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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 一 章 天地四灵 第 二 章 四不公子 第 三 章 变生肘掖 第 四 章 三月军令 第 五 章 宫大先生 第 六 章 赛珍大会 第 七 章 宇内十凶 第 八 章 京华烟尘 第 九 章 淮北风云 第 十 章 八大名院 第十一章 血战西山 第十二章 风尘俗吏 第十三章 东厂缇骑 第十四章 獒口夺杖 第十五章 争权夺利 第十六章 七场胜负 第十七章 巧计退敌 第十八章 二次靖难 第十九章 万里擒凶 第二十章 如梦如云 后 记 兴亡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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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天地四灵 “员外义名,天下皆知!近闻黄河水患,流漫四省,千万灾民家毁田残,亟待救援。 传言阁下保有万钻朱兰一只,价逾千万,若能捐出变卖,或可为此灾黎,略尽棉力。八月十六,夜三更一刻,当踵府借取,并致谢忱! 柳叶风拜上” 薛涛笺,簪花小格的秀楷,信纸上飘出淡淡的兰香,闻之令人心醉。神州首富朱崧秋拿着这张信纸,在书房中踱步。 今日已是八月十六。十天前苏州朱府收到这封信,朱崧秋还只是一笑置之,等到他了解了柳叶风行事的手段和作风之后,他才明白这绝对不是一件好笑的事! 两年前三月十六,扬州盐商陈维川家中,在护院二十五人的保护下,仍然被盗走青玉观音一座,得款陆佰万两,全数用来救济沧州瘟疫的灾民,作案人——柳叶风! 同一年七月二十,杭州织造府在军士百二十人的守护下,遗失唐三彩塑像两座,得款贰十四万两,全数资助徽州大火的难户,作案人——柳叶风! 这两年来只要一有天灾人祸,柳叶风总是会找上一些富豪之家,盗走他们最有价值的财物,变卖之后救济灾民。事后,她还会把各项明细开支送回遗失者家中,表示负责。 这种特立独行的作法,为她博得了观音盗的名声! 最惊人的是,柳叶风大大小小作案十余起,从未失风!不论对方安排多少人手,她都能得手。事后问那些护院武师,人人众口一词:“我只见到一道青影,伴随风砂而来,接着东西就遗失了。”仿佛柳叶风是个能呼风唤雨的精灵! 现在已是三更,再过一刻,观音盗就会来临。朱崧秋再次巡视屋内屋外,他希望这些布置和安排能够阻止柳叶风的行动。 事实上朱大老板并不在乎金钱,万钻朱兰再名贵,在他看来也不过是沧海之一粟,他在乎的是那种任人予取予夺的不安全感!因此,他在五天前就宣布:“不管柳叶风是否能盗走万钻朱兰,朱家都会捐出,作为黄河赈灾之用。” 也因此,江南武林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联名发了一张通告,劝柳叶风取消这次行动,他们还主动联合防守朱家,希望能拦下柳叶风。 大厅内此刻灯火正光明,万钻朱兰放在尾端一张紫檀方桌上。故老相传,这万钻朱兰乃是元世祖忽必烈汗平定中原后,命宫中匠人以碧玉雕叶、苍玉为瓣、碧玺刻成蕊萼,嵌在一座黑釉瓷拟成的土基上,做成一朵兰花的模样;难得的是作工全无匠气,宛如天然生成一般。玩赏这宝的关键,全在灯光,盖因苍玉色泽为白中带青,但在灯光下反成无色透明,制作这款玉器之人深知此项特性,遂在苍玉内面镶上近百颗碎钻,在灯火掩映下,钻石散出一片宝光,再加上黑土、绿叶、白瓣和红蕊,恍如一朵栩栩如生的真兰! 现在厅内的情形正是如此。而每当微风吹过烛火,宝光也随之变幻,万钻朱兰仿佛已变成一朵迎着春风摇曳生姿的春兰!厅内众人一生一世何尝见过如此珍贵的异宝,禁不住它的吸引,全都看傻了眼。朱府总管朱兴故意干咳一声,众人才晃如从梦境中归来。 艺出少林,本应四大皆空的性本大师,不禁红了红脸,忍不住在心中暗道了声:“阿弥陀佛!” 方桌前方围站了四人,分别是南京龙翔镖局总镖头金刀王行远,杭州清风观观主云合道长,无锡折剑庄庄主白灵峰,以及性本大师。 性本原籍苏州,为少林掌门性空之师弟,精通七十二绝技中的无相劫指及破衲功;王行远走镖三十年,从未失镖,号称金刀不败;云合道长练气四十载,一身气功贯注之下,能使马尾拂尘变成如钢铁般无坚不摧;折剑庄更是号称:凡使剑之人到此,莫不剑折人毁! 这四人可说是江南武林道上出类拔萃的人物,就算号称天下武林内力第一的少林方丈性空来此,也很难在四人联手下取走任何物品! 三更一刻,朱府东方突然刮起一阵旋风,吹得漫天漫地尘土飞扬,朱府总管朱兴立刻高叫道:“来了!来了!大伙儿警觉点儿!” 旋风越刮越近,风势也越来越强,房顶上埋伏的弓箭手不得不以袖遮眼,防备自不免稍见松弛。 就在这时,突见一道青影,乘着风势,缓缓地飘进院中。朱兴站在屋内看得真切,当下立刻高叫道:“放箭!快放箭!” 旋风似是伴随青影而来,院中这时早已被吹得伸手不见五指。弓箭手根本瞧不清状况,只得朝院中乱射,只见漫天箭影一阵一阵地射入院中! 青影立刻大旋身,只见她右手挥出一条青色长带,将射来箭枝一一扫落,左手也没着,用满天花雨的手法,射出一把又一把的红点。弓箭手瞧不清状况,待发觉红点来临时,早已太迟,既躲不过,也逃不了,四十六名武士无一幸免,全被点了穴道,软倒下来!等红点落地之后,大家这才看清,这些红点竟是那象征相思的红豆! 此时,青影早已飘进了大厅! 这大厅甚宽甚大,若要宴客,摆个四、五十桌也足足有余。此刻,除了尾端一张小方桌外,就只有三十三个人加上一朵玉雕兰花。 当先一人,身着青色劲装,青巾蒙面,只露出一对隐含秋水的秀目,想必就是柳叶风了。尾端是性本等四人。中间却错落地站着二十八名一式一样的刀手,这可是龙翔镖局压箱底的本钱——二十八宿锁天刀阵!靠着它,龙翔镖局才得以屹立江湖三十年! 柳叶风看着这些刀手,缓缓地收回右手青带,这才慢步向前,状甚悠,彷如庭除步一般。众刀手一见柳叶风开始行动,立刻分成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部合围。 刀手们虽快不乱,按二十八宿方位将柳叶风团团围住。 待合围之势造成之时,东方角、亢二宿一打信号,暴起发难,使动手中钢刀,斩向柳叶风;西方毕宿则挥刀向前,封住柳叶风退路;南方井、鬼二宿却一左一右,挡住柳叶风回旋之路;北方斗、牛二宿则跃起空中,以防柳叶风向上反攻。 远远望去,只见柳叶风身周上下六合,全被一片刀光裹住,而旁边尚有二十一人,随时可发动第二波、第三波攻势。 柳叶风身在阵中却不惊慌,只见她旋身而起,两手也随之挥舞,身周幻出两道金光。 只听得一阵阵金铁交鸣声,刀阵首轮抢攻七人手上钢刀,全部齐锷断裂,断片散射四方,众刀手纷纷闪避,刀阵早已不成阵形,柳叶风乘着这时,穿阵向前。 待柳叶风停下身形后,众人才看见她两手各执着一条金,上各穿着十二枚状似金鱼的薄刃。也不知是谁先喊出口,厅中突然充满着一片恐惧的细语声:“流星闪!她使的是流星闪!” 流星闪,三十年前东海一奇拿着它,一日夜间,杀尽桐柏山猛虎寨匪徒九百八十六人,在江湖上素有最可怕的杀人兵器之称,如今别江湖三十载,又现身了! 众刀手意欲再度向前合围,却又凛于流星闪之威,遂都犹疑不前;王行远见此,知道柳叶风无意伤人,否则二十八宿刀阵,恐将无一活口,更何况他对自己四人功夫,深具信心,相信必能拦下柳叶风。于是王行远打出手势,命刀阵撤退。 众刀手立刻鱼贯退出大厅,并将厅门自外头锁住,在厅门外另布一阵,以防柳叶风自厅内向外突围而去。 王行远四人这才将各自兵刃抽出,摆好架式,八道目光凝聚在柳叶风身上。 柳叶风将流星闪收回囊中,两手一抖,挥出两条青色彩带,带长一丈三,带前各绑着一枚银铃,青带挥舞间,银铃发出阵阵叮叮当当的清脆铃声,煞是好听。 王行远四人不敢大意,柳叶风一走进攻击围内,王行远立刻发难,使出镇海平魔,一柄九环金刀砍向柳叶风胸前;云合更不怠慢,拂尘一挥,使出云帚四合,意图封挡柳叶风双手攻势;白灵峰跃起空中,剑式流星经天,刺向柳叶风右眼;性本站在最后,只见他双手拢在袖中,使出无相劫指,想点中柳叶风穴道。 四人联手出招,乃是事先商议过,敌人一旦入围,不论上下四方,皆落在四人招式围内,难以闪避。料不到柳叶风并不向前,只见她向后一跃,两条青带,一取白灵峰右腿环跳穴,一攻王行远左肩井穴,同时不知她如何出手,射出三十六颗红豆,直击云合胸前穴道。 只见云合急挥拂尘,将所有红豆打落地上向前追击,却有两粒落地红豆,在云合正将超前之时,突然弹起,从背后反袭,打中云合麻穴,云合全身失力,不得不倒在地上;王行远避开右肩井穴持刀向前追击,不料有四颗攻向云合的红豆突然转向,打中王行远环跳穴,王行远站立不住,也倒在地上;白灵峰一剑斩在青带上,青带却未被斩断,反因受力而改变方向,白灵峰身在空中无处借力,被银铃点中麻穴,摔落地上!柳叶风这才跃向性本。 性本眼见不过眨眼之间,己方已有三人丧失战力,不禁大为惶恐。显见对方不但武技高强,更且深悉己方之心性和招式,才安排下如此巧妙之手法,点倒王行远三人。虽说使无相劫指甚耗功力,然而此刻情况危殆,性本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发出第二波攻势。 只见他猛挥双袖,使出少林另一绝技——破衲功,希望能藉此挡住柳叶风身形,再伺机使出无相劫指,点倒柳叶风。 柳叶风身在空中,随着破衲功造成之风势飞舞,彷如一叶扁舟,破衲功虽然威势惊人,柳叶风仍能俯仰自如,更怪的是,她还能够逆着风势,向前推进。 性本眼见自己不论如何进攻,总是无法击中柳叶风,仿佛自己面对的是一无形无质的鬼魅,心中不禁大急;况且少林武技,素以拙苦修为上,不以省力速成为功,各项绝技皆需深厚功力为辅,方能有成。性本强攻至此,早已感觉内力不继,只见他突然猛吸一口气,想再振余力。 就在这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柳叶风突然发动攻击。她以右手青带卷向万钻朱兰,左手青带击向屋顶,将屋顶击穿一个大洞,同时又射出二十八颗红豆攻向性本。性本一见,顾不得体力未复,立刻猛挥双袖,将所有红豆全数击落,再急急忙忙伸出双手,想要抱住万钻朱兰,那知却抓了个空! 原来此时柳叶风早已卷走了万钻朱兰,只见她彷如一只青鸟,带着万钻朱兰盘旋而上,越飞越高,越飞越高,穿出了屋顶破洞,再带起了漫天风砂,飞出朱府,不见踪影! 性本四人一见大势已去,不由相对苦笑,而云合口中兀自喃喃念着:“列子御风身法,东海一奇不传之秘,柳叶风到底和东海一奇有何关连?” 八月二十六,朱府再度收到一封信,朱崧秋看着这熟悉的字、闻着这熟悉的香味,不禁全身微微发抖。信上言道: “承员外不弃,慨捐万钻朱兰一只,现已卖出,得款贰仟五佰万两整,开支明细如附。两岸灾民因此而得以重建家园者,逾四十万户!灾民身感员外之大德,多立长生牌位,以祈员外长命富贵! 柳叶风再拜” ※ ※ ※ 长安自古乃历史名都,民风淳斯文而多礼。三年前却不知打哪儿搬来了一个祸胎— —黄天霸,从此,长安城即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黄天霸仗着他兄长黄天雄是锦衣卫将军(即俗称之二档头),自己也在哥哥名下补了一名力士(即俗称之番子)的缺。黄天霸一来长安,勾结上知府、总兵、四邻知县和守备将军等人,明里包娼包赌、放高利贷,暗里杀人放火、逼良为娼,可说是无恶不作! 三年来城民因此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者,不知有多少? 华山派门人孙志远,欲替城民出头,找黄天霸理论,不但被打成重伤,还送入官府,问了一个谋反叛逆之罪。 依大明律,谋反不但是斩立决、诛九族,如果主其事的官员够狠,用上了瓜蔓抄,一两万人,恐怕还不够宰。 这瓜蔓抄乃太祖皇帝所创建,由他儿子太宗【注】发扬光大,以后遂为朱氏子孙遵行不替的一项“德政”!整个大明朝,老是有国库空虚、粮食不足的问题;所以嘛,偶尔抄个一两千家,充实府库;杀个十万八万人,减少粮食耗损,对皇帝来讲,倒也不失是个办法。 注:明成祖原号太宗,至明嘉靖十七年始改成祖,本书年代,乃明洪熙、宣德年间,故称成祖为太宗,以符史实。 说了半天,这瓜蔓抄到底是个啥玩意儿,怎么这么厉害? 说得简单点儿,就拿这孙志远当例子好了:如果这家伙熬不住刑,画押供认了谋反之罪,这下可好,不但自己的九族无一幸免,就连和他住在同一村,每天早上卖馒头给他的老张,也免不了被抓去砍头。总之,只要一个村庄出了一个叛逆,恐怕全村之人,都会被抓去陪葬!太宗靖难之后,许多村落都成了一片废墟,全都是因这瓜蔓抄牵连宰杀所造成。 执行这项灭族行动的,就是锦衣卫。 锦衣卫原名仪銮司,后改为此名,为上十二卫之一,原是职司维护皇城安全,太祖却用来侦伺王公大臣的言行。有一回,太祖老臣宋濂在家中宴客,隔天太祖问他:“昨晚请谁吃饭,吃了些什么菜?” 宋濂一一据实回报,太祖才说:“宋卿诚厚,从不欺我!”对这老头满意非常。由此可见,锦衣卫埋伏侦查的能力,有多厉害了! 锦衣卫的统领乃是指挥使,多半由王公贵族子弟担任,是个酬庸用的差,领干俸不管事的。真正的权力,在南北镇抚司手上,尤其是北镇抚司掌管诏狱,权力更是大得惊人。诏狱拿人,不须证据、不用审判,反正先抓了再讲。进了诏狱还能活着出来的,天下之大,也只有两人:一人已死,另一人尚未出世! 朱元璋晚年,知道锦衣卫杀人太甚,而当时该杀之人早都杀光了,就命人将诏狱中所有刑具,拿出焚毁,并且规定:诏狱拿人,必须经由三法司【注】审判,方能定案。 注:明代官制,都察院专责纠弹官员,刑部和大理寺则负责全国之诉讼事宜。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合称“三法司”。 太宗即位后,因自己帝位得来不正,恐难杜绝天下悠悠之口,遂按都察院的编制,将锦衣卫扩编,全国各道设立将军一名,左右巡察各一,力士十名,校尉、勇士员额,则按需要配置,并重新赋予诏狱不经三法司审讯之权;专责侦伺天下军民言行,凡有不利太宗统治的,全都抓来砍了!于是,锦衣卫从原来一个一千五百人的小单位,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五、六万人的大衙门。 这黄天雄正是锦衣卫陕西道的将军,而黄天霸正是锦衣卫该管长安的力士,也难怪这兄弟两,在此可以呼风唤雨了。 孙志远人虽莽撞,倒也并不糊涂,他知道惹上了锦衣卫,事情十分严重,为了避免连累他人,只好在狱中自尽了! 自此之后,黄天霸的气更形高涨,作事也越发明目张胆。长安城民敢怒不敢言,只能背地里咒骂,一时之间黄天雄、天霸兄弟两的祖先突然声名大噪,尤其是他们第十八代的祖奶奶,不知成了多少人的干亲戚! 这日,黄天雄回长安休假,黄天霸自然要好好儿孝敬自己的靠山。 于是,他对黄天雄说道:“知道哥哥要来,兄弟特地准备了一个上等的货色,是个清倌儿,待会儿就送上来让哥哥瞧瞧!” 黄天雄却故意拿架子,笑道:“先看看再说,不满意我可不要。” 黄天霸谄笑道:“满意!满意!一定满意!”说完,立刻吩咐左右:“快请胡姑娘上来,拜见我哥哥!” 一会儿功夫,进来一位白衣丽人。只见她秋水为神玉为骨,顾盼之间,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绣鞋轻点,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黄天雄生平从未见过如此美女,今日初见,不禁惊为天人;两只牛眼,瞬也不瞬,猛盯白衣女身容面庞;一张臭口,闭都不闭,口水差点儿流淌一地! 白衣女上前裣衽为礼,说道:“小女子胡珍,参见两位黄大爷。” 黄天雄立刻上前,握住了胡珍双手,邪笑道:“小美人儿,你跟我回京,跟着大爷我,保你一世富贵!” 胡珍笑道:“大爷,前些天二爷说道,要侬嫁给大爷,侬就说,一定要有媒有证,而且大宴宾客,才能算数儿!爷今这么一说,岂不把前言都弄拧了末?侬决不依的吆!” 一片吴侬软语听得黄天雄全身骨头差点儿酥了,立刻接道:“依!依!全依你!天霸,你好好儿安排,明儿个就摆下场面,我黄某人娶这位胡姑娘为第四房姨太太。” 黄天霸笑道:“我知道哥哥见了胡姑娘,准答应这门亲事儿,早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叶知府的大媒,关总兵为证,和咱们有往来的知县、守备们,现在全都在城里等着喝喜酒呢。大哥只管等着作新郎官就成了!” 隔天黄府果真大宴宾客,席间胡珍陪着黄天雄周旋宾客之间,不但落落大方,更且娇动人,博得众人一致的赞赏。当然,吃飞醋的人倒也不少,长安叶知府就是其中一位。 叶知府心中想道:“黄天雄这莽夫,若非攀上了锦衣卫这等高枝,否则怎比得上我这两榜进士出身的知府。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想归想,场面还是要作,叶知府不但作了大媒,还带头向一对新人闹酒。 就在这众人谈笑风生、高声喧闹之际,突闻一声巨响,发自席间。说它是屁嘛,又不太像,一般屁声绝无此等声势,能盖过众人谈笑喧哗之声;说它不是屁嘛,那股气味实在臭不可当。 众宾客这时全都静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无人言语,大厅内静得连针尖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这时胡珍却站了起来,说道:“各位大哥,侬早上毛豆吃多啦,将才憋不住,放了个屁,请各位大人大量,恕罪则个!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说完,对着众人裣衽为礼。 一旁的黄天雄哈哈笑道:“小珍儿,说得好!说得好!这屁本来该是我放的才对,你承担下来更好。” 众人本来不信像胡珍这样的美人儿,放得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屁,听了黄天雄的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客人放屁,主母承担,这主人可真是当得到家之至!” 都觉胡珍不但人美,更是聪明机智,不禁深悔自己未能抢先一步,结识于她!最后悔的,当然首推新娘的小叔——黄天霸。 没想到胡珍却向黄天雄说道:“爷,这屁真格是侬放的,现在还憋了一肚呢。本来侬想,只要这回坦白认了,各位大哥也许能包容一二,给侬舒坦一下。” 叶知府闻言,立刻起身说道:“无妨!无妨!小娘子只管自便。” 其余宾客也都说着:“无妨!”、“无大碍!”等等言辞,事实上众人都存着同一心思:想瞧瞧这美人放屁是怎么个情形,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奇景,可以藏之名山、传之子孙。众宾客均抱着:饭,可以不吃;这点见识,却不可不长的想法!纷纷用期盼的眼光,盯着咱们胡大美人。 黄天雄这时的脸色自然很难看,但也拿胡珍没办法。须知,这屁虽为腹中之气,却是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半点儿都由不得人。而且,就算是秦始皇加上玉皇大帝想管,对这桩差事儿恐怕也使不上力。 胡珍盈盈站起,笑道:“多谢众家大哥!” 话刚说完,众人就听到一阵屁声,声音舒缓有致,不急不徐,宛若乐音鼓点。众人均想道:“原来,美人放屁,还真有点道理,果然不同凡响。” 常言道:“响屁不臭,臭屁不响。”没想到,这美人屁,还真又臭又响。头几声过去之后,坐得近的几桌客人,突觉一股恶臭冲鼻而来,薰人欲呕,不由得抱住肚子,弯下腰去,把刚才吃的东西,全数还给了主人;坐得远的,发觉情形不对,想夺门而逃,到了门边,刚攀上门柱,早已手足发软,不听使唤。 总之,全屋子的人,除了预先服了解药的胡珍,不管是锦衣卫也好、知府也好、总兵也好,无一人能幸免于这场屁灾! 隔天,东岳庙前广场上,摆了一地体,人人睁眼吐舌、面泛黑光。体旁放了十只大木箱,看起来十分沉重,却不知内藏何物? 死者除了黄氏兄弟外,长安知府、总兵、师爷、总补、游击、三班衙役,外带锦衣卫的巡察、校尉、勇士全都在内! 发现者想报官,可这会儿长安城内除了一名守城门的把总之外,大大小小能称得上官的,可全躺在这儿了!不得已,只好请德高望重的士绅,褚员外来处理。 褚员外得报,会同了张把总,带领军士数名往东岳庙而来。如果他们到得晚点儿,就可省下一点麻烦,不必验了。 原来,长安城民恨黄氏兄弟入骨,一得到消息,人人扶老携幼,拿着扁担石块,就在这东岳庙前,办了一场毁大赛。 等褚员外一行到达之时,黄氏兄弟和那些明里为官、暗里为盗的狗才,全都成了一片血泥,只有几个小角色的体还算完整。 褚员外会同张把总验,只知道是中毒,其余的,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命军士打开第一只木箱,发觉里面全是金银,上头却放着一封信,信上说道: “黄氏兄弟,横行长安,受害者众。本人来此替天行道,诛杀这等祸国殃民之人! 经本人明查暗访后得知,应赔偿……”信尾署名胡珍。 这封信将三年来受黄府欺凌拐骗之事,一一道出,并且交代给各受害人合理之赔偿。 褚员外一见,兹事体大,自己无法承担,虽然乐见其成,也只好和张把总商议。没想到这城门官职卑俸薄,平日里油水不多,今日管头全死了,长安城内就数他最大,这发财良机,怎能平白放过呢? 于是他叫道:“这些都是物证,本官要扣留起来!”叫了几名军士,把十只木箱抬回他家。 城门官这辈子从未见过这多财宝,一直玩赏到半夜还没睡,只见他抓起一把珠宝想道:“只要往都司那儿一送,别说游击了,守备、总兵都有得做。” 突然一阵微风吹过,眼前突然多了一名白衣蒙面女子,那女子森然说道:“你竟连老娘的话也敢不听,我倒要瞧瞧你有几个胆子!” 张把总大惊,高叫道:“来人呀,有刺客!” 话音未落,人早已仰天而倒,手上抓的珠宝散落一地,死状同样是睁眼吐舌、脸泛黑光。其余军士早已死了一地! 又隔天,还是东岳庙前,十箱珠宝再度出现,只是又多了几具体! 褚员外一见,忖道:“看势,非照办不可了!” 于是,褚员外会同另外几名士绅,照着信上所言,一一分派金银,剩下的钱,则拿去整建城北的贫民木屋区。 此后,这种杀了满城官吏的案子,全国各地,共有十余起!毒狐娘胡珍的大名,也随之响彻云霄。她是官方缉拿的要犯,却也是天下苦难人心中,那盏永不熄灭的希望之灯。 ※ ※ ※ 上灯时分,开封府大发赌坊的大门刚开,只见一群群赌客立即蜂拥而入,准备试试自己的手气。 今儿个情形似乎和往日不同,来赌钱的,都不是平常那些老面孔,反而是一些从不踏入赌场的老实人;例如卖花的老阿婆,得了气喘的木匠张等。 这些赌客有个共同的特色——穷苦,只见他们人人右手拿着一张黑底红字的请帖,左手则抓着一两银子。看来,这一两银子,就是他们的赌本了。 也难怪场子里的打手们,看了直皱眉头;若是平日,这些人早就被他们轰出去了,然而今日这些打手,却个个乖得像狗一样,动都不敢动,只是偶尔有人,会直盯着那张黑底红字的请帖猛瞧! 所有赌客全都聚在摇骰子、赌单双的台子前,其它大牌九、小牌九、麻将、押红黑宝等档子,竟都空无一人! 摇骰子的荷官现正使劲地摇着盅子,一旁帮庄的差,也一阵阵跟着呐喊道:“下注! 下注!押大赔大、押小赔小、不下没得赔哪!” 众赌客听着吆喝声,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没一人下注! 众打手见此,不禁威吓道:“快下!快下!不想下就别来赌!” 赌客们不管赌场之人如何威胁利诱,全都像吃了秤铊似地,说不下、就不下;众打手们更急了,嚷嚷着要出手打人,事实上却没半个人敢动手。 就在这闹得不可开交之时,突然门外一阵骚动,有人低低地喊了一声:“来了!” 这两个字仿佛是一句咒语,赌场内所有的动作和言语,全都停了下来,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面向屋外,仿佛他们正在等待神鬼的降临! 慢慢地、慢慢地,从屋外溶溶的夜色中,沉淀出一具美好的身影。黑色劲装、衬托出一付玲珑有致的身材;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清水秀眉,和有灵性的双眼。只这一点儿容颜,已可想见,这是一位天下少见的美人儿! 众赌客就像在欢迎自己最崇敬的女神一般,欢迎着她。卖花的阿婆还双手合十,朝黑衣女拜了几下。 众人主动让了一条路,黑衣女就在众人的注视下,步履轻盈地走到赌台前,然后坐下。只见她缓缓地扫视了四周一遍,然后经声说道:“开始吧!” 打手们见了黑衣女的目光,仿佛见了猫的老鼠一般,纷纷走避;帮庄的差,一反刚才的热劲儿,个个无精打采,点数着自己经管的银两;摇盅的荷官,早已失去冷静,尚未开始赌,就已满身大汗,只见他频频举袖擦额。 庄家终于拿起了盅子,只见他极慢极慢地摇了几下,放定之后,他猛盯着黑衣女,只希望能有一丝侥幸,让他赢了这把。 黑衣女沉吟了一下,然后拿出一两银子,押在小上。 后头突然一阵骚动,银子如雨点般落下,全数押在大上,算算约有五百多两。这一注若是开小,赌场可以吃进五百多两;若是开大,则反要赔出五百多两! 当黑衣女押小之时,荷官的脸色早已微微泛青;只见他用颤抖的双手揭开盅子后,众赌客立即一阵欢呼,有人喊道:“双三一个五,十一点大!” 差们立刻把准备好的银子赔给众人,仿佛这一注的输赢,早已在意料之中! 黑衣女输了一两银子,全不在意;只见她用带着笑意的双眼,看着这些狂喜的穷苦之人,就像是她也赢了一般满足。 荷官拿起盅子再摇,这回可是又急又猛,仿佛要将所有怒气,发在这三粒骰子上。 荷官摇得快,黑衣女下得更快,放定之后,只见她立刻丢了一两银子在大上。 银子再度如雨点般落下,只是这回全落在小上。这可是一与一千之比,荷官见了,也不禁脸色发白! 盅子再度揭开,众人又是一阵欢呼:“双二一个三,七点小!” 荷官像是承受不住这种情景,不得不用手扶着台子。赌场主人见状,立刻上前鼓励他道:“老陈,撑着点儿,这姑奶奶咱们惹不起!只要不输脱了底,过了今夜,以后局面还是咱们的!” 老陈微微点头,拿起了盅子摇了起来,赌局继续进行。情形依旧,黑衣女输一两银子,其他人则大赢特赢。 隔天,大发赌坊收到一封感谢状: “感谢贵场捐助本城贫户,纹银二百一十五万四千四百九十六两整。祝贵场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杨云儿拜上” 一年前,徐州城内三百户贫民,同一天收到一张黑底烫红字的请帖,邀请他们到徐州城内最大的祥发赌坊赌钱,还附上一两银子的赌本。帖子内交代他们务必跟着一名黑衣蒙面女子的反面下注,包准只赢不输。 众人议论纷纷,不知该不该去。一两银子虽少,但也可让家人过个几天好日子,若是输了,那多可惜呢? 也有人说道:“都已穷到这地步了,一两银子又济得了啥事?还不如试试这个翻身的机会!”听了这话,大夥儿才决定,一起参加这场赌局。 隔天,果见一名黑衣女子,带着两三百人,往祥发而来。 祥发的打手一见,心想:“好啊,这群狗娘养的,莫非又皮了,竟敢来这儿闹事?” 纷纷上前,准备打人。 料不到想打人的,反都挨了打,所有打手全都趴在地上,起不了身。仔细一瞧,不知何时,这些打手身上,全都中了一柄飞刀! 这刀,还真够阴损,虽不致命,却都射中气门,把打手们一身赖以威风的气功,全都打散了! 赌场中人一看,挡不住了,只好让他们进来。说来可怜,自祥发开场以来,何尝接过一两银子的赌注,可今天不得不破例行事! 接下来的事儿,就像排定了的戏码一般上演着:每局杨云儿固定输一两银子,其他人则赢得不亦乐乎。一晚上结算下来,局子里赔出一百三十几万两! 场主周祥发自然心有不甘,心想:“这黑衣女厉害,我惹不起,但那些老民百姓,还不是一刀一个,像宰羊一样!” 于是场子里派出了最后十几名打手,想把输掉的钱,全部抢回来! 不到半个时辰,这些打手全被一辆马车送了回来。车上钉着一张布条,上头用血写着:“小心你的狗命!” 周祥发这下子才知道,对手绝不是他惹得起的! 当天晚上,在重重保护中,周祥发还是被人剃了光头,赌场里又少了一百万两银票! 这回周大老板可不敢再叫人去查了,只对赌场里的人讲:“这回咱们认栽!” 隔天早上,杨云儿的感谢函准时送达,信上的数目,当然包含了她昨晚取走的那一百万两。 从此以后,大江南北轰传着黑帖赌神的大名。 一开始,也有不少赌场想尽了办法,要对抗杨云儿,结果不是伤亡惨重,就是关门歇业!后来的赌场就聪明多了,反正杨云儿只赌一个晚上,动摇不了根本,就当是作善事,干脆认赔了事,反而能保平安! 有些有钱人,仿造了一张黑帖,混在赌客中,想偷捞点钱,没想到他在赌场赢了一千,家里却失窃一万!从此,再也没人敢向黑帖的权威挑战。 全天下那些无法翻身的穷苦百姓,无不希望自己能收到一张黑帖,杨云儿已经是这些人心中最后的希望! ※ ※ ※ 这一年,河南闹蝗灾,所有收成都毁了,百万灾民因粮食缺乏,已经快要陷入易子而食的惨况! 于是户部下令,拨出千万两用支赈灾,再加上各地捐来的善款,凑成两千万两,买齐了医药粮食,由三千大营派军一千护送,往河南而来。 这次运送的,乃是救命的物资,各地道上的爷们,都能守着江湖规矩,不下手抢夺。 一路行来,十分平静,官军的防备自然松懈不少。 这日即将通过伏牛山区。伏牛山上白龙寨里盘据了一股悍匪,乃是由寨主白龙、军师吴大用率领着两千弟兄,打家劫舍、凶残无比!朝廷派军围剿了十余次,却因伏牛天险,总是无法肃清! 车队进入一处峡谷中时,却发现前路已毁,无法通行;欲待从原路退回,却听得后方一声巨响,后方通路已被山石巨木所堵,车队已陷入谷中,动弹不得! 领军的千户长大急,传令全军戒备! 这时,两方山壁上,拥出无数人马,人人手挽强弓,箭矢如雨点般落下。众官兵只能靠着车马掩护,又怎能对抗匪徒居高临下的优势呢? 千户一看,尚未交锋,己方人马已经死伤惨重,立刻率领残部,抛下所有辎重车马,往前冲锋,先保住老命要紧! 等一行人冲出谷口之后,才发现早有一标人马在等候他们:当先一人,手提大砍刀,正是寨主白龙;白龙右侧,手摇羽扇的,则是军师吴大用;其余包含各堂堂主、香主等,全都是寨中一等一的好手! 白龙斜睨着他们,笑道:“奶奶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闯进来!儿郎们,给俺狠狠地宰!” 战场上讲究的是长枪大戟、行军布阵,以兵法为上。若论个人艺业,官军怎比得上这些能征惯战的匪徒?不一会儿,众官兵早已被宰得一人不剩,而匪徒们只不过有十几人轻重伤而已。 白龙带领手下,冲进谷中,将剩余官兵屠杀尽净,这才带领众人,将所有物资、车马推上山去! 朝廷得报之后,皇帝大为震怒,立命曾平定交的英国公张辅,率领两万兵马,务必清剿伏牛山匪徒! 十天后,张辅率领大军进攻伏牛山时,竟然没遭到任何抵抗,轻轻易易就冲进山寨。 只看到寨前广场上摆满了一具具烧焦的体,约有一两千具;聚义厅前另有八具未烧焦的体,细辨之下,正是白龙等高级干部!白龙身上插着一块木牌,上头写道: “欧阳红灭白龙寨,诛杀一千九百八十六人!” 饶是张大元帅见多识广,见了此等惨状也不禁摇头叹息! 尚喜白龙所抢夺的赈灾物资,尚未毁损,张辅立即命人将所有物资运到山下,再转运灾区放赈!而他自己则将那块木牌收起,这才班师回朝。 原来,那日白龙等抢夺成功,回到山寨,立刻举行庆功大会。 这次买卖,收获甚丰;白龙又自恃伏牛天险,于是,下令这次庆功大会,除了守卫之外,全员参加。全寨之人,都聚在广场上喝酒。 喝到三更之时,忽听得一声巨响,白龙寨用以拒敌的包铁寨门,不知被何物炸得粉碎!碎片四散纷射,站在门边的守卫被打得全身鲜血淋漓,滚在地上喊痛! 接着,从大门外涌进无数小动物,有一两个眼尖之人,看清之后,高叫道:“老鼠! 老鼠!数不清的老鼠!” 只见无数的大老鼠、小老鼠、不大不小中老鼠,满山遍野而来,爬进了众人聚会的广场。每只老鼠身上,各绑着一枚黑丸,待老鼠冲进人群后,立刻爆裂,射出无数铁砂铁屑。这些铁屑,打在人身上,穿肉见骨,只痛得众匪徒滚在地上,哭爹喊娘! 有些人想逃走,却因酒喝多了,才站起来,立刻又软倒在地上;有些人拿出兵刃,砍杀这些老鼠,老鼠死了,黑丸照样爆裂,而自己首当其冲,更是被打得血肉糊!总之,全场一千多名匪徒,无一幸免,全数伤亡在这万鼠大阵之下! 白龙、吴大用和三位堂主、副堂主等八人,原在聚义厅内喝酒,早已喝得醉眼迷漓。 等他们八人跌跌撞撞走到屋外,广场上早已死伤狼藉。惶急之中,白龙突然想起一人,不由出了满身冷汗,酒也醒了大半! 白龙对吴大用等人说道:“兄弟,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不如咱们带齐了财宝,搬到别处,另起炉灶!” 三堂堂主,见了众兄弟正在受难,本待下去帮忙,但这万鼠大阵,委实防不胜防,自己下去,恐怕也会被坑在里面,听了白龙的话,可说是正中下怀!于是,八人进了藏宝楼,尽己所能,抢搬珠宝。所谓兄弟义气,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待八人搬齐珠宝,走出聚义厅时,广场上早已一片死寂,所有人鼠,全都死尽,只剩一簇营火,兀自在燃烧着。 这时,山门外缓缓走进一人,红巾蒙面,一身火红衣裙,右手拿着一柄血红匕首,左手把玩着一根半尺长铁管。这铁管不知有何用处,只见她腰上还别着一排。 白龙见了此女,心中突地一跳,心想:“他奶奶的,最不想见到的人,竟然还是出现了!看来,今日若能保住老命,就是祖上有德了!” 吴大用立刻上前一揖,谄笑道:“欧阳女侠,别来无恙,不知令尊可好?” 外堂堂主性格火爆,上前戟指道:“他娘的,小婊子,你杀了咱们手下儿郎,今天若不把你捅进去,让你爽得叫哥哥,咱们以后还怎么作人?”说完,夥同另两位堂主、三位副堂主上前合围,意图以多吃少。 欧阳红左手一翻,半尺铁管对准外堂堂主,食指一按,铁管内发出一道火线,穿入外堂主丹田,再由他脊髓处穿出! 外堂主受此重创,倒地哀嚎!其他五人见状,正想逃走,只见欧阳红左手连番射出五条火线,六名堂主级人物,全都倒在地上,离死不远! 吴大用向白龙一使眼色,两人立刻上前合围!只见,吴大用以右手羽扇,对准欧阳红,射出三十枚毒针;白龙则使开大砍刀,随后攻击。两人合作十余年,早有默契,不知有多少名家,皆丧生在这刀针合围之下! 欧阳红见状,并不惊慌。右手使出功力,一柄红匕,幻出一道红光,竟似变成一柄长剑一般,将袭来毒针一一扫落;左手往腰上一摸,掏出一枚铁管,对准吴大用。 吴大用大惊,翻身欲逃,但人的双脚,哪有手指头快,早被一道火线射翻在地。白龙大砍刀恰在此时攻到,欧阳红以匕首封架住。 白龙一见,全寨上下,只剩自己一名活人,立刻罢手说道:“欧阳女侠,寨中财物,您尽管拿,只求您饶俺一条小命!” 欧阳红笑道:“白大寨主,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嘛,连赈灾的物资都敢抢!怎么这会儿挺不住啦?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欧阳红一出手,照例是不留活口的,我又怎能为了你,而坏了自己的规矩呢?” 白龙一听此言,知道求饶无望,使动大砍刀,向欧阳红攻来。凭白龙一名匪首,怎敌得住欧阳红名家正宗的离火神功呢?只见那柄大砍刀,被欧阳红的匕首一截截砍断;最后,只见一道红光,刺进白龙心口,结束他罪恶的一生! 就在两人打斗之时,寨外潜进无数人马,人人闭口不言,只是默默工作。只见,他们将所有体集中一处,再发出数枚雷火弹,将所有体付之一炬! 待欧阳红宰了白龙之后,带头之人这才上前,向欧阳红拱手为礼,说道:“禀少门主,连匪首一共一千九百八十六人!” 欧阳红微微颔首,说道:“知道了!”欧阳红这才在一块木板上写了些字,将之插在白龙身上,这就是张辅等人见到的那块木牌的来历了! 雷火仙子欧阳红,出道两年,歼灭天下八处恶名昭彰的盗匪,无一活口!对绿林道上的好汉们来讲,欧阳红三个字,正代表着他们最深沉可怕的恶梦! ※ ※ ※ 顾清风是个退职的镖师,带着孙女顾娟住在成都府内。这日,祖孙二人上市集购物,恰好遇上峨嵋掌门刘德超的儿子刘俊义。 这刘俊义乃是个花花公子。平日里喝酒闹事、调戏妇女,无所不为!却因为峨嵋派在成都府,势力太大,连官府都敬畏三分!刘德超为人又十分护短,别人上门来告状,总是被他三拳两脚打回去!刘俊义当然更加嚣张了。 刘俊义见顾娟长得甚为俏丽,率了手下将他祖孙二人团团围住,上前涎脸道:“小姑娘,你长得挺美的咧,还不快随哥哥回府,作几天夫妻,才是正事!” 顾清风大怒,叫道:“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调戏妇女,你眼中还有王法吗?” 刘俊义笑道:“王法?在成都,我就是王法!”话说完,立刻使出一路擒拿手,攻向顾娟。 顾清风见状,使出一路长拳,攻向刘俊义。只可惜顾清风武功不高,反被刘俊义一掌击倒,旁边的打手立刻围上来,打得顾清风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一名打手还向顾清风说道:“令孙女被咱们少爷看上,是她前辈子修来的福份!过得几天,少爷玩腻了,自然会送她回家,你急什么?”刘俊义早已扣住了顾娟,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拖着就走。顾娟无力反抗,只是不住叫着:“爷爷!爷爷!” 顾清风听着声音越来越远,自己却爬不起来,心中一急,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昏了过去!这时,刘俊义一伙人,早已走远了!旁观众人这才敢上前,抢救顾清风,将他抬回家,请了大夫诊治。 十天后,顾娟被人抬回家。十天下来,她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顾清风一见,心中大恸,抱着她不住哭叫:“娟儿!娟儿!” 顾娟哭道:“爷爷,我忍住耻辱,苟活下来,只为再见您一面;再说,这些恶贼,不受报应,孙女死不瞑目!这有血书一封,今夜三更,请您老人家将它送到汉昭烈陵前,碧落仙子得报之后,一定会为咱们主持公道!”说完,口中溢出一股鲜血,竟咬舌自尽了! 顾清风哭叫道:“娟儿!你不能死啊!娟儿!……”四邻闻之,也为之心酸,但也无可奈何! 当天夜里,顾清风照顾娟的吩咐,将血书摆好,心中仍不住祷告着:“老天啊!你可千万要开眼!” 七日之后,顾娟发丧。刘俊义率着那群狐群狗党来上香。 刘俊义说道:“顾老爹,人说一夜夫妻百日恩,顾娟也算和咱们兄弟有过那么一段,所以大夥儿都来上香啦!” 顾清风愤怒地瞪着他们。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那么刘俊义这一伙儿,恐怕早已死过上千次了。 这时,只见一只素手,按在顾清风肩上,一阵清脆的语音说道:“顾老请节哀,此事我自会给您一个交代!”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一位黄衣丽人站在面前。只见她右手执剑,脸上神色凛然不可侵犯,双目扫视众人之后,目光停在刘俊义身上,轻声问道:“你,就是刘俊义吗?” 刘俊义见到美人儿,色心早动,立刻上前,谄笑道:“正是在下!美人儿,快和哥哥回家,保你一世享用不尽!” 黄衣女冷声道:“峨嵋门下,竟有你这种败类!” 刘俊义右手一挥,众人立刻围攻黄衣女,刘俊义色心不死,还高叫道:“大家小心点儿,千万不要误伤了美人儿!” 黄衣女撤出长剑,使动身法,在众人围攻下仍穿梭自如。只听到一声声惨叫声传出,围攻众人不是断手,就是断足! 刘俊义见状,正想偷偷溜走,黄衣女却轻易穿出重围,用长剑指着他的胸口,冷笑道:“想溜了?” 刘俊义兀自不服,说道:“等我爹来了,你就知道厉害了!” 黄衣女笑道:“好啊!我倒要看看刘德超,拿什么面目来见我!” 说完,剑光连闪,刘俊义的手足四肢,一齐离体而落!刘俊义痛得晕了过去,黄衣女却用剑点上他的穴道止血,似乎不想让他死得这样早。 黄衣女又回过头去对付倒了一地的打手,就像对付刘俊义一样,把每个人的四肢砍下,却又帮他们封穴止血! 在刘俊义等人落在下风之时,早有好事之人跑去通知刘德超。刘德超立刻率领峨嵋三老,一齐赶赴现场。 到了现场,只见死伤狼藉,而自己爱子早已四肢齐断,生死不明。刘德超不禁大怒,和峨嵋三老,组成四象伏魔阵攻向黄衣女。 黄衣女似对阵法有极深厚的了解,只见她使出分光掠影身法,三转两转,已抢站在阵眼之上;再使出玄女伏妖剑法,将全身功力贯注在剑身之上,劲透剑刃,只听得嗤嗤数声,劲风点在刘德超四人穴道之上,峨嵋四人,一齐软倒在地! 刘德超等人这才知道,黄衣女年纪虽轻,武功却深不可测!光那一手透剑传劲,力道之足,认穴之准,远非自己所能! 更糟的是,黄衣女所用的长剑,像极了传说中的一位人物所使的兵器,若黄衣女真是那人的传人,那今天峨嵋派可就真的玩完了!四人想着同样的心思,惊疑不定地互望着。 黄衣女看着刘德超四人,冷声道:“刘德超,你教子不严、纵子为恶,着即除去掌门之位;张、王、赵三位长老,负辅佐之责,无辅佐之功,除去长老之职。峨嵋一门,门风败坏,封山十年,以示惩戒!十年内,若让我碰上峨嵋弟子,在江湖上走动,杀无赦!” 说完,指着刘俊义等人,再道:“这群畜牲,给我养在猪圈,养足三年!三年后我来清点,养死一个,你峨嵋派拿百人性命来赔!” 张长老怒道:“你是何人?怎能擅自决定我峨嵋派的生死!” 黄衣女笑道:“我乃碧落山庄李瑶仙,你们见了我手中这把黄龙神剑,还不明白我的身份吗?” 说完,李瑶仙举起了右手,只见剑鞘上头刻了四个大字:“如朕亲临!”底下还盖着太祖皇帝的玉玺朱印。 刘德超等人听了黄龙神剑之名,早已面色如土;再看见如朕亲临四个大字,只得回去,闭门封山,一切按照李瑶仙的吩咐去作! 原来,太祖龙兴之时,李瑶仙的先人李仲伦,曾经三度抢救太祖于乱军之中!开国后,太祖论功行赏,李仲伦不愿受封,自愿回归江湖。 于是太祖就将自己配剑取下,亲笔写下如朕亲临四字,命匠人镌刻于剑鞘上,再刻下玉玺朱印,命李仲伦凭此,在江湖上斩妖除邪,维护社稷! 李瑶仙正是李仲伦的后代。两年来,她凭着这柄黄龙神剑,不知斩灭了多少,挂着白道之名,却比黑道还不如的衣冠禽兽!峨嵋事件,只是在黄龙神剑的传说上,又添加了一笔。 ※ ※ ※ 老王在武昌城外有块菜园,每天清晨,他都挑着菜担到城中贩卖。 这日,他起身稍晚,不得不快步而行,希望能在市集未散之前赶到!刚从南门进城,他就发现一桩怪事:只见市集广场聚了一大群人,全部围在一根旗前,旗上绑着一个人,全身赤裸,似乎还流了不少血!乘着众人议论纷纷之时,老王也想了法子,挤上前去,看个究竟! 只见,这人死是没死,不过一口气可不太长了。胸前挂着一块白布,上头写道: “兹逮补淫贼粉蝶儿张化一名!——单月仙拜上” 张化的下体上贴着一张纸,上头写道:“断此是非根,了除风流债。”屁眼内还插着一根寸许粗的木棍,上头刻着字:“让你也尝尝被强奸的滋味儿!” 粉蝶儿张化,江湖上有名的采花贼,惯常先奸后杀,作案数十起。却因轻功及易容术了得,从未失风。没想到这回,却栽在武昌! 众人正议论纷纷之时,捕头黄头儿带着一班衙役到了现场。黄头儿先仔细地查验现场,再叫衙役把张化抬回审讯。围观众人,这才渐渐散去,一路上,大家仍然议论不停! 黄头儿边走边想:“也只有黄泉仙子单月仙,才作得出这等绝事!” 黄泉仙子单月仙,出道江湖不过两年,却因性烈如火、嫉恶如仇,得了一个外号,叫做“上门杀”! 通州小四拳名家周博南,明里慷慨豪迈、交好四方,暗里欺凌孤寡、夺人家产,后院还埋了几具逼奸不遂的女。 这事,不知单月仙从何得到消息,只见她提了一柄单刀,从周府大门一直杀到后巷。 周家大小三十七口,无一幸免! 最惨的还是周博南本人,骨肉都被削光了,一颗心脏还在别别地跳!也不知,单月仙到底是如何下的刀? 江湖上的人,最怕自己作的亏心事,被黄泉仙子知道;因为,只要单月仙一得到确实的消息,那么,他们最可怕的梦靥,就将开始! ※ ※ ※ 东方甲乙属木,色尚青;喜着青衣的观音盗柳叶风,被人称为东灵。 西方庚辛属金,色尚白;穿着白衫的毒狐娘胡珍,被人称为西灵。 北方壬癸属水,色尚黑;黑巾蒙面的黑帖赌神杨云儿,被人称为北灵。 南方丙丁属火,色尚红;火红衫裙的雷火仙子欧阳红,被人称为南灵。 碧落仙子李瑶仙,黄泉仙子单月仙,则分占天地之位,人称天地双仙。 两年来,终南山清风阁评比的武林榜,天地四灵就占了六项第一: “剑法第一李瑶仙” “刀法第一单月仙” “轻功第一柳叶风” “暗器第一杨云儿” “毒功第一胡珍” “火器第一欧阳红” 难怪有人说:“近年来,天下的灵气,全都在女子身上!” 也有人异想天开的说:“如果有哪一个男人,能够同时娶得天下四灵为妻,那不知该是何等样儿的英雄人物!”不过,说的人,自己也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真的有那么一个不自量力的人,曾经发过一个誓,他说:“我要嘛,就不娶妻;要娶,就要娶天地四灵!” 这个人叫做南宫少秋,乃是黄山武林第一府剑魂山庄,庄主南宫云天的三儿子,也是天下有名的四不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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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四不公子 “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这是古人对黄山秀丽风景的赞美。 然而,对江湖人士而言,黄山两字更代表着另一种意义;因为,武林第一府南宫世家、剑魂山庄,正位于黄山天都峰下! 南宫一门屹立江湖近两百年,每一代掌门,皆能秉持忠义家风,在江湖上济危扶弱,早已是白道共认的盟主! 太祖起兵之时,南宫世家和洛阳的司马世家,不计一切牺牲,帮助徐达大元帅,驱逐鞑虏,居功甚伟。两大世家主人,皆不愿为官,于是,太祖特封南宫世家为武林第一府,司马世家无敌堡为武林第一堡,并赐下丹书铁券,可免十死! 此后,两大世家的威名远播,江湖上无不钦服! 南宫世家这一代的掌门,乃是南宫云天。自他接掌门户以来,以江湖道义为己任,配合上南宫门士的努力和牺牲,南宫世家的声誉,早已超越了各大门派,为江湖人士所景仰。 南宫云天育有三子一女:长女南宫萍,嫁给司马世家长子司马斌为妻,育有一子。 南宫萍自小聪慧、坚毅,志气不亚男子,嫁入司马家后,获得无敌堡上上下下的敬重! 司马斌接掌门户后,大半事务都交给南宫萍掌管,南宫萍不但管理得井井有条,还使得司马家声望节节升高,远迈司马斌乃祖之时! 长子南宫剑秋,二十岁时,就以自创的松石十八剑,和洛阳红叶山庄叶剑寒、南京栖霞山庄楚剑文、无锡折剑山庄白剑云,合称天下四剑公子!南宫剑秋并曾单人独剑,剿灭天目山悍匪独眼雄鹰一伙,在江南武林道上,享有极高的声誉! 次子南宫烈秋,论武功,也还普通;但他自小,聪明异常,遍读经史,文名满天下,今上慕其文名,破格聘请他为国史馆编修,人人尊称他布衣校书,虽无官秩,声望却远比一般官员为高!皇帝还为他,在京城内修了一所布衣校书馆,以供他上京之时,休憩之用。 子女都十分出色,自己的声望又节节上升,南宫云天可说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然而,连月亮都有阴晴圆缺,人世间又怎会有十全十美之事?在这世上就有这么一人,让南宫云天每天烦恼担忧得不得了;这人,就是南宫云天的三儿子南宫少秋。 南宫少秋生于建文四年,太宗靖难成功之时。由于太宗杀戮太惨,南宫云天不得不亲自奔走天下,以救亡存绝为任。 史书记载,方孝孺的两位女儿,在押解途中跳水自杀,首全无;其实,这乃是南宫家安排好了的水遁,人早已送回黄山!而建文帝扮成和尚,逃往云南,一路上也全靠着南宫世家的掩护。 在这种情形下,南宫少秋四岁前,总共只见过自己父亲两次!于是,教养南宫少秋的责任,全由他的祖母彩练飞霞何明珠一手包办。 何明珠的丈夫南宫修文死于徐大元帅攻克北京之时。原来,当时城门久攻不破,徐元帅十分焦躁,南宫修文遂仗着自己一身武功,强行登上城楼,击杀元兵,打开城门! 但南宫修文却被流矢所伤,不治身亡! 何明珠接此噩耗,强忍悲伤,继续率领门下,帮助徐元帅扫荡北方,立下大功。为此,朱元璋立国之后,特别召见何明珠,称她为天下第一奇女子,马皇后更与何明珠结为姊妹。至今,何明珠手上那串佛珠,还是马皇后所赠之物。 何明珠为人,可说是豁达大度、不拘小节,她对自己儿子南宫云天老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深深不以为然;而对南宫少秋的哥哥姊姊,明明是个小孩,却装成一付小大人的模样,更是十分讨厌,尤其是南宫烈秋,年方四岁,应该十分淘气好玩,却整天吟诵诗书,活脱脱是个小学究,更让何明珠不喜!对这新生的小少秋,何明珠完全采取自由放任的作法,让南宫少秋自由发展。 南宫少秋的天资远胜自己兄姊,会走路之后,天天缠着众人问东问西。这些奇奇怪怪但又十分有趣的奇思异想,为剑魂山庄带来不少笑声。 何明珠对这孙儿十分喜爱,每当有故旧来访,总是带着南宫少秋与人见面,并且常说:“若想要使剑魂山庄名垂不朽,只有少秋才办得到!” 南宫少秋五岁时淘气非常,整得众人常常哭笑不得。有一回,少秋故意将厨房中糖罐和盐罐弄反,让一家人吃了一餐甜菜。南宫云天知道,这必然是少秋所为,遂喝问少秋为何作此?意欲好好惩戒一番。 没想到,南宫少秋不慌不忙地答道:“爹,孩儿平日里吃糖,总觉甜滋滋的,十分好吃;今日拿盐来吃,却是咸巴巴的,难以入口。孩儿不明白,为何煮菜总是多放盐而少放糖?于是孩儿想试试用糖煮的菜,会不会比用盐煮的来得高明?” 何明珠笑道:“小秋仔,试的结果如何呢?” 南宫少秋答道:“奶奶,这糖炒的白菜和糖煮的排骨汤还真是难吃!” 何明珠又道:“小秋仔,从这件事中,有没有学到什么教训?”南宫少秋答道: “奶奶,孙儿学到一件事理。世间万事万物,看起来最是简单的事情,往往都是前人不断试验才学得的!然而前人之言,不见得都对,咱们若是不试试看,也许永远不明前人之非!所以要想了解一件事,还是自己先试试看比较妥当!” 何明珠眼见自己孙儿,年纪虽小,却能如此深刻地体会事理,不禁大喜,把南宫少秋抱在怀中疼。但何明珠仍然正色对南宫少秋说道:“小秋仔,你虽然不算做了错事,不过还是要负起责任。这些菜肴,你必须吃下大半!” 南宫少秋答道:“孙儿知道!” 南宫烈秋思考一阵子后,说道:“三弟此言甚是,为学作人,确不可凭着前人一理之正,强推至天下万物,否则不是失之以偏概全,就是失之以全论偏,正是为学之大忌! 愚兄得此一言,可省十年之功,当助贤弟一臂之力。”说完,挟起一筷糖炒白菜吃下口中。 南宫剑秋接道:“那糖醋排骨呢?这是用糖煮的,却又好吃得紧,这又有何道理?” 南宫萍笑道:“大弟,这正如三弟所言。如果有人告诉你,这排骨是用糖煮的,十分好吃,你不去试试,又怎知他人所言,是真是假呢?”说完,舀了一碗排骨甜汤,再对南宫剑秋说道:“大弟,这些菜是用糖作的,别致得很,你何不帮着三弟,多吃一点!”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南宫云天冷落一旁,南宫云天气了个满脸通红,正想发作。 他的妻子,无锡钱氏才女钱秀荷却瞪了他一眼,说道:“得此佳儿,是你祖上有德,你还气个什么劲儿?还不帮着大家吃菜?” 南宫云天一口气出不来,长叹一声,埋首饭桌,再无言语。一场风波就此结束。当晚,南宫云天思量了一夜,心想:晚饭之事,少秋并无大错,倒也不必深究。然而,在祖母宠爱下,长久下去,对少秋是好是坏,还很难说!于是,南宫云天决定,把南宫少秋交给南宫修武教育。 隔天,南宫云天准备了满腹言辞,希望能说服自己母亲。没想到,他才提出这个想法,何明珠立刻击掌叫好,还说道:“把小秋仔交给修武弟,我才放心不过,免得一般的老师,糟蹋了小秋仔的资质!” 南宫云天见何明珠答应得如此爽快,不禁怀疑,自己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南宫修武乃是南宫修文之弟,早年也是个专整人的促狭鬼。南宫世家帮朱元璋打天下之时,南宫修武却继续云游天下,漠不关心。前几年,南宫修武突然回到黄山,若非何明珠认出了他,否则南宫世家早已忘了有这一号人物。 南宫修武回家之后,在天都峰上搭了一座草寮,独居山上,说是潜心向道,只是偶尔下山,探望众人。 南宫门下原本不知此老深浅,只在一回南宫修武指导南宫剑秋练剑之时,才发现此老武艺深不可测,堪称此时南宫世家中第一人,于是纷纷向南宫修武请教;南宫烈秋更发现,自己叔祖学究天人,常常拿着书本,向南宫修武请益。 南宫少秋出生后,南宫修武十分喜爱他,下山的次数自是更加频繁了。南宫修武曾不只一次向南宫云天建议,要把少秋带在身边,好好教导,并说道:“天下之大,也只有少秋可以传我衣钵!” 但南宫云天总以何明珠不会允许拒绝了!这回,南宫云天亲自带着少秋上天都峰,请南宫修武教导,南宫修武自然喜出望外。 从此,南宫少秋跟着叔祖过活,众人只见他们两人,每日里满山遍野乱跑,也不知南宫修武到底教了南宫少秋些什么?而南宫少秋又学了些什么? ※ ※ ※ 四年之后的某一天,天都峰的山径上出现一道细小的身影,正踪跃如飞地往山下而来。仔细一看,这身影是名十龄左右的孩童,在他右肩上,坐着一只半尺高、全身无半丝杂毛的雪白猿猴。一人一猿一路上指点景物,甚是悠然自得。 此时是二月中,山径上积雪未溶,十分难行,这名孩童仍然能够上下自如,轻功之佳,自可想见! 小童直接走进剑魂山庄,迎面而来的,正是年方十五,却早已长得甚为英俊挺拔的南宫剑秋。 南宫剑秋一见到小童,立刻上前握住他的手,说道:“三弟,你终于赶来了!前些天我们还在担心你练功不过关,修武叔祖不让你下山呢!”又指着那只猴子说道:“这只小猴子是打哪儿来的?以前从没见过!” 白猿听了小猴子三字,似乎十分生气,立刻从南宫少秋肩上跳起,打了南宫剑秋一个爆栗,跳回南宫少秋肩上时,兀自小手握拳,狠狠瞪着南宫剑秋。南宫剑秋完全没有防备,被白猿打得痛得不得了,只好以手抚头,不解地看着南宫少秋。 南宫少秋呵呵笑道:“老白,这是我剑秋大哥,他还是个小孩;小孩不懂事,说话就如同放屁一样,你不要理他!” 南宫少秋又指着白猿,向南宫剑秋说道:“大哥,这是老白,论年纪我们都得称他一声白公公公公,是只得道的‘高猿’,你刚刚称他小猴子,他当然不高兴!来历嘛甚是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你先去找二哥,等我拜见奶奶和爹娘之后,咱们兄弟三人再好好聊聊。最好也把大姊找来,不过她五天后就要出嫁了,这会儿可能没有空。”说完,南宫少秋进了内堂,拜见何明珠等人。 何明珠一见自己爱孙,立刻把他搂在怀里,说道:“小秋仔,你到底是在练什么功? 怎么这么重要?八个月来,修武不但不让你下山,连我们要看你也不行!” 南宫少秋这才把八个月来的事,一五一十地道出。除了南宫云天知道实情,仍然镇静如常之外,何明珠和钱秀荷全都听得一身冷汗。 原来,八个月前,南宫少秋在始信峰练剑之时,突然听见一阵阵打斗声传来。细辨声源,似是出自始信峰侧的山洞内。于是小少秋结了一条山藤,一端绑在树上,这才沿着山藤往声源之处攀爬而下。果然在始信峰侧发现一处幽窈的洞穴,声音正从此处传出,小少秋想也不想,立刻翻身而入。 这洞穴看似狭小,其实内中另有天地。小少秋进入山洞之后,才算把这洞穴,看了个清清楚楚。只见,靠近洞口处,有座两丈方圆的池子,里面堆满野果,野果浸泡在金黄色的液体中,液体流动间,散发出一阵阵酒香;过了池子,是个十丈方圆的石室,两侧洞壁上刻划了无数人身剑影和文字;石室内侧,有座石案,案上摆了一具丹炉,案后有座石床,床上趺坐着一名道士,道士闭目垂帘,似乎正在思考着天地鬼神等幽明之事;道士身后墙上,挂着一只葫芦和一把剑;剑下立着一座石柜,柜中放了满满的书籍。 