 那人微一躬身道:“老夫名叫巴鲁卡,掌门人是我师兄。” 萧湄怒道:“你不过是一个长老身分,怎敢对我如此无礼?” 巴鲁卡致礼道:“那是老夫鲁莽,请盟主恕罪。” 萧湄道:“若不施薄惩,本盟主以后何以对人。” 巴鲁卡道:“盟主欲如何相惩?” 萧湄想了一下道:“念你是西来远客,就接我三招罢!三招后,若你还能保全性命,今晚之事就算从此揭过!” 巴鲁卡想了一下道:“老夫别无抉择,但请盟主手下留情!” 萧湄不答话,电光火石般地攻出三招,不但身法诡异,而且招术奇特,玄妙无比,甚难化解。 巴鲁卡却神情略异,拳封掌拦,堪堪将此三招绝学挡住,只是在内力方面略逊,被逼退后数步! 萧湄见了他用的招式,脸上微动一动,冷冷道:“三招已过,今晚之事便算罢手,阁下若有兴趣,明日大会上,自然人有会接待你的!” 巴鲁卡却神情大异地道:“盟主,请等一下!” 萧湄道:“你还有什么事?” 巴鲁卡道:“方才盟主攻老夫之手法,不知是属于哪一派招式?” 萧湄冷冷道:“此点无可奉告,少陪了!” 说完回头就走,将神情愕然的巴鲁卡呆呆地留在那里。 第十六章 不堪回首忆当年 萧湄的叙述完了之后,各人俱都沉思不语。 胡子玉独眼闭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白驼帮’虽僻处西域,不甚出名,然放眼今日,碌碌诸帮派中,恐无出其右者,明日之会,颇费周折…… 任共弃不服地道:“我倒不甚相信,明天非会会他不可!” 萧湄斜瞥了他一眼道:“你若不使笛招,恐难支持四十招!” 任共弃接着道:“我若使用笛招呢?” 萧湄沉思了一下道:“白驼帮’的‘隔音闭窍’功夫,你是知道的,不过巴鲁卡可能还到不了那种境界,因此胜负尚在不可知之数!” 萧湄语毕,任共弃垂头不语。 其他人讶然大悟,难怪一向倔傲无比的任共弃,何以独对萧湄俯首听命,敢情他们已较量过了! 胡子玉拾眼一望萧湄,发现那张皖好的脸上始终笼罩着一层寒霜,毫无一丝人情味,心头不由一栗。 司徒永乐赔笑道:“盟主之意除了您本身之外,我们之中,再也无人可抵挡那巴鲁卡了,然而他只是六十几人中之一而已 胡子玉点头道:“是的!世界很大,世事亦不可预测,我不敢……” 讲明天不会有更高强之人出现,但是我敢确信一件事!” 大家都诧异地问道:“什么事?” 胡子玉一笑道:“任他高手如云,奇人辈出,明日开始的英雄较技大会上,天下第一‘高人之誉’,仍将非盟主莫属!” 萧湄神色不动,亦不作任何表示。 司徒永乐与谢青琼愕然不知所云。 汪共弃怀疑地问道:“老胡,莫非你又做了什么手脚?要知以狡。谋弄人,虽可镇压得一时,却不是长久之计。何况……” 胡子玉哈哈大笑地接口道:“何况狡谋还不一定成功是不是?我‘铁扇赛诸葛’岂能做那种‘弄巧反拙’之事,我是指凭真正的功夫而言!”’ 萧湄冷冷地道:“那你太看得起我了!” 其他人虽不便出言反对,都流露出不以为然之色。 胡子玉瞧在眼中,不动声色地道:“胡某绝不作毫无根据之揣测!” 任共弃急问道:“你凭何根据?” 胡子玉得意地道:“因为盟主之师尊,乃是今世第一奇人!” 萧湄的脸色亦自动了一下问道:“你知道他是谁了?” 胡子玉望了她一眼道:“我虽是猜测,却有十分把握!” 其他的人都大感兴趣,纷纷催促他快讲。 胡子玉乃接着道:“我虽知其人,不晓得这位前辈奇人的姓名,不过这并不足为怪,连盟主本人,恐怕亦不知其姓甚名阿?” 众人仍是莫名其妙,萧湄已脸色大变。 任共弃怀疑地插口道:“那位奇人成也神通广大,居然能在短短一两个月中,造就盟主不世奇技,盖世武艺,超人功力……” 胡子玉眨着独眼道:“世传有种玉大法,盟主不但得到那位奇人的全部真传,可能也得到他的毕生功力移注,只可借白……” 萧湄突然大喝道:“住口!” 胡子玉凛然煞佳话头,呆望位萧循。 “五湖龙女”缓缓地搐起眼睛望着胡子玉道:“我有问题要请教你一下!” 胡子玉望着她木然无表情的脸,恭声地道:“老朽敬候示下!” 萧湄突地一笑道:“现在虽是深秋,倒仍可听见一两声蝉鸣 众人不知她何以扯到这上头,大惑不解地望着她。 萧调停了一下,接着道:“那蝉儿栖息树梢,餐风饮露,遣遥自在,与人类并无一丝妨碍,有许多顽童要去捉它,你知道为什么?” 胡子玉望着她微带笑容的娇颜,上面并无一丝凶意,然而稍一捉摸她的语意,不禁冷汗直淋,呐呐地道:“今后老朽当噤若寒蝉……” 萧湄又嫣然一笑,望着大家道:“铁扇赛诸葛’不失为知机之士,各位著是对我的事很感兴趣,不妨背地问问他去,我相信他是会说!” 胡子玉连忙道:“哪里,盟主弄错了,老朽自负聪明,其实却愚笨得紧,盟主之事,任他谁来问,老朽一概不知!” 萧湄沉声道:“那算你明白!” 说完两眼望着烛火,脸上现出一种少妇特有的沉思、迷悯、羞愧、交织成一种异样复杂的情绪。 由于她的神态,胡子玉才留心到她近二年来的变化,从她丰满的胴体上,胡子玉发现她已成熟了。 她一定又有过一个男人,这男人必不是韦明远。 她未曾忘情韦明远,证明她并不爱那个男人! 这又是杜素琼事件的重演,可是那个男人是谁呢? 那个男人到哪儿去了呢? 二年多以前,她究竟遭遇到什么事?…… “铁扇赛诸葛”也不禁感到计细了,这一个谜竟是那样地难解,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它的答案! 萧湄突然两手一拍,神情烦躁地道:“算了!今晚别高谈了,明天看情形再决定吧!” 众人默然地退出,萧循大模大样地坐着,连一些虚伪的客套都忘了,大家慑于她的武功,倒并末在意。 等大家都走了半天,萧湄才从沉思中惊醒,感到脸上异样地供热,举手一摸,竟有点灼手。 胡子玉的一番揣测,勾起了她的回忆. 胡子玉并没有猜错,只是那“种玉大法”四个宇,令她感到特别难堪,所以才出声禁止,因为那是她的恨事。 懒懒地回到舱房,她挥手将侍婶都赶了出去。 放下罗帐,她干脆将全身的衣服都脱掉了,窗门是开着的,从窗中透进来的秋风,使她略感凉爽。 藉着乳白色的月光,她望着自己玉样的胴体,一幕幕的往事,又从她的脑中幻起,历历如在目前…… 白冲天将她自始信峰顶掷下之际,她自揣必无幸理,所以就势踢了他一脚,虽不能将他致死,至少心中好过一点,多少年来,在哥哥“五湖龙王”萧之羽宠爱之下,一向就养成了她这种宁折不弯的脾气。 急速地向下飞坠,她已全无生意,哥哥死了,韦明远也不会回头了,活着也没有多大意思。 可是地面越接越近的时候,她也不禁踌躇了! 一下子摔个粉身碎骨,这滋味到底不好受。 然而,身不由己,又有什么办法呢! 突然,她感到眼下一亮。 一汪清池,大概只有文许方圆,呈现在她脚下。 脑中不假思索,几乎是一种本能的动作,空中一个转折,使去势略斜,笔直地朝池中落下去。 自幼生在水畔,她水中的功夫当然极佳,入水之后,虽受到一次猛烈的振动,她仍努力想使自己浮起来! 立刻她又失望了。 那水面虽是平静,内中却有着一股极强大的暗游,向底下直旋,而力还大得出奇! 她是懂得水性的,所以干脆不再挣扎,顺势让它带下去,只是紧紧地闭住呼吸,以各少时作全力一拼。 这小池居然不见底,也不知旋了多久,仍无到底之意,而四周压力越来越大,压得她的耳鼓疼痛欲裂。 就在快要支持不了之际,忽然她的脚似乎触到一点实地,良机难再,她立刻就势一蹬脱出水力之外。 外力一失,立即又向上浮起,等到眼见天光,爬到岸上,已是筋疲力尽,口鼻被迫出涔涔鲜血。 坐息半天她才朝四周一望,这已不是她坠落时的小池,而是另一个巨洞之底,想来是个泉眼相通,所以才飘流到这地方。 她再次朝上走去,发现这巨洞竟曾经人工的修凿,有一道石级,通往另一个小南道内。 然而一件颇为令人骇异之事出现在眼前,这石级之上,每一阶都留着两个极大极深的脚印,每一脚印的深度相等…… 显见这印上脚迹之人,不但功力深厚,甚至已臻出神入化之境,否则定然无法将力量用得如此均衡。 好在她对生死已不再太关心,是以毫无顾忌地朝石级上走去,心中在猜测着这洞中是怎样的一个人。 石级蔓延极广,约摸走了有五六百阶,才到了一所石洞门口,由于洞中横着一方石屏,她望不见内中情形。“进去呢?还是不进去!” 她正犹疑之际,洞中已轰雷似地喝道:“进来!” 声可裂石,令人心悸,萧湄一向蛮惯了,几时能受人家这等吆喝,尤其是此刻身上又湿又冷。遂也大声地回道:“进来就进来。你叫些什么?” 说完“蹬”地一脚,将石屏踢翻在地,“呼呼”地跑了进去。 迎面石上盘坐着一个老人,相貌威严,碧眼鹰鼻,身材高大,不类中原人氏。 萧湄看了他的样子,心中倒微感骤然。 那老人似乎设想到原来是一个小姑娘,略觉意外,碧眼在她身上看了一阵,才阿呵地笑道:“小姑娘,你的脾气真大,这是我的住所,你一点客气都不讲,借用你们中原一句成语,真是‘喧宾夺主’了!” 萧湄的盛气稍馁,怀疑地问道:“你不是中原人?” 老人笑着道:“当然不是,你看我的长相就知道了!” 萧湄此刻已稍息了怒意,打量四周道:“这是什么地方?”。 老人笑着道:“当然是在黄山中,不过我替它取一厂个名字,这洞入口虽小,但里面却广大无比,颇合佛家所谓‘纳须弥于芥子’之意.因此我叫它‘须弥境’!” 萧湄抢着道:“你住的洞叫琅所洞,你是‘无名老人’!” 老人奇道“对呀,你怎么知道的?这地方知者甚少,仅只有……” 萧湄道:“仅只有‘长白剑派’的白冲天一人知道!” 老人更奇道:“正是!莫非是白冲天叫你来的?” 萧湄提起白冲天.心中就恨将起来,大声道:“是的,而且还是白冲天送我来的!” 老人道:“这就不对了,白冲天明知道还有安全的路走,干吗要叫你打断魂潭走,那地方若是水性不佳……” 萧湄见他越猜越错,干脆也使促狭道:“白冲天站在始信峰顶,抓住我的腿,向下一扔,我就跌进潭中顺着水漩,到这儿来!” 老人摇头道:“危险!危险,那潭广大不过文许,他若摔偏了一点,你就没命了,‘拈花玉手’带来了没有?” 萧湄已从胡子玉口中,得知白冲天欲藉“拈花玉手”换取续筋膏之事,彼时虽不知白冲天即假“幽灵”化身,但此刻却已全盘了然,乃笑着道:“没有!他现在已砍断双腿,装上两只铁脚,根本就用不到什么续筋膏了,只是你要‘拈花玉手’做什么?” 老人道:“在断魂潭游涡之底,有一块‘水精壁’,佩之对我大有益处,只是那漩涡再下去力强无比,非藉‘拈花玉手’,分水之功不可,白冲天必是无法取得‘拈花五手’,才叫你来通知我的是不是?” 萧湄噗哧一笑道:“你这人真傻,白冲天将我从上面扔下来,原是想致我于死命,哪里会有那么好心!” 老人这才恍然大悟道:“我说呢!白冲天若是命你前来,断不会叫你走那等危险之路,不过你能从漩涡之中脱身,足见你的水中功夫很不错!” 萧湄受了夸奖,很是得意地道:“那点水算得什么!我三岁开始,就在洞庭湖中练水性,别说那个小潭,就是把我扔下大海,我也死不了!” 老人默然不语,萧湄面色一动地问道:“那石级上的脚迹都是你印的?” 老人道:“是的!我练功已八十余载,深知举世已无人能及,只是得不到‘水精壁’仍是功亏一篑!” 萧循不解地道:“什么道理呢?” 老人叹息着道:“我所习虽近佛门,然因不是排门正宗,仍无法怯除心魔扰乱,若得‘水精壁’之助,可成‘金刚不坏之身’” 萧湄想了一想:“你的功夫真像你所说的那么高吗?” 老人动容道:“当然,试问举世之人,石上印痕,有谁能到达我那种程度,然而我无法抗受那漩涡之力,天地间惟自然之力,大干一切,人定固然可以胜天,真要做到能抗天而行,还是一件不容易之事!” 萧湄道:“白冲天的功夫又进步了,你还能胜他吗?” 老人笑道:“他不过得了‘日月宝录’,与我相较仍是要差一筹,因为他漏习了几项重要的功夫,不过他不知道罢了!” 萧湄急问道:“漏了哪几项,是不是‘太阳神抓!” 老人异道:“看不出你年纪轻,知道的还不少!” 萧湄道:“他若再习得‘太阳神抓’,比你又如何?” 老人想了一下道:“可能差不多,不过我若得了‘水精壁’,练成‘金刚不坏身法’,则又超过他很多了,唉!‘拈花五手’不得,恐怕……” 萧湄道:“‘拈花玉手’现在落在白冲天之手,你既是本事大,为什么不去将他杀死,把‘拈花玉手’夺过来!” 老人正色道:“我虽不是中原人氏,却最恨那种巧取豪夺之事!”。 萧湄见这老人太以憨直,知道无法说动他去替自己报仇,脑中思索了一下,选又开口道:“那‘水精壁’对你很重要吧?” 老人道:“是的!我的神功成与否,全仗此一物!” 萧湄接着又道:“你也不愿意无端受惠于人,是吗?” 老人庄容道:“当然,我不轻易施惠于人,可是也不轻易受惠于人。滴水必报。这才是大丈夫之所为!” 萧湄道:“我有个交换条件,不知你可愿接受?” 老人道:“什么条件?” 萧湄道:“我自信水性颇佳,我愿意替你到泉眼中去将水精壁’取出,不过你也必须将武功传给我,以为交换……” 老人急道:“那怎么成,我的功夫倒不足借,只是那漩涡之力,何等强大,你只试过一半,下一半厉害多了……” 萧湄道:“那你不用管,我既然提出来,当然有把握,而且万一我死了。又不要你偿命,问题是你答不答应!” 老人考虑了一下道:“不行!你功力太浅。抗受不了的!” 萧湄决然道:“既然你不答应,那就算了,请你告诉我出洞之路,我要走了,不过我告诉你,白冲天是不会再来了,‘拈花玉手’你不肯强取,也绝得不到,你整天对着‘水精壁’,去做你的成道大梦吧!” 说完回头就作势欲走。 老人却又急着道:“慢着,你回来,你们再商量商量!” 萧湄冷冷地回头道:“还有什么可商量的!” 老人想了一下,似乎抵抗不了那种诱惑道:“我想我这儿有一两种增长功力的灵药,再教你一些基本心法,凭你的水性,或许有成功之望!” 萧湄见他已经心活了,忍住心中的欢喜道:“假若我将‘水精壁’取出之后呢?” 老人坚决地道:“我——定将我的功夫倾囊相授给你!” 萧湄故意激他道:“你不会失信吧?” 老人微带愤色道:“丈夫言出如山,岂能反悔,而且我们是交换的,你也不必承我之情,拜我为师,‘水精璧’取出后,我最多只用一年以后,交给你,让你也可以练成绝世的神功,成为天下无匹购高手!” 萧湄道:“怎么会天下无匹呢!你不是跟我一样高吗?” 老人道:“我名心早淡。不然怎会叫‘无名老人’呢?你放心、事情真成之后,我还是在这洞中。绝不与你去中名!” 萧循在短短的谈话中。已经知道老人极为憨直,言出必行绝不会骗人,乃正经地向他道:“咱们就这佯决定了!” 老人神情激动地道:“决定了!再无反悔!” 于是老人取出几种药丸.给她眼下。更传授了她一些行功的口诀,令她依诀练习,更不借多花工夫,详加指点。 经过了七八天之后。萧湄自觉精神大振,功力充沛,较前进步很多,乃向老人提议说道:“我看差不多了。明天我就去吧!” 老人测试了她一下道:“我不知道行不行!因为那漩涡的深处,我也没去过,但是你的功力,目前只能增加到这程度,去试试也好!” 第二天,老人带着一根绳子,跟她来到水边。 萧湄不解道:“你带这干什么?” 老人道:“给你拴在腰上下去,万一体支持不了,我手上有感觉的。还可以将你拖出来,我们以后再想办法!” 萧湄觉得这老人的心地很是善良,遂依言将绳子捆在腰上,二人行功潜入水中。来至漩涡泉眼之旁! 老人在水中嘴皮徽动,萧调只听见一股微弱的声音道:“就在这里下去,大约有十几丈深。你多保重了!” 萧湄不作声,心中对老人的功力深厚。大是佩服,水中传声虽易,若能将话语清楚送去,却是极难。 双手一掷,身子已窜人漩涡,头下脚上,直向下而去,虽然她功力增加很多,然而水中压力之强,亦不知增加了几十倍,初时她还可勉力苦撑,到了后来,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乱舞,知觉全无…… 等她醒来之际,又已回到洞中。 首先感到身上微有寒意,以及另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酥、似麻,微痛、微痒……无以名状。 睁眼一看,不由得又气又羞又愧又怒。 她自己衣衫尽裸,胯下一片腻滑,殷红点点。 老人亦是赤裸地躺在她旁边。 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纵身坐起,顾不得披衣遮掩,戟指着老人,流着眼泪,咬牙切齿痛骂道:“你……你不是人,你是禽兽……” 她因怒气极,底下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老人微弱地道:“姑娘!你别生气,我不是存心糟踏你,实在是有原因的,你听我说完了,再怪我还不迟……” 萧湄用手掩着脸哭叫道:“老杀才!老混帐,我不知该怎么骂你,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你还有什么原因,你……” 老人神情黯然地道:“姑娘!你不要激动,听我说……” 他歇了一口气,才又继续道:“你在水中昏绝以后,我一发觉有异,立刻将你拖上来,谁知道你已经脱力过度,救治颇难!” 萧湄哭着道:“我宁愿我死了!也免得受这种侮辱……” 老人不理她,继续地道:“要救你惟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以本身真气,度入你的体中,那样势必要肌肤相触我也想到不妥 萧循道:“放屁!你想到不妥,我还会这个样子!” 老人道:“后来想到人命关天,而我又这么太岁数了,为了救人,我只有从权一次,那是我一心想救你……” 萧媚流着泪道:“你这么大年纪!亏你好意思说,你这把岁数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你想想,你做我的祖父都有余!” 老人无力地摇摇头,接着道:“所以我替你除去了衣衫,然后再脱去自己的衣服,立刻替你施救,一面按摩,一面将真气度到你口中……” 萧循看到他满口黄虬,想到那种情景,不由恶心欲吐,恨恨地一拍石塌,竟然将厚石板拍下一个深洞! 这一下换到她自己惊奇了,她不明白她的功力何以精深至此,下由得怔在那儿,将骂人的话又憋回肚! 老人见状苦笑了一下道:“问题就在这,我从童子练功,从来未近女色,这就好比一段干木,日经晒曝,已臻极干之境!” 这次萧湄没插口,静听老人说下去! “纯阳一近纯阴,就好像一点星火,进在干柴之上,由于我学的不是正宗,无法抑制,满身功力,眼见着即将泄注之际,我想只有将它移交给你,或许对你有点用,这样我才接近姑娘……” 萧湄满脸飞红,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人乃又道:“我学的功夫,只有用这方法才能转注给你,我练功近九十载,浪费了实在舍不得,我虽然毁了,姑娘因此大受稗益,措置虽然不当,用心却为良苦,姑娘若体念我一番苦心,就请你原谅我吧!” 萧湄呆了半晌,才长叹道:“那你现在是功力全失了!” 老人哑然道:“是的,我一注如泻,现在已如废人……” 萧循冷冷地穿了上衣服。老人着急地道:“姑娘,你别走!” 萧湄愤然作色道:“你还要把我怎么样?” 老人道:“不怎么样,你现在只要一个小指头,就可制我于死命,只是你得去了我的功力,尚有许多妙用无法发挥……” 萧湄闻言心中一动,止步道:“还有什么妙用?” 老人道:“我一生练武,实在不愿它就此失传,姑娘若肯再在此逗留一个月,我就把一功功力都传授给你!” 这几句话果然有效,打消了萧湄的去意。 于是她伴着这个软弱的老人,在洞中又度了月余时光。 于是,她不但得到了他的功力,也得到了他的武技。 不过,在她心中,她仍是根他的。恨得比一切更激烈,所以在一个多月后,老人神情飞舞地对她道:“行了!你已经得去了我全部真传,不过我有一个希望,你千万不能仗着这身武功去行恶杀人,否则便不得善终。” 老人的话尚未说完,萧湄已一指点了他的死穴。 自后,挟着她一身超凡的武功,她开始行走江湖。 她恨一韦明远,所以她制造那么多的血案,逼得他无处容身! 她恨白冲天,所以她夜间“长白总坛”,可是她并没有找到白冲天! 她出身水上,还是回到水上,凭着一身技艺,很自然地成为水道盟主。 她又收罗胡子玉、任共弃,以及“雪海双凶”,谁知道她还将做些什么? 不过她变得可怕了,比以前更可怕了! 第二天。 时交申刻,广大的浮台已挤得水泄不通。 大家都知道今天开始.登场的都是好戏了。 经过十七场狠斗有两个人获得韧赛资格. 一个是“辽东一鹤”陈壮民,是“梅花剑派”的高手,“梅花剑派’为八大派之一,果然不同凡响。 另一个鲁地“崂山派”的张敬天,名家风度,颇足令人心折,尤其是他“霹雷神拳”,威力无涛。 现在在台上的是蜀中“巴山剑客”毛文锡。他已接连地击败了两个人,正趾高气扬地向台下交代场面话。 任共奔按撩不住,在主座旁低声道:“什么巴山剑客’,凭他那几手破剑,也敢耀武扬威!” 胡子玉却将他拦住道:“老弟,别着急,有人会去整他的,咱们犯不着,明知其不足言敌,赢了也没有意思!” 任共弃悻悻然止步,台上果然摇摇摆摆地跑上一个穷儒,手持折扇,一领青衿,一路吟哦道:“何尝共剪西富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兄台使得好剑法,寒生在外游学十载,观见台之剑,不禁起故园之思!” 毛文锡冷冷道:“先生昨天好像并未经过甄试,于规则不合,虽没有资格出来赐教,好在铁鼎就在旁边,你先举了再来!” 穷儒仍是摇头摆脑地道:“兄台何拒人千里之外,寒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举得那等重鼎,寒生此来,乃是对兄台小有请求!” 毛文锡道:“你对我有何所求?” 穷儒道:“寒生离家之际,小犬正好十岁,方才见兄台舞剑,极似小犬手摇竹刀之状,因此请兄台将宝剑再舞一遍,叫寒生略慰思子之清!” 此言一出,引起四周哄声一笑。 毛文锡大是愤怒,不过他为人极是阴沉,脸上不但不现怒容,反而回头朝胡子玉的座上道:“规则是你们定的,不知有没有执法之人?” 胡子玉只得飘身而出,向穷儒一躬道:“请先生通过甄试,再书上尊名,倘若机缘凑巧,恰巧又抽到先生,再请下场赐教!” 穷儒摇头道:“我不想打架,只想看那位兄台舞趟剑!” 胡子玉摇头道:“规定如此,兄弟无能为力!” 穷儒道:“看来我是必需献五了!” 胡子玉嘿嘿干笑道:“看把戏还得帮两个子钱呢,先生何必太客气呢?” 他们这儿一问一答,气得毛文锡七窍生烟,只是顾全身分,不梗出口辱骂,干憋在一旁生气。 穷儒将折扇收入袖里,走到铁鼎之旁,很吃力地勉强举起,再摇晃晃地来至竹杆旁,先将铁鼎顶在头上,然后学小儿爬树的方法,手足并用地爬上竹杆,又跪着爬过细绳,到那一头爬下来,喘着气道:“寒生不会功夫,这是跟小犬学的,不知行也不行?” 四周早已轰雷似的爆出一片彩声。 胡子玉面现惊容地道:“先生真人不露相!胡某失敬了,请留下尊名!” 穷儒笑嘻嘻地过去写下名字,然后道:“你快抽,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马上中签,寒生离家日久,对小犬实在思念得紧……”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毛文锡虽气,此刻反而平静了,这穷儒所表现的一手功夫,能照办的还真不多。 胡子玉伸手进入签筒,突党内中一股暗劲,托上一张名条裙中大惊,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冷静地打开宇条,心内有数,大声地念道:“文抄侯!” 穷儒哈哈笑道:“果然是我中签了,上天不负父母心!” 胡子玉悬着一脸深思,回到座内。 萧湄在他身旁问道:“怎么这样巧?” 胡子王庄重地道:“此人已至隔空运物由心的程度,盟主多注意一点!” 萧湄脸色一动,紧张地开始注视着穷儒! 毛文锡明知必输,然已无法不战而退,只好硬着头皮,朝穷儒一拱手作礼,而后沉着喉咙道:“文先生前来赐教,兄弟甚感荣幸,只是请口头略积阴德,兄弟或许技不如人,但绝不作狂言欺人之徒!” 文抄侯微微笑道:“大剑客为何前倔而后谦也,兄台方才何等英雄……” 毛文锡知道自己方才的傲态引起他的不满,悔已无及,只希望快点打一场下台,遂拔剑道:“文先生请亮兵器吧!” 文抄侯笑着道:“在下一介寒儒,贫无立锥,哪得钱买长剑!” 毛文锡寒着脸道:“莫非你想空手对敌,毛某虽然不才,断不占这便宜,既是文先生吝于赐教兵刃,毛某情愿领教掌上功夫!” 文抄侯长笑道:“‘巴山剑客’不用剑,何以乞儿不弄蛇,寒生长年一扇随身,倒也趁手,就用这把破扇子领教几招吧!” 说着在袖中又将扇子掏了出来,毛文锡这才留神去打量那柄扇子,发现它非竹非木,竟是黄玉制成! 遂也不再客套,虚作一礼,挺剑刺出。 文抄侯闪身避开,口中还在道:“妙!妙!这一剑浙濒沥沥,不是巴山夜雨,倒像潇湘夜雨,寒士禁不住佳人相思泪如雨,还是躲开为妙!” 毛文锡备受莫落,气愤填膺,手头的剑再不留情,或拧或削,用尽一切辛辣的招式,恨不得将他刺个对穿! 文抄侯却一味闪避,不还一招,口中调佩笑骂,吐句或怪或雅,莫不令人喷饭,极尽诙谐之能事! 萧循在一旁观看半天,突然道:“这文抄侯功力不错,步法尤佳,他只要出手一招,毛文锡必败,但不知是阿来路?” 胡子玉在旁轻声道:“盟主自问对他有把握吗?” 萧湄微微一笑不答,胡子玉已知其意。 又等了一下,果然文抄侯笑着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一扇送你上九霄!” 语毕,突然扇柄朝外一封,快通绝伦,恰好击在毛文锡握剑的手指上,毛文锡但觉手上一阵奇痛…… “叮当!”长剑脱手飞去。 毛文锡一语不发,也不去拾剑,只是朝文抄侯狠狠地看一眼,满是狞厉之态,半晌才阴沉地道:“多承赐教,铭感终身!” 说完回身就走了! 萧湄突然将胡子工招过来,轻声地关照了几句。 胡子玉点点头,走到签筒旁,伸手在里面摸索。 文抄侯朝他龇牙一笑道:“阁下何必费那么大事呢,干脆先把名字念出来吧!” 胡子玉心中大惊,觉得此人不但武功超群,连心计都是超人一等,但是他仍不动声色,淡淡地回他一笑道:“既有规则,一切必需要照规行事,文先生法眼若电,自然瞒不过你。但是也得骗骗其他的人!” 他的声音极小,除了站在签筒的几个水道帮众之外,仅只有文抄侯一个可以听得清楚。 文抄侯对他的镇定与坦白,倒似乎微感一惊,沉吟良久,才露着佩服之色,亦是轻轻地说道:“除开功夫不谈,单以才具而论,胡兄号称‘铁扇赛诸葛’倒非浪得虚名,今日兄弟若能得到‘武林霸主’,第一件……” 胡子玉冲他一笑道:“第一件事便是杀我,因为心智比武功更可怕!” 文抄侯敞声大笑道:“妙哉!妙哉!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胡……” 胡子玉已将签条摸出,不先打开,却接口道:“文先生且慢叹己,胡某算定你得不到那地位!” 文抄侯止住笑声道:“我若赢了你手上之人呢?” 胡子玉冷静地道:“有三成希望!” 文抄侯再问道:“那七成指谁而言?” 胡子玉道:“敝盟主!不过你希望极少!” 文抄侯轻轻地道:“你等着看吧!” 他们二人对话时大时小,四周之人有时听得见,有时听不见,觉得奇怪异常,纷纷在一旁私议! 胡子玉遂不再耽误,打开宇条高声念道:“下一位是西域‘白驼派’高手巴鲁卡!” 念完回到主座,萧湄问他道:“你们说些什么?” 