这时,石案前有一只约半尺高的白猿和一条长一丈左右的血蟒,一猿一蛇正在作殊死恶斗!白猿虽小,力量却不输血蟒;血蟒虽大,矫捷亦不逊白猿。然而,白猿似乎吸入了血蟒的毒气,渐呈不支之状。 小少秋见此,立刻抽出一枝匕首,上前帮助白猿。他知道蛇类要害,多半在七寸之处,于是在旁等候,觑准了一个机会,上前一刺,正正刺中血蟒七寸! 然而血蟒皮坚肉厚,小少秋根本无法伤它,反而将血蟒激怒。只见它一翻身,吐出一股毒气,蟒尾一扫,攻向小少秋,小少秋立刻翻身避过攻击。 白猿知道小少秋正在帮忙,哪肯让小少秋受伤,立刻跃起,再度攻向血蟒。一猿一蟒又斗成一处。 小少秋逃过一劫,站在一旁细细思量,他发现血蟒开阖之间,腹下似乎露出一处红点;而白猿的攻击,大多针对此处,血蟒却也着意保护此处,于是少秋暗暗想道:“血蟒要害必在此处!” 此时,血蟒已利用蛇身,将白猿缠住,白猿却用双手,撑住蟒头,以免被噬,情况十分危殆。少秋一见,立刻执起匕首,攻向血蟒。匕首虽然无法刺伤血蟒,却也激得它野性大发!血蟒立刻放开白猿,攻向少秋。就在血蟒解脱蛇阵之时,腹下红点,忽然露在少秋眼前;少秋一见,机不可失,一匕首刺在红点之上。 血蟒受此重创,张口咬在少秋右臂。少秋中了血蟒之毒,立刻昏倒在地;而血蟒兀自在地上翻滚,作垂死前的挣扎! 白猿一见少秋昏倒,心中大急,立刻握住匕首,向下一划,血蟒内脏血肉流淌一地。 白猿在血肉之中,寻得了血蟒胆囊和内丹,将其挤破,入少秋口中,再到前洞,拿来一只空,将血蟒鲜血装在中;又拿了一只石碗,装了一碗血蟒鲜血,少秋服下。 少秋身上蛇毒虽解,却仍然全身发烫,昏迷不醒。白猿更急,立至石案前取出丹炉内药丹,再将墙上的葫芦取下,在少秋口中入两粒药丸,并将葫芦内存之乳白色液体,入少秋口中。 少秋吃下药丸汁液后,全身热烫稍减,但仍无苏醒迹象。白猿见此,突发奇想,到前洞取了一猴儿酒,了少秋一大碗酒。酒力上涌之后,少秋竟然沉沉睡去,白猿一见,别无他法可想,只得坐在少秋身边守候。 南宫修武见少秋出去一天,仍未回来,以为他下山探望家人,仍然自行修道练功,不以为意。直到三天后,南宫云天来访,才知少秋并未下山,两人大急,立刻满山遍野寻找少秋。到了始信峰,发现少秋所绑的山藤,两人心知有异,沿藤而下,进了山洞。 两人进了山洞后,看见一只白猿守在少秋身旁,那白猿以为两人将不利于己,立刻上前攻击。白猿功力深厚、招式精奇,南宫修武两人,不得不使出全副精神应战。合南宫家两大高手之力,终于将白猿制服,南宫修武立刻冲到少秋身边探视。南宫云天见南宫修武面色凝重,不由小声问道:“叔叔,情况怎样?” 南宫修武看了一旁血蟒体,了葫芦中汁液的味道,将那日的情景,猜到了大半。才对南宫云天说道:“情形不大妙,一阴一阳两股力道在少秋体内激扬滚,只有等少秋身体自行将两股力道消化融合后,他才会清醒。”又看着那只白猿说道:“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你却差点送走少秋一条小命!”白猿似能听懂人言,他听了南宫修武的话,只是两手一摊,做了一个无辜的表情。 原来,那日少秋中毒,只需吃下血蟒胆囊,自能解毒。白猿不知,将血蟒内丹一并下,也不管少秋身体能否承受。 这蟒丹乃是天下至阳之物,少秋受此至阳之力激摧,自然全身发烫、昏迷不醒。若非白猿又将葫芦内所存,天下至阴的灵石玉乳少秋服下,少秋恐将经脉迸裂、死于非命! 南宫修武正是指此而言。 然而少秋反而因祸得福,同时吃下血蟒内丹和灵石玉乳,将他的功力,提升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只是少秋年纪幼小,身体无法承担,因此才昏迷不醒! 南宫云天再问道:“那到底要多久少秋才会醒来?”南宫修武答道:“这要看少秋的体质如何而定!依我判断,快则半年,慢则一年!” 南宫云天再道:“那要如何向家里的人交代?”南宫修武答道:“你就说少秋正在修炼一门内家武功,现在正值要紧关头,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 因此,南宫少秋在这山洞内足足躺了六个半月,才清醒过来。每天南宫修武都用自身功力,按摩少秋全身经脉;并每天少秋一碗猴儿酒,帮助他的血脉运行,增加阴阳二力融合的速度。白猿则负责寻找野果,供南宫修武充。 少秋清醒后只觉全身舒畅、功力大增,只是长久未吃食物,瘦了不少。南宫修武早已准备了许多补药,为他调养。 少秋见了白猿,非常高兴,说道:“我们还是杀了那只血蟒了!” 白猿将丹炉内剩余药丸装在一只玉瓶内,拿给少秋。少秋说道:“这是给救命恩人的礼物吗?”白猿点头称是,少秋这才收下。从此一人一猿结成了好友。 众人听到此处,这才松了一口气,钱秀荷更是生气,瞪了丈夫一眼,说道:“这等大事,也不和我们说!天幸少秋无事,否则看你怎么跟我交代?” 南宫云天只是呐呐地说不出话来,还是何明珠解围道:“好媳妇儿,云天是怕我们担心,才不说的,事情都已过去,你不要再怪他了!小秋仔,洞中那位道长又是何来历呢?” 南宫少秋答道:“回奶奶的话,叔祖说,那位道长乃是紫阳真人张伯端!老白乃是真人座前俸果的灵猿。”说完,倒了二十粒药丸出来,再道:“这是紫阳真人所炼制的紫晶玉实,可以增功解毒、延年益寿,洞还剩一百零二颗,老白全部都送给我了;这二十粒,就交给奶奶了。” 何明珠收下药丸说道:“小秋仔,你一片孝心,奶奶就收下了。没想到紫阳真人修真之处就在始信峰上,过几天你可要带奶奶去参谒真人遗蜕!” 紫阳真人为北宋年间人士,乃是道家金丹派宗师,着有“悟真篇”传世,和重阳真人王重阳齐名,被视为道家南北二宗的代表人物。 王重阳广收徒众,在全真七子的努力下,全真派形成了一股极大势力,再加上长春真人邱处机,与成吉思汗交好,全真教成了元代四大国教之一,直到明朝,全真教仍然声势颇盛,俨然为当时天下第一大教派! 紫阳真人却相反,只重修真,甚少收门徒,到了明朝,道家南宗早已式微了! 紫阳真人精通三教典籍、医卜星算、战阵兵法等术,山洞里紫阳真人遗留下来的着作,自然珍贵无比!事实上,光从紫阳真人的遗蜕经过三百多年仍未朽坏,就可想见真人的道行有多高了! 从此,南宫少秋就在南宫修武的指导下,研习紫阳遗教。 南宫少秋拜别了祖母,到厨房拿了酒菜,往自己房间行去。进了房,他倒了两大碗酒,和白猿连干数碗,把一二十斤装的酒喝了个精光。剑秋和烈秋一见,不由齐声问道: “少秋,你何时学会喝酒的?” 少秋打了一个酒嗝,说道:“我足足有半年完全以酒维生,现在每天不喝点酒,还会觉得不舒服呢!”把这八个月所发生之事,一一告诉两位兄长,剑秋和烈秋都十分惊奇。 南宫萍知道少秋回来,十分高兴,这时也到少秋房中。一进房门,闻到一股酒香,不禁笑道:“好啊,你们三人躲在这里喝酒,我要告诉爹爹,打你们的屁股!” 南宫少秋却笑道:“大姊,都要出嫁的人了,怎么说话还是如此不雅?虽然无敌堡门高地广,却不知容不容得下你的满口臭气?而且,我们现在练好了酒量,婚宴之上,正好帮姊夫挡酒,大姊怎么可以误会我们的好意呢?”说完,姊弟四人打打闹闹、笑成一团。 过了五天,司马斌率人前来迎娶,剑魂山庄另有一番热闹,不必细表。只是,来祝贺的各大门派、世家的代表们,虽然个个脸上堆笑,心中却都烦恼不已。因为,这两大世家一旦联姻,其他各门各派,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 ※ ※ 南宫少秋十岁之后,除了南宫修武一身本领之外,也将紫阳真人遗留下的道藏武学,全部融会贯通。 南宫少秋到底已经进展到何等境界,南宫修武也不甚了然,只是少秋和老白,每天都在黄山各峰间奔跑,连南宫修武这等修为,也很难跟上他们。 南宫修武见自己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教,而南宫少秋所缺的只是经验,于是决定,开始带着他云游天下,每年只在过年,才回剑魂山庄渡过几天。 一开始,何明珠还会担心南宫少秋的安危,等到习惯之后,也不当一回事了,只是南宫少秋每次回家,何明珠总会着意地嘘寒问暖。南宫世家的人从不问,南宫少秋也从不说,他们究竟去了哪些地方?见了哪些人?做了哪些事? 事实上这些年来,这两人一猿不但去过西域,看过东海,走过交趾,更到过北方的大漠!他们有时就在山头露宿,有时就在海上飘游,有时又埋在沙中……;总之,南宫修武的用意,是希望南宫少秋能在这样艰苦的旅程中,不断地淬练自己的精神和体力。 南宫少秋十八岁时,南宫修武天年已尽、魂归道山了。南宫少秋在他坟前,一草芦,守坟三月。 在这三个月中,南宫少秋将这些年来所学会的东西,在脑中做了一次总整理。 三个月后,南宫少秋又要离家,南宫云天对他说道:“少秋,你叔祖对你可说恩重如山,你应该守墓三年,才是正理!” 南宫少秋答道:“爹,叔祖常说:‘短有长,是为天命,天命既尽,解脱归真!’现在叔祖已经归真了,我们又何必矫情呢?” 何明珠心中虽舍不得爱孙离去,却对南宫云天说道:“云天,这孩子是条蛟龙;是龙,就该放入大海,你就随他去吧!”南宫云天无奈,只得让南宫少秋再度出门。 南宫少秋这次出门,不但是为了观察社会民生,更是为了实践他心中的理想。他每到一个城市,就凭着一身武功,打得那些青皮混混个个心服口服,再传授他们武艺学识,把他们结合起来,连帮立派,短短数年之间,南宫少秋成了天下所有混混的总帮主,成立了自己的组织、联络和行动网;再利用这些混混的力量,在各地发展产业、教育贫苦民众,希望这些贫苦百姓,能就此获得一技之长,改善生活。并且利用混混帮的组织,保护这些善良的老百姓,不让他们受到豪门恶吏的欺压。 这些都是在暗地里完成的,因为南宫少秋还不愿出名,他怕树大招风,一旦出了名,反而会影响他的行动。 然而,南宫少秋在二十一岁时,仍然做了一件让他名满天下的大事;不过这件事,却让南宫云天不得不命南宫剑秋把他带回黄山,从此再不许他出门! 事情是这样子的: 南宫少秋早慕秦淮风月之名,只是以前都由叔祖带着,无法去参观;这回再到南京,南宫少秋打定主意,非去瞧瞧不可。 上灯之后,南宫少秋独自走在这自古有名的十里烟花道上,但因他从未来过,也不知要从何逛起,正在这进退两难之时,恰好遇上秦淮第一名妓谭湘云的轿子。 谭湘云见到南宫少秋,在这花街柳巷徘徊不前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遂招呼他道: “这位公子,不知你来此,是否为了听几支小曲儿,寻一段温柔的呢?” 南宫少秋见这轿中人,不但面容秀丽,更且谈吐不俗,早就有了几分好感,于是拱手说道:“姑娘所言正是,只是在下不知门路,因此在外徘徊!” 谭湘云觉得这位公子实在有几分傻气,在这烟花路上敞开门做买卖的,你只要闯了进去,自然有毛伙儿招呼,哪需要门路,于是对南宫少秋说道:“公子,你看这样可好? 干脆就到我的湘云小来,让我招待你!” 南宫少秋一听大喜,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当下两人通了姓名,一齐往这湘云小而来。 湘云小位于十里秦淮的中段,进门之后是个可容五六十人的大厅,厅上摆设的家具,全都是黄花梨所制,墙上挂着几幅倪云林的画。 待南宫少秋坐定之后,谭湘云命侍女送上茶点,才问道:“不知公子喜欢的是北地胭脂,还是南国佳丽?在这秦淮河畔,只要公子想得到的,大概都找得出来!” 南宫少秋说道:“在下都没见过,但也都想见见,不知在这秦淮河畔,总共有多少位姑娘?” 谭湘云说道:“二流以下的不去说他,公子一定看不上眼!光说这第一流的姑娘,大约有个五六十位!” 南宫少秋笑道:“那何不把她们都请来这儿坐坐!” 谭湘云不禁鼓圆了双眼,瞪着南宫少秋说道:“公子真是大手笔,想来必能在这秦淮风月史上,留下一段佳话!”于是谭湘云下了条子,叫众侍女和毛伙儿们四出请人。 今夜,湘云小开了有史以来、前所未有的一个大局,五、六十名秦淮河畔的红姑娘,全都聚在这湘云小,而客人只有南宫少秋一位! 其他书寓的姑娘们,接了谭湘云请人出堂差的条子,全都感到十分惊奇。因为谭湘云不但人美,诗文之名更是享誉四方!到湘云小的客人,很少会再叫其他书寓的姑娘来帮衬场面。今夜,湘云小不知来得是何等样的人物,谭湘云竟然会下条子请人,而且一请就是五、六十位,还个个都是在秦淮河畔挂头牌的红姑娘! 于是众家姊妹们决定,一定要到湘云小瞧瞧,看个究竟。 只见,在夜幕灯火掩映之下,一顶顶小轿从各家书寓出发,齐往湘云小而来,蔚为奇观!旁观众人从未见过这等奇景,纷纷打听在湘云小的客人到底是谁?有人猜是中央大员,有人猜是番邦来朝贡的王子,更有人信誓旦旦说是皇帝微服出巡;总之,各种猜测可说是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南京混混帮的分舵主赵威,见了此景,暗暗苦笑,心想:“这位公子帮主还真是大胆,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做,会惹来大麻烦?”于是赵威率领手下,围在湘云小外面,防止别人前来闹事。 过了不久,湘云小充满了一片花花柳柳、莺莺燕燕、脂脂粉粉,谭湘云忙着一一介绍给南宫少秋认识,而南宫少秋早已看得眼花撩乱,也不知,他到底能认得了几位? 本来,姑娘们出堂差,只须露个脸、敬杯酒、唱支曲儿,就可以走了;只有主事的姑娘,才会从头待到尾。 但今夜的情形却截然不同,所有的姑娘来了、听了、看了,却全都不想走了!有的姑娘身上有其他的局子,这些局子,凡是能推的,都推掉了;实在推不掉的,姑娘们只是出去转转,敷衍两下,就又急急忙忙地回来了! 这种情形,不但是因为南宫少秋英俊倜傥、年少多金,更是因为南宫少秋尊重这些姑娘,拿她们当人看! 今夜,在这湘云小,不会有人,拿了酒强要她们喝下;也不会有人强要她们唱歌。 喝酒,只是因为她想喝了;唱歌,只是因为她想唱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吵就吵,想闹就闹。 能够自由地发情绪,对平常人家而言,乃是天经地义之事;然而,对书寓姑娘来讲,却是藏在心底深处一个最大的梦想!每天,她们都必须忍住背后的辛酸,强打起笑颜,去伺候别人,去娱乐别人! 今夜,虽然只是千万个日子中,极为平常的一天,但是,姑娘们都不希望此情此景,就如此轻易地从眼前溜走;她们唱得更大声,笑得更愉快,只希望这一刻能永远地持续下去,成为永恒。 这些姑娘们,都早已把这一幕,深深地刻划在心中,将来,或许还能酿成一甜蜜的回忆之酒吧! 谭湘云看着南宫少秋陪着大家一起吟诗、赋歌、抚琴、饮酒,显得如此地融洽和谐而快乐,不禁深深地感激南宫少秋。虽然,这只是个最容易醒的美梦;但是,曾经有过的这么一天,对这些苦难的人来讲,已经是心灵上莫大的安慰了。 今夜,整个秦淮河畔,除了湘云小之外,其他的院子,都充满了一片咒骂之声。虽然老鸨们都道尽了好话,陪尽了笑脸,还是无济于事,咒骂之声仍然源源不绝地传出,盖过笙歌之声!这也算是秦淮河畔从未见闻过的奇景。 有几家院子的老鸨,联袂来看谭湘云,求她放几位姑娘回去! 谭湘云却说道:“各位嬷嬷,难得众家姊妹今天玩得如此高兴,就算闹个一整夜,也不算过分吧!再说,各位嬷嬷所想的,无不是希望姊妹们能多待个几年,不要轻易地从良去了;今夜见了南宫公子如此人物,两三年内,众姊妹从良之心,必然会淡了许多。 长远来看,对各位嬷嬷可是有利之事。咱们秦淮河,从来也不曾少了奉献金银的孝子贤孙,那些没有度量的爷们,依我看,干脆把他们赶出去算了,免得见了多生气。而且,众家姑娘都在此,单单你家姑娘回去了,别人背后说起来,还会说:‘你家姑娘见不得场面,上不了抬盘!’我看,各位嬷嬷还是回去算了!” 众老鸨听了谭湘云的话,觉得句句是理,也不再多说话,各自回去应付客人。 有的客人好应付,有的客人却十分难缠。有几位南京城内的世家子弟,原本是带着朋友,到这秦淮河出风头的,没想到却连一名红牌姑娘都叫不到,不禁非常生气。于是,他们回去,找齐了护院打手,一齐往湘云小而来。这群人到了湘云小外面,却被赵威带着手下弟兄拦住了,不让他们进去。 城西大地主王员外的儿子王秀孟,名字虽然秀气,个性却十分急躁。一见赵威拦他,立刻骂道:“赵威,你好大的狗胆,竟然敢拦阻本公子的去路!” 原来,赵威和他手下那些混混,全都是市井间的熟人,平日里,只是到处,没听说有多大的本领。在往日,随便找一名护院,就可以把他们打得躺了一地,所以王秀孟才敢如此大声地斥骂! 赵威他们虽得了南宫少秋的传授,但是南宫少秋告诫他们,千万不可随意生事,所以他们有了武功后,还从来不曾用过。 但今夜情形不同,南宫少秋就等于是他们的再生父母,他又怎肯让这些人,去打扰他们心目中的神呢? 于是赵威说道:“王公子,平日里在下和手下弟兄们不愿生事,多所礼让;然而今夜情形不同,还望王公子看在我的面子上,回去吧!” 王秀孟怒道:“面子?凭你?看来,不给你们一点儿厉害瞧瞧,你是不会让路的! 大家上!把这姓赵的,给我打趴下去!”王秀孟带来的护院打手们,立刻和这群混混打成一团。 一开始,赵威他们因为经验不足,显得有点儿缚手缚脚,时间久了以后,他们发现,这些往日里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打手们,武功实在不怎么样。众兄弟发一声喊,把这些打手们打得趴了满地。 见了这种景象,证明南宫少秋所教的武功确实管用,赵威心中不由得暗暗感激这位行事老是出人意表的帮主,将他们从庸碌之中振拔出来。 于是赵威向王秀孟说道:“王公子,今夜之事我也不想闹大,我看,你带着这些人回去,咱们就此算了吧!” 王秀孟兀自不服,说道:“有种你就留在这里不要跑,等我回去请孙教头来,就有你们好看的!” 王家总教头孙景隆,艺出崆峒,乃是南京城内有名的高手。 赵威听了王秀孟的话,心想:“自己不愿闹事,如今却事到临头,不得不敞开来闹他一下!”遂对王秀孟说道:“王秀孟,我可不是被吓大的,你尽管去请,就算请天王老子来,我也在这接着!” 过了一会儿,王秀孟果然和一名中年人一同前来,王秀孟指着赵威说道:“孙教头,就是这小子,你一定要好好地教训他一顿。” 赵威眼见来者高大威猛、眼泛威,不敢怠慢,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将南宫少秋所传,紫阳真人的一气化三清内功,在体内运行一遍,这才上前,抱拳拱手说道:“孙兄,今夜之事,能否就此罢手,为了几个歌妓,大动干戈,实在不值得。” 一旁的王秀孟说道:“只要你跪下来,叫我三声爷爷,我就请孙教头高抬贵手,放你们走路!” 赵威不由苦笑道:“孙兄,你我之斗,看来是免不了了。孙兄,请!” 孙景隆说道:“赵兄,在下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今夜得罪了!” 原来,这孙景隆见赵威,神凝气足言语从容,实是一个不好惹的对手,自己在南京,好大的名头,若是失手,可就太不上算了。自己被王秀孟所逼,不得不动手,对这赵威,实在不敢小觑! 两人一交上手,孙景隆立刻使出崆峒派的劈山掌,而赵威则使出紫阳绝学游仙拳。 两人功力悉敌,对对方招式也都不熟悉,缠斗良久,仍未分出胜负。 赵威将南宫少秋视为天人,他的传授,点滴不敢忘怀。赵威记得,有一回南宫少秋评论各大门派武功的优缺点,曾经说道:“崆峒武学,胜在峭峻,失之在刻;与之对敌时,只须紧守门户,久之,必现破绽,当可伺机反击!” 今夜,这孙景隆的招式,果如南宫少秋所说。只见他招招式式,莫不大开大阖,威势惊人,却又专从意想不到的方位攻来,令人防不胜防;就好像面对一座险峻的大山,不断的有奇峰突起。 赵威有生以来,从未面对如此险恶的情形,他只好打起了全部的精神,将游仙步发挥得淋漓尽致。赵威的身形,仿佛已幻化成风中的飘柳,让孙景隆分不出是真人还是幻影。 孙景隆再度使出神力开山,这招赵威已看过三次,对后续的变化早已了然于胸,于是故意现出一个破绽,让孙景隆以为有机可乘,再使出游仙拳中的幻游天外,一拳击中孙景隆后脑,将孙景隆打在地上,再上前点住了他的穴道。一场恶斗,这才告一段落。 王秀孟见自己的靠山也被赵威打败,想要偷偷溜走,却被赵威发现,于是赵威说道: “王公子,这会儿你想走,我却不想让你走了!” 赵威转头对自己手下说道:“兄弟们,把这些有钱人家的哥儿们,全都给我留下,叫他们家的大人来赎!年纪轻轻的不求上进,每天只是在这花街柳巷逛,逛不打紧,还要争风打人,我倒要看看他们家的大人,到底是怎么教的?” 众兄弟本来就很讨厌这些世家子,听了赵威的话,立刻上前逮人,结果一个不少,全都被他们点上穴道,躺了一地。有些家丁不服,上前反抗,却也被打得满地找牙。这一仗,把赵威的江湖地位打升了三级,从此,赵威成了南京城内的一霸,俨然是南京下九流的掌门! 且说湘云小内的情景,众姑娘都知道,宴席虽好,却也不得不散,到了清晨,大家这才意兴阑珊地向南宫少秋告辞。谭湘云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封封银子,交给众人,没想到却谁都不肯收。 场面正僵在那里的时候,还是有位姑娘识趣,她收下银子,却把身上的首饰摘下一件,请谭湘云转交给南宫少秋。有了这个例子,大家纷纷仿效;于是乎,谭湘云送出去五六十封银子,却收回五六十件首饰。而这些首饰的价值,却远远地高出那些银子!谭湘云将这些珠宝转交给南宫少秋,并将这些姑娘的心意告诉他。 南宫少秋不由惊讶道:“我只不过请各位姑娘前来喝酒、聊天、唱唱歌,怎么她们都如此厚待我呢?” 谭湘云笑道:“公子爷,这件事你不会懂的,只有干过咱们这行的人,才会了解公子的大恩德!” 从此,南宫少秋就在这湘云小住下,直到十天后南宫剑秋来找他为止。 南京人民眼见从不留人过夜的湘云小,这次竟然破了例,于是纷纷打听这位公子到底是何方人物?终于被一位眼尖之人认出,原来他竟是南宫云天的三儿子,江湖中遂轰传着南宫世家四不公子的大名! 四不,指的是书不读、武不练、酒不醉、色不敢! 南宫世家因为南宫烈秋爱读书,不惜重金到各处求,如今剑魂山庄已经藏书数十万卷,是江南有名的书库!各地爱读书的士子,常常成群结队到黄山借书,南宫云天还特别盖了一栋楼,供这些借书人住宿,方便他们借阅。遇到有些有才华的人,南宫云天还会请人传抄书籍,免费送给他们。南宫少秋有这么优良的环境,却从来也没有人,看他读过剑魂山庄的任何一本书!因此,才说他有书不读! 南宫世家的武学,虽不敢说是天下第一,但经过历代加入的门士,不断地去芜存菁,可说是已经千锤百,经得起考验!南宫剑秋在弱冠之年,就已经以剑法闻名天下,可为明证。和南宫家有往来的人,都知道南宫少秋从未练过一天南宫家的武学,再加上南宫少秋从不轻易地在人前显露武功,所以大家都说他有武不练! 南宫少秋爱喝酒,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但是就从来没有人看他喝醉过!在南宫萍的婚宴上,众宾客都看见,年方九岁的南宫少秋,居然连尽五二十斤装的女儿红,仍然面不改色!南宫少秋的酒量早已传遍天下,人人都知道他喝酒不醉之名! 在湘云小住的时候,南宫少秋都和谭湘云分房而睡,这可是谭湘云贴身侍女所传出的可靠消息。那些对谭湘云有意思的人,听了这消息,可真觉得安慰不少!然而,大家都不说南宫少秋见色不乱,有柳下惠的遗风;反而说他见色不敢,十足的呆头鹅一只。 这些传言,自然传进了剑魂山庄。南宫云天大怒,命南宫剑秋立刻到南京,把他弟弟带回家! 南宫剑秋骑了快马直奔南京,他到湘云小的时候,南宫少秋正在画画,画的是美人赏荷图,画中人正是谭湘云。 南宫少秋见到大哥,一点儿也不惊讶,缓缓说道:“大哥,我知道你会来,但没想到这样快!你坐一下,我画完画就和你回去。”又对谭湘云说道:“湘云,这是我剑秋大哥,十足君子一个,你见见他。” 谭湘云站起,对南宫剑秋福了一福,说道:“谭湘云,拜见大公子。” 南宫剑秋这辈子从未到过这种地方,见过这种人物,不禁慌了手脚,忙拱手道: “谭姑娘客气了,在下南宫剑秋。”接着,立刻对南宫少秋说道:“三弟,爹这次非常生气,恐怕连奶奶都保不住你!” 南宫少秋笑道:“大哥,你别为我担心了,我早就想回家隐居一阵子,藉着这次的事,不就更名正言顺了吗?湘云,我画好了,你看看满不满意,在你这儿打扰了这些天,给你金银你又不要,画这幅画送你,也算是聊表心意!” 谭湘云看着这画,画中人酷似自己,画里的荷花开得正好,人花交映下,也不知是人美还是花美?画中的荷叶上,还滚着几滴露珠。画上提字如下: 清露滴荷叶,人皆羡其美,我独怜其寿之不永赋诗一首,其词曰: 朝凝菡萏梢, 暮润玉珠草; 消融空余香, 恨此金乌照! 右咏露一章 ,赠达 湘云女史 黄山 南宫少秋 拜上 藉着这首诗,南宫少秋不但称赞谭湘云的美,更婉惜她落入风尘的命运,谭湘云了解南宫少秋之意,于是盈盈拜下,说道:“公子爱惜之意,湘云永不敢忘!” 南宫少秋说道:“我知道你是官妓,要脱籍有点儿麻烦,但若真有此心,可以去找赵威通知我,还可以帮你一点儿小忙。” 谭湘云再拜道谢,南宫少秋就告辞回家了。 回到剑魂山庄,南宫云天见了南宫少秋,不由得怒道:“你这个孽子,难道非要把我气死不可吗?” 这时,何明珠从内堂出来,她对南宫云天说道:“云天,少秋不是乱来之人,一举一动,都有深意在,只是你这个作父亲的不懂罢了。” 又向南宫少秋招手,说道:“小秋仔,奶奶要听你说说秦淮风月之事,奶奶一辈子不曾去过那种地方,今天听你说说,也是不错。那谭湘云长得到底有多美?竟然把你迷得都不想走了!”说完,要南宫少秋和她一起走。 这回,南宫云天不再容忍了,他叫南宫少秋到南宫修武坟旁的草寮闭关一年,没有南宫云天的允许,不准离开!这已经是在何明珠压力之下,南宫云天所能作的最大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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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变生肘掖 这天,是大明朝洪熙元年正月二十七日,也是南宫云天六十大寿之日。 一清早,南宫云天叩谢了母亲养育之恩,又接受妻子及三位儿子的祝贺,这才到前堂招待宾客。 来访的宾客,除了各大门派、世家的代表之外,连宫廷中,都派得有人! 本来,太宗即位后,因为南宫家救了许多太宗想杀之人,令太宗十分不快!但因南宫家拥有太祖赐下的丹书铁券,而且南宫家的江湖势力太大,太宗怕一旦惹上南宫世家,恐怕自己的脑袋都会保不住! 于是,太宗只是和南宫世家断绝一切来往,至于南宫世家所有违反太宗旨意的行为,太宗也不敢深究! 司马家无敌堡却不然! 无敌堡地处洛阳,距太宗布防北方之大军太近,无敌堡不得不对太宗稍假辞色,明里并不敢太过得罪当道,也因此太宗和无敌堡反而时有往还。所以江湖上对无敌堡的评价,远不如剑魂山庄之高! 去年,为永乐二十二年,太宗御驾亲征,率领大军清剿鞑靼的阿鲁台,没想到这阿鲁台胆子小得不得了,听说大军将至,在沙漠中躲了个不见踪影。 太宗亲率大军,却又徒劳往返,心内烦闷,再加上天气炎热,竟一病不起!七月中,大军行至榆木川,太宗遂去世了。临死前,太宗梦见许多冤魂索命,这也是太宗一生好杀之报! 于是,太子朱高炽登基即位,史称仁宗皇帝,并封太子妃张氏为张皇后。 张皇后为彭城伯张麒之女,为人贤慧贞静、有谋有守,堪称女中豪杰。 太宗后徐氏,为中山王徐达长女,亦为明史上所着称的贤后,惜于永乐五年七月早死,从此天下再无人能抑止太宗残酷好杀的本性! 徐后生有三子:长子太子高炽、次子汉王高煦、三子赵王高燧。汉王高煦,性格类似太宗,善用兵、有谋略,靖难之役,每当太宗兵败战危之时,高煦总能及时率领大军驰援,解除危机。太宗常常抚着高煦的背,说道:“幸得有此虎儿!”对高煦宠爱有加。 太宗屡次想废太子高炽,改立汉王高煦,但因张太子妃筹谋擘画,结好大臣,朱高炽才能保住太子之位,终得以即位。而汉王高煦虽然所谋不遂,仍然暗中筹划,密布势力,意图和仁宗一较长短,诚为皇室的一大隐忧! 仁宗行事,以仁爱为上,和太宗截然不同。 仁宗即位之后,立刻下令,赦免天下所有因靖难而获罪的臣属家人;释放因忤逆太宗而入狱的元老重臣夏原吉、杨溥、黄淮等人,并令其官复原职;又听从户部尚书夏原吉之建议,将太宗所设,许多浪费民力的措施全部免除! 整个大明朝,唯有此时,才有一点儿中兴气象! 仁宗即位之初,张皇后即对他说道:“现在汉王多揽江湖奇士,陛下唯有交好南宫、司马两家,方能与之抗衡!” 仁宗觉得张后所言,确是正理,于是重新和南宫世家结交。南宫烈秋也因为仁宗的邀请,才到北京担任编修之职! 今日为南宫云天六十大寿,仁宗特别派遣了翰林学士杨溥,前来道贺! 对南宫云天而言,这是最幸福的一年! 一来,当今天下,海内晏然,和皇室间的隔阂已除,不再有不测之患,南宫一门的营运,在钱秀荷的经营下,可说是蒸蒸日上;二来,自己两子,文武双途,俱有发展,唯一的惹祸精南宫少秋,又被自己关在家中一年多,清静不少! 今日是他大寿之日,照说南宫云天应该十分快活才是,但他在和宾客周旋之时,众人却都发现南宫云天脸泛忧容! 杨溥杨大人见此,不禁问道:“南宫庄主,今日乃大喜之日,又有何事能令阁下忧烦至此呢?” 南宫云天答道:“在下感谢大人关心之意!实因往年此时,小女早就到家,然而今日犹未见踪影,是以担忧!” 少林寺的代表,达摩院首座性无大师,在一旁酸溜溜地说道:“南宫、司马两家,威震天下,谁敢轻犯其威,庄主又何必担忧呢?” 南宫云天说道:“但愿能如大师所言!” 吉时将至,南宫云天更加烦躁,于是干脆走到门外,等候南宫萍。他相信,只要南宫萍没死,就一定会及时赶到! 过了一会儿,忽见山径上出现两人双骑,往剑魂山庄奔驰而来!待人影更近之时,南宫云天才看出,当先一骑,正是南宫萍,只是全身染血;第二骑,却是司马家外府大总管司马宝。南宫云天的外孙司马文强,却不见踪影! 南宫萍驰进剑魂山庄后,立刻跪倒在南宫云天面前,说道:“女儿祝寿来迟,求爹爹恕罪!祝爹爹福如东海、长命百岁!” 说完,哇的一声,吐出数口鲜血,足有数碗之多,昏倒在地!司马宝也是跪在地上,向南宫云天哭叫道:“亲家大老爷,无敌堡毁了!老奴求您一定要为司马家作主!” 南宫云天见状,立刻叫家人救治南宫萍,又要把司马宝扶起,但司马宝兀自跪在地上哭叫不休,南宫云天无奈,只得点了他的睡穴,让他休息一下。 再对众宾客说道:“各位亲朋好友,在下家有变故,不克招待各位,还是请各位回府吧!如有失礼之处,日后当踵府致歉!” 杨溥杨大人见状,问道:“庄主,究竟是何变故?若有本府可以帮忙之处,请庄主直说无妨!” 南宫云天说道:“详情吾亦不知,但听司马总管之言,似乎无敌堡发生重大变故,已经堡毁人亡了!” 杨溥说道:“本府回京后,当请刑部金纯金尚书,下令各道府州县,全力追查此事。 务必要给庄主一个交代!”南宫云天说道:“如此甚好,多谢大人的关注!” 其他各门各派的代表,也纷纷表示,会在江湖上帮南宫家追查此事!南宫云天一一道谢后,众人才各自告辞离去。 走在路上,各大门派的代表,仍然议论纷纷,有的人甚至难掩兴奋之色,因为江湖两大霸天之一垮了,对各大门派而言,可说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 ※ ※ 事情当自去年十一月份说起: 当时,无敌堡有多位护卫因年老退休,堡中人手极为不足,于是司马斌下令,在洛阳、长安等处,贴榜招考,招进了三十五名新人。南宫萍见这些人个个都有极好的武功基础,且又都精明强干,暗暗想道:“如此人物怎会来此,屈就一名小小护卫之职?” 遂对司马斌说道:“斌哥!家中护卫,最好先从各外地事业,找一些老实可靠的人来接任,这些新进人手,还是调到外地,考察一阵子再说!我看他们,个个都有一身好功夫,若是串通好了,一齐来我们府中生事,那可是一件大麻烦!人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此事不可不预先防!” 司马斌却说道:“萍妹!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看这些人,个个都是咱们北地的好儿郎,将来都是无敌堡的中坚,不须多虑。你之所言,也有几分道理,只是现在年关将至,各地事业都十分忙碌,调人之事,等过年之后再说!咱们无敌堡,开府至今,还从未怕过谁来,若这些人真是来此生事的,管教他们讨不了好!”南宫萍见丈夫说得笃定,也不再多言。 当初,南宫萍行走江湖之时,得了一个女中神龙的外号,但她却被司马斌那一股天生的英雄气概所吸引。 这门婚事,何明珠和南宫云天本来都不太赞成,但因南宫萍坚持要嫁,南宫云天才勉强答应了。 如今,眼见丈夫豪气不减当年,南宫萍心中却也十分高兴。 这些新护卫,在无敌堡中个个都表现得恭顺勤,且又十分能干,南宫萍见了,还认为自己先前所想的,实在太过多虑;司马斌待人,向来是推心置腹、少用心机,对这些新护卫,更是信任有加! 年节过后数日,南宫萍对司马斌说道:“斌哥!今年是爹爹六十大寿,我想早点儿回去,多尽一点人子之道。今年元宵,我就不在家里过了!” 司马斌说道:“萍妹!你回去跟岳父说,等元宵一过,府中杂事料理完毕后,我一定会兼程赶到,向岳父祝寿!”于是,南宫萍带着五岁的儿子司马文强,和两名护卫班头,一齐往剑魂山庄而来。 这两名护卫班头,乃是从那些新进人员中选出,一个名叫施方,另一人则是吴进。 这两人平常沉默寡言,却又忠勤诚恳,武功更是高出其他护卫甚多,于是司马斌提拔他二人为护卫领班,这次更命他们保护南宫萍回家。 元宵节当天,司马斌宴请所有无敌堡中的人,以及司马家派驻各地经营产业的管事。 宴席一开始,司马斌举起一杯酒说道:“若非各位弟兄兢兢业业,努力经营,咱们无敌堡绝没有今天的局面!在下以这杯水酒敬诸位,聊表在下感谢之意。愿来年,咱们无敌堡,能够更加发皇光大!” 与会众人,轰的一声各自干了一杯酒,响应自己少主的邀请。 席开之后,划拳、猜枚、谈笑之声不绝于耳。因众人分散各地,每年也就只有元宵之宴,才能见一次面,自然更加珍惜这次机会。 席中,有几个人觉得肚子不大对劲儿,想上茅房。不由得抱住了肚子,告罪一下,离席而去。一旁传出不少讥笑之声。不料,却有越来越多的人,响应茅房之召!到了最后,茅房根本就不够用,许多人就在外面广场边的沙地上,挖个坑,就地解决。 那些拉肚子的人,一开始拉的是屎,接着拉的是稀,最后竟然拉出血来,而且止都止不住。那些人越来越虚弱,最后全都倒毙在地上!司马斌见此,知道众人中毒,忙命人拿出解毒丹,分给大家;再叫人将在厨房工作之人,全部找来。 没想到,厨房中,早就躺了一地死人,全都中毒而死;而解毒丹并不对症,大厅内倒毙的人也越来越多! 幸好司马斌一直忙着接受各方敬酒,并未吃菜,所以没有中毒,但他见了自己弟兄躺了一地,正在受苦,自己身为家主,却无法可想,不由急得一身大汗!人说英雄不流泪,只缘未到伤心时,而现在,司马斌反而有欲哭无泪的感觉! 此时,无敌堡飘进了四五百名黑衣蒙面人。领头之人见到倒了一地的死人,不由哈哈大笑道:“计老大果然计出万全!” 司马斌见到这些人,立刻喝问道:“何方匪徒竟敢来我无敌堡施毒杀人?” 黑衣人老大看着司马斌说道:“好啊!司马小子,你竟然还没死,大爷我今天就超渡了你!来人,给我围上去宰!” 司马斌看着那些围攻之人,竟然就是前几个月加入无敌堡的护卫,不由心中暗道: “悔不听萍妹之言,才有今日之失!”连忙运聚全身功力,和这些人周旋。 这些护卫,结成了一组十分奇特的刀阵,宛如一个超级巨大的磨砂轮。司马斌身在阵中,只觉得自己所有的招式和功力,全被刀手们所卷起的风暴,带得威力全失! 幸好这些年来,在南宫萍的建议下,司马斌早就将司马家大部分的财物,转置成各种生财产业,分散在各地!因此,就算今日无敌堡毁了,只要司马一门还有人活着,无敌堡仍然能复兴! 司马斌更相信,只要有南宫世家在,司马家的灭门之仇,必然可以报得!此刻司马斌所想的,只是如何能多杀一人!于是,司马斌决定要施展司马家从不轻易动用的绝学毁天灭地大三式! 只见司马斌将右手长剑指天,开始旋转着身体,施出第一式天翻地覆。围攻的刀手们突然觉得,从阵中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引力,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入阵心!此时,司马斌整个人早已被剑光所包围,仿佛变成了一只剑轮,在刀阵中急速地旋转。这只剑轮越转越快,在刀阵最内圈的八人,全都使出全力相抗,但这剑轮的威势,早就把他们卷入,只见一片片血肉,随着剑轮的转势飞出,散落一地。待司马斌停下身形后,这八名刀手早已化作一团团血泥,但司马斌身上,也中了十数处刀伤! 带头的黑衣人见了此景,不由叫道:“统统给我上!今天非宰了这小子不可!” 众刀手虽然对司马斌的威势十分忌惮,但听了上司的命令,不得不再度向前合围,攻向司马斌。此时,司马斌正恶狠狠地瞪着众人,眼中发出修罗之光,仿佛随时要择人而噬。只见他将长剑平举胸前,准备使出第二式月毁星沉!当众刀手再度攻向司马斌时,司马斌却突然窜起,人影跟在剑影之后,仿佛人,是被这枝长剑所带动。 这次的攻势,锐利得就像一枝锥子,不断地穿过一名又一名的刀手。众刀手虽然各自使出全力,却仍然挡不住司马斌。一阵阵惨叫声突然不绝于耳,刀手们全都被司马斌,以手中长剑穿过脑袋而亡,一时间,红白之物了满地,司马斌站在当中,就像是刚从地狱出来,专门索命的恶鬼。众黑衣人看了,全都倒抽一口凉气! 但是这一次的攻击,却让司马斌又多了十几处伤口,全身都已经血痕斑斑了。 黑衣蒙面人头领万万没想到司马斌竟然能有如此神威,斩了三十三名一流的刀手,而且个个死状甚惨。他心中暗暗想道:“幸好老子带了四五百人,否则还真不够这小子一个人宰的!”于是命令站在西侧的黑衣人,再次向前围攻。 这些黑衣人,虽然已经有了前车之,仍然遵命上前,显见这些人乃是属于一个极严密又有纪律的组织之中。这些人知道,司马斌攻击力甚为惊人,于是组成了包围圈,在外游斗,意图将司马斌的体力消耗殆尽。 司马斌根本看都不看这些人,双眼只是看着自己的剑尖,两手紧握住剑柄,暗摧功力,准备使出第三式万相俱灭! 众黑衣人,见司马斌动也不动,以为他早已脱力,各自使了个眼色,一齐攻向司马斌!二十七人在前,二十三人在后,一共五十把刀,砍向司马斌。司马斌再摧功力,一把剑竟然变得全体通红,待这些黑衣人围攻之时,司马斌立刻大旋身,一把剑迸散成无数碎片,射向四方。五十名刀手来不及闪躲,被这些碎片打中,个个身受重伤,血花四散喷射,眼见得是活不了了! 然而司马斌首当其冲,一部份碎片击中自己身体,全身受创更重,一缕英魂,就此散去!气绝之时,司马斌身兀自不倒,双眼圆睁,更狠地瞪视众人! 这就是万相俱灭,杀人灭己的大绝招! 众黑衣人眼见司马斌如此英雄了得,心中俱皆有了几分惧意,不敢再轻易上前。带头者见司马斌似乎已经气绝,于是说道:“你们怕个什么鸟?看老子上前一脚把这小子踢倒!” 话说得很漂亮,人却更加小心!这名黑衣人,先将全身功力运行一趟,再提着刀,慢慢地、小心地接近司马斌。待行至距司马斌三尺之处,见司马斌仍无半点反应,黑衣人的胆子更大了。他收起了刀,快步走向司马斌。 当黑衣人走到司马斌身旁时,司马斌突然仰天而倒,吓得黑衣人连连后退,退到了七尺之外方停住!众黑衣人这才发现,司马斌是绝对活不了了,不禁暗暗讥笑这位头领胆小如鼠。 黑衣人头领,这才命众人到各处去搜括财物。等众人回报之后,清点后才发现,无敌堡内古玩、珍宝虽然不少,然而估计总值也只不过五六千万两,和司马世家在江湖上偌大的声势不符!头领暗暗想道:“司马家必然另有暗,我得赶快通知计老大,千万别杀了南宫萍,非得想个办法,将司马家榨光不可!”命令手下,将所有财物搬走,再放把火,将无敌堡烧了! 无敌堡位于洛阳城外十里之处,火光升起之时,城内居民只见到隐隐红光。而今日又是元宵,他们以为无敌堡正在施放烟花火炮,根本毫不在意,竟然无人前去观看。司马家外府大总管司马宝,这时正在城中司马家的产业至美斋结帐。本来司马宝也应该参加元宵大宴,但因有几本帐册未清,司马宝又是极为负责之人,于是他就独自一人,留在城内清算! 初更之时,司马宝算帐完毕,往城外无敌堡行去,却见到无敌堡方向,一片火光冲天,无敌堡已陷入火海之中。司马宝不由大惊,忙回到城内,叫齐了帮手,前来救火。 火势扑灭后,无敌堡已经成为一片废墟,里面还充满了一具具烧焦的体。司马宝率领众人清理现场,整理首,点算死亡人数之后,才发现全堡之人,竟无半个能够逃出这场灭门之祸! 司马宝心中大恸,忙叫手下以最急件,将此消息通知天下司马家所属产业,令其全力缉凶!自己再骑了快马,南下找寻南宫萍。 元宵当天,南宫萍正在开封。司马斌死亡之时,南宫萍心中隐隐有着不祥之感!过了两天,到了徐州,南宫萍故意对两名护卫说,要去买几件珠宝首饰,好送给母亲;于是,她独自一人进了徐州至美斋分号。至美斋掌柜见到了当家夫人,忙将司马宝传来的消息转交给南宫萍。 南宫萍一见密文,不由大惊失色,回到客栈,叫两名护卫跟着她一同北返! 一行人走到徐州城外二十里处,却被二十名黑衣蒙面人所围。南宫萍撤出长剑正要喝问,背后施方抱着司马文强,乘着南宫萍不注意,跑到众黑衣人身后。 南宫萍大怒道:“施方,无敌堡待你不薄,你为何作出这等叛逆之事!” 施方没说话,吴进反倒回答道:“司马夫人,在下等进入无敌堡,本来就是有为而来,怎能称得上叛逆呢?” 南宫萍怒道:“你们这些狗贼,还不快将我儿放下!” 吴进悠然说道:“司马夫人,咱们要的是银钱,你只要肯付钱,令郎自可无恙!三个月内,准备好白银两亿两,我自然会通知你如何付账!” 南宫萍说道:“无敌堡没这么多钱,就算有,也绝不会送给你们做恶!” 吴进笑道:“夫人,你就甭客气了!无敌堡名下的产业,据我估算绝对值这个数,恐怕还是低估了呢!再说,无敌堡不够,还有剑魂山庄可以付!我就不相信,南宫云天舍得丢下他的外孙不管!” 南宫萍眼见敌人势力强大,自己万万无法与之抗衡。这吴进,似乎是众人领袖,若能活捉他,今日之事也许尚有可为。于是二话不说,立刻使出剑式,攻向吴进。没想到这吴进,还真是深藏不露,不但功力雄浑,一手掌法更是奇诡绝伦,像极了以前白莲教的天魔摧心掌! 南宫萍年轻时号称女中神龙,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柄长剑使得滴水不漏,剑气纵横间,和吴进战了个不分高下! 旁观众人眼见吴进久战无功,偷偷拿出了暗器,乘着南宫萍不备,射向南宫萍。南宫萍听见暗器破空声,立刻回身,将射来暗器一一扫落,但却不慎,将后背破绽卖给了吴进!吴进觑准了这个机会,一掌打在南宫萍背上,南宫萍受此重创,吐出了一口鲜血,剑式也不若先前严密,几柄飞刀,打中她的前胸与手臂! 吴进再对南宫萍说道:“夫人!你还是回去,整顿产业,准备银子赎人吧!”率领手下,带着司马文强撤退。 司马文强眼见母亲受伤,却因被点中穴道,无法行动,更无法叫唤,只急得眼泪不断地流下! 南宫萍勉强包扎伤口,止住流血,又回到徐州城内,借调了一匹快马,赶忙北上,想回到无敌堡看个究竟,却在开封,遇上了南下的司马宝,问明了无敌堡的状况,南宫萍不由吐出一口鲜血,昏绝过去!司马宝照顾着南宫萍,待她情况稍微好转后,两人一商议,立刻急奔黄山。 ※ ※ ※ 待南宫萍伤势稳定,清醒过来后,已经是二月初一。南宫云天立刻招集众人,聚在南宫萍房中,商议该如何处理此事。当然,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救回司马文强! 南宫云天问司马宝,司马家是否真能凑齐白银两亿?是否需要南宫家资助? 南宫萍和司马宝却都表示,对司马家而言,就算五亿两也没有问题,但是司马家宁可绝后,也绝不拿银子给坏人为恶!南宫云天见南宫萍和司马宝意志都十分坚决,就不再提此事。 南宫烈秋这时说道:“爹!孩儿因上命所遣,必须立刻回京。回京之后,当请各法司衙门全力追查文强外甥之下落!”南宫云天说道:“看无敌堡被毁的手段,乃是江湖人士所为,一般官府遇到此种刑案,多半束手无策!况且官府做事,旷日废时,而今只有三月之期,恐怕缓不济急!不过这也是一条路子,你还是照样去作!” 南宫剑秋说道:“孩儿与各大世家之人,多有来往。既然此事是江湖人士所为,那咱们就联络众好友,从江湖上调查!”南宫云天却说道:“剑秋,你有所不知。各大门派世家,虽然表面上与我们交好,实际上却无不希望南宫、司马两家,能有倒下的一天。 如今无敌堡家毁人亡,对他们而言,正是宿愿得偿,对于此事,绝不会尽力!” 南宫少秋站在一旁思考良久,方问南宫萍道:“大姊,听你所言,那名匪首曾表示他们要的只是金银?”南宫萍说道:“三弟,愚姊确实听到他这么说!” 南宫少秋又问道:“大姊,你说那名匪首的掌法,颇似当年白莲教的镇教之宝天魔摧心掌?”南宫云天说道:“少秋,两位宋大夫都表示,萍儿的内伤,天下也只有天魔摧心掌才能造成这种伤势!” 南宫少秋又说道:“各位长辈,请大家帮我想想,天下有哪一种事业,和白莲教有关,又需要大笔的银钱?”钱秀荷笑道:“少秋,依为娘看,全天下最花钱的事业,就是造反!”南宫少秋一听此言,立刻拍手叫道:“是了,必是这样!” 何明珠问道:“小秋仔,你是否想到了什么?” 南宫少秋说道:“是的,奶奶!孙儿听大姊叙述那天被围攻的情景,觉得这些匪徒,行事完全不择手段,绝非一般的道上好汉,反而像是训练有素的官军!但是一般的官军又怎能拥有如此多的高手呢?而大姊伤势,又是被白莲教独门功夫所伤,若这些人是白莲教的余孽,那就比较明朗了。当年唐赛儿叛乱,离今不过十年,事败之后,唐赛儿和手下十大弟子,全部逃逸无踪,这批人极有可能留存至今。无敌堡之事,很可能就是因为他们想再度举事,但又缺乏用支,才定好了计画,打劫无敌堡!” 众人听南宫少秋缕缕剖析,一件毫无头绪之事,南宫少秋竟然就像是亲眼所见一般,不禁都暗暗佩服南宫少秋智计之高。 南宫少秋又问道:“大姊,你说这些人,全都是应征护卫才进入无敌堡的,但不知,无敌堡为何会突然缺少这么多人手呢?”南宫萍说道:“去年有一批年老护卫,因为无法适任,因此才各自要求退休。” 南宫少秋又问道:“这些人可不可靠?他们退休前是否有什么异状?”南宫萍说道: “这些人都是司马家三十年以上的老人,司马家一向厚待他们,可说是绝对可靠!至于异状嘛?对了!这些人原本身子都十分硬朗,再作个十年八年没有问题!只是去年,不知为何,这些护卫都得了老年病,渐渐地身子越来越虚弱!我和斌哥请了许多大夫来看,大夫却都说是,只要人老了,自然就会发生这些现象,无法可想!我们无奈,也只能准了他们退休的要求!” 南宫少秋说道:“这些人想必是中毒了!”南宫烈秋问道:“三弟,若真是中毒,那为何大夫又检查不出来呢?” 南宫少秋说道:“我和叔祖出外游历时,曾见过一名逃离白莲教的长老,据他所说,他在教中虽然不负责和药物有关之事,但他确知,白莲教对毒药的研究,确实独步天下! 若是白莲教下的毒,别说是一般的大夫了,就算是咱们家的两位宋大夫加上武林有名的毒手药王,恐怕也很难看得出来!” 众人还是首次听南宫少秋说起,当年出外游历之事,都觉得十分有趣,正希望他再多说一些,增加大家的见识。南宫少秋却一转话峰,说道:“我原本还在疑惑,无敌堡楼高垒坚,就算是有三十多名内应,仍然难以攻破。毕竟攻坚不比防御,敌人没有五到十倍的人手,根本不可能将无敌堡中的人完全击杀!但是一旦有三五千人在江湖上走动,南宫、司马两家,恐怕早就得到消息了。因此,我判断,敌人最多只有五百人!那三十多名内应,只是负责在堡内下毒!这毒,必须无色无味,且又厉害非常;否则,恐怕早就被姊夫发觉了。普天之下,只有四川唐门、毒手药王和白莲教才有能力作出这等毒药! 但唐门和毒手药王却都十分正派,因此,无敌堡的灭门惨案,必然是白莲教所为!” 南宫萍问道:“那他们为何要选在元宵这天动手呢?过年不是更好吗?” 南宫少秋答道:“想必是这些冒牌护卫,进入无敌堡后,知道有元宵大宴这回事,因此决定改在元宵这天动手!他们希望能一举歼灭司马家大部分的精英,以免将来追索报仇的压力太大!” 南宫云天说道:“少秋,你说了半天,只是把敌人的来路研究清楚而已,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找回文强呢?” 南宫少秋说道:“爹,既然知道了病源,自然能够对症下药!这些人,因为缺钱,才会安下计谋,洗劫无敌堡。却没想到,现在的无敌堡,就和咱们剑魂山庄一样,是个空壳子!幸好,大姊和娘一样,都有陶朱之才,将财富散入天下四方,无敌堡中的现银,还不如一般盐商家中多。就因所得不足,他们才会绑架文强勒索,否则大姊和文强恐怕也难逃一劫!因此,就算三个月后他们没拿到钱,也绝不会杀害文强,只是会摧索更急而已!这些人,想要银子,却拿走了一屋子古玩珍宝;古玩珍宝要换成钱,自然需要销赃的管道!天下最大的两家珠宝商,至美斋和玉成轩,又恰好是南宫、司马两家的产业,这一点,除了我们知道之外,外人根本不知道!我们就利用这两家的势力,以及敌人亟需用钱的心理,办一场全天下最大、看起来最安全的销赃大会,等司马世家被抢走的赃物一出现,我们循线追查,必然能有个结果!” 司马宝说道:“三少爷,到底该如何作,您赶快说出来,大家合计合计!”南宫少秋说道:“宝叔,你别急,我自然会想办法把文强外甥救回来,还你一个好好的小少爷!” 又转头对南宫云天说道:“爹,孩儿在这里跟您讨下军令,就以三个月为期,若孩儿无法救出文强,愿以一命相抵!只是这三个月内,南宫家属下所有人员以及所有产业,都必须听从孩儿的调度!这段期间内,不管孩儿花了多少钱,做了什么事,任何人都不许过问!爹爹意下如何?” 南宫云天听了南宫少秋的说词,在心中细细思量,不知该不该答应?何明珠在一旁说道:“云天,小秋仔的性格本领,你这作爹的却一点都不明白,还真不愧是个老糊涂!” v钱秀荷也说道:“老爷,依我看,少秋这回出门,不但能救回文强,咱们南宫、司马两家,还能得到不少长远的好处!”钱秀荷不愧是南宫世家的经营之神,一听到南宫少秋想办个销赃大会,就猜出了南宫少秋大半的计画,只是南宫少秋执行计画的细节,钱秀荷还不甚清楚而已,但她却已直觉感到,这当中必然有大利可图! 南宫萍也说道:“爹,女儿也认为这件事,只有请少秋出马,才能办的稳妥顺当! 再说,文强自小,就最喜欢少秋,由少秋去救他,自然更加恰当!” 南宫云天眼见自己身旁这老、中、小三只母老虎,全都赞成由南宫少秋去作,自己也无话可说,只好对南宫少秋说道:“少秋,这是你自己请下的军令,到时候若是事情没办好,我要砍你的脑袋,你可不要怪我!”南宫少秋说道:“孩儿知道!” 南宫萍却说道:“少秋,你有此心,大姊非常感激。若能救出文强,是他命好;若是救不回来,这乃是天要亡我司马一门,你千万不可也跟着赔上一命,否则大姊我,必定会遗憾终身!” 南宫少秋反而说道:“大姊,若是军令不坚,有了退路,遇到事情反而会迟疑不决,延误时机!这军令是非下不可!” 南宫萍见南宫少秋意志坚决,也不再多说,遂对司马宝说道:“宝叔,咱们司马家的产业,在这三个月中也全听少秋号令,你看好不好?”司马宝说道:“只要能救回小少爷,司马一门就算倾家荡产也要作!只是三少爷绝对不可以把司马家的钱,平白拿去,送给那些匪徒!” 南宫萍说道:“宝叔,你放心,少秋绝不会那样作的!” 这件事情,谈到这里,才算告一段落。南宫少秋告诉众人,他还要准备一些东西,预计在三日后出发。临散会前,南宫少秋特别交代两位兄长,务必要照他们先前的提议去作,而且还要大张旗鼓,让消息传出去。剑秋两人齐问原因,南宫少秋这才缓缓说道: “大哥、二哥,这本来就是敌人预料我们会作的举动;若是我们没作这些动作,敌人必然会猜测咱们另外有作安排,反而会更加提高警觉,不太容易上当现身了!”众人听此,不禁觉得南宫少秋智虑周密,此行大有可为! 南宫少秋出门前,拿了几张单子去找钱秀荷和南宫萍。钱秀荷看着手上的单子,对南宫少秋的计画已经了然于胸,不禁笑道:“好儿子,真是大手笔,你若是来做生意,经营南宫世家的买卖,场面一定比为娘所做的大上十倍!这些东西你什么时候要?”南宫少秋说道:“小东西务必在十五天内送到长安玉成轩分号,马车则必须在二十天内,从哈密卫出发,务必在三月初一前,到达长安,我会到长安和马车会合。”钱秀荷说道: “好儿子,这些绝对没问题!若是晚到一天,耽误了你的计画,将来为娘的陪你一起砍头!” 南宫萍看着手上的单子,不禁奇道:“少秋,你要的这些东西,全都是司马家的不传之秘!你的消息又是从何而来呢?”南宫少秋笑道:“大姊,我的消息来源,你就不必深究了!这些东西你能在十五天内送到长安吗?” 南宫萍说道:“东西交给你是没有问题,只是这些东西都太热了,有几件还有案底在,你可不要因此而惹上麻烦!” 南宫少秋说道:“大姊,你放心,只要经过我的改装,就算拿给原主人看,恐怕也认不出来!而我这次扮的这个身分,又非要这些异域饰物来做掩护不可!” 于是南宫萍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安心了!你放心,所有的东西,绝对能在十五天内送到长安玉成轩!” 南宫少秋又对司马宝说道:“宝叔,请你将无敌堡中所藏,所有能称得上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珍宝,详细列个清单,再通令全天下咱们两家的眼线,追查这些东西!只不过咱们两家的人,能查到的机会太少了!” 钱秀荷不解,问道:“少秋,为何咱们两家的人查不到呢?”南宫少秋笑道:“娘,咱们两家的买卖,全都是上九流的,盗贼要销赃,自然要找一些下五门的管道!”钱秀荷又问道:“那你要办的珠宝大会,这些盗贼岂不是不会来参加了?” 南宫少秋说道:“戏法人人会变,只是各有巧妙不同!我敢保证,这次的大会,不但是上九流,就是下五门,也全都会一网打尽!” 大家听了他的话,全都安心不少,各自按照南宫少秋的交代去做。南宫少秋也告辞了众人,带着老白和司马宝出发了。本来,南宫少秋一个人都不想带,只想单独行事,还是南宫萍说道:“少秋,你是在为司马家做事,司马家不能没有半点表示,请你把宝叔带着,他就是我们司马家的代表!一路上也许不能帮你什么大忙,但能帮你打打杂,也是很好!”又对司马宝说道:“宝叔,少秋是咱们南宫家最会花钱的小祖宗!一路上各项用度支出,你全不要省,一切往宽里花。你觉得这样可好?” 司马宝说道:“夫人,老奴省得!”南宫少秋觉得,这司马宝也是个有趣的人物,才愿意带他走。到了剑魂山庄外,这是一年多来南宫少秋首次离家,他不禁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自由的滋味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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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三月军令 出了黄山,司马宝问南宫少秋道:“三少爷,这回咱们要先上哪儿办事?”南宫少秋说道:“咱们先上开封,我还要找一位帮手,整个计画才算完美无缺!”两人骑了快马,向北方奔驰而去。 白猿老白,站在南宫少秋肩上,这时正吱吱喳喳地向南宫少秋说话。司马宝看了,觉得十分有趣,遂问道:“这头白猿不知对少爷说了些什么?”南宫少秋笑道:“老白是说,好不容易能再度出门,他叫我千万不可惹祸,免得跟上回一样,害他也连带被困在黄山一年多!” 司马宝笑道:“看来,老奴这回和少爷一同出门,可真是沾光不少,必然可以增加许多见识!就不知,开封府的风月可好?”说完,和南宫少秋两人相视大笑!就连南宫少秋也不禁觉得,这个老人,还真是有意思极了! 两人一路上可说完全没有休息,除了睡眠和早晚餐之外,就是奔驰!午餐都是在马上吃干粮解决的。每天都是从卯初,奔驰到酉末。 这天,两人到了商丘,眼见开封在望,南宫少秋才放缓了脚程。晚上吃饭时,司马宝不由埋怨道:“少爷,三月之期虽短,你也不必为了争这一天两天,在路上急赶!幸好老奴的身体不差,否则岂不死在路上了!” 南宫少秋笑道:“宝叔,明天就可以赶到了,到了开封,您老自然可以好好儿地休息一番!我要找的那位帮手,是个有名的大忙人,前两天我得到消息,他现在正在开封,我若不急赶一程,恐怕会和他失之交臂呢!”司马宝听南宫少秋这样说,也就不再埋怨了。 隔天申初,两人进了开封府。进城之后,南宫少秋并不急着找客栈,反而带着司马宝,在开封城内的大街小巷乱逛。走着走着,两人到了一处市场。南宫少秋似乎找到了目标,停步不走了。 司马宝见到迎面而来一个青皮混混,看起来,就不像个正经人。只见这小子迈着八爷步,晃晃地往这边走来。他经过水果摊时,抓了个梨,咬在口中,也没付钱,还拧了拧卖花小姑娘的脸庞,气得小姑娘抓了一把剪落的枝叶扔他!衣袂翻飞间,隐约可以看见他的袖口内,缝着一枚红色的菱形印记,司马宝虽然经验丰富,却也从来不知,江湖上有哪一帮哪一派,是用红色菱形当标记的。 等那小子经过两人身边时,南宫少秋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抓住那小子的衣领,劈哩啪啦地,赏了那小子十几个巴掌,却又塞了一个五两重的元宝在那小子手中,然后说道: “我在悦宾楼,叫你们头儿来见我!”说完,和司马宝两人转身就走,往悦宾楼而去。 小混混被南宫少秋打得晕头转向,半晌之后,才清醒过来。他低头看着手上的元宝,赫然发现上头竟然刻着一个菱形,菱形外还包着三个圆圈!这小子吓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暗暗想道:“天爷,莫非是传言中的祖师爷来了?”于是他抱着元宝,赶忙跑去找自己的头儿传话。 南宫少秋和司马宝一走进悦宾楼,杨掌柜立刻上前说道:“三公子,你已经好久未曾来此了,若非刚才郭追来这找你,否则老朽还不知道你又到开封府了。幸好你以前住惯了的那座独院,今天是空着的,否则老朽不是对不起故人了吗?” 南宫少秋笑道:“杨老客气了!等会儿郭追来了,叫他直接进来找我。跟伙计说,晚饭不用开上来,我要上道长那儿去吃!”于是两人进了房中休息。 过了一会,伙计引进了一名高大粗豪的汉子,这名汉子看了司马宝一眼,欲言又止。 南宫少秋立刻说道:“无妨!宝叔是自己人!”汉子抱拳为礼,说道:“开封分舵郭追,参见帮主!” 南宫少秋站起还礼道:“郭分舵主客气了,请坐下说话。”司马宝心想:“这位少爷还真是神通广大,不知他又是什么帮的帮主?” 只听得郭追豪迈笑道:“帮主,上回帮总开会,南京赵威赵老大说,帮主是在他那惹的事,他要带齐弟兄,到黄山去,就算用跪的,也要把帮主跪出来!幸好北京赵、钱、孙、李四位大哥把他给拦下了。” 南宫少秋笑道:“幸好他没来,否则我非得打他板子,帮规伺候不可!”郭追再道: “帮主说得是,大伙都说,这样作只是陷帮主于不义!”南宫少秋再问道:“前些天,我要大家查的事情,现在有眉目了没?”郭追回道:“各路弟兄都还在查,一点消息也没有。平常大伙作的都是正经买卖,这种邪事,多半无能为力,只有北京那边有些门路,可是赵老大说,底子这么热的货,不会拿到京里去销!” 南宫少秋说道:“我原本也不指望你们能查到线索,这次来开封,就是要另找门路的!你传令下去,叫各路兄弟不必再找了,只要随时待命,我不定上哪儿去,随时都有可能找你们办事儿!”郭追回道:“属下回去后,一定立刻交代下去!” 郭追告辞后,司马宝不解地问南宫少秋道:“少爷,你到底是什么帮的帮主?”南宫少秋笑道:“宝叔,这件事就不必深究了!你先回房休息一下,晚上我带你去吃天下第一美味。” 到了吃晚饭时,司马宝不禁又要埋怨南宫少秋,他说道:“少爷,既然要去的地方那么隆重,你也该先说一声,好让我换身衣服!” 原来,南宫少秋竟然穿着一身官式大礼服,看起来,就好像要去参加一年一度,在宫里御花园举行的国宴一样!南宫少秋却笑道:“宝叔,你这一身,就算去朝见皇帝也够了,不必换了!我换衣服,是因为我们的身分不同!” 司马宝一听此言,立刻讪然说道:“是啊,不管再怎么说,我本来就是个下人,和少爷你是不能相比的!” 南宫少秋正色说道:“宝叔,我这样叫你,绝不是口头上的把式!南宫、司马两家,有谁把你当下人看了?我说的身分不同,指的是待会儿我们要去的地方;对店主来说,你只是上门的客人,我却是他的晚辈,何况我又有求于他,自然必须穿得整齐一点,以大礼参拜才是正理!你别多心了!” 两人出了悦宾楼,往大相国寺而去。到了大相国寺,南宫少秋却不进去,只是沿着寺墙走,走到大相国寺后头的陋巷中!这陋巷的中段有一户人家,门口张着一面酒,上头写着“土羊肉”三字,房门全掩着,显然是关门了,但是里面仍然射出灯火,而且传出多人喝酒谈笑之声!南宫少秋走到房门,也不敲门,就直接推门而入。 屋里面十分狭小,摆了三张桌子后,几乎没有回身的空间。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一只炭火炉,炉里不知炖着什么东西,气泡滚动间,散发出一股香味,令人食欲大开。每人面前都放着一只大碗,碗里装着略带淡红色的酒,酒香传来,司马宝竟然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春天,闻到了百花盛开时的香味! 靠近门口的两张桌子,现在都坐满了人,然而最里面那桌,却只有一人独坐。两人进去时,除了最后一人外,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尤其是看着南宫少秋! 司马宝进房后,看见这些客人全都穿着一身粗布棉袄,以为这些人不是码头苦力,就是一般的老民百姓。在这些人中,自己这身衣服确实已经太好,不必更换了。 南宫少秋进房后,走到最后一桌,抱拳拱手道:“这位兄台,屋里只有这桌还有空位,能否让我们两位并坐?” 那人本来正埋头吃饭,闻言才抬起头来看了南宫少秋一眼,见他穿了一身漂亮礼服,竟然还上这儿吃饭,不由大感惊奇! 南宫少秋却更是惊讶! 原来,这人不是位兄台,而是位姑娘,还是个漂亮姑娘!论年岁,也不过和南宫少秋相当!只是她穿着黑色粗布棉袄,头上又戴着一顶毡帽,才看起来像是个男人!在这间店里,一名年轻女子能够独占一桌,没人敢和她搭坐,想来,她必定是头不好惹的母老虎! 这名女子打量了南宫少秋一下,见他虽然像个公子哥儿,说话却诚恳有礼,长相也不太讨人厌,于是微微笑道:“能在这个时辰到道长这来的,必然是道长的熟人!反正桌子还很空,你们想坐就坐吧。”南宫少秋一听此言,再度双手一揖说道:“多谢姑娘!” 又转头对司马宝说道:“宝叔,咱们运气不错,还能挤到一副坐头!道长这儿是一切自理,你先去拿碗筷,我来打酒,道长的酒,别人找不到!” 旁边众食客,眼见一幕好戏散了,才各自回头继续吃喝。 原来,自南宫少秋一进门,向那女子要求并坐开始,众人就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等着。 没想到,那女子竟然答应了,众人不由想道:“这姑奶奶今天怎么大发慈悲了?”更有人见了南宫少秋的模样,心中想道:“人说姊儿爱俏,确是不变的真理!” 南宫少秋打了四两酒,帮司马宝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端起酒杯说道:“宝叔,这炖肉,是天下少有的美味;这酒,更是独一无二的仙品!” 司马宝挟起一块肉吃下,觉得这肉,细腻滑润,味美无比,不禁奇道:“少爷,我在北方,可说是吃羊肉长大的,却从来不知,羊肉竟然有如此美味,真不知道,这是用什么方法炖出来的?” 南宫少秋笑道:“别人的羊,全都是咩咩的叫;道长的羊,却只会汪汪的叫!”司马宝这才知道,原来吃的是狗肉。 那女子听了南宫少秋这句话,心中一动,瞄了南宫少秋一眼,觉得南宫少秋说话的语气,颇似一位记忆中的故人。 司马宝再拿起酒来喝。酒才入口,就溶散成一股香气,充溢肺腑之中,又像桃花,又像李花,又有点儿玫瑰的气息,仿佛有人将整个春天摘下,放入中,才酿出这壶好酒,不由赞叹不已。 那女子见他们两个大男人,只喝区区四两酒,还拿小杯子品,不禁笑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喝酒,全没半点儿气概!道长酿的春露,最是香醇可人,喝多了也不会头疼伤身。你们还不赶快换成大碗,陪姑娘我干个几碗!” 南宫少秋说道:“姑娘,不是在下不想多喝,只是每次我来,道长都只准我喝四两,再要多喝,他也不给!”那女子奇道:“枯木道长绝不是小气之人,为何只准你喝四两呢?这样吧,今年的春露,我名下的还有四,这一,就算送给你们了。”说完,那女子自桌下提了一,还未开封的二十斤装酒,毫不费力地搬上桌子。 南宫少秋喜道:“多谢姑娘!”和司马宝两人换了大碗,和姑娘对干了起来。 喝下第一碗,南宫少秋已经醉眼迷漓,好像随时都会倒在地上;喝了四碗后,南宫少秋的表情依然不变,这姑娘才笑道:“你的酒量似乎不错嘛!”南宫少秋说道:“是啊,我可从没醉过!” 这姑娘对自己的酒量可也自负得紧,一听此言,不禁有气,心中暗暗想道:“好,我看你今天醉是不醉!”再倒酒时,自己只倒三分,却给南宫少秋九分。南宫少秋也不管,仍然一碗一碗对干。一酒喝完,十之七八进了南宫少秋腹中。 姑娘正要再开一,从后面厨房走出了一名老道,手里拿着一锅肉,正一桌桌地添加,他对那姑娘说道:“小云儿,别让这小子骗了你的酒去!这小子是个无底洞,就算二十也装不满!老道我吃了一次亏,以后就只让他喝四两!”又转身对南宫少秋说道:“你这小子穿了这身衣裳,是不是又要找老道我的麻烦?这回不管你说什么,我也绝不帮你忙!那只老不死的泼猴怎地没来?老道我,正想煮锅茯苓猴儿羹吃吃!” 南宫少秋笑道:“老朽木,老白上回酒后乱性,把你的锅碗瓢盆全都砸了,现在怎敢来见你呢?我本来确是有事相求,不过既然正主儿已经出现,也就用不着你了!”说完,对那女子说道:“姑娘想必就是黑帖赌神杨云儿杨姑娘了!在下南宫少秋,有一事相求!” 那女子说道:“我是杨云儿没错,难道你就是南宫家那位四不公子?难怪酒量这么好!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南宫少秋说道:“在下请姑娘待会儿用你的无影追魂匕射我!” 杨云儿笑道:“你又没得罪我,我为何要杀你?”南宫少秋说道:“因为我现在就要得罪你了!” 言毕,南宫少秋忽然闪身上前,使出紫阳幻变掌,分别轻轻打在杨云儿左右双颊上。 这两下虽然不痛,却让杨云儿大怒,立刻抓起一块她吃剩的骨头,往南宫少秋打出。这块骨头,快逾闪电,才眨眼之间,就飞到南宫少秋面前。南宫少秋却不闪不避,一张口,咬住骨头,嚼了数下,吞入肚中,然后说道:“虽是姑娘吃剩之物,却比原来的还要好吃,不知是何道理?” 杨云儿见南宫少秋言语轻薄,怒气更甚,又打出一快一慢两块骨头。飞到中途,慢的那块,突然加速,超越了快的那块;到了南宫少秋眼前一尺之处,落在后面的,又突然变快,两块骨头竟然同时到达南宫少秋眼前!这正是杨云儿暗器手法中,有名的一波三折。 南宫少秋伸出双手,牢牢挟住,又把两块骨头送入口中猛嚼,然后大声笑道:“好吃,真是好吃!请姑娘再多赐几块!” 杨云儿从未见过如此惫懒人物,不由觉得啼笑皆非!虽是如此,她双手仍然毫不停歇,再度打出两块骨头,接着又用右手中指,弹出第三块。第三块撞到前两块,前两块受力,分成左右,以弧形攻向南宫少秋背后。 却见南宫少秋一蹲身,将面前提早落下那块接住,双手再伸向背后,险之又险地,将另两块接住,再如同吃花生一般,把骨头一一送入口中! 杨云儿见南宫少秋,能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连续化解自己三次攻击,一身功夫实是不可小觑,不禁冷笑道:“看来你的武功不错嘛,江湖传言实在不可轻信!”南宫少秋笑道:“姑娘过奖了!” 杨云儿这回打起全副精神,两手不停,使出十种手法,射出数十块肉骨。暗器破空声,如群蜂过境,嗡然响个不停!旁边众食客纷纷走避,以免被误伤。南宫少秋不避不让,双脚竟不离地,只有上半身,不断地俯仰屈伸,双手连闪,将数十块肉骨,全数接下! 杨云儿见此,心中想道:“就算我把另外两种手法,全都使出,恐怕还是打不过他! 今日方知,天下之大,确是人外有人!”不禁气馁道:“你本事大,我打不过,避着你总行吧!今后有你南宫少秋之处,我杨云儿就退避三舍!”说完,就要离去。南宫少秋却上前,拉住杨云儿的右手说道:“小云儿,你又生小秋哥的气啦!” 杨云儿一听此言,立刻回身说道:“小秋哥?你是小秋哥?”南宫少秋笑道:“小云儿,羊若要好吃,就一定要学会汪汪地叫!” 杨云儿听了这话,欢叫道:“你真的是小秋哥!”说完,又板起面孔接道:“你当年为何不告而别?连名字也不曾留下,害我在开封城内找你找了一个多月!” 原来,南宫少秋十五岁时,南宫修武带他到枯木道长这里,恰好遇上杨云儿和她的父母也来此处。当时年方十一的杨云儿,说什么也不敢吃狗肉,在枯木的店里大吵大闹,别人怎么哄也没有用,枯木只好特别为她煮了一锅羊肉。 南宫少秋在一旁看了,觉得十分有趣,故意去和杨云儿攀谈起来。杨云儿见南宫少秋言语有趣,自己又很少有玩伴,和南宫少秋两人越聊越高兴,南宫少秋就趁杨云儿不注意之时,舀了一杓狗肉放入杨云儿碗中。杨云儿不察,仍然边吃边聊,连续吃了几块狗肉。狗肉吃多了,终有稍许不同,于是杨云儿问母亲道:“娘,这羊肉十分奇怪,竟有两种味道,不知是用什么羊煮的?” 旁边众人早就看见南宫少秋的动作,只是不曾说破,杨云儿的母亲见问,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南宫少秋却接道:“小云儿,哪几块比较好吃呢?”杨云儿指着桌上的一堆骨头,说道:“小秋哥,这些比较好吃!你瞧,连骨头都不太一样呢!” 南宫少秋见杨云儿所指的,正是一堆狗骨头,不由暗笑于心,但仍然正色说道: “小云儿,羊肉若要好吃,这羊非得学会汪汪地叫不可!” 杨云儿一听此言,啊的一声,张大了口,愣在当地;接着却大吵大闹,嚷着大家都欺负她,就要回家!南宫少秋上前,好说歹说,陪尽了好话,又拿了许多好玩的东西出来逗她,杨云儿才破涕为笑!杨云儿心想,狗肉吃都吃了,吐又吐不出来,况且味道着实不差,干脆回桌坐下,和南宫少秋两人据案大嚼,将一锅狗肉吃个精光。旁观众人见此,不由莞尔。 此后十五天,南宫少秋每天都和杨云儿约好了,到开封城内各处去玩,直到南宫修武带南宫少秋离去为止!今天,还是多年来两人第一次重逢。 两人又聊了许多童年趣事之后,南宫少秋才说道:“小云儿,我这回来此,是要请你和你爹帮我一点儿小忙。” 杨云儿说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子若不是有求于我,早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我近来也正好得发慌,到外地逛逛也不错。至于我爹那儿,你还是自己去跟他说吧。”于是杨云儿带着南宫少秋和司马宝往开封城内行去,走到一家药铺前面,杨云儿说道: “我家就在这里,不过你要先找出来,我才能带你进去。” 南宫少秋绕着这一群房子走了一圈,发觉这一群房子的格局确实十分有趣。只见面前的药铺是朝东,隔壁朝南的是一家米店,米店旁朝西的是间什货铺,什货铺旁朝北的,是家棺材店,绕过棺材店,又回到药铺前! 南宫少秋估计一下四间店的大小和深度,才对杨云儿说道:“看来,扯旗门总舵就在这四家铺子的正中间,大隐于市,真是不简单!难怪当年无论我怎么找,都还是找不到你家在哪儿!”杨云儿笑道:“算你小子有点贼眼光!” 众人翻上药铺的房顶,果然看见四家铺子后墙围成的空地上,有一栋独立的房子,杨云儿这才带着两人进入房中。一进房,迎面而来一位高大俊逸的中年人,正是杨云儿的父亲,扯旗门这一代的掌门杨啸天,他对南宫少秋说道:“少秋,刚才我听说云儿在道长那儿被人欺负,正想去揍你这个不开眼的小子,幸好云儿他娘拦住了,要不然,我若是真的揍了云儿的小秋哥,她不找我拚命才怪!”说完,和南宫少秋相对大笑。 一旁,杨云儿的母亲,当年的唐门双慧之一,也是天下知名的暗器谱唐慧心,笑着对南宫少秋说道:“是啊,少秋,当年你不声不响地走了,云儿一天到晚就缠住我,要我把她的小秋哥找回来!这几年凡是有媒婆上门来的,全都被她打回去,老是说非要找到你不可!天幸你自己找来了,否则真不知是个什么了局呢?” 杨云儿听了父母的话,羞红了一张脸,拉着母亲直说不依。一个天下知名的女煞星,在自己父母眼中,和平常的女孩儿家完全没两样! 众人坐定之后,南宫少秋才把无敌堡的事故和自己的推测说了一遍。杨啸天说道: “无敌堡之事,我也略有耳闻,司马斌和我的交情也不差,只是不知详情,我们想帮忙也不知要从何帮起!你既然为了这事来找我,只要力所能及,我绝不推辞。只是,我们扯旗门作的,全都是暗地里的买卖,见不得光,我实在不知道,到底我们能够帮你些什么忙?” 南宫少秋拿出一张单子,说道:“大叔,我要请贵门弟兄,帮我查一下这些东西的下落。普天之下,也只有扯旗门才查得出来!另外,还要麻烦云儿陪我跑一趟!” 杨啸天拿起单子看了一下,说道:“没问题,我保证十天之内就会有消息!到时候我要如何通知你?”南宫少秋说道:“麻烦大叔把消息送到长安玉成轩,三月初一前,我都在那里!” 唐慧心笑道:“少秋,你找云儿,又要她作什么呢?”南宫少秋说道:“大婶,小侄需要一位年轻貌美,却又武艺高强的女子,扮成我的妻室,好掩护身分!”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一愣!但唐慧心却反而笑得更加愉快,她对南宫少秋说道: “少秋,这件事如果是真的,我也不反对。你可要当心点儿,若是云儿有任何闪失,将来嫁不出去了,我可唯你是问!”说完,笑得一双眼都眯了起来,看着南宫少秋,颇有丈母娘看女婿之态。饶是南宫少秋脸皮甚厚,也不禁红了红脸!杨云儿站在旁边,更是羞得不知如何自处。杨啸天看着两人,觉得自己妻子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也呵呵地笑个不停! 于是杨云儿拜别了父母,和南宫少秋一同回到悦宾楼。到了悦宾楼,杨云儿刚进房,老白似乎认出她就是当年的小云儿,立刻跳到杨云儿身上,吱吱喳喳叫着,兴奋非常。 杨云儿见到老白也十分高兴,点点滴滴的童年回忆,蓦然一齐涌上心头。 南宫少秋却突然上前,在老白脑袋上狠狠地敲了一记。老白吃痛,立刻用手抚着脑门,吱吱喳喳地大骂南宫少秋。杨云儿不解地问道:“好好儿地,你打老白干什么?” 南宫少秋说道:“这老泼猴是个老不修,色猴一只,看见年轻姑娘就想抱。你没见过老白和谭湘云那股亲热劲儿,我看了就有气!” 杨云儿一听,冷冷笑道:“你不说我还忘了,你在南京秦淮河畔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要不老实说来,甭想要我帮你!”南宫少秋见杨云儿就像是一头一触即发的母老虎,不由暗暗后悔自己真是口不择言,小心翼翼地说道:“云儿,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去那里喝喝酒、唱唱歌而已!”又说了许多好话,杨云儿这才罢休。 隔天,一行人出发,往长安行去。 司马宝见了杨云儿后,就觉得这位姑奶奶果然盛名无虚,十分难伺候;待听得杨云儿也要和自己一同走,司马宝就一直愁眉苦脸的。过了两天,司马宝反而变得十分快活,因为杨云儿不但不必他伺候,就连照顾南宫少秋的事,她也全都揽了过去,就好像她真的是南宫少秋的妻子一样。 这天到了洛阳,南宫少秋特地绕路到无敌堡的废墟瞧瞧。整个无敌堡,除了石砌的堡墙还算完整之外,往日的琼楼玉宇、雕梁画栋,全都成为一片灰烬!司马宝站在此处,想起了死难的众多兄弟和主人,老泪簌簌而下,流淌了一脸,想止都止不住。杨云儿赶忙跑去安慰他。南宫少秋却在这片废墟中到处翻翻捡捡,好像在寻宝一样。最后他走到井旁,提了一桶井水,装了两小瓶带走,才和司马宝等人回到客栈。 到了客栈,南宫少秋倒了一杯井水,含在口中细细辨味,再把井水吐掉,然后说道: “好厉害的毒!宝叔,事情不出我所料,敌人果然在井水里下毒,毒性到现在还未散去,得马上联络在洛阳的人,把那口井封住,免得有人误食!再把这只瓶子送回黄山,请家里两位宋大夫检查一番!”杨云儿说道:“少秋,剑魂山庄的宋大夫是哪两位?”南宫少秋回道:“就是一帖追魂宋魂和一针夺命宋命这两兄弟。” 杨云儿说道:“这两兄弟医术虽好,但是对毒药的了解,根本比不上毒手药王。你为何不找毒手药王呢?”南宫少秋说道:“一时之间,恐怕很难找到毒手药王的行踪!” 杨云儿却笑道:“我却知道毒手药王一家,现在正好在长安,我们到了长安就可以去找他帮忙!” 南宫少秋奇道:“云儿,传言毒手药王胡回天个性孤僻,连我叔祖这等人物都无法和他攀上交情,你又是如何认识他的?” 杨云儿笑道:“我大姨唐慧芸,也就是江湖上号称的唐门毒经,和我娘并称唐门双慧。大姨嫁给了胡回天的儿子,生了个女儿,就是号称西灵的胡珍。江湖上有名的毒狐娘,正好是我表姊,你说,我会不认得他们吗?” 南宫少秋大喜道:“太好了!有了这层关系,药王非得帮我们不可!”杨云儿却笑道:“那可不一定!大姨他们一家,全都十分正经严肃,要是看了你这嘻皮笑脸的样子,不一棒子把你打出去才怪,更别提帮你什么忙!”南宫少秋奇道:“那就怪了!怎么我这嘻皮笑脸的样子,到了你家,不但没被打出去,还差点儿成了你家的女婿?”杨云儿一听此言,不由嗔道:“你这人老没正经,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占我们女孩儿家的便宜!” 两人笑笑闹闹一阵,才各自回房安歇。 隔天,三人一猿离开洛阳,往长安而去。到了长安,三人住进了玉成轩,掌柜王应祥对南宫少秋说道:“三少爷,你所交代的东西,现在全都运到了,你要不要点一下? 另外扯旗门派人送了口信,说少爷要找的东西,有两件出现在苏州,都是由胜宝斋卖出!” 南宫少秋先对杨云儿说道:“扯旗门果然好本事,才没几天就探到消息了!”才对王应祥说道:“我知道了。东西我晚上再看,等会儿我还要出去办事。对了,王叔,咱们家在苏州有没有买下庭园?” 王应祥说道:“少爷,据老朽所知,咱们家在苏州,除了玉成轩分号和几家店铺外,没有任何产业。”司马宝却接道:“少爷,司马家前些年买下了苏州狮子林,只是一直没有整修,不知是否合用?” 南宫少秋说道:“狮子林地点不错,地方也够大。就麻烦宝叔立刻传令下去,马上开始整建狮子林,不论花多少银子都可以,但是务必在四月初一前,整修完成!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一名波斯的大珠宝商宫秋,要在这儿开家分号!” 司马宝说道:“少爷,今天已经是二月十八,时间太赶,恐怕无法完成!”南宫少秋说道:“宝叔,敌人只给我们三个月,这件事又关系到文强的一条命,我至多也只能延到四月十五,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司马宝说道:“少爷,既然这样,老朽也只好勉力一试了。”说完,立刻到至美斋,交代下去。 南宫少秋又拿了一锭银子,对王应祥说道:“王叔,麻烦你叫人把这锭银子交给城北的周川,叫他明早来见我。顺便叫咱们在苏州的人,探一探胜宝斋的底。”事情都交代好了以后,南宫少秋拿了那瓶井水,和杨云儿一同去找毒手药王。 杨云儿带着南宫少秋,从城东的玉成轩出发,经过钟楼和鼓楼,进了位于清真寺对面,挂着仁和堂招牌的一家药铺。进了药铺,柜上的伙计看见杨云儿,立刻上前招呼道: “表小姐好久没来了,夫人正惦着你哪!要不要我进去通报一声?”杨云儿说道:“那就麻烦你了!”等那伙计进去后,南宫少秋在杨云儿耳边悄声说道:“果然好大的规矩!” 过了一会儿,从内堂走出一位雍容的妇人,正是胡珍的母亲唐慧芸,她对杨云儿说道:“云儿,好久不见,你爹娘身体都还好吧?”杨云儿躬身为礼,说道:“回姨妈的话,爹娘的身子安康,家中一切顺利。” 唐慧芸说道:“嗯,那就好!你表姊如果像你一样乖就好了,这会儿,她和另外那两位,不知道又疯到哪里去了!这位是?”杨云儿指着南宫少秋说道:“这位是黄山剑魂山庄的三少爷,南宫少秋。我这次是陪他来拜访老爷子的!” 南宫少秋立刻拱手为礼,说道:“在下南宫少秋,拜见胡夫人!” 也许是因为南宫少秋的江湖名声确实很不好听,唐慧芸古古怪怪地瞧着南宫少秋,才对杨云儿说道:“云儿,你爹娘怎么敢让你跟这小子走在一起?”又对南宫少秋说道: “小子,我只能帮你通报,至于老爷子见不见你,我可不知道!”南宫少秋说道:“在下有薄礼相赠,老爷子一见就明白。”说完,拿了一个纸包,交给唐慧芸。 唐慧芸接过纸包后说道:“我能不能打开看看?”也不等回答,就迳自打开。纸包里面有五颗龙眼大的药丸,唐慧芸拿起一颗闻闻,突然面现喜色,瞄了南宫少秋一眼,急忙到后堂通报去了。 一会儿功夫,后堂走出一名中年人,杨云儿低声说道:“这是我姨丈胡允成。”胡允成对南宫少秋一抱拳,说道:“南宫公子,家父正在后堂相待!”南宫少秋立刻还礼道:“不敢!不敢!烦请大叔带路。” 杨云儿十分惊奇,问道:“你到底送给他们什么东西?连一向不太见人的老爷子,都愿意见你!”南宫少秋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进了后堂,胡回天和唐慧芸全都站在那里等候。胡回天一见到南宫少秋,立刻说道: “南宫公子,这药,叫何名称?你是从何得来?可有方子?”南宫少秋说道:“老爷子,请你直呼在下名字就可以了。这药,名叫紫晶玉实,乃是得自紫阳真人修真之处。药方我还记得,请借纸笔一用,在下立刻写出。” 胡回天笑道:“那老朽就托大叫你少秋罗!你可以用我书案上的纸笔。”南宫少秋写好之后,胡回天拿起药方一看,不住地摇头叹道:“奇迹,真是奇迹!紫阳真人不愧是神人也!少秋,紫阳真人可有说明这药方的药性?” 南宫少秋回道:“老爷子,真人遗书上记载,真人为了炼这药丹,思考试验二十多年,才炼成一炉。这张方子,完全违反药理,另辟蹊径,发前人所未言,实集真人一生经验之大成!其中,以毒雪莲、无回子、启明石、山弱水,四种相生相克之毒药为药引,再加上数十种不同之至阴至阳毒物,以不归火炼制。……” 南宫少秋似乎忘了来此的目的,竟然和胡回天等人,讨论着紫晶玉实的药方。杨云儿坐在旁边,早已经听得呵欠连连。南宫少秋却和胡回天等人越谈越投机,唐慧芸更发现,这位江湖传言中的花花公子,对药物的知识和见解,虽然比不上胡家这种累积数十代的门户,但已经可以说是非常高明了,这才对他另眼相看! 要知道,道门中人,无不是炼药制丹的大行家,紫阳真人又是行家中的行家,南宫少秋继承了紫阳的遗教,又得到南宫修武的教导,虽然从未炼过丹,但凭着过人的聪明,常常能对书上所言举一反三,不由让胡回天引为知己。 杨云儿正感到无聊的时候,突然听见南宫少秋说了一句话,才觉得不虚此行。只听南宫少秋问道:“老爷子,依你看,这颗紫晶玉实究竟能解多少种毒?”胡回天说道: “少秋,老夫曾写了一本毒经,上头除了苗疆蛊毒不知详情外,共记载两万三千八百五十六种毒药。紫晶玉实,能不能解蛊毒,老夫不知道,除此之外,除了天下三毒,其他在我毒经上有记载的,紫晶玉实都可以解!只是这紫晶玉实炼制困难,穷紫阳真人一生之力,也只炼了一炉,并不适合用来当一般毒药的解毒丹。” 杨云儿听出兴味来了,问道:“老爷子,什么是天下三毒?”胡回天说道:“云儿,天下三毒指的是孔雀胆、鹤顶红和河豚肝,这三种毒从吃下到致命,不过一瞬间而已,而紫晶玉实吃下后,至少要一刻,药力才能行开,紫晶玉实并不是不能解这三种毒,而是来不及解!”又对南宫少秋说道:“少秋,你来此处,究竟是要老夫帮你作什么?” 南宫少秋拿出那瓶水,说道:“在下想请老爷子帮忙,检验一下这瓶水中究竟含有何种毒药,出自何人之手?” 胡回天接过瓶子,将井水分倒入桌上四十只小碟子,再拿下架子上数十支瓶子,和胡允成、唐慧芸一起,将各瓶子中的试药,放入小碟中。过了一刻,试药和井水中的毒物起了反应,各个碟子,有的变了颜色,有的产生沉淀,更有的散出一股股不同颜色恶臭的烟雾。一时之间,房间里充满了薰人的气味,唐慧芸急忙打开窗门,让气味散去。 胡回天三人一一检视所有的小碟子,又讨论了许久,他才对南宫少秋说道:“若是老夫的判断正确无误,这应该是极为罕见的腐菌!” 南宫少秋思考一阵后说道:“老爷子,我记得王难姑所着的毒镜秘府论中有一段话,说的是:‘死不死,活不活;为主,毒为辅;花叶煎人肠,以根解之!’所说的是否就是这腐菌?” 胡回天听了这段话似乎很高兴,笑道:“小兄弟,没想到你真是渊博得很,连王难姑的书都读过!没错,这段话说的正是培植腐菌的诀,必须要在活中求死、死中求活,才能种得出来。”于是,胡回天就向众人解释这腐菌的培植之法。 原来,要培植腐菌,必须先用十种不同的毒药毒死十个活人,再把腐菌的种子,移植入专吃腐的昆体内,将活昆缝在毒上,三个月后种子才有可能发芽。发芽之后,再将腐菌移植到一片毒壤上,每日以毒汁浇灌,培养二十年后开花。花仅有龙眼般大,花瓣为纯白色,有剧毒,但因融合了十种不同药性,这毒反而无色无味,而且毒性极烈,只要一小撮,就可以毒死千百人!腐菌的根,有极为强烈的臭味,但却是腐菌花毒的解药! 培植腐菌,最重要的是,在开花之前,腐菌见不得一点热光,所有照明,只能用珠光、萤光等冷性光源!中了腐菌的毒,症状就像泻肚子一样,只是会泻个不停,到最后,连五脏六腑都有可能泻出去! 听了胡回天的说明,南宫少秋说道:“依老爷子之言,这腐菌是一种极难制成的毒药,不知当今天下有谁,有这能力去培植这等毒药?” 胡回天说道:“据我所知,除了老夫之外,只有白莲教的毒魔王三更有这能力!据说当初唐赛儿叛乱,王三更曾建议唐赛儿延缓举事,待腐菌培植完成后,胜算会更大! 但因太宗逼迫的太紧,唐赛儿不得不提早发动,否则胜负还在未定之天!若传言是真,而王三更又没死,他培植的腐菌应该在去年开花!” 南宫少秋又问道:“老爷子,依你看,这紫晶玉实能不能解腐菌的毒?” 胡回天答道:“能!事实上培植腐菌的十种毒药,全都包含在紫晶玉实的药方中。 紫阳真人不愧是一代道宗,竟能利用各种药物间的特性,将天下大多毒药化解了。但腐菌药性太烈,中毒后三刻钟内不解毒,就算有紫晶玉实也无能为力!” 南宫少秋再问道:“那若预先服下紫晶玉实呢?”胡回天说道:“老夫不曾试过,无法确认。但依紫晶玉实的药性,老夫认为,服下后两个时辰内,可以挡住天下万毒!” 既然想问的问题都得到了解答,南宫少秋就站起说道:“老爷子,今日多有打扰,等他日有,再来贵府问候,在下这就告辞了!”胡回天说道:“少秋,你给的药方,不但让老夫省下二十年的研究,更让老夫坚定以毒济世的决心,老夫才更要感谢你!何时有空,不妨来此坐坐。王难姑的书,写得是不错,只是错误太多,老夫所写的毒经,纠正不少前人的错误,你也许有兴趣读读!” 南宫少秋笑道:“多谢老爷子的厚爱,晚辈若有空,一定再来!” 唐慧芸送两人回去时,还对南宫少秋说道:“少秋,难得老爷子找到你这个说话的伴,你可要常来喔!” 回到玉成轩,吃了晚饭,南宫少秋对杨云儿说道:“云儿,你若想开开眼界,晚上就到我房里来!”杨云儿笑道:“你该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说是这样说,杨云儿还是去了。她一走进南宫少秋的房内,就看到四口大箱子,每只箱子里,都装满了无数的小盒子。这些盒子一打开,里头装的,全都是珍珠、玛瑙、各类宝石、玉器等等。有的是成品,有的是原石。杨云儿一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珍宝,觉得两眼都已经看花了。 本来,中国的宝物首饰,大多以玉器为主。大元帝国奄有四海,盛产在西域、天方和泰西的宝石,以及俄罗斯的钻石,经由波斯商人的转运,才源源不绝地传入中土。大明帝国领土较小,就连盛产美玉的和阗都不在疆域之内,和天方的来往又早已断绝,这些宝石在此时,可说是极为少见。这次为了拯救司马文强,南宫少秋把南宫、司马两家,百年来所累积下来的珍贵宝物,全都拿出来挥霍了。 南宫少秋一盒盒地检查珠宝,把这些东西按照种类、等级摆好。有时,又拿起笔在纸上画着一些图样。杨云儿也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帮忙。杨云儿并不是爱财的人,在扯旗门也常常见到许多极有价值的珍宝,可是却从来不曾同时看到如此多的宝石,就摆在自己手边,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杨云儿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起来! 南宫少秋捡出一条珍珠项,拿到杨云儿身上比对了一下,然后说道:“云儿,这条子,并不会过度华丽,却又价值不菲,光泽和你的肤色也挺配,这就送给你了,聊表我们两家感谢之意!” 杨云儿拿起子看了一下,笑道:“少秋,你要送我东西,我也不跟你客气,反正你们南宫家出得起。我近来也十分欠缺赌资,正好拿这条子玩上一阵子!”南宫少秋笑道: “江湖上,谁不知道黑帖赌神万赌不赢的大名,这条子恐怕也只够你挥霍个三五年!” 杨云儿笑道:“哪,哪,真是过奖了!不过,依我看,若是链子交到四不公子手中,在秦淮河畔恐怕连过一夜都还不够!”两人谈谈笑笑,倒也冲淡不少倦意。 再好的东西,见得多了,也就显得十分平常。时间一久,杨云儿只觉得越来越累,频呼吃不消,南宫少秋却提醒她,还有两大箱等着他们处理,杨云儿不由叹道:“早知道清点珠宝竟然这么累,我再也不想要这些东西了!” 此时,南宫少秋正打开一只盒子,杨云儿见了,突然眼睛一亮,问道:“这不是万钻朱兰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南宫少秋反问道:“这件事是你爹经手的,你应该最清楚才对,怎么反而问我呢?” 杨云儿这才恍然说道:“难怪爹这些年来帮人销赃,总是办得既快又好,原来是有你们两家在背后撑腰!”南宫少秋笑道:“柳叶风作的事,本来就是我们两家该作的! 现在既然她要出面,我们两家多出点银子,也是应该!南宫、司马两家,之所以要经营珠宝买卖,为的也是这行的利润大,可以多赚点银子济世救人!” 杨云儿说道:“难怪爹总是不许我们得罪你们两家,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 等他们整理好所有的东西,天色已经大亮了,幸好两人都有一身好功夫,一夜未睡,也只是神情略显疲倦而已。杨云儿见南宫少秋已经忙完了,才问道:“少秋,你准备这些东西,到底是要用来作什么?”南宫少秋笑道:“当然是要卖罗!” 杨云儿奇道:“你不是要救司马文强吗?难道随便卖卖珠宝,就可以把你文强外甥救回来吗?”南宫少秋笑道:“如果没有饵,大鱼怎么会上钩呢?” 此时王应祥进来说道:“三少爷,城北周川求见。”南宫少秋把他昨夜画好的图样拿给王应祥,问道:“王叔,依你看,照这些图样制作成品,需要多久时间?” 王应祥把数百张图样翻看一遍后说道:“三少爷,若是把洛阳的人手也调过来,加上至美斋的人,大概八到十天就可以全部完工。” 南宫少秋说道:“王叔,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务必在三月初一前完成!”王应祥说道:“三少爷,老朽必定不负所托!” 南宫少秋这才说道:“那就麻烦你了。还有,请人把早饭开上来,顺便叫周川进来,我要和他边吃边谈!”王应祥领命而出! 过一会儿,进来一名白净精明的汉子,他看了杨云儿一眼,南宫少秋立刻笑道: “周川,这位姑娘乃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黑帖赌神杨姑娘,我可不敢得罪她,赶她走,有什么话,当面直说无妨。” 于是周川一抱拳,说道:“长安分舵周川,见过帮主,见过杨姑娘!”南宫少秋对他说道:“周兄免礼,坐下来谈。”杨云儿也点头还礼。 从昨日起,杨云儿就觉得这位记忆中的童年玩伴,似乎已经有很大的不同。 本来,杨云儿会对南宫少秋略有好感,实在是因为记忆中的影像,是如此鲜明,简直可说是刻骨铭心。这几天的相处,杨云儿才发现,她印象中的小秋哥,早已成长到一个她也不太了解的地步了。杨云儿暗暗决定,一定要把围绕在南宫少秋身上,那一层层神面纱拨除,好看清南宫少秋的真面貌。于是杨云儿坐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这两人的言行。 只听南宫少秋对周川说道:“周兄,请你传我号令,江南一带分舵,除了留守人员之外,所有武功在二级以上的人,务必在四月初一前,全部集结到苏州分舵。顺便请苏州分舵的人,查一查胜宝斋的底子” 周川说道:“帮主,我回去后一定把事情交代下去!” 公事谈完后,周川笑道:“帮主,你这回出来,准备要在什么时候,让你爹逮你回去闭关?”说完,两人相视大笑。 周川走后,杨云儿问道:“少秋,你到底是什么帮的帮主?” 南宫少秋见杨云儿神色郑重,没办法蒙混过去,于是干脆照实说道:“我只不过是各大城市的混混帮帮主而已。” 杨云儿这才说道:“原来混混帮的帮主就是你,难怪没几年功夫,混混帮就有今天的局面,原来是有南宫世家在背后撑着!” 南宫少秋却正色说道:“云儿,混混帮和南宫世家完全没有关连,是我和一群好弟兄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接着,把混混帮从开始到现在的事情,向杨云儿说了一遍。 杨云儿听了,也觉得南宫少秋实在不简单,能将一群乌合之众,组织训练成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不知为何,杨云儿突然恨恨地说道:“都是你这该死的混混帮,害我和表妹这大半年来都得无事可作,只好偶尔帮着红姊杀土匪,不然就是帮表姊杀官造反!” 南宫少秋奇道:“我知道胡珍是你表姊,你表妹和红姊又是些什么人呢?”杨云儿笑道:“两年来,天地四灵齐名江湖。天地那两位,我们四灵高攀不上!但是四灵之间,倒是都有点儿亲戚关系!胡珍的母亲是我大姨,这你已经知道了。柳叶风的母亲,却是我姑妈!表妹那一手红豆绝技,还是我娘,将唐门暗器观音泪的手法,改良之后,教她的!而欧阳红的母亲,又是柳叶风的姑妈,她们两人也是姑表姊妹。红姊的夺命管,实际上,是由我娘和欧阳伯父一起研究出来的!” 南宫少秋听了这段话,觉得十分有趣,于是问道:“既然四灵的关系这样密切,你们有没有常常见面呢?” 杨云儿笑道:“何止常常见面,我们根本就时常一起作案。譬如表妹每次偷东西,都有我们帮她把风,事后还是由我爹销的赃,否则,偷来的东西,哪有可能卖到好价钱? 而我和表姊若是想整谁,通常也都是由表妹出手!只是这大半年来,有你这个混混帮插手,天下的贫民好像少了一大半,害我和表妹常常无事可作!” 南宫少秋笑道:“原来你们四人早已经连成一气,难怪在江湖上四灵从不失手的名声如此响亮!”杨云儿笑道:“那可不!四灵的名声再大,还是比不上阁下,四不公子的威名在外,天下景仰!”言毕,两人又笑成一团! 接下来几天,玉成轩和至美斋上上下下全都忙成一片。实在是因为南宫少秋所交代下来的工作,确实很不好办!所有人当中,司马宝最惨,他的任务最难,也最辛苦。司马宝一接到南宫少秋的任务,就立刻兼程南下,亲自到苏州监督狮子林的工程! 而南宫少秋和杨云儿,反而像没事儿的人一样,每天带着老白,不是到长安城内各处名胜古迹参观,就是到胡回天那里研究药理!如果司马宝看见南宫少秋悠的样子,不知道他心中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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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宫大先生 三月初一,大多数长安城民一早就聚在西门外,看着有生以来首次见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景物!那是一辆金框银的马车,车厢宽六尺、高八尺、长九尺,由四匹纯白色天山汗血马拉着,掌鞭的是名高大健壮的昆仑奴。两边车门旁,各站着两名昆仑奴,人人腰系弯刀。四柄弯刀刀鞘上镶的宝石,就已经远比有些人一辈子所能赚到的钱,还有价值!而他们只不过是别人的奴仆而已!由此一端,车主的豪阔可想而知。 车窗帘幕低垂,无法看见车内的景象。车身似乎沉重非常,走在长安的石板路上,格登、格登地猛响!经过钟楼时,癞痢头小三子眼尖,发现车上掉下来一枚闪闪发亮的东西,他马上捡起来,藏在身上。回家后拿出来看,这玩意看起来像是一枚铆钉,只是沉重非常,又闪闪发亮,不像是铁作的。小三子把这东西拿到九成斋检验,掌柜的告诉他,那是白金作的,成色之纯,为他毕生仅见!净重一两,现值白银十五两!小三子听了这话,不由愣在当地! “天爷!连铆钉都是白金作的!”这段耳语,立刻在长安城内传开了! 有许多江湖人物也围在路旁观看,有些识货的人,还不断发出一些忿忿不平之声。 例如胜远镖局的总镖头吴胜远就说道:“什么东西嘛!竟然用万中选一的汗血马拉车,这不是存心欺负畜牲嘛。”吴胜远是爱马之人,他为这些马深感不值。 马车进入玉成轩后,四名护卫立刻跳下马车,手执弯刀,围站在马车四方,冷冷地看着众人,仿佛四头随时要择人而噬的黑豹。掌鞭的昆仑奴停下马车后,将一组脚凳在车门下方摆好,才把沉重的车门打开。这时,玉成轩外,那些从西门一直跟过来的群众,人人争先恐后地想挤到玉成轩的大门口,好瞧瞧车里坐的,究竟是何等人物?有许多武林人物,干脆站在玉成轩的围墙上,玉成轩的伙计和武师,见了这种景象,却也不敢驱散这些人,因为,有好几位着名的独脚巨盗,也站在墙头!这些人正交头接耳,不知是在商量何事? 马车上当先走下两名波斯女郎,一色波斯装束,脸上薄掩轻纱,更增神之感。两女扶下一名金发女子。那一身杭绸裁剪成的春装,如轻云一般,搭在她那美好的身躯上;一双碧目,眼波流动,浩邈如大海,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入这潭深渊;顾盼之间,脸带微笑,这笑容,只曾在梦里见过,仿佛是梦中女神,活生生地降临,又像是流水的精灵,在众人面前现身! 此时是三月份,早春的寒气仍盛,此女下车后,似乎显得有点儿娇弱不胜之态,众人一见,怜惜之意不由大增!那女子又轻柔地拨弄自己的一头金发,姿态之美,看得众人眼珠子差点儿落一地。 惯常行走西北一带,横行不法的胡匪旋风百骑,总头领万虎,站在墙上,早已瞪得口水流了一地!万虎的军师邱雷,站在万虎身边,双眼也瞪得如铜铃般大,不过,他看的不是美人,而是美人颈下挂的那串珍珠项! 邱雷是识货的人,他知道天然珍珠,色泽和粒度都参差不齐,若要制造这串色泽上乘,粒度大又均一的珠,势必要在数十万颗珍珠内,精挑细选,才作得出来!这串珠的价值,可想而知!由此可见,这辆马车内,装着不知有多少的财富! 邱雷暗自在心中,评估着自己手下的实力,和玉成轩过往的江湖名声! 接着,马车上又走出一名看似三十来岁的青年,白净脸庞,嘴上蓄着两撇胡须,眉梢眼角略带风霜之色,行走间,带着一股威严,更有一种吸引人的魅力!这人脸上也带着笑,虽然如此,围观的一百八十多名男人中,至少有一百五十多人想宰了他!因为他们的梦中女神,一看到这人,立刻笑得有如一朵夏日盛开的玫瑰,灿烂极了!两人更手挽着手,亲密地走进屋内! 万虎差一点就要冲下去,想要当场宰了这小子,幸好邱雷拦住了他。邱雷说道: “大哥,这玉成轩,以往从没听说有什么高手坐镇,咱们赶快将所有弟兄调上来,今晚来个人财两得,以免被别人捷足先登!”万虎一听,正合己意,两人立刻回去找人,策划安排今夜之事! 围观人群,似乎有不少人也抱着这种想法,可以看到这些人,三五成群,鬼鬼祟祟地不知商量些什么? 当天未时,长安城内主要的通衢大道,都贴了一张由玉成轩和至美斋联名发出的告示;告示内容是说,有一名西域大珠宝商宫秋,带着数百件异域珍宝,明日起一连三天,假借玉成轩长安分号,举行一场奇宝赛珍大会,以宝会友,顺便进行交易!若有任何不明真假的珍宝,宫秋愿意帮忙定! 众人看了这张告示,不由议论纷纷。有些人手上拥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心想: 若是能够卖给宫秋,带到西域,那可真是了无痕迹! 于是众人都在盼望大会的到来。 当天晚上,玉成轩宴请陕西道的布政司、按察司、都司等三司【注】大人,以及长安知府、总兵等。 注:明代地方官制,布政司负责行政事务,按察司负责司法监察,都指挥使司(简称都司)负责军事。三衙门合称“三司”。 刚一入席,宫秋就送给每人一盒礼物,这些官大爷们偷偷地打开盒子一看,里面不是钻石戒指,就是宝石项等重礼,不由心内大喜,一席饭,吃得宾主尽欢! 席散后,宫秋带着他的妻子云姬在门口送客,只听宫秋说道:“明日之事,还请各位大人派人协助维持秩序!”众官老爷拿人手短,何况这又不是违法犯记的事情,岂有不答应之理?都司更慨然允诺,将派遣军士千人,防守玉成轩,保护大会安全!有几位大人还说,自己家中藏有一些珠宝古玩,要请宫秋帮忙定,宫秋自是满口答应! 众宾客散了以后,云姬对宫秋说道:“少秋,你的忙,还真不好帮,不但要把头发染成金色,还得在眼里戴上胶模。到了开封,若是让我爹娘瞧见我这副模样,看你要如何才能交代得过去?” 宫秋笑道:“云儿,你就不要再埋怨了,最好还是休息一下!今晚,恐怕还有一场大热闹等着我们!”云姬接道:“都是你这么招摇,才惹来这些事!” 宫秋再度笑道:“我如果不这么招摇,敌人怎么肯把赃物卖给我呢?不过今夜之事,依我看,大半却是因你而起!你难道没瞧见,早上你下马车时,旁边那些人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在后头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云姬白了宫秋一眼,不再言语,自顾回房安歇去了。 宫秋也只能双手一摊,对身旁那头白猿说道:“老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孔夫子的话,确有几分真理!” 原来这宫秋和云姬两人,乃是南宫少秋和杨云儿所假扮。他们在三天前赶到兰州,和马车会合,再一起向长安而来! ※ ※ ※ 长安一片月,万户衣声。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这是李白笔下的长安秋月夜,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盈塞长安城千门万户的,却是战乱流离的苦痛与哀思! 今夜是朔日,不但无月,连星星都不甚明亮。看这风色、光景,正是不法之徒干夜活儿的好日子!二更天不到,玉成轩外已经聚集了许多夜行人,人人一式黑色劲装,以黑巾蒙面。这些人围成一个圆阵,正在听取头儿的指示。 只听他们头儿说道:“等三更一到,大伙就杀进去,尽量少出声!记得,可不要伤到美人,否则,提头来见我!”听这声音,正是旋风百骑的头领万虎。看来,万虎为了云姬,把他所有人手全都调上来了。这时他可没想到,这辆马车,能从西域平安走到长安,又岂是好惹的呢? 旋风百骑在四名队长率领下,分别从玉成轩东西南北四面跳墙而入!玉成轩这时早已灯火全熄,显然所有人全都进入梦乡,连守卫都不曾派得。在万虎想来,这种情形,还有不手到擒来的道理吗? 旋风百骑确实遵守万虎的规定,连半点声息都未发出,万虎和邱雷站在外面听得,都认为自己手下实在不错,办事干净俐落!又等了片刻,还未见队长回报,两人不由心中起疑,邱雷毕竟细心,遂对万虎说道:“老大,照道理,不论如何,各队队长也该回报,却还不见动静,该不是屋里有埋伏,作好了圈套,把他们全都陷进去!” 万虎却说道:“咱们手下儿郎,在道上向以敢拚,不怕死出名!要想在片刻内无声无息地吃下他们,量这小小的玉成轩还作不到,咱们不如站上墙头看看,也许他们已经得手也说不定!” 于是万虎一声招呼,和邱雷以及万虎的四大护卫一起跳上墙头,六人往屋里看,不禁全都暗道奇怪!原来,这玉成轩仍然黑暗如昔,刚才投入的一百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万虎依然色心不死,只见他一打手势,当先跳入屋内。六人站定后,突听得背后传来一阵冷冷的话语说道:“六位真是好雅兴,夜游游到这里来了,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万虎等人回身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在黑暗中,他们只看到四双凛凛有神的眼睛,和一张开阖不停,露出一口白牙的大嘴!仔细一看,才认出是早上看到的那四名昆仑奴! 只因昆仑奴肤色甚黑,又穿了一身黑衣,面容身形隐在夜色中,只看得到两只眼睛和一口白牙,倒是把他们吓了一跳! 万虎对自己身手甚有自信,怎瞧得起这些护卫?于是万虎说道:“你不够资格跟我说话,去把你主人叫出来?”带头的昆仑奴说道:“要见我家少爷不难,只要你能过了我弟兄四人这关!” 说完,四人各自从怀中撤出一把弯刀,向万虎等人行去。万虎又岂是吃斋念佛之人,见状,早已命四大护卫围上,八人立刻战成一团。 一开始,攻守双方你来我往,势均力敌,杀得甚为热闹;时间一久,场上的情形却大不相同。这四名昆仑奴,似乎练有一种奇特的步法,他们四人三转两转,就把四大护卫分成两边,却不是平等的两边:只见场上有两名昆仑奴敌住三人,他们以极为严密的守势,牵制住这三人,让他们无法过去支援另一名同伴;落单的那名护卫却被另两名昆仑奴杀得毫无招架之力,随时都可能被砍翻在地! 万虎见此情形,向邱雷一使眼色,邱雷立刻加入战团。邱雷加入后,四名昆仑奴将原来已经成形的阵式解开,又重新使出那套步法,虽有邱雷加入,四人依然游刃有余! 过了一会儿,情形再度重演。不!应该说更为惊人! 这回仅只一名昆仑奴,就挡住万虎的四大护卫,只见他手中弯刀越使越快,在万虎等人看来,似乎已经变成一圈圈有形无质的光轮,万虎见此威势,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另一方面,邱雷在三人围攻下,早已左支右绌,身上鲜血淋漓,幸好这些昆仑奴出手,十分谨慎,总是先求自保,再求伤敌,邱雷拚命出招,还能暂时撑上一阵子! 此时,屋内灯火突然点亮,宫秋和王应祥一同从屋内走出。宫秋见了场面上的情形,似乎十分满意,他对四名昆仑奴说道:“四位哈赤兄,不必杀人,把他们打倒就行了!” 四人一起应声答是,根本就没把万虎等人放在眼里。 万虎见到宫秋,却没看到美人,自然十分不痛快,于是大声喝问道:“小子,你把我手下儿郎弄到哪里去了?”宫秋没说话,王应祥却笑道:“你这毛贼,竟敢来玉成轩打主意,看样子是活得不耐烦了!老夫已经十来年不曾动手了,今日就陪你这小辈玩上两手!” 王应祥从长袍底下撤出一把长剑,向万虎走去。万虎心中就如同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在他看来,王应祥渊亭岳峙、神凝气足,实是不可轻视的对手!没想到一个面团团有富翁像的人,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两人正要动手前,宫秋突然高声叫道:“各位站在墙外的朋友,欢迎你们站上墙头看这一场。不过,谁要是跳入墙内,可别怪我不客气!”语毕,墙上果然出现二、三十道身影,都是今夜想打玉成轩主意的人! 早先他们眼见旋风百骑抢先进入玉成轩,于是都不忙着动手,打算先看看旋风百骑的情形再说。没想到素以敢拚敢杀闻名的胡匪,今夜却全军覆没在此,众人不由心下犹疑,不知到底是该撤退,抑或该进去看个究竟?现在既然有主人的招呼,不看看,实在心有未甘,何况又无危险,于是这些人纷纷站上墙头,往屋内瞧去。 此时,邱雷五人早已被打倒在地。邱雷最惨,全身上下开了无数红口子,就像一名血人一样!其他四人却没受伤。他们看见,连邱雷都不是对手,自己四人又凭什么挣扎呢?干脆放缓了攻势,让昆仑奴点倒自己,免得多受活罪! 场上另一边,万虎手执大砍刀,和王应祥对面而立!万虎知道今天已经讨不了好,就算能杀得一人也好,忙大口大口地吸气吐气,运聚全身功力。在旁人眼里看来,这万虎好像已经幻化成一头狼! 万虎小时,只是个帮人放牛赶羊的穷小子。无意中得到一部蒙古人留下的苍狼刀法,这可是成吉思汗当年横扫天下的法宝之一。万虎在无人指点下,自己照本宣科,竟能练成这一身武艺,实在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 王应祥眼见万虎所使的,似乎是蒙古人的苍狼刀法,不敢大意,将自己一身功力,运聚剑上,准备使出苍狼刀法的克星落月剑法! 南宫世家当初帮助徐大元帅对抗元兵,曾多次与这苍狼刀法对阵。一开始,死伤甚为惨重,幸好在南宫门士群策群力下,终于研究出对抗的方法,再转化演练成落月剑法。 王应祥身为南宫门士,对这苍狼刀法自不陌生。 万虎低吼一声,使出第一招狼奔。只见他右手大刀,模拟成狼四脚奔驰之态,忽前忽后地砍向王应祥!王应祥不避不让,长剑一抖,斜斜刺向万虎手肘。万虎一见,自己只要再往前进攻,手肘势必会被王应祥一剑刺穿,倒好像是自己故意凑上去的,不得不硬是停下身形,连退三步,惊疑不定地望向王应祥! 站在墙上的人们更是吃惊!这万虎,一手刀法诡异难辨,自出道以来,不知砍翻了多少对手,如今却被玉成轩王大掌柜一招逼退,无半点招架之力,众人这才知道,以往实是小觑了玉成轩的实力! 万虎猛吸一口气,使出狼突。右手刀,左手鞘,一齐胡飞乱舞,众人只看见一片刀光,滚滚不停地卷向王应祥!王应祥站在原地,以简御繁,长剑突伸,直刺万虎面门,对袭来刀光全不理会! 原来万虎这招,全是虚招,敌人一旦被刀光迷惑,出手招架,后头的杀招才会跟着使出,让人防不胜防!万虎以往这百战百胜的一招,今日用来全无是处,眼见王应祥剑式来得好快,万虎不得不回刀自救!没想到王应祥这招也是虚招,长剑停在万虎面前,待万虎回刀招架之时,左手剑鞘却突然刺出,点中万虎穴道。万虎吃力不住,立刻倒在地上! 王应祥这招大违武学常理,高手对阵,焉有是理!除非王应祥真能完全掌握住万虎的一招一式,否则,以这种类似开玩笑的方式对阵,自己一条小命不曾丢掉,就已经是祖上有德,无比幸运了!更别提要用这种招式克敌制胜! 旁观众人看了这场比斗,实在不知这王应祥一手剑法到底有多高明?玉成轩全国三十三处分号掌柜,是否都有王应祥这等身手?玉成轩的背后主人到底是谁?这些问题在这些人心中萦绕不去,有的人更想道:“难怪玉成轩开张数十年,从未出事。以后对这玉成轩,还是敬鬼神而远之比较好!” 王应祥打倒万虎后,对旁观众人说道:“今夜之事,到此为止。若各位有何指教,我王某人全接下来!若无指教,一刻之后,若还有任何非我玉成轩之人,在此处出现,老夫就要得罪了!”说完,和四名昆仑奴押着万虎六人,跟在宫秋身后进屋里去了。 墙上众人眼见一场好戏已散,才三五成群各自散去。众人纷纷议论着王应祥的身手,和玉成轩的实力。 万虎被押到地下室,才见到自己弟兄一个不差地,被关在一具具铁笼中。细问之下,才知道这玉成轩院子里的石板路和草地,竟然都是一块块精心设计的翻板。当所有人都进入院子里时,翻板的机关一启动,整个院子没半点立足之处,众人全都掉落下来,翻板却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隔天,长安城又再度发生一件令人吃惊之事!以往不可一世的旋风百骑,这会儿却像羊一样,被人用绳子穿绑着,在长安城里逛大街。众人跟在后头看着这群胡匪被人送进知府衙门,才知道原来他们昨夜想抢劫玉成轩,没想到反而全都被拿下了! 这下子,玉成轩的江湖地位立刻高升三级,往后众人见到王应祥走在路上,立刻纷纷让路,对他老恭敬非常! ※ ※ ※ 宫秋主办的这场奇珍盛会十分成功,在长安城掀起一场不小的骚动。长安城内几乎所有名流士绅、达官贵人,全都参与了这场盛会。 毕竟长安不比江南富饶之地,宫秋带来的数百件珍品,只卖出了两件。然而,这两款珠宝,却各卖到五十万两的天价,创下长安城自明朝开国以来,珠宝买卖的最高价! 买的人却还直呼便宜! 事实上,珠宝价格,一半是靠着珠宝成色、手工和造型,另一半却是人为哄抬。宫秋这次带来的成品,成色自然都是第一流的,手工又极精致,而且每一款的样式都不相同,各具特色,显然是经由高手特别设计,天下仅此一付的精品!若再加上宫秋这位传奇人物的烘托,价格将会只涨不跌!现在的买价越高,将来的利润反而越大,难怪买的人会说便宜了! 宫秋自己也花了十几万两,买了几件古玩。这几样东西,当然都是难得的珍品,最奇怪的,却是宫秋出的价格,总是恰如其分,让卖方有利可图,但又赚不到暴利!