胡子玉回答道:“此人功夫恐怕比盟主想像的要高!” 萧循道:“我也看出来了,瞧他这一场吧!” 此时那巴鲁卡已经闻声出场,这人怪异的长相,昨天已引起家的注意,现在更是惹得许多人窃窃私语! 任共弃一拍胡子玉的肩膀道:“老胡,我真没想到,你在签条还会弄鬼!” 胡子玉耸肩一笑,专注地注视场中。 巴鲁卡走至文抄侯身前作礼道:“边地之人,初在中原,希望先生多加指教!” 文抄侯回他一礼道:“阁下太客气了,有人将你列为第二高手呢!” 巴鲁卡莫名其妙,文抄候却似若有意地朝胡子玉一瞥。 胡子玉遂即回头向萧湄道:“此人或可胜巴鲁卡,但绝难与盟主一争短长!” 萧湄道:“何以见得?” 胡子玉轻轻地道:“他自视太高,胸难存物,为习武人之大忌,虽机缘凑巧,得膺异遇,却无法登峰造极!” 萧湄憬然遭:“你可是借机会骂我?” 胡子玉道:“我再大胆子,也不敢骂盟主,不过老马识途,此乃老朽数十年来一得之愚,愿供盟主参考!” 萧湄不再答话,此时场上二人已准备开始动手。 因为巴鲁卡是后上场的,他要求比拳脚。 文抄侯自不便反对,二人已接开门户,各自预备。 巴鲁卡突然大喝一声,一掌劈去。 文抄侯故技重施,闪身避过一旁道:“好一招明驼千里足,寒士当受不起,请收回!” 他躲得拾到好处,呼呼的掌风,连他的衣角都不曾飘起半点,端的轻灵已极,美妙绝伦! 然而巴鲁卡不慌不忙,一掌接一掌地攻出来,招式迥异于中原各家,别具一番妙处! 文抄侯一再闪躲,极少还掌,偶而拍出一两招,也是略沾即退,只是脸色庄重得多,不似刚才嘻皮笑睑。 巴鲁卡连攻了三十几掌,见文抄侯采取闹避政策,一味游斗,很少实实在在地回攻两招,不由得笑道:“文先生大概是在等我耗尽气力,再想法子回攻是不是?那你可用错方法了,你该想想我的功夫来源!” 文抄侯一面躲一面问道:“愿闻其详!” 巴鲁卡道:“敝派名曰‘白驼’,顾名思义,便可分晓,驼又名沙漠之舟,任重致远,耐性奇连,你想等我力乏要到何时…… 文抄侯一笑道:“阁下不愧为豪士,一言惊醒梦中人,寒士书生本色,还你几招白香词谱,阁下请留神了!” 巴鲁卡略收攻势道:“边荒之人,不解文事,还请先生多加指点!” 文抄侯一掌轻撩道:“这一招是李景的摊破镜溪纱!‘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生寒’这是你们城上风光,阁下以为如何?” 巴鲁卡横臂挡住道:“果然大有情调,只是俗人不识雅事,先生换换口味!” 文抄侯大声豪笑,连连拍出数掌道:“砌下落海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巴鲁卡两手齐挥,从容接任道:“有意思了,文先生的确博学!” 文抄侯见他居然能接任这几掌,显得异常高兴道:“阁下颇是解人,再试试我这一招!” 曲肘作势欲撞,却从肋下翻出一掌,巧妙无比。 巴鲁卡不理肘上虚势,托住他的拳头笑道:“大漠孤烟直!先生怎么搬出唐诗来塞责了!” 文抄候脸上一红道:“阁下不但是解人,还是会家子,兄弟失敬了!” 语毕手足并用,使出一路拳式,不但拳势汹涌,同时间并能踢出数脚,均是妙不可言! 巴鲁卡微感着忙,虽是沉着应付,但仍挡不住那猛烈的攻势,略一疏神,胯下受了一脚! 不过他躲避甚速,那一下挨得不重! 文抄侯得意地道:“阁下若认得我这一套拳式,我那一招占先就作废!” 巴鲁卡睑带愧色地道:“文先生将岳武穆的‘满江红’使得出神入化,‘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气概何等激昂,在下的确自愧不!” 文抄侯见他不但说出自己的拳势,连胜在那一招上都明白指出,心中大是佩服,深深一揖道:“兄台实为我拳中子期,文某深幸获一知音,来,咱们重新来过,不论胜负,我都愿意与阁下深交一番!” 巴鲁卡睑色庄重地道:“多承相让,在下本该认输,只是高手难求,敝派尚有三招拳式,想请先生再指教一番!” 文抄侯恭声道:“兄弟敬待候教!” 巴鲁卡劈胸投来一掌,威力至巨,这次文抄侯不躲了,竟翻手运力迎上,两掌相接,砰然巨响,双方都感一振。 巴鲁卡猛喝一声:“好!” 两手突然变拍为抓,一左一右,分向两耳攻到,动作如电光火石,迅速无比,而且来势异常凶猛! 文抄侯的身子陡然暴缩半尺,使他的两手抓空,然后一手贴着他的后股,将他直摔出去! 巴鲁卡空中一个转身,飘然落地,深施一礼道:“文先生深藏不露,原来已练就了‘千幻神功’,则方才在下的一番做作,简直是班门弄斧了,眼输!告退!” 在文抄侯施展“千幻神功”将身体暴缩之际,四周识货之人,已讶然发出一声惊呼!有的人则目瞪口呆说不出话了! 萧循“咦”了一声道:“这家伙还有这一手,看来我须对他重新估计了!” 胡子玉仍是平静地问道:“盟主现在有多少把握?” 萧湄道:“假若他技仅如此,我有十成把握!” 胡子玉道:“他‘干幻神功’不易受害,打斗时已无后顾之忧!” 萧湄在鼻中“嗤’了一声道:“我不信他躲得了‘搜魂指’!” 胡子玉惊道:“盟主已练到这种程度了?” 萧湄冷笑地道:“你若不信我可拿你试一下!” 胡子玉吓得一伸舌头道:“我怎敢不信盟主呢……现在要不要让任老弟出去试试,看看这家伙到底还藏了多少私?” 萧湄沉吟了一下道:“不用了,他去也是白费,想法子把其他人撇开,我自己下场吧,越快解决越好!我实在等烦了!” 胡子五略动了一下脑筋道:“好吧,我这就出去,请盟主稍待!” 说完至场中,朝四周一揖道:“方才文先生妙技神功,大家已是有目共睹,为了使本会早些得一结果,我想改变一下比赛规则!” 文抄侯晒然一笑道:“订规则的是你,改规则的也是你。我看那武林霸主也不必赛了。干脆由阁下指定,岂不省事!” 胡子玉不理他的讥讽,继续向四周道:“现在开始,凡是在场英豪,有自问能胜过文先生的,就请直接出场找文先生请教,不必再费事一一比赛了! 此言一毕,四周报以一阵热烈掌声赞成,因为文抄侯绝技惊人,明珠在前,砂砾无光,大家都懒得看瞥脚比斗了! 文抄侯受了这么高捧场,却全无一点高兴之意道:“胡老四,你好算计,要是每个人都上来一下,我岂不活累死,贵盟主坐享其成,你真会打算盘!” 胡子玉朝他一笑道:“阁下请放心,我担保除了敝盟主之外,不会再有人了,阁下那一招‘王八缩头’,将大家都吓着了……” 文抄候对他的谩骂毫不在意地笑道:“胡老四,我若赢了你们盟主,我将割你舌头!” 胡子玉道:“敝盟主若输了,我先自己咬断舌根……” 他们二人在台上低声吵嘴,坐在一旁的萧湄已现出不预之色,胡子玉瞧在眼中,忙又对四周道:“各位既是都不愿出来,就由敝盟主向文先生讨教吧!” 四周立刻又涌起一阵掌声!夹以无数的喝彩声,大家都相信将是一幕最精彩的好戏! 萧湄在掌中站起来,傲然脱去大氅,莲步姗姗地走至场中心,她峻厉的目光朝四周一扫,立刻将滔天的喧哗镇压下去了! 文抄候一接触她的眼光,心中不自而然地起了一阵颤动,勉强地镇定下来,作了一揖,干笑道:“寒生今日得与盟主一会,实感快慰平生!” 萧湄冷冷地回了他一礼道:“文先生客气!先生习艺多少年了?” 文抄侯不明白她何以有此一问,乃道:“大约四十寒暑罢!盟主何以突然问此?” 萧湄轻嗤了一声道:“四十年!你熬到今天才出头,总算有点耐性,只可惜……” 文抄侯不解地问道:“可惜什么?” 萧循冷冰冰地道:“可惜你命太苦,好容易学了这么一身功夫,还来不及成名露脸,马上就将命赴黄泉,岂非太似不值!” 文抄侯道:“盟主现在说这话,似尚言之过早!” 萧湄笑道:“我若等一下再说,伯你听不见了!” 文抄侯望他的笑容,居然感到一丝寒意,对眼前这个女人,实在莫测高深,呆了半天才道:“人生无非为名,我当天下群雄之面,死于盟主之手,也算够光彩的了,死得其所,夫复何求!” 萧湄仍是平静地道:“难为你这么会安慰自己,开始吧!” 文抄侯道:“我们怎么比法?” 萧湄问道:“你除了滥套古人诗词之外,还会些什么?” 文抄侯经此一问,豪情顿发,狂笑道:“盟主问得好,敝人名叫文抄侯,自然比光抄不作的文抄公低一级,因此除了盗墓挖死人东西外,多多少少还加了一点自己的东西,盟主若不嫌弃,敝人想拳掌兵器,一并拿出来请教!” 萧湄道:“天下文章一大抄,武功何独不然,你能洛文会武,倒不失为一个人材,若是你肯加盟我水道……” 文抄侯狂性大发,笑着道:“盟主可谓敝人红颜知己,只是敝人生具贱命,有导青睬,这拜倒石榴裙之事,实在做不出来!” 这几句话说得一旁的胡子玉、任共弃等人满脸飞红,只有萧湄倒是毫不在乎,仍是冷冷地道:“这就遗憾,看来我只有杀死你一途了,因为我对一个人材的看法,不是用之便是毁之……” 文抄侯爽朗地一笑道:“多谢盟主厚爱,敝人放肆了!” 说着在袖中掏出折扇,小心翼翼地展开门户,他深知强敌当前,态度不像以前那样地以游戏处之了! 萧湄仍是态度从容,信手一摆道:“你先出手罢,拣最拿手的使出来!” 文抄候刷地抖开折扇,正待攻出。 忽然场外飞进一道青影,喝道:“且慢!” 青影落地,一个青衣妇人,年约三十许,青帕包头,面目皎好,身形颇为高大,刚健婀娜! 文抄侯收扇一笑问道:“大嫂有何见教?” 青衣妇人道:“文先生与盟主之博,乃是压轴大戏,小妇人拟请管前后一挪,先由小妇人在此当天下群豪,解决一些本身恩怨,不知二位可能踢允?” 文抄侯两肩一缩道:“敝人无所谓,不知盟主意下如何?” 萧湄皱眉问道:“不迟不早,你怎么在这当儿挤在中间凑热闹!” 青衣妇人道:“二位若比完了,好戏散了场,天下群豪一散,小妇人再觅仇人,甚是困难,岂非抱恨终生!” 萧湄问道:“你要找谁?” 青衣妇人道:“盟主门下,‘雪海双凶’!” 萧湄怒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当我的面前,找我门中人的麻烦,当真以为我水道之中,还像以前那样地好欺负吗?” 青衣妇人悲戚地道:“仇恨铭心,如骨便在喉,寝食难忘,盟主亦是过来人,当能体察小妇人的心情,而予以赐助!” 萧循被她说动心思,沉吟不语。 “玄冰怪舆”司徒永乐与“雪花龙婆”谢青琼却忍不佳,双双跃至场中,面对着青衣妇人,司徒永乐奇怪地问道:“敝夫妇与大嫂素未谋面,不知仇从何起?” 青衣妇人道:“你们杀死了我最亲近之人!” 胡子玉也挺身出来问道:“你的丈夫?你的儿子?还是你的兄弟?” 青衣妇人着急道:“你别问这么多!反正我要他们俩人惨命!” 谢青琼道:“大嫂,不是我们怕你,你要报仇,也总该说出个道理来,愚夫妇近年来洗手江湖,实在想不起如何与你结伙的!” 青衣妇人厉声道:“你们早年杀死的人太多了,如何能记得那么清楚!” 司徒永乐道:“这么说来大嫂竟是要替所有的人报仇了?” 青衣妇人咬牙道:“你愿意这么说也未尝不可。” 谢青琼问道:“大嫂能将尊名见告吗?” 青衣妇人沉吟一下道:“说也无用,反正我是家中最后一人了,我若被你们杀死,这事自然一笔勾消,反之若是……” 司徒永乐道:“若是你将愚夫妇杀死,我们岂非成了不明不白之鬼!” 青衣妇人道:“我若杀死你们,自会将姓名告示天下,你们做鬼有灵,一定会知道的,不然我说出姓名也是没用!” 谢青琼道:“大嫂之意是你必能杀死愚夫妇!” 青衣妇人凝睇悲吟道:“我心耿耿精金炼,事成不成未可知……” 声说悲凄,如空山鸡啼,悬崖猿啸。 司徒永乐冷笑道:“看来我们今天难免要一搏了!” 青衣妇人沉声道:“当然!而且是一场死拼,不死不完!” 萧湄突然厉声道:“都给我往口,我尚未答应,你们自己倒决定……” 她还想说下去,背后却有人在拉她的衣服。 萧循回头一看,见是胡子玉。 “铁扇赛诸葛”的脸露着异样的神色,独眼一直向她示意,萧湄仍是不明他意欲何在,胡子玉已抢先开口道:“既是他们双方情愿,盟主何妨玉成其美!” 萧湄尚未开口,胡子玉又对司徒永乐道:“谅她一个妇人,怎抵得贤抗烦成名多年,趁机将她解决了,免得日后麻烦,这是她自找上门,任何人也不能怪令夫妇心狠!” 司徒永乐感激地道:“多谢胡兄帮忙,小弟一定遵命!” 萧循知道胡子玉此举必有深意,遂也不再阻拦,退至一边,朝呆立在旁边看热闹的文抄侯道:“我们就等一下吧,让他们把事情先了结!” 文抄侯轻轻一笑道:“悉听盟主之意,敝人能够苟延残命,多活片刻,正是求之不得之事,尘世虽无可恋,我实在舍不得死!” 萧湄道:“那你何不跟我合作!” 文抄侯道:“称臣裙下?不干!不干!” 萧湄道:“我委你以副盟主之尊,凡事大家一同解决!” 文抄侯道:“敝人生具硬骨,不能低首干妇人,除非……” 萧湄问道:“除非怎么样?” 文抄侯轻薄地耸肩一笑道:“除非你下嫁于我,一切唯我命是从!” 萧湄勃然色变道:“你今天死定了,而且我要你受尽痛楚而死!” 文抄侯泰然地道:“我也知道我活不了,所以在未死之前,我该尽情地享受一下生活,等一下什么死法,我都不在乎了!” 萧湄不解地道:“你在这儿等死,尚有何享受可言?” 文抄侯道:“饱餐秀色!盟主花容月貌,望之如饮醇醪,令人自行沉醉,倘盟主再不吝一笑相向,敝人死而无憾!” 萧湄望着他,突地露台一笑道:“我让你死得满足些!” 就是这一笑,反使文抄侯毛骨悚然,什么刻薄话都讲不出来了,因为那笑容中充满了可怖之态,几不类生人…… 此时场中三人已站成鼎足之势。青衣妇人道:“你们二人一起上吧!” 司徒永乐朗笑道:“就凭你一个妇流,还值得‘雪海双凶’共同出手?” 青衣妇人冷冷道:“你别忘了,这是拼命,不是比武!” 司徒永乐坚决地道:“你有本事杀死老夫,拙荆自然会再奉陪!” 青衣妇人摇头道:“不行,我若杀死你,她趁饥一跑,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找到她,我非一举击杀你们二人不可!” 谢青琼怒声道:“你太看得起自己了,‘雪海双凶’岂是那等无用之人!” 胡子玉却在一旁催促道:“老哥,老嫂,贤抗俪别再推托了,人家既是一厢情愿,你们还怕什么,天下人绝不会说你们仗着人多……” 青衣妇人道:“正是,而且人多也不一定有用,我是为着省事!” “雪海双凶”气怒难当,双双大喝一声,各举一掌推了过来,青衣妇人不甘示弱,举掌相迎! 轰然一声,三人居然不分轩轻! “雪海双凶”心中大惊,这才晓得青衣妇人果非说大话,确是有备而来,遂打起精神,攻将上来! 青衣妇人以一抵二,从容拒敌,居然挡住“雪海双凶”密如急雨的攻势,而且招招硬扎硬打,毫不含糊! 萧湄在一旁看,突然皱眉道:“这青衣妇人的招式似乎狠眼熟,仿佛曾经见过似的,只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了!” 胡子玉神秘地笑道:“盟主仔细想想,也许会记起来!” 此时场中之人已交换了近四十多招。 “雪海双凶”配合无间,而且功力深厚,越打越有劲。 青衣妇人员勇,然已略有疲态,然尚无败相! 胡子玉高声叫道:“老哥!老嫂!加点油!毙了这小子!”萧湄惊道:“小子?” 青衣妇人听见胡子玉的叫声,突然奋发,双掌猛力挥出,轰然大响,“雪海双凶”的身躯立被一种大力弹起,飞向半空。 掉下来时,衣衫尽焦,已然身死! 四周见过这种功夫的人,不禁惊呼道:“太阳神抓!” 萧湄也发觉了,大声惊叫道:“太阳神抓’!是韦明远!” 第十七章 悔不当初留春住 萧循的一声呼喊,使得全场陷入一种难堪的寂静。“韦明远!” “‘太阳神抓’韦明远!” “这青衣女人会是韦明远……” 有的人在暗地惊叹,有的人在私下自问,各人现出不同的表情,都为这个年青人的突然出现而震惊! 青衣女人徐徐地解掉头上的青帕,除下如螺的假发,摔掉脸上的化妆,最后脱掉身上的衣裙。 几千双眼睛在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屏住气息,睁大眼珠…… 胡子玉悄悄地一推任共弃道:“你不是说无论韦明远怎样化装,你都有办法认出来吗,今天怎么走了眼了,看来你有两个眼睛,还不如我一目了然!” 任共弃悼捧地道:“我做梦也想不到韦明远会装成一个妇人,所以我根本就没有留心去看他,怎么?你倒早认出来了?” 胡子玉得意地道:“当然!我是以智慧的眼睛去观察一切的,故能明察秋毫,洞烛一切,远比你们的肉眼强多了。” 任共弃冷冷地道:“那么你是故意叫‘雪海双凶’夫妇俩去送死了!” 胡子玉道:“是的,我老早指点韦明远入‘幽灵谷’,就有了成全他报仇雪恨的心愿,我始终认为大丈夫当快意思仇……” 任共弃道:”雪海双凶’到底跟我们相识一场,兔死狐悲,物尚且伤其类,你难道连一点歉然之心都没有吗?” 胡子玉哈哈地笑道:雪海双凶本是用作钓取韦明远的香洱,鱼已上钩,饵且何用,让韦明远一决怨仇,也免得他多一层憾事!” 任共弃追问道:“你已有了对付韦明远之策吗?” 胡子玉道:“策谋讲究活用,同时因势制宜为上者,我这人向来不作预谋,随时利用机会,才可使对方措手不及……” 任共弃忽然有深意地问道:“但是你对付韦明远之心却绝不会更移的是吗?” 胡子玉坚决地道:“是的,大丈夫眶眦必报,何况韦丹残我一腿,韦明远夺我‘驻颜丹’,逼得我到处不得安身,我非……” 任共弃沉着脸道:“我曾经以‘分筋错骨法’对付你,我相信你不会忘记的,看来我必须提防你一点,甚至于先下手为强……” 胡子玉这才发现到任共弃眼中的杀机,知道自己一时光圈口快,说出内心之感觉,引起他的疑心。 立刻加以解释道:“老弟不必多心,我们颇为莫逆,怎会对你记恨……” 任共弃晒然道:“许狂夫又如何?他与你十年交情,最后看不惯你的作为而离开了你,若非盟主喝止,你几乎想杀他……” 胡子玉一时语结,良久始道:“随你老弟怎样想,我……” 任共弃立刻接口道:“你不恨我是不是?胡子玉,你若真是个人物,现在只要拍拍胸膛讲一句话,我立刻相信你!” 胡子玉:“讲什么话?” 任共弃道:“你若真的不恨我,你就说一声,今后无论明地或暗中,你绝不设计陷害我,你敢不敢说?” 胡子玉望着他,心中对这个年青人之厉害,异常佩服! 考虑了一下才决然地道:“我不能说这句话,平心而论,谁要是给我一个难堪,我一辈子也不能忘怀,连我爹我都不能原谅他!” 他说完了这话,以为任共弃会立刻出手的,忙暗中严加戒备,不想任共弃却神秘地一笑道:“老胡,不知怎地,我倒开始喜欢你起来,我喜欢你跟我作对,因此,现在我实在不想杀死你!” 胡子玉虽感意外,但立刻使风扯篷道:“好吧,咱们以后别别苗头,现在先管目前的事……” 在他们说话的当儿,韦明远已恢复本来的面目,冷静地站在场子中间,一言不发地望着四周。 萧湄自从认出他之后,就一直望着他,心中百感交集,没有见他之际,她就想杀死他,但是…… 韦明远突然走向萧湄,朝她一拱手道:“多谢盟主成全,使我得雪父仇……” 萧湄突转为轻柔地道:“不!明远你别那样叫我!” 她这一种态度改变,大出所有人的意料,连韦明远都无法相信,呆在那儿,一时说不出话来。 胡子玉与任共奔一看情形不对,一打眼色,双双飞身跃起,来至场中,停在她的身后! 萧循回头道:“你们回去,在我讲话的时候,你们要是敢插一句嘴,我就要你们的命,你们不会以为我做不到吧?” 胡子玉急声道:“盟主忘了他是你的仇人吗?” 萧湄笑道:“我跟他有什么仇?” 胡子玉一时语结,因为他想了半天,始终无法说出韦明远与萧湄之间到底有什么仇可言! 任共奔结结巴巴地道:“他……他辜负你的一片盛意,他遗弃了你……” 萧湄道:“我们的事我自己清楚,不是他遗弃我,是我自己性子太坏,我遗弃了他!这一点你弄错了!” 任共奔还待辩论,萧猖脸色一沉,冰冷地道:“回去!别忘了你们已加盟水道,我还是盟主!” 胡子玉察言观色,知道一时无法再说劝萧湄,遂一拉任共弃的衣服,两人又飞身回到原处! 萧湄这才恢复原有的温柔,向韦明远道:“这一向你都还好?” 韦明远虽不知她何以著此,但仍感于她声音中的诚意,望着她的笑容,亿起她的往日的柔情,遂也轻轻地道:“谢谢你,还好!” 萧循眼珠一转,睁子中泛着异样的光彩道:“明远!你还能像从前一样地叫我一声吗?” 众目睽睽之下,她毫无顾忌,居然提出这样一个要求,确实令韦明远感到难堪,嗫嚅了半晌…… 然而当他接受到萧湄眼中乞求的光芒时,毫不迟疑地脱口呼道:“湄……湄妹!” 萧循轻“嗯”了一声,陷入了无限的神往! 这一对奇异的男女,选了这么一个奇异的场合在重温旧情,四周有多少人在注目,然而他们却不发出一点声息! 是这一对男女的特殊身份震慑位了他们! 良久,周围静得像一切都停止了! 萧湄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感动地道:“美!真美!美极了,隔了这么久,你的声音仍是那么令人心动!早先为了杜素琼,我是有点恨你的……” 提起杜素琼,韦明远仿佛在心上被人插了一刀,他突地变为粗暴,皱起眉头,凶声凶气地道:“别提她了,她已经远离了这个世界,虽然没有死,但也跟死差不多,不再会回到我们这个世界来了!” 萧湄虽然主盟水道不久,但生杀于夺,仅在举手动唇之间,可是此刻,她居然心平气和地接受韦明远的大声晚喝,毫无怒意,而且还顺从他的意向,以柔和的声音,笑着向他道:“不提就不提!好久不见了!我也不愿意一见面就提那些令你不愉快的事,明远我们很久没见面了,不是吗?” 韦明远痛苦地想了一下道:“是的,两年多了!” 萧湄黯然地道:“两年多是一段不算短的时光,它可以发生很多的事情,很多令人想象不到的事情……” 韦明远道:“不错!你功夫进步多了!” 提到功夫,萧湄的脸上浮起一阵阴影,凄凉地道:“别说那些!我们应该有许多别的事情可说的,明远!我们换个题目谈谈好不好?譬如说……” 韦明远突然打断她的话道:“盟主……不!湄妹!我们必须现在谈吗?” 萧湄道:“难道你不想谈?” 韦明远摇头道:“不是!我们不能在这个地方,当着这么多人……” 萧湄这才想起他们周围还有许多人,然而她仍是很平静,毫无羞涩或不安之状,徐徐道:“这儿不太合适,我们换个地方?” 韦明远奇道:“现在是在英雄大会上,你是在作天下第一之争!” 萧循双手一摊道:“我现在不感兴趣了!除非你有意思!我一定杀尽所有的敌手,然后我会输给你,心甘情愿地输给你!” 韦明远不解地道:“为什么?你召开这个大会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耍确定这件事吗?现在眼看就快成功了……” 萧湄深情地道:“不!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我不阳任何人,然而我自知我一定不会赢你,在你面前,我失败得太多了!” 韦明远一时不知怎么说!站在那儿不动! 萧湄又道:“你要那个位置吗?我现在就为你一搏!我过去亏负你太多,我必须要设法补偿你,为你做任何事。” 韦明远摇摇头道:“不!我不要你补偿,凡事都是数,都是天命!我也不要这个位置,我来此的目的为了他们!” 说着用手一指地下“雪海双凶”的尸体! 萧湄道:“你目的竟这么简单吗?那你又何苦辱名屈己,化身为妇人,你早来跟我说一声,不就都解决了!” 韦明远道:“父仇必不可假手他人,我若以真面目出现,他们一定不肯出来!而且妇人也没有什么屈辱,像你……” 说着望了萧湄一眼道:“虽是一个女子,却已尊为水道盟主,若是你愿意,天下第一武林至尊,也是意料中事!” 萧湄受了夸奖,淡淡一笑道:“谢谢你把我说得那么好,既是你无意于此,父仇也雪了,心事也了了,我们离开这儿吧!” 韦明远迟疑了一下,才道:“湄妹!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已经娶妻了! 萧湄脸色一变道:“啊!是谁?” 韦明远道:“是吴湘如,她也是任共弃的妹妹!” 萧湄的脸色半晌才和缓过来道:“你们男人真善变!” 韦明远叹了一口气道:“她是个纯洁善良的孩子,爱我极深 萧循紧迫着问道:“你爱她吗?” 韦明远思索了半晌,才道:“我爱她,那不是一种男女之间的恋情!” 萧湄道:“这就奇怪了,与你结为夫妇的人,居然不是你的恋人,那么你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韦明远再思索了一下道:“我很难解说……也许可以算是兄妹之情吧!她只是一个孩子,一个茬弱而需要保护的孩子!” 萧湄极感兴趣地道:“那么你的恋情又交给谁呢?” 韦明远痛苦地道:“我曾经交给你过,但是你不了解我!后来……” 萧湄快嘴接上道:“后来又交给了杜素琼!” 韦明远叹息道:“是的!她是了解我的,她也爱过我,我们爱得深,了解也深,只是……唉!一切归之以天命吧!” 他本来想说;“只是全给你破坏了!” 然而话到口头,他突然意识萧循所以这样做,何尝不是一种深浓而激烈的爱的表现呢! 所以他只好将一切都归请命了! 萧湄脸上的表情是奇特的。 有怨恨,也有悔咎,更有着许多复杂的情愫…… 半晌,她叹了一口气道:“明远!我现在懂得你了!” 韦明远叹息着道:“迟了!”“迟了?” 韦明远伤感而又歉然地道:“是的!我不能负湘儿!她是个孩子……” “你不是对她只有兄妹之情吗?我不跟她争这些!” 韦明远突然指着自己的心头道:“湄妹!我也许伤了你的心!但是我必须再要告诉你……” 萧湄睑上浮着一片悲凄,含着泪珠道:“我知道你要告诉我的是什么?但是我必须当着这么多人告诉我吗?必须要他们来嘲弄我呜?” 韦明远废然长叹一声,放下手来,歉意地望着萧湄,从她的眼中,他确信萧湄已懂得他要说什么了! 萧调呆立了一下,幽幽地道:“迟了!迟了!为什么我的一切老是迟了一步……” 语调极是凄楚! 四周的人有的知道他们一点,有的完全莫名其妙,然而他们都静静地等在一边,没有人敢大声地吐一口气。 萧湄略微平复自己的情绪,才轻轻地道:“明远!我不要求你什么,只希望找个地方,让我们静静地谈一下,行吗?我仅是这一个要求!” 韦明远想了一下,用手朝四周一指道:“你交代一下吧!” 萧湄喜悦地道:“说走就走!还需要什么交代!” 这女人对韦明远已经温驯了,对别人仍是蛮横的。 一直呆立在旁边的文抄侯却轻咳了一声。 萧湄已经忘记他,听见吱声,才记了起来道:“我们不比了,现在我心情已变,饶你不死吧!” 文抄侯狡侩地一笑道:“那么这天下第一的名位呢?” 萧调大方地道:“若是没有别人跟你争,也让给你了!” 文抄侯,耸肩膀道:“听盟主之意,好象盟主若是不让,就非盟主莫属了!” 萧湄柳眉一扬道:“你当得起他‘太阳神抓’一击吗?” 文抄侯考虑一下道:“没有把握!” 萧湄突然一指点在铁鼎上道:“你纵有‘千幻神功’,当得起这一点吗?” 文抄侯朝鼎上一看,脸色候然大变,呐呐道:“‘搜魂指”‘透骨搜魂指’……” 萧循傲然一笑道:“你总算知道厉害了。明远!咱们走吧!” 这两个震惊江湖的年青人,傲然地离开浮台,在众人惊诧的眼光中,并肩齐步,绝尘而去! 文抄侯再走到鼎旁看了一下,摇摇首,神情黯然慢步离开了萧湄虽然没有跟他比,然而却留下了一手天下无敌的功夫。 胡子玉与任共弃跟着走到鼎旁,看到萧湄轻轻的一指,却将那厚有数寸的铁鼎刺了个对穿! 两边四个洞,不但位置正直,而且大小相等! 四周的群豪也开始散了。 英雄大会没有结果! 但是也有了结果! 胡子玉与任共奔檩惧地对望一眼,蹑在文抄侯身后走去,这两个人有时心念是一致的! 广大的浮台上只留下一只铁鼎。 那只慑人心的铁鼎! 仍是十里烟波的洞庭。 仍是苯钞银烛的画防。 仍是金风送爽的秋夜。 仍是软语轻柔的良宵。 