众人这才知道,宫秋不但是大珠宝商,更是古玩的大行家!于是纷纷把家中珍藏的骨董、字画,拿来请宫秋定、估价。 宫秋果然没让众人失望。三天下来,众人发现,宫秋不但学问渊博,而且考证详确,眼光精到!宫秋定器物,不论真假,总能提出有力的证据,使他人心服口服。一件器物,若是经宫秋定为真品,立刻身价大增! 一开始,众人大多称呼宫秋宫大老板,有人称他宫大爷,更有人为了套近乎而称他宫兄,也不知道是谁先喊出“宫大先生”这个称号。没想到,这四个字就此成为众人对宫秋的尊称,也象征着神州大地珠宝古玩界,一块响当当的招牌! 王应祥也对宫秋说道:“少爷,老朽作了半辈子生意,从来没想到生意也能这样作,这次真是令老朽大开眼界!将来,只要能善用宫大先生这条路子,咱们玉成轩就会有作不完的买卖!” 三天盛会过后,长安城民依然意犹未尽,许多远道来的人,没赶上盛会更是非常遗憾,于是众人纷纷要求宫大先生延长会期!宫秋不曾答应延长会期,却公布一件让人更加兴奋的事情。 宫秋说道:“本人已经买下苏州城内的狮子林,正在整建,当在四月份完成,届时将举行一场珠宝古玩拍卖会,欢迎各位共襄盛举!” 这消息立刻传遍天下,数不清的珠宝商和豪富之家,全都赶往苏州。一时之间,各大镖局的生意突然好得不得了!已经来到长安的人,干脆跟着宫秋的马车行动,在官道上形成一列长长的、奇特的队伍,让其他人为之侧目! 宫秋沿着官道,先后在洛阳、开封、徐州、扬州、南京等地,各举行一场一到三天的珠宝拍卖会,各地人士更加了解宫大先生的盛名无虚!于是,预计要到苏州的人数,比先前的估计,更要多出好几倍! 四月初七,苏州城民引领翘盼下,宫大先生坐着那辆天下第一车,从刚改建好的阊门进了苏州城。 元代至正十一年,苏州城垣改建,各城门高仅有七尺,没想到宫大先生的马车,高有八尺,进不了城。于是司马宝暗中出钱,请苏州知府下令改建城门,这辆马车才不至于不得其门而入!马车经由北大街,转过报恩寺,在众人注目下,堂皇地驶入狮子林。 宫秋一下马车,司马宝和玉成轩苏州分号掌柜郭子奇一齐上前迎接。郭子奇说道: “少爷,这里有二十多张拜帖,少爷要不要先看一下?”宫秋问道:“都是哪些人?” 郭子奇回道:“有三司大人、府台、总兵、苏州织造府、漕盐转运使,以及苏州府各珠宝古玩商等!” 宫秋说道:“那就麻烦郭老安排一下,今晚设宴,邀请所有官面上的人;明晚再邀请其他同业!顺便派人请城南王炯立刻来见我!” 郭子奇领命而去。宫秋和云姬则跟着司马宝参观这座刚建好的庭园,三人经过小曲桥,走到湖心亭,看到西面居然还有一座小瀑布,匹练飞霞气势不凡,令人尘虑皆消,云姬不禁赞叹道:“真美!”宫秋也说道:“宝叔毕竟不凡,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件杰作!”司马宝笑道:“少爷,你就别捧我了。若非大内阮安阮大人来此协助,凭我这块料,绝对作不出这等房舍!”宫秋说道:“我早就听说阮安乃是一代营建高手,由此看来,确实不凡!” 司马宝引两人到西北角的暗香疏影楼歇宿,司马宝才说道:“少爷,咱们这回这样大张旗鼓,到底有几分把握,能把文强小少爷救回?”宫秋对四名昆仑奴说道:“四位哈赤兄,麻烦你们把东西拿出来。” 四人小心地搬出十几口箱子,宫秋把箱子打开,对司马宝说道:“宝叔,你看看这些东西,是不是无敌堡的?” 司马宝仔细检查后,激动地说道:“这里面至少有五件确定是无敌堡之物!少爷,你是从哪里找来的?”宫秋说道:“宝叔,救文强之事,我本来只有六成把握!但这次一路南下,居然让我买到十几件司马家珍藏的骨董,背后追查起来,这些货物都是由苏州胜宝斋流出。看来,我们这次就算没找到正主儿,也找到了他们一个重要的销赃据点! 救回文强之事,我现在有了九成把握!” 司马宝突然跪在地上,对宫秋说道:“少爷,老奴不知少爷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追寻司马家的仇人,还以为少爷利用名目胡来,在主母那儿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老奴在此请罪,恭领少爷责罚!” 宫秋扶起司马宝后说道:“宝叔,你忠心为主,何罪之有?而且我事先并没有把事情对你解释清楚,我也有错!” 就在此时,郭子奇带着一人进来说道:“少爷,城南王炯求见。另外今晚设宴之事全都安排好了!” 宫秋和云姬一同接见王炯,王炯似乎早已得到消息,不以为怪,只拱手说道:“苏州王炯,参见帮主以及杨姑娘!”宫秋说道:“王兄免礼!胜宝斋的底子查出来没?” 王炯说道:“据弟兄们明查暗访后得知,胜宝斋乃是由退职的南京礼部尚书方子玉出资,由他一位远亲方进经营!方子玉是个大贪官,若非他把女儿嫁给汉王为妾,恐怕早就被抄家了!这方进专好收赃,在苏州城名声并不怎么好!” 宫秋再问道:“这方进住在何处?”王炯说道:“前些年方子玉买下城南渔隐园,方进就住在那里。他本来是单身一人,前些日子来了两个女人带着个小孩,说是他的家眷。这一家就像隐士一样,从不和他人来往,里里外外都是由一名叫做吴成的老苍头打理!” 宫秋一听,事情似乎有个谱了,遂对王炯说道:“这几天请弟兄们辛苦点,盯着方进一家,一举一动都不要放过!”王炯领命而出。 当晚,宫秋在狮子林中的燕誉堂请客,宴请苏州所有官面上的人物。宫大先生豪阔之名早已传遍天下,宫秋送的礼,众官老爷当然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对于宫秋请众人帮忙,维护大会安全之事,自然也都满口应承。 隔天,狮子林再度设宴,请来苏州城内所有珠宝古玩商。席中议定,这次大会由宫秋主办,其他人列名协办,自四月十一起,一连十天,会址就设在狮子林燕誉堂中。为了避免混乱,由所有珠宝商联名发请帖,没有请帖者,不得进入会场!所有交易,全都以拍卖方式,出价最高者得标。一些不愿割爱的珍品,也可以拿出来,在狮子林小方厅展示,让众人评。大会所有盈余,将提出一成,作为协办人的酬劳。当下,由一名文书写成条款,众人在上头签名具结。 告示贴出后,苏州城民议论纷纷,讨论的无非是有哪些人够资格拿到请帖。各名门世家想尽办法,也要拿到一张请帖,这可是身分地位的象征! 四月初十晚上,宫秋和郭子奇、司马宝、云姬等人讨论明日之事,郭子奇苦笑道: “少爷,你这番豪举,可真苦了老朽。这几天,为了请帖的事,我几乎把苏州城里的人,全都得罪光了!” 宫秋笑道:“好啊!人多才热闹!办这种盛会,要是来的人太少,面子上也不好看。 帖子发出去,要请的人一个不少,连不要请的人都想挤过来,做生意做到这地步,才算真正有本事!” 司马宝说道:“少爷,既然我们已经找到胜宝斋这条线索,又何必花大笔银子办这档子吃力不讨好的事?若是引来盗贼,岂不是得不偿失?”宫秋说道:“宝叔,事情既然做了,就要有始有终。我平常总是听各位大叔说生意难做,所以这次我才想尝试一下。 花下的银子,大会过后必然可以赚回来。至于胜宝斋的事,我还有一些疑点,等明日和方进照面后,才能确定!” 宫秋又对云姬说道:“云儿,你表姊现在人在何处?若是明天这位狐娘大姊混进大会,突然放他几个勾魂屁,狮子林就成了死子林了!此事不可不防!” 云姬笑道:“少秋,瞧你把人损的!表姊为人最是正直,从来也不会滥杀无辜。倒是我表妹你才真的要注意点儿,像这样的盛会,若无别事,她是非来不可的,否则岂不是对不起她观音盗之名?” 四月十一,狮子林冠盖云集,盛况空前。中原地区,所有叫得出字号的豪门巨富,全都齐聚一堂。宫秋自然是众人注目的焦点,他带着云姬周旋宾客间显得十分得意,而众人也以能和宫大先生交谈为荣! 宫秋在众人间寻找方进,没想到他并未出席,胜宝斋只来了一位大朝奉钱有亮,这一点可就十分耐人寻味! 一早上,司马宝一直盯着胜宝斋提出拍卖的货物,却没有一件是无敌堡的东西,他不禁怀疑宫秋的消息是否正确? 下午,宫秋把会场交给郭子奇,带着云姬逛到狮子林外。狮子林外有一片广场,在那里搭起了一座座棚子,用木板隔成许多小间,每间上头挂着一块木板,木板上贴着一张张红条子,条子上都写着诸如“宋代天青瓷瓶一对,作价一万两”等等。 云姬奇道:“这又是作什么?”宫秋笑道:“做买卖啊!这些江湖大爷,手上有东西想卖,但又不得其门而入,只好在外头搭起棚子另设市集。在这儿,才有可能买到便宜货!你瞧,这里可比狮子林内热闹多了,懂得门路的,全都往这里跑!” 这里是珠宝买卖场,会来的,除了江湖好汉外,绝没有穷人,多半是些衣冠楚楚的名媛富商。众人看到宫秋竟然出现在这,引起一阵骚动。 这儿的摊子也很妙,买的人根本看不到东西,只有一张张字条。若是有人对某样东西有兴趣,就撕下条子去看货。合则成交,不合,也必须付十两银子手续费,给背后主事的人,条子再贴回原处。 云姬看了,说道:“我若是拿一件值五百两的东西,标价一千两。东西自然卖不掉,不过,若是有十几个人去看货,我岂不也能小赚一笔?”宫秋笑道:“没这么容易!你没发现这些字条都是统一制作的,货色也都是由一群人统一估价,这些人为了自己的信誉,绝不会让人占这种便宜。” 云姬问道:“是哪些人在做这种生意呢?”宫秋说道:“有一些珠宝商和道上的爷们联合承办这种业务。他们消息灵通,哪里有珠宝盛会,他们就先一步赶到,布置会外会。这些人信用很好,估价很准,大概总比市价低个两成,买下来绝不吃亏,很少会买到赝品!若是成交,他们抽取一成;不成,那十两银子就是他们的酬劳,也落不到货主手上!” 两人走着走着,走到一名紫膛脸汉子的摊位前,云姬小声说道:“这人名叫赵千,是个不入流的小毛贼!” 宫秋看到一张条子上写着:“唐代巩窑青花龙纹凤头壶一对,作价一万两。”于是对赵千说道:“敝人对古瓷特别爱好,假如是真品,我会买下来!” 赵千说道:“宫大先生果然不凡,一来就挑中我这儿最好的古玩!东西经过几个行家定过,绝对没问题。只是他们定价略高,一直难以脱手。若是阁下愿意买下,给他们的一千两照付,我只要五千两就可以了,咱们交个朋友!”宫秋说道:“行,我先去看看货色再说!” 宫秋拿了字条,和云姬一同进入一旁的帐蓬里,那儿有几个人在招呼着。云姬对珠宝古玩市场也略知一二,对宫秋说道:“少秋,你当真要买那对瓶子?”宫秋说道: “如果是我要的,当然会买下来!你身上有带银票吗?” 云姬有点不高兴地说道:“银票当然有,只是,我认为花一万两买一对瓷瓶,太没有价值了!”宫秋说道:“那是唐朝的瓷器,而且又只要六千两!” 云姬说道:“依我看,一千两都太贵!我爹常说,他最怕帮人销骨董,识货的人太少,实在难以脱手!”宫秋笑道:“你信不信,若真是我要找的东西,马上就能以十倍的价格转卖出去!你现在先垫钱,我保你有赚头!” 云姬说道:“你别哄我了!虽然我不懂骨董,但至少我还知道行情!别说十倍,你能以原价转卖,就算不错了!”宫秋只是笑一笑,把字条交给管事的人。 那名朝奉看了看字条,又看看宫秋,露出诧异的眼光笑道:“宫大先生果然不同凡俗,请进!请进!” 帐蓬里用布隔成许多单间,每间不过丈许见方,正中央放着一座小几,别无他物! 几上着白绸,想是展示货品用的。朝奉转到别处,捧出一只木箱,打开箱子,里头是一对青花瓷瓶。他将瓷瓶取出,放在案上,再点亮几支巨烛,照得那对瓷瓶映目生光。 宫秋看了瓷瓶一眼,丢下十两银子转身就走,那人连忙叫住宫秋,说道:“宫大先生为何不仔细看看就走了呢?”宫秋冷笑道:“不必了!这对瓷瓶,形大、胎厚、体重,色泽浓,而釉面又微带黑斑,必然是用苏泥麻青烧成的,这显然是元代至正年间之物【注】,时价约一万二千两,你们标价一万两,并不太贵!只是,这并不是我要找的唐瓷。我听说你们一向眼光甚准,没想到竟然会出此差错!” 注:苏泥麻青指的是由印尼一带进口的釉料,从元朝开始,大量使用于瓷器制作上。 这段关于元瓷的说法,完全根据现代骨董专家的考证。 那人听了立刻双目泛光,说道:“宫大先生果然盛名无虚!实不相瞒,那对唐代瓷瓶,敝东家十分喜爱,玩赏时不慎摔落,其中一只已经略带裂痕。我们怕来看的人不识货,说我们骗他,引起纠纷,才以这对元瓷充数。若来人能认出元瓷来历,才以真品出示,请阁下稍待片刻!”宫秋点头说道:“这么说来,贵居停也可算是个有心人,就麻烦你把真品拿出来,让我看看吧。” 那人又搬出一口箱子,里头是一对古旧的青花龙纹凤头瓷瓶,不过其中一口已经有了少许裂痕。宫秋拿了一口把玩良久,这才点头说道:“这确实是唐朝巩窑真品,年代够久,但是算不上珍品,而且又是残器!据我所知,同样的东西至少还有十几对!若是完好如初,一万两银子确是不贵,只是现在就不值这价钱了!” 那人说道:“阁下果然是大行家。敝东家因为自己不慎,将此款瓷瓶摔落,愿意将这对元瓷附赠买主,如此阁下就不会吃亏了!”宫秋笑道:“如此一来,我不但没吃亏,反而占了一个大便宜!你们简直就是在赔本做生意!我决定买下了!云儿,付钱吧。” 云姬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一张一万两的银票,交给那人,那人接过银票后,苦笑道: “吃亏也是没有办法之事,谁叫敝东家要把东西摔裂呢!这笔生意我们虽然赔本,但也还是心甘情愿的。” 那人又再说道:“阁下实是一等一的行家,高明当前,在下实在想多请教一下,不知阁下是否愿意赐教一二?” 宫秋说道:“骨董一门,没人敢说自己是行家。赐教不敢,倒是大家交换一下意见、心得,还说得过去!”那人喜道:“如此甚好,请阁下随在下而来。” 宫秋和云姬,跟着那人进入他们储藏货物的帐蓬。帐蓬里放着一口口大大小小的木箱,箱子里装着各式各样的骨董器物,琳琅满目,云姬看得眼都花了。宫秋仔细地看过一遍后,说道:“你们的定功夫很不错哪!依我看,这里的标示,大致上都正确,只有这一款晋朝白瓷砚,有点问题!”那人说道:“请宫大先生指教!” 宫秋说道:“隋、唐以前的瓷砚,造型都是立足,立足数有三足、四足或六足;隋、唐时,瓷砚造型则全改为圈足。隋、唐后,因石砚使用较为方便,瓷砚制作的数量就很稀少了。这款瓷砚,造型为立足,但足数竟然为八足,和器物制作的惯例不符!另外,标示上头写着,这瓷砚乃是出土之物,但是土色仅只附着在表面,不曾浸润入釉底,与年代不符,显然是这十年内才埋入土里的假骨董!” 那人脸现钦色地说道:“宫大先生果然高明!实不相瞒,这款瓷砚乃是由敝东之内弟所定,货主又是定者的朋友,我们早就觉得有问题,但因提不出有力的说法反驳,只好照他的看法标示。现在有了宫大先生的考语,我们就可以如实地驳斥他了!”那人将宫秋所买的瓷瓶重新装好后,恭敬地送宫秋和云姬走出帐蓬,那人又说道:“敝人是城内宝泰居的朝奉,贱名孙得欣,阁下这几天若是有空,欢迎来敝号坐坐,敝东收藏甚丰,也许阁下会有兴趣!” 宫秋只是淡淡地说道:“我这次回国,时间不多,恐怕没有时间到你们那儿了。” 说完,抱起木箱,和云姬一同走了。 两人离开后,云姬不悦地说道:“咱们花了一万两银子,买了两对瓶子,还有一只是破的!随便到大街上花个几十钱,买来的瓶子都比这好看!” 的确,明朝制作瓷器的技术远迈前代,明青花和釉里红,更是古瓷中难得的佳构,在那时花个几十钱能买到的东西,确实要比花大把银子买来的骨董来得美观! 宫秋却笑道:“你别心痛钱,我保证你一本万利。待会儿咱们把那对破瓶子转手,至少也能卖个十万两!” 云姬笑道:“你别作白日梦了,有谁会花十万两买这对破瓶子?”宫秋笑道:“你瞧,这不是买主来了!” 来的人却是司马宝。他穿了一身杭绸锦缎袍子,像是个大财主。见到宫秋他们,司马宝立刻上前说道:“少爷,你们怎么出来了?这两口箱子里又是什么?” 宫秋笑道:“我们出来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便宜货可买。你忙了一天,有没有看到什么中意的东西?”司马宝摇头说道:“我在会场上看了一上午,连半件似曾相识的东西都没有!” 宫秋却笑道:“我和云姬的运气倒不坏,刚才花了十万两银子,买了一对瓷瓶,宝叔如果看了中意的话,我们可以转卖给你!”司马宝奇道:“有什么样的瓷器,可以值十万两?”宫秋笑道:“宝叔看了就知道。” 木箱打开后,司马宝立刻双目发亮,全身微微颤抖。司马宝正想将瓷瓶拿出,宫秋却说道:“宝叔,不必看了,确实是我大姊的陪嫁。其中一口的足圈,被大姊摔破,还是我用醉玉粉黏回去的。” 当年南宫萍出嫁前夕,南宫云天将这对瓷瓶交给她,南宫萍没接好,把其中一口摔在书桌上,足圈摔破了。当时南宫云天认为这是不祥之兆,一家人僵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是南宫少秋打破僵局,用玉匠刻玉的黏剂,把足圈又黏回去!这举动虽然十分天真,但却让南宫萍感动不已,从此对这古怪的弟弟,更是爱护有加! 司马宝急忙问道:“少爷,你是向谁买的?”宫秋说道:“宝叔,你镇静点,这可是咱们第一次和对方的人接触,若是不小心,线索说不定会再度断掉!这东西是赵千卖的,我还要去找他要回四千两,你跟咱们一起去,顺便探探他的底!” 三人往回走,到了赵千的摊位却不见人影,问了隔壁的人才知道他去吃东西了。在这市集旁,早有人搭起帐蓬,卖各式餐点。这市集专做有钱人的生意,卖餐点的,价格也特别贵!一只烤鸭,平常只要几十钱,在这里却要五两,足足贵了百倍!但是吃的人还真不少,这赵千就是其中一位。 赵千今天的生意似乎很不错,十几张红条子现在只剩两张,也难怪他叫了一壶二十两的酒,吃着五两的烤鸭,仍然心情甚佳。宫秋故意过去跟他坐同一桌,赵千见到宫秋,问道:“宫大先生,那对瓷瓶你看了还满意吗?” 宫秋说道:“东西是还不错,确实是真品。只是价格实在贵了一点,不值这个数!” 赵千说道:“我也认为他们估的价太高。若阁下真心想买,就照我们原先说的,我算你半价,连同他们一千两的手续费,你只要出六千两就行了” 宫秋把手上的箱子打开,笑道:“我就是在等你这句话!赵老兄,你可要把四千两退还给我!” 赵千没想到宫秋竟然真的买下那对瓷瓶,十分后悔刚刚说的话,但也无法反悔,赵千说道:“阁下,我现在身上没带这许多钱,你若是信得过我,明天我会找人送到狮子林;若是信不过我,阁下只好在这等到市集结束,跟我回家一趟!” 司马宝立刻说道:“少爷,少奶奶,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 司马宝的穿着根本不像是个下人,赵千听了他的言辞觉得十分奇怪,警觉心立刻提起。幸好云姬立刻说道:“宝叔,论年纪你是我们的长辈,现在又已经离开我们,自己在做买卖,怎么还是不改一下称呼呢?” 司马宝知道自己露了破绽,立刻说道:“小的若非老爷提拔,怎么会有今天呢?小的不敢忘本!”这样一解释,赵千心中的疑问才算解开。 宫秋对赵千说道:“赵老兄,我们这位老家人,现在可也是个大掌柜的。洛阳宝成号,就是宝大叔独资经营的,你要是有什么好东西,不妨拿给宝叔看看,也许还能多做几笔生意。只是我这位宝大叔,十分精明,眼光也高,差一点的东西,你就不必拿出来费事了!我这次回国做生意,特别请这位老家人作伴,以免吃了暗亏都不知道!”然后又对司马宝说道:“宝叔,这件事就麻烦你了!若是这位赵老兄还有什么好东西,你尽量买下来没有关系,我信得过你的眼光!云姬的身子弱,我们就先回去了。”司马宝说道:“少爷放心,该怎么做,小的理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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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赛珍大会 宫秋和云姬又逛到别处去了。他们两人本来就是众人注目的焦点,宫秋刚刚又花了一万两银子买了一对瓷瓶,更是惹人注意! 在小吃摊上有两名女子,坐在他们身后,悄声说话,见宫秋他们离去,居然也跟着起身,而且不即不离地跟在他们后面。又走了许久,宫秋对云姬说道:“云儿,这两位不知道是你表姊、表妹中的哪两位?我们是不是该往上风站,免得中了你表姊的勾魂屁!” 云姬笑道:“少爷,这两人一个是我表妹观音盗,另一个是红姊。若是红姊想杀你,动动手指头就好了,你站在上风也没用!”宫秋说道:“奇怪了,江湖人士都知道,观音盗尚青,雷火仙子尚红,怎么这两人的形貌却完全不同?” 云姬笑道:“江湖传言都是我们故意制造出来的印象,你如果真的照江湖上传说的那些资料认人,保你一个都找不到!” 那两人都穿着一身水蓝衫裙,看起来畏畏怯怯、忸忸怩怩,就像是平常人家的小儿女,根本就不像是盘马弯弓的武林侠女。 宫秋笑道:“你们女人的花样真多,看样子我得请人,专门收集你们的资料,免得将来面对面都还认不得!”云姬说道:“事实上江湖传言中,关于天地四灵的部份,我敢说大都是错的!若非如此,我们早就被别人逮到了!” 宫秋说道:“那你看,这两位跟在我们后面,到底有什么用意呢?”云姬说道: “那是因为你给宝叔安上的名头太大,洛阳宝成号可也是关洛一带排行前三的大商号,宝成号的大掌柜,竟然是你家的下人,你宫大先生的身价,恐怕远远超出别人原先的估算。” 宫秋说道:“宝成号是司马家的产业,现在归宝叔掌管,说他是大掌柜,倒也算是名实相符!”云姬说道:“可是别人不知道这许多,他们以为你就是宝成号背后出钱的大老板,这会儿,恐怕是来找你乐捐的!”宫秋说道:“难道他们想对我下手?”云姬笑道:“难不成是为了想下嫁给你,才追过来的!” 宫秋笑道:“你在背后嚼他们的舌,他们知道了,恐怕饶不了你。我们等会儿就这样做,逗逗他们。” 接着两人故意捡偏僻的路走,越走越僻静,走到一片树林前面时,两女突然一齐快步向前,拦在宫秋两人前头。云姬见到他们,立刻上前说道:“二位来得正好,我走到这儿突然尿急,那片树林我可不敢一个人进去,麻烦二位陪我一起进去。” 两女没想到云姬竟然会如此说,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当地。云姬就上前拉他们的手,说道:“原来你们也一样尿急了,那敢情好,咱们一同进去!” 两女又好气又好笑,其中一人问道:“你可认得我们吗?”这话却是对宫秋说的。 宫秋笑道:“认得啊,两位不是在前面的小吃摊上吃猪头肉的吗?” 那女子冷笑道:“你倒看得很清楚!”宫秋笑道:“不,是听得很清楚!姑娘吃猪头肉时,咬骨头的声音格崩格崩地,异常清脆,所以在下的印象十分深刻!” 那女子红了脸,沉声说道:“那难道又犯法了吗?你没见过女人吃东西吗?”宫秋说道:“但是我从来没见过女人吃东西声音这么大的,所以才会特别注意!”那女子冷冷地问道:“注意些什么?” 宫秋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原先只注意到你们两位都十分美丽,但接着,我却又对你们十分婉惜!”那女子奇道:“你又婉惜些什么?”宫秋说道:“我又看到另一位姑娘在剔牙!” 另一位女子说道:“肉丝夹在牙缝中,我把它剔出来有何不可?”宫秋说道:“美人剔牙,本来应该十分优雅。但姑娘却在大庭广众下,张大了嘴,把手伸进口中,那副形象,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两位容貌秀丽,气质高雅,应该是大家闺秀,怎么会如此缺乏教养?”这等于是在教训人了! 两女听了自然大怒,其中一女说道:“你也不必婉惜了,我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我们乃是专门杀人劫财的女强盗!”云姬却说道:“不管你是强盗也好、菩萨也好,这会儿你一定要陪我进去树林子里,我可实在憋不住了!” 不由分说,云姬拖了一女就往树林里草丛深处钻。宫秋高叫道:“娘子,你可千万注意那口箱子里的东西,那可是无价之宝,再难找到第二套了!” 云姬叫道:“我知道,也不过是一万两银子罢了。”宫秋却说道:“这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的确很难再找到像这样子的古瓷了!唐青花的数量本来就很少,能保存得如此完美,更是不容易!若是遇到个识货的,卖他十万两银子,他也肯买的!” 这时,留在宫秋身边的女子冷笑道:“好啊,一万两银子买的东西,却要卖人十万两,可见你是个大奸商!” 宫秋笑道:“姑娘想必也看过我买的这对瓶子?唐代制作瓷器的技术尚在发展中,烧出来的器物,瓷质粗糙,花色简陋,照一般的看法,这对瓶子连五钱银子都不值,更不要说一万两了!这话你能同意吗?” 那女子点了点头。的确,五钱银子买一对瓶子,已经非常好看了。 宫秋续道:“我花下一万两买下这对瓶子,并不是看在实用价值上,而是在于它的年代和历史价值,这可是一款难得的骨董!定骨董是一门大学问,而骨董也没有固定的价格,别人只能看出它一万两的身价,我却能看出,它至少值十万两,而且还能找到买主,这可是我的本事,绝不是什么诈骗的伎俩!你若不信,我把它卖给姑娘,你能卖到一万两,就算你有本事!” 那女子说道:“笑话,你就这么瞧不起人?”宫秋说道:“那好极了!姑娘你拿六千两给我,这对瓶子就是你的了。你拿去卖个一万两,岂不是现赚四千两!” 那女子看着宫秋,实在不明白他是怎样的一个人,略略思考后,那女子才说道: “你这家伙给我听好,姑奶奶我名叫欧阳红,人称南灵,也有人称我雷火仙子,专门杀强盗黑吃黑的!想必你一定听过我!”宫秋讶道:“你说你是南灵,那另外一位又是哪位?”欧阳红说道:“她是东灵,观音盗柳叶风!” 宫秋说道:“我是听说过你们,可是实在不像啊!据说柳姑娘尚青,欧阳姑娘尚红,可是你们却都穿了一身水蓝!” 欧阳红笑道:“我们本来不想作案,所以才用本来面目出现,只怪你宫大先生太过招摇了,我们不得不找你捐输,好救济西南四省的灾民!” 宫秋一愣,才说道:“西南四省又发生什么事故了?” 欧阳红说道:“云、贵、川、广四省,不知为何突然发生大瘟疫,灾民无数,救济起来甚是麻烦,又要粮食,又要药物!我们四人早已将历年所得,全部捐出,但还是不够!事态又十分紧急,我们来不及另找财源,因此才希望有心人也能共襄盛举!”宫秋说道:“这是义举,在下原先不知,现在既然知道了,便不会坐视不管!只是我现在身上没有银子,不知要如何付款?” 欧阳红说道:“没有银子也无妨,只要你说出个数,我马上开收据给你!”宫秋笑道:“你不怕我收下收据,事后却不认帐?” 欧阳红冷笑道:“量你也没这个胆子!这次赈灾,乃是由柳叶风发起,胡珍、杨云儿和本人一同列名,天下之大,我想也没有几个人敢同时惹上四灵!” 宫秋说道:“你们四灵天各一方,怎么这次竟然凑到一块了?”欧阳红说道:“做这种善事,我们四人一向是不落人后的,四灵齐聚在一起,又有什么稀奇?” 宫秋问道:“那么你们四位这会儿都在苏州罗?”欧阳红说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宫秋说道:“四灵齐聚,这可是难得的盛事,我很想拜会一下各位!”欧阳红笑道: “咱们这几天又要找银子,又要找粮食、药物,忙得不得了,谁有这个时间去作无谓的应酬!” 宫秋问道:“不知各位预计需要多少银子?现在还短缺多少?”欧阳红说道:“这次灾区横跨四省,灾民甚多,死伤惨重。若要能将灾民疫情完全解救下来,至少需要五百万两银子!我们这几天奔走下来,连同自己的积蓄,也只不过凑到一百多万两!我们四人中,以杨云儿的家里最殷实,我们还没找到她,但是相信她一定会拿个一、二十万出来!” 宫秋肃然说道:“好!冲着各位这一片侠心义举,我认捐两百万两,顺便代我一位亲戚,也认捐两百万两!” 柳叶风陪着云姬从树林里走回来,恰好听到这一段,她和欧阳红两人,不禁都张大了嘴,愣在当地! 过了一会儿,柳叶风说道:“这位相公,这可不能开玩笑的!”宫秋说道:“这种大事,怎么能拿来开玩笑呢?有了这些钱,灾民应该可以顺利度过这次灾变!” 柳叶风拿出一只炭条,在一张纸上写上字据后,激动地说道:“公子此番义举,必可获得天佑!”宫秋笑道:“为所当为,又何必天佑?况且天佑也必须人助才行!我现在,就有一件事需要人帮忙!”欧阳红说道:“那愚姊妹能效劳吗?” 宫秋说道:“当然能!事实上我之所以捐出这些银子,也是希望各位能从赈灾之事抽身出来,帮帮我亲戚的忙!” 柳叶风心思较细密,立刻问道:“公子,能否请教一下尊驾和贵戚的姓名?以及需要我们帮什么忙?”柳叶风已经看出,宫秋的样子绝对不是本来面目,所以才有此一问。 宫秋说道:“在下黄山南宫少秋,我亲戚叫做司马文强,今年才五岁,年初,被一群奸徒掳走。我想借助各位大力,把他救回来!明天辰、巳之交,就麻烦各位,到狮子林来一趟,我把赈灾的银子交给各位,顺便向各位报告此事详情!” 欧阳红说道:“南宫公子,假如事情真如公子所说,愚姊妹一定效力!至于另外两位,我就不敢担保了!” 南宫少秋说道:“当然!赈灾是一回事,援手又是另一回事,不能混为一谈!不管各位是否愿意帮忙,我答应的银子明天一定如数交出,也不必开什么收据了!” 柳叶风说道:“南宫公子,杨云儿我们到现在还没找到,胡珍的个性又十分刚强,我不敢说这两人明天会不会来!”云姬笑道:“你们放心,杨云儿准到,因为她已经答应南宫公子了。至于胡珍,就算她不想来,你们也要把她拖来,因为她欠我的债!”欧阳红奇道:“原来这位姑娘认得胡大姊!据我所知,胡大姊从不向人借钱的,又怎么会欠你的债呢?” 云姬笑道:“你们没问过我,就把我的名字列在收据上,又擅自把我历年来的积蓄捐出,你们三人是不是都欠我一笔人情债,还有一、二十万两银子。”柳叶风奇道: “请问姑娘是哪位?” 云姬射出一把飞刀,那刀绕着一棵树盘旋而上,像是一只飞鸟一般,最后射在树梢的分叉上,刀柄仍在颤微微地抖动。云姬这才微微笑道:“红姊,表妹!不过几个月没见面,你们就认不得我了?”欧阳红和柳叶风两人张大了眼,瞪着云姬,齐声讶道: “你真的是云儿?” ※ ※ ※ 司马宝本来对南宫少秋这次的行动并不十分有信心,但自南宫少秋买到这对瓷瓶后,司马宝的精神立刻振奋起来!藉着等待之便,司马宝和赵千天南地北地聊起来,总算对赵千这人有了点认识! 陪着赵千喝了几壶酒后,司马宝说道:“这回宁国公主七十大寿,许多京中大官,都委托我宝成号代办寿礼。可是到现在为止,我那儿采办到的货色仍然很不齐全,老主顾们都很不满意!不知道赵兄那儿,有没有一些比较珍奇之物?可不可以卖我一些?以供这些大人们祝贺宁国公主生辰之用!” 赵千一听,大生意上门了,而且这是个将手上黑货抛出的大好机会,任何黑货,只要进了皇宫大内,就再也没有人有办法追查了于是赵千说道:“我现在就把摊子收了,麻烦掌柜的陪我走一趟。我那儿好东西确实不少,只是一直找不到适当的买主。”过了一会儿,赵千带着司马宝往城南行去。两人走着走着,穿过了数条大街和小巷,走到一间草寮前。赵千开了锁,推门而入。 司马宝看了看这房子,蛛网尘沙密布,稻草木箱乱堆,不禁奇道:“难道这里面会有好东西?”赵千却笑道:“大家都这么想,所以我这儿从来就不曾失窃!反而是城里那些中等人家常常掉东西!”司马宝叹道:“你老弟可真是了不起!” 赵千在一堆木箱中翻捡,确实拿出了不少好东西。司马宝本来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情感,但当他看到一尊白玉杨柳观音像后,眼泪终于忍不住流出来。那尊玉像是用整块白玉所雕成,观音的衣摺上,更由一位牙雕名家刻上心经全文,乃是司马斌买给自己母亲的礼物!司马宝想到这样一位潜心礼佛的老人,竟然也惨死在一帮匪徒手中,真是心痛不已。 为了掩饰,司马宝说道:“你这儿,实在应该多清理、清理,灰尘这么大,害我俩眼直流水!”赵千说道:“对不起你老!我这儿若是清理得太干净,可又保不住平安了!” 司马宝在赵千拿出来的东西中,发现了很多司马家的失物。但为了避免露出破绽,许多价值比较低的,只有放弃,另外又买了许多其他的东西,以免赵千起疑。赵千看了司马宝所挑出的东西,不禁赞叹道:“您老果然不愧是作大买卖的,眼光果然是一等一的高!这里面有许多东西,估价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它们有这个价值。可是您老可全都挑出来了!” 司马宝笑道:“东西我是挑出来了,但是你可不要漫天喊价!这里面有许多东西非常烫手,我的买主们虽然不会计较这些,但他们可都十分内行,绝不会照市场上干净货色的原价跟我买的!” 赵千说道:“您老放心,咱们照江湖上的规矩处理,来路不明的货色,就以市场价的四成计算。”司马宝摇头说道:“两成!说实话,我那些主顾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出的价,是不容我反驳的!在我估计,他们最多出到三成!” 赵千叫道:“那你老兄不就赚到一成了!依照这些货色的价格来看,那岂不是一百多万两银子!” 司马宝说道:“你说的是全部都卖出去的情况,生意哪有这么好做的!我估计,这里面至少有三分之一必须我自己吃下,若是放上个十年,等这些东西凉下来,算算利息,就不只两倍了!” 司马宝的生意经十分内行,赵千听了也无话可说。于是赵千说道:“您老,我看这样吧,就算两成五好了!”司马宝却说道:“如果你愿意接受退货,就算两成九我都买! 做咱们这行,本钱、眼光、找顾客的门路缺一不可。我若是押下大笔资金在这一笔上,几年里,空有门路和眼光,没有资金,我不知道要少赚多少钱!” 赵千摇摇头说道:“你可实在精明,这样吧,两成二,不能再少了!东西不是我的,我只是经手而已。货主要两成,我总不能白贴力气吧?”司马宝再三地盘算后,终于点头。 算一算,司马宝买下的东西总价一千万两多一点,零头不计,付两成二给赵千,共二百二十万两。赵千还说道:“您老真不愧是宝成号大掌柜,生意门槛真精。” 司马宝说道:“我现在没带这么多银子,那四千两就算是定银,其余的,你明天到狮子林找我拿,顺便把货送来!”赵千说道:“那就一言为定!明日午时前,我一定把货送到!”司马宝点了点头,告辞离去。 司马宝回到狮子林后,立刻跑去找南宫少秋,将和赵千交易的情形告诉他。南宫少秋说道:“我们这次总算捞到一尾小鱼了,只要小心一点,慢慢地收网,真正的大鱼就跑不掉了!只是一切要小心行事,不可以心急!” 司马宝说道:“这我知道,咱们只要留意赵千都是和哪些人接触,银子最后交到谁手上,自然就能找出头绪!” 杨云儿这时说道:“宝叔,你约赵千来狮子林是很好,但是你忘了,拍卖会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来的!像赵千这种小混混,绝对不可能有请帖!”司马宝一愣,说道:“是啊!我怎么忘了!” 南宫少秋却说道:“你们别担心这个,赵千知道大会的规矩,却又答应得如此爽快,一定是有相当的把握!何况赵千虽然没有请帖,可是胜宝斋却有,若是赵千真的拿胜宝斋的帖子进来,那不正好证明胜宝斋有问题了吗!我们这一路下来,买到不少司马家的东西,传言都说是由胜宝斋流出的,只是一直找不到直接证据!若是赵千真的和胜宝斋有关,那我们就可针对胜宝斋深入调查!” 南宫少秋又对司马宝说道:“宝叔,你明天还是当你的大老板,收货付钱之外,不妨到各处看看。监视赵千之事,我自然会找人去做!” 司马宝说道:“少爷,你和杨姑娘也只有两个人,忙得过来吗?”南宫少秋说道: “我又另外找了几位帮手,他们明天就会来!” 隔天辰时末,南宫少秋和杨云儿逛到狮子林北面围墙边的古五松园。南宫少秋看了看周围甚是幽静,于是说道:“云儿,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吧!”杨云儿奇道:“你说他们会从这里进来?” 南宫少秋说道:“你昨晚提起请帖,我才想起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昨天,我们只顾着跟他们订约,却忘了送一份帖子给他们。这几天,狮子林的守卫可是认帖不认人的,他们要怎么进来呢?” 杨云儿笑道:“认帖不认人,也要看是什么人!凭我们四灵,只要亮出名号,又有谁敢拦阻呢?” 南宫少秋说道:“平常可以,这次可不一样!在狮子林外担任守卫的,乃是苏州总兵派出的千户,四灵大多在官方有案底,是绝对不会明目张胆的报名的!” 杨云儿说道:“那也不会跳墙吧?”南宫少秋说道:“要想不惊动别人,只有跳墙一途!要想避人耳目,当然要找个偏僻的地方!” 杨云儿说道:“他们既然不想让人知道,我们还是避开来比较好,在这里等他们,恐怕会引起误会!”南宫少秋笑道:“他们要避别人,却不用避我们。反正他们是来见我们的,我们在这里恭候,才显得有诚意!” 杨云儿说道:“我表姊可不会这么想。她一向心高气傲,我们等在这里,表示她的行动被我们料准了,她会很不高兴!”南宫少秋却说道:“我的看法却不同。我认为,要让她知道我能料准她的行动,才会让她看得起我一点!” 说到这里,南宫少秋背后突然响起一阵冷冷地话语:“四不公子,你真以为你非常了不起吗?”杨云儿立刻转身,见到一身素白的胡珍,俏立在一棵松树下,脸上神情冷冰冰地,两眼还飞射出能冻死人的秋霜!这一副孤傲的风标,南宫少秋见了,也不禁为之心折! 南宫少秋拱手说道:“在下南宫少秋,想来,阁下必定是胡女侠当面了!在下在此恭迎芳驾以表诚意,这并没有什么可以得意之处!”胡珍冷冷地说道:“可是你却在背后说长论短,把这当作给我们的下马威!” 南宫少秋微微笑道:“听云儿说起姑娘平素为人,似乎不该如此地小家子气!我只是说,在此恭候,能让姑娘稍稍瞧得起我,这难道不是事实吗?”胡珍语为之塞! 胡珍的脾气让她无法接受南宫少秋的说法,但又无法反驳,她怕这样一来,自己真的成了南宫少秋口中的小家子气!胡珍平日里,最讨厌这四个字,尤其是安在女人身上! 江湖上有许多成名的女英豪,别人在背后说起,仍然会被安上这四字考语,这令胡珍非常不服气!于是她驰骋江湖,快意恩仇,豪气干云,处处不让须眉,正是为了一心想要脱出这个畴。哪知道今天跟南宫少秋初见面,就惹来这四个字的评语!不过她耐下性子,仔细地想想,的确是有点小家子气! 于是胡珍大笑道:“好!好说词!你能在这里等我,的确让我觉得你不是个俗人,也不是那种爱摆架子的狂徒,不枉我来见你一面!怎么样,银子准备好了没?” 南宫少秋说道:“早准备好了,总共四百二十万两。二百万两是我的,二百万两是我亲戚的,另外还有二十万两是云儿捐的!”说完,南宫少秋递出三张银票,都是通行全国的财通银号凭条即付的票子,兑换上绝对不会出问题! 尽管胡珍豪气干云,但是看了南宫少秋的出手,也不禁自叹不如!但她心里可一直警惕着自己,千万不可露出小家子气,她只转头对杨云儿说道:“表妹,这下子你可真是罄其所有了!” 杨云儿笑道:“那有什么关系!千金散尽还复来,若真的还要用钱,大不了我多跑几趟赌场就有了!再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嫁不嫁得出去都还不知道,又何必苦心积虑地留下一笔嫁妆呢?而且,我们若是想嫁,勾勾手指头,别人一定马上派八人大轿来抬,哪还用得到嫁妆呢?” 胡珍也笑道:“丫头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连这种话也说得出口!看来,你这些日子和这位四不公子双宿双飞,可真是长进不少!” 杨云儿笑道:“从在江湖上闯荡开始,我就没打算要嫁人,这些话,在这里说说又有什么关系!” 胡珍说道:“不嫁人,那你将来怎么办?”杨云儿说道:“那就一直闯荡下去!像我们这种放野了的个性,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厨房里,当人家的小媳妇?”胡珍听了这话,只是沉默不语,显然她心中也有同感! 一般人看到江湖侠女,总是只见到光鲜亮丽的一面,然而大多天下知名的江湖侠女,都是丫角终老,几个出嫁的,也很少能找到良配!毕竟,这是个男人的社会,太厉害的女人,只会让周围的男人害怕或讨厌,不要说两情相悦了,就算要找个诚心相待的朋友,也是非常困难的事! 胡珍很快就恢复镇定,她问南宫少秋道:“听柳妹子说,阁下似乎有事想请我们帮忙,到底是什么事情?”南宫少秋点头说道:“是的!我想请各位帮我拯救一名五岁的幼童!” 胡珍讶道:“什么?只是这样一件小事?对不起,这件事固然很有意义,我们碰上了也不会袖手,但是要我们放下赈灾之事,专门做这一件,未免也太不值得了!我看,这事有我表妹帮你就行了!” 南宫少秋缓缓说道:“一个五岁小孩,被一群匪徒掳走,勒索两亿两银子,这可不能算是件小事!” 这番话确实令胡珍为之一震,叫道:“谁家的小孩能值这么多钱?依我看,就算是皇太子被绑架,也开不出这么高的身价银子!” 南宫少秋笑道:“姑娘应该说,当今天下有几家能拿出这笔钱来?”胡珍认真地思考一番后说道:“据我所知,只有神州首富朱崧秋,拿得出这笔银子。但是这人的评价一向不高,你们南宫世家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就帮他出头!至于其他的世家,依我看,没有人有这种身价!” 杨云儿笑道:“表姊,你这次可看走眼了!据我所知,全天下至少还有两大家族付得起这笔银子!”胡珍问道:“喔?你指的是哪两家?” 杨云儿说道:“北有司马,南有南宫!” 胡珍说道:“这两家若是凭着面子,确实可以借到这么些银子!不过若是不借外力,只靠着自己的力量,绝对不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钱!” 南宫少秋说道:“寒家每年帮助他人的花费,约四千万两!若再加上维持各地人员的支出及南宫门士的俸给,每年没有五六千万两,是无法经营下去的!先祖不擅经营,南宫一门赔累不堪,但自家母入主寒家中馈后,在各地置下各种生财产业,寒家每年反能结余两千万两左右!寒家产业,今日估算,约当十亿之数!而家姊实得家母真传,嫁入司马家后,锐意整顿,如今司马家资产,亦有五六亿之谱!” 胡珍这才恍然说道:“难怪你们两家,每年花这么多钱,做这么多事,我老是不明白,到底你们的钱是从何而来?原来如此,现在总算明白了!” 胡珍却又笑道:“四不公子,我看你说话,条理分明,头脑清楚,就算武功差一点,也还可算是个人才,并没有传言所说的那么荒唐!看来,我可要对你重新估计了!”杨云儿却笑道:“表姊,江湖传言没有半句可信的!少秋的武功有多高,我说不上来;不过比起我,那可要高得太多了!” 四灵之中,单以武功而论,以柳叶风最高,其次则为杨云儿。欧阳红长于火器,胡珍擅于施毒,全是家学渊源,在拳脚剑法上,则稍逊一筹!但其实,四人之间也只是一线之隔,相差不多! 胡珍一向佩服杨云儿那一手变幻无方的飞刀绝技,自己无法相比。如今听她说自己不如南宫少秋,岂不是等于说,她胡珍也不如南宫少秋!胡珍非常不服气,于是冷笑道: “你竟然会比表妹高明,这我倒是要好好领教一下!” 南宫少秋似乎早已想到胡珍会有此一着,居然毫不谦虚地说道:“在下久闻四灵之名,今日之所以选在这里恭候各位大驾,也是想和各位切磋一下!就麻烦另外两位姑娘,也请出来吧!”胡珍说道:“他们两人还没来!” 南宫少秋笑道:“胡姑娘何必如此客气!欧阳姑娘现正潜形在五丈外的蔷薇花架后;柳姑娘更是了不起,正以列子御风身法,站在咱们身旁,这棵二十丈高的古松顶,确实不愧当世轻功第一!” 杨云儿听了南宫少秋之言,运起她家的独门绝技天视地听神功,默察四周,果然听到此两处有极微弱的呼吸声,于是笑道:“表姊,他们可不是都来了嘛!” 胡珍眼见南宫少秋居然能把藏人的地方都叫出来,也不禁佩服道:“公子果然不凡,看来表妹说她不如你,倒有几分可信!”又再对空高叫道:“两位妹子,都出来吧,免得又落了个小家子气!” 南宫少秋看着胡珍微微一笑,倒使胡珍有一点儿不好意思,毕竟她说的这句话,还是带着点小心眼! 欧阳红显出身形,凌空一个斗,翻到众人面前。柳叶风则好看多了。只见她晃如仙女,踩着看不见的天梯,盈盈而降!两人一红一青,一近一远,看起来一快一慢,却竟然同时到达!显见柳叶风的轻功,实在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 两人落地后,一起对着南宫少秋盈盈一福见礼,南宫少秋还了一揖,神容潇。欧阳红纯真率直,倒不觉得如何;柳叶风温柔腆,当场羞红了脸! 南宫少秋眼见四女齐聚,各有各的好处,除了杨云儿仍旧一身胡姬装束外,其余三人则全以四灵的模样相见,不禁心中大乐。自己发的誓、赌的咒,从来不曾一日或忘,南宫少秋心想:“若真能得此四女为伴,才真是人生最大的福气” 胡珍眼见南宫少秋似乎已经魂游太虚,不禁皱皱眉头后说道:“两位妹子,这位四不公子说要教训咱们一顿,现在大家都来了,我倒是要看看,他要如何教训法?”南宫少秋听了此言后,才回过神来,于是笑道:“胡姑娘言重了!在下只是想和各位切磋一下,以后咱们合作时,各位也能对在下略具信心,别无他意!” 胡珍忙道:“慢来,咱们可还没答应要和你合作!”南宫少秋说道:“在下有信心,各位姑娘一旦知道详情,一定会答应!”胡珍说道:“只是拯救一个孩子,哪比得上赈灾要紧?” 南宫少秋说道:“姑娘可知被掳之人,乃是在下外甥,也是司马家的遗孤!” 欧阳红讶道:“听你之意,难道司马家毁了吗?”南宫少秋说道:“正是如此!今年元宵,无敌堡被人潜入下毒,堡毁人亡!当时所下之毒,在下已经请教过胡姑娘令祖,胡回天老爷子,得知此毒乃是极为罕见的腐菌!胡姑娘家学渊源,必然知道此毒来历!” 胡珍奇道:“难道王三更那老毒魔还没死?”南宫少秋再道:“王三更是生是死,在下不知,但此事必然与白莲教有关!白莲教每次起事,必然兵连祸结,绵延数年。到时,中原百姓,生离死别、呼儿唤女、流离失所者,不知将有多少?若是咱们能制敌机先,解消此事,此一功德,比之赈灾,不知道要大上几倍!在下以中原无数生灵,恳请诸位协助!” 柳叶风问道:“那么你们为何不付出赎金,把孩子换回来?”南宫少秋说道:“家姊曾说,宁愿绝后,也绝对不拿司马家的钱资助坏人为恶!” 胡珍叹道:“令姊南宫萍果然不愧号称女中神龙!本来,司马家的事,我实在不想多管。司马斌这人,要强好胜,做事从不留余地,在北方很不得人缘,也难怪会有今日之噩!如今看在令姊的份上,我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能胜过我,我就帮你!” 胡珍住在长安,和无敌堡甚近,有所冲突,却也难免!司马门士的甄选,以技艺为主,不像南宫门士以品德为先,给人的观感,自然不如剑魂山庄! 南宫少秋一听此言,微笑问道:“欧阳姑娘和柳姑娘意下如何?” 本来欧阳红和柳叶风昨日听了南宫少秋之言,早就有心相助。但既然此事已经涉及技艺之争,两人却也不愿不战而退,让人小觑了。两人宁愿先比这一局,就算胜了,再主动帮忙!于是两人一同缓缓点头,显是赞同胡珍之言。 接着胡珍说道:“两位妹子也同意了,那咱们就此开始!就从我先来吧。”南宫少秋说道:“今日事烦,为省时间,在下还是同时讨教吧!为了表示在下感谢之意,就以三朵鲜花为礼吧!” 南宫少秋走到蔷薇花架旁,摘下三朵鲜花,捧在手中说道:“三位不知肯不肯接受在下这小小敬意?” 胡珍沉声说道:“四不公子,我们在谈正经事,你别来这套油腔滑调!我一向最讨厌戴什么花了!”南宫少秋笑道:“今日满园花开正好,再过得几日,这些花就将凋零委地,无人怜取!还不如趁今日赶紧摘下,长伴美人,人花交映,相得益彰!胡姑娘,你本为美貌少女,又何必自菲本色,强学须眉呢?” 胡珍怒道:“本姑娘没有那种情逸致戴花取悦男人!放眼天下,也没有任何男人值得我这样做!”杨云儿知道自己表姊的脾气,怕南宫少秋又再说出什么令她生气的话,让胡珍拂袖而去,事情就无法挽回了!于是杨云儿说道:“少秋,你想用这三朵花作为切磋的方法,直说就好了,又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 南宫少秋笑道:“为美人簪花,是何等雅事,又何必说得如此杀气腾腾的!”胡珍冷笑道:“你有把握一定能把花簪上吗?”南宫少秋说道:“希望在下能有这份荣幸!” 胡珍说道:“我们当然也可以设法拒绝罗?” 南宫少秋说道:“这是当然!暗器兵刃任意施展,在下也是一样!在各位面前,我也没有逞英雄的资格!”胡珍听了这话,脸上寒意稍减,又再问道:“你还有什么附带条件?” 南宫少秋说道:“这游戏虽有趣,但不适合玩太久!咱们以五十招为限,计数五十下为记,时间过后,若三位中有一人没有簪上花,就算我输了!就请云儿在旁击掌计数!” 胡珍一听此言,气得翻出白眼!心想:“这小子还真是狂得上了天!就算他武功盖世,但四灵名满江湖,难道还真差他这么多?”胡珍还是沉住气,问道:“这些都是对你的限制,那对我们有何要求呢?”南宫少秋说道:“三位在时间未到前,绝不可逃离五松园,否则,以三位的轻功造诣,无论如何我是追不上的!”胡珍说道:“你倒很细心,还有没有其他的规定?” 南宫少秋说道:“没有了!虽然各位有一个稳赢不输的办法,但我想,各位还不至于无耻到施展这招,这一点就不用说了!”欧阳红奇道:“公子,我倒想听听是哪一招可以让我们稳赢不输!”南宫少秋笑道:“各位只要用两手遮住鬓角,我这花再美,也簪不上去!” 这说法,实在太瞧不起胡珍三人,于是胡珍怒道:“我等会就是要施展这招,看你还有何办法!”南宫少秋笑道:“那我就割断姑娘的腰带!如果姑娘宁愿赤身露体,也不愿输此一局,在下也只好认输了!” 此言一出,杨云儿立刻大惊失色!因为胡珍一向最讨厌口齿轻薄的人,遇上这种人,她总是会狠狠地整他们!没想到胡珍反而大笑道:“四不公子,你可真是不简单,想出来的办法,连我都想不到!以后我可要记得,千万别惹上你!你没有规定了,我倒有个问题,这次我们若输了,就帮你这一回;但若你输了呢?” 南宫少秋想想后,说道:“那我就跪在地上作马,让姑娘骑着,绕这狮子林一圈!” 这个赌注简直是匪夷所思!若是南宫少秋真的这么做,那将会对南宫世家的声誉有极大的伤害!就连胡珍都大感意外! 胡珍说道:“你难道不知道,这样会对南宫世家的声望有多大的影响?”南宫少秋笑道:“小有薄毁,无伤大雅!南宫家的声望不是一人就能建立,也不是一人就能摧毁的!只不过在下爬这一趟十分辛苦而已!” 胡珍等人面面相觑,一齐看着杨云儿,想要证实这个人究竟是否真的是南宫家的人,杨云儿立刻说道:“少秋是我的童年玩伴,我知道他真的是南宫家那位宝贝三少爷,除此之外,我就一无所知了!”胡珍笑道:“一无所知,你就这样跟着他?”杨云儿只是羞红了脸,不再言语。 胡珍对南宫少秋笑道:“好了,咱们可以开始了吧?” 南宫少秋点点头,杨云儿就开始轻轻击掌计数。而胡珍三人合作已久,早有默契,一开始,就分站三个方位,让南宫少秋不好施展!杨云儿算到十的时候,南宫少秋从地上抓起一大把的落花和落叶,朗声吟道:“曾在枝头驻芳华,闭月敢把娇容夸;飘零不怨东风恶,重将春色托卿家!” 南宫少秋一面念,一面将手中花叶散出,整个五松园,这时几乎整个都笼罩在一片花海叶浪之中!当南宫少秋开始行动时,胡珍三人立刻全力使出身法驱避,尤其是柳叶风,早就将身形拔高十丈,最早脱离花海的围。但是最先发现,自己鬓角上簪着花的也是她,她只觉得鬓角微,用手摸去,却摸到一朵鲜红的蔷薇,让她不由为之一愣! 柳叶风把花拿下来检视,确实是刚才南宫少秋摘下的,上头还微带露珠。此时南宫少秋叫道:“柳姑娘,请你别把花拿下来,这可是咱们胜负的记号!”柳叶风说道: “我已认输,只是把这花拿下来看看而已!” 这时场中的欧阳红也已停下身形,她的鬓角上同样也簪着一朵鲜红欲滴的蔷薇,配上她那一身火红的衣裳,更是增加无比色! 当杨云儿数到四十九时,场中只剩下胡珍仍在躲避。五十的声音一响,场中的落花残叶渐渐飘落,胡珍素白的身形这才显露出来,站在一片残花中,看起来,仿佛是刚降世的花神!南宫少秋等人都面带笑意地看着她!胡珍说道:“四不公子,这会儿你还笑的出来,待会儿作马的时候,我倒要看看你笑不笑得出来!” 杨云儿却说道:“表姊,平常见你,总是带着三分须眉霸气;今天簪上这朵花,才真觉得表姊你,实在是位天下少见的大美人!”欧阳红也笑道:“可不是么!还真是我见犹怜、何况老贼呢!” 胡珍愣道:“簪花?我何时簪上花了?”胡珍右手不自觉地往鬓角上摸,那儿可不是正簪着一朵大红鲜花!这下子胡珍不得不承认,南宫少秋确实有过人之处,竟然能在自己不知不觉下,簪上这朵花! 呆了半晌,胡珍这才问其他三女道:“你们刚才有没有看见,我这朵花究竟是何时簪上的?”三女一齐摇头,柳叶风更说道:“珍姊,我才刚冲上去,就已经簪上花了,根本就不知道,南宫公子究竟何时出的手!” 胡珍叹道:“四不公子,我承认不如你,也只有听你的驱策行事了!但你一定要告诉我,这花是如何簪上的,否则我绝不甘心!”南宫少秋说道:“我刚才使的,乃是南海苦莲师太最精擅的暗香浮动手法!” 其他人也还罢了,杨云儿乃是暗器大家,一听到苦莲师太之名,立刻惊叫道:“我娘评论天下各家暗器手法,曾说苦莲师太的暗香浮动八种手法,实可称为天下第一暗器手法,比唐门观音泪的三十七种手法还要高明,只可惜没有传人,恐怕已经失传了!少秋,难道你竟是苦莲师太的传人?” 南宫少秋说道:“我不是苦莲师太的弟子,只是当年,我和叔祖去拜访她老人家时,师太认为我还算聪明,是个可造之材,就把这项绝技教给我!”想起叔祖教导自己的一片苦心,南宫少秋到现在仍然感激不已! 柳叶风的红豆手法,乃是修改自唐门观音泪,也可算是个暗器高手,现在听得天下第一暗器手法就在眼前,不禁十分想要一看究竟。于是柳叶风说道:“公子,方才我们都未能看清公子的手法,十分遗憾!能否请公子再使一次?”胡珍和欧阳红也十分想知道,这种手法究竟有多神奇,和柳叶风一齐看着南宫少秋。 南宫少秋笑道:“这当然没问题!现在你们三人都有一朵花,就云儿没有,不太公平,我就再送她一朵吧!”于是南宫少秋再度捧起一把残花,向杨云儿射去,同时,胡珍三人都看见,南宫少秋早已送出一朵红花,在半空中浮着,像是钉在空气中一般,动也不动。 杨云儿为了闪避残花,身形不断地左冲右闪,竟然逐渐向红花靠近,但因红花位于杨云儿视界死角,杨云儿根本毫无所觉!等杨云儿掠过红花所在后,那朵花早已稳稳妥妥地簪在她的鬓角。胡珍三人不禁叹为观止! 柳叶风更叹道:“若以此种手法,以阴回之力射出铁莲子,就算再会听风辨位之人,恐怕也是非死不可!” 胡珍这下子才对南宫少秋心服口服,虽然她并不很懂暗器,但也知道,要让一样东西钉在空中如此之久,若没有深厚的功力,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由此可见,南宫少秋一身功夫,不知道要比她自己高出多少! 当下五人决议,胡珍回去,把赈灾之事交代给可靠之人处理;欧阳红则去将三人行李搬来狮子林暗香疏影楼,三人从今起,就在此住下;杨云儿仍旧扮成云姬,陪南宫少秋处理赛珍会的事;柳叶风则去帮着司马宝,盯着将要来交货的赵千!等晚上得到进一步的消息后,众人再商讨以后的作法! 至此,这四位天下知名的女子,终于都被南宫少秋凑在一起,而且都是心甘情愿地帮南宫少秋的忙!看来,南宫少秋当年立下的大志,似乎颇有成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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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宇内十凶 司马宝一早就已经交代好守门的军士,若是赵千前来交货,一定要记下,他是用何人的帖子进场! 没想到,来的人不是赵千,反而是昨日未曾露面的胜宝斋掌柜方进!方进一见到司马宝,立刻说道:“马掌柜,昨日敝亲赵千,和掌柜的做了一笔买卖。但因敝亲并无请帖,特委托敝人代为交割!这里是掌柜的订下的货,请当场点收,顺便把货款交给敝人,咱们就算银货两讫了!” 司马宝仔细地打量方进,只见他一张脸,苍白的不得了,就像是久病之人;两眼看似无神,但说话时,无意中又会射出一线威。若不是司马宝十分注意此人,根本就不会发现这些疑点! 司马宝却说道:“方掌柜,我昨日和赵千接头,今日来的却是你。我今天和方掌柜交易,以后若是赵千找上门来,说我拐骗他,这官司我可打不起!还是麻烦掌柜的回去,请赵老兄亲自来一趟比较好!” 方进说道:“马老真是谨慎之人,在下这有字据一张,乃是由赵千亲笔所写,赵千已经将此事委托在下全权处理,请马老过目!” 司马宝说道:“字据不必看,凡是要骗人的,自然都会准备齐全!这笔买卖,若是赵千不来,我绝不认帐,那四千两定银,不要了都成!赵千没有请帖,我可以到狮子林外等他!以前我也被人坑过,实在是被坑怕了!”方进眼见司马宝如此坚决,毫无转圜余地,也只好说道:“那就请马掌柜的稍候,我回去找赵千来和你谈!” 