韦明远一个人坐在桌旁独酌,面前堆着三四样菜肴,银盘细瓷,显得特别讲究,然而他却没有下著! 萧湄从后舱端着一碗红烧鱼出来,布衣荆级,脸上浮着美丽的笑容,耳下一对明珠垂挡直晃! 望见他仍是呆呆坐着,薄薄掀上一层怒意! “我叫你先吃!你怎么不听话,有些莱凉了不好吃!” 韦明远朝她苦笑一下道:“我吃不下!” 萧湄眉头一场道:“吃不下也要吃,你放心,这里面没毒药!” 韦明远皱眉道:“你何苦这么说呢,其实凭你最后的那一指,要杀我易如反掌,何必还费神用毒药呢……” 萧湄微微地噘嘴道:“不谈武功好不好,我也不是故意卖弄,那家伙太贫嘴,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他始终不知天高地厚!” 说完将鱼放在他身前道:“你尝尝,这是鲈鱼,九秋天最好吃!” 韦明远情不可却地拿起筷子道:“你这是何苦呢,非要自己下厨房,随便叫人弄弄算了!我又不是为吃来的!我们还是快点谈谈吧……” 萧湄眨眼睛笑道:“你急我不急!” 韦明远挟起一块鱼放进嘴,无可奈何地摇头,他只希望快点与帮湄谈完了早些离开! 萧湄却似猜这他心思似的,把人都打发走了,说是要自己亲手烧菜来招待他,弄得他啼笑皆非。 “最难消受美人恩”! 韦明远此时就有这种感觉,不过那“难”宇该作别解,不是“难得”之“难”而是“难受”之“难”! 鱼吃到嘴,他倒不禁惊异了,脱口赞道:“妙极了!湄妹,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一手!” 萧调嫣然一笑道:“谢谢你捧场,这是我母亲教我的,除了你之外,还没有第二个人尝过我的菜呢!” 韦明远对她的盛意倒是很感激,谢着道:“湄妹,你对我太好……” 萧湄转身回到舱外,边走边答道:“没有什么,我只是想侍候你愉快一点,多尽一点心,你先吃着吧!还有两个菜,我就来陪你。” 韦明远感慨了一下,心中却在想着:“若是她从前是这么好该多美!我也不会再爱上琼妹,再有湘凡,再,再……惹出以后无穷的麻烦……” 一面想,一面喝、吃,不知不觉,将一杯酒饮尽了,兀自不觉,尽拿空杯往口中送。萧湄刚好把菜都烧好端上来,见状噗哧一笑道:“不吃就一点不尝,吃起来连杯子都几乎吞掉!这算是哪辈子修来的德性,真没见过你这种人!” 韦明远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拿起酒壶,待往杯中添,却被萧湄抢过来,替他斟满了! 韦明远赶紧站起来道:“不敢当!不敢当!” 萧湄一把将他按下去道:“爷!老实点坐吧!权当姆子一点敬意!” 韦明远汕汕地笑道:“湄妹!你真会开玩笑!谁若能得你为妇,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个人、因为……因为你是……” 萧湄神秘莫测地笑道:“因为我是一个天下顶贤慧的妻子是不是!” 韦明远真心地赞赏道:“是的!你的确有那种条件!” 萧湄脸色一寒道:“别提那些废话!皇帝老子都甭想做那个梦!” 韦明远不知道她何以会生气,忙道:“湄妹!我是诚心地夸奖你!” 萧湄睑色黯然道:“我知道,请你原谅我,我的脾气有时还改不了!” 韦明远倒无再劝什么,默然地替她拉开椅子,请她坐下,又默然地替她斟满了酒杯! 萧湄举起杯子,突然一种奇怪的表情道:“明远!假若我真有你所说的那么好,那么我现在毛遂自荐,若公子不以薄柳见弃,婢子愿侍巾杨。” 韦明远想不到她会突然生此一间,不禁手忙脚乱。 呐呐了半晌才道:“我……我已经娶过妻子!” 萧湄仍是怪异地笑道:“我不是要你停妻再娶,我愿意作你的小星!” 韦明远感到更难回答了,张大了口望她…… 萧湄放下了杯子,哈哈地笑道:“你不必吓成这个样子,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我也许下贱,但尚不至于到自荐为妻的程度!” 韦明远心中虽然放下了一块大石,但看到她那黯然神伤的样子,倒是觉得很难过,忙柔声地道:“湄妹!你别误会,我想你不至于此,只要你愿意,天下的好男人还多的是,你不必那样委屈自己!” 萧湄脸上作色道:“我岂是那种俯首听命,任人迎娶的女子!” 韦明远仍是温和地道:“以你的禀赋及才具,当然可以嫁个唯你命是从的丈夫!” 萧湄瞧着他,颇为认真地问道:“你是那样的男人吗?” 韦明远摇头道:“我不行!我自己很倔强的!” 萧湄再追问道:“我喜欢那样的男人吗?” 韦明远想了一下突然极为激动地道:“湄妹!你今后的岁月会很寂寞的!” 萧湄忍不往泪落如雨道:“你终于懂得我了!” 一时两人都没有话说了,风摇着船,微微地摆动着,烛光也跟着摇晃着,烛泪不断地滴着。 萧湄指蜡烛道:“我的生命会像蜡烛一样,不断地燃烧着心,不断地滴着泪,直等那毁灭的一天,泪干了,我也成灰了……” 韦明远不忍卒闻,强笑着道:“湄妹,别说那些丧气话,我们久别重逢,而且大家都是死里逃生,好好地喝两杯庆祝吧!” 话说着,声音已更哽啁了,连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萧湄陪着他干了一杯苦酒。 对望,对望着,两个人都流下眼泪来了。 过了许久,还是萧湄振作起来道:“原是想跟你叙叙旧话,却不料往事只堪哀,我们不谈过去了,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韦明远也想从愁苦中解脱出来,高兴地道:“对!一醉解千愁但愿常醉不愿醒……” 愁肠最忌滥饮。 坎坷易人醉乡。 借酒浇愁愁更愁! 酒人愁肠,化作相思泪!俱都是断肠人,一般相思一般泪,一般愁肠一般醉! 韦明远的酒量略强,当他只是感到有点天旋地转的时候,萧湄已经神志模糊了,突然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韦明远连忙扶住她道:“湄妹!你醉了!你要做什么?” 萧湄喃喃地道:“我……想吐,明远!你扶我去吧!” 韦明远只有扶着她,走到舱外,萧湄倚着船舷,弯腰对着水中呕吐,而且吐得很急! 韦明远本来不想吐的,可是看到萧湄呕吐之后,忍不住喉咙一阵难过,遂也走到她旁边吐起来! 忽然萧湄一个转侧,尖叫一声,直向水中坠去! 韦明远一把没有抓住,眼睁睁地望湖水快将她吞没了,一时情急之下,也不问自己会不会泅水,高叫道:“湄妹,你别慌。我来救你了!” 说着“扑通”一声,也跳进了湖里! 他从来未习水性,上次堕江,是因为失去了知觉,怎么样得以不死,他自己也不甚清楚! 这回可不同了,冰冷的江水,朝他口中,鼻中直灌,手足乱舞,好不容易浮了上来,立刻又沉了下去。 连喝了十几口水后,他已进入半昏迷状态。 蒙龙的感觉中,好似有一只手将他拖离了水。 等他完全清醒的时候,已经又回到了船上。 这不是客舱,而是另一间卧舱。 牙床,罗帐,身上盖着棉被香气氤氲,完全是一间女人的卧舱! 从香味,联想到女人,立刻又想到萧循。 忽然他发现萧湄就躺在他的旁边。 一阵惊喜,立刻伸手扳住她道:“湄妹!你怎么样了?刚才你真把我吓着了!” 萧湄张开眼睛望了他一眼道:“明远!你真傻!自己不会水,怎么冒冒失失跳下来救我呢!救人不成,自己先丢了性命……” 韦明远也想起来了,歉然一笑道:“我当时是急糊涂了,一心只想救你,忘了你的外号叫‘五湖龙女’了,这点水哪里淹得住你呢!” 萧湄却疲软地道:“别把我捧得那么高,刚才我就差一点淹死下!” “怎么,莫非你的水性也不太佳?” 萧湄道:“笑话!我三岁练水,鱼虾也不过这个样子!” 明韦道:“那是为了什么呢?” 萧湄白了他一眼道:“那要问你了!” “问我?” 萧湄见他莫名其妙的样子,倒不由得笑了道:“我不说恐怕你自己一辈子都不知道,你一下水。我看你手忙脚乱的样子,就知道你是外行!” 韦明远不好意思地插口道:“是啊!我当时简直急慌了,那样子一定很狼狈!” 萧湄道:“我没有时间来注意你的样子!只是晓得你不会水,因此,我只好游过来救你!真够荒唐的!” 韦明远笑了一笑道:“大概还是你拉上来的,真不好意思!” 萧湄道:“我拉你上来?我是抱着你上来的!不!还不如说是你抱着我上来的恰当些,你这一抱,差点没要了我的命!” 韦明远这下子是真的弄糊涂了,催着她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湄妹,你快点讲吧!” 萧湄微喘着气道:“我才游近你,你就一把抱住我的脖子,死命把我往下按,力气大极了,几乎捏断了我的颈项!” 韦明远歉然地道:“我真那样糊涂?” 萧循道:“不信你看脖子上好了,那两道红印还在呢!” 韦明远歉然道:“我信!我信!后来怎样了?” 萧循摇动一下脖项,好像痛苦仍在,恨恨道:“当时我真想毫不抵抗,任你捏死我,再让水淹死你,大家一起死了算了,反正活着也没多大意思……”。 这次韦明远看她神色不大好,没有出言撩拨她。 萧湄继续道:“后来想到你未必情愿肯和我同死,所以我才闭注气,点了你的晕穴,然而我还是板不开你的手,只好……” 她又望了他一眼才道:“只好那个样子上来了!” 韦明远满脸是歉意地道:“真对不起,我想不到自己会那个样子!” 萧湄道:“没什么,淹水的人都是那个样子,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我该从你背后过去的,只怪我也慌了一点!” 韦明远虽听她那样说了,心中仍然不能释然地道:“我一定弄痛你了吧!让我看看你的脖子!” 说放开扳住她腰间的手,想去掠开她的头发,忽然他意念到手上的感觉,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叫道:“湄妹!你……你没有穿衣服!” 萧湄平静地望了他一眼道:“你抱住我这半天,到现在才知道!” 韦明远大是恐慌,连忙想离开她远一点,想要坐起来! 萧湄又按住他道:“别动!你也没有穿衣服,这样子爬起来也不算雅观!” 韦明远这才感觉到自己也是裸体的,果然在被子里不敢动了。心中却砰砰直跳!嗫嗫地道:“湄妹!这是算什么呢,我们……” 萧媚眉头一竖道:“我们怎样了?我没偷你什么东西!你也没少什么!” 韦明远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唉……” 他支吾半天也无法说出口,干脆叹口气不说了! 萧湄看他的样子,倒不由笑了。 笑了半天,才正经地道:“你放心,我还没下流到不顾廉耻,这是休息的船,上面并没有预备衣眼,湿衣又不能不脱,我只有这办法!” 韦明远知道这是实情,长叹道:“湄妹!你救了我的命,我怎会怪你,只是这样太富渎了你了,我不值得你这样为我的!” 萧循横了他一眼道:“你能这样想就好,我以为你会骂我不要脸!” 韦明远发急道:“我若有此心,叫我天诛地灭!” 萧湄一手掩住他的嘴道:“别发誓!我没有怪你,其实凭你刚才奋不顾身救我之情,我实在应该很感激你,这样算不了什么!” 韦明远脸上红红地道:“别提刚才的事儿了,我真恨自己太鲁莽!” 萧湄道:“其行虽愚,其情可感!” 韦明远满脸飞红,不再作声。歇了许久,萧湄突然温柔地叫了一声:“明远!” 韦明远心中一动,应道:“做什么?湄妹!” 萧循的声音中充满了神往道:“记得我们相识后没多久,我陪你行走江湖,有一天,有富春江的一艘小船中,我们也是这样相对!” 韦明远移近她一点。 萧湄仍若无所觉地继续道:“这是我唯一的梦,唯一的希望,唯一的爱……在我的一生中,你就是我的生命。” 韦明远记起了当时两情绻缱的缠绵,深深地觉得负她太多,忍不住炮位她,吻她的睑、唇、眼睛…… 萧湄先是感到突然的。 但立刻溶化在他强健有力的拥抱中了,闭上眼,随他暴雨似的密吻,也一任泪水似雨般的奔流! 韦明远感到怀中的萧湄像一条蛇。 一条柔软而温暖的蛇。 他拥抱过杜素琼、湘儿、朱劳。 他过去曾拥抱过萧媚! 却从未如今夜的她那样地令他心动! 韦明远被她勾起回忆,点了点头。但立刻又否定道:“不,不同!” 萧湄道:“是的!略有不同,那时我们都穿着衣服,但是只要我们两心无他!这有差别吗?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韦明远立刻觉得脸上一阵发烧。 萧循又神往地道:“那时,你对我说了许多美丽的话,你描写我们的梦,你也曾描写我们的希望,这些我都记在心里……” 韦明远痛苦地道:“空虚的梦,幼稚的想象,你该忘记那些事,两年多以来,世界改变了许多,我们也长大了许多!” 萧循凄苦地想:哪一个女孩子能忘记她第一次的恋爱,第一个梦,第一个希望,第一个恋人?何况不仅因为萧媚曾经一度是他倾心的恋人! 而且也因为萧湄是一个妇人! 一个丰满成熟,韧性,滑腻的胴体。 而他自己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平凡而有情态的男人,不是圣人! 没一有个男人能抵制那种诱惑!也没有一个女人能抗拒韦明远那样的男子! 风摆动着船掀起无数涟漪,向四周展开! 从狂热中突然冷却,从激动中恢复平静! 尽管他们是超越常人的武林高手,尽管他们都有一身出奇的武功,他们也有常人一样的疲倦与喘息! 萧循软弱地抚着韦明远壮健的胸膛,轻持他着胸前的毫毛,轻轻地,满足地而又娇柔地道:“明远!你刚才真凶!我现在想起来倒有点怕了!” 韦明远躺在他身旁,手指仍在她身上滑动着,虽然他已与湘儿结为夫妇,却在萧湄那儿得到从所未有的满足! 蓦而!他想起一件事。 扳过萧媚的脸,轻轻地道:“媚!告诉我!” 萧湄在鼻中轻哼道:“什么事?” “他是谁?” 萧湄痛苦地道:“我知道你会问的!你可以不问吗?” 韦明远默然了,他想到自己并没有权利问。 他的手指仍在身上滑动,突然又停止了。 “湄!告诉我!他是谁?” 萧湄哭了,哭着道:“明远!我求你别问,我答应你,你是我唯一爱过的人!从前是!将来也是!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韦明远又默然了。 天亮了,亮光照进窗子,照上了他们的床。 韦明远几乎静默了一个时辰,终于他又开口了。 “湄!告诉我!否则我会受不了的!” 萧湄的泪也流了一个时辰,突然她哭着声音道:“我那样求你了,为什么你还是要问呢?你是有妻子的,我受得了,杜素琼嫁了任共弃,你也受得了,为什么你偏偏受不了我呢?” 萧湄是几句伤感的话,却又在韦明远的心中刺了一刀。 他无言地掀被坐起,披上尚未全干的湿衣走了。 头也不回地走了,耳中却飘来萧循带哭的声音:“明远!你这样一走,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韦明远怀一种屈辱的心情回到家中。 不!这应该是吴止楚的家,他与湘凡成婚后,这茬弱的女孩既需要他,也需要爷爷! 所以他没有另外置屋,仍是住在吴止楚那儿! 渐近屋门,他心中的罪恶感也更深,屈辱的心情渐渐没有了,代之以一种仟侮的心情! 一种对圣洁的湘凡仟悔的心情。 忘记那个淫荡的女人吧!反正仇也报了!今后我将伴着湘儿,终老是乡,再也不走江湖了! 望见那竹篱小舍的时候,他恨不能一步飞进去,但也有些蜘踯,“近乡情更快”,或许就是这种心情! 湘儿并没有在竹门外等他,他摇了头,低说一声:“这孩子!到底是孩子,说的都是玩话!” 于是他又记起离家前夕,湘儿曾挽他的颈项说:“韦大哥,你走了之后,我会想念你的,我天天站在那竹篱笆外面,等你回来好不好?” 记得自己也曾开玩笑地回答她道:“好的!你记住,我一定在太阳落山时回来,每天你就等那一下好了,假若太阳下了山,我还没有回,那就要等第二天了!” “真的?韦大哥!我就那么办!” 想到这儿,他不禁笑了,心底暗自地道:“真是孩子!成亲都两个月了,还是称名道姓地叫我韦大哥,看来这称呼是一辈子都改不了口!” “现在正将日落,她没有出来等我,回去逗逗她去!假装生她的气,让她急得跳脚,流着眼泪求怨……” 就在这些逼想中,他跨进了竹篱。 篱门没有关,里面显得出奇的平静。 这平静有一种不样的预示,他在院中就不停地喊道:“湘儿我回来!” 屋子里静静的,没有一点回音! 上天保佑,别出事吧!但愿他们是有事出门了! 他在心中祈祷着,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了。 推开屋门,他怔住了。 屋中凌乱不堪,桌椅散乱,满地都是药材。 吴止楚的尸身半倚在墙角,胸前一个大洞。 韦明远心胆皆裂,狂吼一声,连忙走近前去。 吴止楚仍留着愤怒的表情,手指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血字,意思分明,想是写了一半,即告气绝。 那几个宇成为唯一的线索了。 他忍着悲哀看下去! “湘儿被掳,杀我者乃……” 最后一个字只有那两点,这老人拼尽最后的一口力气,想告诉他仇人是谁,可惜已力不从心了! 据尸身的情形来看,他死去将有半天上夫! “这贼子一定是在今天上午行凶掳人,可借我来迟半日,否则,爷爷!也许不至于死得那样惨……” 他泪眼模糊地喃喃低语着,一面开始研究那几个血字,遗憾的是它竟在最重要之处中断了! “惟一可追究的是那两点,那两点可能凑成什么字呢?” 蓦而,他记起了萧湄临走时的话了! “……你会后悔的……” “这妖女,她报复得真快!” “爷爷胸前的大洞,不正是‘嫂魂指’的杰作吗?” “她功力比我高,赶在我前头半日,当然不成问题!” “那两点不正是萧宇的起笔吗?” 一切迹象归纳起来,都是萧湄无疑! “你掳去湘儿!还可说是为了报复我,可是你不该杀死这可怜的老人,他是无辜的啊!” “你说我会后侮的!我果然后悔!我后悔没有趁你在不备时候将你杀死,而且对你也浪费了一些感情!” “可怜的湘儿,在你手中,不知将受什么折辱!” “狠毒的妖妇,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用尽一切的方法,我也会杀死你,替爷爷报仇的!……” 当夜,他埋葬了吴止楚。 然后一把火烧掉了那幢小屋! 天涯海角,他开始去追寻仇恨了! 旧恨刚了,又添新仇,仇恨始终追随着他。 “我是个不样的人,我所到的地方,就会带去灾祸,我所爱的人们,就会得到不幸,我真是那么不祥吗?” 他开始诅咒起自己来了! 多事的江湖又起了一阵新的波动。 英雄大会虽无结果,产生一个绝大的变异! 当众就离开的两个绝世高手——萧湄与韦明远,从那一次之后,就神奇的失了踪。引起了大家纷纷猜测…… 有人说他俩重叙旧欢,躲到哪儿享福去了! 也有说他俩都死了,否则新任的水道盟主,绝不敢那样猖撅,趾高气扬,任意非为! 新任的水道盟主是谁? 此人非他!马英雄大会一举成名的文抄侯是也! 萧湄留下了一手无人能及的武功,却神奇的失了踪,不但将天下第一让给他,连水道盟主也让给他了。 任共弃是副盟主,专管惹事生非。 胡子玉是总护法,负责策划一切。 水道声势日壮,几将席卷江湖。 八大剑派名存实亡,有的销声匿影,有的已被水道网罗吞并,有的尚在咬牙苦拼,作困兽之斗! 水道无形之中,已成了武林霸主! 是距上次英雄大会的五年之后。 岁月如流,多少给人留下一点痕迹,有的是鬓边白发,有的是额上皱纹,有的是成长,有的是萎缩! 在君山水道总坛的一间密室中,端坐着文抄侯,任共弃与胡子玉,在举行他们的重要会议! 每一件震慑江湖的大事,都是在这密室中决定的。 文抄侯仍是那幅长像,只是不作穷儒打扮了! 胡子玉越老越瘦,下巴尖翘,越现得老奸巨滑。 任共弃留了黑须,衬得他深沉而执猛。 这三人内心并不和谐,只是为一件事凑拢在一起。 然而他们在一起却造了无数的杀孽。今天他们又在聚会了! 任共弃最先开口道:“我们的势力已经够大了,‘武当’尸尽余气不足论,其他门派也不谈,只有‘少林’与‘峨媚’仍成心腹之患!” 文抄侯道:“他们虽侧身武林,却都是出家人,并没有和我们争权夺利之意,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任共弃微微一笑道:“大哥之言当然有道理,只可借晚了一点!” 文抄侯微一色变道:“此话怎讲?” 任共弃仍是以那种笑答道:“兄弟于今日下午,已传了‘九龙令”,叫河南的分坛进攻嵩山,令沁江分舵进攻峨媚金顶,此刻火箭传令大约已经走出千里之遥,而且我规定的是令到即行,因此大哥即使要想撤回已经来不及了!” 文抄侯急道:“我们凡事都是经过商量才决定的,这一回老弟怎么不声不响的一个人就作了主张!” 侄共弃不在乎地道:“此事我认为在所必行,跟你们商量,必有许多顾忌,所以我干脆做了再说,造成事实,免得夜长梦多!” 文抄侯急道:“‘少林’二百余年为武林主脉,凭河南分坛那点力量,岂非以卵击石,‘峨嵋’亦不可轻侮,混江分舵当然是必败无疑!” 侄共弃道:“我知道是一定败的!” 文抄侯道:“折师辱名,那又是为了外么呢?” 任共弃冷笑道:“打败了!为着声誉彼关!你们才会全力以赴!” 文抄侯长叹一声道:“老弟!我本来是子身一人,这点基业是大家一起阁下来的。弃之并无足借,只是你总得说个明白!” 任共弃故意装糊涂道:“你要我说什么?”“干什么你必需要跟吵林’与‘峨嵋’过不去!” 任共弃两眼一翻道:“非我族类者即我敌,一日不除,一日不安!” 文抄侯望他,憋了半天才道:“做都做了!现在争论确已太迟,我们快准备一下吧!” 闲在一边的胡子玉突然开口道:“准备什么?” 文抄侯道:“当然是起尽精华,先扫平嵩山啊,难道非要等河南分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才开始行动?” 胡子玉子笑道:“不用这么急,传一张铁血令,限他们两派掌门人在三个月内,来总坛叩头求饶,声明永远臣服!” 任共弃奇道:“士可杀而不可辱,当然不会接受!” 文抄侯道:“那我们还等什么?愈早解决愈好!” 胡子玉双手一摊道:“‘少林’、‘峨嵋’都不会投降的!拼起来他们的实力也不如我们,因此总得要给他们时间去我帮手呀!” 文抄侯愈弄愈糊涂,怀疑地道:“我实在猜不透你们的真意何在,胡兄你明白说吧!” 胡子玉哈哈大笑地指着任共弃道:“空床寂寞难挨!我们任副盟主在想浑家了!” 文抄侯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但是梵净山主会出头吗?” 任共弃似笑非笑,脸色极为难看地道:“老胡!你料事如神确实不错,但有时嫌太讨厌!” 胡子玉耸肩道:“你办法的确不错,但若无我的计划,恐怕你会越弄越糟,信不信由你,要不要我管也由你!” 任共弃想了半天,才无可奈何地道:“老狐狸,再让你出回风头吧!” 胡子玉长笑连声,得意已极! 文抄侯却仍是不信地道:“梵净山主真能因此出山?” 胡子玉道:“老大请放心,非杜素琼不足以与吾等为敌,非‘少林峨嵋’两派存亡危急之机,无法请得动梵净山主玉驾!” 文抄侯道:“何以为凭?” 胡子玉道:“‘少林’涤尘,‘峨媚’天心与杜素琼关系颇深,只要你们二人联挟而行,杜素琼必会再度出山!” 文抄侯却担心地道:“她要是真的出来了,我们有把握取胜吗?” 胡子玉胸有成竹地道:“君子斗智不斗力,山人自有妙计,杜素琼重行出山,不但是江湖一大盛举,而且可以解决我们一个大问题!” 这下子其他两人都惊异了,同声问道:“什么问题?” 胡子玉独眼一眨道:“我们这五年来寝食难安的是什么事,五年前大家辛辛苦苦布下的是一局什么棋,难道你们不想得结果吗?” 二人同“哦”了一声。 密室中开始变为切切的小声商谈了! 一切都如预料中那样! 水道一帮在篙山及峨嵋同时碰了个硬钉子! “铁血令”带着杀意公开地送了出去。 然后有密报送到君山总坛! “少林”涤尘大师风尘仆仆地入川拜诣侠尼天心,然后二人一同离开峨媚金顶,再度向贵州而去。 密室中的三个人相视而笑,胡子五拍着任共弃道:“老弟!你的苦相思快有结果了,到时候可得你自己努力,这种事谁也帮不了忙,希望能喝你第二次喜酒!”任共弃怪模怪样地笑一下算是回答! 天心与涤尘到达梵净山时,已是春天时分,离约期尚有二月之遥,限期虽宽。二人心中却如火焚。 犹是旧日桃源路,仙境不迷旧渔人。 景物依然,人事变迁太多,天心虽是世外人,却也不禁感慨丛生,对着灵山故景,无限啼嘘! 第一关守门的不是朱兰,却换了赵大。 这浑人还是那付憨相,见了他们,笑嘻嘻地道:“师太,你从哪儿找来个光头伴当,俺在这儿无聊得紧,拜托你给俺也找个傻老婆子来作作伴可行!” 傻人说傻话,可又透着绝顶聪明! 第一句话,就将两位佛门高人窘得无地自容! 末后还是天心打破僵局,合什道:“赵施主别开玩笑了,贫尼与‘少林’长老涤尘大师,为要事想进诣贵山主一面,请施主惠予通报!” 赵大听完话后,将眼一瞪道:“要见山主?不行,你是夜猫子进宅,必有灾祸,上次来一趟,将我们仙子害死了,这回又要来客山主了……” 天心见他人虽傻,说话却极有道理,倒不禁为之语塞,可是中里迢迢,总不能空手而回,只有坚请道:“吾等实有要事,敬请施主慈悲!” 说完又是一合什。 赵大见她很客气,倒不再发横了,想了一下道:“山主来到山上之后,曾经严令不接见外人,而且她比仙子厉害多了,动不动就要罚人,我实在不敢替你们通报!” 涤尘插口道:“我们与山主仅是故人,请施主费神代为通报一声,见与不见,自由山主决定,断不会牵连到施主的!” 赵大道:“你胡说,我们山主来此以后,尘缘已断,哪里还会有什么故人,我看你们还是回去吧!” 不但不傻,说话而且极有道理。 涤尘低声对天心道:“此人大智若愚,哪里是真浑呢!” 天心也低声道:“上次我来时,他的确是浑人一个,也许在五年之中,杜素琼开导他不少,现在怎么办呢?” 涤尘道:“任重如山,岂能半途而返,只有坚持到底了!” 天心点点头遂向赵大道:“我们专程而来,志坚如铁,不见山主绝不回头!” 赵大大声道:“若是我不放你们过去呢?” 天心道:“我们只有在此坐等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赵大想不到这两个人会要赖皮,一时倒没有主意了。 抓头挠耳半天,见二人依然不走,忽然道:“要我去通报也行,只是有个条件!” 赵大道:“上次咱们是比赛抢斧头。结果我输了,今天咱们再来一次,若是我再输了,立即带你们上去如何?” 天心见他提起上次比赛,脸上不禁红了一下,但怕又要经过重重考试,所以提先问道:“前面一共还有多少关口?” 赵大摇头道:“没有了,社山主根本就不见外人,所以不设关口,你们若是胜了我,便可以直接去见到山主!” 天心思索了一下,觉得别无他法,低声问涤尘道:“大师以为如何?” 涤尘沉声道:“别无良策,惟有一试!但求佛祖慈悲……” 天心进对赵大道:“就照施主的办法吧,是否仍和上次一样?” 赵大道:“是的,不过你们这次是两个人,谁跟我比呢?” 天心自付内力不如涤尘深厚,而且‘少林”以硬功见长,参与这种比赛较为恰当,遂指着涤尘道:“由这位大师与施主一较!” 赵大将涤尘望了一眼,摇头道:“不行!他比不过我的,这样吧,我让你们一起上!” 涤尘正要反对,天心却知道赵大甚深,晓得他不是凭空吹嘘,而且这次比赛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遂对赵大合什道:“多谢施主承让,就这佯决定吧!” 涤尘见天心答应了,自己亦不便多说。 赵大仍将斧头伸过来,自己握注斧柄道:“你们抓紧了,就开始吧!” 天心与涤尘默然地双双伸手抓住斧头,见赵大仍选吃亏的一边,心中不但不轻松,反提高了警觉。 两方都握实了之后,赵大猛喝道:“开始,拉!” 双方都拼出全力,将斧头向自己身边猛拉。 合天心与涤生两位佛门高人之力,又是岂同小可,然而赵大以一抵二,居然毫不逊色! 双方坚持了约有盏茶时分,大家脚下都不曾移动分毫! 赵大高兴得大叫道:“过瘾!过瘾!俺老赵今天非多喝两缸酒不可,师太,你多了一个帮手,真强得多了,不是俺近来大有进境,一定非输不可!” 涤尘与天心却没有他那么轻松,二人拼力苦撑,头上青筋暴起,额头已现汗渍,咬牙忍位一口真气不吐! 再坚持了一刻,二人步下已经不稳,渐渐已有朝赵大那边挪动的趋势,若非手上抓得紧,几将脱手! 赵大见二人的脚步又渐渐地向他靠近,大声叫道:“不行!不行!你们两打一,还要要赖皮!你们一直靠过来,我岂非仍是抢不过斧头!再不准过来了!” 二人的脚下不住向前动,闻得赵大之言,心中虽是惭愧,口中却不答话,手头握得更紧了! 赵大将他们又拖了几步,突地猛喝一声:“去!” 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在斧柄上传过来,振开二人握紧的手,也将他们震得直飞出去。 赵大歉疚地道:“我本来不想这样对付你们的,可是你们一直耍赖皮,不得而已,我才那样做了,不算欺侮你们吧?” 涤尘与天心倒在地上,万念俱头,热泪直流! 他们不是为失败而伤心,也没有受伤。 想到本派将会在一场滔天的杀劫下消灭,他们无法止住自己滔滔不绝,悲天悯人的眼泪! 这情形倒把赵大吓呆了,呐呐地道:“我……我没伤你们吧?输了没关系,回去从头练过再来,哭算什么呢?完全不像好汉子了!” 二位佛门高人的热泪仍是不止。 赵大抽抽噎噎地道:“俺就是见不得人哭!你们再哭,俺也要哭!” 说完陪他们坐在地上直淌眼泪。 突然门洞中飘下一个粉装玉琢的女婴,不过四五岁的样子,遍体罗缔,披着满头秀发,用手指刮着睑唱道:“羞!羞!羞,三个大人哭一堆……” 天心望过去,这女婴十足又是杜素琼的化身。 第十八章 徒劳往返 天心早岁坎坷,晚年事佛,最喜灵慧的幼儿,见那女孩清丽脱俗,赶忙走过去,握住她的小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睁着两颗溜回的眼珠,好奇地望着侠尼道:“我叫社念远,你呢?” 天心微笑道:“我俗家的名字早已不用,现在叫天心。” 仗念远摇摇一下头道:“天心这名字不好,不如我的有意思!” 开心见她年纪虽个,却装着一派成年的样子,大感有趣,遂露着笑容。同她搭灿地道:“你的名字有什么意思呢?” 杜念远偏着头道:“山主说我的名字是纪念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天心想到杜素琼与韦明远的一番遭遇,不禁感慨地道:“是的,他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 杜念远大是兴奋,扯住天心的袖子道:“你认识他?告诉我好不好?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有些什么宁不起的事?还有……他叫什么名字?” 天心奇道:“难道你母亲没有吉诉你?” 社念远噘啸道:“没有,她说我年纪大小,要等我大了才跟我说……我忘了告诉你,山主就是山主,她不是我的母亲!” 天心知道梵净山的规矩,也知道杜素琼何以不让自己的孩子称她为母亲的道理。不过心中总不舒服。遂问道:“那你的父母呢?” 杜念远神秘地摇头道:“我不知道!山主很爱我!许多姨姨也很爱我,尤其是姥姥,她最疼我了。我想我不需要父母!” 这孩子虽然只有五岁,可是说起话来,口齿伶俐。完全超过了地的年龄,使得天心更喜欢她了,正在捉摸该如何再向她问话时,一旁的海上大师轻咳了一声,天心抬头一望,当初把守第一关的红.衣少女朱兰已站在面前。 朱兰冷冷地道:“师太是明知故问,对一个孩子讲这些话,不是太失你出家人的身分吗?念远!过来!” 杜念远像只小蝴蝶似的奔扑到朱兰的怀中。天心则满脸飞红,讪讪的颇不是味,口中亦呐呐地说不出话。 朱兰晒然一笑道:“师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远道而来,这次又有什么见教,莫不是又有什么掀动江湖的大事发生了?” 天心见她的语调尖刻,显然极不欢迎,然而自己上次前来,即送掉管双成的性命倒是怨不得人家! 遂极和调地道:“贫尼很惭愧,梵净山人间仙境,贫尼无事实不敢前来打扰,这次不但是为了天下生灵计,而且也是为了……” 话尚未说完,即为朱兰打断道:“这些话跟我说没有用,你来的吕的是要请山主.还是留点精神去向山主说吧吓过我怕你会失望的……” 天心惊道:“难道山主不肯接见我们!” 朱兰目光一扫二八,摇头道:“二位既是山主故人,而且先前又承呵护之情,山主倒不会如此绝情,她已知二位前来,命我进客的!” 天心不解道:“姑娘先前之言,贫尼就不明白了!” 朱兰道:“山主虽接见你们,却断不会下山帮你们了断事务,这样岂非使二位白跑一趟,所以我说你们会失望的!” 天心沉吟不语,涤尘突然道:“还是请容我门先指山主之面团巴!” 朱兰毫无表情地一挥手道:“二位请随我来吧!” 二人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朱兰走了几步,发现杜念远处兴致勃勃地跟在身旁,不由眉头一皱道:“念远!仙子今天叫你做什么的?” 杜念远瞪着眼睛道:“没有!什么也没有!” 朱兰笑道:“小鬼头,你别耍滑头,今天明明是双日,是该你去教赵大唐诗的日子,你还不快去!” 杜念远撒娇道:“朱姨姨,山从来没有外人来过,您就让我也去看看热闹吧!赵大笨死了,一阙清平调,三天还没背熟……” 朱兰摇头道:“不行,那是山主规定你的工作,你有胆子尽管不做好了,回头罚下来,可是没有人敢替你讲情!” 杜念远想了一下,才红着眼睛走了。 天心诧异道:“她才那么小,就可以教别人了吗?” 朱兰得意地笑着道:“别看她小,文武两途,有入学了几十年;都未必能赶得上,赵大才受了了她半年熏陶,不是文雅得多了。 天心感佩地点点头,半晌才又问道:“山主对她很严吧?” 朱兰道:“爱之深则督之切,山主不仅是对她,对每一个人都是这样,恩威并施,连费姥姥都对她又敬又怕!” 天心肃然问道:“山主一定很得人心!” 朱兰亦是恭敬地道:“是的!山主治理本山,除练武功外,每个人都要学很多东西,做很多事情,当初我们对仙子只是敬服,然而山主平易近人,她跟我们一起操作,一起生活,大家对她除了尊敬之外,还具有一种真正的感情。” 天心慨然而叹道:“贵山主是个了不起的人!” 朱兰不再开口,只是肃穆地在前面领路。 山中的环境与从前改变了许多,瑶花琪草,亭台楼阁犹是昔日面目,只是其中往来的,已不是绰约仙子了。 她们都一式布衣裙级,有的纺纱,有的织布,有的读书,有的练剑,每一个人都自得其乐! 天心感慨地道:“无怀氏之民钦,这儿简直就是秦人旧舍,桃源胜地,贵山主确是了不起!” 说着又往前走了一阵,突然花丛中一个戴竹笠的农装女子站了起来,手上还是沾了泥土,向他们情然微笑! 天心定睛一看,不是梵净山主,又是谁来。 杜素琼检袄作福道:“梵净山得二位高人佛驾,幸何如之,兰妹妹,请你先将二位贵宾带到听松轩旁小坐,我洗了手就来。” 朱兰躬身答应了一声,天心与涤尘向社素琼见过礼,寒喧了几句,才跟在朱兰身后而去。 听松轩傍崖而筑,设备淡雅宜人,窗外遍是苍松,微风拂过,掀起一片松涛,使人耳目为之一清。 小婶送上香茶,朱兰着笑让客道:“我们不敢自诩为仙,没有胡麻饭奉客,这茶可确实是松子泡的,请二位尝一尝新!” 天心与涤尘谢着接过,入口一品,果然别具一种清香之味,不由得赞赏异常,连连呼佳。 一茶将尽,杜素琼一身谈装翩然而临。 天心涤上又站起来,重新见礼,分宾主坐定。 杜素琼笑着道:“二位间关远来,必是江湖上又有大事发生了?” 天心道:“正是,这次严重多了,不但关系着若干生灵,而且还影响武林劫运,因此贫尼与涤尘大师不得已……” 杜素琼神色不动地道:“我已远离江湖,对这些事十分陌生,莫非在此数年中,武林中又出了什么极为厉害的高手不成?” 天心遂将近年所发生的大事,以及“蛾嵋”、“少林”受到威胁的情形说了一遍,更强调水道为害武林之重…… 只有说到韦明远化身妇人,出现英雄大会杀死“雪海双凶”之际,杜素琼与朱兰都略有激动之状,其他如文抄侯领袖水道,独霸武林与任共奔、胡子玉等,狠狠为恶之事,她们显然都不感兴趣。叙述完毕之后,朱兰忍不住问道:“那……那明远未出现过么?” 杜素琼望了朱兰一眼,朱兰的脸顿时红了。 天心却率直地道:“韦明远与萧湄在英雄会上一走,再末出现过,只是在长江畔的一个小村中,有着吴止楚的坟墓……”她故意顿了一下,见二人俱无反应,仍接着道:“此老据传是死于非命,而且韦明远的妻子湘儿,也同时失了踪,韦明远曾单独回去过一次,接着就失了踪。” 屋中沉默了半晌,杜素琼轻叹一声道:“我尘心已淡,也许比你们出家人还看得开,这些人,这些事,再也不能令我动心了!” 天心急道:“‘峨嵋’与‘少林’危在旦夕,尚祈山主能大发慈悲,力挽狂澜,免我两派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杜索琼摇头道:“我不能管这事,我发誓不下山了。” 涤尘也急了道:“任共弃出身梵净山,山主应有责任阻止他胡为!” 杜素琼道:“他已经被逐出门墙,梵净山只是一个安居之地,并非武林门派,对他的行为,我们不能,也不愿负责!” 天心见杜素琼执意不允,实无良策,想起此来责任之重大,心中大是着急,突地跪下道:“贫尼敬为两派数百条生灵请命!” 涤尘也跪下道:“贫油别无他法,也只有一跪乞求了,山主一日不允,贫油一日不起,望山主能大发慈悲,本武林同道之谊 这二人平日在武林中之地位,何等崇高,然今日为门中安危,竞屈膝求人,在他们而言,已是最后之策。 可是杜素琼单手一挥,有一股绝大之力,将二人轻轻抢起,她的脸上仍是一无表情地,置:“二位别这样,小女子当受不起重礼,我已立有誓约,二值当不至于强人之难,一定要我背誓吧!” 她的手仍是伸着,那股力量绵绵而来,托住二人身形,想跪却跪不下去,只急得两泪直流。 朱兰见状,心有不忍,刚开口唤了一声:“山主……” 技素琼又望了她一眼,朱兰接触到杜索琼微带倔意的眼光,立刻把底下的话咽了回去。 杜素琼等了片刻,才道:“我已是爱莫能助,事情关系颇巨,我也不敢多耽误二位时间,二位还是早点回去另谋他策吧!” 说完把手微微一抬,将二人各送到椅上坐下。 天心与涤尘万念俱灰。身子都仿佛瘫在椅子上无法动弹了,杜索琼朝朱兰冷冷地道:“兰妹妹,麻烦你还是送他们山吧!” 说完朝二人谦恭地一福道:“天无绝人之路,以‘少林’、‘峨嵋’之雄厚实力,与水道一争,并不一定会败,二位何必尽长他人志气呢!” 涤尘长叹道:“山主不知道,单单任共弃一人,昔日已闹得天下大乱,现在那文抄侯之功力,犹在任共弃之上……” 杜素琼仿佛极不愿听见任共弃的名字,皱眉道:“既是他们那么厉害,我去了也是白费。” 涤尘道:“仅从山主刚才那一手烘云托日的功力,已足脾视天下,何况山主进境,尚不至此。” 杜素琼叹息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武学一道,无涯无境,我越学越知自己不足,有违二位盛意,深感歉咎……” 说着点点头,率先出了听松轩。 朱兰将手一比道:“山主事忙,末克亲送,仍由我代表,恭送二位下山,异日二位得暇,仍请常来玩玩,山看野蔬,尚堪胸客,此刻二位归心如箭,我也不多留了!” 天心与涤尘废然地站起来,默默地追随朱兰,步下山去。 就在二人离开梵净山之后,一个隐秘的地方,钻出了两个人,望着两个身披架裟,瞎然若丧的背影…… 年青的一个开口道:“老胡,看情形他们是碰了钉子,计又将安出?” 年纪大的一个道:“我一时也别无良策,要不你进去闹他一场,反正你里面的路径熟,情形又清楚!”此二人不问而可知是胡子玉与任共弃。 他们虽设下了逼杖索琼出山之计,但也考虑到杜素未必肯答应,故而跟在后面,一观究竟。 果然天心与涤尘没有成功。 任共弃想了一下道:“不行,对山里的情形我知道,凭我这点本事,到了里面只有吃亏,更别说是闹事情了!” 胡子玉道:“你跟杜素琼到底是夫妻呀!一夜夫妻百夜思,百夜夫妻似海深,难道她真好意思杀你不成!” 任共弃勃然色变道:“者胡,你是故意调佩我吗?再拿我开胃,可别怪我不客气,‘分筋错骨法’的滋味你是尝过的。” 胡子玉耸肩干笑道:“老弟!你火气真大,一句玩笑的话,你就认了真……别忙,让我们摸近一点,看情形再想办法!” 任共弃默然无语地跟着他,慢慢地向前靠近。 人口前的大树下,并坐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形。 原来是杜念远在教赵大念诗。 她清脆的声音,摇头摆脑地念着: “春风一枝露凝香,云雨巫山痛断肠。 借问深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装……” 赵大粗哑的喉咙跟着她一句句地念着。 忽然他偏着头道:“燕子飞着很快乐的,怎么又会可怜呢?它身上永远是那么一身毛,哪儿来的新装呀?” 杖念远顿小脚气道:“飞燕是赵飞燕,她是一个女人,不是飞的燕子,你可真会解诗!李白听见了,不气死才怪!” 赵大这才明白了,但仍是不服气道:“李白早就死了,他不是跳在河里捞月亮淹死的吗?那家伙比我还傻,他才不会生气呢!” 杜念远噘着小嘴道:“赵大,你再胡说,我就不教了。” 赵大高兴地道:“你不教最好,俺才不想学这劳什子呢,别别扭扭的,所有的诗里面,只有一首对了俺的胃口!” 杜念远好奇地道:“哪一首?” 赵大兴趣浓厚地道:“李白的‘将进酒’!自古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会须一饮二百杯……但愿长醉不愿醒……” 社念远将嘴一撇道:“还亏你对胃口呢,次序全弄错了,前句搬到后句来!” 赵大脸上一红道:“只要记住就行,次序颠倒有什么关系……俺看这李白定是一个酒鬼,不然他怎么能想得这么绝。” 杜念远又好气又好笑,顿着脚道:“你真的不想学了。” 赵大着笑道:“要是还有喝酒的,俺就再学几首,逢到喉咙痒的时候,念念也过瘾,要是什么云呀!花呀!俺实在不想学了!” 杜念远瞪着小眼睛道:“好,我就这么回山主去,这是你自己不要学的,我也落得轻松些,免得天天对你生气!” 说着就站了起来,这一下可把赵大整住了,连忙上前拉住她,口中还苦苦地哀求道:“学!学!小姑奶奶,俺算是怕你,一个小玉一个你,你们算是吃定了俺老赵了,你们比长虫还可怕……” 杜念远强忍住笑道:“原来你也怕山主处罚!” 赵大苦着脸说道:“俺倒不怕山主打我,俺皮粗厚,挨几下没关系,就是怕不准喝酒,那可憋死老赵了!” 一大一小,又在树下念起诗来了! 任共弃躲在远处,仍可清楚地看到杜念远的一举一动,身上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颤抖,父女的天性自然地流露无遗…… 胡子玉在他耳畔轻轻地道:“这一定是令援了,恭喜老弟有此掌珠,慧质天生……” 任共奔强忍住心中的激动,喃喃道:“五年了,想不到她会这么大了,长得真像她母亲……” 胡子玉突地在他耳畔轻轻地说了几句。 任共弃摇头道:“不行!不行!这样太苦孩子了!” 胡子玉道:“不这样如何搬得动尊夫人大驾,而且你们父女也该聚聚,我要是有这么美丽聪明的女儿,我一定把她带在身边,骄傲地给别人看看!” 任共弃考虑了半天才道:“不会伤着她吧?” 胡子玉道:“老弟也算是用药行家,让该知道这玩意儿的性质,最多叫她昏迷一阵罢了,走出个百十里地,立刻就救过来。” 任共弃又考虑了一下才道:“别用过量。” 胡子玉点头道:“我晓得!这么好的孩子,我也舍不得伤了她!” 两个人又屏住气息,慢慢地向前移动了! 赵大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身旁围住许多人,山主、朱兰、费姥姥……每个人都紧张地望他。 朱兰首先急问道:“赵大!念远上哪儿去了?” 赵大摆摆头,定了一下神才道:“我们正在读诗,突然出来两个人,撤了一把红色粉末,我才吸进一点,就晕晕沉沉的不能动了……” 朱兰插口道:“那是‘迷神散’,山中有解药,放心,你死不了的,快说!念远上哪儿去,是不是被那两个人带去了?” 赵大点头道:“是的!念远也迷倒了,他们就抱着她走了!” 费姥姥敲着拐杖急声问道:“那两个人是谁?” 赵大没有答话,却皱眉头道:“姥姥你别敲,你力气大,震得我头痛!” “迷神散”有使入骨鳆筋软之效,费姥姥神力惊人,暴怒击地.自非新创之余的赵大所能忍受! 宋兰急道:“姥姥您就别敲了!赵大你快说吧!那两个人是谁?” 赵大道:“那年纪大的我不知道,那年青一点的,虽然他留了胡子,可是把他烧成灰,我也认识!” 未兰催促着道:“别废话了,你快说出来吧,真急死人!”“是巡山侍者!” “任共弃!” 这是杜素琼的惊呼! “吴安道!” 这是梵净山其他诸女的叫声! 赵大道:“是他,一点也没有错!我虽然神志已经不清楚了,可是我还是认得出他,留了黑胡子……” 杜素琼想了一下道:“他故意地向‘少林’、‘峨嵋’挑战,原来是想利用那两派跟我的关系逼得我下山,重履人世!……” 朱兰道:“山主现在不得不下山了!” 杜素琼道:“为什么?” 她的声音是那么平静,使得宋兰倒感到惊奇了! “孩子被他抢去了!” 杜素琼微微一笑道:“那孩子有他的一半骨肉,由他抱去不为过……” 朱兰的眼泪都急出来了,急叫道:“不!山主!不行……” 杜素琼仍是平静地问道:“怎么不行呢?” 朱兰哭声道:“念远不能留在那种人手中!” 杜素琼奇道:“他是她的父亲!为什么不能呢?” 朱兰大叫道:“不行!不行!” 朱兰又肯定地道:“因为她叫念远,为了这名字,也不能让他保有孩子!” 杜素琼突然温和地道:“你大概也爱着韦明远吧?” 朱兰不防她会有此一问,瞪大了眼,一时不知回答。 杜素琼却柔声地道:“为什么不敢回答,爱!就该忠实地,勇敢地爱,爱情不是罪,不用偷偷地放在心中……” 朱兰嗫嚅地道:“是的……从我替他治伤后,我就忘不了他了!……山主,请您原谅,我无意要分割他对您的感情……” 杜素琼静得如一池止水,缓缓地道:“有什么可原谅的呢!他本是个值得爱的人,再说,我们的感情已坚逾金石,没有人能分割去了……” 朱兰含泪点头;宣:“是的!我知道,山主,他告诉过我!” 技素琼陷入一种神往中,没有再开口。 朱兰却哀求道:“为了那孩子叫念远,山主!您下山一次吧!” 杜索琼看着她摇摇头:“你在山上比我久,却没有我看得开!” 费姥姥恭敬地道:“山立智慧禀赋超人,要不然仙子从未晤面,怎会贸然以重命相托。山主,为了我们,您就下山一次吧!” 位素琼抬起眼光一扫四周,平静地问:“你们的意思怎么样?” 四周的女孩子接触到她的目光后,身不由己跪下道:“请山主找回念远吧!我们都舍不得她!” 杜素琼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为了你们,我就下山一次吧!” 众女欢呼雀跃,杜素琼却漠然地举步离开了。 再寻回是她自己的女儿,虽然她平时爱之甚切,然而却没有一人怀疑是为着自己而答应下山的。 在长江船上。 任共弃小心翼翼地调了解药,替杜念远灌下,然后又焦灼地守在一边,这杀人如麻的魔王,他的手居然在颤抖着! 苹果似的小脸上,问起一对明亮的朗星! 杜念远醒了! 任共弃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伸手扶着她的头发道:“孩子!你终于醒了!” 杜念远却一骨碌翻身坐起,鼓腮帮子道:“嗨!你们把赵大怎么了?这是什么地方?” 任共弃慈和地道:“赵大很好,现在大概也醒了,这儿是在船上!” 杜念远一摸自己的小辫子道:“船上?这船真大!比我们山上的大得多了!” 她虽身在陌生的环境中,却全无怯意,望着二人道:“你们是谁?我看你们不像好人!” 胡子玉哈哈大笑道:“这才是‘对面相逢不相识’了,他是你的父亲!” 杜念远睁眼望着任共弃道:“他说的是真话吗?” 任共弃忍不住热泪交流,慈和地道:“孩子!是的!我是你的父亲!” 效念远又仔细端详了他半天,才慢慢地道:“不好!还好!” 胡子玉大惑不解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杖念远盯住地道:“我说不好,是因为你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不过还好你不是像他一样,一只眼睛一条腿,难看死了……” 胡子玉窘了半天,才哈哈地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好侄女!才见面呢,你就挖苦起我这个老伯来了,这份见面礼可够重的了!” 杜念远却皱眉道:“你别这样笑好不好,像猫头鹰一样,显着你这个人太阴险,好用歪心思,我不喜欢你!” 胡子玉惊愕地止住笑声,口张大了却未闻拢。 任共弃忍不住笑起来道:“老胡!虽说童言无忌,我这女儿却知你颇深!” 胡子玉只得抬抬肩膀干笑着不出声。 任共弃却对杖念远道:“你想象中的我该是什么样子?” 杜念远摇头道:“我不晓得!我总觉得你不够英俊!” 胡子玉道:“你父亲刮掉胡子,也是个美男子呢!” 杜念远道:“我晓得,不过他总缺少一点什么,配不上山主!” 这回轮到胡子玉高兴了,指着任共弃道:“老弟!令援不但知我,对你也了解颇深!” 任共弃却全无惕意地道:“你叫你母亲一直都称山主吗?” 杜念远道:“是的!我明知道她是我母亲,可是她要我跟别人一样,叫她山主,我想总有原因的!爸爸!你知道吗?” 任共弃第一次听见她叫爸爸,心中大感安慰,可是她的问题,又令他的心头笼上一层阴影! 想了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等我知道了,我再告诉你吧!” 杖念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问道:“爸爸!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一个极简单的问题,却问得任共奔异常伤感! 半晌才道:“我叫吴……不,我叫任共弃!” 杜念远道:“人应从父姓,我叫杜念远,要改过来吗?” 任共弃黯然地扶着她的手道:“不用了,你姓杜很好,它再适合也没有了……” 胡子玉虽然狡奸成性,想到他的遭遇与心情,也不禁替他难过起来!舱中一时变得颇为沉默! 杜念远突然开口道:“我们的船是在哪儿行驶?” 任共弃柔声道:“长江!” 杜念远高兴地道:“长江?不是又叫扬子江吗?听说它大得很宽无边际,波涛汹涌,我出去看看去,我一直就想出来玩玩!” 说着跳下就要就朝外跑,任共弃不放心,跟在后面道:“孩子!当心点,你身体复原了吗?” 杜念远道:“早就好了,那点迷药也死不了,我很小在山上,就是用灵药喂大的!你看这不全好了吗?” 说完纵身一跃,从舱门直弹出去,空中两个转折,轻飘飘地落在船板上,姿态美妙已极! 船上的水手都是水道的帮众,手下来得两下的颇有其人,见了也不由得衷心地喊出一声好来! 任共弃满怀得意地对胡子玉道:“这孩子想不到她还真不错,刚才那一手‘燕子翻云”,换在你我,也不过这种程度了,真难为她!” 胡子玉点点头道:“老弟!别替我们吹嘘了,你我也许能照办一下,但是在空中那两个转折,却绝对赶不上她俐落!” 任共弃一向很少服输,但这一次不但服,而且还是真心真意地服了输,含着笑容,走到杖念远身旁! 迎着强烈的江风,杖念远的兴致高级了。 她了视远方,口中念念有词道: “澹然空水对斜晕,曲岛沧茫接翠微。 波上马嘶看掉去,柳边人歇待船归。 数丛沙草群鸥散!万顷江田一鹭飞! 谁解乘舟寻范蠡,五湖烟水独忘杭。” “好!真好极了,我现在才懂得了‘读万卷书’是不够的!一定还要‘行万里路’才可以体会到世界是那样地大……” 一番话,把后面两个大人吓呆了。 胡子玉故意道:“你读的那首七律我很熟,——时忘了是谁的了?” 杜念远抢着道:“那是温庭筠的‘过利州渡’,温诗绮丽,独有这首另辟意境,可见一个伟大的诗人是不拘于一格的……” 胡子玉讶然无语。 任共弃却热泪盈眶,一把将她抱起来…… 杜念远奇怪地道:“怎么我说错了?” 汪共弃道:“没有错!孩子!太好了,你太聪明了,我就怕你 他的语调哽咽,说不下去了。 倒是杖念远突然地说:“山主讲过,我聪明外露,恐怕不长寿,我倒不怕死,蜉蝣的生命不过旦夕,比起它们来,我的寿长多了 任共弃凄然无语! 连胡子玉的独眼中也不禁淌下了眼泪! 三个月限期将届。君山水道总坛的密室中,三个人的会议更频了! 在他们的旁边,横着一张小床。 杖念远闭着眼睛,深深地睡熟了。 月余的盘桓,她不但成了任共弃的命根,也成了文抄侯与胡子玉心目中的宝——无价之宝。 这三个人虽是貌合神离,然而对杜念远的爱却是一样的,所以随时将她带在身边,生怕她会被人抢去似的。 现在三个人又在窃窃的私议着,面色很庄重。 因为在短期中,接连地发生很多大事! 第一件:“少林”“峨嵋”集两派之精英,聚于河南开封,准备作全力之一拼,这件事还不算太头痛。 第二件:他们密藏的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突然失踪了,这是他门最提心的一件事,但,它居然发生了! 第三件:据快骑飞报,梵净山除了留下少数人看守外,几乎全部下了山,也向开封进发! 商量着,商量着,声音渐渐大起来了。 三人中最镇定的还是胡子玉。 文抄候首先不耐烦地道:“真糟!人关在石室中!怎么平白会丢了呢?” 胡子王镇静地道:“不是她自己跑了,就是有人将她救走了!” 文抄侯问道:“什么人的可能性较大?” 胡子玉眨独眼道:“那石室异常牢固,而且又有能手看住,逃走的可能性极少,因此依我推论,她是被人救走了的!” 任共弃点头道:“我也认为是被人救走的,不过那石室隐秘异常,知者不多,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带走呢?” 胡子玉道:“仅一人有此能为!” “谁?”胡子玉持着长须道:“此人功力高深,而且对石室位置异常熟悉……” 两人都明白了,异口同声道:“是萧湄!” 胡子玉道:“当然!君山的布置,萧湄了若指掌,而且也只有以她的功夫,可以瞒过看守的人轻而易举地将入救走!” 两人都略现出一丝俱意!片刻之后,文抄侯才道:“她匿影五年,为什么又突然出现了呢?而且她不直接出来找我们麻烦,偷偷的将人救走做什么呢?” 胡子玉干笑一声道:“谁知道!天下最难测者,妇人心也!” 任共弃轻拍一下桌子,怒骂道:“老胡!