司马宝说道:“那就麻烦方掌柜的再跑一趟!” 事实上,一般做生意的,哪会有这许多讲究?只是司马宝乃是有为而来,他想到赵千没来,一定有他不能来的原因,若是司马宝逼着要见他,强迫赵千现身,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发现! 方进走出狮子林后,柳叶风在后头暗暗跟着。方进一直走到西大街胜宝斋门口,开了锁后走了进去。柳叶风见此,不禁觉得十分奇怪。这几天苏州城内的珠宝行商,全都聚集在狮子林,本店反而都大门深锁!这方进既然要去找赵千,怎么会跑到空无一人的胜宝斋呢? 过了片刻,赵千却从胜宝斋走出来,方进反而不见踪影。柳叶风心知有异,又在外头等了许久,却都没见方进出来。于是柳叶风乘着没人之时,翻进了胜宝斋。哪知,里面却悄无人声! 司马宝在狮子林门口等了许久,赵千果然依约前来,只是满脸不高兴的样子。赵千一见到司马宝,立刻埋怨道:“马掌柜,为了您老这笔买卖,害我不得不抛下另一头的事情,损失不小!” 司马宝淡淡地说道:“谁叫你不按规矩办事,要请中间人之前,也不先求得我的同意。咱们这笔买卖,件件是烫手的玩意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又夹了他人进来,也不要怪我不高兴!” 赵千一听此言,也不得不赔罪道:“马老说的是极,全都是我想的不周到!只是我来这一趟,让道上的朋友们瞧见了,以后我的生意可就不好做了!”司马宝这下子才明白,赵千不来,就是怕露了像以后,让道上的爷们误以为,赵千的买主,全都是司马宝这等人物,以后收赃时,价格就压不下来了! 于是司马宝缓缓笑道:“让赵兄为难,这倒是我的不是!那就这样好了,那四千两定银,就算是麻烦赵兄来这一趟的酬劳,我还是给你二百二十万两。”司马宝付钱收货,赵千这才告辞而去! 当晚,柳叶风把自己的发现告知众人,大家都认为,赵千和方进,实际上就是同一人。这一点,可让众人十分意外。这方进,再怎么说,也可以算是苏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回四灵募款,方进还捐了一万两银子!而赵千却只是个小毛贼,三不五时,还会因为偷窃,被送到牢里。这两个人,怎么样也不会让人联想在一起! 于是南宫少秋说道:“看来,我们必须找个机会拜访一下方进!”胡珍笑道:“何必找什么机会,干脆咱们今晚就杀进方府!就凭方进和赵千是同一人这点,就该挨我一刀!”欧阳红也说道:“珍姊此言甚是,咱们四灵登门拜访,乃是他祖上有德!”南宫少秋苦笑道:“这样子不太好吧?” 胡珍却说道:“公子爷,你们南宫世家做事情一向光明正大,我们四灵却是专门吃黑的。我们要找任何人,那用得着理由,杀上门就对了!”杨云儿说道:“那咱们就干脆来个声东击西!表姊,你们三人就以四灵之名,由前门拜访方进;我和少秋则趁机由后面,探一探方府!”柳叶风说道:“这个方法好,里外都能照顾到!” 南宫少秋听了这几位母大的话,也只能说道:“那咱们就这样做吧!”于是南宫少秋把王炯找来,询问方府的状况!王炯说道:“方进一家,住在渔隐园。渔隐园位于城南,西边是沧浪亭,乃是一位京官的产业,后头是锦衣卫苏州衙门。这几天众兄弟盯着渔隐园,发现里头至少住着十几人,但却不明来历!” 南宫少秋细细思量后问道:“现在苏州咱们有多少人手?”王炯说道:“南京赵老大,杭州陈老大,无锡章老大,全都率领手下精锐到此。若再加上我的人手,咱们共有二十五位一流好手!” 南宫少秋说道:“那就麻烦王老大请他们今晚二更时分,准备三顶轿子,到狮子林门口报到!”王炯领命而出。 胡珍问道:“公子爷,这位仁兄又是何方人物?”南宫少秋笑道:“那是我帮你们找来的轿夫!” 渔隐园原来是南宋史正志万卷堂所在,后来清朝乾隆时宋宗元将其改建为庭园,也就是现在苏州四大名园中的网师园。不过在当时,规模并不大,只有轿厅、大厅、花厅和史正志藏书用的五峰书屋等几栋建。 三更时分,三顶四抬轿子晃晃地,来到渔隐园门外!轿子停下后,一名轿夫立刻上前拍门,把两扇大门拍得震天价响! 过了片刻,只听见一名老人,喃喃地说道:“来了!来了!不要再敲啦,叫魂也不是这样叫的!”老苍头打开小门,却看到一群不认识的人,于是说道:“各位爷们,今日天色已晚,敝主人已经安歇了,有什么事,等天亮后再来吧!” 却听到第一顶轿中传出一阵冷冷的话语:“你把这张帖子拿进去,若是方进敢不来迎接我们,我就算他是一号人物!”老苍头只见到一张帖子,从轿子里缓缓飞出,到了手中却觉得有一股大力袭来,帖子差点脱手而出。 老苍头定睛瞧去,只见帖子上头写道: 东灵观音盗 西灵毒狐娘 南灵雷火仙子 一同拜上 方进方掌柜当面 老苍头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遂说道:“请诸位姑娘稍候,在下马上通报!” 老苍头进去后,柳叶风轻声说道:“珍姊,方府这位老家人,看似年近七旬,虽在半夜醒来,仍然精神烁杰,步履稳健,显然武功并不太差;言谈之中,又自称在下,一派江湖人口吻。看来,这方府似乎很不单纯!等会儿我们进去后,千万要小心行事!” 欧阳红也说道:“妹子所言甚是!” 胡珍却不耐烦地说道:“知道啦!咱们做事,有哪一回是不够小心的?” 这时,渔隐园大门全开,方进在众人簇拥下,当先走出,那张白脸,在火光照射下,更加显得诡异难明!方进对胡珍三人拱手一揖,说道:“不知三位深夜来访,有失远迎,请三位恕罪!三位姑娘请进!” 胡珍三人却摆足了架子,并未下轿,一直进了轿厅后,三人才走下轿子,跟方进走入大厅。轿子和轿夫全留在轿厅。 进入大厅,落座奉茶后,方进才问道:“三位今夜来此,不知有何指教?”胡珍笑道:“前些日子,承蒙方掌柜看得起,捐出一万两银子赈灾,咱们今日是特地来道谢的!” 方进说道:“人溺己溺,人己。这乃是江湖人应该做的事,各位又何必深夜来此道谢呢!”欧阳红说道:“道谢只是其中一件事。咱们三人,这几天拚命奔走,却始终还缺一点银子,我们想到方掌柜一向乐善好施,因此才来再度麻烦方掌柜!”柳叶风也说道:“本来我还担心,若是让方掌柜捐输太多,恐怕会动摇家计!今日见到方掌柜堂上的布置,我才知道原来的担心,实在是多余的!” 一进大厅,柳叶风就发现,这大厅内的家具,全都是紫檀所制,摆设的瓷瓶、字画,也都是珍贵的骨董,才会有此一言!中国本来很少有紫檀家具,郑和下西洋时,将南洋一带的千年紫檀全都砍回中国,紫檀家具才渐渐出现。但因数量还是十分稀少,因此朝律规定,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以使用紫檀桌椅,而一般老百姓,除了大富之家,根本就见不到紫檀的影子!方进这厅上,却摆着六张紫檀太师椅,他的财力必然十分深厚! 方进苦笑道:“柳姑娘说笑了!我这儿摆着的骨董,若是由外人看来,恐怕还值不上一百两银子!”胡珍说道:“那正好!我们这次募款,到现在为止,刚好短缺一百两,干脆就拿这些东西充数好了!”方进说道:“各位说笑了!” 胡珍却说道:“谁跟你说笑话!两位妹子,咱们这就动手搬东西吧!” 只见,胡珍拿起一尊唐三彩塑像,转头对柳叶风说道:“柳家妹子,你看这尊塑像可卖得几两银子?”柳叶风笑道:“拿到市集上,大概可以卖个二十两!”欧阳红也拿起一口雨过天青色花瓶问道:“妹子,那这口花瓶呢?”柳叶风说道:“这个稍稍值点钱,大概可以卖个四十两!”胡珍又道:“那这具青玉笔洗呢?”柳叶风笑道:“那就便宜多了,大概值个二两银子!”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满厅的骨董全数贱价拍卖掉,方才凑足一百两银子。 方进看了又气又急,不得不高声叫道:“三位姑娘,此事千万不可!这些东西都不是我的,我只是保管人而已!各位若真是短少银两,我还可以捐出两万!” 胡珍冷笑道:“照你这样说,是千万不可以搬东西的罗?”胡珍这句话,故意将“照”、“千”两字重读,方进一听,自然明白对方已经知道,自己和赵千实际上是同一人这个密。 于是方进说道:“三位姑娘,在下为了方便做生意,才另外又安排了赵千这个角色。 这一点,应该没有犯法吧?”欧阳红说道:“你是没有犯国法,但是却犯了我的法!像赵千这种毛贼,要是让我见到十个,一定会宰他五双!” 方进却说道:“没错,赵千确实坐过牢,但那也是我安排好的,在下绝对不曾做过任何犯法之事!” 胡珍三人,原本要拿方进和赵千是同一人这事作文章,但方进所言,句句在情在里,胡珍等虽然强悍,但却不是不讲理、滥杀之人,总不能因为方进收了司马家遗失的赃物,就把他杀了吧?这样做,也不是三人的心意! 胡珍心中不禁暗暗叫道:“公子爷,你怎么还不快点来,现在这场面,我已经快要说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厅外突然传来一阵话语,说道:“阁下说你不曾违犯国法,但不知掳人勒赎,在阁下看来,又算什么?”说这话的人是南宫少秋,他和杨云儿以及抱着一名小孩的司马宝,一同走入大厅。看司马宝的神色,这小孩必然就是司马文强! 原来,当夜南宫少秋和杨云儿、司马宝,带着混混帮的人手,乘着胡珍三人进入渔隐园的时候,翻进渔隐园后院!一进渔隐园,杨云儿使出天视地听神功,将满园动静默察一遍后说道:“少秋,花厅只有三人,但气脉甚强,显是高手;五峰书屋楼下有十五人,楼上却只有三人,其中一人,气息不顺,不是受伤,就是被点了穴道!” 南宫少秋说道:“看来,咱们的目标必然就在五峰书屋的楼上!云儿,你的天视地听神功竟然已经到此境界,实在不简单!”杨云儿笑道:“若非如此,我怎么能每赌必输呢?” 当下,南宫少秋要几名混混帮的分舵主,围住花厅;其余人手,则围在五峰书屋楼下;自己和杨云儿、司马宝,则翻上楼去! 三人潜在窗外,果然听得有三个人的呼吸声,南宫少秋拿出一把刀,将窗户轻轻撬开,司马宝当先进去,杨云儿和南宫少秋才跟进!三人还未站定,就听到一声冷叱: “大胆狗贼,竟敢来这里撒野!”一道寒光,扫向南宫少秋三人。 危急之下,南宫少秋伸出两指,将那柄长剑牢牢挟住,杨云儿也趁机打出一棵飞蝗石,点住那人穴道。司马宝将火摺子点亮,三人这才看清,面前地板上,躺着一名红衣女子,床上还有另一名红衣女子,正拿着一柄长剑,架在一名幼童颈上,这两名女子显然是双胞姊妹,长得十分相像。 司马宝一看清幼童面目,立刻就想上前救助,却被南宫少秋伸手拦下,不由得急出了一身冷汗!床上那名女子说道:“你们谁都别过来,要不然我就先把他宰了!老娘虽死,无敌堡也跟着绝后,想起来,实在是快事一桩!” 南宫少秋双手一揖,说道:“这位姑娘有话好商量,在下黄山南宫少秋,不知姑娘贵姓大名?” 那女子冷笑道:“原来是剑魂山庄的人,难怪能追查到这里!我就是花久芳,你们要是敢伤了我大姊,管教你们有哭不完的丧!”南宫少秋说道:“原来是红花狐芬芳姊妹。姑娘放心,令姊只是穴道受制,并未受伤。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姑娘!”花久芳说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只要别惹火了我就成!”南宫少秋说道:“不知姑娘能从此事中,得到多少好处?若是寒家愿意加倍付出,不知姑娘是否愿意放了我文强外甥?” 花久芳说道:“好处可大了,绝不是你剑魂山庄出得起的!再说,我如果接受你的条件,放了这小子,又有谁能保障我的安全?”司马宝说道:“无敌堡和剑魂山庄一向言出必行!” 花久芳却说道:“有的时候老娘连自己都不信任,何况是你们?你们让开,老娘要带着这小子走!”杨云儿怒道:“少秋,跟这些人没什么好说的,宰了就算了!”南宫少秋叹道:“看来,姑娘执迷不悟,在下也无法周全你了!”说完,南宫少秋打了一个手势。 花久芳笑道:“谁要你……”话未说完,就有一道白光,破帐而下,正正击中花久芳百会穴,花久芳受此大力一击,立觉昏昏沉沉,全身发软,两手抓不住东西,一柄长剑掉落床前。白光停下后,竟然是老白这头白猿! 司马宝见状,立刻冲上前去,将司马文强抱过来,解开穴道后,司马文强立刻哭道: “宝爷爷、舅舅,他们说他们杀了爹爹,这是不是真的!” 南宫少秋忍住悲伤,抚着司马文强的头说道:“文强乖,男孩子要坚强,绝对不可以随便哭泣!以后你娘还需要你来保护呢!”在司马宝和南宫少秋不断的安慰下,司马文强才渐渐地收起眼泪。 杨云儿见了这一幕,也不由为之鼻酸,又看到花氏姊妹,一股怒气油然而生,于是骂道:“该死的狗贼,杀人越货还不算,竟然还要掳人勒赎!”射出两柄匕首,分别刺中芬芳姊妹的心口,两人大量出血,显然是活不了了。 南宫少秋来不及阻止杨云儿,见状也只能苦笑道:“云儿,这两姊妹虽然该死,但还不是时候!”杨云儿正在气头上,立刻怒道:“怎么,见到稍有姿色的女人,你又舍不得了!” 南宫少秋立刻说道:“不是!不是!我只是想问他们几句话!无敌堡的仇人,我们还没有半点消息,这两人死了,线索不就断了!”杨云儿也知道自己太莽撞,但仍然嘴硬道:“宰了就宰了,有什么好问的!我就不相信,少了这两人,无敌堡的仇人就能飞上天!” 南宫少秋也不和杨云儿多说,自去搜索花氏姊妹身上,却让他搜出两枚铜牌!铜牌上头写道: 钦命 锦衣卫江浙道左巡察花久芬 凭此腰牌行走公干 冒名者死另一块的文字类似,只是左巡察换成右巡察,花久芬变成花久芳!两块铜牌上都镌刻着锦衣卫的关防,看起来不像是伪造之物! 南宫少秋拿铜牌给司马宝和杨云儿看,苦笑道:“宝叔,云儿,看来咱们惹下了大麻烦,这座园子里的人,恐怕都得宰了才行!”杨云儿笑道:“宰了就宰了,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四灵,出道以来,光锦衣卫就不知道宰了多少!”南宫少秋说道:“我的姑奶奶,咱们还是赶快去支援胡姑娘那里吧!” 南宫少秋赶到时,正好胡珍已经词穷语塞,南宫少秋才及时接上那一句! 方进看到南宫少秋等人,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今夜的情形十分不妙。而屋外又杀声震天,显然对方也带来大批人手。于是方进拿出一块铜牌,沉声说道:“本人乃是锦衣卫江浙道将军。司马一门,谋反有据,锦衣卫只是奉旨抄家,司马文强乃是钦犯!” 胡珍冷笑道:“钦犯?五岁的孩子竟然会是要犯?”方进说道:“别说五岁,就连两岁的犯人我都逮补过!” 司马宝怒道:“无敌堡拥有太祖皇帝赐下的丹书铁券,可免十死!你们锦衣卫凭什么杀人抄家?”方进说道:“我们只是奉旨办事,有什么官司,你们自己上北京找皇上说去!你们要是立刻罢手,今夜之事,我还可以网开一面,不予追究!” 南宫少秋说道:“方大人,南京国子祭酒胡滢胡大人你可认识?”方进说道:“胡大人掌管锦衣卫多年,我岂会不认得?” 南宫少秋说道:“那好,你若是有机会见到胡大人,不妨问问他,以前锦衣卫里权倾一时的纪纲是怎么死的?”方进一听此言,南宫少秋似乎想要杀人灭口,不禁色厉内荏地说道:“难道你们敢杀官造反?” 胡珍冷笑道:“杀官是真,造反却未必!” 这时,屋外的杀声已止,王炯走入大厅对南宫少秋说道:“禀报公子,敌人共二十五人;除了两人被杨姑娘击杀,一人在此之外,其余二十二人都已经收拾干净了!”南宫少秋点头说道:“众兄弟辛苦了,有没有人受伤?” 王炯说道:“这次来的都是一流好手,只有四人轻伤,现已无大碍!”南宫少秋说道:“那就好!花厅那三人是谁?很棘手吧?”王炯答道:“那三人乃是岭南丁氏快剑三兄弟,现都已列名锦衣卫校尉,这是从他们身上搜出的腰牌!” 王炯把三块铜牌交给南宫少秋后,南宫少秋说道:“这次为了寒家之事,麻烦众兄弟之处甚多,明晚请大伙儿都来狮子林,我要好好地答谢各位!现在这里的事,有我们在就行了,你们就先回去休息吧!”王炯抱拳说道:“公子何必客气,在下这就告退!” 正当王炯离开,厅上众人注意力稍微松懈之时,方进乘此机会,扑向厅后挂着的一幅雪松图。没想到还未到达,方进就觉得一阵刺痛,一柄飞刀,正正刺在方进后心上! 方进忍住痛,转身面对胡姬装扮的杨云儿,说道:“你是杨云儿?”杨云儿又掏出一把飞刀,笑道:“正是姑奶奶我!”方进怒道:“我好恨!”鼓起全身功力,攻向杨云儿。 杨云儿跃起避开,方进收不住力,这一击全数打在地上的青石板上,石板碎裂纷飞,显见这一击之威,实是难以抵挡!一击之后,方进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伤口这才缓缓地渗出血来! 胡珍见了这一幕后,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杨云儿见状,立刻拦下她道: “表姊,又生气啦?”胡珍怒道:“锦衣卫的人,大多该死。这个方进,要打要杀,我都不反对!我们又有这么些人,方进绝对跑不掉。背后伤人,这又算什么?表妹,不是我要说,跟这四不公子在一起,可真是越来越不长进!” 杨云儿没说话,南宫少秋却说道:“是我要云儿出手的,胡姑娘可别怪她!我要云儿出手,自然有我的道理在!”胡珍说道:“暗箭伤人,还能有什么道理?” 南宫少秋笑了笑并未言语,只是作个手势,要众人退到墙边,再要白猿将雪松图揭开,按下图后暗藏的机钮!突然间轰隆轰隆数声巨响,这大厅四周门窗,全都降下一块铁板,将内外阻隔开来;而众人原先所站之处,却陷出一个约四、五丈深的大洞;洞底刀光隐现,显然布置了无数利刃尖刀;洞口刚打开,洞壁四周就不断喷出一道道白烟! 众人江湖经验均十分老到,早就已经摒起呼吸。 胡珍乃是使毒名家,自恃本领,偷偷闻了一点点。没想到这白烟刺鼻非常,才一入鼻胡珍就觉得薰然欲呕,显然是极为厉害的毒药!老白又按了一下机钮,嘎嘎声中,大厅又恢复原状,白烟渐渐散去,胡珍才吐出一口长气叫道:“好厉害的毒烟!” 众人这才明白,刚才杨云儿若是不偷袭,让方进打开机关,凭众人武功,虽然不至于全军覆没,但至少也会折损数人! 胡珍仍然不高兴地说道:“云儿,要防止方进按机钮,拦下他就行了,又何必暗箭伤人?凭武功,难道还打不过方进吗?”杨云儿说道:“表姊,不是我妄自菲薄,依我看,咱们这次来的人,少秋除外,其他人若是单打独斗,恐怕没有一人是方进的对手!” 胡珍说道:“云儿,两年来我们和锦衣卫交手数次,锦衣卫里好手很多,高手却没几个。这方进名不见经传,又能高到哪里去?”南宫少秋说道:“胡姑娘,方进背心要害上中了一刀,却还没死,就凭这一点,你说他高不高?”胡珍奇道:“你说方进还没死?” 柳叶风也说道:“是了!刚才我还奇怪,哪有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却只流这一点血的?珍姊,看来方进确实是位高人!” 南宫少秋对司马宝说道:“宝叔,你先带文强到厅外等我们。”再对方进说道: “方进,或者我该叫你病僵方大昌!我已经给你足够的时间运聚僵功,你不必再装死了!” 四灵一听此言,不由齐声惊道:“什么?方进会是宇内十凶中的病僵?”南宫少秋点了点头,四灵面面相觑,全都不敢相信,尤其是刚刚才射了方进一匕首的杨云儿! 当年白莲教起事,唐赛儿手下以“计出万全”计无施为首的十大弟子,不但个个武功高强,而且凶残好杀,江湖上统称他们为“宇内十凶”!白莲教起事失败后,唐赛儿和十大弟子逃逸无踪,没想到今日不但重出江湖,而且还是锦衣卫的身分! 这病僵方大昌,在宇内十凶中排行第十,然而一身僵功造诣非凡!江湖传言,其人功力所及,全身四肢硬如金石,不但刀剑难伤,而且威力无穷,挡者披靡,实是一名可畏可怖的对手!杨云儿这才明白,为何刚才南宫少秋要她一出手,就使用唐门祖传,专破敌人护身罡气的凤喙匕!相传这凤喙匕乃是用凤凰的嘴尖制成,为唐门绝传的宝物之一,实因扯旗门有大恩于唐门,因此,唐慧心下嫁之时,唐门就以此宝作为陪嫁。错非此宝,就算杨云儿飞刀手法再高明,也无法伤得了方大昌一丝一毫! 这时,在众人注视下,方大昌的躯体渐渐起了变化;一起始,只是微微地颤动,接下来这动作越来越明显,但也越来越怪异,仿佛一具断了线的木偶,不断地挣扎,想要凭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来!才一忽儿,众人觉得眼前一花,方大昌整个人仿佛变成一段木头,从地上挺立起来。只见他脸上一片青绿,两眼泛出慑人的光芒,冷冷冷冷地扫视众人一遍,饶是众人艺高胆大,仍然觉得心底发毛! 先是胡珍沉不住气,只见她右手一翻,拿出一柄银白色的小巧药锄,略一使动,厅内立刻闪出一片银色光辉;接着欧阳红也拔出腰上系的离火神匕,在离火神功摧动下,不满半尺的匕首,却幻化成一把三尺长剑;杨云儿也把身上的鹿皮护腰翻了个面,只见那护腰上密密麻麻插满了无数的飞刀;柳叶风两袖内,各垂出一条长带,带上系着的银铃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众人听了,不禁觉得精神一振! 方大昌阴侧侧地笑了一下,对南宫少秋说道:“好小子!隐姓埋名近十年,想不到还是被你给认出来了!”南宫少秋笑道:“这只能怪阁下艺高人胆大,竟然敢以真面目见人!在下虽不敏,却也将阁下这等人物的面貌特征,铭记在心,不敢或忘!只是我不明白,白莲教一向都说朱家抢了你们的天下,怎么这会儿阁下却干起锦衣卫,替朱府把门守卫来着?” 方大昌笑道:“殊途同归你没听过吗?”南宫少秋听了这话,微微笑了笑,好似明白了些什么! 方大昌见状,立刻警觉自己说得太多,又看到南宫少秋毫无防备的模样,当下毫不考虑,一掌击向南宫少秋。只是那身法怪异至极,就像是刚从古坟中出来的千年僵!杨云儿站在旁边,虽然也在听着两人的谈话,但却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方大昌的行动。她一见到方大昌发动攻击,立刻射出四柄飞刀。其中两柄,贴地飞行,到了方大昌身前一尺之处,才又突然向上,攻向方大昌胸腹之间;另外两柄则绕了一个大弯,从上而下,直击方大昌脑门!胡珍等人更不怠慢,各自使出招式,围攻方大昌!一时之间,厅内银红飞刃,银铃骤响,热闹非常,但也凶险非常! 方大昌方才自恃本领,明知杨云儿打了一匕首却不闪躲,存心给南宫少秋等人一个下马威,没想到竟然被杨云儿所伤!这是他出道以来,头一次被敌人的兵刃划破皮肉;再加上杨云儿的飞刀绝技,确实玄妙非凡,令他以为,杨云儿之所以能伤他,完全是凭着真本事,因此,对杨云儿的飞刀存了忌惮之心! 殊不知,这凤喙匕,普天之下就只一柄,杨云儿的飞刀虽是仿自凤喙匕,其威力却是天差地别!方大昌不明此理,中了南宫少秋先发制人之计,气势上早就输了三分!眼见四柄匕首即将来到,方大昌不得不放弃追击南宫少秋。只见他旋身转了几转,将身外的气机引成一涡旋流,把四柄飞刀卷得失去准头,再用左手挡住胡珍的药锄,右手架住欧阳红的离火神匕,却任由柳叶风的长带卷在脖子上头!当兵刃和手臂交格之时,竟然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显见方大昌这僵之名,果不虚传! 方大昌猛一使劲,胡珍和欧阳红两人都连退了四、五步才又站稳,柳叶风的长带更是差点儿脱手。三人各自猛吸了一口气,又再围攻而上! 杨云儿眼见南宫少秋站在一旁,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不禁怒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大敌当前,竟然毫不防备!”南宫少秋说道:“不这样,咱们岂不是要在这儿耗上一整夜了?明儿个赛珍会上还有好些事儿要办呢!”杨云儿嗔道:“还说明天呢!眼前这关能不能过得去都不知道?” 南宫少秋笑道:“这方大昌今天是撞正大板,非死不可,我教你个法子就能把他宰掉!此事,还需要胡姑娘他们配合,你们四灵,总有不为外人知道的密语吧?用传音入密可就太费神了!” 杨云儿点了点头,南宫少秋才轻声说了一串话,听明白后,杨云儿才又加入斗场! 这时,胡珍三人因敌不过方大昌,早已渐渐落入下风,幸得有杨云儿的飞刀加入,才又堪堪扳回局面。趁着众人喘口气的空档,杨云儿叫道:“珍中姐府红人姐中叶大妹椎。” 胡珍三人听了这串话,各自点了点头,才又挥戈而上。这次,四灵联手的大威力才渐渐显露出来,方大昌已不像刚才那般得心应手。在四人围攻下,方大昌虽不至于落败,但已经丝毫占不到便宜!过了片刻,胡珍做了个信号,四灵再次同时攻上! 方大昌这回用右手挡住胡珍的药锄,没想到胡珍一按机纽,药锄前端飞射而出,正正击中方大昌中府穴;欧阳红的离火神匕虽然被架住,她的左手却抽出一把黑黝黝的短刃,刺在方大昌人中之上;柳叶风的长带又卷在方大昌脖子上,只是这回,带上系着的银铃,却打在方大昌背后大椎穴上;杨云儿趁众人僵持之时,一匕首刺在方大昌中皖穴,不过这回可不像上次,杨云儿根本就刺不进去! 这时,一道雪白的身影,从屋梁上直线落下,打在方大昌百会穴上!原来是在横梁上埋伏多时的老白,这老猿眼见一击得手,得意非常地向南宫少秋邀功去了! 老白一击之后,原先和方大昌相持不下的胡珍等人,却觉得方大昌身上传来一股巨力,四人承受不住,纷纷往后退开!胡珍正要埋怨杨云儿的方法无效,众人却看到方大昌脸上的神色变得十分古怪!青绿色渐渐褪去,换来的是比本来脸色更可怕的惨白! 事实上,那股巨力正是僵功散去的前奏!这时,方大昌只觉得全身经脉内的功力,完全不听指挥,一股股力道在他全身经脉左冲右突,只觉得全身骨肉都要散去一般痛苦! 方大昌试着将功力运归丹田气海,然而任脉、督脉、手阳明大肠经及手太阴肺经,都十分疼痛,尤其是手太阴肺经受创甚钜,全身真气有如沸水滚一般,在各经脉中突窜冲激,背后伤口,这时也不断地喷出血水,宛如一股血泉! 须知,中皖穴乃是手太阴肺经和任脉之交,也是手太阴肺经和手阳明大肠经互为表处,此处受击,不但牵动肺部伤势,使全身阴气倒泻,更将连动至手阳明大肠经,使其阳气不调;中府穴为手太阴肺经之募穴,此处受击,不但肺气失调,更使上焦受损;大椎穴为手足三阳与督脉之交;人中为任督之会;百会号称三阳五会,为督脉与手足三阳之会;这几大要穴受此冲击,方大昌也只能认命了。 事已至此,方大昌知道自己这一生算是玩完了,但又不甘如此不明不白地死去,于是他瞪着南宫少秋说道:“你是如何破去我的护体神功?”南宫少秋说道:“自从我知道世上有你们宇内十凶这等人物在,就不断地研究破解你等功力之法。后来我才想到,只要能先伤到你身上任何一条经脉,再利用经脉间表、、交、会之理,自然就能破了你的功夫!难只难在如何才能先伤到你!幸好世上神兵利器所在多有,阁下又是心高气傲之人,这一点,却又不甚难!” 原来,从南宫少秋要杨云儿发凤喙匕开始,方大昌早就一步一步落入南宫少秋设下的陷阱之中!僵功之难以破解,正在于其功力所及,浑无罅隙,有如一枚完整的鸡蛋,难以用手捏破!而杨云儿一匕首,打出了一丝裂痕,南宫少秋再指示众人,对着裂痕施压,方大昌这枚鸡蛋,焉有不破之理? 在长安时,南宫少秋得见举世毒物和医学的大方家胡回天,两人问难辩驳,讨论的,正是如何破解白莲教下诸多奇功异法!今日小试其法,果然收效甚宏! 方大昌又再问道:“那你们又是如何躲过婆夷旬花之毒?”胡珍讶道:“婆夷旬花? 难道是从天竺传来,无色无味,闻了让人骨酥肉软,连自杀都没力气的婆夷旬花?”南宫少秋指着放在案上的那一炉香笑道:“正是!胡姑娘想想看,像方大昌这种人,哪有可能焚香操琴呢?桌上这炉香,必然是大有来头!事实上他今天是想把三位都留下来,像四灵这等资质,正是练僵功最好的鼎炉!” 胡珍问道:“那我们怎么又都没事呢?”南宫少秋说道:“令祖胡回天胡老爷子曾说,服下紫晶玉实后,两个时辰内可说是万毒不侵!咱们初次合作,我怕各位姑娘信不过在下,拿了药却不肯服下,只好搀在晚饭中,让各位吃下!算算时间,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半时辰!” 胡珍一听此言,不禁红了红脸,四灵之中,会拿了药不吃的,恐怕也只有她一人而已!到了这时,胡珍才真正佩服南宫少秋思虑之深,料敌之准! 就在这时,方大昌乘着南宫少秋和胡珍谈话之隙,忍住身上的疼痛,运出全身剩下的功力,攻向南宫少秋!在他想来,这位天下闻名的四不公子,绝没有多大的本领,能挡得住自己这一击之威!事已至此,能多杀得一人,也比就此死去,来得心甘!四灵见此,全都暗笑于心,这方大昌还真是自找死路! 南宫少秋并未作势,只是抬起右手,脸上紫气蒸腾不已!两人双掌相交之时,大厅内突然轰地一声巨响,两人身周的桌椅受不住这阵冲击,全都翻倒在地!南宫少秋脚下的方砖,更是碎裂了四、五块!然而方大昌更惨!南宫少秋的掌劲灌入他体内,仿佛遭受万斤巨石重压,全身两百零六块骨头,全都节节粉碎!身体少了骨架支撑,一个人软软地倒在地上,喉咙发出阵阵“荷荷”之音,仿佛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又挣扎了许久,才完全死去! 虽然结果早在众人意料之中,但对方大昌死前一击,竟然仍有如此威力,四灵不禁感到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胡珍首先叫道:“天啊!排行第十的,就已如此了得,那排行第一的,岂不是可以称作天下第一人了?”四灵你一言我一语,全都赞同胡珍的看法。 南宫少秋说道:“四位姑娘不必多虑,依我看,这方大昌应该是宇内十凶当中,武功最强之人!”欧阳红奇道:“那他为何排名最末呢?” 柳叶风想了想后说道:“公子之言,确有几分道理!方大昌功力超凡,却又不显露出来,这正是他高明之处!”杨云儿也点头说道:“确实!若是宇内十凶全都有这等功夫,光这十位,足可抵挡千军万马,唐赛儿又岂会失败呢?”胡珍接着说道:“所以这方大昌就在同门之中装龟孙,让别人去拚命,他一个人留在苏州享清福!”此言一出,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当下众人分头行事,南宫少秋一人留在此处翻翻捡捡,像在寻宝一般;司马宝则带齐人手,到方大昌的货栈,将里头的珍宝,清理一空;四灵则带着司马文强先回狮子林。 回到狮子林后,杨云儿说道:“珍姊!少秋说,文强这件事,背后还有个危及国家社稷的大麻烦,他希望咱们能留下来帮他。”胡珍说道:“那你怎么说?”杨云儿说道: “我不敢替大家作主,不过我自己愿意留下!” 欧阳红笑道:“小妮子春心动了是不?若是咱们这些姊姊妹妹都留下来,岂不是碍了你们双宿双飞的好事?!”杨云儿听了这话,羞红了一张脸说道:“红姊最爱说笑了,才不是这么回事呢!我希望大伙儿都能留下,热热闹闹的多好。”胡珍也笑道:“是么? 这位公子爷要咱们跟着他,不知是怎么个跟法?”杨云儿笑道:“自然是我怎么跟,大伙儿也就怎么跟!”欧阳红笑道:“云儿,若是像你这般跟法,岂不是把女儿家的名声都赔光了!”此言一出,杨云儿立刻不依,和欧阳红打打闹闹,笑成一团。 一向沉默寡言的柳叶风这时说道:“众家姊姊,从今夜之事可以看出,少秋不但武功过人,思虑计谋更是周到无比,绝不会无的放矢!咱们向来以保国安民为己任,既然知道了,就不能放着不管!”众人都觉得柳叶风此言甚是,不禁都沉默下来。过了半晌,胡珍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你们都愿意留下来,那我也只好答应了。不过话说在前头,大伙儿可得当心,不要轻易让这小子的花言巧语给骗走了!”杨云儿佯作不懂,笑问道: “珍姊,你说,被少秋骗走什么啊?”胡珍笑道:“就像你一样,被这小子骗了,自愿当他老婆!”杨云儿笑道:“我这老婆是假的!不过,有梅,就当采,这可是老古人说的。”欧阳红笑道:“人说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听了你这不知皮厚的话,我才知道老古人诚不我欺!”杨云儿笑道:“咱们就像是一条线上拴着的蚱蜢,既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 这时,南宫少秋恰好进屋,看着四人谈笑,似乎快乐非常,不禁奇道:“你们在谈什么蚱蜢不蚱蜢的,怎么高兴成这样?”杨云儿说道:“什么蚱蜢不蚱蜢的?我们是在说,不知打哪儿来了一只大白鹅。”欧阳红接道:“是么!这白鹅看起来还真是呆头呆脑的!”四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南宫少秋攻了个招架不住,只得退出门外,摇头苦笑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 ※ ※ 隔天,司马宝带着小文强,先回黄山。临走时,司马宝跪在地上,叩谢四灵,四灵岂肯受此大礼,双方揖让间,争闹了好久。狮子林的盛宴依旧,胡珍三人看了杨云儿的装扮,都十分好奇,跃跃欲试。南宫少秋只好替他们改装,轮流带出去,周旋于宾客之间。反正在国人眼中,胡姬看起来都是一个样,也分不出谁是谁! 十天的会期转眼即过,宫秋的大名早已响彻神州!世人皆知,有这么一位豪阔而神的商人,正主宰着中土的珠宝、古玩市场。会期的最后一日,所有参与此一盛事的客人,都希望宫大先生能多留些时日,让他们也能藉此多赚一笔,只可惜宫大先生并未延长会期。拍卖会还是结束了,整个会场充满了曲终人散的阑珊之意。这时,宫秋站在台上说道:“本人此次归国,承蒙各位不弃,收获甚丰。明日本人即将回波斯,临别依依,再会无期,心实怅然。为使此缘长续,本人已将本人在中土一切买卖事宜,委交至美斋和玉成轩负责,还望各位能多加照应!” 众人听了此言,不由暗喜于心。没错,人可以不来,可生意还是照做!只要能攀上宫秋这块招牌,利润是指日可待。 当晚,郭子奇带着下人结算帐目后,对南宫少秋说道:“三少爷,本次拍卖,扣除所有开支,结余两千五百四十七万两!”胡珍说道:“大伙儿辛苦了这么多天,结果还比不上云儿在赌场一个晚上能赢的,这岂不是太不值得了?” 郭子奇微微笑道:“胡姑娘有所不知。做生意讲究的是长远的利益,不在一时的得失。三少爷只花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造就出宫大先生这个活招牌,长此以往,至美斋和玉成轩,每年至少可以多赚四、五千万两,这可是许多人做一辈子生意也难以达到的成果!这一回,可真是老夫做生意以来,最够劲的一次!” 隔天,天下第一车再度出发。车子一出狮子林,就被送行的人群挤得动弹不得,幸得有苏州总兵派人开道,否则车子恐怕会出不了门!马车所到之处,都引起了极大的轰动,甚至还有人,跟着马车一路北上。这些人大多是一些独脚巨盗,他们跟着马车走,希望能逮到下手的机会,就捞上一票。只是,再也没有人看他们回来过! 马车出城时,另有一批人离开苏州。他们避开人群,直奔黄山,正是南宫少秋一行人,马车上的宫秋和云姬,只是西贝货而已。到了黄山,老远就可以看见,剑魂山庄外站着一大群人,当南宫少秋等人走近时,这些人一起跪下,同时高喊:“叩谢公子及四位女侠搭救少门主之恩!” 南宫少秋一看,当先跪着的,竟然是南宫萍和司马宝,他立刻上前扶起两人,再抱起司马文强后,高声叫道:“大姊,这如何使得!岂不是要折煞我了!” 一身丧服的南宫萍说道:“司马一门得以维持不坠,全靠你的大恩,司马门下唯有碎身以报!”南宫少秋说道:“文强是我外甥,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不算什么。大姊,你们千万不可如此见外!”南宫萍说道:“三弟,这是你应得的。” 接着,南宫萍和四灵见礼后说道:“四位妹子,愚姊知道你们都是以天下万民为己任的江湖侠女,些许心意,请四位务必收下!” 四灵各拿到一张单子,仔细一看,竟然各是一张五千万两的存单,合起来恰好两亿两,正是司马文强的身价银子,四人不由大吃一惊!胡珍一向心高气傲,今日见了南宫萍的气度和出手,也不禁为之心折。 胡珍说道:“司马夫人,见义勇为,正是我辈本色。何况文强之事,实得力于少秋的运筹擘画,我等只是因人成事而已,不敢收此大礼!”欧阳红也叫道:“妈啊!这么多钱拿在手上,还真让人手足发软。” 南宫萍笑道:“四位妹子!我交给各位的,不是银钱,而是一份对天下万民的责任! 但望各位,以此为本,拯救天下陷于水火之境的穷愁百姓!”四灵一听此言,互相对望了一眼,不由暗暗点头。胡珍心想:“江湖上侠女何其多,但大都名实不符,唯有南宫萍这天下第一女神龙的称号,确实其来有自!” 于是胡珍说道:“咱们四人,绝不负夫人所托,当尽全力为天下百姓求福。” 众人边走边谈,走进大厅后,看见何明珠带着南宫云天等人在厅内等候。何明珠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四灵后说道:“云天!我早说过小秋仔是你们父子当中,最有出息的,你现在可相信了吧!” 南宫云天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事,南宫少秋确实做得很高明。钱秀荷更是笑逐颜开地看着自己的好儿子,她自嫁入南宫家以来,惮精竭虑所想的,全都是如何维持这个家,让南宫云天无后顾之忧。如今,南宫少秋看起来,似乎比自己还要高明,自己肩上的担子,终于可以放心地交给他了! 晚宴席上,何明珠和钱秀荷殷殷地和四灵谈笑,好像把他们都当成媳妇儿一样,胡珍等人脸上的红晕,始终未曾褪过!席间,南宫云天问道:“文强这件事,算是了结了,不过司马家的仇人,似乎和锦衣卫有关!少秋,依你看,咱们接下去,该当如何才是?” 众人全都停箸不食,等着南宫少秋的回答。南宫少秋看了众人一眼,缓缓说道: “咱们现在只有等了!”何明珠问道:“等什么呢?” 南宫少秋答道:“等当今皇帝给咱们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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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京华烟尘 这天,礼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杨士奇下朝返府后,家人通报,布衣校书南宫烈秋来访,杨士奇又惊又喜,赶忙至大门外迎接。南宫烈秋文名满天下,每有议论,无不典赡博雅,在国史馆内主修太祖实录,无犯无隐,史笔精到,众人无不钦服。然而南宫烈秋在京,从不与人交接,清高孤傲,益得世人尊重!今日突来造访,杨士奇自然喜出望外! 宾主两人揖让坐下后,南宫烈秋拿了一封信给杨士奇。杨士奇先是好奇,继而心惊,身上冷汗涔涔而流,读完信后,杨士奇已经汗流浃背。 信是南宫萍写的,上头将司马灭门及司马文强被掳勒赎之事,详细道来。信末还说道,若是朝廷不肯尽心详查,给司马家一个交代,则南宫、司马两家,只好认定此事乃是朝廷所为,将思报复!这样的语气,乃是南宫少秋的主意,他认为,唯有写得越严重,官家才会认真的当一回事来办。 南宫云天行事一向谨慎,不太赞成南宫少秋的说法,但何明珠却说道:“云天,朱家的天下,是咱们两家帮着徐、常两位将军打下来的,我倒要看看,朱家子孙,是否全都是忘恩负义之徒?” 屏退家人后,杨士奇问道:“此事当真?”南宫烈秋答道:“有锦衣卫腰牌为证,何况司马、南宫两家,岂是信口开河之人?大人一向公忠体国,此事非同小可,还望大人能转知陛下,给寒家一个过得去的说明,否则恐将损及朝廷和寒家间的世谊!”杨士奇说道:“圣上登基虽未满一年,然其仁心圣治,天下有目共睹,此事绝非出自圣意! 实不相瞒,目前锦衣卫的势力,全在汉、赵两王手中,圣上虽有意于此,但却无可着力处,将来,恐怕还须要贵府鼎力支援!” 南宫烈秋说道:“若真是如此,寒家必定相助!不知大人何时面圣?”杨士奇说道: “明日圣上将于弘文馆讲经论史,随行的有本府、杨荣杨大人、夏原吉夏大人、黄淮黄大人。在弘文馆谈论此事,方可避人耳目。”南宫烈秋说道:“如此甚好,在下告辞了!” 原来,当时汉、赵两王,权势倾天,在宫中和朝廷,多布内线,以收罗消息。仁宗虽知道,汉王早有九五之意,但其叛迹未显,朝廷也无可奈何;且天下武将,多与汉王交好,仁宗所能信任的武官,仅有英国公张辅等少数几位,朝廷也不敢太过于得罪两王! 这种态势,实起因于靖难之时,仁宗以世子之尊,镇守北京监国,开拓之功,多在两王身上,尤其汉王,有勇有谋,众武将无不钦服。太宗登基后,靖难武将多得高位,汉王势力更加牢不可拔!仁宗之得帝位,实因前大学士解缙及朝中一班老成文官拥戴所致。登基之后,汉王的势力早成,仁宗也只能虚与委蛇而已! 弘文馆位于北京城、思善门外,乃是仁宗皇帝所特意建造,专门用来和众大臣讲经论史的地方。仁宗皇帝虽然有点儿好色,但是对于经史百家学说,确实是由衷喜爱!因此,仁宗所信任的大臣,也多半都是经史通儒。仁宗曾经对大臣们说过:“朕与诸卿讲论,觉得津津有味,若一入宫后,对着内侍宫人,便觉索然,未知卿等厌弃朕否?”不管仁宗说这些话,是否是沽名钓誉之举,然而,也可以由此看出,仁宗对于在弘文馆讲论,确实十分重视! 隔天,在弘文馆讲论时,杨士奇偷偷递了一张纸条给仁宗,上头写道:“陛下,微臣今有机密要事一桩,烦请遣退左右!”仁宗虽觉得奇怪,但因杨士奇一向清正勤敏,非诳言要誉之人,既有要事,必然为真。况且这些御前侍卫,确实有些人不太可靠。于是仁宗对着众侍卫说道:“你们都下去吧,不必侍候了,免得在这里打瞌睡,扰了朕的兴致!” 这些御前侍卫,大多是不学无术之徒,偏偏跟了个经史皇帝,可真是有苦说不出! 每次跟着仁宗到弘文馆,听着仁宗和大臣们之乎者也的,也不知到底都是在说些什么? 明明想睡想得不得了,却因职责所在,不得不勉力撑持。今天皇上突然大发善心,免了他们这场活罪,大多数的侍卫还真是感激不已,只差没跪下来,谢主隆恩了! 然而,有少数心怀鬼胎的侍卫,心中不由得想道:“怪哉!平日都是要我们跟在身旁,怎么今日却把我们都赶出去!莫非有什么机密言语,不想让我们听到?这件事一定要报告给计副指挥使知道!” 待众侍卫出去后,杨士奇把信拿出,交给仁宗。仁宗细细读过,再转交给夏原吉等人。等众人都读过后,杨士奇说道:“这是昨日南宫布衣转交微臣的,信上所言,当是事实,不会有假!” 仁宗踌躇良久,方道:“夏卿意下如何?”夏原吉说道:“两军对阵,补给为先。 从此事看来,恐怕有人将对朝廷不利,且其密谋已近,才会出此下策!” 夏原吉不愧是财经大员,一眼就看出此事关键。他虽未明指目标,然而厅内众人皆心知肚明,这“有人”两字指的,除了汉王之外,还能有谁呢? 仁宗点点头,对杨荣说道:“杨卿有何见解?”杨荣说道:“最可虑着,当为白莲余孽!此辈凶残狠毒,今又渗入朝中,长此以往,恐非社稷之福!”仁宗说道:“不错,这也是朕为何要与南宫、司马两家交好之故!江湖人、江湖事,唯有江湖人才能解决!” 杨士奇立刻说道:“陛下所言甚是,如今第一要务,当是与南宫府取得谅解和默契,才能借重南宫府之力,与敌抗衡!”仁宗说道:“杨卿此议甚佳,但不知派谁去,才能完成此事?” 黄淮说道:“现今锦衣卫指挥使徐承祖徐大人最为适合。”仁宗笑道:“黄卿何出此言?徐承祖虽为指挥使,却未掌实权,锦衣卫之事,徐指挥使并无责任,此事想必南宫府也知道,如今叫徐指挥使出面,似乎不太适合。” 黄淮说道:“陛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得其位,当尽其责!徐承祖既为指挥使,就当负责;而陛下也可藉此良机,自两王手中收回锦衣卫!何况徐家和南宫府,自太祖龙兴以来,即为通家世好,此事由徐指挥使担当,正适合不过!” 原来,这徐承祖乃是徐达之曾孙。靖难之时,徐达之子魏国公徐辉祖效忠建文帝,抵抗燕军;但因姊姊为燕王正妃,身处嫌疑之地,不得建文帝信任。燕王登基后,收徐辉祖于诏狱,徐辉祖在狱中绝口不言,只在供纸写上太祖所赐丹书铁券中的免死词句,太宗见了,也无可如何,只好削了徐家爵位,贬为平民。 永乐五年,徐辉祖死后,太宗念及中山王开国之功,恢复徐辉祖之子徐钦爵位;永乐十九年,太宗命徐钦上朝参拜。没想到徐钦上朝之后,长立不跪,大笑而出,太宗只好再度削爵。世人听闻此事,都称徐钦为“徐铁头”,称赞其敢冒颜犯主的胆识。仁宗即位后,尽力为太宗补过,除了恢复徐钦爵位之外,并任命徐钦长子徐承祖为锦衣卫指挥使。 仁宗听了黄淮的意见,细细思量,再询问夏原吉等人,而二杨一夏也都赞成黄淮之意,于是仁宗说道:“这事就依此议,明日一早,叫徐承祖到武英殿来见朕!” 当晚,仁宗将日间之事,详细地告诉张皇后,张皇后说道:“皇上可还记得当年唐赛儿之事?”仁宗回道:“怎么会不记得呢?” 当时,白莲教佛母唐赛儿带领十大弟子,凭着武功法术,将官军逼得节节败退,若非太宗请得司马斌的援助,大明江山恐将不保。 张皇后再说道:“从此事看来,汉王恐怕已经和白连余孽勾结,他们为报当年司马府之仇,才会灭了司马一门。徐指挥使此去,不但要求得南宫府的谅解,更要能得到南宫一门的协助,否则,满朝武将,又有谁能敌得住唐赛儿一伙呢?” 于是仁宗写了一封密函,措词十分婉转卑下,仁宗知道,这些江湖人物只能以情理动之,绝不可用威权临之。尤其是南宫一门,自宋代开府迄今,仁风义举天下同钦,他这个做皇帝的,在南宫家人面前,也没有架子可摆。 隔天一大早,武英殿来了一名英挺青年,仁宗见了,也不禁赞叹道:“沉稳坚毅,果然不愧是将门之后”徐承祖参拜之后,仁宗屏退左右,将密函取出,并且将目前情势告知徐承祖,并责付他取得南宫府援助之任。徐承祖受命后说道:“陛下,微臣必不负陛下所托!”仁宗说道:“你若能完成此事,就有大功于本朝。早去早回,勿负朕望!” 徐承祖将密函贴身收好,回府整装。在他走出武英殿时,就觉得有人在跟踪。寻迹跟监,本就是阵战中之要目,徐承祖为将门之后,对这一套,并不陌生。他知道这次仁宗交付之任务非同小可,自己身上这封信,若是无法交给南宫府,反而被汉王手下夺走,那他就是家国社稷的罪人! 原来,自昨天众侍卫被赶出弘文馆后,侍卫中的间谍觉得事有蹊跷,将此事报知锦衣卫副指挥使兼北镇抚司计全。他们还说,因为仁宗和众大臣说话的声音太小,他们想偷听但是偷听不到! 这计全,事实上,就是宇内十凶的老大计无施。唐赛儿事败之后,白莲教徒全都隐姓埋名,躲在各地。唐赛儿和手下弟子检讨上回失败之事,觉得他们未能善用计谋,只是徒然地以白莲教之力,和全天下抗争,这样做,必然是死路一条! 于是这回,唐赛儿决定,一定要善用情势。遂由计无施带着白莲教的弟子,和汉王勾结。计无施易容改装成计全,由汉王安排,出任锦衣卫的实际负责人,再由计无施将白莲教下一一安插入锦衣卫。 这种作法,果然让白莲教的势力,再度急速地扩张! 这几天计全为了苏州方大昌的事,正搞得焦头烂额,茫无头绪。实因下手之人,手法十分干净俐落,半点线索也没;再加上损失了大批金银财宝,而汉王的军费需索甚急,更让计全头痛! 昨日仁宗和一班大臣的不寻常举动,立刻让计全联想到和苏州之事有关;今日仁宗又第一次召见徐承祖,计全想到徐家和剑魂山庄的关系,不禁瞿然而惊,心中想道: “莫非苏州之事,为南宫所为?难道剑魂山庄竟有如此人才,能在如此短的时日,找到苏州,杀了方大昌,救出司马小儿?”计全细细思量着南宫一门近年来的人物。他觉得南宫云天过于方正,不可能看破自己的妙计;南宫剑秋虽然剑法高明,人品心性却有乃父之风,不足为虑;南宫烈秋是个书呆子,这几个月都在京师,也无嫌疑;南宫少秋是个天下有名的花花公子,传言已被南宫云天禁足于黄山,也不可能!那究竟会是谁呢? 殊不知,方大昌正是败在这位花花公子的手上。 计全受了江湖传言所蔽,误认南宫世家无人才,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看出破绽,才敢大胆地对付无敌堡,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揭出方大昌这张底牌,由此可见南宫少秋隐姓埋名于闹市中的先见之明! 计全左思右想,总觉得南宫府十分可疑,今后必须派人多加注意;而徐承祖面圣究竟所为何事,更要彻底查清!于是计全派出手下干员数名,从今日起,全程跟踪徐承祖。 徐承祖却也不是省油的灯,早就发觉有人在跟踪。徐承祖想道:“锦衣卫跟监的手法本就十分高明,再加上白莲教的追踪密术,我这次出京,无论如何是躲不过他们的,既然如此,与其隐匿行踪让人起疑,倒不如大张旗鼓地走!反正我家和南宫府交情一直不差,我去拜访故人,又有何不可?” 徐承祖乃是未来的魏国公,依照朝律可以动用半副公爷的仪仗侍卫,徐承祖更要家人送出滚帖,通知前路驿站,徐小公爷南下访友,要各路驿站准备食宿和马匹。这一行五、六百人,就此浩浩荡荡地出京去了! 仁宗听说了徐承祖的作法,忙和众大臣商议。仁宗说道:“此事应当越隐密越好,徐指挥使如此大张旗鼓,是否有违朕意?”杨荣说道:“微臣以为,徐指挥使如此做,反尔远胜于密进行!圣上熟知锦衣卫的手段,徐指挥使若是密上路,恐有反测之祸,反而无法达成使命。现在徐指挥使如此做,只要一路上小心谨慎,必能安然抵达黄山!” 仁宗听了杨荣的话,才对徐承祖有更大的信心。而徐承祖一行人,在官道上迤逦前行,每日都算好路程,早出早歇,丝毫不给人可乘之机,把个计全恨得牙的。 徐承祖南下之事,早就有人转报回黄山,南宫世家各地人手,更在暗中给予照应! 使得计全的人马,更加难以动手。 ※ ※ ※ 这天,南宫世家正在吃晚餐,席间,南宫云天说道:“徐小公爷这回南下,明里说的是拜访朋友,但不知究竟有何用意?”胡珍心直口快,立刻说道:“徐承祖是现今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出了问题,他当然要出面解释一番!” 杨云儿笑道:“珍姊,你太看得起徐承祖了。他这指挥使是假的,毫无实权,可说世人皆知。皇帝老官派他来,岂不是推卸责任吗?”钱秀荷说道:“珍儿、云儿,你们两人所说,各占了一理之偏。依我看,徐小公爷此次南下,恐怕还是萍儿那封信得到的效果。” 南宫少秋说道:“娘所言甚是,这次司马家的事,派徐大哥来最为合适!一来,徐家和南宫、司马,交情匪浅,由他出面,可避人耳目;二来,也许皇上想趁此良机,将锦衣卫的力量收回一部份,徐大哥既然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只领薪俸不办事,也实在说不过去,由徐大哥出面主导此事,更是合情合理!”何明珠说道:“那咱们就等徐小公爷到了,听听他的说词,再作打算了!”众人全都点头称是。 这些日子以来,四灵一直住在黄山,和南宫世家的人相处,早已亲密得如同一家人。 四人在日常作息中,才真正深刻体认到剑魂山庄这座屹立两百年的武林世家,确实有他不平凡处!光是家下人等的气质风度,就不是一般武林门第所能比的,更不用说两百年来累积下的武功、心法,是何等博大精深! 在剑魂山庄,所有的武功都是公开的,每个人只要愿意学,就可以得到适当的指导。 在这里,没有人会敝帚自珍,只要在武学上有一点点心得,就会提出来,让大家研讨精进。南宫武学,就在众人不断地研究探讨下,更加发皇光大。 四灵初入宝山,只觉得眼花撩乱,根本不知从何挖起;幸好何明珠等人,十分喜爱四人,特别针对四人武功缺失,加以指导。 柳叶风的彩带绝技,出自家传;而何明珠早年号称“彩练飞霞”,乃是不世出的彩带高手。何明珠一直以自己一身绝技无人继承为憾,如今得了柳叶风这样的传人,真是喜出望外。柳叶风在何明珠的调教下,武功更是一日千里! 胡珍阔达豪爽的性格,甚合南宫云天脾胃,于是这位剑魂山庄本代家主,也是当世剑法高手之一,亲自教导胡珍练剑,这真令胡珍感到无比光荣。南宫云天将自己练剑五十年来的心得,毫不保留地传授给胡珍,除了使胡珍的武功更上层楼外,假以时日,这位以毒功闻名天下的毒狐娘,必将成为当世剑法高手之一! 欧阳红虽有水火双匕,但因限于家学,总是无法突破,达到坎离交济之境。南宫萍遂将司马一门密传的坎水神功传下,并和欧阳红研讨,将离火神功和坎水神功融合成坎离神功。欧阳红得此,终于突破家学困境,步入当世高人之列! 杨云儿的暗器手法早达顶峰,除了南宫少秋教她的暗香浮动手法尚有可观之外,其余皆不足论,反倒常有南宫门士向其请教各种使用暗器的法门!本来这些都是唐门不传之密,但杨云儿因受了南宫家风的影响,毫不吝惜地传授众人。杨云儿十分佩服钱秀荷经营管理的本事,每日里跟着钱秀荷忙进忙出,将钱秀荷在商场上的本领智谋学了个十足十!钱秀荷十分喜爱杨云儿的聪明伶俐,于是她偷偷地拿了几颗增功的药丸给杨云儿。 钱秀荷说道:“云儿,我的武功不及格,先父才请人炼了这几颗药丸给我,这可是我的私房钱,连云天都不知道!天下转眼就将有大乱,你是使暗器的,若是内力不足威力就大减。这些药丸你服下,这是我唯一能帮你的了!” 杨云儿自服下钱秀荷赠送的药丸,每日里勤加练气运功,只觉得全身功力日有增进,杨云儿不禁深深感激钱秀荷一片爱护的心意! 总之,四灵在黄山这段时日虽短,武功上的进益,实在令人难以想像,这除了四灵本身的资质基础好之外,剑魂山庄的雄厚实力,才是真正不可忽视的。 在南宫世家中有一批人,他们的武功也许不高,不过这些人在机关土木医卜星相等方面的专才,确实是保障南宫一门安全的最大力量。若非有这些人的安排设计,南宫世家在各地的产业,恐怕不知沦落何方了! 这些人原本在江湖上都十分有名,但却因为各式各样的理由,才托庇于剑魂山庄。 这也是剑魂山庄的仁义家风所致。 有异于常人本领的人,往往也都有异于常人的脾气。这些人正是这句话最好的写照! 他们对整个南宫世家的人,全都爱理不理,就连四灵,也不在他们眼里,唯独对南宫少秋却是有说有笑,亲密异常。这一点,看在胡珍眼里非常不服气,每当她从南宫云天那儿学得新招,总是要找南宫少秋试试。 南宫少秋也很妙,每次总是和胡珍打了个不胜不败,平手结局。几次下来,胡珍才不得不承认,南宫少秋确实比她高明得多。相处久了,胡珍更发现,这些怪人之所以愿意接纳南宫少秋,实在是因为南宫少秋在各方面的知识,确实渊博异常,和他辩驳问难,确实对双方都有莫大的助益。胡珍这才了解,这位公子爷武功之高,内涵之深,绝不是她胡珍可以相比的!于是胡珍在南宫少秋面前,也渐渐地收起了自己心高气傲的脾气。 日子就在众人潜心武学中渡过,而朝廷里潜伏的暗潮,却是越来越加汹涌。每当南宫少秋和家人讨论司马府的大仇时,南宫少秋总觉得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触。 洪熙元年五月初一,徐承祖率领着自己的侍卫,总算平安抵达黄山。 徐承祖一进剑魂山庄,立刻抱拳一揖,说道:“老太君,南宫老伯,大婶,三位安好!请恕小侄久未请安之罪!”何明珠说道:“小公爷一路辛苦了,徐公爷可好?”徐承祖说道:“有劳太君悬念,家中一切平安!”何明珠说道:“那就好!” 徐承祖又对南宫萍说道:“司马夫人请节哀,司马大哥之事,在下必定尽力为无敌堡讨回一个公道!”南宫萍说道:“南宫萍代表司马遗孤,敬谢小公爷的心意!” 这时,南宫少秋上前,和徐承祖手拉着手,说道:“徐大哥,三年前一别,咱们终于又见面了!”原来,南宫少秋云游天下时,因仰慕徐钦为人,早就和他们父子结识。 两家本是世交,南宫少秋和徐承祖又意气相投,两人遂以兄弟相称! 徐承祖看了四灵一眼,哈哈笑道:“兄弟,你要见我,随时都可见得。怕只怕不知何时,兄弟的色心又起,再让老伯禁足家中,我要见你,那可就难了!不过,现在兄弟身旁,随时都有母狮在侧,恐怕也不敢再越雷池了吧!” 四灵一听此言,全都嗔怒着双眼,瞪着徐承祖。徐承祖却浑不在意,依然谈笑自若。 厅上众人,全都若有深意地看着南宫少秋和四灵,四灵被众人看得不好意思,一缕红晕悄悄地爬上四人脸颊。 何明珠看着四人的羞态,不由想起南宫少秋当年所发的誓,心中想道:“小秋仔果然有办法,不知天地那两位,又是何等人物?” 众人谈笑已毕,徐承祖才把仁宗交付的密函,交给南宫云天。信上写道: “皇考靖难,实有违春秋大义,朕屡思补过。故自即位以来,赈蠲赋,救生活死,不遗余力,所思所行者,无不以社稷百姓为念。而今天下,权王虎视,群小犯阙,朝廷之势,危于垒卵。但盼贵府,一本忠义,解此倒悬,则天下幸甚,百姓幸甚。若认朕为愚顽不堪之竖子,但请贵府以天下万民为念,朕愿效三代法制,退位让贤!此言非虚,天实之! 特命锦衣卫指挥使徐 转呈 南宫世伯云天 世侄 高炽 拜上” 众人读过信后,都觉得心头沉甸甸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南宫少秋考虑良久,把这信放在烛火上烧毁了。南宫云天见状,问道:“少秋,你这是在作什么?”南宫少秋说道:“爹,您老认为,这样一封信留在咱们手上适合吗?”南宫云天一想,果然兹事体大,还是烧掉的好!于是南宫云天说道:“这封信上的内容,绝对不可以露出去,否则,我南宫一门,恐有灭门之祸。徐小公爷,也请你千万要保守密!” 徐承祖笑道:“我本来就是来探望故人的,哪里来的什么信啊!”南宫云天说道: “如此最好!” 徐承祖再道:“但不知老伯要我回京之时,如何回覆?”南宫云天说道:“还请小公爷在此多住几天,等我们商议后,再作回覆!”徐承祖笑道:“人说黄山风景秀丽奇绝,我这回可要好好地游览一番!” 隔天,南宫云天等人聚在厅上讨论此事,钱秀荷首先愤愤不平地说道:“这个皇帝,还真是会做生意,一纸虚言,就要买得咱们卖命!”何明珠笑道:“媳妇儿说得有理,可是咱们还非卖这个命不可,否则南宫一门,又有何面目,存于天地之间?” 南宫萍说道:“看来,无敌堡灭门,汉、赵两王和白莲教,全都脱不了关系。咱们若想报此大仇,就非得帮着皇帝对付他们不可!”南宫云天说道:“帮是一定要帮的,只是该当如何做才好?” 胡珍说道:“这还不简单。老伯,这件事干脆就由咱们四灵出手,一天宰他一个,不到一个月,事情不就解决了!”南宫萍说道:“珍妹子,此事万万不可。先不论王府和锦衣卫的势力有多强,就算四位能得手,朝廷有朝廷的纲纪,这样一来,四位岂不是必须隐姓埋名过一辈子!而且,就算杀了汉、赵两王,他们还有继承者,终究是个祸患!” 欧阳红说道:“萍姊说的有理,除非咱们能将所有敌人宰个干干净净,否则,杀人绝不是办法!”柳叶风说道:“珍姊,你我二人在各地官府留有案底,咱们虽然问心无愧,但你不觉得,江湖路是越来越难走,非得处处小心不可。现在这回事,咱们若是做成了,官家不见得会褒奖;失败了,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杨云儿也说道:“不错,这件事非得想个既合法,又能让汉、赵两王身败名裂,永不生发的好方法!”到底要如何做呢?厅上众人苦思良久仍无对策。 思考中,钱秀荷突然想起一事,高声问道:“少秋,你一向意见最多,为何这件事,没听到你讲半句话呢?”南宫少秋说道:“娘,孩儿想,若要使汉王破家,只有逼他造反。孩儿不知如今天下兵马,朝廷究竟能掌握多少?如果势力悬殊,咱们岂不是在帮汉王的忙!若是势均力敌,虽然事有可为,但是天下百姓苦矣!孩儿正在计算里头的利弊得失!这件事,还得问问徐大哥的意见才行!”于是何明珠命人去请徐承祖来此商议。 南宫云天问道:“难道朝廷的势力会比不上汉王吗?”南宫少秋说道:“必然如此! 否则皇上不早就削了两王的爵位了,哪有可能轮到咱们来烦恼?” 徐承祖进来后问道:“少秋,你有何事要问我?”南宫少秋说道:“徐大哥,你可知道现今天下兵马大势?”徐承祖笑道:“你这算问对人了,若连这都不知道,我还能算是徐家的子弟吗?说来可怜,天下兵马,朝廷能掌握的,仅有三分,汉王反而掌握了四分!” 南宫云天讶道:“怎会如此呢?”徐承祖苦笑道:“一来,靖难之时,汉王和诸将领交好,这可是生死之交,外人打不破的;二来,本朝俸禄之薄,前所未有,在朝为官,若不另辟财源,单靠俸禄,恐怕家计不保,而汉王常以厚币重赂分送诸将,他们自然要听汉王的话了!” 钱秀荷问道:“然而现今朝中大员,颇有贤名,他们又是如何维持生计呢?”徐承祖说道:“圣上看得到的人,自然会多加照应。就拿吏部尚书蹇义蹇少师【注】为例,蹇大人位列三孤,又兼尚书及大学士之职,一人领了三份俸禄,才算够用!其他如夏大人、两位杨大人,也都类此。至于那些圣上看不到的地方小吏,也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也因此,各地吏治,才会败坏至此!” 注:明代官制,太师、太傅、太保,位列正一品,合称“三公”;少师、少傅、少保,位列从一品,合称“三孤”。这两者,地位比尚书还高! 胡珍等人这才明白,为何大明朝好像贪官特多,杀之不尽,原来竟是俸禄太少之故,以前那些被他们宰掉的人,还真有些冤枉! 南宫少秋又问道:“那另外三分势力在谁手上呢?”徐承祖说道:“云南沐王府永镇云南,占了一分。沐王爷这人,只要皇位是朱家子孙继承的就行,他才不管中原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算是中立派。另外两分,我卖个关子,让少秋你来猜猜!” 南宫少秋沉吟良久后说道:“莫非是宁国公主?”徐承祖大为叹服,叫道:“照啊,少秋,你明见万里,我这做大哥的不如你。” 南宫少秋叹道:“宁国公主和太宗有杀夫之仇,如今见到他们兄弟墙,必然暗快于心,看来,也不可能成为朝廷的助力了!”徐承祖说道:“正是如此!” 宁国公主乃是太宗之妹,嫁给梅殷为妻。梅殷勇武过人,宁国公主秀丽可人,自马皇后死后,朱元璋唯有见到这一双璧人,才会有好脸色。朱元璋临终时,将照顾建文帝的责任托付给梅殷,后来梅殷也不负所托,靖难之役,屡建奇功,让太宗恨得不得了! 只可惜建文帝实在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让太宗攻破南京城。城破之后,建文帝仓皇逃走,宁国公主为太宗所执。太宗知道,梅殷夫妇伉俪情笃,遂逼迫宁国公主写信招梅殷入京,并答应公主,只要梅殷不再反抗靖难军,绝不杀害。 没想到太宗派去迎接梅殷的人,竟然在半路上就把梅殷推入水中溺毙。宁国公主得此讯息,肝胆俱裂,伤心不已。隔日早朝时,公主站在朝中,拉着太宗的衣服嚎啕大哭,把太宗搞得狼狈不堪!太宗无奈,只好将所有去迎接梅殷的人,全部斩首。行刑之时,这些人在刑场上集体喊冤,因为他们乃是奉太宗密令,才杀梅殷的。太宗又封梅殷长子梅顺昌为中军都督府都督,掌握天下两成兵马,并在诏命上写道:“除非梅家谋反有据,否则此位,由梅家永世继承!”又在徐皇后调处下,宁国公主才算罢休!然而,这仇已经结下,在宁国公主心中,恐怕永世难忘!众人想到宁国公主之事,也不禁为之叹息。 南宫少秋叹息说道:“如此看来,朝廷的情势确实不妙!”徐承祖说道:“岂只不妙,依我看,大乱什么时候爆发,谁都不敢讲!” 徐承祖看了看众人,又再说道:“诸位,现在朝廷的情形就是这样,可说是岌岌可危,极须要各位的帮助。老实说,如果圣上和太宗是一个样,别说你们,就连我家,也不愿多事;不过,圣上确实是个难得的好皇帝,如果让汉王得逞,天下百姓又有苦头吃了!在下在此,为天下万民请命,求诸位帮助朝廷,度此难关!” 南宫云天叹道:“小公爷,别说还有司马一门的血仇在内,就算全无干系,剑魂山庄又岂是见死不救之徒?你回去禀报皇上,就说,只要朝廷有难,南宫一门绝对不会坐视不管!至于司马家的血仇,南宫家会自行调查,不会把帐算在朝廷身上。”徐承祖大喜,长揖说道:“在下为天下万民感谢各位!” 过了两天,徐承祖告辞回京。临走时,南宫少秋说道:“大哥,我预定在七月份进京,到时,还请大哥多加照应!”徐承祖说道:“兄弟,那我就在家等候你大驾光临。” 两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徐承祖一行人,才又浩浩荡荡地离开黄山。 徐承祖知道,南宫少秋进京,绝对不是为了游山玩水,必然是有为而来,这也代表着南宫世家正式介入朝廷和两王之间的纷争。如此一来,徐承祖觉得自己总算不负仁宗的使命! 这两天,南宫云天等人一直在讨论着各种对付两王的办法,但是各种方法间的利弊得失检讨起来,始终无法得到能让众人满意的结论。最后,还是南宫少秋说道:“爹,这件事,我看还是由我带着四位妹子去办好了!”四灵听了这话,全都十分赞成,一齐说道:“这样最好!” 南宫云天却说道:“少秋,你可要想清楚,两王地位崇高,北京又是在天子脚下,这可不像在苏州,可以随随便便地杀人放火!”南宫少秋说道:“爹,孩儿知道。两王有官方身分,孩儿当然要从官方着手。” 何明珠问道:“少秋,难不成你想当官?”南宫少秋说道:“正是!咱们家的其他人,都太清高了,没有食肉像!所以,这件事还是由我去比较恰当!”钱秀荷语带讽刺地说道:“少秋,那你想到哪个衙门里叩头当差呢?” 南宫少秋说道:“既然是锦衣卫出了问题,那我当然是到锦衣卫去!更何况徐大哥又是指挥使,我到锦衣卫,岂不是名正言顺?”南宫萍说道:“三弟,大弟和二弟虽然不在,但我前些天就和他们谈过了,大家都希望你能成为剑魂山庄下一代庄主!如果你现在加入锦衣卫,恐怕于你名声有损,以后掌管南宫一门,将会增加许多麻烦,你可要想清楚!” 南宫少秋一听此言,不由笑道:“大姊,我只希望能逍遥地过一辈子,你们可千万不要拿剑魂山庄这个担子加到我身上!再说,大哥一向刚直方正,为众人佩服,由他继承,才更为恰当!我现在的名声,就已经够差的,加入锦衣卫,也不可能再坏了!何况汉王这件事,又非得从锦衣卫开刀不可!” 南宫少秋环视众人后,继续说道:“奶奶,爹,娘,大姊!我知道大家都十分爱护我,不希望我去冒险,不过这件事,就算你们都反对,我也非去做不可!”众人见南宫少秋心志已坚,遂也都不再反对! 本来四灵想要立刻就行动,不过,由于四灵的武功,即将小成,目前正是紧要阶段,实在不宜离开黄山;更何况,如果南宫少秋等人现在就跟着徐承祖进京,反而会引起敌人的重视和注意,而南宫少秋一向认为,不引起敌人的注意,就给人致命一击,才是克敌制胜的不二法门!于是众人商定,七月时,再由南宫少秋带着四灵进京。 ※ ※ ※ 徐承祖带着众侍卫,轻松快意地回京去了。徐承祖这回能不负使命,取得剑魂山庄的承诺,令他心中高兴已极。一行人到了南京后,徐承祖特别去拜见在南京驻守的皇太子。徐承祖认为,他这次出京之事,有必要让太子得知详情! 徐承祖进入大厅后,看见南京国子祭酒胡滢胡大人也在座,徐承祖遂抱拳一揖,说道:“胡大人,久未谋面,不知大人近来可好?”胡滢笑道:“奉了圣上旨意,就要回北京了,怎么不好?小公爷看来春风满面,这回黄山之行,必然十分顺利!”徐承祖想道:“这老儿还真不愧曾是天下密探头儿,见事之明,无以复加!”于是说道:“托圣上鸿福,一切都谈妥了!倒是大人奉旨回京,看来,马上就要高升了。在下先恭喜大人了!”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胡滢本是太宗最信任的大臣,靖难后,太宗命胡滢掌管天下密探,在天下各处搜寻建文帝的下落。胡滢虽然明知建文帝扮成和尚,逃往云南,但他不愿太宗屠杀自己的亲侄儿,反而谎称搜寻不得。 太宗屡次想要废掉太子,遂命胡滢暗中监视太子,希望能找到太子的错处,好名正言顺地废了他。胡滢却老是报告,太子仁民爱物,世所难得,不宜废除。但胡滢却没想到,太子却因此,而对他有所误会!仁宗即位后,汉王想要完全掌握锦衣卫的势力,一直想把胡滢这个阻碍赶走,于是派人在仁宗面前进谗,仁宗不察,遂将胡滢调到南京,胡滢却一句答辩之词也没有,只是默默上任。仁宗万万没想到,胡滢一走,锦衣卫的势力,就完全落入汉、赵两王手中。 这几天仁宗翻阅宫中旧档,看到胡滢给太宗的报告,仁宗才知道自己误会了胡滢,于是下旨,要胡滢立刻回京,另有任用。想来,必然是要借重胡滢,重新整顿锦衣卫。 胡滢今天,正是来向太子辞行的。 徐、胡两人正谈笑间,却有一名面如满月,朝气蓬勃的青年走入大厅,两人一见此人,立刻跪倒,一齐说道:“参见殿下!”青年立刻上前扶起两人,说道:“两位大人请起,今夜不是在朝中议事,只是老朋友聚聚而已,不必管那些俗礼。” 这位青年,正是当今皇太子朱赡基! 本来,皇太子应该在东宫辅国,怎么会派到外地驻守呢?原来,仁宗皇帝虽然十分贤明,却有个好色的毛病。太宗驾崩不过一个月,仁宗就在宫中和宠妃嬉戏。这件事让太子知道了,立刻面见仁宗,劝谏道:“启奏父皇,大丧未除,实不宜行此事于宫中,否则,恐难杜天下悠悠之口!” 仁宗对旁的人也还罢了,对这太子,确实有几分忌惮!因为仁宗之得帝位,有这么一个好儿子的因素却占了大半。 当初,太子妃张氏分娩之夜,太宗梦见太祖,拿了一块玉牌给他,上头镌刻着: “传之子孙,永世其昌!”等八个大字!朱赡基弥月之时,太宗抱着孙儿看视,只觉得这小小婴儿竟然英气满面,和梦兆相符,于是更加喜爱!朱赡基长大后,不论智谋武略,都不负太宗之望。有一回,太宗问大学士解缙该不该废太子,另立汉王。解缙答道: “皇长子仁孝成性,天下归心,请陛下勿疑!”太宗听了这话,只是沉默不语!解缙又说道:“皇长子且不论,陛下宁不顾及好圣孙吗?”这才令太宗不再考虑废储之事。 如今,这位当初解缙口中的好圣孙,已经长大到会干涉自己父亲的行为了,这令仁宗十分不快,但也无可如何。于是仁宗将太子调到南京,名之为监国,实际上却存了个眼不见为净的心思。 三人重新就座后,徐承祖将这回黄山之行,详细地道出,又将南宫少秋即将进京之事,告诉两人。太子和胡滢,一方面对朝廷大势如此危急,十分忧心,另一方面,又对南宫世家的态度,十分感激。太子更是颇有兴味地问道:“这位南宫少秋,不就是天下有名的四不公子,为何徐指挥使会对他如此推崇呢?” 徐承祖尚未回答,胡滢却笑道:“殿下!以南宫世家的声威,身为南宫云天之子,若是稍有才能,有没有可能隐名于世呢?”朱赡基一听此言,立刻明白胡滢之意,笑道: “古人大隐于市,看来,这位南宫三公子还更要高明呢!我还真想见见这位南宫少秋!” 徐承祖说道:“殿下若有此心,臣当可安排。” 三人正谈笑间,有一名军士进来禀报道:“启奏殿下,中官海寿,有急事报告!” 朱赡基说道:“快请他进来!”再对徐、胡二人说道:“海寿从北京来,朝中必有大事发生,二位都是国之栋梁,不必回避,正好也可以帮我拿拿主意!” 却看见众军士引进一名太监,这太监一见到朱赡基,立刻跪倒,哭叫道:“启奏殿下,皇上病危,皇后娘娘命奴才请殿下立刻回京!” 原来,仁宗自小就十分肥胖,又好女色,遂得了个消渴之疾【注】,脚气为病,行走之时,都须要有人扶持,身体本就不佳。再加上这几天,两名皇子,为了点儿小事,争闹不休,让仁宗烦恼不已,病情竟一发不可收拾! 注:消渴疾,可能就是现代人所说的糖尿病。糖尿病人的主要症状,就是吃多、喝多、尿多,也许古人就是因此,才称之为消渴疾。 张皇后和诸大臣商议,认为此时万一皇上驾崩,而皇太子不在京师,将予汉王可乘之机,遂立命中官海寿,至南京迎回太子! 众人面面相觑,朱赡基更是急着要赶回去。胡滢却说道:“殿下,回京之路,须经汉王封地乐安,殿下当防汉王有贰心!为今之计,还是以绕道徐行为佳!”徐承祖也说道:“殿下,胡大人所言甚是,殿下当三思而行!”朱赡基怒道:“君父在上,谁敢妄行?吾意已决,两位不必多言!”遂命众军士整备,天明后出发! 徐、胡二人走出大厅后,胡滢说道:“小公爷,此次回京,路上定必凶险异常,不知小公爷有何良策,可以保得殿下回京?”徐承祖说道:“在下已命八百里加急羽士数人,将此事飞报黄山,若能得到南宫世家之助,路上虽有凶险,必然能安然渡过!”胡滢说道:“但愿能如小公爷所说,否则你我二人,都将是国家罪人!”徐承祖说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我二人也只能尽力而为罢了!” 胡滢听了这话,只是默默点头,忧心忡忡地,看着屋外往来杂沓的人马,和繁星灿烂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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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淮北风云 这天,南宫云天听得门下来报,山下有数骑快马,正朝剑魂山庄而来。于是南宫云天带着众人,到门外探视。众人看到,正有数骑,蹄雷滚滚,卷起烟尘如云,势如飞奔,向着众人而来,众骑士身上穿着的,却是官制中的加急羽士服制。南宫云天见此,不由眉头暗皱,心中想道:“不知朝中又有何大事发生?” 快马奔至众人眼前时,众军士收势不住,跟着马匹滚落地上。只见得,所有马匹全都口吐白沫,喘息不止,而军士们,也好不到哪里,有的甚至于奄奄一息。南宫云天立刻叫门下赶紧急救! 这时,当先一人,好不容易才站起身子,口中说道:“参见……”却怎样也说不出话来,手中的信函,还是南宫云天亲自去拿的! 南宫云天展信一看,上头只写道:“皇上病危,殿下有险!”众人见此,不由大惊失色! 南宫云天当机立断,命令家人将庄中所有千里快马,全数牵出。再叫众人,准备干粮,又点了数名武功高强之门士,欲待亲自出马!南宫少秋却说道:“爹,大哥虽不在家,这点小事,何劳爹爹出马,交给孩儿办就行了,否则孩儿岂不有亏人子之道?”原来这时,南宫剑秋还在调查两湖镖局失镖之事,尚未回家;而南宫云天一向对南宫少秋不太信任,才会想亲自出马。 于是南宫云天说道:“少秋,这件事十分严重,你承担得下来吗?”南宫少秋说道: “爹,若是殿下有何损伤,孩儿也跟着赔上一命就是!”南宫云天这才答应了南宫少秋的请求。 四灵一看,南宫少秋要去,他们也说要跟着走。这些时日以来,四人各练新招,正想找机会试试;再加上,若是跟着南宫少秋,常常会遇到一些新鲜事,要是跟着南宫云天,那就省省吧! 于是南宫少秋带着四灵和其他人,一行十二骑,急驰而去。南宫云天则立刻以飞鸽传书,通令南、北京之间所有分支,随时保护太子一行,更令家中其余门士,跟着他出发,作第二梯次的支援! 而这时,皇太子朱赡基因急于回京,带着正妃胡氏,庶妃孙氏,南京的兵马竟一点也没带,只跟着徐承祖的五百侍卫,在胡滢的护持下,匆匆就道。徐承祖秉承太子之命,指挥着这五百兵马,不论前行探道,夜宿设警,全都规规矩矩,有板有眼,显见徐家军平日训练极为精良。朱赡基见此,也不由赞叹道:“徐指挥使果然不愧将门之后!” 一行人尚未走到扬州,北京来的急报已至,太子打开一看,竟然是皇上驾崩的消息,太子不由得跪倒在地,望北而拜,口中不住哭叫道:“父皇,孩儿不孝!”原来,在海寿离开北京后一日,仁宗皇帝就去世了,享年四十八岁。这位皇帝在位虽不满一年,然而其仁心善政、任用贤能,史不绝书,倘若天假其年,则文、景可期,也因此,才号为仁,史称明仁宗! 徐承祖和胡滢二人,也为了仁宗的去世哀伤,然而两人却明白,仁宗一死,这一路,恐怕更难走了!胡滢轻声问道:“黄山的大援何时可到?”徐承祖说道:“总在这一两天吧!只希望咱们能撑到那个时候!” 太子哭拜已罢,立刻催促众人上道,徐承祖虽知,目前最好的作法是拖,反正皇上已死,太子就算赶得再急,也没有办法挽回这个事实。然而在太子不断地催促下,徐承祖明知凶险,也只好命令众侍卫上路。 另一方面,汉王朱高煦从宫中内间处得知,仁宗已死的消息,不由心中大喜,立刻找计全来乐安商议。计全说道:“朱高炽已死,如今可虑者,唯有朱赡基那小子一人而已。听说那小子只带了五百兵马,就往北京来,我马上叫五师弟,带领两千人马,压也把这小子给压死!只要除掉这小子,王爷的大事必然可成!” 汉王说道:“这件事可要越隐密越好,千万不能让人知道是咱们干的。否则,对咱们的大事不利!那可就便宜了高燧三弟!”计全说道:“王爷,淮北荒地甚多,正适合埋伏作战。在那里下手,神不知、鬼不觉,绝对扯不上我们。” 汉王笑道:“这样就好!等这小子一死,咱们带领人马,以为太子殿下报仇之名义,立刻赶往北京,控制宫廷,到时候天下不就在你我手中!以后,你这首辅大学士,可要多为朕费心国事了!”计全表面上陪笑,心里却暗暗想道:“呸!要是真有这一天,当皇帝的,绝不会是你这个竖子!”而汉王心中也想道:“你当我不知你在想什么吗?咱们就斗一斗,看是你诡计多,还是本王的智慧高!”两人各用心机,各怀鬼胎,表面上却不得不互助合作。 于是计全命令宇内十凶中排行第五的刀魂戈万刃,带着排行第六的剑魄苏昆岗,以及两千汉王私练的兵马,立刻赶往淮北埋伏,俎杀朱赡基一行! ※ ※ ※ 这天,朱赡基一行人走到一处小山隘前,徐承祖直觉上认为,这里可能有埋伏,于是他立刻阻止大队前行,加派了十人往前探道。到了今天,徐承祖才觉得心里踏实不少。 一方面,扬州玉成轩大掌柜周伯威,带着南宫、司马两家的人手,共一百人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令徐承祖手中单薄的兵力增强不少;另一方面,徐承祖又得知南宫少秋正在路上,随时会赶来增援,这可是无形中的保障,只要徐承祖能够撑到南宫少秋前来,那么一切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派出去探路的侍卫陆续回来了,他们都报告说,一切良好,并无特殊状况!事实上,在他们眼中,这峡谷,根本连人影都没有。这令朱赡基对徐承祖的小心非常不满,他立刻连声催促着众人上路,徐承祖见此,也只能暗暗苦笑! 一行五六百人进入峡谷后,突然听得一声爆响,两面山坡上出现了无数人马,而前后官道上,更是露出两个大陷坑,让朱赡基一行人动弹不得。这些人马,原先都隐藏在地面下,徐承祖派出的兵士不察,竟然没发现地底下的敌人,才让朱赡基一行人陷入困境! 徐承祖看见,左面山坡上的敌人,乃是由一名红脸膛使双刀的汉子带领,他那双刀,细细长长,刀尾还带倒勾,浑不似一般所见,正是宇内十凶之刀魂戈万刃;右面山坡上则由一名黑脸使剑巨汉主帅,他那长剑,黑黝黝的又宽又大,显得重量非凡,也就是宇内十凶之剑魄苏昆岗! 这两人发一声喊,两面山坡上的兵马一齐挽弓射箭,箭矢如下雨一般,落向峡谷之中。把个朱赡基吓得抱头蹲下,太子庶妃孙氏更是不住地娇声惊叫! 幸好徐家的侍卫一向号称“铁卫”,训练精良,实力远远高于一般的军队。就算徐承祖没下令,他们也早已将盾牌、武器准备妥当。这一阵箭雨,实际上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亡!他们反而还能伺机反击,让对方人马有所损失!另一方面,南宫、司马两家的人,多半都是好手,如果只是要护住朱赡基等人,根本就足足有余,哪会让朱赡基等人受伤! 戈万刃一看,用箭长攻,并未收到效果,反而让自己人马的士气不振!于是戈万刃向苏昆岗打了个招呼,两边人马一齐向下强攻!这座平时渺无人烟的小峡谷,这会儿却充满着人马杂沓、喝叱喊杀的阵鼓战音。两边人马舍生忘死,为的只是一、两个人的痴心妄想,想起来,还真是让人为他们感到悲哀,感到不值! 朱赡基听到众敌喊杀之声,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牙关顶不住,不住地上上下下、喀喀搭搭地作响。只听朱赡基胆战心惊地向胡滢问道:“胡卿,目前我方局势如何?”胡滢一直注意着战场上的状况,他见到徐家铁卫,配合上南宫、司马两家的人马,坚守阵地,丝毫不让敌军攻破,不由暗中赞叹:“徐家铁卫果然不凡,情况大有可为!”这时,既然太子见问,胡滢也乐得快意说道:“启奏殿下,徐小公爷颇得中山王遗绪,目前看来,我军可保得平安!” 朱赡基一听此言,抬起头来看了看周围,果然杀声甚远,敌军都被己方人马挡住,不由心下大慰,忙去安抚仍在叫嚷不休的孙氏! 站在山坡上的戈万刃,本以为今日军力,乃是一与四之比,哪有不手到擒来之理? 哪用得着自己师兄弟下手?料不到徐家铁卫竟然有以一当十之能,阵地久攻不破,而己方的伤亡,更是远远超出原先的估算!于是戈万刃向苏昆岗挥挥手,两人遂各自使动兵器,攻入战场! 徐承祖的人手,对一般军队可以以一当十,但是遇到像宇内十凶这等高手,又怎么抵挡得住?戈万刃和苏昆岗两人,就像屠鸡宰羊一般,转眼之间,各自连毙了数十人! 战局的变化,就连被众南宫门士保护在阵心的胡滢都感觉到了,他不禁望向天际,暗暗祷告,希望南宫少秋的援助能及时赶到,挡住这两名高手;否则,他也只有一死,以报答朝廷对他的知遇之恩! 徐承祖见到戈万刃两人的凶残,于是向周伯威一使眼色,两人分别上前,各自攻向戈万刃和苏昆岗!周伯威的武功,只能算是普通高手而已,遇到苏昆岗这等人物,还未数招,周伯威就已经觉得左支右绌,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目前支撑着周伯威的力量,只不过是内心那股忠义之气而已。 反观苏昆岗,这人果真不愧剑魄之名。一柄重剑,在他手中,竟然如同羽毛一般,轻妙无方!苏昆岗的剑招,更是诡异绝伦、势若风雷,屡次从周伯威料想不到的方位攻入,将周伯威杀得血痕斑斑,越来越抵挡不住!苏昆岗就这样,以天下少有的重剑,使出天下少有的快招,节节进逼,眼看再没多久,就要杀入阵心了!苏昆岗不由得意叫道: “南宫剑法,也不过如此而已!” 另一方面,徐承祖拿着一根齐眉铁棍,势如疯虎一般,攻向戈万刃。一棍双刀,转眼间,就接触了数百下,阵阵金铁交鸣声,震得众人耳膜发疼!数招过后,戈万刃竖刀不发,看着徐承祖说道:“伏魔杖法!徐小子,你的武功可不差!看来,你们徐家和少林有关的传言,居然是事实!” 徐承祖也说道:“戈老鬼,你的刀法也挺不错的嘛!看来,朱高煦和你们白莲教勾结的传言,居然也是事实!” 其实,中山王徐达,本来就是少林弟子。徐达扫荡华北时,少林寺还曾派出八百人协助,号称八百僧兵。徐承祖更是从小,就在少林学艺,练得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伏魔杖法以及百步神拳! 戈万刃定了定心神,神情肃穆地看着两手上的刀尖,使出白莲教镇教之宝之一“西来莲花刀法”。只见他手上双刀,越使越快,刀刃劲风也越来越强!过不多时,戈万刃双刀一指,竟然幻出朵朵白莲,快速地飞向徐承祖。 徐承祖见状,不由大惊。他知道这些白莲,并非障眼法,乃是由戈万刃的内力,经由刀锋所传出,自己要是不小心碰上了,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玩!徐承祖忙将铁棍交到左手,右手使出百步神拳,将攻来的白莲一朵朵打散! 戈万刃阴阴笑道:“百步神拳!徐小子,你可真了不起,年纪轻轻,就能学得少林两项绝技!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功力高,还是我的内力足!”于是戈万刃更加紧攻势,只见到无数的白莲,不断地由戈万刃双刀锋上幻出,徐承祖只能勉力将其一一击破,只是徐承祖觉得越来越累,喘息声也越来越大,莲花也越迫越近!戈万刃见状,手中双刀,更加紧施为! 这时,徐承祖心中不住地叫道:“少秋啊!你这小子要再不来,哥哥我就得向曾祖爷爷请安去了!” 周伯威这里,情况更加危殆!本来围着太子的十名南宫门士,这时早已分出一半帮着周伯威,但仍抵挡不住苏昆岗的剑招!苏昆岗越杀越是得意,他觉得,在江湖上南宫世家不败的神话,就要被他粉碎了!苏昆岗手中长剑越来越轻捷,周伯威带着五名南宫门士,好不容易才组成的六合剑阵,眼看着就要被苏昆岗所击溃,看着自己带来的好兄弟,身上的伤势越来越严重,周伯威只觉得自己心中仿佛正在滴血! 远远地传来数声马嘶,场中诸人却没有人有那心思探头望一望,在这生死立判的修罗场,只要一丝丝的疏忽,就代表着死亡!马鸣声越来越近,连胡滢这等没有武功的人也能清楚地听见,他不由得踮起脚尖,极力望向远方。 胡滢不相信,老天爷会如此不开眼,宁愿让天下百姓又再陷入悲惨之境。胡滢深知汉王朱高煦的心性为人,他望着马鸣处不住想道:“这一定要是援军!一个穷兵黩武的太宗已经够了,可千万不要再来第二个!” 就在这时,周伯威的处境却变得异常艰难!周伯威的长剑,已经被苏昆岗打落,只凭着一双肉掌和苏昆岗游斗。其他五名手下,已经死伤殆尽,另外五名,则仍然守护着太子,不敢离开! 苏昆岗看着周伯威,就像猫玩弄着自己的猎物一般。他并不想这么快就杀死周伯威,苏昆岗觉得,明知要死的恐惧,比死还可怕!能够这样玩弄着南宫门士的生死,苏昆岗可真觉得心神俱畅! 这时,只听得戈万刃非常不耐烦地说道:“还不快动手,天都要黑了!”而戈万刃那边,更是早已掌控着局面。徐承祖的功力越来越弱,戈万刃攻来的莲花,已经进逼到徐承祖身前一尺之处! 苏昆岗听了戈万刃的话,这才使动剑式,只见一道剑光,穿过了周伯威的防御圈,直直射向周伯威胸际!周伯威自忖必死,临死前心中却想道:“老爷!伯威不才,辜负了你的期望!但愿众兄弟能坚守下去,别毁了咱们南宫世家的声威!” 就在苏昆岗的长剑即将刺入周伯威的胸膛之际,一条青色长带,仿佛自天外飞来,牢牢地卷住了这柄黑剑,带前系着的银铃,飘舞在空中,丁丁作响。周伯威死里逃生,心神一懈,不由软软地倒在地上。 这阵清脆的铃声,对胡滢来说,简直比仙乐纶音还好听,胡滢心中想道:“援军终于赶到了!”心里面一轻松,胡滢才发觉自己全身早已被汗水浸润得湿淋淋的,好像他才被人刚从水捞起一般! 而周伯威本来自分必死,没想到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救,周伯威迷蒙的双眼看见青带的主人向他微笑,周伯威心中不禁想道:“是观音菩萨来解救我们了!” 徐承祖越打越虚弱,身上的功力早已用到尽头,这一拳出去后,徐承祖知道,这已经是他能打出去的最后一拳!眼看着又一朵莲花攻到,面对着死亡的威胁,徐承祖反而心中一片湛然,无畏无怖,只是想道:“难道我就死在这里吗?”就在这时,徐承祖身后突然射出一道红色的剑光,替他挡住了这一波的攻势。 徐承祖转头看了一眼,看见一名全身红衣的女子对他点了点头,徐承祖心中不由狂喊道:“好小子,你们终于赶到了!”徐承祖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再也支撑不住这副躯体,整个人不由得软软地倒了下来,坐倒在地面上! 本来已经居于劣势的徐家军,看见援军到来,人人不禁大声欢呼,再度鼓起剩余的力气,奋勇杀敌!援军虽少,却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三两下就把汉王的兵马杀得溃不成军。戈万刃眼见事态有变,不由得大怒叫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坏了你家大爷们的好事!还不快快报名受死!” 欧阳红听了这话,根本就不理戈万刃,反而对徐承祖说道:“徐大哥,这是哪里来的狗啊?怎么叫声这么难听!”徐承祖疲倦地笑道:“正是!不知从哪一家王府里跑出来的走狗,不但叫声难听,长得还真是怪模怪样的难看极了!” 戈万刃见欧阳红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心底深处的怒气腾腾而上,一张红脸被逼得更加红了。欧阳红见此,却又笑道:“天底下怎么会有人拿猴子屁股当脸来着?”戈万刃怒道:“臭丫头不知死活,老子今天要是不宰了你,老子就不姓戈!”欧阳红说道: “红脸鬼,要是你说话算话,明天这世上就要少了个姓戈的!我还真替戈家的列祖列宗悲哀!” 戈万刃身为白莲教高手,他知道欧阳红不断地激怒他,只是想让他失去冷静。而冷静谨慎,则是克敌制胜的不二法门!于是戈万刃强压下怒气,不住地深呼吸,直到自己的脸色恢复正常为止! 欧阳红见到戈万刃恢复平静,才确认自己当真遇到了高手,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重新收摄心神!于是欧阳红掏出了水火双匕,将坎离神功在体内运行了数个周天,只见她右手的火匕,渐渐幻化成一把三尺长红剑,而左手的水匕,则化出长两尺左右的黑剑。在黄山不过数日,欧阳红的坎离神功能有如此造诣,已经相当难能可贵,这也是南宫萍悉心传授所致,欧阳红不由暗暗感激南宫萍教导之功。 戈万刃见此,心中不由暗笑道:“臭丫头尚未达到水火交济的地步,想跟我斗,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欧阳红面对的,乃是宇内十凶中的人物,有了上次对抗方大昌的经验,她知道要力取这人十分困难,自己必须先稳住阵脚,处处小心,才有可能战胜!双刀双匕交格了数下,欧阳红的功力,虽然略逊一筹,不过在招式上,两人则不相上下!欧阳红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勉强和戈万刃打成了不胜不败之局。 苏昆岗看着青带的主人,恨恨地说道:“你是柳叶风?”青衣女子只是笑了笑,点了点头。苏昆岗不信,自己的功力会比不上这些江湖小辈,于是苏昆岗将全身功力运聚右手,猛然一抖,黑黝黝的长剑瞬时脱出柳叶风的长带。长剑一自由,苏昆岗又再度使出快剑,攻向柳叶风。 柳叶风知道自己功力不如对方,于是她打起全副精神,使出天下第一的轻功列子御风身法,不即不离地和苏昆岗游斗! 而这时,南宫少秋带着胡珍、杨云儿和七名南宫高手,投入场中帮着徐家铁卫杀敌。 本来,汉王的两千兵马,已经被徐家铁卫杀了近千人,若非戈万刃和苏昆岗无人能敌,造成铁卫重大伤亡,局势这才急转直下,否则,就算南宫少秋等人不来,这两千人马并不在徐家铁卫眼中!果然,南宫少秋诸人才一加入,剩下不足千人的敌军,就成了刀砧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胡珍和杨云儿越杀越是气馁,他们觉得,杀这些人,根本胜之不武!两人干脆停手,转头帮柳叶风和欧阳红掠阵去了。南宫少秋并未下场,他扶着徐承祖,两人一起站在一处小丘上,不断地观察着汉王人马的动态。 过不多时,徐承祖首先喟然叹道:“少秋老弟,这汉王带兵之能为,还真让人不可小觑了!”南宫少秋也说道:“正是!大哥,咱们非得想个法子,涣散汉王手下的军心不可,否则,将来鹿死谁手,恐怕还不一定呢!” 原来,两人看到,汉王军队虽然明知局面非常不利,今天恐怕会全军覆没,但是因为戈万刃和苏昆岗并未下令撤退,竟然没有一人临阵脱逃,所有人依然毫不畏惧地,前仆后继,奋勇上前! 要知道,战争之道有三:谓之战略、战术、战斗。简单的说,战略是一种制造有利于我方情况的艺术;战术则是利用有利情况以获胜的技术,或者是,情况虽然不利于己,也要尽力保存自己实力,以便将来转战他方的技术;战斗则是主帅为求得战术成功,和敌方不可避免的接触!就算是能统率百万大军的大元帅,他一人所能决定的,也只是战略方向而已。战略方策之完成,实有赖于部属在战术及战斗方面的表现,而这些,却不是元帅一人,就能全面顾及的。若是平日的训练不够精良,部属对元帅的领导有疑问,就算元帅本人有韩信之才,恐怕也是败多胜少! 今日之战,实际上是个特例!一来,徐家铁卫乃是精锐中的精锐,而汉王军,只不过是任意派出的常态部队而已;二来,今日之战,只限于战斗方面,而战斗,正是精锐部队最擅长的,以己之长,攻敌之短,焉有不胜之理?更何况戈万刃和苏昆岗两人,虽然是武林高手,然而身为将领,却还完全不够格!他们两人没考虑到攻击、撤退、转战、支援等各方面的计画,只想以过人的兵力压制对方,完全是江湖帮会打群架的那一套,这才导致全军覆没的厄运! 事实上,将领受命在外,固然以达成任务为第一优先。然而,若是己方主帅,因为情报不足,对敌人的判断错误,或有其他难以预料的变化,以致任务无法达成,身为将领者,就必须视情况决定,是否要适时撤退,保持元气,等待后援,再另辟战场!如此,才有可能克敌制胜。 一般江湖帮会则要求手下,一旦接了任务,就必须完成,否则就是死路一条!戈万刃和苏昆岗,以江湖帮会的心理,领军作战,一旦遇到比较强的对手,岂有不全军覆没的道理?不懂为将之道,正是大多江湖人物的致命伤! 然而,若是将来汉王起兵,以汉王带兵之能,徐家少数精锐,放在整个大战场中,就算能获得少数战斗方面的胜利,对整个大局,根本就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事实上,在一场大会战中,少数几次战斗的成败,只要能在主帅的掌握中,根本就不足以改变战场的状况!例如楚汉相争,项羽个人百战百胜,在战斗方面从未失败,但最后仍免不了自杀的命运,就是这个道理。大军作战,一直要到战术层面的成败,才有可能影响主帅整个的战略部署! 以今日汉王部队的表现,虽然在战斗上不如徐家铁卫,然而所表现出来的坚强意志,实在让徐承祖等人感到可畏又可怖!徐承祖暗中自问:“朝廷的兵马也能如此精良吗?”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将来汉王若是真的起兵,朝廷方面恐怕非输不可!靖难之役后的惨状又将再现! 徐承祖想到这里,又再说道:“少秋,我真想派人看看,汉王究竟是如何练兵的,竟然能有如此表现!”南宫少秋心中一动,笑道:“大哥此言甚是,咱们干脆派个五、六千人,到汉王那儿去见习见习!” 徐承祖说道:“少秋,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只是咱们要有人能派才行,否则还不是空言一句!”南宫少秋说道:“大哥,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徐承祖和南宫少秋对望了一眼,心中存了个默契! 战场上最后一名汉王军也死了,是自杀的,看他的服制应该是一名千户。面对着这样的敌人,徐承祖也不得不心存敬意。徐承祖用铁棍支撑着身体,招集剩余的部属,清理战场,点算之后,徐承祖也不得不下英雄之泪! 徐家五百铁卫,死亡三百五十七人,重伤三十八人,没受伤的,只有十三人。虽然敌军两千人全军覆没,然而自己的伤亡,竟然如此惨重!南宫门士的状况也好不了多少,来支援的一百人,死亡二十二人,重伤三十一人,没受伤的,也只有保护太子的那五人! 看着这些同甘共苦的好兄弟,徐承祖默默地想道:“这一切牺牲,原先都是可以避免的,只为了少数人的野心,再加上太子殿下不懂战略,竟然就要牺牲这么多人,这一切难道值得吗?” 南宫少秋了解徐承祖的心思,然而,面对这样凄惨的状况,一切无聊的安慰都是没有用的!南宫少秋默默地拉着徐承祖的手,表达他的安慰之意。走在战场上,看着残片片,空马悲鸣,远处的乌鸦,成群绕树飞舞,伺机啄,徐承祖心中的伤痛真是无以复加。 徐承祖不由得轻声低吟道:“去年战,桑乾源;今年战,葱河道。洗兵条支海上波,放马天山雪中草。万里长征战,三军尽衰老。匈奴以杀戮为耕作,古来惟见白骨黄沙田。 秦家城备胡处,汉家还有烽火燃。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为。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南宫少秋听到徐承祖的声音,也和着他,两人一起低吟。 这是李白的乐府诗战城南,也是中山王徐达大将军最喜欢的一首诗。徐承祖七岁时,由父亲徐钦一字一句的教他。徐承祖还记得,当时徐钦说道:“承祖,这首诗是你曾祖父最喜欢读的一首,也是他教我读的。曾祖当时说道:‘咱们徐家的人,身为大明朝的开国功臣,一旦朝廷有战事,就免不了带兵出征,满手血腥。这首诗,你可要牢牢地记在心中,随时警惕自己,绝对不可为了小小的功名富贵,就轻启战端,不把士卒的生命当一回事。就算非战不可,也要尽量想想,是否有能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方法!’曾祖这段话,你也要记在心里!” 徐承祖想到这里,不禁叹道:“少秋,汉王这件事,咱们可真要好好想个能避免战祸的法子。再这样杀下去,绝不是国家之福!”两人紧紧地握住手,各自在心中下了决心。 战场上只剩下戈万刃和苏昆岗两人在和四灵对决。眼看己方人马,已经完全控制住局面,朱赡基的胆子也大起来了。朱赡基看着四灵,问道:“胡卿可知,那四人是谁?” 胡滢心中想道:“殿下,你将为人君,既为人君,当知战事之后,首要恤生问死,哪有时间去关心这些无聊问题呢?”但胡滢还是立刻答道:“殿下,他们应该是江湖上,传说中年轻一代高手,天地四灵当中的四灵!” 朱赡基又再说道:“他们的功夫真好,竟然能和这等凶残对手打得势均力敌!”太子妃孙氏,在一旁也酸溜溜地说道:“可不是嘛!还都是大美人呢!” 孙氏乃是天下知名的美人,最得朱赡基宠爱,偏又忌妒心甚强,见不得别人比她美,就连侍女,都是找越丑的越好!朱赡基笑道:“在我眼中,你才是最美的!”两人竟然在此,旁若无人地调笑起来! 太子正妃胡氏,一向颇有贤德之名,她立刻向胡滢使了个眼色,胡滢马上说道: “启奏殿下,徐小公爷和南宫公子保驾有功,殿下当致奖励之意!”朱赡基觉得胡滢此言甚是,遂上前温言慰问徐承祖,并和南宫少秋见礼。 徐承祖虽然满心伤痛,但朱赡基如今乃是一国之君,徐承祖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应对。 南宫少秋认为今日之战,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只因为朱赡基一人情绪上的激动,就牺牲如此多人,遂对朱赡基有点儿不满。南宫少秋看着朱赡基,心中想道:“你将登基为皇帝,仍不知道善保此身,以国为重,却差点陷己身于不复,往时世人传言,都说太子颇有贤名,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感情用事的庸才而已!” 朱赡基看南宫少秋只是对他拱了拱手,并不十分热络,不由心中不快,想道:“我虽未登基,但好歹也将成为一国之君,难道还当不得你的大礼吗?” 三人见礼后,朱赡基说道:“南宫壮士,今日多亏你来救援,否则我命不保,你若是在朝为官,就当加封太子少保之衔!”南宫少秋说道:“殿下,那就先欠着,等在下入朝之时,殿下再还我!”朱赡基笑道:“没想到官衔还可以欠的!行,我就在北京等你来讨!”接着朱赡基从身上掏出一枚玉佩,说道:“以此为凭!” 三人边走边谈,朱赡基就在徐承祖和南宫少秋护持下,走过去观看四灵和戈万刃、苏昆岗的对决。 戈万刃久攻不下,越来越浮躁,他心中想道:“凭我的功力,难道竟然连两个江湖小辈,都收拾不下!”于是戈万刃又再奋起抢攻,将手中双刀使得越发紧凑,整个人仿佛都被刀光包住,看不清他的身形变化! 欧阳红的武功,虽然一日千里,然而却还是比戈万刃差上一点,要不是她谨守门户,不急不燥,恐怕早已被戈万刃砍翻了!戈万刃这一轮急攻,欧阳红也只能勉力支持而已。 众人看见,欧阳红的功力显然越来越不足,右手火匕,只剩两尺,左手水匕,长仅一尺。 情况是越来越糟!在旁边为欧阳红掠阵的杨云儿见此,立刻高叫道:“红姊,我来助你!” 杨云儿受南宫少秋的影响,认为对付这些恶名昭彰的人,一定要除恶务尽,不必和他们讲什么江湖规矩。于是杨云儿射出三把飞刀。两把直驱戈万刃面门,第三把则绕了个弯,直击戈万刃背心要害! 戈万刃挥刀击落正面那两柄飞刀,背后那把却没躲过,只听到噗的一声,飞刀打在戈万刃的背上,并未刺中戈万刃,反而像是撞到一堵墙一般,掉落地上,只是让戈万刃痛一下而已,根本就伤不了他!戈万刃哈哈笑道:“黑帖赌神杨云儿,好大的名头,但也不过如此而已!”不过欧阳红却得到机会,可以喘息一下。 杨云儿笑道:“刀魂老鬼,你今天死定了。”戈万刃笑道:“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死法?”两人又各使本事,斗成一团。一时,暗器破空,刀气纵横,杀得是天昏地暗。 站在一旁的朱赡基看了这种真正的江湖高手对决,不由得胆战心惊,他战战兢兢地问道:“那红脸老儿是谁?咱们能敌得住他吗?要不要叫众人围攻?”南宫少秋说道: “殿下,那人乃是白莲教下十大弟子中,排行第五的刀魂戈万刃!另一人乃是排行第六的剑魄苏昆岗。殿下放心,这里绝无危险!” 朱赡基的心思让南宫少秋看出,他不禁红了红脸,又再说道:“壮士,我急于赶路,能不能快一点结束这里的事?”南宫少秋说道:“殿下,对付这种高手,急是没有用的。 但是如果殿下放心的话,我就下去帮着云儿杀这老儿!” 朱赡基想了一想,说道:“壮士,你还是留在这里好了。两位女侠并无败状!”说穿了,朱赡基还是担心自己的安全! 南宫少秋笑了笑,不再言语。他知道戈万刃虽然难对付,但绝不会比方大昌还难缠,而欧阳红和杨云儿又在黄山得了不少传授,如今正好试试! 这戈万刃还真了不起,从他现身至今,已经将近三个时辰,却仍然功力不减,实在是一名可怕的对手!众人看见杨云儿双手连发,射出无数把飞刀。这些飞刀,有的快,有的慢,有的迂回,有的绕弯,真是极尽暗器一门武技的精妙。徐承祖在旁边看了,也不禁叹道:“果然不愧天下暗器第一!” 戈万刃实际上已经有点儿疲惫,身上的护体神功,似乎已经抵挡不住杨云儿越来越凌厉的攻势,所使出的西来莲花刀法,更是一一被欧阳红击破。戈万刃只好开始闪躲杨云儿的飞刀,准备伺机逃走。众人只见戈万刃左冲右突,而杨云儿的飞刀,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攻势一阵紧似一阵。戈万刃为了闪避飞刀,向后退了五步,却突然觉得背心一疼,感到有一柄利刃,穿过了自己的身体,直直刺入心脏,伤口不断喷出鲜血,染得一地红花! 戈万刃转头望去,并没有人在后偷袭,刚刚也没听到背后有暗器破空之声,这刀,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杨云儿突然说道:“戈老鬼,我早就说过你今天必死无疑,现在相信了吧!”戈万刃恨恨地对杨云儿说道:“暗香浮动!你是那苦莲老贼尼的什么人?”杨云儿笑道: “我偏不说,让你这老鬼死不瞑目!” 戈万刃突然发一声喊,使动全身功力,杀向杨云儿,但因背后有伤,刀势已不如原先凌厉。欧阳红代杨云儿接下戈万刃的招式,只见她挥舞着水火双匕,和戈万刃缠斗在一起。一时刀虹电闪,战圈不断扩大! 突然间声影俱落,众人只见戈万刃用刀前倒勾,锁住欧阳红的双匕,又抬起右脚,踢向欧阳红小腹。欧阳红不慌不忙,用左脚挡住戈万刃的攻势,全身功力激发,水火双匕前的剑芒,竟然各伸长两尺。水匕射入戈万刃腹部,火匕穿入颈下。戈万刃再受此重击,全身功力消融殆尽,竟然被欧阳红一脚踢开,三处伤口不断喷出鲜血,整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做垂死前的挣扎! 欧阳红勉强发出坎离神功,实已超出她的能力,只觉得全身一软,蹲了下去。杨云儿赶忙来扶着她!杨云儿笑道:“红姊,这老儿被咱们杀了!”欧阳红靠在杨云儿身上,软软的笑道:“等下回,咱们就不必联手,也能和宇内十凶对抗了!”两人相视而笑,一起过去看胡珍他们的情形。 这时,苏昆岗早已快被胡珍和柳叶风给解决了。 起初,柳叶风只是仗着列子御风身法,利用手上两条彩带的回、环、开、阖,和苏昆岗游斗!而苏昆岗面对柳叶风这当世第一的轻功,只觉得自己面对的,仿佛是无形无质的鬼魅,自己不论如何快速,却还是无法杀到柳叶风身前!等到胡珍加入战团,苏昆岗的情形更是每下愈况。 苏昆岗功力不如戈万刃,只有剑法高强而已。然而胡珍得到南宫云天的真传,在剑法上,也不遑多让,再加上柳叶风的彩带长攻,红豆暗袭,简直是招招夺命,只打得苏昆岗苦不堪言! 这时,朱赡基等人已经走过来围观,苏昆岗想到,自己今天就算逃得性命,回去也免不了被大师兄以门规责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地步!倒不如在此一拚,尽忠本教,就算死了,也能飞升西天极乐!于是苏昆岗心中有了计较,暗暗端详朱赡基的方位,等胡珍长剑攻来时,苏昆岗竟然不避不让,让胡珍一击得手。 然而苏昆岗手中长剑,却突然断裂,点点碎片直直飞向朱赡基心口。朱赡基明明看到碎片,想要闪避,两脚却发软,根本动弹不得!幸好南宫少秋因为早年另有机缘,熟知白莲教下这一代人物之武功心性,早有提防,朱赡基才得以逃过此劫! 只见南宫少秋抖手发出一具金网。这金网原本只有掌心般大,发出后,竟然变大到可以网住三、四个人。黑剑碎片在金网笼罩下,居然一网打尽!苏昆岗看见南宫少秋手中的金网,忍住身上的剑伤,大声问道:“天罗金网乃是本教之宝!你是从何得来?” 南宫少秋知道,苏昆岗虽然名列宇内十凶,一生却无重大过恶,不忍欺骗他,遂答道:“琴龙公孙弦老前辈交给在下的!” 琴龙公孙弦,宇内十凶排名第九。早年因不满计无施等人过于凶残的手段,叛教逃亡,无影无踪。没想到南宫少秋竟然认得他!胡珍等人这才明白,为何南宫少秋对白莲教如此熟悉,原来是有人指点! 苏昆岗听此,大叫道:“那个叛徒!佛母,这是天亡我也!”于是苏昆岗站在原地,自断心脉而死! 朱赡基受了一场虚惊,虽无危险,但心中还是不太舒服。他看到敌军都已败亡,遂问道:“敌军已除,咱们下一步该当如何,不知诸位有何见解?”徐承祖说道:“殿下! 如今我军只剩下百多名残兵,接下来的路程还会经过汉王封地乐安,若是汉王再有蠢动,恐非这百多名军士所能抵挡!”朱赡基听了徐承祖这话,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接着,胡滢也说道:“殿下即将登基,当以天下为重!为今之计,莫若回归南京,点齐兵马,再行出发!”徐承祖也赞成此议,不过朱赡基却说道:“不行!回去南京,固然安全,不过一来一往,耗时甚钜,恐怕朝中有变!何况若是这么一回去,岂不是告诉对方,咱们怕了他们了,下次仍然免不了派人伏击!此议不可行!” 南宫少秋说道:“殿下!家父带领门下五、六百人,正往此地而来,可能明日就可到达。今日之战,敌军无一幸免,一时之间,对头还得不到正确消息,不会再来进犯。 咱们不如在此等候,待家父到达,再定行止!” 朱赡基知道,若是就凭着这一百多人上路,确实太过危险!然而,自己若是回到南京,又怕汉王趁着朝中无君的机会,攻入北京,发动叛乱,到时,自己在南京,根本无法抗衡,只有眼看着江山被汉王夺走!如今,既然大援已来,在此等候,确实是最好的方法!于是朱赡基传下号令,要徐承祖等人在此安营,等候南宫云天到来! 隔天近午时分,南方传来滚滚马蹄声,一彪人马,若五、六百人,正从南方,向此处急驰而来!朱赡基一面叫众人戒备,一面问道:“南宫壮士,来者可是令尊?”南宫少秋看了看,说道:“看来人服色,正是家父以及门下!”朱赡基大喜,立刻率领众人上前迎接。 南宫云天看到殿下无恙,心下甚慰,对南宫少秋的信心又增加了几分。南宫云天对着朱赡基,抱拳说道:“草民黄山南宫云天,参见殿下!救援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朱赡基上前扶着南宫云天,说道:“世伯不必如此多礼!昨日若非少秋及时赶到,恐怕敌人已经得逞了。贵府忠义,本人当会予以表彰!” 南宫少秋立刻说道:“殿下!此事放在心中即可,千万不可公开!”朱赡基不解,问道:“少秋,先不说贵府对我的帮助;表彰忠义,本来就是朝廷该做的事,这又有何不可呢?” 南宫少秋说道:“殿下当知天下大势!”朱赡基一听此言,立刻就了解南宫少秋之意。朱赡基也知道,此时若是凭着朝廷兵力讨伐汉、赵两王,朝廷的赢面并不太大,若是公开表扬南宫世家,势必要公布淮北之战,这一来,岂不是逼得汉王非造反不可? 更何况,朱赡基登基后,还必须整顿一番,才能将朝政完全掌握住,若在基础未固时,就和汉王决战,几乎没有可能得胜!于是朱赡基问道:“少秋,依你之意,咱们该当如何遮掩此事?” 南宫少秋说道:“殿下!为今之计,就由家下人等,扮作官军,依旧凑足五百人,由徐小公爷率领,护持殿下回京!咱们就当汉王这两千人马,从未出现一般。其余人手,则在暗中护卫。” 徐承祖笑道:“殿下!少秋此言甚是!如此一来,汉王虽然少了两千兵马,但也不敢吭一声!”朱赡基也觉得此计甚妙,于是众人一齐北上,到了前方县城,凑齐了官军制服,叫众南宫门士换上,仍然由徐承祖率领,继续前进。 临走之时,朱赡基执着南宫少秋双手,说道:“少秋,你我一见如故,实在舍不得就此分离。如今天下未定,少秋,你可一定要来帮帮我!” 这几天,南宫少秋不断地摘奸发伏,俎杀了好几批汉王的细作,众人的消息才不致于外。朱赡基才发觉,南宫少秋不论武功、计谋,都可以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人才,才会说出这一番话来。 南宫少秋说道:“殿下!在下一定会到北京,只是不在此时,以避嫌疑!更何况殿下还欠在下一个太子少保,在下一定要讨回来!”朱赡基一听此言,立刻了然于心。他知道若是南宫少秋跟着他回京,只会惹起汉王的怀疑,反而不利于行事,倒不如等朱赡基登基后,再作打算!而且,既然南宫少秋已经答应他,要进京帮忙,那又何必急于一时? 于是众人互祝平安后,各自走上归途。朱赡基站在路上,一直等到南宫少秋等人的人影看不到了,才下令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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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八大名院 这几天,汉王朱高煦的日子可真是不好过!先是派出去的两千兵马竟然无人回报;接着,这一路上安排好的线民,又都被人一一铲除,现在连太子一行人究竟到了何处,都不知道!朱高煦不由得大骂手下众人无能! 派出的第三批探子总算回来了,领头的把总似乎难掩满脸惊异之色。拜见汉王后,这人说道:“启奏王爷,太子一行人,由徐承组带领五百护卫保护着,目前正在乐安南方五十里处扎营,预计明日可抵达乐安!” 朱高煦惊问道:“你们看清楚了没?真的有五百多人?”探子答道:“卑职一一点算清楚了,太子一行,总共五百一十二人,和他们离开南京时,卑职所得线报相符,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朱高煦再问道:“前两批人马可有消息?”探子说道:“启奏王爷,卑职一路上都没有看见他们!”朱高煦烦躁地挥挥手,说道:“知道了!你们下去休息,叫下一组人,绕道南下,去探查戈、苏两位将军的下落!”众探子受命叩头后,全都退下,只剩下朱高煦一人在大厅中。 朱高煦背着双手,在厅内走来走去,心中疑团层层,大惑不解。在他想来,就算徐承祖用兵,果真有通天之能,但凭着戈万刃和苏昆岗两人的武功,要想制伏他们,太子一行,绝对不可能毫发无伤! “莫非另有伏兵?”这念头一起,朱高煦不由细细沉思,究竟是何方人马?竟然能吃下这两千兵马,还能让太子一行人毫发无伤! 殊不知,朱高煦这一想,正是中了南宫少秋的疑兵之计!朱高煦不知道,太子一行,人数不变,可内容却是大不相同! 朱高煦考量着江淮之间的卫所将领,根本没有人能够打败戈万刃和苏昆岗两人,除非是黄山剑魂山庄派人协助!一想到这个心中最大的隐忧,朱高煦才想起来,派去黄山监视的暗哨,一直都没有消息传回来! “一定是被摸走了!”朱高煦想到这里,才明白为何自己的情报网,竟然要到朱赡基等人,走到乐安南方五十里处,才得到消息!这些探子,必然是被人清除干净了!想到此处,朱高煦不由暗骂戈、苏两人。 在朱高煦看来,这次行动如果能成功,固然很好;就算不成,只要能掌握住太子的行动,他就能根据状况,再派出第二批,甚至第三批人马,得到最后的胜利就行了!朱高煦哪会想到,戈万刃完全不懂兵法,造成这次行动完全失败,而且败得连一点有用的情报都不曾传回来! 隔天,乐安知府朱恒派了一名衙役,报告朱高煦,太子一行人已经到达,请他出城迎接。于是朱高煦点齐了侍卫、仪仗,带着乐安知府朱恒和守备将军王斌,一群人浩浩荡荡,一起到城外等候朱赡基到来。 到了巳时末、午时初,朱赡基果然在徐承祖护卫下,到了乐安城。朱高煦暗中观察着徐承祖的兵马,觉得这些人虽然精神体魄都不差,但是行进间,步伍却十分杂乱,不像是训练有素的部队。朱高煦心中想道:“徐家铁卫好大的名头,也不过如此而已!” 心中遂对徐家起了轻视之意! 等朱赡基走近后,朱高煦领着众人向朱赡基叩拜道:“参见殿下千岁!”朱赡基立刻说道:“皇叔及诸位请起!”朱高煦说道:“殿下一路辛苦,臣已备齐宴席,为殿下洗尘!” 朱赡基说道:“皇叔不必如此!父皇驾崩,我身为人子,尚未服丧,已是大不敬,更不该饮酒作乐!皇叔只要准备点粗砺食物即可!”当时仁宗的丧报尚未发出,乐安诸人听此,无不大惊失色,朱高煦早得线报,却也不免装作一番! 于是朱高煦惊问道:“殿下此言当真?”朱赡基心中甚为厌恶朱高煦这一番装作,却又不得不稍作应付。于是朱赡基说道:“京中急报已至,自然不假!”朱高煦又再说道:“殿下即将身登大宝,身系国之安危,靠着徐指挥使这一点人马护卫,恐怕难保安全!依臣之见,还是由臣,亲率大军护送为佳!” 徐承祖立刻说道:“王爷!靠着卑职这点人马,已经护送殿下从南京至此!剩下的路程,依我看,也不须要王爷费心!”朱赡基也说道:“徐指挥使所言甚是,何况皇叔是长辈,我怎能劳动皇叔呢?” 事实上,朱赡基怎么肯让朱高煦有藉口,带着大军直上北京呢? 朱高煦又说道:“殿下如此裁示,老臣只有等国丧之日,再入京祭拜!”