你少卖关于,快说出来吧!” 胡子玉道:“我说出来你们可别害怕!” 文抄侯也沉着脸道:“胡兄!开玩笑要看时候……” 胡子玉轻笑一下道:“一定要我说,我就说吧,五年前我们布下一局棋,别人不明白,萧湄可是清楚的很,所以她一直不出现!” 文抄候道:“我看不出其中有何关连!” 胡子玉笑了一下道:“关连才大呢!萧湄必是与韦明远谈得很好,背了黑锅子,如何肯罢休,不把人救出,何以能证明她是清白的!” “她要向谁证明?” “当然是韦明远!否则他对令妹又无好感,何必要费事将他救走!她那个人可以受任何人的误会,就是不能受韦明远的误会 文抄候忽然想到在英雄会上萧湄临走时所表演的那一指,不由得心中泛起了一阵寒意,故低低地道。“这么看来,她问清楚之后,一定会再找我们麻烦的!” 胡子玉道:“我既未动手枪人,力又不足以杀死吴止楚,麻烦是你们二位的,可不会有我姓胡的份!” 任共弃大怒道:“混帐!主意都是你出的,使我落个千秋骂名,祖父对我不好,老大杀了他我不难过,对于湘儿,我始终耿耿在心,你倒推个干干净净……” 文抄候也沉着脸道:“胡兄存有这种私心,的确不太够朋友 胡子五却摆手道:“二位不必心焦,萧湄绝不会来找你们麻烦……” 任共弃道:“何以见得?” 胡子玉笑道:“她要留活口,对韦明远证明她没有做过那些事!” 文抄候道:“若是他们先聚了头,几方面一对质,我们岂非又多出韦明远一个敌人,他‘太阳神抓’之功亦未可轻视!” 胡子玉哈哈长笑道:“这就是我当初要你们蒙面易形的理由,湘儿并不知谁掳走她,亦不知是谁杀了她的祖父……” 文抄候渐有所悟道:“难怪你叫我缩短身形,为的是……” 胡子玉大笑道:“为的是叫你看起来像女人,韦明远对萧调本来就有成见,岂会相信她的一面之词,他们不见面则已……” 任共奔亦欣然色笑道:“一见面非自相残杀不可,老狐狸,我又开始佩服你了!” 于是三人都相视大笑起来! 杜念远在床上翻了一个身。 胡子玉立刻止住笑声,嘘了一下。 其他二人亦屏住声息。 任共弃望了床上一眼道:“我们该轻一点,别吵了孩子睡觉!” 文抄侯压低嗓音道:“现在算是解决两个问题了,下一步该商讨如何对付梵净山了,关于梵净山的实力,我还不太清楚!” 任共奔道:“谁都不清楚,我在山上虽然有好几年,却实在不知道管双成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因此亦不知索琼会练到什么程度?” 胡子玉道:“单看管双成笛毙‘青城三老’,就可以想见大概了,者大自问比‘青城三老’如问?差不多就有个数了!” 文抄侯略——沉吟一下道:“那我们未可力敌,惟凭智取!” 文抄侯道:“智取是怎么智取法?” 胡子玉一指任共奔道:“首先我希望她还能顾念一点旧情 任共弃连连摇头道:“别提了!你是知道素琼的,有时她恨不得要杀我!” 胡子玉道:“老弟怎么打退堂鼓了,你不是希望能重抬旧欢吗?” 任共弃道:“起初我是存有这种幼想的,但是见了孩子之后,知道她连孩子的母亲都不愿意做,我的心也凉了!” 胡子玉道:“那只有把孩子还给她,请她别管闲事,立刻回山,这个条件,我相信她一定肯接,受的!” 任共弃朝熟睡的杜念远望了一眼,目光流露出眷恋的光芒,沉思片刻,毅然决然地道:“不!不行,没有见到她的面,我还无所谓,经过这一个多月。她已和我的生命连了根,再也不肯放弃了!” 胡子玉皱眉道:“这就难了,杜素琼也是为孩子才下山,你不肯放手,她岂肯干休,打既没把握,和又不可能……” 一时陷入沉默中,良久,文秒候轻轻地道:“其实孩子跟着我们,也糟塌了,我们实在不够资格教她,若是在山上,她可以学得更多一点!” 任共弃突然暴怒道:“放屁!她不是你的女儿,你自然不在乎!” 文抄侯居然没有生气,苦笑道:“老弟!别发脾气行不行,她虽不是我的女儿,我却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我那样说的确是为她好!” 任共弃这才悻悻然地不做声。 胡子玉突地持着长须道:“二虎相争,势必两败俱伤!” 文抄侯奇道:“胡兄此言何指?” 胡子玉微笑着道:“杜素琼与萧泪,一对母老虎!” 文抄侯大感兴趣道:“精彩!精彩!胡兄快快道来!” 胡子玉摇头摆脑地道:“南山有虎,北山有虎,置身于二山之间,两虎俱至!人为情死,虎为食亡,呜呼哀哉!” 汪共弃冷冷地道:“想得很好,拿什么做饵,我的女儿?” 胡子玉笑摇头道:“令援虽然珍贵,却引不动萧湄,我是说韦明远。” 任共弃嗤然失笑道:“韦明远?你是在做梦!” 胡子王笑道:“人生如梦,梦如人生,大干世界一梦耳,你们爱信不信,山人自有梦里乾坤,管叫真如梦,梦如真!” 文抄候耐不住道:“胡兄别打哈哈,请问计将安出?” 胡子玉神秘地一笑道:“此计大妙,少安毋躁,为防隔墙有耳,你们附耳过来!” 两人把头凑过去,胡子玉嘴皮一阵动,二人连连点头,渐渐地,渐渐地,他们睑上露出了会心地微笑。 约定的日期到了。 开封城郊大觉寺中,笼罩着一片惨雾愁云。 “少林”掌门人涤镜大师与“峨嵋”掌门的明心大师太相对苦坐,在他们身后,各坐了一大群人,或僧、或尼、或俗…… 每个人都是愁眉深结,满腹心事。 一个青年僧人匆匆奔进来,大家知道时刻到了,眉头皱得更深,准备接受预期的灾祸来临。 那个僧人奔到涤镜跟前,耳语了一阵,涤镜欣然色霁,挥手令僧人退后,然后朝明心合什道:’‘梵净山主驾到,掌门人与贫袖同往一迎如何?” 这真是一个出人意外的消息。 它令所有的人都震动了,也使大家心上放下一块巨石! 明心合什喜道:“贫尼敬陪一行!” 涤上与天心也跟在掌门人身后迎出夺去! 社素琼仍是淡雅装扮,她身后跟着费姥姥、朱兰与赵大。 涤镜首先躬施一礼,颤着声音道:“山主玉驾于此刻来临,恰如……” 久旱时雨,暴暑甘霖,老袖涤镜,敬代‘少林’门下候安并致无限谢意!” 明心亦会什施礼道:“山主惠然赐顾,万千生灵有幸,敝门有幸……” 杜索琼回了一礼道:“二位掌门人大客气了,窃闻贵二派与水道有约,素琼适亦有微事待决,来得冒昧,请多子赐谅!” 涤镜逊谢道:“山主说哪里话!恭迎不周,多有怠慢,请山主人内奉茶,贫袖敬先为引路!” 说着返身引导杜素琼一行人来至大殿中,早有门下弟子,安好座位,大家分别重新见礼坐下。 明心道:“家师姊自贵州专返,道是山主已不问事,心中惶恐。无时或已,天幸山主大发慈悲,仍然赶了来……” 杜素琼平静地拦住她道:“掌门人别太过奖,素琼此来实在另有原因,假若方便的话,也许会为贵派略尽绵力,要说专程前来。实不敢当!” 天心诧异道:“山主还有什么事?” 杜素琼淡淡地道:“任共弃把杜念远带走了!” 这又是出人意外之事! 然而大家想到她与任共奔及杜念远的关系,倒不禁默然,不知该如何置喙,更不知要从何说起! 杜素琼说完话后,静坐在一旁,不再出声! 大殿又陷入一阵沉寂。 约摸过顿饭时分,门口有人高声宣布道:“水道英雄驾到!” 像一枚石子投入静寂的湖面,引起一阵嗡嗡的私语。 两派的掌门人尚未及作何表示,殿门已出现一大群人。 文抄侯响亮的喉咙自行开口道:“未劳远迎,咱们自己进来了!” 说哈哈大笑,率众人殿,一派目中无人的狂态! 涤镜与明心身为掌门,为礼貌,不得已,站起身来,淡淡地打了一个招呼,其他人连动却没有动! 文抄侯见状,冷笑一声道:“‘少林’‘峨媚’,两大门派的高手都到了,真是盛会,各位现在不活动活动,等一下想动恐怕也力不从心了!” 他的话不但狂傲,而且极无礼貌。 许多佛门弟子听了都不动声色。 这时退局在一隅的梵净山人可动了怒! 费姥姥“哼”了一声道:“你说话可是把我们也算在内?” 他们人数本就少,杂在两派人内不大显著!这一出声讲话,才引起了水道人物的注意。 文抄侯不认识她,正想开口,却被任共奔一扯衣服! 他已发现了,脸上不由得显出诧异之色! 他们已听说索琼率众高山,却不曾料到会走在前面。 任共弃排众而出,走到杜素琼面前,不知如何开口。 杜念远已飞身而出,高兴地叫道:“山主!姥姥,朱姨姨,你们都来了!” 朱兰一把抱住她,仔细地端详她有何改变! 杜素琼冷冷地道:“我来把念远带回去!” 任共弃原有无限热情的话待吐,却被她冰冷的语调整个封了回来,呆了半晌,才呐呐地道:“她……她是我的女儿!” 杜素琼仍是冰冷地道:“她跟你不会有好结果的,而且你也无权!” 任共弃满腔的热情,突地化为愤怒,大声道:“她是我的骨肉,为什么我没有权利?她跟我没有好结果?跟你又有什么好结果?还不是跟你一样变成麻木……” 杜素琼毫不动容道:“你能给她什么?” 任共弃厉声道:“我给她父亲完整无缺的爱,你呢?你连是她的母亲都不敢承认,一辈子叫你山主……” 出乎意料之外的,杜素琼突然道:“为什么不敢承认?世所共知,她是我生的!” 任共奔想不到她会这样讲的,呐呐道:“梵净山主不能有一丝俗情,你不能有女儿,这是规矩!” 杜素琼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是,我现在是山主!就有权利立规矩,今天当众宣布,嗣后梵净山主与低人无异!” 任共弃语结气短,吃吃地道:“你……这是何苦,今后你何以服众!” 杜素琼冷冷地瞄他一眼道:“多谢关心,你不妨问问她们眼不月民!” 说用手一指费姥姥及朱兰等人。 这些人虽略有诧态,却未改肃敬之色! 任共弃废然长叹一声道:“我什么都没有了,仅有孩子是唯一的寄托,你还要将她夺去。居心何忍,我求你把她给我行不行!” 他简直是在出声哀求了,杜素琼却不为所动。 大殿上陷入僵局,胡子上见情形不对,忙走出来。 先轻咳一声道:“杜……山主,咱们久违了,山主近来好?” 杜素琼望他一眼,满是厌恶之色,鄙夷地道:“不劳动问,大军师一向得意,水道得有今日蓬勃,军师之功不可没,大军师之功不可没,大军师今天又安排了什么锦囊妙计?” 胡子玉虽受讥讽,毫不在意,耸肩说道:“山主客气,老朽仍是出来做和事佬的,请山主念在任老舐犊情深,把孩子给他吧,阿况我们都很喜欢她!” 杜素琼尚未开口,在朱兰怀中的杖念远却一撇嘴道:“谁要你喜欢,我最不喜欢你了,你老奸巨滑!” 此言一出,殿上许多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连几位年高的佛门弟子都不例外! 胡子玉虽觉难堪,好在他人老皮厚挂得位。 耸肩涎脸笑道:“贤侄女,你可冤枉我了,我虽然不成材,可从来没有教过你什么歪主意呀,你仔细想想看,我们相处月余 杜念远点小手道:“你虽然没有教我,可是我若是跟你在一起,耳濡目染,照样可以学得许多害人的把戏!” 胡子玉做个怪脸道:“贤侄女你又胡说了,我们当着你从不谈正事……” 杜念远抢着道:“谁说没有,前几天我装睡觉,你不是发表了一条什么梦里乾坤吗?两虎相斗,两败俱伤,不是你说的吗?” 胡子玉想不到她这一点给当众抖露出来,大是尴尬,半天才回过味来,嘿嘿干笑道:“贤侄女!算你厉害,我老头子服输!” 杜念远笑道:“哪里!彼此!彼此,你是把没有鞘的刀,我是颗不藏犊的珠,你锋芒太露,我光芒不敛,都不好!” 胡子玉一大把年纪,现在受着一个小女孩儿的教训,不禁汗流挟背,忙将手连连拱着道:“承教!承教!老朽衷心承教!” 杜念远得意地道:“浅水渭渭,而深水哑然,我们都该以此为诫!” 这小女孩儿以她无比的聪明才华,震惊了殿中无数好手高人,四周只听见一片啧啧的称赞声! 天心喃喃地合什道:“奇才!奇才!佛祖慈悲,保佑她长命百岁!” 朱兰热泪盈眶地搂紧她道:“宝贝!别再说了……” 杜念远望她幽幽一笑道:“朱姨姨,你大概怕我天寿,其实我想人的生命就像昌花一样,只要能够绚烂一下,短促些又有什么关系!” 四周的赞羡声突然因她的这一句话而沉默了。 沉默中只有朱兰的啜泣声。 任共弃忽而伤感地道:“这么好的孩子,我实在不配教育她,让给你吧!” 语毕,黯然地回到水道那边去了。 胡子玉站了一会,突地对杜素琼道:“山主!孩子的问题既已解决,今日之事,与山主已无关系,等一会儿,请山主作壁上观如何沪 杜索琼点点头道:“只要不侵犯到我!我一定袖手!” 胡子玉大是满意,回到一边! “少林”与“峨嵋”的人则不禁面面相觑,相不到杜素琼会在此时抽身,然箭已在弦上,不发也不能停了。 胡子玉与任共弃、文抄侯交头商讨了一阵。 文抄侯即在座上站起来道:“在下以水道盟主身分,请二位掌门人答话!” 涤镜与明心无可奈何地站起来。 文抄侯傲然道:“敝盟河南分坛及混江分舵承蒙两大宗派赐教,十分感激,今日待来要求一点公道,二位掌门人有何分教?” 涤镜缓声道:“敝派少室总院,无故受到侵袭,不得而已,乃作自卫之举,文盟主向我们要公道我们向谁要去! 明心亦道:“敝派之遭遇与‘少林’如出一辙,请盟主明察!” 文抄侯一笑道:“二位倒推托得干净,敝盟损师折人,难道就此算了?” 涤镜道:“欲加之罪,何必假辞,文盟主意在一搏,我们也准备好了,随便盟主如何交代,不必再多作虚套了!” 文抄侯大笑道:“痛快!痛快!掌门人快栽此语,文某只好从命了!” 涤镜道:“启战端者为盟主,敝派不辞一战,却不愿提起这个先开头的罪名,请盟主最好把话说清楚了!” 文抄侯见这老和尚也颇厉害,奸笑了一下道:“掌门人怎么说都可以,一切有文某把承,我们是单打还是群殴,请掌门人划下道儿来!” 涤镜冷冷道:“盟主早就有计划了吧?请吩咐下来吧!” 文抄侯脸上现出怒色道:“我敬你一派掌门,而且有焚净山主在此,所以才处处按照武林规矩相淘,你别给脸不要睑……” 这几句话倒是义正辞严,说得涤镜脸上一红。 文抄侯见睑面挣足了,才倨然地道:“咱们还是文文静静的一场打吧,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帮派,乱杀一通,到底不太像话!” 涤镜长叹一声道:“一任盟主吩咐!” 两方都开始调度人选了,突地杜素琼一使眼色。 赵大手持巨斧,跳至中心道:“慢,那日用‘述神散’害我的老混蛋,你出来,咱们先较量一下,让俺也出出这口气鸟气!” 事出突然使水道这边的人都愕住了! 胡子玉急道:“山主!你怎么言而无情?” 杜素琼神色平静地道:“我只说过我本人袖手,却并未禁止我手下的人找还过节。” 胡子玉这才知道上了当,干脆点明道:“假若这位大哥吃了亏,山主也要出手了是不是?” 杜素琼道:“你够聪明!他是我的手下,他若吃了亏,便是我受了侵犯,身为山主,这是义不容辞之事!” 胡子玉长叹一声道:“山主!阔别数载,你不但武功精进,而且心计大有进步,看来我老头子今天是上了圈套了!” 此时“少林”“峨嵋”之人,大感欣慰,纷纷感谢地望着杜索琼! 胡子玉道:“老朽尚有一点事有待商榷,山主可否稍待一下? 杜素琼道:“你尽管请便!” 杜念远道:“老狐狸伯伯,你又要现原形了!” 胡子玉朝他苦笑了一下,立即与其余各人低头商量。 文抄侯轻声道:“怎么样?今天恐怕要阴沟里翻船!” 胡子玉咬牙道:“管他呢!好在我预先准备好了,老大照预计进行吧!” 文抄侯点了一点头,胡子玉遂手摇折扇步出场中。 他行步沉稳,胸有成竹,立刻吸引大家的注意。 赵大气呼呼地道:“老混蛋!拿家伙出来!” 胡子玉手执折扇一举道:“冬遮寒风夏速日,一扇在手四时通,老朽生平就是仗此一扇,无往而不利,阁下还要我拿什么家伙!” 赵大怀疑道:“你这扇子能挡我斧头?” 胡子玉敞声笑道:“昔日孔明羽扇纶巾,胜以雄兵百万,老朽不敢妄自菲薄,让你领略一下‘铁扇赛诸葛’的扇中机关!” 他强敌当前,谈笑自若,风度极佳,赢得大家好感不少,每个人都聚精会神,看他一展扇底雄风! 赵大手横板斧,大喝道:“老混蛋,注意,俺要开始了!” 正待举斧劈出,惊而殿外一声猛喝:“且慢!” 飞进一条青色人影。落地定身。 大家不由得惊呼出一声:“韦明远!” “太阳神韦明远!” 事情接二连三地来,韦明远身子刚站定,殿外又飘进一个黑衣瘦小的蒙面人,极似女子。 蒙面人一掌突击,韦明远未及转身,即已中掌,掌力至巨,立刻被打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蒙面人冷笑一声,身形一转,立刻又像一只大鸟,飞出殿外而去。 韦明远就这样不明白地死了! 第十九章 李代桃僵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 突然得令人难以相信,来不及接受,当然无法谈到去应变了。韦明远粹然受袭身死!这是多么令人震惊的事! 韦明远之惊人固然是由于他本身不平凡的武功,但最大的原因是由于他与萧湄、杜素琼的恋情! 这两个女人已成了方今武林最强的两大高手,掀动了近六七年来江湖上从所未有的轩然巨波! 现在,他的尸身在场子中心,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最先惊觉的是杜素琼,她的睑上呈现出一种异常的激动,清匕一声,蹑着先前的蒙面人追了出去。 “少林”及“峨嵋”门中的佛门弟子,对地上韦明远的尸身,喃喃地念佛号,似在超度他的亡魂! 胡子玉则别有深意地笑道:“赵朋友!咱们这一场暂且等一下再比如何?”赵大高声地道:“行!俺正想提议,不料被你先说了,俺不放心山主,得赶去看看!喂!你知道刚才那个蒙面的人是谁?” 胡子玉沉吟一下道:“从身材来看,那是个女子,从迹象及功力不看,那人很可能是敝帮前任盟主,‘五湖龙女’萧湄……” “少林”涤尘大师插口道:“韦施主与萧盟主五年前在英雄大会上给伴离去,并无争吵之象,为什么她要杀死他呢?” 胡子玉耸肩一笑道:“这我不太清楚了,五年内可能变化很大。他们上哪儿去了,发生了什么事?只有问他才知道!” 说用手一指地上的尸身,哈哈大笑又道:“可借他就是想说个明白,也无能为力了!往日英雄今何在?黄梅不落青梅落,我老头子居然还能见他死于非命,倒是想不到之事!哈……” 朱兰热泪盈眶,突然飞身出来,朝指着胡子玉道:“他已经死了,不许你这样侮蔑他!”语音凄厉已极,听得胡子玉心头一寒。 良久才讪讪地道:“不说就不说!死者为大,他既已身死!我与他的仇隙也就一笔勾销了,得!得!方才就算老朽失言……”语毕又叹了一口气道:“这小伙子我看并不怎么样,不知她们女孩子何以对他如此倾心,这一死!不知有多少人要伤心呢……” 朱兰凄然无语,杖念远却过去扯住她的衣襟道:“朱姨姨,这人就是韦明远?我的名字就是纪念他的?”一 失兰黯然神伤,泪落如雨道:“是的!他生前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杜念远摇摇头道:“我看他也不怎么样,连人家轻轻一掌都抵不住!” 胡子五连忙插口道:“贤侄女,你不知道杀他之人,功力有多高!” 杜念远瞪眼道:“多高?从他的身形上,还比不上山主迅速俐落,假若这种人就算是绝世高手,你们这江湖上也太可怜了!”小女孩儿的几句话,却将殿中许多人都说得满面飞红!杜念远想了一下又道:“韦明远进来之时,我只见过他一面,失望得很,我所得的印象,远不如你们所说的那么好!” 胡子玉微微感到着急,却仍平淡地道:“贤侄女,说说你对他的印象看!” 杜念远道:“他长得虽美,可是形容枯槁苍老,与我们山主的丰神出世完全不能相比,我不明白……” 朱兰插口道:“山主眼过‘九天梅实’,青春常驻,韦明远……” 胡子玉也接着插口道:“韦明远一介俗人,风尘劳顿,自然抵不过岁月的侵蚀,你看你父亲,五年前还是一个翩翩的美少年……”说到这儿他面容骤变!立刻止日不谈! 朱兰亦觉心中一动,姗姗地走向尸身旁去。胡子玉望着她,颇为着急,任共弃却突然出来道:“你要做什么?” 朱兰缓慢地道:“他身上有家传‘铁剑’‘飞环’以及‘站花玉手’,这些东西是他的,怎可落入你们之手,我要把它们拿出来……” 胡子王亦急着赶过来道:“我们绝对不会从死人身上抢东西,姑娘请放心,韦明远既已身死,就让他宁静地安息吧!” 朱兰道:“假若我想要个一两件留做纪念呢?”胡子玉道:“姑娘何忍心从一个死人身上去控取……”朱兰道:“我若不拿,怎知你们不会暗中取去?” 胡子玉道:“我敢担保不动他一丝一毫,姑娘若是不惰,我立刻命人将他厚棺装硷,再将棺木交与姑娘如何?”朱兰想了一下道:“这样倒是不错……” 胡子玉忙道:“就是这么办吧,我现在就叫人出去准备了!” 朱兰住口不语,胡子玉果然叫过一名帮众,上切都如他的吩咐了一阵,那名帮众领命而去。 朱兰突又笑道:“我真想看看那些东西,听说它们都是当今罕见的异宝,尤其是‘拈花玉手’,分水辟火,香镇蛇虫,吸金摄铁……” 说着再移步向尸体走近去。任共弃又待出手拦阻,胡子玉却似心已变。用眼睛朝他一打暗示,任共弃莫明所以地捆回了手! 胡子玉赔笑脸道:“姑娘坚持要看也好,我们亦可以跟着一开眼界!”朱兰嫣然一笑,脸上全无威容,与她方力殊泪承睫盈眶的模样,大相汲异,倒令人莫测高深。 她走至尸体之畔,蹲下身去,在尸身上掏摸了一阵。 殿中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她的动作上,任共奔微有不安的感觉,只有胡子玉仍是若无其事。 过有片刻,朱兰空手站起来道:“奇怪了!他身上一样东西都没有?” 胡子五悬疑地道:“不可能吧?自入股以后,就没有动过他!” 朱兰怫然道:“总不会是我私藏起来了,众目睽睽之下,我又不会‘五鬼搬运大法’,哪有那么大的神通!” 胡子玉嘿嘿干笑道:“老朽并未说姑娘拿了,只是对此事感到奇怪罢了!” 朱兰皱眉道,“东西究竟上哪儿去了呢!这些都是武林异宝,理应随身携带才是,除非是他今日自知必死,或者……”胡子玉脸色微变,连忙接口道:“或者他将东西留在别处亦未可知!” 朱兰颇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道:“你一向自负聪明,这一句词儿可就接错了。” 胡子玉一愕道:“不知姑娘本意是要说什么?”朱兰的双目中发出严峻的光芒,厉声道:“胡子玉,你的戏要唱到什么时候为止!” 胡子玉神色骤变,呐呐道:“妨娘说什么?老朽不明白……”朱兰冷笑道:“你不明白我明白,这死者根本不是韦明远!” 此言一出,举座又是一阵慌乱与窃窃私语。胡子玉与任共弃睑色大变,愕然无语! 涤尘忍不住过来道:“老袖与韦大侠有数面之识,印象深刻,俱末看出破绽,不知姑娘缘何识得此人不是韦大侠!” 朱兰侃佩道:“韦明远神光湛然,有一种自然的威仪,此人面色苍老,形容枯搞,哪里能及得上韦明远万分之一!” 胡子玉此时脸色已恢复平静道:“姑娘可能对韦明远印象太佳,以至于忘了岁月催人这回事,五年江湖老少年,韦明远自会有点改变!”朱兰冷冷地一点道:“胡子玉,你心思之密,的确够得上天衣无缝,连一丝小节都注意到了,怎么会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胡子玉想了一下才道:“姑娘的话越来越神秘玄妙了!” 朱兰突地大笑道:“你算无遗策,连岁月在人身上所添的痕迹都想到了!可惜你忘了,韦明远曾经服过‘驻颜丹’……”胡子玉的脸色突然变为异常苍白。 朱兰仍是得意地接着道:“你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与韦明远相似的人,想以他的死来欺骗我们,到头仍是弄巧哎拙……”胡子玉大叫一声:“你真厉害!”忍不住张嘴喷出满口鲜血! 朱兰见他被激成这付模样,倒是不忍再加调侃,只是摇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声说道:“你心计既工,偏偏气量太窄,成功了。便喋喋夸诩不休,失败了便急成这个样子,那里像个‘铁扇赛诸葛’,卧龙先生怎会有这付德性,充其量,你也不过可与曹阿瞒一争上下,你还缺少孟德那种豪气!” 胡子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色异常难看! 涤尘却仍不信似地追问道:“老袖在西子湖畔,曾见管双成仙子于片刻之间,蚀尽升华,韦明远纵然服有‘驻颜丹’,会不会 来兰却连连地摇头道:“绝不可能!仙子只是服用‘九天梅实’,何足与‘驻额丹’相较,如其不然,‘天香三宝’,如何为天下所垂涎!”涤尘还待相问,米兰却变为烦躁地道:“怎么,莫非你很希望韦明远真的死掉?” 涤尘蓦而警觉到目前这少女对韦明远的感情,必是也极为深切,虽不知究竟,却连忙合什道:“阿弥陀佛,贫袖惟愿韦大侠吉人天相,寿期水颐,惟其如此,所以才不厌求详,以得安心!” 朱兰这才转颜一笑道:“大师只须看看胡子玉的模样,不就全了然了吗!” 涤尘哑然笑道:“出家人心眼太死,见未及此!还是姑娘明察。” 殿中又陷入沉默,胡子玉已回到自己那一边休息去了,侄共弃在他旁边,神色凝重地私语着。 突然殿中又掠进两条身影,落地无声。 众人定睛望去,一个是方才追敌的杜素琼,另一人却是水道盟主文抄侯,不知他何时也出去了!两人进殿之后,俱未说话,各自回至本位。 朱兰在杜素琼耳畔轻轻的说了几句。杜素琼用眼一扫地上的尸体,轻声道:“我也是太粗心了,应该知道这不可能是他,我虽不知他近年进境如何,但总不会这么差劲的!” 涤尘却忍不住过来合什道:“山主追敌的情形如何?” 杜素琼平静地道:“没追上,初时还略微见到一丝身影,谁知跃过一道山坡,就踪迹全无了,这人也太卑劣,敢当众杀人,却不敢当众承诺,真是个无胆的懦夫,无耻的匪类。文盟主.你说是也不是?” 文抄侯刚与胡子玉等人交换了几句私语,脸上阴晴不定,听见杜素琼问到他,连忙站起来道:“是!是!山主说得对极……” 他虽在点头承认,却掩不住脸上的红,勉强地接道:“不过从背影而判断,极似敝帮前任盟主萧姑娘。她既是蒙面而行事,必有她不愿出面的理由!” 涤尘突然问道:“盟主是何时与山主会合的?” 文抄侯尚在沉吟,杜素琼已开口道:“就在我把人追丢之际,突见石后有人影一晃,我赶上去,没有看清楚,就发了一掌,谁知接掌的却是文盟主!” 文抄侯睑现愧色地道:“山主功力深厚,敝人出全力勉抗一击,幸保完命,却不能不承认多少总受了一些微伤!” 杜素琼却笑道:“盟主过奖了,盟主追敌超我之先,可见在轻功一道上,杜素琼不如远胜,我们只算是各有所长吧!” 文抄侯脸色显得异常难看,涤尘却又再问道:“盟主是何时离开大殿的?” 文抄侯脸色又变道:“那蒙面人刚走,我就追了出去,期时你们都注意在场中的突然事件,没有人注意到我离去……” 他连说带比,神情颇为紧张! 涤尘道:“老袖之注意力迄未松懈,只是末见盟主离去!” 文抄侯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难道我定时还需要向你报告不成!” 涤尘虽受他大声呵责,仍是不动声色地道:“盟主请不要生气,老袖只是随口问一句而已!” 文抄侯想是亦发现自己失态,压抑住怒气反问道:“你一直在注意!那么你说我是何时离去的?”’ 涤尘一愕道:“这个……老袖没有看见!” 文抄侯晒然一笑,脸上满是鄙夷之态! 朱兰忽地站起来道:“我倒知道你是何时离去的!” 文抄侯望了她一眼道:“姑娘请说!” 朱兰道:“当胡子玉在场中故作从容,装摸作样假神气之时,你趁大家都在注意他,你就悄悄地出去了,更上黑衣,使用‘千幻身法’,缩小了体形,然后你们假扮的韦明远突然出现,你再回来用掌将他杀死,为什么一定耍将头颅打碎呢!当然是希望面目全非,不致露出破绽,这一切都是你所为,却是那位胡大军师的腹内妙计,梦里乾坤,只可借我们的梦醒得太早!” 她侃侃而谈,一番话不但使其他人恍然大悟,也使文抄侯、胡子玉、任共弃三人面色大变,汗落如雨。 胡子玉犹图狡赖道:“姑娘的想象力真丰富,只是我们没理由要这样做呀?” 朱兰道:“你不是说过要两虎相争鸣?当然是希望我们山主替韦明远报仇,找上萧循狠拼,你们就可坐山观虎斗了……” 胡子玉睑色死灰,一语不发,颓然坐下。文抄候却道:“姑娘的话,全凭想象,毫无事实根据!” 杜素琼接口道:“那你不妨看看,你的手血腥犹在!” 文抄侯将双手一伸道:“我这手上干干净净……” 杜素琼道:“你倒擦得快,可是我与你对过一掌,手上还染有数点鲜血,不知又将作何解释?” 说将手伸出,上面果然染几点血污,而且还有四五根断发,沾在血污上:分外刺目! 文抄侯抽了一口气道:“这……我怎知道你是从哪儿沾上的?” 杜素琼脸色一沉,骂道:“混蛋!难道我还需要故意找些证据来诬陷你不成!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证据凿然,你还有什么话说!” 文抄侯愕了半晌,才作了一个大揖道:“山主明察秋毫,文某再无话说!” 杜素琼见他坦然地承认了,遂浅浅一笑道:“你们设计之密,不能说不佳,只是用这种方法来将事情硬套在萧湄头上,却是极为不智之举!” 涤尘诧异道:“莫非山主已看淡世情,对于……生死之事已不在乎了?” 他本想说对于韦明远之事已不再放在心上,然而想到当这么多人,这些话实在不便出口,所以换了胜。 不意杜素琼却大方地道:“不!若是真有人杀了韦明远,我还是要替他报仇的,从前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将来亦不会改变!” 她说得斩钉截铁,坚定异常,因此虽是涉及儿女之情,却没有人敢露出一点不齿的表示! 涤尘庄容再问道:“山主之意究竟如何?老袖仍不了解!” 杜索琼道:“想杀韦明远之人甚多,然绝不会是萧湄!” 涤尘奇道:“这是为何?” 杜素琼道:“这是女人的心,她也许恨死了他,也许会令他受尽痛苦,然绝不会去杀死他,甚至于谁杀了他,她还会替他报仇!爱到极点之时,恨也到了极点,这种女人爱恨的发泄,不是你们男人能了解的!” 这一席话可谓从所末闻,大家不禁悚然动容。 杜索琼又接着道:“女人对于深爱而又得不到的男人,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自首受一切苦痛,希望他能幸福;一种是刻意地报复,令他受尽痛苦折磨,然而绝不会杀死他的……你们实在不了 解萧湄……更不了解女人……” 胡子玉废然长叹一声道:“老朽虽放心计,对人情却极蒙蔽,此一石二鸟之策既为山主识破,该当如何处置,全凭山主之意 杜素琼淡淡地道:“我对江湖之事早就失去兴趣了,因此我也懒得再来处分你了,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迟早会有人收拾你的!” 胡子玉的脸上才有着干笑,不知他心中是作何打算。 杜素琼抬眼一望四周,徐徐地道:“我虽不问世事,但今天之事,我既遇上了,自不能抽身,你们双方到底作何打算,是打?还是作罢?” “少林”掌门涤镜大师起身合什道:“敝派从无寻衅之意,但求能和平解决!” “峨媚”明心师太亦起立道:“敝派与‘少林’之意相同!” 杜素琼转脸对水道群雄问道:“你们的意见呢?” 文抄侯何等人物,如何会看不出杜素琼之意。 他笑了一阵道:“既由山主出面,敝帮当然听候吩咐!” 杜索琼轻声一笑道:“你的确是块好材料,处处见机而行,若能好自为之,何愁天下霸主不为你所得,何必一定要强取豪夺呢?” 文抄侯一揖道:“山主过奖!敝人并无此等雄心!” 杜素琼道:“不管你有没有,我谈的是目前,既然你要我作主,我就不客气了,今天之会,至此为止,所有的过节,在此一笔勾销,以后无论那一方,都不得轻启祸端,否则就是存心给梵净山过不去!各位意见如何?” 涤镜与明心同声道:“愿听山主裁决!” 文抄侯呆了一下才道:“水道接受山主调处!” 杜素琼回头道:“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咱们该可以走了!” 说完领朱兰、赵大、费姥姥、杜念远等人出殿离身而去。 “少林”及“峨媚”两派之人,一齐起身恭送! 文抄侯与胡子玉亦不由主的站了起来! 只有任共弃依然呆坐,望杜素琼与杖念远的背影,目中流露出无限的眷恋! 阳春三月。韦明远踯躅在江南的一个小村中。 望着草长莺飞,他心中有无限的调恢。 五年来,他一直在追萧湄,用尽一切方法,可是萧湄藏得很好,防佛整个地从世界上失去了踪迹。 在一个偶然的机缘中,他听说有人曾经在江南见过萧湄,他立刻就赶来了,不过还是没找到。 在灰心中有着焦灼,可是他并没有放弃希望。 然而,有一件事情的发生,引起他的怀疑。 那就是开封大觉寺中,水道与“少林”、“峨媚”两源约会的结果,那件事在江湖上流传很快,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雄霸武林数年的水道偃旗息鼓而回,这该是大新闻。 但是水道盟主文抄侯乔装萧循的事,也使韦明远有所警惕,萧湄也许是冤枉的,不过…… “任共弃会弑祖吗?会掳劫他亲生妹妹吗?” 他在心中自问,立刻又替自己找到答案:“在仇恨的驱使下,人会做任何的事,任共弃对我的仇恨太深了,深得即使杀死了我,他也不会满足的。” “不管如何,先找到萧循吧!假如果真不是她做的,我该对她很抱歉,那天我离去得太决绝了一点……” 他又在心中自语着。面对着一道清流,他陷入沉思,溪水反映他的面庞,岁月并未令他苍老,只是境遇使他深沉了。 “频满溪,柳绕堤,相送行人溪水西,胧目窃人低……” 忽然他轻吟起这困长相思,他开始怀念了。 他怀念着湘儿,怀念中有歉咎,虽然她已成为他的妻子,然而他却未能尽一尽做丈夫的责任一一好好地保护她。 “早知潮有讯,嫁与弄潮儿。湘儿,你不该嫁我的……” 他怀念着杜素琼,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爱。 “天长地久情难尽,他生未卜此生休。琼妹,若人生真有来世,我宁愿与你俱变为水上鸳鸯,免得再受人世的颠沛,命运的捉弄!” 他怀念着朱兰,以一种莫知名的情愫怀念着。 “此情可待成追意,只是当时已悯然……” 最后,他怀念起萧猖,有爱,也有恨……“天涯海角,我仍想找到你,若是你没有杀死爷爷,我会向你仟悔,然后……我陪你同度个二三年,报答你对我的深情,然后……我只有请你原谅,我要回到湘儿身畔,因为她终究是我的妻子……” 就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中他忘记了日已西沉,忘记了月影上升,因为四周的一切对他并无意义! “白日放歌须纵酒。 青春作伴入醉乡。 提壶携植人间世, 玉液瑶浆登天堂。 平生知已惟鞠生, 刎颈算逆是杜康。 富贵荣华烟云事, 我与青莲醉一场。 他去水中捞明月, 我登泰岳发清狂。 彭祖一梦八百岁, 醉中日月亿万长……” 是谁?有那等洒脱的胸襟! 是谁?有这种豪放的气概! 韦明远放眼望去,只见一个道人,手持西葫芦,踏月作歌,沿溪而来,衣衫槛褛,神情却飘洒之至! 道人渐将行近他的身前,韦明远不由得对他注意起来。 道人来至他身畔,亦是立定脚步,对他端详着. 双方对视片刻,韦明远开口道:“道长好高的雅兴。” 道人针锋相对地道:“兄台好艳的缔兴!” 韦明远见出语不伦不类,微有不悦地道:“因歌恩人,我对道长乃是真心的推崇!” 道人指着胸前墨髯微笑道:“就景论事,我对兄台亦是实在的批评!” 韦明远见他不仅词锋尖锐,而且对自己的心事亦仿佛洞烛如照,倒是颇感意外,遂较为和缓地问道:“道长怎知我心中所想何事?” 道人长笑道:“春日凝神,独对清流,一派神往之状,若非统罗红粉佳人,哪里能引得你这么一位翩翩佳公子如痴如狂。” 韦明远被他说得脸色一红,勉强地笑道:“道长开玩笑了! 道人面容一整道:“贫道言出心中,从不开玩笑,我看见台不但是心怀长相思,而且还在寻人。寻得异常迫切!” 韦明远大惊道:“道长因何得知?” 道长神秘地道:“贫道善观气色,专解疑难,效验如神,平时酒瘾发作之际,就靠这一套本事,赚得几文杖头沽酒钱!” 韦明运动容道:“道长可香指示迷律!” 道人道:“皇帝不差饿兵,黄道不吃饭可以,不喝酒却不行!” 韦明远道:“道长若能指示一条明路,在下不惜任何重酬!” 道人含笑问道:“我要你怀中‘拈花五手’,你也舍得?” 韦明远大惊道:“原来你认识我!” 道人长笑道:“普天之下,何人不识‘太阳神’韦明远大侠,我不但认识你,更知道你有三多,虽凭耳闻,却属事实!” 韦明远茫然道:“在下有那三多,乞道长明示!” 道人莞尔道:“第一是你的宝贝多,‘天香三宝’,你已得其二,更还加上家传‘二相钢环’,‘断金铁剑’……” 韦明远长叹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这些东西几乎送了我的命。” 道人不理他的感慨,继续地道:“第二是你的仇人多,天下九大剑派,几乎有大部分都欲得你而甘心,其他还有很多人都……” 韦明远又叹息着道:“我也是逼上梁山,有许多事实在出之于不得已……” 道人笑说道:“这些我都知道,江湖上仇怨相结,没有一件是故意造成的,这且不论,现在说到第三多!” 讲到这儿,他先神秘地一笑,才接着道:“是你的艳遇多,阁下所结识的那些女子,不仅个个国色天香,而且都是跺脚四海乱颤的红粉英雄!” 韦明远红着脸道:“道长取笑了?多情自古空余恨,我负己累人,惹来闹愁千万种。早知如此,不如学道长云游四海,倒也轻松……” 道人大笑道:“敬谢不敏,我玄门中可不敢收你这位情魔 韦明远见他一再取笑,脸上不禁泛出一丝怒意,道人见他快生气了,忙又正容含笑改口道:“韦大侠所寻之人,贫道也许可以略尽绵力,但是韦大侠找到她之后,贫道尚有一事相求!” 韦明远接口值:“可是要‘拈花玉手’?这样东西虽是我师门遗物,但苦能赠与正人使士,我相信先师在天之灵也不会反对的!” 道人连连摇手道:“不!不!贫道德薄力浅,怀此异宝,保育引火自焚,前言乃相戏耳,贫道只望大侠能代我除去一个人!” 韦明远急问道:“谁?” 道人面现债容道:“‘白鹰’白冲天!此人与大侠亦有切身仇隙,大侠若擒此伦夫,废去他的武功,交贫道发落,贫道感激不尽! 韦明远未作表示,却先问道:“道长高姓大名?身隶何帮派?” 道人正式地道:“贫道施林,号‘酒道’,身属‘穷家帮’!” 韦明远再问道:“昔日闻名江湖之‘酒丐’施楠前辈……” 施林道:“正是家兄,被白冲天伤于‘幽灵谷’中,兄仇切心,只恨功力不足,不得已乃烦请大侠代为一伸……” 韦明远沉吟一下道:“可以,现在你告诉我‘五湖龙女’萧循的下落!” 施林面现惊容道:“萧湄?难道大侠寻访之人,不是令正?”韦明远一心要找萧湄,却想不到无意之中,得到了湘儿的消息,大喜过望,一把拖住施林的衣袖道:“是谁?你说的是谁?” 施林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愕愕地道:“‘云梦医圣’之孙女,吴湘如,她不是你的妻子吗?” 韦明远惊喜交集,口不择言地道:“是的!是的!快告诉我,她在哪儿?” 施林喃喃地道:“她既不是大侠心中所欲找之人,那么我们的约定……” 韦明远急道:“同样有效,快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她……还牙吗?” 施林见他激动之状,倒不由觉得好笑,遂道:“此事说来话长,……” 大侠不必心急,令正一切安好,我们站在这儿说话。也不是事,先坐下来再谈吧!” 说完先在溪边坐下,韦明远听说湘儿无恙,心中也放下了一块石头,遂坐在他的对面,焦灼地等待着。 施林却好整以暇地端起葫芦灌了一大口酒,慢斯条理地擦擦嘴,伸出舌头啧啧地理了一下才从容地道:“数月前我得到帮中弟子传言,说是姑苏虎丘山上新住了一个单身女子,非常美丽,只是来历不明……” 韦明远插口道:“该死!该死!” 施林愕然地望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韦明远觉察了,歉然地一笑道:“道长请别多心,我是在骂我自己,怎么什么地方都跑遍了,就没有想到上那儿去一趟!” 施林这才又接着说道:“那女子每天领一个孩子,站在门口,终日向远方盼望着仿佛在企盼一个人似的,贫道闻讯,就去看了一遍。” 韦明远吃惊道:“孩子!怎么我有了孩子?那孩子多大了?是男是女?” 施林望了他一眼道:“是个男孩子,大约有四五岁吧!怎么尊夫人有了孩子,韦大侠还不知道,这倒令贫道费解了!” 韦明远低头想了一下道:“差不多该有这么大,他一定是在我离家后才生下来的,我离开她有五年多了,一直没有见面。” 施林释然道:“这就是了,贫道来到山上,听见她口中只是喊韦大哥!韦大哥,明远大哥你怎么还不快来呢!……” 韦明远听了心中极为感动,禁不佳流下泪来! 施林却不顾一切地道:“贫道并不认识那女子,故以认为她绝不是杜……女侠或萧女侠,量情度理,一定是令正吴湘如了!” 韦明远道:“是的!只有她一直叫韦大哥,连婚后亦未改口!” 施林点头道:“令正对大侠用情极深,颇为令人敬佩!” 韦明远急忙又问道:“她怎么了,你跟她说过话了没有?” 施林道:“没有,我见她相思极苦,不忍前去打扰,只是吩附帮中弟子好生照顾保护,就离开了!” 韦明远起立一揖道:“多谢道长相告.在下此刻会心如箭,恨不得一步就到,请恕不能多作奉陪了,相约之事,我一定遵办!” 施林亦道:“大侠急于与尊夫人会晤,贫道不敢耽误。白冲天现在匿身于四明山中,大侠会见尊夫人后,就请与贫道同往除之,贫道在姑苏城中落脚相候,大侠若见丐帮弟子、随意吩咐一声.贫道立刻前来拜晤!” 韦明远道:“就是这么说吧,请恕在下要先行一步了!” 说完,施了一礼,举步如飞而去! 韦明远怀着无限的兴奋,昼夜不停地奔驰,终于在六天之后.赶到了姑苏城,匆匆又向虎丘山而去。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这是诗人张继名传遐迩的“枫桥夜泊”绝唱,说尽了将近黎明的姑苏风月人情,流传千古,犹自脍炙人口。 韦明远起到虎丘山时,正是这时分,寒山寺的钟声在黑夜中响亮清越,一下下仿佛敲在他心上! 半山有一间孤零零的茅屋,还闪烁忽明忽灭灯火,韦明远有一种直觉,就是这间屋子。这间屋子中住他娇小可人而又忠诚的妻子,带他的儿子,彻夜无眠,在等待他的归来! 越走近屋子,他的心越感到充实而温暖,也更加速了跳动,甚至于没有勇气去推门直入! 直到窗前,他用舌尖舔破了窗纸,从洞中望进去!是的,一点也不错! 那儿,手托香腮,凝神对灯的女郎,不正是湘儿吗? 她长大了,成熟了,丰满了,改变得多了! 只是她也憔悴了。 不变的是她的娇稚与海洋般的深情! 听啊,那叹息,那低语,都是深情的呼唤:“韦大哥,你快回来吧,每天站在门外,我已经不知道数过多少次日落了,要不是为了孩子,我会等你一夜的。” “韦大哥,你还没有见过孩子吧,他长得真像你,每天都问我要爸爸,我骗他,也哄我自己……” “我说你出远门了,你就会回来的,你怎么还不回来呢!我的眼泪快为你流干了,韦大哥,你快回来吧……” “韦大哥,有人说你死了,我不信,像你这样好人是不会死的。我相信有一天,你会突然站在我的面前……” 韦明远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在窗外呜咽道:“湘儿,我回来了,你的韦大哥回来了!” 湘儿怀疑地抬起头来,望着纸窗,低低道:“韦大哥。我好象听见你的声音,最近我常常听见你的声音,有时是在梦中,有时是在幻想中,老天爷保佑,但愿这一次是真的,我再也受不起欺骗了,但是……这一次我好象觉得跟以前不同……” 韦明远忍无可忍,拍碎窗子,飞身而入,一把抱住惊喜激动的湘儿,泪流如雨,继继续续地道:“湘儿,真是我来了,不是梦、也不是幻想……” 湘儿在他壮健有力的怀抱中,体验到这是真实的事,憔悴的脸上,绽开了如花的笑面,扶着他的脸道:“韦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我想你都想得快疯了,韦大哥,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失去了你,我几乎活不下去了……” 韦明远吻着她的脸,她的泪,她的头发。 可是他却无法抑制使自己涌如泉流的眼泪。 在湘凡如黛的青丝上,他发现了许多丝丝的白发。 长相思啊摧心肝,摧心肝啊鬓成霜。 韦明远激动地拥得她更紧,高声叫道:“湘儿!可怜的潮儿,我不再离开你了,我发誓这一辈子都不离开你了,我们生在一块儿。死在一块儿……” 湘儿伸手捂住他的嘴道:“韦大哥。别说死,我们活到千万年……” 两人都不说话了,在沉默中,她们体验着不朽的情爱。 此时无声胜有声。 良久,韦明远轻声道:“湘儿你吃了许多苦吧?” 湘凡悠悠地道:“我……我还好。只是爷爷死了……” 韦明远厉声道:“是的。我看到了,爷爷的遗体还是我收拾的。告诉我,是谁杀死了他?我一定,我一定要替他报仇!” 湘儿还没有开口,里屋起了一阵轻微的响动, 湘儿忙道:“你把孩子吵醒了!你还没有见过他吧!来,看看去。” 说着挣开他的怀抱,拿起烛台,走向内屋。 韦明远在后面跟着进去,他的心又开始跳动了…… 烛光照着一张纯洁无邪而又使美的小脸。似乎畏惧着光亮的照射,朦胧中伸出小手遮住了眼睛。 韦明远看孩子,强抑住内心的激动。 这孩子的脸有一半像他,另一半却不像湘儿。像一个他极为熟悉的人,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韦明远的手依然拥在湘儿的肩膀上,轻声地道:“湘儿.我不知你有孩子了,你该早告诉我的,我若知道了,我一定不会离开你,那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湘儿忽然不安地扭动一下道:“不!韦大哥,他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我生的,可是他却是你的孩子,你看他的脸多像你。” 韦明远大惊道:“湘儿!你说什么?我简直不明白。” 湘儿平静地道:“他是萧姊姊的孩子!” 韦明远的背上开始淌下冷汗来了,嘶哑喉咙道:“萧姊姊,是萧循?” 湘儿道:“是的,孩子是她生的,可是她把他给了我,从孩子刚懂事,她就告诉他,说她不是她的妈妈,后来见了我,她就把孩子给了我,让他叫我妈妈。韦大哥,孩子真是你的吧,他像你极了,我真喜欢他……” 韦明远突然想到自己与萧湄缠绵的一夜。面对着纯净的湘儿。他的心中有着许许多多的惭愧,歉咎地道:“是的,湘儿,我很对不起你!” 湘儿却毫无温意地道:“不!没有什么!爷爷曾经跟我说过,我先天不足,不能生孩子,我担心极了,现在就太好了……” 提起吴止楚,韦明远的心中泛上一阵恨意,大声道:“你在哪儿碰到萧湄的,是她杀死了爷爷?” 湘儿连忙道:“不,不是萧姊姊,反而是她救我出来的……” 韦明远吐出一口气,追问道:“那么是谁?是谁杀死了爷爷?” 湘儿迟疑了片刻,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韦明远着接道:“她从哪儿把你救出来的?” 这次湘儿回答得很快:“从一个石率中,我在那儿被关了好几年,前几个月才被萧姊姊救了出来,以前我真怕见不着你了……” 韦明远突然道:“那是水道秘室,是你哥哥的地方。” 湘儿满脸痛苦:“不!不是!” 韦明远深沉地道:“湘儿,你不会说谎,你的脸色已经说明一切了。“ 湘儿痛苦地对韦明远叫道:“爷爷不是哥哥杀的,我敢担保不是他。” 韦明远道:“这我晓得。杀你爷爷的是文抄侯,他故意乔装成萧湄的样子让你看见,但是你哥哥是在场的……” 湘儿痛苦地道:“韦大哥,你不会去杀死他吧?” 韦明远坚决地道:“我要替爷爷报仇。” 湘儿突然抓紧他的手,流泪恳求道:“不,韦大哥,我求你别那么做!” 韦明远道:“他杀你爷爷,又把你关起来,你一点都不恨他?” 湘儿道:“是的,我不恨他。我从来不会恨人,何况我的哥哥 韦明远怒声道:“他掳劫你之时,何尝有兄妹之情。” 湘儿突然跪一下来,抱住他的腿道:“韦大哥,我求你饶了我哥哥吧。他实在是个很可怜的人,我们吴家就剩他一条根了。我求求你放过他吧。” 韦明远坚决地道:“他已更名任共弃,不再姓吴了。” 湘儿凄苦地喊道:“不!他是我的哥哥,我总不能眼看着你杀他 他们在这儿一阵哭闹,早将床上的孩子吵醒了,见到这种情状,吓得在床上哭了起来。 湘儿连忙又在地上爬起来,抱着孩子。柔声安慰道:“乖儿,别怕,你看,你爸爸回来了,叫爸爸,叫呀!” 孩子把脸藏在湘儿的怀中哭叫道:“他不是爸爸,他是坏人。他欺负你……” 韦明远长叹一声。走到外面坐下,低头垂泪! 湘儿却没有跟着他出来,依然在床上柔声地哄孩子,她的脸上散着母性的光辉,她的声音中充满厂母爱。 良久,湘儿牵着孩子的手走出来,孩子怯生生地望着韦明远.湘儿温柔而又鼓励地推了他一下。 孩子才生涩地喊道:“爸爸!我错了,刚才我不应该骂您。” 韦明远满是怜借地拉住孩子的手,温和地道:“你没错,爸爸不应该对妈妈很凶。” 湘儿欢声道:“韦大哥,你答应我了。” 韦明远勉强地道:“湘儿,当着孩子的面,我们不谈这些好不好?” 湘儿正经地道:“不,我一定要你答应我,否则你就先杀死我……” 孩子立刻又扑到湘儿的怀中哭喊道:“妈妈,你不能死,你死了,湄儿就没人疼了……” 望着他们母子哭成一团的样子,韦明远不禁英雄气短,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摇头,柔声道:“好吧,只要他不再侵犯我,我保证不去伤害他。” 湘儿满是感激地提起韦明远的手吻着道:“谢谢你,韦大哥。” 孩子也跟着过来。依假在他们中间。 韦明远慈祥地扶着孩子的头道:“他叫湄儿。” 湘几忸怩了一下道:“他叫纪湄,韦纪湄,名字是我取的。韦大哥你说好吗?” 韦明远想到萧湄,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讪讪地道:“好!这名字很好。湘儿,谢谢你很大量。” 想了一下又道:“萧湄现在在哪儿?” 湘儿尚未答话纪湄已抢着道:“萧姑姑就在附近的庙里,她现在法名叫百绝,她不常来,可是每次总给我买许多东西。” 韦明远惊道:“法名?百绝?庙里?” 湘儿黯然道:“是的,她已落发为尼了,明天你该去看看她,她实在很可怜,我劝过她多少次,可是她一定要那样做!” 韦明远百感交集,瞎然无语,良久始道:“她已经更名百绝,可见早已把我绝了,古佛青灯,应该是她最好的归宿,我又何必再去扰她清修呢!” 湘儿正色道:“不然,百绝情难绝,她虽已落发,可是每次来,都殷殷地问起你,可见对你并未忘情……” 韦明远痛苦地道:“湘儿!我请你别说了!” 湘儿摇头道:“不行,我一定要说清楚,她之所以有今日。完全是因为你,我觉得她还年轻,你该去劝劝她,只要她愿意,我不在乎你分一半感情给她。去吧,等天一亮就去,韦大哥,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做事情该负责任!” 韦明远默然无语。 纪湄却睁大了眼睛道:“爸爸,妈妈,你们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韦明远苦笑地扶着他的头道:“孩子!有些事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懂!” 朝阳满山,雀噪不已! 虽是春天,早开的花朵已开始凋零。 荒僻的小魔前,一个秃顶的小尼姑正在弯腰扫着地上的落花。她的扫帚根本没有碰地面,却将片片落叶都归聚成一堆,这情景若是让俗人见了,一定又会惊诧不止,可是在韦明远眼中却不值一笑。 他朝庵门笔直走去! 小尼望了他一下道:“这是私人家庵,不可以烧香随喜的,山下的虎跑寺,那儿香火很盛,请施主到那里去吧!” 韦明远笑一下道:“我不是来烧香,我是找人的!” 小尼道:“施主要找哪一位?” 韦明远道:“我找萧姑娘,萧湄姑娘!” 小尼望了他一眼道:“此地是尼庵,怎会有姑娘?施主找错地方了!” 韦明远这才想起萧湄已然更名,遂道:“我找百绝师太!” 小尼道:“家师正在早课,有命不得打扰!施主等一会再来!” 书明远微笑道:“不要紧,令师与我乃是故人,她不会见怪的!” 说着便推门丽人,小尼在后急叫道:“嗨!你这个人怎么硬闯呢,回头家师怪罪下来,叫谁担待呢,你再不走开,我可要不客气了!” 韦明远不理他,继续进前,突然身后有急风袭来,回手一拂,觉得那劲道还挺强,不由得愕了一下。 那小尼似乎想不到韦明远如此高明,望手中被拂断的帚柄,张目瞪口,莫知所以! 韦明远笑了一下。回头道:“习技最戒轻露,尤其是出家人,更要不得,我需要惩诫你一下,警告你以后不可随便出手伤人。” 说完轻弹两指,两道黄光应手而出,无声无息,击中小尼的软麻两处穴道,使她动弹不得。 可是她的神智是清楚的,看见制住自己的,竟是对方拂袖时所带去的两段竹梢,不由得呆住了。 韦明远一直走进去,看见庵堂上正中放着一张蒲团,萧湄盘腿坐在那儿,对他的进来,视若未睹。 韦明远不敢打扰,悄悄地坐在旁边,看她。 她秀丽的脸上,完全失去了戾气,代之以一片祥和,只是满头青丝,已成牛山濯濯,望去特别刺眼。 一位曾经呢咤风去的水道盟主,想不到竟会成这步田地,韦明远看着,不禁悲从中来! 就在他抬起袖子拭去泪痕之际,萧调平静的脸上,突地起了一阵颤动,立起身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唉!冤孽!只道心已如止水,孰料波自无形来!” 韦明远激动地叫道:“湄妹!你……” 萧湄平静地道:“我叫百绝!” 韦明远道:“百绝情难绝,循妹,你不要再骗自己了!” 萧湄叹息了一声道:“也罢!随你怎么叫吧!看来今天的早课是做不成了!” 韦明远高兴地道:“湄妹!我终于又看见你了……” 萧湄体验到他声音中的热情,内心一阵激荡,可是她立刻又压抑住了,故意装成冷冷地道:“多承故人远道相访,并谢代为管教小徒!” 韦明远脸上一红道:“好……你在里面全都听见了,我只是跟她开玩笑。” 萧湄道:“定能生慧,慧中自有知觉,远在五十步之外,我已经知道你来了,我本不想见你,只是不忍心太辜负你……” 韦明远急忙道:“不忍就是未绝,既不能绝,何必又叫百绝.自绝而又绝人呢,湄妹,我们今天须要好好谈谈……” 萧湄道:“等一下,小徒现在还被你制在门口,时间一久。害她成了残废,少不得又多了一个恨你之人!” 韦明远歉然地道:“对不起,我见了你,心中又忙又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我马上就去将她放开,同时替她活活穴脉!……” 萧湄笑着道:“不劳大驾,还是我自己来吧,找还有事情差她做呢。” 