朱赡基本来要拒绝朱高煦入京之请,但是胡滢站在朱高煦身后一直使眼色。朱赡基又想到以前太祖驾崩时,建文帝不敢让太宗进京之事。朱赡基心想,现在绝对不能示弱,于是说道: “到时就有劳皇叔了!”朱高煦这才领着太子等人,进入驿站休息。 午时刚过,阳武侯薛禄带着五千兵马,也到了乐安,说是奉了张皇后之命,前来迎接太子。朱赡基一听大喜,立刻带着徐承祖等人到城外会合,并且向朱高煦道别!朱高煦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掉,真是恨得不得了! 太子等人走后,朱高煦派出的第四批探子终于回来了。领头的把总说道:“启奏王爷,卑职等在淮北发现战斗痕迹,并掘出体两千多具。体服色,乃是前日派出的两千兵马,以及数百名徐家铁卫!” 朱高煦一听,再由昨日徐家铁卫的情形判断,朱高煦不由恨恨地一击掌,高声叫道: “上当了!”只可惜朱赡基一行人早已走远,要追也来不及! 这几天,在薛禄的护卫下,太子一行人平安无事地继续北上。一行人刚走到顺天府良乡县,就遇到太监杨瑛以及尚书夏原吉、吕震,三人捧着仁宗遗诏,从北京过来,正式传位给朱赡基。 朱赡基拿着诏书伏地大哭,在众大臣的苦劝下,朱赡基这才收泪站起。到了京师后,朱赡基立刻发丧,将仁宗葬在献陵,汉、赵两王也都亲自入京祭拜,朱赡基在众大臣的帮助下,对这两人丝毫不假颜色! 又过了十天,朱赡基登基后,尊张皇后为张太后,立太子妃胡氏为皇后,庶妃孙氏为贵妃,调升胡滢为礼部尚书,改明年为宣德元年,史称明宣宗! 宣宗顺利登基的消息传到黄山,何明珠等人全都感到十分欣慰。至少,朝廷眼前的危机,算是缓和下来,至于未来的事,也只有尽其在我了! 新皇即位,不论人事或政策,必然有许多不同之处。例如:原来的内阁大学士黄淮和金幼孜,因为不合宣宗之意,不得不告老还乡;而本来地位低微的翰林学士杨溥,却被调升为太常寺卿兼文华殿大学士,和武英殿大学士杨荣、华盖殿大学士杨士奇,一同参赞内阁,组成了史上有名的三杨内阁! 宣宗最奇特的一道旨意,就是命令刑部,把有关四灵的案件,全都免除,不予追究! 这举动虽然十分奇怪,但是却有很多人暗中叫好。 为了顺应这一波的人事动,许许多多削尖了头,想往上钻的大小官员,无不想尽了法子,试着去迎合新皇帝的个性和脾胃。整个京师,也因此而显得比平常更为热闹! 在这一片吵嚷声中,只有一个人,默默地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回家,所谓的富贵荣华,在他眼中,也只是过眼云烟罢了! 布衣校书府的黄昏,永远显得如此静谧,南宫烈秋坐在院中,想藉着最后一点天光,将手上这一卷书,点校完毕。这时,布衣校书府看门的小童,突然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先……生,先……生!……贵……客,贵……客……光临!” 南宫烈秋笑道:“看你喘成这样,有什么话慢慢说。”那小童惊叫道:“皇……皇上驾到!” 听了这话,南宫烈秋也不禁吃了一惊!他赶忙走到门口,果然看见宣宗在徐承祖以及十数名侍卫的保护下,走进了布衣校书府! 南宫烈秋上前一揖,说道:“草民南宫烈秋,参见陛下,请恕接驾来迟之罪!”宣宗深深知道,普天之下,唯有在南宫家人的面前,他这做皇帝的权威,可是半点儿都不能使出来!于是宣宗立刻上前,拉着南宫烈秋的手,说道:“烈秋兄弟,朕痴长你几岁,以后你在我这做大哥的面前,可千万不要如此拘礼!”南宫烈秋说道:“多谢陛下!” 进入大厅,分宾主坐下后,南宫烈秋说道:“陛下初登大宝,政务繁剧,草民不敢相扰。今日既有此会,草民正好可向陛下道别!”宣宗讶道:“道别?烈秋,难道你要走了吗?” 南宫烈秋说道:“正是!草民应先帝之招入馆,如今太祖实录已成书,草民亦不愿尸位素餐。何况草民离家已久,思亲之念益甚,实不愿在此勾留!”宣宗说道:“朕在南京,久闻兄弟大名,如今相聚,正想多多请益。你这样一走,岂不是让朕太失望了吗?” 南宫烈秋说道:“陛下!舍弟之才,高我十倍。舍弟即将进京,到时必然可为陛下之良伴。草民在此,对陛下的帮助不大,又何必留下呢?”宣宗说道:“照你这样讲,朕是留不住你了,不过,你可要叫少秋早点儿来!”南宫烈秋说道:“草民回家后,必然会将陛下的意思告知舍弟!”宣宗说道:“如此甚佳,那么朕就告辞了!” 于是南宫烈秋送宣宗到大门口,临走之时,宣宗又再问道:“烈秋兄弟,你说少秋之才,高你十倍,全天下恐怕也只有你一人如此说吧?”南宫烈秋说道:“陛下!此言非虚!草民之所以得此薄名,全是因为有少秋在的缘故。草民小时读书,能日诵万言,颇为自满;而舍弟却能一言撮要,发前人所未见。草民受此启发,不得不收起自满之心,日干夕惕,不敢怠忽!” 宣宗笑道:“听你这样讲,朕真恨不得立刻再见到少秋!” 隔天,南宫烈秋骑了一匹马,飘然一身地走了。经过城门时,却看到有一人,站在门边相待。 这人一看到南宫烈秋,立刻拦下他的马,笑道:“烈秋,你要走,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实在太不够朋友了!” 南宫烈秋看见那人,立刻下马,拱手笑道:“原来是阮兄!在下急于回家,不曾到阮兄那儿辞行,还请恕罪!” 原来这人乃是一名太监,姓阮名浪,交人士,也是天下知名的禁宫才子,学问之佳,不下于经史通儒!南宫烈秋在京师,和他最谈得来! 阮浪拿了一个包袱给南宫烈秋,说道:“昨晚在御书房听皇上说你要走了,我叫人准备了一些点心,让你在路上食用!”南宫烈秋说道:“多谢阮兄!上回令兄帮舍下营建苏州狮子林,在下未曾当面道谢,还请阮兄代为致意!”原来,上次司马宝找来的大内营建高手阮安,就是阮浪的兄长! 阮浪说道:“自家兄弟,说这样的话,就太见外了!昨日我还听说令弟即将进京,你叫他进京后,一定要来见我!”南宫烈秋说道:“正要请阮兄多加照应!”阮浪说道: “那是当然!”当下两人互道珍重,南宫烈秋才又继续赶路! ※ ※ ※ 六月十八,黄山剑魂山庄驶出一辆华丽无比的马车,沿着官道,望北而行。江湖上也不知从何处流传出一个消息:四不公子闭关期满,南宫云天派他上北京,回拜魏国公府。 汉王以及计无施也都得到这个消息。然而,根据进一步的密报指出,这个南宫少秋仍然不改花花公子本色,一路上都住最好的客栈,吃最好的菜肴,喝最好的酒,还带着四名美丽的侍儿!于是汉王对计无施说道:“这个花花公子,就算来了也没什么用!咱们还是牢牢地盯住剑魂山庄比较重要,看他们是不是暗地里还派得有人!”计无施说道: “王爷所言甚是,咱们还是把重点摆在黄山比较好!” 自从上次国丧之后,汉、赵两王就藉机赖在北京不走,宣宗刚即位,也没有机会去管这回事,只好随他们去了! 结果,南宫少秋这一行虽然十分引人注目,然而却在毫无阻碍下来到了北京城。到了北京,南宫少秋自然想要住进当时北京最好的客栈天然居! 天然居乃是由前元贵族的宅邸改建而成,整个客栈没有房间,而是由大大小小三十来处独院和花园所构成,最便宜的客室,一个晚上也要五两银子!当时一名七品县令的月俸,也才十二两银子而已,其昂贵可知! 天然居最有名的地方,不仅仅是客房和菜肴,最重要的是它的招牌!这招牌只有上联,上头写道:“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天然居第一代主人侯海靖,当年写出这付上联后,再也想不出下联,于是悬出赏格,希望能求得下联。侯海靖当时说道:“只要有人能对出下联,可以在天然居最豪华的天字第一院,免费吃住三十天!” 天然居天字第一院,连吃带住,每夜要价五十两!侯海靖的赏格等于有一千五百两的价值!只可惜,时至今日,赏格还是悬在那里,没有人对得出来! 于是天然居的“绝对”,也成了北京一景,每天都有许多学子游客,站在门前苦思,总希望能对出此联,不但可以享受一个月,还能大大出名! 这天,南宫少秋到了之后,带着四灵一同走入天然居的店门。胡珍悄悄地问道: “少秋,咱们这次一路北上,已经花了不少银子。这天然居又是贵得出名的地方,你身上带的钱够不够?” 南宫少秋说道:“珍妹!你们四人,个个都是大富豪,我跟你们在一起,还需要担心钱的问题吗?”胡珍正色说道:“我们的钱,不是自己的,绝对不能浪费!”南宫少秋笑道:“我知道!你们放心!路上的钱是花我的,现在既然到了北京,我保证花不了咱们一文钱!” 杨云儿说道:“少秋,你可别让徐小公爷太过破费!”南宫少秋笑道:“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才走进店门,南宫少秋立刻对伙计说道:“麻烦请你们大掌柜的出来,咱们是来对对子的!”此言一出,四灵面面相觑,而那名伙计也似乎不敢相信,只是呆站在那里,傻傻地望着南宫少秋!南宫少秋又再催促道:“还不快去请!”那伙计才快步望里走。 伙计走后,欧阳红立刻说道:“少秋,你可知道天然居的规矩?”南宫少秋说道: “当然知道!” 原来,天然居规定,要求对对子的来客,若是对不出来,就必须自费在天字第一院住上一个月,房饭钱天然居还要多收一成!这个规定,杜绝了许多没有真才实学的人,也是这个对子一直对不出来的原因之一! 这时,柳叶风却笑道:“众家姊姊,依我看,少秋可是胸有成竹,大家不必担心!” 胡珍三人转头看着南宫少秋,南宫少秋只是面带微笑,向他们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内堂里走出一名四十来岁的精壮汉子,他向南宫少秋一揖后说道: “敝人侯文元,敢问公子台甫?”南宫少秋回礼后说道:“在下黄山南宫少秋!”侯文元似乎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然后说道:“原来是三公子!公子名满天下,当知小店的规矩!”这话语带轻视,南宫少秋依然毫不在意地笑道:“那是当然!”于是侯文元高叫道:“伙计,纸笔侍候!” 南宫少秋拿起那只粗毫大楷,问道:“不知侯掌柜是否去过云隐寺?”侯文元说道: “敝人乃是市井粗人,足迹不出都门,今日真是见笑方家了!”南宫少秋笑道:“侯掌柜客气了!” 接着南宫少秋挥毫落笔,众人看到他写出的下联后,无不击节叹赏!侯文元更是大声念道:“僧游云隐寺,寺隐云游僧。妙!妙!真是妙极了!公子高才,使家祖宿愿得偿,请受在下一拜!” 南宫少秋扶起侯文元,又再说道:“侯掌柜,实不相瞒,五年前在下游经大佛寺,就已得到一联,只是当时觉得不太工整,所以一直不敢来领赏。直到在下三年前游览云隐寺,才得到这一联!” 侯文元讶道:“这付对子,能对出一联,就已大大不易,没想到公子竟然能有两联,这非得请教请教不可!” 于是南宫少秋又再写道:“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 “大过人”对“天上客”,以动词对形容词,确实不太适合,较之“云游僧”对“天上客”,差得多了!难怪南宫少秋会有此言。 侯文元细细吟诵,说道:“此联确实较不工整,但已属上乘之作!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确是至理名言!公子既能提出两联,赏格自然必须加倍,从今日起,诸位可以在本店天字第一院,免费住宿六十天。”南宫少秋大喜道:“那就多谢侯掌柜!” 侯文元对一名伙计说道:“吴三,带诸位贵客到天字第一院,好生侍候着!” 南宫少秋众人跟着吴三走到天字第一院,吴三拿出锁匙,打开门后,众人细细地观察着这里。只见此处,曲院回廊,细巧中不失素雅;游鱼飞燕,静谧里隐含生机!四灵无不叹道:“果然不愧天字第一院!” 南宫少秋拿了五两银子给吴三,说道:“伙计,食宿虽然免费,赏银却不可少!这点钱你拿去,我还要麻烦你办点事。”吴三在这天然居,不知见过多少富商巨贾,却还没有人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的赏银,于是他笑道:“公子有什么差使儿,尽管吩咐,小的一定会为你办妥!” 南宫少秋说道:“待会儿麻烦你到徐公爷府,请徐小公爷今晚来此赴宴!顺便交代厨房,多烧几道好菜!”吴三说道:“成儿!小的马上去办!” 当晚,徐承祖带着一名三十上下,略显瘦削的俊逸男子来到天然居。徐承祖一进门,就对着南宫少秋大笑道:“好兄弟,真有你的。才刚到北京,就大大出了风头。如今全北京谁不知道,四不公子对出了天然居的绝对,还一次就对了两付!这天字第一院,我早就想来瞧瞧,没想到,还是沾了你的光!”南宫少秋说道:“徐大哥客气了。这位兄台是?” 徐承祖说道:“我来跟你介绍,这位是常继祖常兄弟,本来也该跟我一样,是个小公爷的身份,只是如今发了霉,被贬到临州当指挥,现在正在京里待诏!常兄弟,这位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少秋老弟,另外四位姑娘,全都是天下有名的母老虎,你闻名已久,也不必我介绍!” 常继祖抱拳说道:“徐老哥说笑了。在下常继祖,见过四位姑娘和少秋兄弟!”南宫少秋和四灵一齐拱手说道:“见过常大哥!” 常继祖是开平王常遇春的曾孙。靖难时,常遇春的儿子,鄂国公常升也和徐辉祖一样,率领军队对抗太宗。再加上建文帝的母亲常太后,乃是常遇春的女儿。为了这层关系,常家的际遇较之徐家更为凄惨,不但削爵,还被贬到云南的临州卫当指挥使!仁宗死前,杨士奇曾经建议,不可以让开平王断了血食,这不是朝廷表彰功臣之道!于是仁宗招回常继祖,意欲复爵。 然而常继祖实在时运不济,还没走到北京,仁宗就已驾崩,而宣宗根本还顾不到他,如今可说是上不上、下不下地吊在那里! 席开之后,众人边吃边聊,吃了几道菜后,常继祖不禁叹道:“这天然居的海菜席,天下知名,果然不同凡响!少秋,咱们初次会面,就让你如此招待,我这做哥哥的,实在惭愧万分!” 徐承祖却笑道:“常老弟,反正是天然居侯掌柜请客,你也不必跟少秋客气。这院子里有七、八个房间,少秋他们也用不了这许多,老常,我看干脆自明天起,咱们两人也都搬来住好了!”南宫少秋笑道:“这样最好!” 徐承祖说道:“那就这样说定了!少秋,你有如此才情,进京之事,可又容易了许多,明儿个晚上,我就带你到八大去找找门路!” 杨云儿讶道:“找门路不是应该到吏部投告吗?怎么又会跟八大这等风月场所扯上关系?”徐承祖笑道:“杨家妹子,这就不知道了。现在京里有句话,说是天下大事,一半在朝廷商议,另一半则在八大解决!” 胡珍奇道:“怎么会如此?那朝廷的纲纪何在?”徐承祖笑道:“八大的势力,事实上正是朝廷造成的!”徐承祖遂将八大的状况,一一道来! 徐承祖说道:“八大之名起于何时,已经不可考。一般的看法是,这个名字乃是自从蒙元定都北京后,才渐渐流传开来。至于八大究竟包含了哪几条街?这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不过大致上,陕西巷的大同姑娘,胭脂的江南书寓,百顺的清吟班,各有特色,各具风味,也都是一等一的风月场,这些必然都包含在八大内!近年来,石头异军突起,出现了好多红极一时的班子。所谓解决另一半天下大事的地方,就是这些班子!” 说到这儿,徐承祖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诸位可能不知道,本朝颁布的大明律,实在太过粗疏,官员办事,不论大小,都必须依照案例决断。不过,案例之多,可说是汗牛充栋,读都读不完!所有案例,只有那些经手十几年的吏员、书办才清楚!六部官员名为主事,实际上却受制于书办!这些佐杂人员办事,全看在银子的份上,只要送的钱多,一切都没问题。结果呢,常常有无能的升官,贤明的降职,有罪的开释,无罪的杀头等等弊端。吏部尚书蹇义蹇大人,为了消除这些问题,亲自训练了十几位姑娘,教她们熟读案例,以及各种应对进退的礼节,然后在这石头,开了一家探春阁。以后凡是有关吏部的事务,全都先到探春阁,让这些姑娘了解后,依例处理,再由吏部发出正式文书结案。这些姑娘则依照事情的大小,收取费用!其他各部大人,都认为蹇大人这样做,十分有效,又能革除弊端,纷纷仿效,就连职司风纪的都察院,也开了一家!” 众人这才恍然,八大之所以会有如此能力,竟然是因为律法不周。 胡珍又再问道:“这样做,难道就没有问题吗?”徐承祖说道:“姑娘有所不知。 在石头的这些姑娘,不但容貌要过得去,才情也都不能太差!她们办事,绝对不会比别人差,收取的费用,也都十分合理。据我所知,去年就有几桩冤狱,还是刑部那几位姑娘查出来的!而且,自从有了石头这些姑娘,各部处理事务,不但快得多,就连送红包的情形,也没有了!只不过这样一来,各部书办,只好回家啃老米饭了!” 南宫少秋颇有兴味地问道:“徐大哥,照你这样讲,似乎各部都有自己的院子,吏部的是探春阁,这你已经说了,其他各部的,又都叫些什么名字呢?” 徐承祖说道:“户部迎春阁,礼部宜春阁,兵部景春阁,刑部惜春阁,工部怀春阁,都察院则开了一家荣春院。这里面以宜春阁规模最小,荣春院最大。荣春院分成十三厅,分别掌管天下十三道的都察事项。另外,锦衣卫北镇抚司计全,在韩家潭开了一家使君子,负责锦衣卫的事务。” 胡珍听此,不禁哈哈笑道:“使君子?那不是小儿的打药吗?”在中药里,使君子的作用,和现在的鹧鸪菜差不多。众人听了胡珍的话,也全都哈哈大笑。徐承祖说道: “正是!当初命名的那位老夫子,大概认为,锦衣卫这衙门,应该算是皇上专用的打药,才会取这个名字!” 南宫少秋问道:“徐大哥,咱们明天,是不是就要到使君子去找门路?”徐承祖说道:“使君子的门路,是属于汉王的,咱们怎么能去呢?明天咱们要去宜春阁看看!” 南宫少秋奇道:“我是要到锦衣卫,怎么又跟礼部扯上关系了?” 徐承祖说道:“礼部的事务,本来就比较少,又都没什么值得争议之处。所以,在石头,原本并没有礼部的院子。宜春阁,其实是胡滢胡大人上任后,才设置的。圣上仰赖胡大人的,乃是他在锦衣卫方面的大才。宜春阁,明里处理的,是礼部的事;暗里,却是胡大人整顿锦衣卫的据点!” 徐承祖又再说道:“宜春阁是由一位楚云姑娘主事,据说是胡大人的干女儿。这位姑奶奶长得是花容月貌,堪称当今八大第一花魁,不知迷倒了多少王公贵族,就连本事,也一等一的高!真不知道,胡大人打哪儿找来的?她进京才一个多月,硬是把锦衣卫的势力抢回两成,咱们明天就是去见她!” 南宫少秋笑道:“哦?有这等奇女子,倒是非要见识见识不可!”话才刚说完,南宫少秋就觉得徐承祖在用脚踢他,而常继祖更是带着诡异的笑容看着他,转头望去,四灵竟然全都鼓圆了双眼瞪着他! 胡珍首先开腔:“看你这样色眯眯的,是要去见谁啊?”杨云儿则说道:“最好去宜春阁住上十天,再让你爹逮你回去!”欧阳红也说道:“依我看,他这副德性,要是进了宜春阁,不被人老大耳括子打出来才怪!哪能住上十天?”柳叶风虽然没说话,但也冷冷地看着南宫少秋! 南宫少秋立刻拱手说道:“四位妹子,这都是为了公事!公事!”常继祖看了,在一旁打趣道:“奇怪了?这些菜里面明明没放那么多醋,我怎么觉得酸气冲天呢?”徐承祖笑道:“常老弟,这醋海里的事,咱们还是避开点儿好!”于是徐承祖和常继祖一同告辞,一场盛宴,就在腾腾酸气中落幕! ※ ※ ※ 八大的夜色,永远是如此迷人。 通明的灯火;喧嚣的车马;站在门前,“张爷”、“李爷”,不断吆喝的伙计;势利罗唆的老鸨;卑躬屈膝的龟奴;彩袖勤的侍女;软语温存的姑娘;把这些加起来,正是八大典型的风光! 一杯杯美酒入喉,一道道佳肴落肚,屋子里嘹幽远的歌声,烛光下香泽四溢的美色。 一切的一切,将这儿点缀得,就像是天堂一样!只不过,今夜在这里挥金如土的恩客,又有几人,明日酒醒春梦后,还记得自己身在何处? 南宫少秋看了这等景象,也不禁叹道:“温柔乡果真是销金窟!”常继祖笑道: “少秋,你不是挺有经验的吗?怎么会有此感叹呢?”徐承祖说道:“常老弟,咱们这位少秋老弟,实际上,只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花花公子而已!”南宫少秋说道:“两位大哥别取笑我了!” 三人走过了荣春院,来到宜春阁。这处院子和别处不同,虽然也是灯火通明,人也很多,但全都规规矩矩,没有人敢喧哗吵闹! 南宫少秋不禁笑道:“看来,这位楚云姑娘,权威可不小!” 刚走进院子,就有一名伙计上来招呼,只见他说道:“三位大爷,今日已经额满啦,对不起,明儿个请早!”徐承祖递了一块银子给那名伙计,说道:“毛六,看在我的面子上,能不能请楚云姑娘抽个空?”毛六收下银子后说道:“徐小公爷,您是知道楚云姑娘的规矩,一旦额满,就算是皇帝老子来,她姑奶奶也是不见的!”徐承祖又递了一块银子给毛六,然后指着南宫少秋说道:“这位公子,就是昨日,对出天然居绝对的南宫公子。我今日特地带他来闯关的!”毛六老实不客气地收下第二块银子,然后仔细地端详着南宫少秋,再说道:“既然是来闯关的,那又不同了。只是,前几回我引荐的那几位,文才实在太差,害我被我家姑娘骂得好惨!”徐承祖递出第三块银子,再说道: “毛六,这回你放心,这位南宫公子才情甚高,你绝不会再被楚云姑娘骂了!”毛六收下第三块银子,这才满意,说道:“好吧!今夜就看在徐小公爷的面子上,我就冒着再被姑娘骂的危险,带各位到姑娘的书房等候。不过,话可说在前头,姑娘愿不愿意见你们,我可不敢打包票!”于是毛六带着三人,走到一处干净素雅的房间里。 这房里摆着几张椅子,一张大书桌,墙上挂着一把包着布套的剑,墙边的壁柜里头摆着许多书。这些书,品类甚杂,大多是经史百家一类。壁柜上头,摆着一张焦尾古琴,看起来甚为古雅! 三人坐定后,南宫少秋笑道:“这位毛伙儿,还真是见钱眼开!”徐承祖笑道: “可不是吗!这毛六有个浑名儿叫毛三关,你赏银不打足三次,他可从来不带路!”三人都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进来了四位侍女。当先一人,端着三碗水,小心地送到三人面前,然后裣衽说道:“小婢春云,请三位公子洗手!”第二人则拿了三条面巾,递给三人,说道:“小婢夏雨,请三位公子擦面!”第三人送来了三杯茶,说道:“小婢秋风,请三位公子品茗!”第四人端着一个盘子,上头摆着一棵甜瓜,放在桌上后,她用刀切开,送到三人面前,说道:“小婢冬雪,请三位公子吃瓜!” 南宫少秋细细地看着这四人,觉得春云纤柔婉约,夏雨清新可人,秋风爽俐英发,冬雪端凝稳重。南宫少秋心中暗暗想道:“婢已如此,主人更不知是何等人物?” 四人人如其名,各有各的好处,南宫少秋见了,不禁念出西厢记中的名句:“若共她多情的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她叠被铺床。”南宫少秋的声音甚细,春云四人并未听见,不过徐、常两人却都听个明明白白!徐承祖笑道:“怎么?少爷你的色心又动啦?”徐承祖说完,三人一齐哈哈大笑,春云四人,全都不解地望着他们。 笑声方落,春云立刻说道:“小婢听说,三位公子是来比试文才的,不知三位可知道我家小姐的规矩?”南宫少秋说道:“有何规矩?还请姑娘明示!”春云说道:“咱们这里,既不是省城会考,也不是三元殿试,什么四书八股,全都不必理会,只要能对对子就行!” 事实上,对对子要比写八股文难得多了!写八股文,只要熟读四书,依照既定格式,再用点巧思,虽然不见得好,但还是能作出文章来。对对子却不然,题目可以包含经子百家、历史典故、鸟木鱼,可说是无所不包。最难的,就是那种触景生情的对子,先要找出合用的景物,再加上贴切的词句,做成对子,这实在太过于困难!也因此,前人的笔记、文集上头,记载的许许多多只有上联的“绝对”,几乎全都是即景之作! 听了春云的说词,常继祖笑道:“四位姑娘,那咱们三人,今天可真是来对了!这位南宫老弟,昨天才对出天然居的绝对,可说是当今天下对对子的第一把好手!你若是叫他写时文八股,才真是要了他的命!” 南宫少秋接道:“四位姑娘,别听常老哥说的!在下想知道,若是在下今日侥幸,过了楚云姑娘那一关,不知有何好处?” 夏雨说道:“公子若是能过关,我家小姐当致赠白银千两!而且,若是公子愿意当官,我家小姐还会帮公子寻个出身!”秋风接道:“但若公子过不了关,那又如何?” 南宫少秋说道:“若是在下败阵,不论楚云姑娘有何吩咐,在下绝不推辞!”秋风又再说道:“如此甚好!本来,来客只要能过了姑娘那关即可;不过今日高明当前,咱们姊妹四人,想先请教请教,不知公子意下如何?”南宫少秋说道:“那就请四位赐教一二!” 四女一同说道:“那咱们就放肆了!” 接着,春云当先站起,指着窗台上,刚刚徐承祖洗手时,在那儿的水滴说道:“冻雨洒窗,东二点,西三点!”南宫少秋立刻拿起甜瓜盘上的刀,把剩下的瓜,又切了几片,然后说道:“切瓜分片,上七刀,下八刀!” 南宫少秋这一对,不但即景,更是贴切!徐、常二人听了,一同乐道:“好兄弟,真有你的!”春云听了,也不禁佩服万分!于是春云裣衽说道:“公子高才,小婢佩服!” 夏雨却说道:“大姊这关过了,还有我呢!公子,请借摺扇一用!”南宫少秋把扇子递给夏雨。这把扇子上头,画着一条戏水游龙。夏雨拿着扇子摇了几下,说道:“扇面画龙龙戏水,扇动龙舞!”南宫少秋看了看屋内各处,然后指着秋风的鞋子,那鞋面上绣着凤纹和一朵牡丹。南宫少秋说道:“鞋头绣凤凤衔花,鞋行凤飞!”夏雨将摺扇还给南宫少秋,说道:“公子确实高明,小婢认输!” 这时,秋风站起来,走到书柜,抽出论语,然后高声说道:“论语二十篇,唯乡党篇无子曰!”南宫少秋不甘示弱,也走到书柜旁看了看,将易经抽出,然后说道:“周易六四卦,独乾坤卦有文言!”秋风听了,虽然不服气,但也不得不承认,南宫少秋确实非常厉害。 冬雪对着南宫少秋福了一福,说道:“公子捷才俊敏,世所难及,小婢十分佩服! 不过,小婢这一联,是个联谜,公子只要说出,所射何字即可,不必勉强对出!”这段话软中带硬,意思是说,这一题实在太难,凭你南宫少秋这点本事,是绝对无法对上的! 南宫少秋不理冬雪语含的讥笑之意,只是微微笑道:“还请姑娘指教!”于是冬雪缓缓念道:“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与狐狼狸狗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 徐承祖听了之后,用手拍着后脑袋说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少秋,你到底听明白了没有?”南宫少秋说道:“徐大哥,我已想出这一联的谜底是何字,不过,若是要对上,还得再想想!” 众人只见南宫少秋在厅里走了一圈,喝了杯茶,又吃了片瓜,这才说道:“冬雪姑娘,我这一对,也是个联谜。你的谜底,就在我的谜底之中!” 冬雪不相信南宫少秋这么快,就能对出这一联,而且,竟然也是个联谜,不禁讶道: “还请公子指教!” 于是南宫少秋学着冬雪的语调,缓缓念道:“诗有他,词有他,论语也有他,对东西南北模糊,虽是短品,却是妙文!” 冬雪沉吟良久,将南宫少秋的对子反覆吟诵,这才恍然叹道:“古人七步成诗,公子七步成对,小婢佩服万分!” 徐承祖在旁边高叫道:“少秋,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啊?”南宫少秋这才向众人解释。 原来,冬雪那一联,影射的,是个“猜”字!自古以来,五色指的是黄黑红白青,既然黄黑红白都不是,自然就是个青字;接着又说,与狐狼狸狗仿佛,意思就是,这个青字,还得加上个犬旁,合起来,就成了个“猜”字! 南宫少秋那一联更妙,影射的,竟然是个“谜”字!先是诗词论语,这四字里面都有的,就是个言字旁;对东西南北模糊,迷路了,自然找不到方向;言加迷,合起来,正是一个“谜”字! 而且,没有“谜”,哪来的“猜”呢?所以南宫少秋才会说:“你的谜底,就在我的谜底之中!” 听了南宫少秋的解释,众人无不叹服,徐承祖和常继祖更是高兴得大叫大笑!徐承祖叫道:“少秋!连这种没头没脑的谜题,你都做得出来,真不知道,天下间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得倒你?” 然而,秋风是个要强好胜之人。她心中想道:“你能解出这四题,确实不简单。但是这一联,我就不信你能对上!”只听见秋风突然叫道:“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头面!” 南宫少秋听了之后,不禁暗笑于心。他想道:“你若是随便出一题,我也许还真会被你难住了。这种自古相传的难题,我岂有不知之理?”于是南宫少秋收起摺扇,点着春云四人,一字一顿地说道:“魑魅魍魉,四小鬼各自肚肠!” 这一次,南宫少秋把春云四人,比成了魑魅魍魉等鬼物,春云四人自知对方太过高明,骂人不带脏字,四人全都羞红了脸。于是春云四人一齐说道:“小婢得罪公子,请公子见谅!” 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笑声:“春云,你们四人今天总算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了吧!”春云四人看见来人,一起拜伏下去,齐声说道:“小姐!” 话声刚落,从屋外极轻盈柔缓地走进一人。这人穿着一身青蓝底衬淡红花的云裳,行走之间,带着一种优雅迷人的律动,脸上盈盈地笑着! 南宫少秋看清来人后,不禁暗自叹息!这人的美,以及全身散发出的柔雅气质,却被她脸上那双入鬓的剑眉破坏了!那双眉,在这人脸上,显得是如此不调和,以致于,即使这人脸上带着笑,双眉之间带着的浓重英气,却使她看起来,是如此地凛然不可侵犯!这人对着南宫少秋三人行了一礼,说道:“楚云见过三位公子!”被楚云的气质所慑,南宫少秋三人不由自主地还了一礼! 南宫少秋说道:“姑娘天人之姿,在下得能拜见,幸何如之!”楚云笑道:“公子过奖!刚才我在前头,听说这儿来了一位才子,连忙赶了过来。方才听了公子和春云四人的问答,楚云自知不如,不必再比了!公子今夜闯关成功,楚云在此恭贺!”接着楚云向四婢说道:“春云,去拿一千两的银票来!” 南宫少秋却说道:“姑娘不必如此!在下今夜来此,闯关是假,想要拜见姑娘,才是本意!”楚云说道:“喔?不知公子找我,有何指教?”南宫少秋说道:“在下自负一身本领,想卖予帝王家,却又不耐科考!听闻姑娘此处,可以帮人寻找门路,所以今日特地前来请教一番!” 楚云说道:“话是不错!不过,我所能决定的,都只是一些低三下四的职位,对公子这等人才,恐怕不太适合!”原来,楚云听了南宫少秋对的对子,爱惜南宫少秋这等人才。楚云又知道,现在朝廷即将有大乱,不愿南宫少秋牵涉进来,才会故意推辞! 徐承祖说道:“楚云姑娘,咱们虽然不曾见过面,你的本事,我在京里可听了不少! 你这话,可说得太客气了!”楚云笑道:“徐小公爷,我只是一名无拳无勇的歌姬而已! 小公爷这话,可实在太抬举我了!” 南宫少秋问道:“难道姑娘当真不愿帮忙?”楚云说道:“公子来自黄山剑魂山庄,江湖事业可说是一片大好,又何必来淌官场里这片浑水呢?”南宫少秋说道:“江湖事业,有我大哥在,就行了!在下觉得,保国安民,才是好男儿一生事业所在!”楚云听此,也不禁为之动容。 半晌之后,楚云才又说道:“公子既有此心,楚云也无话可说!鸿胪寺卿杨善杨大人,在西山有一处别墅,公子可知位于何处?”徐承祖说道:“怎不知道!那是我家每年中秋赏月之所!”楚云说道:“如此甚好!明日未时正,我和义父,在那里恭候各位大驾!”南宫少秋这才向楚云一揖,说道:“多谢姑娘!” 接着楚云走到壁柜旁,拿起那张琴,摆到书桌上。又拿起一根律管,调好了弦,这才向南宫少秋等人说道:“各位公子今夜来此,就是有缘!楚云当献唱一曲,让各位公子不致空手而返!” 徐承祖立刻叫道:“少秋!楚云姑娘唱曲的本事,在京里,可是众人皆知的!只可惜,听过的人实在太少。她今日肯唱,可说是给了咱们一个大面子!待会儿,你可要好好谢谢楚云姑娘!” 楚云微微一笑,双手立刻拨挑起来,一串铮的琴音,从楚云纤纤十指间,流泻出来,众人的心绪,不由被牵引到飘渺的远方。听了前奏,南宫少秋知道,楚云弹的,正是南宋白石道人的名作暗香! 前奏过后,楚云启齿唱道:“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此时正是七月初,溽暑的热气,到了夜间仍然丝毫不减。然而,楚云才唱了一句,众人似乎已被带到大雪纷飞的西湖,走在雪影梅香之中! 楚云越唱越是清越,众人的思绪,也越飘越远。当楚云唱到“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这一句时,南宫少秋竟然不由自主地高声和了起来!南宫少秋想起小时候,跟着叔祖,在西湖踏雪的景象。千树压,西湖寒碧!这是南宫少秋一辈子也难以忘怀的美景! 楚云并不因为南宫少秋的唱和,感到不快,她反而凝望着南宫少秋!两人四目相投,在那一瞬间,两人竟然有心意相通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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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血战西山 正当厅内众人,沉浸在楚云歌声中时,屋外却有一人大笑道:“好一句,千树压,西湖寒碧!楚云妹子,你今天可让为兄我,等了好久!” 这段话,打断了楚云的歌声,让屋内众人恼恨不已!话声刚落,有四人鱼贯进屋。 当先一人,穿着一身蟒袍,长得甚是俊伟,却难掩脸上那一股阴贼之气! 常继祖一见此人,立刻笑道:“小王爷,你不在凤阳守陵,跑来京里做啥?”那人也笑道:“常继祖,你不在临州指挥,跑来京里做啥?”徐承祖接道:“呸!拾人牙慧,全无创见,真是臭不可闻!我真不知道,你将来会成个什么样的王爷?” 这人正是汉王朱高煦的长子,朱赡圻。朱赡圻乃是汉王庶妃所生,母亲早死,但又死因不明。仁宗即位后,汉王利用朱赡圻母亲死因不明这一点,故意和朱赡圻吵得父子反目,屡次告到仁宗面前。这一来,朱赡圻就有理由待在京里,帮汉王探刺消息!没想到仁宗也很厉害,他知道朱赡圻是来京师打探朝廷消息的,乾脆对朱赡圻说道:“皇侄,你现在父子不和,无法回乐安,不过,人总要有个安插之处,像这样子留在京里,恐怕那些言官会有许多意见,也不是个办法。因此,朕就派你回凤阳,看守咱们家历代祖先陵墓,你看可好?” 听了仁宗的话,朱赡圻怎么敢说个不字?于是朱赡圻只好乖乖的,到凤阳上任!这回国丧,朱赡圻也学他父亲的样,硬是留在京里,不肯回去,常继祖才会拿这件事讽刺他们父子。 朱赡圻不理徐承祖的挑拨,对着楚云说道:“楚云妹子!我来这里,一向都遵守你的规矩,从来不曾凭着身分造次!我今天带了三位好友,在菊厅等了许久,只因为梅兰两厅还有客人在,我连半句怨言都没说。哪知道,你打发了梅兰两厅的客人,本该轮到我了,你却一头钻进书房,这实在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楚云说道:“小王爷,我只是一名无足轻重的歌女,当不得小王爷妹子的称呼!再说,我这儿从来就没有什么规矩可言!”朱赡圻说道:“怎么没有?梅兰菊竹照顺序排,这可是毛六说的!”楚云说道:“毛六只是我的下人,他说的话,能算数吗?在这宜春阁,只有我说的话,才能算数!” 楚云又再说道:“小王爷!你打扰了我和朋友的兴致,看在往日相识一场,我也不愿多言,你还是带人走吧,以后也别来了!”朱赡圻听了这话,气得全身发抖! 楚云应胡滢之邀,来到京里主持夺回锦衣卫的工作。一开始,不得不对朱赡圻这等关键人物稍假辞色。而朱赡圻也看上了楚云的人品才智,以为楚云也对他有意思,好事可成!于是天天带着人,来宜春阁捧场!楚云之所以能抢回两成势力,也是在朱赡圻示意,而计全也觉得无足轻重的情形下,得到的!楚云有了这两成力量,已经站稳了脚跟,早就对朱赡圻的纠缠不耐烦!刚好今天徐承祖带人来访,而徐承祖和朱赡圻身份地位相当,足可一拚。再加上,南宫少秋表明,有意加入锦衣卫,楚云也想看看南宫少秋的武功如何,这才故意和朱赡圻撕破脸! 这时,站在朱赡圻身后之人说道:“小王爷!咱们何必跟他们客气,乾脆把楚云姑娘的朋友教训一顿,这样一来,楚云姑娘也只好死心了。”朱赡圻点了点头,说道: “冯兄此言甚是!咱们不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这些人是不会死心的!” 原本朱赡圻认为,让出两成势力给楚云,只是做个面子而已,若是局势有变,随时都收得回来。朱赡圻万万没想到,楚云不知打哪儿找来许多好手来帮衬场面,使得楚云手上这两成力量越来越巩固。计全暗中派人试探了好几回,却都没吃到甜头,眼见这两成势力,是夺不回来了,让朱赡圻被计全埋怨的不得了! 朱赡圻知道,宜春阁,正是楚云处理事务、吸收人员的大本营。朱赡圻之所以天天来此,并不完全是为了楚云的美色,也是为了监视楚云的举动!今夜徐承祖来此,朱赡圻也知道。朱赡圻不愿楚云和徐承祖连成一气,更加深了楚云的实力!刚好楚云又给了他一个藉口,朱赡圻这才带人前来闹事! 徐承祖听了朱赡圻的话,哈哈笑道:“小王爷!这三位面生的朋友,还得请你介绍介绍!免得待会儿动起手来,我还不知道,打了谁家的狗!”朱赡圻怒道:“徐承祖,想耍嘴皮子,就趁现在!待会儿,我就不相信,你还能说得出话来!” 徐承祖笑道:“小王爷,你那两手三脚猫,咱们全都心知肚明,还是别拿出来丢人现眼比较好!至于那三位朋友,看起来似乎颇有来头,你怎不赶快介绍介绍,让咱们弟兄三人也能多长点儿见识!” 站在朱赡圻身后之人,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说道:“我是冯先举,另外两人是我师弟,江圣文和于金城。谅你们这些小辈,也猜不出我们的来历!” 南宫少秋笑道:“原来是你们三人!关外长白派第二代高手,号称三剑能扫长白飞雪的,原来就是你们!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冯先举三人,自出道以来,连败两百三十七人,在关外武林道上,享有极高的声誉,被认为是关外武林这一代,最出色的人物!冯先举傲然说道:“小子,既然知道我等来历,当知我等的厉害。你若是怕了,跪在这里,向小王爷赔礼,我等看在同是江湖一脉的份上,可以不予追究!否则,我今天就打断你的双手!” 南宫少秋笑道:“打断双手?这可是你说的!我待会儿可要好好瞧瞧,你是要如何打断我的双手!依我看,这屋里实在太过狭隘,花园却甚是宽广,正是拚杀的好所在! 咱们何不到那里去?”冯先举说道:“行!咱们在屋外等你!你们若是怕了,就躲在楚云姑娘的裙子下,别探头出来!”于是冯先举三人,全都撤出长剑,然后走到屋外。朱赡圻看了楚云一眼,也跟着他们走出去。 南宫少秋问道:“两位大哥,可需要兵刃?”徐承祖说道:“我这双肉掌就够了!” 常继祖也摇头说道:“兄弟,我的武功,也全在手上!” 南宫少秋说道:“两位大哥果然神勇!我就不行了,没有剑,还是心中怕怕!楚云姑娘,请借长剑一用!”楚云抽出壁上长剑,递给南宫少秋,然后说道:“公子可有胜算?为了我而大动干戈,并不值得!”四不公子在江湖上的名声,令楚云担忧他的武功不行! 南宫少秋仔细端详着这把剑,答非所问地说道:“好剑!真是好剑!姑娘,这把剑,倒是让我想起一位闻名已久的女侠!”楚云听了这话,只是神地笑了笑。 外头冯先举等得不耐烦了,他大声叫道:“里面的小子,你们再不出来,大爷我,就要杀进去了!”南宫少秋这才和徐、常两人一同走出去。 一边走,南宫少秋一边和徐、常两人说话,徐、常两人只是频频点头。等南宫少秋说完后,徐承祖说道:“少秋,你可要多注意点儿!”南宫少秋笑道:“大哥,我几时让你失望过?” 三人谈完后,这才走入园子里,和冯先举三人对面而立!楚云也带着春云四人,站在廊下观看。 冯先举不等三人站好,立刻抢先攻出。只见他长剑一指,使出大雪纷飞,一片寒光剑影,笼罩向南宫少秋三人。徐承祖也不怠慢,两手握拳,使出少林绝技百步神拳,打出一股股拳风,对着冯先举的剑式,迎了过去。 常继祖提起全身功力,两手并指成诀,这才上前围攻冯先举。众人只见常继祖双手点刺之间,发出缕缕指劲。显然常继祖的招式,乃是一门极为厉害的指法!南宫少秋觉得,这路指法的精妙处,不下于少林寺的无相劫指! 在徐、常两人的围攻下,冯先举真是顾此失彼,难以周全。交手不到几回合,冯先举就渐渐地落入下风。江圣文本来对冯先举极有信心,对徐常两人的围攻毫不在意。没想到冯先举竟然落入下风,江圣文立刻叱道:“两打一,真不要脸!”也使动长剑,加入战团! 南宫少秋却拦下江圣文,笑道:“你的对手在这儿,可别找错方向了!”于金城看见江圣文被南宫少秋拦下,立刻使出招式,想去帮冯先举!没想到南宫少秋的步法,实在太过玄奇!只见他三转两转,就把于金城也笼罩在自己的剑招之内!江、于两人心想: “好啊!这可是你自找的!” 两人出道以来,在关外从未落败,早以为自己武功,已经少有敌手!两人都认为,凭他们两人围攻南宫少秋一人,哪有不手到擒来的道理?两人现在心中所想,只想尽快将南宫少秋打倒,好去帮忙冯先举。于是两人连连使出苍云四合、天池印月等等剑招,将长白一派的剑术,发挥得淋漓尽致!在外人看来,南宫少秋似乎万分凶险!然而紫阳真人的游仙步,实在太过奇妙!南宫少秋的身影,观之在前,忽焉在后,江、于两人根本无法对付!而南宫少秋一把长剑,更是谨守门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让江、于二人根本攻不进来! 楚云看到此处,这才将提起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口中喃喃说道:“没想到这位花花公子,还真有两下子!众人皆知的八卦游身剑,竟然能使到这个地步,居然和长白派密传的剑法,打得不相上下!” 秋风却说道:“小姐!这位南宫公子,不但文采一流,武功看来也不太差,和小姐正是良配!要不要小婢去打听打听,这位公子成家了没?”楚云说道:“秋风,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夏雨也说道:“小姐!秋风说的,也有点儿道理!刚才看见小姐和公子唱和,不正是琴瑟和鸣之兆?”这段话说得楚云也蓦然心动,但见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人家看不看得起我,还是个问题呢!” 冬雪说道:“小姐!这胡大人还真是不应该,竟然叫小姐来这种地方!我有时想想,还真为小姐感到委屈!”楚云说道:“冬雪,别这样说!就算胡大人不曾有恩于我家,我也愿意来此!国家社稷的安危,远比我一人一身的荣辱重要!” 秋风却满不高兴地说道:“每个人都说,国家社稷重要!误了小姐的青春,这难道就不重要吗?”楚云说道:“别再说了!场上就要有结果了!” 就在楚云她们说话之间,南宫少秋那边的情形依旧。南宫少秋还是小心翼翼,不让敌人越雷池一步!然而,冯先举却没这么好运。 冯先举在徐、常两人的围攻下,先是中了徐承祖一拳,又被常继祖一指点在右手上,虽然没被打中要害,但仍疼痛非常。冯先举觉得手中长剑越来越重,几几乎快要举不起来,真是辜负了他,先举之名! 又过了几回合,冯先举用长剑支在地上,停身说道:“慢来,我有话说!常继祖,你使的可是云南天龙寺的天龙指?”常继祖说道:“算你有眼光!”徐承祖笑道:“常兄弟,没想到被贬到云南,还让你多学了点武功!这样讲起来,我也想被贬的滋味!” 两人相视而笑。 冯先举又说道:“你们两人打一人,算不上英雄!我虽输,但绝不甘心!咱们约个时日,一对一拚个够!小王爷,两位师弟,咱们走!”江、于二人,听了冯先举的话,正想脱离打斗圈。这时,南宫少秋却笑道:“两位不留点记号,就想走吗?” 冯先举等人,本以为南宫少秋在说大话,根本毫不在意!没想到南宫少秋手中长剑,突然射出一道三尺左右剑芒,众人只听得嗤嗤两声,江、于两人右手衣袖,全被南宫少秋划破,不过,却没伤到皮肉,把江、于两人,吓了个半死,连忙看视自己有无受伤! 两人这才知道,南宫少秋随时都可以斩断他们的手,刚才只是手下留情而已!两人不由吓得冒出一身冷汗! 冯先举对南宫少秋拱手说道:“这位兄台剑芒已成,可算是当世高人!两位师弟之事,更是承情!然而,在下食人之禄,必须忠人之事,请兄台说个时日,在下虽然自知不敌,但也要讨教讨教!” 冯先举见了南宫少秋的身手,确实己所难敌,而南宫少秋又没有斩断他两位师弟的手,说起话来,不由客气了许多! 南宫少秋说道:“冯兄!在下当年曾经和贵派掌门邱老,有数面之缘,咱们可算是半个自家人,又何必伤感情呢?”冯先举讶道:“难道兄台就是掌门口中的小秋?”南宫少秋笑道:“正是在下!不知邱老一向可好?” 原来,所谓的长白派,当初只不过是一群采的人,为了自保,所组成的小帮派,邱天爵是他们的领导人。这群客,原本武功并不高,又得不到名师传授,和关外的胡匪砍来杀去,竟然是输多赢少的局面! 南宫修武带着南宫少秋游历关外时,恰好遇到胡匪打劫帮,南宫修武路见不平,遂从胡匪手中,救下邱天爵等人!邱天爵看见南宫修武如天人一般的身手,立刻跪在地上,将自己等人的情况道出,恳求南宫修武传授武艺!南宫修武明白了邱天爵等人的惨状,不忍拒绝。 于是南宫修武站在长白山上风雪之中,苦思三昼夜,创出了十八招剑法,一套拳法,又根据紫阳遗教,想出一种利于速成的内功心法。南宫修武把这些都写成口诀图示,交给邱天爵,还亲自指导他们练武!南宫少秋当时不过十一岁,对邱天爵等人而言,却是武道上的先进,而南宫少秋许许多多的奇思异想,更是让南宫修武创出的招式生色不少! 没想到这邱天爵不但禀赋过人,再加上长白一带,多有能益气补元的老山,短短两年之间,邱天爵武功大进,打遍关外无敌手,成了关外一霸。于是邱天爵更进一步开宗立派,成为长白派的开山祖师!而长白派在这十年来不断成长茁壮,竟然成为关外势力最强大的门派! 南宫修武和南宫少秋可说是邱天爵的再生父母,邱天爵自然严禁门下,与任何和他们两人有关的人为敌!于是冯先举更加恭敬地说道:“掌门身子安康,多谢阁下悬念! 刚才我等不知,得罪了阁下,还请阁下恕罪!在下和小王爷相交一场,今日之事,虽为我等故意挑起,在下还请阁下不要为难小王爷!”南宫少秋说道:“这是当然!” 冯先举又对朱赡圻说道:“小王爷,这位公子和在下师门颇有渊源。在下恩师曾有训示,绝对不可和这位公子为敌!小王爷请托的事,咱们师兄弟三人,只好说声抱歉了! 公子已经说,今天绝不会为难小王爷你,在下可以放心走了!”话一说完,冯先举就和江圣文、于金城,三人一起,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宜春阁。 朱赡圻见此,也莫可奈何,只好撂下一句狠话:“徐承祖,咱们走着瞧!”也跟在冯先举三人后头走了。 南宫少秋等人,看着朱赡圻色厉内荏的样子,不由一齐哈哈大笑!众人这才一齐回厅内坐下。楚云笑道:“三位公子果然好本领!” 实际上楚云说这话时,一双眼只看着南宫少秋,显然南宫少秋的武功,比她估计的,要高得太多!南宫少秋把剑还给楚云,说道:“多谢姑娘赐剑之德。刚才一曲,令在下如入仙境,只可惜为恶客所扰,只好留待他日!” 楚云将剑插入壁上的剑鞘中,回过身来,盈盈说道:“现在天时尚早,楚云还可为公子再唱一曲!”南宫少秋说道:“多谢姑娘好意,在下还有要事待理,这就告辞!他日还要麻烦姑娘,将白石道人暗香、疏影两曲,一并唱来,让在下聆赏一番!”楚云微感遗憾地说道:“怎么,公子这就要走了?” 徐承祖笑道:“楚云姑娘,别人家中有一头河东狮,就已经受不了,少秋老弟身旁,竟然有四头,还一头比一头厉害,他怎能不赶着回去呢?”南宫少秋说道:“姑娘别听徐大哥胡扯,在下告辞!明日在下准时赴约!”临走时,南宫少秋拿了一张百两的银票给春云,说是今夜的茶资。春云伸了伸舌头,才知道这位公子豪阔之名,果不虚传! 楚云站在宜春阁门外,看着南宫少秋挺拔的身影,想着徐承祖的话,心中竟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思!那是一种莫名的痛,莫名的酸楚!看着南宫少秋三人的身影,融入了夜色之中,楚云进大门,越穿堂,过回廊,转身奔进自己的卧房,趴在床上。 楚云心中反覆想着:“原来他早有了妻室!”一种百无聊赖的愁绪,进占了楚云全身,她只觉得好累好累,就这样沉沉睡去。一滴眼泪,不知何时,流过了她的脸颊,滴在枕上! ※ ※ ※ 隔天,南宫少秋等人吃了中饭后,店伙儿吴三进来通报:“三位爷!你们叫的车,正在门口等着哪!”南宫少秋给了吴三一块赏银后说道:“知道了!”吴三接过赏银,高声叫道:“谢大爷的赏!” 南宫少秋等人才住了两天,吴三得到的赏钱,就已经比他好几个月的工钱还多,也难怪他这两天见了人,总是笑嘻嘻的心情甚佳。吴三简直就把南宫少秋等人,当作是佛、菩萨一般,侍候着! 昨晚南宫少秋回来后,四灵仔细地盘问了许久,徐、常两人,更在一旁加油添醋,让南宫少秋苦不堪言!本来,四灵今天也想跟着去西山,好看看楚云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物,竟然让徐、常两人赞不绝口!还是南宫少秋好说歹说,才让他们四人留下。 三人上了马车,徐承祖立刻笑道:“少秋,河东狮的滋味不赖吧?”南宫少秋苦笑道:“两位大哥,求求你们,以后千万不要在那四位旁边起哄,免得小弟更加为难!” 常继祖也笑道:“看少秋这等情景,我看我还是出家当和尚算了!”徐承祖笑道:“老常,看你我这副德性,哪会有女人为咱们争风吃醋呢?我看你还是省省吧,免得世上又多了个酒肉和尚!”三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倒也颇不寂寞! 车子出了城门,往西山方向前进,在一处岔路口,转到另一个方向!徐承祖见此,不由讶道:“大掌鞭的,这方向似乎离了正路!”那车把式说道:“三位爷!这几天鬼门开,许多老爷、夫人到白云寺烧香,路上实在挤得不得了!小的走这边这条路,虽然远了点,但是避开了人群,到杨大人那儿,也许反而还能快一些!”徐承祖知道,这路确实就像车把式所说的那样,也就不再追问! 车子越走越是僻静,走到一片林间空地时,车把式突然停下马车,然后说道:“三位大爷,小的想方便一下,请三位大爷稍候!”三人看见,这名车把式双手提着裤头,急急忙忙地跑入林间,看起来,似乎真的是尿急了的样子。徐承祖看了,不由哈哈大笑。 南宫少秋越想越不对,他试着去推车门,却发现早已被人反锁住!南宫少秋当机立断,一掌劈开了车顶,对徐、常两人叫道:“快走!”三人堪堪飞越车顶,两旁林中突然射出无数火箭,整部车立刻陷入火海之中。三人心中不由暗叫道:“好险!” 车上似乎藏得有火药,燃烧片刻后突然爆炸!幸好这些火药,并非高手所制,质地不纯,爆炸威力不大。设若这些火药,乃是由欧阳红的家人所制,南宫少秋三人,就算武功再高,恐怕也是难逃此劫! 三人虽然逃过死劫,但还是被炸得七荤八素,身上衣裳,也变得坑坑洞洞,看起来狼狈至极!三人刚落地,两旁箭雨又来,南宫少秋高叫道:“两位挡住左面!”徐、常二人,立刻打起十二副精神,一个使出百步神拳,一个使出天龙指,把左面射来的箭,全数拦下!南宫少秋则再度使出天罗金网,将右边射来的箭,一网又一网地挡住。 时间越拖越长,敌人的箭,却似乎永远用不完!南宫少秋三人,刚刚才躲过火药的攻击,内力受了很大影响,现在又碰到敌人的疲劳攻击,三人真是苦不堪言!徐承祖不由叫道:“我看,他们把整个军火库,都搬过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旁的箭雨才渐渐变得稀落起来,又过了一会儿,箭雨才完全停下。南宫少秋三人,这才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低头一看,落在三人身旁的残箭,竟然堆得有他们小腿肚儿那么高! 这时,两旁走出四、五十人。当先一人,正是朱赡圻!朱赡圻瞪着三人,狠狠说道: “算你们好狗命,竟然逃过了万箭穿心阵!不过,我算准你们今天必死无疑!”徐承祖笑道:“小王爷,你有几分本事,咱们都清楚得很!你算的八卦,难道会比方老道准吗? 他说我可是长寿的命!人说食言而肥,小王爷,你老是说这种不算数的话,可要当心会越长越肥哪!”朱赡圻怒道:“徐承祖,你一向爱耍嘴皮子,我今天就撕烂你的嘴!” 这时,朱赡圻身后走出三人,当先一人说道:“小王爷不必动怒,老衲三人,今天一定帮你超渡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这三人形貌各异,正好代表了儒、释、道三家。 当先一人,穿了一身袈裟,却又披头散发,脖子上挂着的,不是佛珠,而是一串由枯骨串成的项,手上拿着一柄大戒刀,看他形貌,正是江湖中知名的大魔头,号称五戒俱犯的违佛僧! 第二人穿着一身道袍,看起来似乎有点儿仙风道骨的模样,手上拿着一把长剑,道袍上虽然也画着太极八卦,不过太极八卦上头,却用朱笔画了个大叉叉,正是违佛僧的结拜兄弟恨天道。 第三人穿了一身儒衫,脸上倒也带着点温文尔雅的笑容,手上拿着一把摺扇,摺扇上头写着:“尧舜文武不足道,孔孟颜思何足论!”正是违佛僧和恨天道两人,焦不离孟的伙伴毁孔儒! 这三人自恃一身功夫,在江湖上杀人放火,强奸妇女,可说是无恶不作,早已成为武林通缉的恶人!三人纵横江湖数十年,只因他们,十分擅长隐匿行踪,才不曾受到恶报!没想到,今日却让南宫少秋遇上了! 徐承祖看着这三人的形貌,不禁心中暗暗叫苦,立刻低声说道:“少秋,你赶快想想,跟这三个大魔头,有没有什么亲朋故旧的关系可攀?否则咱们三人,今天恐怕都得各归本位,玩完了!” 南宫少秋苦笑道:“大哥,我要是跟这三人有交情,我爹不把我双腿打断才怪!这五年来,我爹为了找他们三人,动员全体南宫门下搜寻,却还是没找到!真不知道朱赡圻他们,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常继祖这时也苦笑道:“少秋,我才跟你认识三天,碰到的麻烦却比以往三年还多! 看来,咱们两人的命格,可真是煞星相照!”三人都知道,凭他们现在的体力,绝对打不赢这些人!三人全都绷着一张脸,苦思脱身之策! 违佛僧缓缓地走了过来,桀桀笑道:“你们三个小子,若是认得爷爷我这身打扮,还是乖乖的洗净了脖子挨宰,爷爷我还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若是抵抗,爷爷我,就让你们哀嚎三天三夜,永不超生!” 徐承祖虽然知道,现在的情形实在太过凶险,但还是不改本色地笑道:“我说你这佛祖不疼,菩萨不爱的野和尚!既然想跟少爷我化缘,就应该跪在地上,念个几百声佛号,少爷我看在佛祖的面子上,或许会赏给你几文!像你这样大剌剌地站在这里,我看你今天捱饿是捱定了!” 恨天道也走了过来,说道:“小子,想说什么话,就尽管说,等会儿到了阴曹地府,你可就没得说了!” 南宫少秋三人,眼见违佛僧等人越逼越近,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摆出架式,准备和他们周旋! 这时,站在外面围成圆阵的五十名弓箭手,却突然同时发出一声惨叫,每个人都还极力用手摸着后背,挣扎个不停!有几个人站不住,倒在地上,众人这才看见,这些人背上都中了一把飞刀!鲜血则如泉涌一般,从伤口喷射出来!朱赡圻吃了一惊,不禁怒道:“是谁?有种的,你就站出来!” 从两面林中走出四名蒙面女子,各穿着红黑白青四色服饰!四人不言不语,默默走到南宫少秋这面来。南宫少秋见此,不由欣慰说道:“他们来了就好!两位大哥,咱们命不该绝,违佛僧三人在他们手下,绝对讨不了好!” 徐承祖也笑道:“少秋!我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些姑奶奶如此可爱!明儿个我就买些鲜花素果,替他们四位立个长生牌!”南宫少秋笑道:“那上回在淮北,又怎么说呢?” 徐承祖说道:“上次的事,我是很想感谢他们,不过皇上却告诫我,不可说!不可说! 所以就不算了!” 常继祖也笑道:“看来,还是有几头河东狮跟在身旁比较好!不知怎地,就算碰到危险,他们总是有办法及时赶到!” 这时,杨云儿已经走到南宫少秋三人身旁,说道:“你们三人,今天的旅程,一定十分愉快吧?”南宫少秋三人一齐拱手说道:“谢姑奶奶救命大恩!”把杨云儿逗得笑了起来! 原来,天然居伙计吴三,得了南宫少秋许多好处,对于南宫少秋的事,自然比平常待客,更加尽心几分!