说着移步出门去了,望她身披袈裟的臃肿背影,韦明远不觉心中又是一阵难过,盈盈的几将泪下。 过了很久,萧湄才一人进来,神色非常奇特。 韦明远问道:“你的徒弟呢,我该对她道歉的!” 萧湄道:“我叫她有事情去了,你不必对她道歉,只要以后对她好一点,多照顾她一些就好了!” 韦明远奇怪地道:“湄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湄神奇地笑道:“没什么意思,你是她的师伯,照顾她一点,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呢?” 韦明远虽然觉得她的话中别有深意。可是也,兑不上来,只是出神地去体验它,萧循却开口道:“你中是要谈谈吗?现在可以开始了!” 韦明远这才从出神中惊醒过来,呐呐道:“千言万语。我也不知从何说起了。” 两人相对沉默良久,还是萧湄先开口道:“看到孩子了吧?” 韦明远伤感地点点头道:“看到了!谢谢你!” 萧湄轻轻一笑道:“为了什么?为了我替你生个儿子?” 韦明远摇头道:“不!为了你救了湘儿,也为你把孩子给了她。更为了你因我所受的许多委屈,以及替我所做的许多事!” 萧湄低声道:“别谢我,在我的立场只有这么做,我本人固属残花败柳,但孩子是清白的,他不能没有父亲,何况……” 她的声音突然转入一种空虚的凄凉。 “何况你本来就是他的父亲,这一点你该相信。” 韦明远痛苦地叫道:“湄妹!我相信你,那天早上我不该那样对待你的,我本身并没有权利对你那佯要求!” 萧湄凄苦一笑道:“事实上我很感激你那样对我,你对我失望. 证明你对我还有爱情,否则你大可以当作一觉扬州青楼梦……” 韦明远用手掩住脸,哀声道:“湄妹!我求你别说了。一切都是我的错!” 萧湄温柔地走到他身边,拿下他的手,轻轻道:“明远!别太责怪自己了,我也有错,那件事虽令我痛苦终身,可绝没有其他因素,我原该告你的,现在……” 韦明远立刻即作一个拦阻的手势道:“湄妹!别告诉我了,我不想听,在我心中,你永远是个冰晶玉洁的女孩子,像……我们初识时一样!……” 萧湄轻唱了一声,半晌才道:“现在不说也好。好不容易久别重逢,我也不愿意谈那些扫兴的话。明远,你还是那样的年轻,你一点都没变!” 韦明远握住她的手激动地道:“湄,你可变得多了。” 萧湄微抬一下眼皮道:“我老了。” 韦明远急忙道:“不!你变得温柔了,更像一个女人了!” 萧湄苦笑道:“那是寂寞的关系,寂寞的岁月磨去我的火性,寂寞使人自卑,我发觉自己的缺点太多,自然就会迁就别人了。” 韦明远望着她,听她似挽歌般的低语,不禁心如刀割,泪如雨下,紧握住她的手,哽咽道:“湄妹我太对不起你了,请你立即还俗吧!脱掉这身倒霉的衣服,你还年青,我们;王有无穷的岁月……” 萧湄苦笑轻问道:“是吗!那么湘儿呢?” 韦明远呆了一下道:“她是纯洁的女孩子,她不会嫉妒的,我们可以一同生活,你可以像姊姊似的照顾她。而且她也需要你。” 萧湄摇头道:“她简直是个无邪的女神、我怎能忍心去割她爱。” 韦明远叫道:“这是她的意思,是我们共同的希望!” 萧湄的脸上泛起希望的光辉,但立刻就黯淡了下去。 韦明远的心随着她的脸色而亮,也随着她的脸色而沉! 隔了许久,萧湄的神情突然一变,仿佛决定一件重要的事。谈淡一笑,以平静的声音道:“这件事等一下再商量吧,我们不要当着佛像谈言这些,那是冒读神明的,到我的内室去慢慢再说吧。” 说着首先站起身来,向另一个小门进去,韦明远猜不透她心中到底是在想什么,犹疑地跟在后面。 萧湄的内室陈设很简单,除了一张石锡外,仅一床一厨。榻上并无枕衾,她简直就是修的苦行掸! 韦明远从这张石榻,想到满铺锦绣的画肪,想到那绮丽缠绵的长夜,不禁脸上一红,讪讪地道:“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萧湄点头道:“是的,我在这里度了一个寒冬。” 韦明远开心地问道:“别说冬天了,春夜也够寒峭的,你不冷口马?” 萧湄摇头道:“不冷,我虽然享过福,可是我也能吃苦,朔风凛烈,我仍安之若泰,因为我心中有一团火燃烧!” 韦明远激动地抱住她道:“湄妹,你太苦了!” 萧湄却冷静地挣开他的怀抱道:“你请在榻上坐一下,山居简陋,无以待客,幸好我还藏有梅花雪酿一缸。聊以充茶,一款佳宾!” 说着姗姗地走过去,打开厨门,拿出一个白瓷小缸,及两个竹根挖就的杯子,满满的注上两杯。 递了一杯给韦明远道:“上次相逢,我还能力你烧几样菜。现在只有这个了!” 韦明远木然地接过,见那酒杯中,色泛微红。浓香扑鼻,即使是不喜饮酒之人,见了也会爱不忍释! 萧循举杯,神色惨淡地道:“劝看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语音很艰涩,令人鼻酸。 韦明远奇怪地道:“湄妹!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呢?” 萧湄苦笑了一下道:“没什么,这不过是我一时的感触,干吧!就算是祝我们再次重逢好了,唉!相思不如不见……” 韦明远怕引起她更多的伤感,连忙一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钦而尽,还向萧湄照了一下杯子! 萧湄仍是带那种凄凉的美容,慢慢地喝完了杯中的酒,两个人又开始陷入一种沉默地相对。 渐渐地,韦明远的内心燃起一种异样的火焰,生理上起了一阵迫切的要求,他只有一种感觉——需要发泄。 萧湄的眼角也荡起春意,配上双颊,艳红如火。 韦明远突然似猛兽般地扑过去,擒住萧湄!…… 庵外,山风骤起,花又凋落。黄莺在林梢婉转,唱着求偶的恋曲。 春,浓浓的笼罩虎丘山。 第二十章 舍己耘人俱永快 长使英雄泪沾襟 韦明远在兴奋中,突然体验到一种从所未有的感觉,从荒湄的体内,有一股汹涌的热力,直透过来,灼入如火。 他正想运动抗拒之际,忽然“精促穴”上一麻,他全身立刻疲软无力,一任那股汹涌的热潮将他神智烧得模糊…… 也不知经过多久,他才清醒过来。 萧湄已替他把衣服穿着整齐,可是她却异常疲累地躺在一边,脸色焦黄,仿佛久经大病…… 看到她憔悴的神态,韦明远内心深处泛出歉意。 握住她的纤手,喃喃地道:“湄妹!对不起,我又冒犯你了,我不知怎地竟无法控制自己……媚妹!我伤害你了吧?” 萧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微弱地道:“不,明远,不能怪你,你知道我给你喝的梅花雪酿中掺入了什么?那是最厉害的春药……” 韦明远愕然道:“春药……媚妹!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呢?只要你开口,不!只要你略作表示,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萧湄见了韦明远的诚挚表情,黯淡的眼神中泛出光亮。 “明远,你不觉得我是个淫贱的女人吗?” 韦明远急忙道:“不!我若生此心,天诛地灭!湄妹,在我眼中,你永远是圣洁的,陪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 萧湄惨笑道:“谢谢你,明远,有你这句话,我可以瞑目了!” 韦明远惊道:“瞑目!湄妹!干吗你要这么说呢!” 萧湄道:“我此刻的生命,已如油尽之灯,再过一会儿,等我把应该说的话,都说完之后,大概也差不多了……” 韦明远大惊,一把抓住她,急问道:“什么!湄妹!你吃了什么东西?” 萧湄皱眉头,无限痛苦地道:“明远!你轻一点,我现在一点气力都没有……” 韦明远歉然地减弱手上的力量,仍是急急地问道:“湄妹!快告诉我!你吃了什么东西?” 萧湄轻轻地道:“我什么都没有吃……” 韦明远心中这才一宽,可是萧湄又继续地道:“不过我确知我的生命,不会再超过一个时辰!” 韦明远又急了,萧湄软弱地摆摆手,拦住她道:“明远!你别打扰,趁我还没有死之前,我还有许多话说,这些话很重要。你必须每一个字都听清楚!” 韦明远见她说话很庄重,果然不敢再出声。 萧湄思索了一下,才轻轻地道:“五年前,你就问我,那个首先得到我的男人是谁!那时我没有告诉你,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事不易使人相信。” 韦明远痛苦地道:“湄妹,我相信的你每一句话,你不用告诉我,我相信你并不爱他,让我们都忘记他,不要再提了!” 萧湄不理他,继续自己的话头道:“所以我只等着,等我们再见面时,我用事实来告诉你,我不求世人谅解.但我一定要你明白!” 韦明远想了一下道:“那个该死的混蛋,他也用春药对付你 萧循苦笑一下道:“你越缠越错,我当时知觉已失,根本围不到什么药!” 韦明远怒叫道:“那他更该死!他是淮?” 萧湄浅浅一笑道:“你还是想知道的!” 韦明远讪讪地道:“我只是要杀掉他,因为他曾那样对待过你!” 萧湄突然叹了一口气。 “他叫‘无名老人’,不过他已经死了。是我杀死的,现在我想起来倒觉有些不该,他于我究竟还有受技之德……” 韦明远厉声道:“授技之德?那他还是你的师父呢,如何能做出这种寡廉鲜耻之事,简直死有余辜,还有什么不该?” 萧湄望他笑道:“人家都说你侠义心胸,很了不起,原来也很狭窄,人都死了,你还在吃他的醋,不是太稚气了吗?” 韦明远被她说得脸上一红,良久始道:“湄妹,不是我心胸狭窄,这种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我也一样地愤慨的,不过在你身上,使我觉得更气愤罢了!” 萧湄摇着头道:“你不会明白的!他那样做,起为了成全我!不然的话,我哪来这一身超凡的功力与惊世的武技……” 韦明远为她的话弄得莫名其妙,不解地道:“你说明白一点吧。我被你弄糊涂了!” 萧湄凄然道:“他学的不是正宗,因此在为我疗伤之际,真阳鼓动欲泄,练武的人。岂有不珍惜功力的,因此地只有利用这方法将功力移注给我,否则在短短的时日中,我怎会有这么大的进境!” 韦明远听了,愕然片刻,正欲开口说话。 萧湄突然阻止他道:“你必是尚未全信。现在,你以一半的功力,对这石榻拍一掌看看,记住,只要一半的力量就行了!” 韦明远悬疑地道:“湄妹,这是做什么?” 萧湄催促道:“别问为什么,你只要照做就是!” 韦明远无法拂逆她迫促的要求,随意在石榻上拍了一下,这一下他并未精确地估计,大约用力总在四成左右。 可是这一掌后果却令他张大了嘴,几乎合不拢来。 那么厚的青石板上,印进半尺深的一只掌印,轮角分明,余石都被压成碎粉,满室飞扬! 萧湄欣然笑道:“明远,意外吧?你现在是天下第一人了.以你现在之功力,发出‘太阳神抓’,将无一个人能接得住!” 韦明远在惊愕中,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伸手扳萧湄的双肩道:“湄妹!你刚才也将你的功力转注给我了?” 萧湄平静地道:“是的!我自礼佛后,对男女之事,己觉淡薄异常,所以不得不借助于春物,现在你一切都明白了!” 韦明远泪流如注,哭叫道:“湄妹!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你已为我付出太多,我怎能再接受你的情意呢!” 萧湄的精神愈来愈颓弱,低声道:“明远!别打扰我,我一心只想报答你,报答你对我所支付的爱情,所以在移功之际,我未保留,我连生命力都一起输导给你了,这样很好,我活着本来也没有多大意义了,孩子有湘儿抚养,我很放心……” 她的声音愈来愈微弱,低细到韦明远必须贴近她的嘴才能听得见,萧湄低细的声调仍在说着:“在厨中有一本绢册,那是我一生的武技,你拿去练熟之后,再传给孩子及小环,小环就是我的那个徒弟!” “你必须快些到黄山始信峰下的寒潭之中,以‘拈花五手’避水之功下去,取得‘水精壁’,否则你的功夫仍是无法完成!……”她顿了一顿,继道:“我哥哥死于白冲天之手,你要替我除去他……” 韦明远心如刀割,凄苦地道:“湄妹,这些事我一定会办到的,只是你干吗要那么决绝呢?我们可以在一起生活的,刚才不是说好吗!” 萧湄突然振奋起来了,朗声道:“怀念比爱情容易,你爱的人太多,爱你的人也太多,与其跟别人去分享你的爱,不如自己独占你的怀念!” 韦明远凄然无语,内心充满歉咎。 萧湄黯然地道:“我还是无法独占你的怀念,你的怀念还有一半是留给你的师妹的,不过我总算是得到过你了……” 她的手仍是握在韦明远的掌中,渐渐地失去了温热! 很久很久之后。 韦明远听见背后有人黯然地道:“韦师伯,师父已经去了!” 韦明远回头一看。原来是那小尼妨小环,不知她在何时,已然来至屋中,旁边还放着一口大缸。 韦明远凄苦地道:“是的!我知道!我要多陪她一会儿!” 他的眼泪已经不流了,可是脸上却流露比哭泣更深刻的哀痛,他的声音冷静而麻木,充满了空虚与凄凉! 小环轻轻地道:“韦师伯!师父的真元已竭,留得愈久,她也衰败得愈快,你看这一会儿功夫,她已老得多了……” 韦明远拾眼望去,果然萧湄的如花容颜上,已起了皱纹,丰润的皮肤上也失去了光泽,在逐渐干缩! 心中对她所习怪异功夫,深感惊奇,口中仍道:“没有关系,即使她成了一堆枯骨,我对她的情意也不会稍减,我要多陪陪她,生前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促了!” 小环轻轻地道:“妇人以色事人,色衰而爱绝,师父为保留您对她的怀念,吩咐我她一断气,立刻就加以火化……” 韦明远惊道:“什么!你师父早就准备一死了?” 小环静静地道:“是的!她方才就是叫我去准备一切后事的。您看,我连缸都带来了,我们还是别拂逆她的心意,快点收殓吧!” 韦明远仍未放开萧湄的手,激动地低声道:“湄妹!湄妹!今生你待我之情,我是无法报答了,不过我将终身佩带你的骨殖,直到永恒……” 小环道:“师父早想到了,她吩咐我说,火化之后,她把头盖骨留给您做纪念,因为在她的脑中,始终只有您一个人的影子,其余的骨灰,她要追洒在洞庭湖中,她从那儿来,还该回到那儿去!” 韦明远听她说话的声音,平淡而空虚,中间竟无一丝感情的存在,不由大感惊异,忍不住问道:“小环,师父是否对你很严厉?” 小环道:“师父对我是很严厉,可是她爱我如同己出,爱之深则期之切,与其说师父对我严,不如说她爱我深!” 韦明远道:“这么说来,师父对你极好,怎么她死了,连一点悲伤的表情都没有?” 小环平静地道:“悲伤那是需要表情的!浅水低吟而深水哑然,只有肤浅的人才将悲哀放在脸上,哭在嘴里!” 韦明远突然道:“小环!你几岁了?” 小环道:“十二岁!” 韦明远呆了半晌才道:“我岂仅不了解女人,连你这么个女孩我也不懂!” 小环道:“我以后都会跟着师伯,您有很多的时间来懂得我!” 韦明远再无话可说,默然片刻道:“我们把她入殓了吧!” 小环点头道:“您把她抱进缸里吧,我到外面架柴去,您别替师父难过,她已死得其时,还有所爱的人送葬,将来若是您百年之后,怕还不见得有这份福气呢!” 韦明远低身托起萧湄的身体,已经有些僵硬了,略微替她整理一下衣襟,默然地放进大缸之中。 眷恋地看了一眼,然后抱起大缸,向院中走去。 以他现在的功力,力举干钩亦非难事,可是这一口缸,对他丽言,却是异常地沉重,这沉重是发自内心的! 小环已将柴薪堆成一个小丘,韦明远将缸放在丘顶上,徐徐的在小环手巾接过火把,点上了火! 在熊熊的烈焰中,他仿佛看见萧湄含笑情影,随着缕缕青烟,袅袅地上升,升向无穷的碧空。 热流激起旋风,有人说这是鬼魂的来临,韦明远不相信这些的,可是他极愿这是萧湄的劳魂出现…… “湄妹!你安息吧!你的头骨将永伴在我身畔,你的爱情,将永留在我的心上,天长地久……” 在他喃喃祷语中,火越烧越小了…… 带着小环,韦明远又回到那所茅舍。 夕阳衔远山,这时湘儿应该在门口等他的! 可是没有,茅舍前静悄悄的。 韦明远忽然有一种预感,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感觉在她上一次回到长江畔的小渔村时.曾经出现过。观在,又再次降临到他身上来了! 湘儿别是又出事了! 他在心中默付,匆忙地推门而入,湘儿不在外屋! 立刻又冲向内屋,他才放下心来! 湘儿带着孩子,并排地睡熟在床上,脸上俱浮着淡淡的笑意.幸福而又满足,看起来美极了! “可怜的湘儿!你大概有很久没有好好地睡一下了吧!” 韦明远充满温情地俯身,先吻一下孩子!然后把嘴唇移向湘凡微现得憔悴苍白的双颊! 突然!他的血管凝住了,他的心跳几乎停止了! 湘儿的双颊给他一种冰冷的感觉,这种感觉不陌生,不久之前,他在萧湄的手上感觉过! 那是一种死亡的感觉! “湘儿!” 韦明远一声暴喊,声似中箭的哀狼。 随着他只看见眼前金星乱舞,立刻就什么都迷糊了! 当韦明远醒来的时候,额上依然有冰冷的感觉,不过这次的感觉略有不同,那是小环酒来的冷水! 小环神色平静地递过一封厚信道:“韦师伯,这是我在桌上找到的,您若是不舒服,最好等一下再看,否则我怕您会受不了的!” 韦明远一把抢过信来道:“你看过了?” 小环摇摇头道:“没有!不过我猜得到!她把您让给我师父了,忍让是一种美德,只可借她们没有事前商量一下,苦了您了!” 韦明远慢慢地拆开信封,没有回答她的话,心中虽在惊异于她的智慧,然而他迫切地需要看这封信。 湘儿的信中,娓娓地诉说她深浓的情意,也显露出她天真而又成熟的思想,以及她伟大的决定! “韦大哥: 这么叫你惯了,我甚至已忘记你是我的丈夫,忘记我已是你的妻子,在我心中,你永远是韦大哥! 我知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奇男子,世界是还有许多事待你去做,而你,也不可能一辈子老守在我身边! 可是!我却需要你,我一天也无法离开你,因此我只好这么做,惟其如此,我才不会妨害你的壮志豪情! 多谢爷爷!他老人家广博的医药知识,使我知道如何毫无痛 苦地离开你,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我给孩子眼下的是安宁散,他只有二十四个时辰的甜睡,体已回来了,而他,亦不知我已安静离去! 萧姊姊是个好人,她爱你极深,虽不会比我更深却可与我一样地深,而且!她比我更懂得该如何爱你! 孩子是她亲生的,由她抚养,也比我更妥当,我!只是你的累赘,因此我是应该早些离去的。 你也许会为我伤心,可是萧姊姊会安慰你,为你弥补心灵上的创伤,她会代替我的地位,做你温柔的妻子! 我知道她的个性极强,所以我希望我的死能感动她,使她脱下袈裟,重新投到你的怀抱!我死时毫无痛苦,心中充满喜悦,因为我将看到你幸福的生活,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喜悦! 我安心地去了,留在人间的,是我对你不灭的爱意,爷爷在泉下太寂寞了,我该去陪伴他老人家的。 我在泉下不会寂寞,你和萧姊姊在世上不会寂寞,大家都有归宿,这该是件多么美满的事!美满的代价并不高,仅是我的一条生命! 我的生命因你的来临而充实,因我们的重逢更加充实,我以充实的生命而赴死,也是件最幸福的事! 萧姊姊的武功可以辅助你创下无比的伟业,而我在泉下,也可以分享你们的成功。 我还是爱孩子的!家祭时勿志奠我杯酒,也别忘了要他叫我一声妈妈,我自己不能生育,可是我喜欢这个称呼。 我一向不太懂事,终于,我为自己能做件懂事的事而感到骄傲,我虽看不到爷爷,我却能看到他在九泉下赞许! 别矣,韦大哥!别矣,萧姊姊!别了,孩子…… 最后,我仍有一个最卑微的希望,希望你饶恕我的哥哥,不 管他做了什么,你都要原谅他,除非他要杀死你!两个人中,要我取舍孰死孰生,我一定毫无考虑地选取你,因为!我爱你! 一斗一勺地量取海水,一粒一颗地数星星,纵然是量完了,数清了,依然抵不上我对你的爱! 愿你与萧姊姊幸福,假若我在地下有知,我曾做你们的守并神,从黑暗到天明,保护着你们不受伤害。 湘儿绝笔。 韦明远念着!念着,止不住泪水像雨般地流! “湘儿,湘凡!痴丫头,傻孩子,你就这么撇下我去了,你不知你做了件多么傻的事!你永远是个孩子,你从未长大过! “湘凡!湄妹!你们都做了最伟大的事,可是你们把我让给了谁呢!我该属于谁的呢! “你们都干干净净,毫无挂碍地去了,却留下我来承受这世间无比的痛苦与罪孽,你们到底是爱我还是害我……” 看着韦明远睑上的表情,小环突然感到了恐俱! “韦师伯!您可千万不能再做傻事了,师弟年纪还小,他还需要照顾,我……我照顾不了他……”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惶急,把韦明远从出神中惊醒。 韦明远望着小环的脸,深沉地叹息一声,道:“傻孩子!你别怕,我不会死的,我还有许多的事要做呢!不过!我得先找个地方安顿你跟纪湄!……” 静静的梵净山。 杜念远在山道口教赵大念诗。 这是夏天,炎阳高照,白鹦鹉小玉躲在树荫中打盹! 杜念远稚嫩的喉咙在吟: “绿岂新酵酒, 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 “这是自居易的问刘十九,白乐天擅于长歌,可是他短诗一样地令人叫绝,这一首五绝的意境多高……” 赵大闭着眼有一句没一句地眼着她乱哼,忽然睁开眼道:“不好!这一首最差劲。” 杜念远小眼一瞪道:“赵大,你又胡说了,自居易诗中之神.他的诗连缝衣的老太婆,都会掉眼泪,怎么会不好?” 赵大卷着舌头道:“我不是完全说他不好,只要改一个字就好了!” 杜念远笑着道:“贾岛因为‘僧推月下门’一句诗,由推敲二字,捉摸良久,形成文坛佳话,你却要替自居易改诗,也成了了不起的大事了,你且说说看,说不定蠢牛一哞,竟成天籁,白乐天在泉下,也会叹知己于千古!” 赵大得意地道:“那能饮一杯无的‘杯’字,该改为‘缸’字,能饮一缸无,多好,新酒要喝一缸才知味,才过瘾!” 杜念远笑得打跌道:“赵大,你是个酒鬼,这番话要是让李太白听见了,一定拍案叫绝,只可惜自居易不是个酒友!” 赵大沮丧地道:“所以了,诗人会喝酒的,只有李太白,俺赵大爱喝酒,可是不会做诗,不然俺一定不比李太白差!” 杜念远忍住笑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你读了那么多的诗,总也该能呼几句,你练习过做诗没有?” 赵大钮倔地道:“俺想整天光是背别人的也授意思,昨天胡诌了几句,只是念出来,怕你笑我,所以没有敢告诉你!” 社念远大感兴趣道:“我一定不笑,你念出来看看!” 赵大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念道: “天上明月亮如盘, 烧鸡烤鸭载港船。 大醉跌将水里去, 喂了王八心也甘……” 他摇头摆脑地刚念完,杜念远已笑得前俯唇仰! 赵大噘着嘴生气道:“俺知道不好,你一定要俺念,念了体又笑 杜念远咬住舌头,忍笑道:“不笑!不笑!你做得很好,浑朴自然,别有意境,不失本色,你不是没有外号吗?以后就叫‘诗金刚’赵太好了。” 赵大受了夸奖,很是高兴地道:“‘诗金刚’,听起来怪顺耳的,这……外号有什么意思?” 杜念远道:“诗表示你文雅,金刚表示你勇猛,又文雅又勇猛。这个外号多好,而且完全适合你,一会儿我告诉大家,要公开庆贺,替你上号。” 赵大嘻笑道:“公开庆贺!有没有酒喝?” 杜念远道:“当然有了!而且你是主客,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赵大兴奋地道:“醉了也没有关系?山主不会罚我?” 杜念远笑着道:“不会!醉了,我们就把你扔下河里喂王八,这是你自己说的,你这首诗该列入千家诗,传诵千古……” 赵大却发愁地道:“不行,俺说是说,可不能真的干,你不是说诗不禁夸张吗?白发三千丈,头发哪有三千丈长的?” 他还在找理强辩,仗念远却笑得直抚肚子。 小玉在树上一翅飞起,笑着叫道:“赵大,她在冤你呢,什么‘诗金刚’,分明是‘屎金刚’,你的好诗大作,比屎还要臭,亏你还得意呢!” 赵大看见杜念远的样子,恍然大悟,气道:“小妖怪,原来你在作弄我,瞧我不刹你的皮才怪!” 说着又开大手,要去捉杜念远,杜念远一扭头,像一溜青烟似地从他掌下脱去,躲在老远叫道:“赵大,你有本事捉到我,我就对你磕三个响头!” 赵大气吼吼地追过去,社念远娇笑着逃避。 一大一上,两个人就绕着大树追逐起来! 追了半天,赵大累得满头大汗,倚在树上喘息道:“不追了,算我怕你,小鬼头,你这么刁钻,将来一定不会长……不,宝宝。我希望你长命百岁!” 这粗人虽在气愤之际,语词中仍是流露出深厚的情义! 社念远颇为感动地靠近他,小手抚他粗壮的胳臂道:“赵大!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开玩笑的!” 赵大的嗓子中居然夹着哽咽道:“不!宝宝,只要你高兴,随你怎么说都行!” 杜念远默然无语,小手仍在他膀子上抚触。 赵大喘着气,可是目光显着无比的温柔。 轻轻地挪开身子,不好意思地笑道:“宝宝!俺一身臭汗,别熏坏了你……” 炎阳下,天仍是那样地闷热,蝉在枝梢高鸣。 突然,远远的出现了人影。小玉最先发觉,翘起翅子道:“有人来了,我先看看去。” 不久,它又飞回来了,叫道:“是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尼姑跟一个男孩子!” 赵大想起上次杜念远被人抢去之事,微有余悸。 关切地道:“宝宝,你先回去,俺来看看他是什么来路!” 杜念远却因为听说来人中也有个孩子,颇感兴趣道:“不!我要留在这儿,小玉,那个人是谁?” 小玉道:“我不知道!他长得很英俊!” 杜念远心中一动!抢先跑到高处远眺,等她看清楚了,立刻又跑下来,附在赵大的耳根道:“赵大!这人恐怕不是什么好人,等一下他若是来了!你最好打他一顿,不过你注意。千万不能将他打伤!” 赵大傻令今地点点头,果然攘臂等待。 小玉却别有深意地嘿嘿干笑一声。 不一会儿,那一大两小三个人已来至跟前。 赵大凶神似的大吼道:“吠!你这汉子,乱闯到此地想干什么?” 那青年男子神态从容地道:“在下韦明远,与贵山主乃是旧交,特来造诣,有烦尊驾前去通报一声说我有事要求见!” 听说他就是韦明远,赵大不禁气馁了一下。 杜念运连忙又在他耳畔低声道:“他胡说,你别管,先打他一下!” 赵大闻言,果然迎面劈出一拳。 韦明远没有想到赵大会如此鲁莽,好在他功力高深,迎住他的拳势,轻轻一掌封回来! 赵大神勇盖世,不过因为他事先得到关照,不许伤人,所以他这一拳,并未使上全力! 幸而这样,他吃亏也不大,因为他的拳头,刚一触上韦明远的掌,立刻被一股强力弹回,振得手臂主痛。 韦明远晒然一笑道:“你怎么那样不讲理,我依礼前来拜访,你却不声不响地出手偷袭,所幸我尚会武功,否则岂非要受重伤!” 赵大吃了哑巴亏,倒不禁恼羞成怒,返身取得斧头,对准韦明远的肩上,就是一斧砍下去! 杜念远见状,急呼一声:“赵大!使不得!” 她仍是喊慢了,赵大的斧锋,已经擦上韦明远的衣衫。 韦明远肩膀微晃,躲开他的一击,然后伸出两个指头,点着斧面,朝外一荡,口中喝道:“混帐!你怎可如此可恶!看在你们山主面上,我不杀你,不过却应该让你受些薄惩!以敬无礼!” 赵大立感掌心发热,斧柄握不注,脱手飞去! 杜念远却跳着拍手道:“好!真好!你真不错!” 韦明远这才注意到她,由她的模样,使他大感惊奇!凝神注视半天,忍不住脱口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杜山主是你什么人? 杜念远眨着亮星似的眼睛道:“我叫社念远!山主是我母亲!” 韦明远将“杜念远”三个字连念了好几遍,才叹息着道:“不错!是你。你知道当你降生之际,还是我接生的呢!一晃就是八年了,你长得真像你母亲!” 杜念远的睑红了一下道:“你是韦明远吧!不!我该叫你韦伯伯,我的名字就是为了纪念你而取的,韦伯伯!你跟我想象中一佯的年青!” 这时赵大已气呼呼地去拾起斧头,杜念远立刻叫道:“赵大!别再胡闹了,方才我是故意叫你试一试韦伯伯的!” 韦明远奇道:“你干吗要试我一下呢?” 杜念远羞笑了一笑道:“每个人都说你很了不起!我很想知道一下你有多厉害!” 韦明远摇头道:“顽皮!顽皮!怎么可以这佯试呢?” 杜念远却神色飞舞地道:“韦伯伯,你真行,赵大的斧头可以说是天下无敌的了,却抵不上你的两个指头.韦伯伯,我感到很骄傲!” 韦明远笑着问道:“你骄傲什么?” 杜念远庄重地道:“我为我的名字跟你有关而骄傲!韦伯伯,你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我的父亲比你差的多了!” 提起任共弃,韦明远不禁长叹一声,默默无语。 良久,他招手把纪湄跟小环叫过来道:“这是我徒弟小环,这是我的儿子,他叫纪湄,湄儿!叫姊姊!小环你叫她一声妹妹吧!” 纪湄很高兴地叫了一声,小环却冷冷地点了个头! 仗念远着望小环:“环姊姊,你好象不太喜欢我!” 小环冷冷道:“是的!你聪明太露,一眼就可以把别人看穿了跟你在一起,我很难藏得住自己!因此我不希望接近你!” 杜念远奇怪地道:“我心中并无害人之意,即使是把别人看得透彻一点,也没有什么害处呀!你为件么要躲避我呢。” 小环道:“你禀受了母亲的温柔美丽与仁慈。但你也禀受了父亲的恶毒。在良善的环境巾,你会成圣女,到了罪恶的环境中,你会变成毒龙!” 韦明远轻轻地叮责道:“小环!别胡;兑,她还是个小孩子!” 小环冷静地道:“我看人从不会看错!” 韦明远尚未开口,杜念远却廖敬异常地道:“环姊姊!所有的人中,你比我母亲知我还深,虽然你不喜欢我,可是我却尊敬你,我愿意一辈子听你的话!” 小环平淡地道:“那是你的问题了,只怕我的话有时很不中听!” 社念远坚决地道:“终我此主!我以良师益友视你!” 听了这两个孩子奇待的谈话,韦明远反而感到愕然了!这两个孩子话中所透露的智慧有些话使成年人都不易了解! 杖念远却似与小环的事已告一段落。亲热地拉住纪湄的手,转头向着书明远,好奇地问道:“他叫纪湄。莫作也是纪念一个人?” 韦明远黯然地道:“是的,他的名字纪念一个伟大的女人。” 杜念远轻轻地一笑道:“韦伯伯!我听说关于你的许多事,都关连着女人!” 韦明远睑上飞红。呐呐不知所答! 小环轻哼一声道:“可爱的人!有时会说出最不可爱的话!” 杜念远憬然而悟,立刻道:“韦伯伯!我说错了!你的事都是世上最美好的事。” 韦明远苦笑着摇头道:“孩子话!孩子话!” 小环又冷冷地道:“不得体的赞颂,比最尖刻的谩骂更能伤人!” 杜念远惶惑地道:“我怎么动辄得咎呢?我该说什么好?” 杜念远沉思片刻,立即动容地感激道:“谢谢你!小环姊!大智若愚,大勇若怯,我一向认为我聪明,跟你一比,那就差多了。” 韦明远大是诧异地望着小环,忽然间他觉得她不是个孩子,也不是他认识的在庵前扫地的小尼姑了! 她好象一个神,一个高站在云端的神。 高不可及,深不可测!尤其是在她眼中所流露的智慧的光芒.仿佛永无穷尽,耐人探讨! 在他的出神中,一声清亮的招呼将他惊醒。 “韦……大侠,别来无恙!” 韦明远抬头一望,面前站着明眸皓龊的朱兰! 她还是穿红衣,脸上掩不住因他前来的喜悦。 想到旅邸中为他疗伤的情形,韦明远感到脸上一阵温热,一种异样而已复杂的情愫,油然而生,微笑地招呼道:“朱姑娘!你好!一别匆遽,现在已有七八年了!” 朱兰忆起往事,睑上一阵飞红,悠悠道:“是的!七年零三个月了!” 韦明远微笑着道:“姑娘记得真清楚!” 朱兰轻轻地叹一口气道:“怎么会不清楚呢!山居无事,我一面数日子,一面打发日子,幸亏有那些记忆,才使我支持下去……” 韦明远歉然地望着她,感到很难说什么! 朱兰却幽幽地一笑道:“小玉已把你们来临的消息传进去了,山主特别派我出来迎接你,她此刻正在‘蕊珠宫’恭候大驾呢!” 韦明远轻叹了一声道:“谢谢姑娘,有劳你了!” 朱兰伸手牵杜念远与纪湄,领先走去,韦明远带着小环,默然在后面跟着,渐渐的就可以看到“蕊珠宫”了。 杜素琼风华绝代地站在宫门,美丽的睑上浮着浅笑:“师兄!对不起!我由于衣衫不整,没有亲自去迎接你!” 韦明远望她盛装宫的雍容之状,打内心涌起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回顾自己的狼狈相,不禁赧然道:“不敢当!师妹!你太客气了!” 杜素琼抬头看见朱兰手中的纪湄,脸色微微一动道:“师兄!几年不见!你也有孩子了,他母亲还好?” 韦明远一阵伤心,咽哽地道:“他们都死了!我是来托孤的!我还有许多事要办,只好暂时托你容教一下,我……我很少有别的朋友!” 杜素琼微感诧异地道:“托孤……” 韦明远痛苦地对朱兰道:“姑娘!麻烦你把孩子带去洗个澡……” 朱兰知道他有许多话不便当着孩子说,答应着去了。 当朱兰将纪湄及小环一切安顿好,已是很久之后了。 她再次回到“蕊珠宫”,只见杜素琼一个人呆坐在那儿! 朱兰奇怪地道:“韦……韦大侠呢?” 杜素琼抬眼微叹道:“走了!他是个命中注定无法安静的人……” 朱兰微感失望地道:“他……你们是很久没见面了,要忙也不在这一刻呀!” 杜素琼轻轻地道:“以我们的感情.言语已是多余的了,即使永远不见面,我们也会互相知道对方的一切,知道大家想说的话…… 忽然她见到朱兰脸上惟然若失的情欲,微微一笑道:“他还会来的,等该办的事办完了,他就会来了,那时他可以多作盘桓,你也可以好好的招待他一番!” 朱兰的颊上,印上了如火的红晕! 江湖上风平浪静的过了一年。在浙江的四明山中,有两个人对坐奔棋! 一个是相貌阴沉的长睑老人,一个是衣衫褴褛的道士: 老人信手拈起一颗白子。随便地一放笑道:“你辛辛苦苦筑起一条长龙,我只要在心窝上一刀便切断了,打蛇耍打在七寸上,哈哈!这就是七寸。” 道人从容地捧起旁边葫芦,满饮了一大口酒道:“百足之虫,死而不遥,我的长龙虽断,可是这两段残龙却构成你的心腹之患,使你腹背受敌!” 说着放下葫芦,补上了一颗子。 老人望了棋枰一眼道:“腹背受敌,我倒该小心点!” 又等了一下、他再填上一子笑道:“我把后面的缺洞补上、现在安心地对付作前面的了,这下子你生存的机会不多。认输了吧!” 道人抬眼朝老人背后望了一下,脸色微交道:“不至于,不到全军皆没,我绝不竖白旗!而且国手能生劫后棋,你只要一疏忽.我就可以异军突出!” 老者大笑道:“好一个国手能生劫后棋,可是你别忘了神医难救必死病,世事如着棋,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道人没有答话,仍是沉静地喝酒,布于! 又下了几子,老者突然道:“你再无生望了!” 道人猛喝了一大口酒道:“是的,目前是你略占上风,可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若孤注一掷,舍命一搏,鹿死谁手,仍未可知!” 又陆续地下了数子。 老人神秘地一笑道:“我给你留最后的一步余地,现在你回手自保,输得还不算惨,若是再要坚持下去,恐怕要弄个一败涂地!” 道人布下一子杀着道:“不!我要拼到底,虽然机会不多,我绝不放弃。” 老人跟着挡上一子,闭上双目道:“随你吧!不过你要拼,现在是时候了!” 道人微微一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人睁眼笑道:“就棋论棋,我故意在棋中留着一步漏洞,你要拼命,就该趁早,否则我把漏洞一补,你就完全没有指望了!” 说完闭上眼睛,状似十分悠闲。 道人低头视抨,沉思良久,然后举起葫芦,将其中残酒,一口饮尽,抛下葫芦,突然骈指如风,点向老人胸前乳下玉泉穴,而且就在他掷下葫芦的同时,老人的背后,发来一蓬暗器,无声无息,整个的打在他背上。 老人前后受敌,恍若末觉,相反的是道人的手指点实,反感一征,抽身退出半丈开外,呆望着老人。 老者睁目大笑道:“施林!你以为老夫息影深山,便不知江湖的事吗?你的长相,你的德性,跟‘酒丐’施楠是一个样子,只是……” 说到这儿,见道人略有惊意,更为得意了。 “只是你的功夫,似乎还不如他!你装做不认识我,跑来缀我搭讪下棋,趁我不注意之际,你的同伴又悄悄地埋伏在我身后,然后再利用我疏神之时,稗然同时下手,方法虽好,可惜你们没有认清我白冲天可是那种傻瓜!” 说着脱去长衫,露出里面的铁青色软甲,又长笑道:“我自知仇敌太多,他们尽早要找来的,所以除了苦练功夫外,又千方百计,觅到这一件‘青螭甲’,不但抗水进火,还可以承当任何利器,所以我安心地等待你的偷袭。施林!这下你明白了吗?可以叫你的同伴出来了!” 话语方毕,石后树洞中果然走出一个壮汉,身负双钩,手中还扣着一把暗器,厉声叫道:“白冲天!狗匹夫,纵然你防护再密,今天我也要杀你才甘心,袭二哥的灭门血仇,刺激得我寝食难安……” 白冲天回头一看,略感意外,随即晒笑道:“是你啊,几度掌下游魂,你的命还真长,一生一死,乃见交情,‘飞鹰’裘逸那背信小人,真不该有你这个朋友。” 原来此人正是“神钩铁掌”许狂夫! 他与胡子玉分手后,浪迹天涯,一面在找韦明远的踪迹、二面也在寻白冲天报仇,终于会见了“酒道”施林…… 当下许狂夫见白冲天出口辱及裘逸,怒声喝止道:“住嘴,你满手血腥,哪里懂得道义交情!” 白冲天一笑道:“裘逸跟我也算是朋友,可是他欺骗我!” 许狂夫大叫道:“他自己也受到公冶拙之骗,哪里是存心骗你!” 白冲天冷然道:“他处事不明,耽误了我的事,就有取死之道。” 许狂夫用力地道:“因此你也必须为他偿命!” 白冲天大笑道:“我杀人无算,若是每一个人都要尝命的话,我这一条蚁命,究竟是该偿还给哪一个才算恰当!” 许狂夫咬牙道:“天下之人,俱欲得你而甘心,你真该碎尸万段,才泄得那些死在你手中的于百人之愤!” 白冲天露齿一笑道:“许老六,咱们虽无生死交情,可是也有数面之缘,何必一见面就要拼命呢?我问你,这几年你功力长进多少?” 许狂夫道:“我纵是一无长进,今日也誓必杀你!” 白冲天摇头道:“可惜!可惜!今日江湖,尔虞我诈,似体这等忠义之人,还真不多见,我倒不太愿意杀死你!” 许狂夫怒吼道:“白冲天!你少猫哭老鼠假慈悲了,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废话少说,施道长,咱们上!” 施林点了一下头,振臂作势。 白冲天鄙夷地一笑道:“你们是两个人一起上?” 许狂夫道:“对你这等凶残之人,不算以多凌寡!” 白冲天大笑道:“我哪是怕你们人多,我是因为五六年没有杀人了,手痒得紧,难得今天你们自己找上来,大可以过过瘾,我是伯一时收拾不及,对你们二人都打死了,岂非没得玩了,太已遗憾!” 许狂夫与施林都被他激怒,双双出手,猛攻一掌! 白冲天伸出左右手,各自接住他们的掌劲,神态从容,毫无吃力之状,反而将二人震了回去! 白冲天哈哈大笑道:“就凭你们这点本事,居然敢大言不惭地来要我的命,真是老寿垦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许林二人,脸上虽现惊容,但依然作势欲攻。 白冲天突然大喝一声道:“且慢!” 他的声音中仿佛具有无限权威,使得许施二人的脚步自然一停,互相对望着,迟疑地未能出手! 白冲天手捋长须得意地道:“试过你们刚才这一掌的功夫,我觉得实在没有意思,现在我练一趟功夫,也让你们瞧瞧我这六年来的进境如何!” 许狂夫大声道:“我们是找你拼命来的,哪有闲情看你练功!” 白冲天道:“你别忙,等我把功夫练完,你们就知道今天对我有无胜望,若是你们觉得没希望,不如知难而退……” 施林坚决地插嘴道:“兄仇不共戴天,我绝不后退!” 白冲天轻笑一声道:“话别说满了,我并非怕你们报仇,而且在想法成全你们,我的功夫练完,你们若自觉不敌,可以回头再去练一个一年半载,等到略有把握再来,这样岂不是比作无渭的牺牲好得多了?” 施林道:“你想得好,一年半载之后,你不知又躲到哪儿玄了。人海茫茫,叫我们上哪儿找你去!” 白冲天睑色一沉道:“我伸功已然练就,现在谁来寻他都不怕。立刻我就要出山,重振‘长白剑派’,使之成为武林之冠!” 许狂夫正要开口,施林已抢先道:“也罢!我们就看你练一趟,只是你既然自诩神功已就,我们就练过十年七载,岂非仍是无法胜你!” 白冲天道:“那是你们之事,我总不能自己把头砍下来给你们!” 施林道:“我们倒不想你如此做,只是你著已练得天下无敌,活着也是乏味,而且你不是说过要成全我们报仇吗?” 白冲天思索了一下道:“我这话倒深获我心,阳春白雪,曲高和寡,举天之下,若是无一对手,确是一件难堪之事……” 又想了一下,毅然道:“也罢!我答应练功之后,你们若确再有报仇之意,我索性成全到底,将破我功夫之法,告诉你们!” 施林道:“你很大方!我们倒有点不好意思接受了!” 白冲天微微一笑道:“没关系,等你们练成那套功夫,最快也得在三年之后,那时说不定我又创出一种更厉害的功夫了!” 施林见许狂夫欲言又止,生怕他会反对,忙催促道:“就这样办吧,你现在可以开始练了!” 许狂夫倔强地不肯移步,施林要将他拖开! 许狂夫本不肯动,可是施林朝他直使眼色,而且在他手中塞进一样东西,许狂夫不知何物,莫名其妙地跟他到两丈之外.摊手一看,却是一颗小九,不懂得是什么意思! 施林低却声道:“等一下再说!” 许狂夫没有办法,只得默然站在一边! 此时白冲天已停身在一片平地的中央,凝神吸气。 蓦然他伸出单掌,身体迅速地转了一个圈。 在他身畔四周,立刻涌起一道旋风,广有丈许。奔腾呼啸。声势十分凌厉惊人,而且愈扩愈大。 渐渐得扩至半径丈余的一个大圆圈。而且地下的山石亦被括起,碎石相撞摩擦,火光直冒! 许狂夫与施林二人虽是见多识广,亦不禁昨舌惊叹。 狂飙刮了约有半刻功夫、方始停息下来! 二人定眼望去,只见丈半为径的石地上,陷下一个尺许深的大坑,仅只白冲天足下尺许之地仍如原状。 而被强风刨起白山石,却因互相撞击之故,一齐比为粉,整齐的堆在四周,仿佛是一道围篱! 白冲天看着他们满脸惊色,十分得意道:“别提我这‘旋风掌功’中的强烈劲道了,光是那漫天飞舞的碎石,就不是任何血肉之躯所能承受了!” 许狂夫满心忧烦地闯不作声,施林却面现佩色道:“不错!凭你方才那一手,的确够得上天下无敌,我现在相信你不是自吹自擂,难怪你肯那么大方!” 白冲天受了夸奖,十分高兴,面色飞舞地道:“你们的意思如何?现在报仇,抑或是候以时日?” 许狂夫坤色凛然地道:“男子汉大丈夫,我绝不领你一点情!” 自冲天面色微变,施林却扯住他的衣眼道:“许兄!别太急。咱们从长计仪!” 说着就在他的耳旁密语了半天,许狂夫频频摇头,状似不甚赞成,施林蹙眉又说了半天,许狂夫才勉强点头。 白冲天一直在旁冷眼观察,嘴角浮着鄙夷的冷笑! 施林深嘘出一口气道:“白冲天,我们同意你的做法!” 白冲天得意地从怀中掏出一卷绸帛道:“那功夫就记录在这上面,你们按涣去练习,三年之后,若你们能淡去仇我之心,你们可列入当世一等高手……” 施林接过绸帛道:“白冲天!你人虽是生性凶残,杀人如草,但你今日之为,颇有英雄气概,贫道敬申尊敬之意!” 说着恭恭敬敬地弯腰一躬到地! 白冲天高兴得哈哈长笑道:“客气!客气!不敢当!不敢当!” 施林直起腰来,猛地~张嘴,喷着万道酒箭,而许狂夫亦是大喝一声,“无风燕尾针”满把脱手射去! 白冲天兴奋之际,自不免疏神,酒箭来到时,躲避不及,只得用手拔开一部份,其余都打在脸上身上…… 事情尚不止此,许狂夫的“无风燕尾针”,尚掺有方才施林递来的一颗“硝磺雷火丸”,轰然一响,火光直冒! 立刻白冲天的身上,燃起熊熊烈火! 施林大笑道:“白冲天!今天你可走了眼,我这腹中之箭,已用内功逼去水分,剩下的全是纯酒,你的‘青螭甲’纵有避火之功,可这不住你的头脑,等一下我们就可以啖你的肉,饮你之血,火烤白冲天,其味当大洼……” 白冲天虽在忙乱中,这几句话是听清楚的,怒吼一声,扬手劈出两道强劲,分击向许狂夫和施林! 二人没有想到自冲天困兽犹斗,仓促接掌,如何能是白冲天的对手,双双被震出数丈开外,跌落在地,双手鲜血淋漓,腕骨被击得粉碎! 白冲天顾不得赶去伤害他们,四处去找寻灭火之物,偏是此处又无水源,烧得他疼痛无比! 突然他发现了方才试功所造成的石粉,心中一动,俯身躺在石粉之中,来回滚动,半天才将火弄灭! 又将患了片刻,待痛稍止,也无暇察看伤势究竟如何,匆匆赶至许狂夫及施林身畔,朝指骂道:“背信无义的匹夫,我把你们当人,所以才处处对你们宽容,不想你们却以这等卑鄙的手段陷害我!……” 施林伤势颇重,但他仍是爽朗地大笑道:“白冲天,我二人仇你之心,海枯石烂难移,你跟我们打商量,无异与虎谋皮,只怪你自己油蒙心智,瞎了眼……” 白冲天气得几乎疯狂,大吼道:“你已命如游丝,尚敢出口不逊,若是再在口头缺德,我就一掌将你们打成肉泥,叫你们死无全尸!” 施林笑着道:“死便死矣,一具奥皮囊,还在乎它成什么样子,我只恨没有烧化你,惟有趁一口气在,多骂你几句泄泄愤……” 白冲天举掌欲击,施林瞪目直视,了无俱色! 白冲天见状又把手放下来道:“不!一掌打死你太便宜,我要你们受尽痛苦而死!” 施林听了忍不住骂道:“白中天!你这个无胆的匹夫,卑劣的孽种!” 白冲天狞笑道:“随你怎么辱骂,我总不会发怒而立即杀你!” 施林忽然望他笑道:“白冲天!我现在开始替你惋惜了!” 白冲天一怔道:“你为我惋惜什么?” 施林道:“你身挟天下无敌之技,只是仪容太差,不足以当天下第一人之美誉,本来你的马脸虽长,尚具威仪,现在这满脸水疤,和以灰粉,结疤之后,红里带灰,夜叉也比你俊,阁下从此可当天下第一丑人而无愧!” 白冲天恨满心头,突地一掌招去! “噗”地一响,施林的身体已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白冲天恨根地道:“便宜你了,这狗牛鼻子果然有一手,花言巧语,居然能骗得我杀了你,不过还有一个呢,我要他加倍受苦……” 说着踱到许狂夫身畔,嘿嘿狞笑连声,许狂夫一直都在旁边冷静地等待,见他过来,鄙夷地看了一眼,将头偏至一边,一言不发! 白冲天厉声道:“许狂夫,你的朋友不够义气,他得了便宜先走了,却留下你在这儿顶债,你自问受得了吗?” 许狂夫突然大声道:“白冲天,你是个匹夫,你有什么毒辣的手段尽管使出来好了,许大爷要是哼出一声,就是你的孙子!” 白冲天好笑道:“好硬的嘴,但不知你的骨头是否一样地硬!” 许狂夫平静地道:“我若是骨头不够硬,便一口咬断舌根而死!” 白冲天一怔道:“舌根连心,那滋味并不好受!” 许狂夫一笑道:“落在你这等凶毁之人的手中,这将是最安逸之途!” 白冲天沉思片刻,长叹一声道:“日某敬你是汉子,饶了你的活罪吧!” 说完,徐伸一指,点向他的死穴! 许狂夫闭目受死,毫无惧意! 就在他的手指将及之际,斜里飞来一块石子,不但势子迅疾。而且劲道绝伦,直去向白冲天的“笑腰穴”! 白冲天何等人物,听风辨踪,自然地袖口手,反掌将那块石子接住!不禁心中微微一怔! 因为他想不到来人的功力,居然能精深若是! 山石后转出三个人,两个人是他认识的,另一人仅凭联想,就可知道他是水道盟主文抄侯。 白冲天哈哈长笑一声道:“白某今天是交运了,旧雨新知!竞先后都拣上这个好日子,赶到我这山地蜗居,胡老四,你来得正好。” 胡子玉阴阴一笑道:“白冲天,上次江边被你溜了,一缩脖子五六年,看来你好像在乌龟壳中,练就了不少绝艺!” 白冲夭不理他的岔,却对文抄侯一瞥道:“阁下大概是文盟主吧,久闻盛名,如雷灌耳,本来我想去找阁下的,没想到你倒自己来了!” 文抄侯缩房一笑,平淡地道:“你找我何事?” 白冲天傲然地道:“目前江湖好手,大概数你为最,因此我只想制服你,我便可轻而易地成为天下第一人了!” 文抄侯仍是轻松地道:“多承阁下看得起,不过假若仅为这件事找我,你可找错人了,敝人自承还不错,可是比我强的人还大有人在,譬如说,方今梵净山的山主杜素琼、敝帮主前任盟主‘五湖龙女’萧湄,还有……算了,就此二人足矣!” 白冲天不动声色地道:“你活了一人!” 文抄侯道:“谁?总不会是阁下吧!” 白冲天平静地道:“不错!正是敝人!” 文抄侯轻蔑地一笑道:“此话言之过早,看阁下往日的表现、大概还不够格。” 白冲天微怒道:“等一下你试后便知!” 文抄侯道:“好极了,我们此来,原就是胡见之邀,取阁下项上人头,去祭他义兄‘飞鹰’袭逸的在天之灵。” 白冲天眼光一扫胡子玉,不齿地道:“报仇恨手他人,只有胡子玉这种人才做得出!” 胡子玉嘿嘿一笑道:“只要能杀你,推动手都是一样!” 白冲天双手一掷,轻松地道:“你们上吧!” 一向没开口的任共弃突地进出一声冷笑道:“五年多前,你就是我剑下游魂,今天居然敢大言不惭地叫我们一起上,你实在太看得起自己了!” 白冲天毫不在乎地道:“五年多前也许没错,可是时间会改变许多事,今天我确信自己能挡你们三人联手而必操胜券!” 文抄侯与胡子玉俱未作表示,任共弃却挥剑上前道:“别光顾吹大气了,你能够在我剑下逃生,少不得我们自会一起照顾你。但我只怕你没有那个机会!” 白冲天一笑道:“好吧!就拿你先做个榜样!” 任共弃不再多说废话,扬手舞起一团剑花,剑尖洒出万点银辉,朝白冲天身上直罩过去! 白冲天身法从容,闪进他的剑光中,根本不用兵器,运指如钢,居然将他的攻势都封了回去! 文抄侯脸色一动,低声对胡子玉道:“看来他没有吹牛,这几年确有进境!” 胡子玉睑色沉重地道:“嘱!任老弟恐怕挡不住,还得盟主出手……” 话未说完,白冲天已猛发一掌,强烈的掌风将任共弃挥出好几文外,长剑亦脱手落在一边。 任共弃在空中猛一翻身,飘落地面,晒然一笑道:“白冲天,几年不见,你果然还有些鬼门道,只是掌力虽强,仍无法伤得我分毫!你又其奈我何!” 白冲天纵声大笑道:“姓任的!你别奥美了,我掌上功力有一阴一阳,刚柔互济,连铁石人也难挡一击,我只对你用了一种力量……” 任共弃怀疑地道:“这么说来,你是对我手下留情了!” 白冲天点头道:“是的!我单留下了阴劲之力未发,原因是我事先说过要你们三打一,我岂能将你单独击伤……” 任共弃冷笑一声道:“阁下一别五年,别的功夫长进不少,这吹大气的本事可练得相当高强,方今之世,有谁敢叫我们三人联手……” 白冲天突然双掌猛发,去向一座独立的小石峰。 那阴劲所及之一半,丝毫不动。 而阳劲所及之处,石灰尘扬,惊天动地。 最妙的是两种力量交接之处,一平如削。 单以这使劲卸劲之功,已甚难有人企及。 白冲天微微一笑,伸手朝前微拍,打出一股极为细小之力道,刚一接触到剩下的半壁山峰之上…… 那座山峰仿佛是由细沙堆成,纷纷软塌了下来…… 这一番出人意外的表演使三个人都变了颜色. 胡子玉勉强地镇定下来,开口问道:“白冲天,你可愿诚实地回答我一句话?” 胡子五略一停顿又问道:“这几年来,你莫非又得了什么新的练功秘笈!” 白冲天哈哈长笑道:“‘日月宝录’上的记载,何等博大精深,我只不过略加精研而已,哪还需要去练别的功夫……” 胡子玉仰天叹道:“裘二哥,看来你的血仇是无法报得了……” 自冲天斜瞥他一眼道:“胡老四,别假正经,你何尝是想善袭逸报仇,你只是见不得有人比你更强罢了,只可借命不由人……” 胡子玉愤然作色道:“白冲天!你此言辱我太甚!” 白冲天冷冷地道:“是吗?我以为对你还算是客气的,那边躺的是许狂夫,他也是你生死共命的患难兄弟,现在受了重伤,你来到之后,可曾前去探视过他……” 胡子玉一时语塞,征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白冲天得意地大笑道:“如何?这下子你词穷了吧,其实你与‘飞鹰’袭逸,俱是一丘之貉,见利背义,只可惜了许狂夫一条直性汉子……” 胡子玉玲汗陕背,十分难堪。 蓦而!躺在地上的许狂夫,撑着坐起身子,泪水满面,嘶哑喉咙,对着胡子玉道:“四哥,你骗了我几十年,我白认你了……” 语毕,急痛攻心,张口吐出了大片鲜血,颓然后倒。 胡子玉天良发现,想起几十年来,许狂夫对他言听计从,尊如兄长的忠义之情,不禁大受感动…… 嚼泪迈步,正想过去时,却为白冲天阻止道:“你这等无情无义之徒,不要去扰他安息吧!何况,我们还有事情未了呢,你们三位联攻,准备好了没有?” 胡子玉指眼瞪了白冲天一下,这一眼却令白冲天心中一寒.因为他从未见过这等狠毒的目光! 胡子玉厉声道:“我两结义兄弟,俱都死在你手中,此他此恨.不共戴天,今天胡某一定要食汝之肉,寝汝之皮……” 白冲天夷然一点头道:“姓白的颇有意思拿性命巴结,只怕你胡老四还没有那份儿才能。再者,话要讲清楚,裘老二的帐我一定不赖,这许狂夫可是你自己逼死他的,与我毫无关系。一定要报仇的话,你可得自己抹脖子!” 胡子玉不再多话,举起手中铁扇,洒出满天扇影。罩将上去,自冲天从容挥手,连脚步都不移,举手动臂之间,将胡子玉的扇招全部封了回去,口中还轻松地道:“讲排命你胡老四实在差得太远,还是叫你那两个同伴一齐上吧!那样我打起来也还有些劲!” 胡子玉仍是埋头一味狠攻!任共弃与文抄侯一见场上情况,两人不约而同地双双出手攻上,将白冲天围在中间。 白冲天以一敌二,连声长笑中,双手抡起一片掌影,夹着无比的劲风、从容地敌住三人。 任共弃的剑最为毒辣,文抄侯的掌招仍是极为平凡,只是用的恰到好处,是以在平凡中又有其不平凡之处! 交手近四十合,白冲天突然诡异地一笑,一掌拍过来。虽然只是一个动作,然而身外三人,却都觉得这招是对自己而发,纷纷避开,然而白冲天的掌势竞放过任共弃与文抄侯二人。紧迫胡子玉而去。 胡子玉本已退出一步,这时被逼得一再退一步,白冲天的身形却更奇妙地跟进,底下蓦地扫出一腿。 这一腿扫个正着,胡子玉的血肉之躯,如何能挡他铁制的假腿,大叫一声,跌出数丈开外。 文抄侯与任共弃自动地歇了手,胡子玉的那只不痛的好腿则胫骨全碎,躺在地上呼声不绝。 白冲天趋前狞笑道:“胡老四,天下之大,我恨你最毒,所以我立下重誓,必要取你之性命,今天你大概没法避过了!” 胡子玉一手捧着断腿,脸上满是痛苦之色,默不出声,白冲天跨前一步,正想继续给他些苦头吃呢。 不想胡子玉突地手一翻,厉笑道:“姓白的,胡某明知比武功很难胜你,所以始终留下了一招制你之法,你且睁开眼睛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