这天中午,吴三送南宫少秋三人上车,发现赶车的那位老兄,十分面生。吴三自小在北京长大,对北京城内各处车船店脚牙的伙计,都十分熟悉。而今日却来了个生面孔,吴三觉得很奇怪,就把这事,告诉四灵! 胡珍一听,立刻说道:“看来,少秋他们一定是上了贼车!”欧阳红说道:“咱们何不跟在后头看看?”四人本来都想去西山瞧瞧,一听此言,真是正中下怀!于是四人换了装,远远地跟在马车后头。 刚才箭雨攻击,四灵其实早已到达。杨云儿本想下去帮忙,胡珍却说道:“云儿,少秋的本事,若连这等攻击都躲不过,咱们也不必对他抱太大期望!再说,少秋也需要一点点教训,免得他自以为了不起,以后办事,老想撇下咱们!” 违佛僧三人出来后,胡珍本来还想再等等,杨云儿却实在忍不住,射出五十把飞刀先解决了那些弓箭手。凭杨云儿现在的功力,要同时解决这五十名毫无防备,武功低微的弓箭手,还真是轻而易举!这一来,逼得四人不得不现身!胡珍不由叹道:“云儿,你还是舍不得少秋吃苦!” 四灵出来后,朱赡圻对着四灵怒道:“来着何人?竟然敢随意杀人!”欧阳红说道: “看我们的打扮,你还不知道我们是谁吗?看来,你还真不是普通的孤陋寡闻!”违佛僧则笑道:“没想到在这等荒郊野外,竟然还见得到女菩萨。两位老弟,咱们今天又有乐子了!” 毁孔儒摇了摇摺扇说道:“四位想必就是近年来名满天下的四灵了!看四位的体裁身段,必为天人!四位何不把面纱除去,让老夫等瞻仰瞻仰!”恨天道也说道:“你们还是乖乖的跟道爷回去,包你们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都享用不尽!” 胡珍最恨这种欺凌妇女的恶徒,当下更不答话,只是抽出背上长剑,使动招式,攻向违佛僧。违佛僧成名数十年,见多识广,一手刀法,乃是融合了天下各使刀名家的精华,外人看来,违佛僧的招式可说既精且杂。然而,胡珍的资质本就高人一等,在黄山得了南宫云天的传授,剑法更是一日千里。南宫云天使剑五十年,深知以意御剑,较之以剑使招更为重要,他教胡珍的,乃是剑意,而非剑招!胡珍又常常和南宫少秋练剑,南宫少秋天聪之资,对这一点,早有体认。胡珍和他比剑,更是精进不少!胡珍根本不管,违佛僧使出的招式,到底是出自断门刀、形意刀还是六合刀。胡珍只是细辨违佛僧刀招中的生死开闭、左右虚实,再加以应对!在违佛僧眼中,胡珍的剑招似乎比自己更加繁复多变!违佛僧越打,越是心惊! 欧阳红则对上了恨天道!在淮北时,欧阳红的坎离神功尚未小成,水火双匕的剑芒长短不一。今日的情形却大不相同!众人看见,欧阳红手上双匕射出的红黑剑芒,都已长达三尺!等到欧阳红能将剑芒练到无色的地步,她的坎离神功,就可算是进入大成之境!恨天道的剑法虽然不若违佛僧那般繁复,但却秉持着以简御繁的原则,和欧阳红拚斗。道家的武功原本最重视步法,恨天道的步法,自然也很可观! 欧阳红出自火器世家,家传武学只能算普通而已。在黄山时,四灵对于南宫少秋所保有的紫阳遗教,或多或少,都有涉猎,欧阳红自知武功较差,在南宫少秋指点下潜心学习,更是获益良多! 欧阳红眼见恨天道的步法,十分奇特,立刻使出游仙步和恨天道斗!双手则使出改自紫阳三剑的双剑招式!恨天道这种野道士,他所懂的,哪比得上紫阳真人这等道家大宗师之学?众人只见欧阳红步步抢先,招招逼人,把个恨天道打得左支右绌! 这毁孔儒看起来温文儒雅,事实上却是阴狠狡诈!毁孔儒看着柳叶风,说道:“小娘子,看来我的对手就是你罗?”柳叶风点点头!毁孔儒又再说道:“那就请小娘子指教!” 话刚说完,毁孔儒手上摺扇突然咻咻咻咻,射出十数根毒针!两人距离甚近,毁孔儒满以为这下子必能得手!没想到柳叶风的轻功,确实不愧当世第一!柳叶风刚听到机弩声,全身立刻往后飘退,身形竟然比毒针还快。柳叶风退到一棵树前,身形一个转折,十几枚毒针,全都打在树上!毁孔儒眼见一击不成,立展身形,想趁柳叶风尚未站稳时予以袭击! 柳叶风恼恨毁孔儒阴狠,人在空中就已拿出从不轻易使用的流星闪!众人只见柳叶风双手一抛,十二枚金鱼薄刃在柳叶风身周,形成一个金黄色的光圈,柳叶风则以手中金,控制着光圈的大小和方位,让这光圈,能随着柳叶风的身形幻变,攻杀敌人。毁孔儒见到流星闪,不由大吃一惊。毁孔儒早年曾经见过东海一奇,也深深知道流星闪的威力。毁孔儒心中不由暗自埋怨,还没有认清敌人之前,他们三人实在不该轻易答应朱赡圻的请求! 徐承祖见了场中情势,对杨云儿说道:“扬姑娘,你们几位的功夫,比我在淮北所见到的更要高强许多,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练出来的?”常继祖也叹道:“你们四灵果真盛名无虚!” 杨云儿笑道:“两位大哥,你们的事业,在疆场上。万人敌的功夫,可要比我们这一人敌,要强得多了!”徐,常二人一齐说道:“姑娘过奖了!”众人谈笑风生,根本就不把朱赡圻放在眼里! 朱赡圻武功虽差,探风望色的本事倒不小。朱赡圻原本寄望违佛僧三人,可以把南宫少秋等人杀光。不过,现在的情势看来恰恰相反。于是朱赡圻一步步往后退,想要溜之大吉! 杨云儿见了,立刻问道:“少秋,要不要把这小子宰了?”南宫少秋说道:“原本我不让你们来,是想把你们当成伏兵,让敌人摸不清对象。现在你们都让朱赡圻看见了,把他除掉,自然最好!不过,这里是京城,朱赡圻又是小王爷的身份,宰了他,只会让咱们更加麻烦!何况汉王有好几个儿子,我听说其他几个,都比朱赡圻能干。宰了个庸才,换来个干才,这可不是生意经!” 徐承祖也说道:“少秋说的没错!留着朱赡圻,让他乱来,对咱们反而比较好!反正这小子谁也没把他当一回事!” 南宫少秋又叹道:“不过,朱赡圻一回去,把我们的实力报告给汉王知道,咱们以后恐怕就必须硬碰硬了!这当中的得失,实在难以估算!” 徐承祖看见朱赡圻想跑又不敢跑的样子,不禁大声叫道:“小王爷,你放心,咱们今天胃口不好,不想吃狗肉,你可以放心走了!”这段话把朱赡圻比成了狗,朱赡圻自然十分愤怒,但他也只是色厉内荏地叫道:“徐承祖你等着,辱我之仇,我要让你一辈子都不得安宁!”说完,朱赡圻不管违佛僧三人的死活,迳自走了!南宫少秋众人,不禁一齐哈哈大笑! ※ ※ ※ 此时已是申时正!楚云站在杨善的别墅前,焦急地望着大路!胡滢看着楚云焦急的模样,慈爱地说道:“女儿,你放心!少秋是个守信之人,他说要来,就一定会来!” 楚云说道:“女儿知道!女儿只是担心,他们该不会在路上发生意外!” 胡滢说道:“我见过少秋,他的面相十分清贵,总是能遇难呈祥,绝不是早夭之人! 何况,你不是说,少秋的武功十分高强;我又知道,少秋的思虑智计人所难比!我想,应该不会有问题!你还是陪我,到厅里下盘棋吧!”楚云说道:“义父!对不起,女儿实在没有那个心情!” 胡滢不禁笑道:“女儿,人说关心则乱!我从来不曾见过你心乱的样子,你到底是在关心谁啊?”楚云羞道:“义父,女儿只是担心朋友的安危而已,并无他意!”胡滢打趣道:“才见过一次,就算是朋友,要是让你们相处下去,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关系?” 楚云羞红了脸,说道:“义父,你怎么老是拿人家开玩笑!” 胡滢说道:“你嘴上不说,可是我心里知道!这次叫你来北京,确实是委屈了你。 现在少秋来了,总算有个替手,你也可以放下担子。你已经不小,也该找个婆家了,免得老是让我和你爹娘操心!” 两人正说话间,路上远远地来了一群人,楚云极尽目力张望,终于认出南宫少秋,不由欢叫道:“义父,他们来了!”胡滢笑道:“乖女儿!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你还不赶快整理整理,否则待会儿怎么能见客呢?”楚云只是安心地笑了笑! 原来,刚才在斗场上,违佛僧三人,看见朱赡圻竟然丢下他们离去,不由心中大怒。 这下子,反而让原本就不太妙的情势,更加糟糕! 毁孔儒在他们三人中,武功最差,对上的,偏偏是四灵中,武功最好的柳叶风!再加上流星闪的威力实在无人能档,毁孔儒身上,早就被流星闪画出一道道伤口。毁孔儒血越流越多,头也越来越昏,只想闭上眼睛躺下去!柳叶风出道以来很少杀人。她看见毁孔儒早已不支,又不愿杀他,于是将左手彩带射出,点倒了毁孔儒,还帮他点穴止血。 违佛僧看见毁孔儒倒下,心中大急,手上刀招更是层出不穷,只见他一阵快似一阵,攻向胡珍。胡珍自得南宫云天传授以来,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等对手。胡珍越打越过瘾,竟然把生死之争当成了练剑,把南宫云天传下的各种使剑诀窍,利用这次机会,好好地演练一番。 看见柳叶风已经得手,而违佛僧又完全是拚命的打法,剑又练得差不多了,胡珍才没那么傻,去跟违佛僧拚命!于是胡珍左手射出一枚黑丸,这黑丸飞到违佛僧头上时,突然爆裂,化成一股黑气,落到违佛僧脸上! 违佛僧才刚要使出同归于尽的招式,突然觉得脸上麻。违佛僧用左手抓了抓,没想到却抓下一片血肉!违佛僧看到手上的血肉,哀嚎了一声,脸上麻越来越甚,就连左手也了起来!左手五指,还不断渗出一滴滴黑水! 众人看见,违佛僧整个人躺在地上,想尽力忍住,不要去抓,但他脸上的血肉还是片片掉落,哀嚎声传彻林间!胡珍一向主张除恶务尽,像违佛僧这样的货色当然在她必杀之列!所以胡珍才会使用家传的厉害毒药蚀肌腐骨丸! 本来,胡回天发明这等毒药,是用来帮人把受伤腐烂掉的肌肉清除,再加以治疗,没想到胡珍却拿来杀人! 过了不久,违佛僧的叫声听不见了,众人看见,违佛僧脸上的肉,早已消融大半,实在非常可怕!徐承祖不由吓声道:“少秋,这姑奶奶的毒药,可真厉害!你将来要是负了她,恐怕也会落到这种下场!” 这时,恨天道也传出一声惨叫! 原来,刚才违佛僧中了胡珍的毒后,恨天道听到他的哀嚎声,不由觉得心惊肉跳,手中招式变老,步法也凝滞不前!欧阳红是何等乖觉的人,恨天道这一点点破绽,就让欧阳红逮到机会!于是欧阳红收起左手水匕,翻出了一根长约半尺的铁管,正是欧阳一门火器当中,最为厉害的夺命管! 欧阳红左手一按夺命管中段的红钮,立刻有一股红火自管后喷出,而前端则飞射出一枚烧红了的钢针,直直穿入恨天道的丹田气海!钢针硬是穿过恨天道体内,从他脊椎处射出,在恨天道前后各造成了个血洞! 恨天道看见自己腹部喷出鲜血,用两手紧紧按着,希望能止住血流。恨天道腹内器官,全被这根钢针烧烂了,让他痛得不得了!于是恨天道整个人按着腹部,倒在地上翻来滚去,惨叫声不绝于耳。恨天道又翻滚了许久,血流尽了,这才死去!众人回身看见恨天道的惨状,也不由为之心惊! 徐承祖又再说道:“没想到,这位姑奶奶竟然也这么厉害!少秋,依我看,你将来的麻烦可大了!” 毁孔儒倒在地上,他听见违佛僧和恨天道的哀嚎,看见两人的死状如此恐怖,不由对柳叶风求道:“女侠,你饶了我吧!我不想死啊!”柳叶风对这人十分厌恶,但又不想杀一个已经无抵抗能力之人。于是柳叶风右手射出彩带,带前银铃打在毁孔儒前身,点破了他丹田气海,这才把毁孔儒的穴道解开,然后说道:“你走吧!” 毁孔儒站起身子,发觉自己一身功夫早已不知去向,不由跪在地上,大声哭叫道: “你毁了我的功夫,你们还是杀了我吧!”徐承祖讥笑道:“老兄,你想死还不容易,腰带一解,这林子里大树很多,看起来风水也不错!若要我来杀你,光洗手,就要好几天!”众人大笑离去,只剩毁孔儒一人,站在满地的首中! 胡珍这回能救下南宫少秋,算是扳回一城,心中颇为得意!于是,胡珍对南宫少秋说道:“叫你带我们来,你偏不带!你看吧,还差点连累两位大哥!”南宫少秋说道: “是!是!姑娘所言有理!下回各位姑娘有何差遣,在下一定遵命行事,不敢有违!” 欧阳红笑道:“还真有人只要留得命在,就算当龟孙子也不怕!”徐承祖说道:“各位姑娘有所不知,再怎么讲,活龟孙总比死好汉来得强!” 听了这话,众人一齐大笑,把刚才舍生忘死的恶斗,全都抛在脑后,一起走向杨善的西山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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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风尘俗吏 楚云见到南宫少秋一身狼狈,惊问道:“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受伤?” 关心之情,溢于言表!南宫少秋说道:“只是受了点虚惊,并无大碍!多谢姑娘关心!” 徐承祖笑道:“楚云姑娘,我跟老常也都不好过,你怎么瞧都不瞧一眼?这可太不公平了吧!”常继祖也笑道:“老哥,楚云姑娘眼中,怎么会有我们这种粗人!”楚云羞道:“两位公子说笑了,楚云一样关心你们!” 这时,楚云才发觉,站在南宫少秋身后的四灵,全都猛盯着她瞧,于是楚云也细细端详着四人。四灵的面纱已除,楚云见了,暗自想道:“这四人任何一人,品貌都不比我差,不愧是他的妻室!” 四灵看着楚云更是惊奇!她们都认为,楚云眉间那股英气,别说是一般女子中少见,就连四灵这等侠女,也没有如此浓重的煞气! 楚云见到四灵后,心中那股酸楚又再翻腾而上,但她还是强自镇定,和四灵见礼,说道:“楚云见过四位!四位想必就是南宫公子的夫人吧?”此言一出,四灵不由一愣,南宫少秋也窘在那里,徐承祖更是尴尬非常!徐承祖怎会想到,自己一句戏言,楚云竟然会当真! 胡珍又好气又好笑地问道:“请问姑娘何出此言?”楚云说道:“是昨日徐小公爷说的!”徐承祖忙道:“那是开开玩笑罢了,楚云姑娘你误会了!她们现在还不是,不过以后可能是!不,一定是!” 楚云这才知道,自己误解了徐承祖的话,四灵并不是南宫少秋的妻子,不禁觉得十分好笑!不知怎地,楚云心中反而有一种坦然之感!于是楚云说道:“楚云失言,请四位姊姊原谅!” 欧阳红笑道:“楚云姑娘,咱们不会怪你!倒是昨夜,徐小公爷到底说了些什么,还请姑娘说来听听!”徐承祖连忙喊道:“不能说!不能说!”楚云不理徐承祖,把他昨天说的话细细道来。四灵听了楚云的话,全都冷冷地看着徐承祖! 胡珍手上拿着一颗黑色药丸,一抛一抛,说道:“徐小公爷,到底谁是河东狮啊? 你是不是想这颗药丸的滋味!”徐承祖想到违佛僧的死状,吓得躲在南宫少秋身后,高声叫道:“少秋,你可要救救我啊!” 南宫少秋一闪身,不让徐承祖躲,然后叹道:“大哥,这是你祸从口出,咎由自取,小弟我无能为力!不过,你绝对可以放心的走,明年今日,小弟和常老哥,一定会一起到你坟前上香!” 徐承祖立刻拱手叫道:“胡女侠,是我失言,请你高抬贵手!”胡珍作势,假装要射出药丸,把徐承祖吓得抱头鼠窜!这时,杨云儿笑道:“这年头还真有人胆小如鼠!” 欧阳红接着笑道:“奇怪了,一颗补充元气的药丸,就能把人吓得半死,这还真是奇怪透顶!”胡珍更绝,把那颗药丸吞下后,说道:“徐大哥,我好心好意想送你颗药丸,补补元气。你不要就算了,干嘛像见了鬼一样?”众人不由一齐大笑! 徐承祖知道自己上当了,自嘲道:“我就知道你们舍不得杀我,将来,你们还需要我这个大媒人呢!”徐承祖才刚说完,杨云儿立刻一匕首射在徐承祖的衣领上,却不曾伤到徐承祖皮肉,把徐承祖吓了一跳!杨云儿说道:“徐大哥,你受的教训是不是还不够啊?”徐承祖这回,胆子却大了点,把飞刀拿下,嘻嘻笑道:“我才不怕,难道你们敢说,真的都不想嫁给少秋这小子?” 这本是四灵的心事,如今却被徐承祖说破,四人不由不知如何自处,只好追打着徐承祖,就连柳叶风也动了手! 楚云是个独身女,家境又极为特殊,从小潜心武学,从来也没有玩伴。如今见了四灵闹成一片,不禁十分羡慕!胡滢看着楚云和南宫少秋,心中略有所感,不禁哈哈笑道: “老夫和各位在一起,真是觉得年轻许多!” 再怎么说,胡滢乃是长辈,又是受人景仰的朝中大臣。四灵想到还没跟胡滢见礼,十分不该!于是四灵丢下徐承祖,一齐向胡滢福了一福,说道:“见过胡大人!”胡滢说道:“你们四人和我乾女儿年岁相当,以后不要叫我大人,那多扭!老夫托个大,以后你们都叫我老伯好了!”胡滢又再说道:“我看大伙儿都累了,还是到厅里坐吧!” 于是众人一起走入别墅,到厅里坐定,喝了春云四人送来的茶水后,胡滢问道: “少秋,你这次来有何计画?”南宫少秋说道:“老伯,小侄对锦衣卫的情形并不很清楚,还请老伯先解释一番,再作打算!” 胡滢说道:“锦衣卫目前的组织和建制,其实是由我,在永乐二年设置的!这是老夫一生当中最大的错误!锦衣卫名目上的领导者,乃是三品的指挥使!你们都知道,目前的锦衣卫指挥使,就是不管事的徐小公爷!”徐承祖赧然说道:“胡老伯,不是我不想管,实在是插不上手!” 胡滢说道:“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子,原本就是用来酬庸功臣子弟而设,并无实权。 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不能怪你!”徐承祖还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老伯,虽说如此,只领俸禄不管事,我还真过意不去!”胡珍说道:“徐老哥,我记得你的脸皮没这么薄吧?”胡珍这话,逗得大家全都笑了起来! 胡滢又再说道:“正因为指挥使不能管事,所以锦衣卫的权力,实际上落在三名四品的副指挥使手上!不过,正式的官衔并没有副指挥使这个名目,而是称为北镇抚司、南镇抚司和东厂缇骑都统!目前北镇抚司计全,乃是汉王的人。据说这人不但武功高强,更是计谋百出,令人防不胜防!他手上掌握了锦衣卫五成的势力!而南镇抚司王仲则是赵王的人。王仲这人,只是个傀儡,实际上的权力,都在赵王的女儿朱月仙手上。我听说,这位月仙郡主,不但人长得美,一身武功更是不凡!然而,由她过往行事的方法和手段来看,月仙郡主还可算是个正直的人!月仙郡主手上,掌握了锦衣卫三成力量!” 胡珍说道:“老伯,这个朱月仙怎么会和武林轰传,天地双仙中的黄泉仙子单月仙同名呢?这也太巧了吧!”胡滢说道:“你说的很对!事实上,有许多人怀疑,单月仙就是朱月仙的化名!否则,单月仙杀了许多人,却从来也不曾听说有哪里的官府,想要缉拿她!不过,这只是大家的猜测而已!” 胡珍说道:“我在河西闯荡时,曾经见过单月仙,如果朱月仙真的就是单月仙,那可就太好了!”众人齐问详情,胡珍却只是笑而不答。 胡滢又再说道:“少秋,锦衣卫剩下的两分势力,就在我手上!还是楚云这孩子帮我抢回来的!原本东厂缇骑都统,只是个空衔,因为东厂原本并无人马。楚云这孩子还真不错,接手不到两个月,就建立了一组班底!” 南宫少秋问道:“老伯,我记得,东厂的首脑,应该是司礼监吧,怎么又会和锦衣卫扯上关系呢?”胡滢回道:“太宗设立东厂,只是用来方便宫监办事。东厂之下,并无员额配置,必须向锦衣卫借调人马!所以,东厂和锦衣卫,事实上可说是同一个单位,东厂缇骑都统也编制在锦衣卫里!而且,现在的司礼监金英,是个很守本份的人。金英虽然很得皇上信任,不过,只要是不该他管的事,他绝不会插手!所以,现在东厂缇骑,名目上归金英节制,实际上还是由我在指挥!” 南宫少秋说道:“原来如此!这样看来,依照老伯的意思,是要我来接掌东厂缇骑都统罗?”胡滢说道:“正是!因为你要来,我还把这个位子空在那里,等你来接任! 只不过,这当中又有个难处!” 南宫少秋说道:“请老伯明示!”胡滢说道:“东厂缇骑都统,虽然不是什么高位,毕竟也是个四品武官。朝廷有朝廷的法制,少秋,不论你再有能力,没有经历,还是不能上任!就连计全和王仲这些人,也是做了好些事情,有了资历之后,才正式升上来的!” 南宫少秋问道:“朝廷不是有捐官的办法吗?”胡滢说道:“话是没错。不过,捐官不得高过六品,东厂缇骑都统却是四品。而且捐官,通常只限于文官!”南宫少秋笑道:“那还不简单,我就先捐个六品文官,到外头转转,再调回来,不就得了!”胡滢说道:“少秋,这正是我希望你做的!我只是担心,依你的个性,恐怕受不了官场上磕头受罪这一套!”南宫少秋说道:“若连这点苦都受不了,那我又何必进京呢?”胡滢说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你心中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单位?我来跟蹇大人说,帮你安排!” 南宫少秋想了想,然后说道:“我想要的职位,最好是能够留在京师,又要有自己独立的衙门,这才方便办事。我看,就是五城兵马司好了!这是个六品文职武官,一切都合乎捐官的规矩!”此言一出,众人不由愕然!胡滢更急忙问道:“少秋,你知不知道五城兵马司是做什么的?” 南宫少秋说道:“不就是维护京师治安,专门捕贼抓盗的吗?”胡滢苦笑道:“有这么单纯就好了!” 人人都说,北京是由大大小小三个圈圈所构成。也就是:大圈圈里有个小圈圈,小圈圈里有个黄圈圈!黄圈圈就是紫禁城,乃是皇帝的活动围!小圈圈就是内城,里头是各亲王、公侯以及中央大员的居处,还有各部各科等中央政府衙门所在!大圈圈就是外城,里头住着在京里活动的小民百姓和一些不入流的吏员。有一些不入流的衙门,例如教坊司、浣衣局等,也在此处! 整个京师的安危,由九门提督掌管,可算是首都卫戍司令。紫禁城里,有御前侍卫和御林军。外城的民政、警防,则由顺天府掌理!至于内城,由于居民没有老百姓,性质不一样,顺天府也管不到这里,所以才有五城兵马司的设置! 五城兵马司说得好听点儿,是个六品的小官,可是就连那些不入流的吏员,也能对他呼来喝去。究其实,五城兵马司就是京里这些豪门大户免费的看门狗!再加上京里王侯众多,每一家,都有多多少少不等的侍卫。这些侍卫大多是些粗人,常常喝酒闹事,这都要由五城兵马司处理。若是处理得不好,得罪了一些权贵,轻则磕头赔罪,重则杖责问罪。 而且,京城里住着许多权贵子弟。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小小的五城兵马司得罪得起的!然而,权贵子弟,向来就比较骄纵,好的很少,坏的居多,有这些人在,五城兵马司的日子,还能够过得太平吗? 所以,有人说,全天下最难当的官,就是五城兵马司!也有人说,五城兵马司根本不能算是官,只算是穿了衣服的磕头,一名微不足道的风尘俗吏罢了! 胡滢又再说道:“少秋,你可要想想清楚!当这种磕头,就算是只当一个月,也要受很大的罪!”南宫少秋说道:“老伯,你放心,我已经找到了一样不必磕头的法宝!” 胡滢奇道:“是何法宝?你说来听听!” 南宫少秋说道:“老伯,这样东西不在我手上,我只怕别人不肯借!”胡滢似乎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了,他神笑道:“少秋,只要老夫能力所及,一定尽量帮你借!” 于是南宫少秋站起身来,对着楚云一揖到地,然后说道:“还请碧落仙子李瑶仙李姑娘,赐借黄龙神剑一用!”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愕然,只有胡滢哈哈笑道:“瑶仙,我说的没错吧!我早就告诉过你,凭少秋的聪明,一定能把你这一点点伪装识破!还不赶快和各位重新见礼,让大家见见,我的好乾女儿的真面目。” 化名楚云的李瑶仙,用双手将脸上那两道入鬓的剑眉轻轻撕下,然后向众人裣衽为礼,说道:“李瑶仙见过各位,请恕先前欺瞒之罪!” 众人看着这张脸,如新月清晖,如花树堆雪。李瑶仙脸上,少了两道剑眉,添上了两道柳叶眉,原先那种不调和感完全消失,换来的,却是无以名之,甚至令人微感心疼的美!虽然,四灵也都是美人,然而,李瑶仙全身那股天然生成的温柔娴雅气质,却为四灵所欠缺! 四灵第一次见到这位和自己齐名的江湖女杰,也都十分兴奋,再加上李瑶仙早就想和她们结识。于是,五人聚在一起说东道西,仿佛早已认识多年!四灵看着李瑶仙的温柔模样,实在难以相信,她会是江湖上传说的那位,斩人不眨眼的女侠;而李瑶仙看着四灵的样儿,也难以把她们的江湖名声和人联想在一起!五人可说是惺惺相惜,相见恨晚! 过了一会儿,李瑶仙问道:“南宫公子,你是如何认出我的身份呢?”南宫少秋说道:“瑶仙姑娘,请你别再叫我公子了,乾脆就和云儿她们一样,喊我少秋就行了!” 徐承祖若有深意的笑道:“那我是不是也升格成了大哥?”李瑶仙微感困窘,不知该如何回话,还是胡珍帮她解围。 胡珍说道:“瑶仙妹子,你别理徐小公爷,他这人讲话,就如同放屁一样,简直臭不可闻!”原来,五人刚刚已经序了齿,李瑶仙只比柳叶风大三天,成了胡珍、欧阳红、杨云儿三人的妹子!李瑶仙又再说道:“少秋,你还没回答我呢?”话才说完,李瑶仙已经红了脸。 众人看了她那温柔腆的样子,都不忍再笑她。但众人也都觉得很奇怪,像李瑶仙这个样子,到底要如何上阵杀人? 南宫少秋说道:“瑶仙!一开始,我听到楚云和春云这两个名字,我就觉得很奇怪! 一般而言,主人和侍女,绝对不会使用同一个字当名字。然而,春云四人的名字却又恰如其分,不像有假,我才想,莫非楚云才是假名?后来见到你本人,当时你那两道剑眉,完全破坏了你的美,还真让我叹息不已!不过,我心中却隐隐觉得,那一定是伪装!我不相信,上天既然让你这等美人降世,又怎么会开这么大的玩笑呢?再加上,你书房墙上挂的宝剑也让我起疑。一般人把长剑挂在墙上,本来就是用来装饰,怎么还会用布套把长剑包起呢?除非在这剑鞘上,有不能让别人看见的东西或记号!所以,后来我们和长白派比斗之时,我故意向你借用长剑,就是想看看,这把长剑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南宫少秋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不敢自夸无所不知,但是对于这种江湖上最知名的东西,却都还略知一二!黄龙神剑因为打造的方法,和凡品不同,色泽也很特殊,你那把宝剑,我一拿在手上,就已经确定是黄龙神剑!所以我才想到,楚云这两字,原来就是楚襄王云雨梦巫山的意思;而你,理所当然就是瑶池仙女了!我猜得对不对?” 众人看着李瑶仙的神色,知道南宫少秋果然说中了“楚云”两字的意思,对南宫少秋的才智,不由十分佩服!徐承祖更是乐道:“少秋,你猜谜的本事这样大,明年元宵,咱们一同去猜灯谜,乾脆把全北京的奖品,都抱回来!”众人一齐哈哈大笑! 南宫少秋又说道:“瑶仙,黄龙神剑你肯不肯借给我?”李瑶仙说道:“少秋,借当然是没问题,不过家祖一再告诫,黄龙神剑绝对不可轻易使用!我也认为,凡事还是以法理为重,只要自己行得正,就没什么可怕之处!黄龙神剑的权威,只是外加之物,并不足以作为立身处事的凭藉!”南宫少秋凛然说道:“瑶仙,你这一番话,我一定铭记在心!” 李瑶仙又说道:“少秋,你太聪明了。聪明人,往往想找一些省力的方法办事!然而,长此以往,并非正途!我很担心,你将来聪明反被聪明误,所以才会说这些,请你千万不要见怪!”南宫少秋正色说道:“瑶仙,你说的都是正理,我感激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怪罪于你呢?” 这时,欧阳红笑道:“好啊!咱们之中,总算有人能够教训少秋了!”这句话隐含深意,不但李瑶仙脸红,就连南宫少秋也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胡滢看着李瑶仙,也觉得这次故意叫她进京,还真颇有收获! 原来,胡滢这次找李瑶仙进京,虽然是想借重李瑶仙的才能;实际上,还是受了李瑶仙父母所托!李瑶仙的父亲李孟珏,见到李瑶仙,除了偶尔出去打抱不平之外,根本从不出门。而亲朋故旧当中,又无人可堪匹配,眼见李瑶仙都要二十了,还找不到适合的对象,李孟珏心中很着急! 于是李孟珏请胡滢找个藉口,让李瑶仙出门一趟,看她自己,是否能够碰上有缘人! 而胡滢又刚好需要有人在京里帮他,就把李瑶仙找来!现在看来,李瑶仙似乎对南宫少秋有点儿意思,而自从上次淮北见面之后,胡滢也很欣赏南宫少秋。虽然南宫少秋身旁,早有四灵在侧,但再怎么说,南宫少秋也总比一般的凡夫俗子要强得多!胡滢十分希望,这些小儿女,将来都能各遂己愿,一生幸福! 过了半晌,李瑶仙叫站在厅外的春云,把宝剑拿来!春云立刻用双手捧着原本挂在她背上的布包,十分恭敬地,将布包交给李瑶仙!李瑶仙打开布包,将剑上“如朕亲临” 四个字,呈现出来!厅内众人,由胡滢带领着,一齐对这把宝剑叩拜下去!李瑶仙再把宝剑包好,转交给南宫少秋,说道:“少秋,宝剑这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保管,千万别让宝剑蒙羞!” 南宫少秋谨慎地收下布包,然后说道:“瑶仙,你放心!宝剑还没还给你以前,我一定用生命保护这把剑!” 接着,胡滢说道:“少秋,天时已晚,我看你们都留在这里吃晚饭好了!”南宫少秋却说道:“老伯,天然居的海菜席名闻遐迩,咱们又都还要回京,乾脆去天然居吃饭好了!”胡滢笑道:“我正在等你开口呢!”此言一出,众人一齐哈哈大笑!于是众人一齐,坐上了胡滢的马车,虽然挤了点,但也其乐融融! 众人回到天然居后,南宫少秋交代吴三,把晚饭开上来,又另外赏了他一百两,感谢他救命之恩!吴三收了银票,乐得合不拢口,他心中想道:“接到这位财神,今年我吴三总算可以娶媳妇了!” 席间,胡滢拿了一串钥匙给南宫少秋,说道:“少秋,圣上知道你要来,特别把你哥哥以前住的布衣校书府,赏了给你!”南宫少秋喜道:“我曾听烈秋二哥说,布衣校书府颇为清净幽雅,这真是太好了!老伯,请您明天代我谢谢陛下!” 胡滢又说道:“少秋,你明天准备好三代履历,带着三千两银子,到户部捐个六品出身,再到吏部投帖。我请吏部蹇大人帮忙,后天就发布你上任!”南宫少秋说道: “如此甚好!老伯,多谢帮忙!”胡滢却说道:“哪里!你们原本可以在江湖上自由翱翔,我却把你们拖进官场,我才要代皇上谢谢你们!” 公事谈完,只论私谊,这一餐饭,可说是宾主尽欢! ※ ※ ※ 朱赡圻逃离西山后,直奔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计全一看到朱赡圻,脸上神色十分冰冷!只听计全说道:“小王爷!每次你来见我,一定是又做了什么傻事!你今日来此,又是为啥?” 听到计全轻视的语调,朱赡圻心中不由怒道:“一旦爹的大事完成,看我怎么整你这老鬼!”然而,朱赡圻表面上仍然十分恭敬地说道:“计老!咱们现在都站在同一条船上,该当同心协力才是!” 计全哼了一声,说道:“同心协力?上回宜春阁楚云的事情,老夫承担下来,不曾报知王爷,就是希望能给你个警惕,让你以后不要乱出主意!若是老夫把这回事,告诉王爷。依王爷的个性,就算你是世子,王爷恐怕也不想要一个,专门扯他后腿的好儿子! 你今天到底有什么事,赶快说出来,老夫事情忙得很,没空听你扯淡!” 朱赡圻忍住心中怒气,故意郑重说道:“计老!这个消息非同小可,连违佛三老都牺牲了,我才查出来!”计全惊道:“什么?你说违佛僧三人死了?”朱赡圻点点头,说道:“就算没死,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计全说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赶快说!” 于是,朱赡圻将昨晚在宜春阁,和南宫少秋等人发生冲突。以及他从毛六那里得知,今天南宫少秋三人要去西山,和胡滢见面。朱赡圻遂和违佛僧三人,带了五十名弓箭手,预先在西山埋伏,俎杀南宫少秋等人。原本就要得手,四灵却突然出现!朱赡圻还特别强调,四灵的确名不虚传,武功竟然比违佛僧三人还高,而南宫少秋也是个擅长扮猪吃老虎的角色! 计全越听越是心惊,等朱赡圻说完后,计全立刻怒道:“老夫今早还在奇怪,怎么长白派的人一个不剩?现在竟然连违佛僧三人也死了!朱赡圻!你可知道,老夫花了多少力气?多少银子?才找来这些好手帮忙!以后你要是未经老夫的许可,胡乱动用老夫的人马。老夫就先宰了你,提了你的脑袋,再到王爷面前讲道理!” 朱赡圻连忙陪笑道:“计老请息怒!这一切,确实是我的错!不过,咱们也因此而认清敌人实力,也算有所收获!”计全冷笑道:“收获?折损了这些人马,才得到这点消息,这也算有收获?不成,这件事情太大,老夫不能再帮你遮掩,咱们现在就去见王爷!” 朱赡圻深深知道自己父亲的个性,一听计全说,要去见汉王,立刻说道:“计老! 这件事,有您老去说就成了!我和爹,现在还是不适合见面,要不然,我们父子不和的传言,岂不是被人识破了!” 计全说道:“你现在知道怕了?为何当初动手之前,不先好好想一想?而且也不先和老夫打声招呼?”朱赡圻连忙道歉,计全这才说道:“好吧!你就甭去了,免得看见你在王爷面前那副龟样子,老夫就生气!”于是计全稍作收拾之后,一个人来到汉王在北京的行馆! 此时,汉王正在大厅上,和几位外地来的都司以及卫所将领谈话!这些人,多半都是因为汉王的关系,才得以上任,又时常收到汉王的礼物,乃是汉王死党。这次他们回京述职,自然要来拜见汉王! 计全刚走进大厅,汉王立刻说道:“各位兄弟,这位乃是锦衣卫北镇抚司计全计大人,也可算是本王的军师!”众人一齐站起,拱手说道:“卑职参见计大人!”说这话的人,当中竟然有几位是三品的都司!要知道,北镇抚司虽然只有四品,但是因为权力太大,就连朝中一、二品大臣,见到北镇抚司,也得客客气气地说话!而这些都司驻在外地,尚且受制于北镇抚司的手下,如今见到北镇抚司本人,这些人自称卑职,也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计全还了一礼,说道:“各位大人都是国之干城,将来王爷和本府,都需要各位鼎力相助!”众人一齐说道:“计大人客气了!王爷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汉王说道:“计大人来此,有何贵事?”计全说道:“卑职有机密大事,必须禀报王爷!”厅内众人全都十分乖觉,一听此言,马上一起告辞! 汉王却说道:“各位兄弟,咱们相聚不易!今日天时已晚,烦各位到花厅等候,本王和计大人谈完之后,再和各位一同用餐!”众人又再说道:“多谢王爷!”之后,众人在行馆侍卫的带领下,鱼贯走出大厅! 众人离去后,汉王问道:“计兄!到底有何要事?”于是计全先将上回,计全应朱赡圻之请,把锦衣卫两成势力,让给宜春阁楚云之事,原原本本说出来! 汉王一听,立刻皱眉说道:“计兄!你怎么会这么糊涂?如此大事,为何不先跟本王商议?”计全说道:“启禀王爷!这件事实在是因为小王爷一再请托,在下碍于面子,不得不答应他!” 汉王说道:“计兄!咱们都知道,宜春阁乃是胡滢的地盘。胡滢这老儿十分厉害,本王想尽办法,好不容易才把他从锦衣卫排挤出去。你们现在这样做,岂不等于拱手把他给请回来了吗?” 计全说道:“王爷!在下本以为,这样做,只是给小王爷一个面子!这两成势力,以后随时都收得回来!”汉王说道:“计兄!你在官场上混得不够久,这里头的利害关键,你还不清楚!在朝廷里争势力,并不在乎人多人少,最重要的,就是抢先一步占到编制!整个朝廷的员额,就是这么多!更何况,朝廷现在用度不足,不可能增加编制! 咱们的人手,若是没有占到缺,就没有身份;没有身份,就不能明着办事!上回在苏州损失了一些人!这些人,都是你私底下的人马,虽然有锦衣卫腰牌,但却不在编制内! 咱们虽然损失惨重,但我一句话也不能说,你也不能明着追查,只能当作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否则,咱们就是承认自己和冒任官兵的土匪有勾结!你怎么会傻到将两成的编制,让给敌人呢?这样一来一往,咱们岂不是等于损失了四成的力量!而且,像胡滢那样精明的老贼,到了他手上的肥肉,除非朱赡基有命令,否则,他绝对不会吐出来!朱赡基那小子,又不像他爹那么好骗!依我看,胡滢手上的势力,咱们绝对要不回来!幸好咱们手上的力量,还能掌控锦衣卫,你可千万不要再弄丢了!”计全听了这话,只能唯唯应道:“在下明白了!” 汉王语重心长地再说道:“你这北镇抚司还能当到今天,也是受到朝廷制度的保障! 你在背地里做的事,只要不被人拿到真凭实据,就算是朱赡基那小子,也不能随意撤换! 这一点,你可要牢牢记住,小心行事!”计全听了汉王的话,这才明白江湖事业和官场上的不同。 在江湖上争霸,谁管你什么身份不身份?只要人多势众,敢拚敢杀,活用计谋,通常就能打下一片天地!在官场上却不然!没有那个身份,还真的不能办事,否则,朝廷也就不成朝廷了!如果还是强要做,就必须面对来自各方的压力!于是计全说道:“在下不知轻重,请王爷恕罪!” 汉王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你原本不知,本王也不怪你!但是你可要记得,本王请你来,是替本王办事,不是帮赡圻胡闹!下回赡圻那小子,再要乱出什么主意你就叫他来和本王说!”计全立刻惶恐说道:“请王爷恕罪!”汉王惊问道:“怎么?赡圻是不是又出了什么馊主意?” 计全就把朱赡圻所说之事,详详细细说出!原本计全以为,汉王听到己方又损失了许多人马,一定会十分愤怒!没想到,汉王听完后,反而笑道:“赡圻这回,虽然乱来了点,不过还算做得不错!只可惜,他事先没有告诉本王,否则咱们就能消灭掉敌人!” 计全奇道:“王爷!卑职认为,小王爷这次实在太乱来,为何王爷却一点都没有责怪之意?”汉王说道:“计全!你可知道,淮北之事,本王为何如此生气?”计全说道: “王爷!卑职认为,必然是因为卑职两位师弟,辜负了王爷的期望,未能达成任务!” 汉王说道:“你错了!计全,你仍然不明白战场上最重要的是什么!将来,本王要如何倚赖你呢?”计全说道:“请王爷明示!” 汉王说道:“在战场上,最重要的,就是正确的情报!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就是这个道理!将士出征,主帅虽然期以必胜,但因战场上瞬息万变,在敌人情况未明之前,主帅并不能要求必胜!除非战场上一切变化,主帅都已经预料到,才能要求必胜! 上回戈、苏两人出击,本王希望他们得胜,但并没有要求他们必胜!两人为了得胜,力战而亡,本王自然十分感激。但是他们竟然连一点有用的情报,都不曾传回,可以说,死得毫无价值!计全,你好好儿想想,上回若是本王能得到正确消息,再加派人马,朱赡基那小子,能活着走到北京吗?”计全这才恍然大悟! 于是计全说道:“卑职明白了,原来王爷是认为,小王爷昨日虽然失败,但却把敌人看透了,咱们以后就能根据敌人的能力,加以对付!”汉王笑道:“计兄,你总算开窍了!以前汉高祖对项羽,百战百败,只有最后一胜,咱们要争的,就是这最后一胜!” 汉王又再说道:“现在咱们知道,四灵的武功,要比江湖传言的还要高,而且已经站在胡滢那边!还知道,南宫少秋那小子,可真会装作。本王认为,上次淮北之事,以及苏州之事,恐怕都和他们有关!”计全也说道:“依照小王爷所说,四灵的武功,确实杀得了卑职的三位师弟!看来,卑职必须调齐好手,才能对付他们!” 汉王说道:“最近乐安又招募了不少新兵,听说找到不少好手,本王得找个时间回去看看!对付他们的事,本王就交给你了!千万记得,要在他们羽翼未成之前除去,否则咱们就会有麻烦!”计全躬身说道:“卑职必定不负王爷所托!” 汉王说道:“你回去吧!要是让人看见,你在我这儿呆得太久,明日早朝,言官一定会给你扣上交结外藩的大帽子,也不太好!”于是计全说道:“卑职这就告辞!”计全走出汉王行馆后,将汉王一席话,在脑中细细思量! 计全不得不承认,自己以往,实在把汉王看得太浅薄了!计全不由担忧,将来若是汉王成功,自己到底有没有办法,把汉王击倒!计全又想起上次白莲教起事的情形,虽然一开始声势浩大,直逼帝阙!但因不明敌我,刑赏滥发,终至一败涂地!计全心中暗暗想道:“看来,若想成功,还是得读读兵法才行!” ※ ※ ※ 这几天,北京城里最大的新闻,乃是新上任的五城兵马司南宫少秋,和彭城伯张麒府里的侍卫对上了!京城里的人,全都议论纷纷,不明白,为何一个小小的五城兵马司,竟然敢冒犯张太后的娘家? 有人说,这位四不公子年少无知,简直活得不耐烦了!还有人,在南宫少秋四不的外号上,加上了第五不——不怕死! 原来,南宫少秋接任五城兵马司,才不过两天,顺天府府尹,就转过来一件案子和一名人犯! 这名人犯名叫吕刚,他在北京居之易酒楼,欠下了许多酒钱未还,前一日竟然又到居之易喝酒!吕刚吃饱喝足后,居之易掌柜因他前债太多,不让他继续挂帐。吕刚竟然乘着几分酒意,把居之易打得是一蹋糊涂!顺天府的差役得报后,才把喝醉酒的吕刚逮住! 这并不是什么大案子,案情也很单纯,顺天府其实可以迳自发落。但因,这吕刚,乃是彭城伯府里的一名得力家将,身份特殊,顺天府府尹可不敢得罪彭城伯。于是顺天府府尹,就以吕刚的身份不属顺天府管辖的理由,把这件案子,转到五城兵马司衙门来! 那天早上,吕刚全身穿戴整齐,手上也没有上铐,由顺天府的差役陪同,一起来到兵马司衙门。看吕刚的神色,那些差役简直就是他的护卫,哪像是押解人犯?进了兵马司衙门,吕刚傲然站立,根本不把南宫少秋放在眼里!顺天府的差役,和南宫少秋办好交接后,也都站在门外,等着看南宫少秋如何处置! 南宫少秋看着吕刚,重重地拍下惊堂木,喝问道:“来着何人?既入公堂待审,为何不跪?”吕刚冷笑道:“我看你这捐班的雏儿,还没搞清楚状况!你这小小的兵马司衙门,我还没看在眼里!” 南宫少秋说道:“哦?那本府倒要请教,请问大人身居何职?”吕刚说道:“我乃彭城伯府里的千户!”南宫少秋笑道:“本府再请教大人,不知彭城伯府的千户,和别处的千户,品级有何不同?”吕刚说道:“品级虽无不同,地位可大不相同!”南宫少秋又再说道:“本府再问你,千户是几品的官?”吕刚有点不耐烦地说道:“正七品!” 南宫少秋点点头,说道:“你可知道本府是几品的官?”吕刚讽刺道:“你只是捐出来的六品,只要有银子,谁都做得到!”南宫少秋笑道:“捐出来的也好,考出来的也罢,六品就是六品!” 顿了一顿,南宫少秋再拍下惊堂木,喝道:“吕刚!你好大胆!竟敢咆哮公堂,顶撞上宪!周先生,这吕刚该当何罪!” 门外看热闹的人群,看见这位南宫少秋聘任的师爷,不由一齐笑了出来!原来,这人姓周,名字没人知道,惯常在天桥一带说书,所以人人都叫他周快板!周快板站起来,说道:“禀老爷!这吕刚,按律,应当,杖责二十!”这话说来,铿锵有致,就如同说书一样,又惹来一阵笑声! 于是南宫少秋丢下一枚签押牌,说道:“来啊!把这吕刚重打二十大板!” 堂下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以为南宫少秋在开玩笑。吕刚更是两手叉腰,一副看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态势! 这时,站在排尾的两名衙役,走了出来!其中一人,伸出一指,把吕刚点倒,放在地上!吕刚本有一身武功,在这人手下,竟连半招都躲不过,这时,他才有点儿心慌! 另一人,捡起了那一枚签押牌,表示领命!接着,两人就你一棍,我一棍,狠狠地打在吕刚身上! 一般衙役打人板子,通常都打在屁股和大腿上,以免随便一打,就打出人命。这两人打吕刚,却只是没头没脑的乱打!众衙役看了,担心他们会把吕刚打死,这样一来,不但南宫少秋没命,大伙儿也都脱不了干系! 然而,这两人下棍的力道,可说恰到好处,吕刚的皮肉,连破皮都没有!众衙役还以为,这两人只是作作样子,给南宫少秋一个面子!吕刚的哀嚎,也好像是真的一样,众衙役都还以为,这位吕千户,可真会演戏! 哪晓得,这两人用的,全是阴敛之劲,吕刚表面上没什么伤,实际上内伤可不小,恐怕必须躺在床上,将养十天、半个月,才会好转!堪堪二十棍打完,吕刚早已昏厥,这两人才把签押牌还给南宫少秋交令!其中一人还说道:“禀大人,人犯吃刑不住,昏了过去!”众人一听,再仔细一瞧,这两名面生的衙役,竟然是女人! 原来,杨云儿和欧阳红,看见南宫少秋开堂治事,觉得十分好玩,遂穿上衙役服色,站在堂上当差! 南宫少秋又丢下一枚签押牌,说道:“底下来一人,到居之易去,把一干人证物证带回来!”这差使可就容易得多,站在排头的衙役,立刻捡起签押牌,领命而去! 又过了一会儿,堂外扰扰嚷嚷来了一、二十人。看服色,应该就是彭城伯府的侍卫,吕刚的手下!这些人刚到,就有一些好事之人,把吕刚被打昏了的事,说了出来!这些侍卫一听,这还得了,发一声喊,全数冲进公堂,想把吕刚救回来,顺便揍一揍这名不开眼的小官! 众衙役看见这些如狼似虎的侍卫大人,早都抱头鼠窜!而欧阳红和杨云儿,两人站在堂中,使动手上的木棍,将这些平时不可一世的侍卫,全都打得满地找牙!杨云儿又射出飞蝗石,将这些侍卫全数点上穴道! 此时,堂内、堂外众人,看见此景,才知道,这位老爷果真有来头,绝不能小看他只是个捐班出身,连彭城伯府里的侍卫,也是说打就打,毫不含糊!众人不由对南宫少秋起了些敬畏之心! 南宫少秋看着倒了一地的侍卫,说道:“周先生,聚众扰乱公堂,该当何罪?”周快板说道:“禀老爷!按律,该当,枷号示众一日!”于是南宫少秋再拍惊堂木,说道: “来啊!上枷!” 堂上众衙役,仿佛听不懂南宫少秋的话,全都站在那里,动都不敢动,只是楞楞的,看着南宫少秋!南宫少秋看着这些衙役,说道:“你们再不动手,想挨打是吗?”众衙役现在知道,这位老爷,说打人,就一定会打。于是众人只好一边轻声说着:“老爷,这回得罪了!下回小的再请老爷吃酒赔罪!”等等言语,一边拿起枷,往众侍卫身上铐去! 南宫少秋听了大怒,立刻叫道:“住手!”众衙役回头看着南宫少秋,不知道这回又怎么啦? 只听南宫少秋怒道:“姜顺!叫你的人面对面,排成两排,互相掌嘴十下!请两位妹子监督,打得不够重的,就重重的打!” 姜顺乃是兵马司衙门的班头,他看见南宫少秋的神色不像是开玩笑,立刻招呼自己手下,排成两排,互相掌嘴起来!一开始,确实有人想偷鸡摸狗,互相都打得很轻,却都难逃欧阳红和杨云儿的眼光,立刻被她们两人一棍打下,可说得不偿失!于是众人再不敢怠慢,十巴掌打下来,每个人脸颊,都肿得老高! 打完之后,南宫少秋对着众衙役说道:“这都是这些侍卫老爷赏给你们的,还不快跟他们谢赏!”众衙役挨了打,却还必须向众侍卫道谢,心中火气更盛!待听得南宫少秋说道:“继续行刑!”众衙役不再客气,把这些侍卫一个个枷了起来! 南宫少秋又对众侍卫说道:“报上名来!”这会儿众衙役,胆气、火气两旺,凡是有那说得稍慢的,立刻一棒子打下去,还叫道:“大老爷问话,你这刁民,还不快回话!” 没想到才一会儿功夫,老爷就成了刁民! 等侍卫们报完了名,周快板将聚众滋扰公堂的供状,丢在地上,叫众侍卫画押!侍卫们已经领教了南宫少秋的厉害,不得不一一乖乖画押!于是南宫少秋叫众人,将这些侍卫,带到门外示众!在他们旁边立了块大木牌,木牌上头写道: “今查彭城伯府侍卫某某等,共二十一人,于我大明朝洪熙元年七月八日,聚众滋扰公堂,查有实据,无法抵赖。 今依大明律刑律第某条第某款判定: 一干人犯,枷号示众一日,以儆效尤,维我朝纲! 钦命 皇城治安保卫五城兵马司正六品南宫少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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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东厂缇骑 “新任五城兵马司,枷了彭城伯的侍卫!”这消息传得比野火还快! 许多住在京城四邻的人,纷纷骑了快马,赶到京里,只为了看这百年难遇的奇景! 还有人带了纸笔,把木牌上的公文,抄了回去!京里的百姓常常觉得,那些权贵大人,有时候还很和蔼可亲,反而是这些下人,却欺负人得紧!现在有人帮他们出气,自然感到十分高兴!只是有人暗暗担心,这南宫少秋恐怕脑袋不保! 这消息,就连处在禁宫中的张太后,都知道了!张太后一听到这件事,立刻吩咐一众太监、女官备轿!张太后说,她想去瞧瞧,新任的五城兵马司,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当张太后的銮驾,出现在兵马司衙门时,众侍卫还认为救星到了;旁观的老百姓,则暗暗为南宫少秋担忧!张太后一下轿,衙门前立刻跪满一地的人。张太后连看都不看,在太监、女官陪同下,迳自走入公堂! 此时,彭城伯府总管张兴,正在和南宫少秋交涉放人之事,南宫少秋却不管张兴说什么,说不放,就不放,气氛闹得很僵!张兴一看到张太后,立刻跪倒,众衙役也跪了一地!只有南宫少秋、周快板和杨云儿等人,长立不跪! 等众人行完礼,南宫少秋这才躬身说道:“启奏太后,下官正在审案。朝礼有节,请恕下官无法以大礼参拜!左右,看座!” 原来,自宋代以来,朝仪中都有规定,若是开堂审案,除非是皇帝,其他任何人来,主审官一律不跪拜!宋代用这规定表示,律法尊严,高过一切,不是任何人能左右的! 以后各朝,多半也都遵循不替! 张太后坐下后,心想:“这规定我可从来没见过,有谁把他当一回事的!”不由对南宫少秋,更是欣赏!于是张太后亲切地,对南宫少秋说道:“大人客气了!哀家才要请大人原谅,哀家擅闯公堂之罪!” 南宫少秋说道:“太后客气了!公堂上所争者,是非曲直而已,依往例,任何人都可来此旁观见证!只要太后不以己身地位随意发言,影响下官办案的公平。下官不知,太后您,何来擅闯之罪?”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惊失色!大家都以为,张太后听了南宫少秋的说词,一定十分生气! 没想到,张太后听了这话,反而更加亲切地笑道:“南宫大人律法精熟,果然是国之栋梁!”听了这话,大家不禁佩服,张太后果然明理知义,不亏她贤德之名,上比宋朝的宣仁太后,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太后又问道:“张兴!你来此作啥?”张兴知道张太后的脾气,只是吞吞吐吐,不敢说话!还是南宫少秋,把刚刚张兴要求他放人的事情说出!张太后十分生气,但还是缓缓问道:“南宫大人,未经传唤,擅闯公堂,意图扰乱国法,该当何罪?”南宫少秋说道:“启奏太后!此罪,视情节轻重,轻则罚银三十两;重则除罚银五十两外,另加杖责三十下,拘役十五日!” 张太后点点头,对张兴厉声说道:“张兴!你可知罪?”张兴立刻连连磕头,高叫道:“奴才知罪!奴才知罪!请太后开恩!”张太后怒道:“你又错了!在这公堂上,最大的不是我,而是南宫大人!你这奴才,竟然求我开恩,你是何居心?应当罪加一等!” 张兴一听此言,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全身簌簌发抖,只见他脸上汗水,一滴滴落在地上!还是南宫少秋说道:“太后!张兴原本是太后家奴,情急之时,向主母求援,这也是人之常情。这一点,下官并不怪罪于他!至于扰乱公堂之罪,张兴的情节十分轻微,也不算真的扰乱了下官,下官就判他,罚银三十两好了!” 张太后说道:“南宫大人,你怎么说,就怎么办!哀家不能,也不敢置一词,否则哀家也成了违法乱纪的罪人了!”张太后又对张兴说道:“张兴,你还不叩谢南宫大人从轻发落之恩!”张兴立刻跪向南宫少秋说道:“谢大人开恩!”南宫少秋又说道: “张兴!你可要记得,明日午时前,拿银子来缴!否则,本府就将通缉于你!你可以走了!” 张兴跪在地上,点头称是!接着,张兴又向张太后叩拜一番,这才狼狈离去! 张太后又说道:“请贵府继续治公!” 吕刚躺在地上,其实他早就醒转,把刚才一幕,全都看在眼里,不由十分担心自己的命运!而居之易的掌柜,对南宫少秋的能为,再无怀疑,于是一五一十,将吕刚在他店里的恶行,全部说出!吕刚在旁,越听越是心惊! 南宫少秋检具伤单,以及两造口供,命各人画押确认,然后说道:“吕刚,你仗势欺人,戕贼百姓,你可知罪?”吕刚强忍住身上的痛,磕头说道:“小人一时糊涂,求大人开恩!”南宫少秋冷冷说道:“吕刚,你现在才来求我,未免太晚了!周先生!吕刚之罪,当判何刑?” 周快板说道:“禀老爷!这吕刚乃是朝廷命官,欠钱不还,依户律,该当扣饷,分期加倍归还!至于打人毁损部份,幸好伤者皆为皮肉轻伤,并无大碍!本案依刑律,犯人除医药赔偿外,加罚拘役十五日;吕刚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当判拘役三十日!” 南宫少秋点头说道:“吕刚,本府如此判决,你可心服?”有张太后在一旁,吕刚又敢说什么呢?于是吕刚说道:“谢大人开恩!”于是南宫少秋说道:“左右来人!带吕刚下去,好好将养,等他身体恢复后,再执行拘役!” 等左右将吕刚押下去后,南宫少秋这才走下来,带着众人,一起正式向明理知义的张太后见礼!张太后亲自将南宫少秋扶起,说道:“南宫大人免礼!大人断案,不但条理分明,令人心服口服!那份气魄,更有如龙图在世,朝廷得有如此人才,国家幸甚! 明日,哀家当请舍弟,亲自来向大人道歉!” 南宫少秋立刻说道:“太后,下官不敢劳动两位张大人!”张太后又说道:“他们治家不严,为贵府添了不少麻烦,理该来此,向大人致歉!同样在朝为官,品级、责任虽有不同,却无高下之分。此事既为贵府管辖,南宫大人,你也不必太过客气!”南宫少秋又谦逊了几句,才送张太后出门。 张太后有两个弟弟,一个是未来的彭城伯张昶,一个是右军都督府都督张升,张太后要他们来向小小的兵马司道歉,在旁人听起来,还真是匪夷所思!其实,张太后此举,乃是隐含深意!张太后知道,自己一家,在仁、宣二朝,可说贵显无比!幸好自己家人,都还能谦逊自守,家声一直不差!若是现在让这些下人,不知收,把门风败坏了,自己又不可能不死,当自己死后,张家灭门破家之噩,随时可能降临!南宫少秋今天整了这些侍卫一顿,反而让张太后感激于心!她希望,这样一来,家下人等得了教训,以后都能安分守己! 张太后要她两个弟弟来向南宫少秋道歉,是要让大家知道,张家虽然贵极一时,但绝对不是不明事理之徒!而且,张太后更要让大家知道,五城兵马司南宫少秋今日的作为,不但不曾得罪张家,还完全得到张家支持! 当晚,徐承祖和常继祖连袂来到布衣校书府。徐承祖一见到南宫少秋,大笑道: “少秋老弟!你这个五城兵马司,可还真神气!连张太后的娘家,你都敢惹!” 南宫少秋笑道:“大哥!今日之事,乃是小弟立威之始,不得不豁出去办,否则以后就更难收拾了!幸好,太后十分明理,要不然,小弟只好祭出黄龙神剑这张底牌,来跟这些不讲理的权贵周旋!” 常继祖说道:“少秋!彭城伯张家,名声一向不太差,我听说你惹的是张家,早就知道你不会有事!”南宫少秋又说道:“不过,小弟更相信,只要小弟一切都遵循法理,那些权贵也不能对我怎么样!”徐承祖笑道:“这话对是对,不过也要遇到好皇帝才行!” 胡珍说道:“早知道,我今天就该跟着少秋,到堂上瞧瞧!错过了这场好戏,还真是可惜!”杨云儿笑道:“表姊!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跟着少秋办事,以后咱们必然还有许多好戏可看!”众人一同笑了起来! 徐承祖又说道:“少秋!你这官,当得是很快活,不知上回咱们在淮北所说之事,你没忘记吧?”南宫少秋说道:“大哥!此乃第一等大事,我怎么敢忘记呢!大哥请放心,小弟早有安排!”徐承祖欣慰笑道:“这样就好!” 胡珍奇道:“徐大哥!到底是什么事啊?”徐承祖笑道:“时辰未到,还不可说! 将来你们就知道了!” 另一方面,在周快板说书的棚子里,今晚比平常更是热闹!有人起哄说道:“快板大叔,您老今天可得意啦!我看哪,今晚也不必说三国,乾脆就把今天兵马司衙门里头的事情,说来给咱们听听,您说可好!”此言一出,满棚子的人哄然叫好! 这周快板本来是个隐身市井的奇人!他碍于情面,不得不担任南宫少秋的师爷!没想到上任没几天,就干了件这么痛快的事,自己也得意万分!于是周快板滴滴答答,打响了手上铁板,将今日之事,说了个活龙活现,满棚子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隔天,张昶和张升两兄弟,果然一同来到兵马司衙门。南宫少秋见到他们,躬身说道:“下官参见两位大人!”张昶扶起南宫少秋说道:“贵治不必如此多礼!”张升拿出三十两银子,说道:“居之易的赔偿问题,张兴已经办妥了,赔给他们的银子,比大人原先判的还多!这里是张兴的罚银,请大人收下!至于吕刚,我已经报请吏部和兵部,免除他千户之职!我们兄弟,忝为主人,治家不严,实在惭愧万分!” 南宫少秋说道:“这些恶奴,总是有他们欺上瞒下的手法!两位大人不明实情,实在是情有可原!只要以后,下官再作整顿时,两位大人能给予支持就行了!”张氏兄弟一同说道:“一定支持!” 三人又谈了许久,张氏兄弟都十分佩服南宫少秋的谈吐学养,三人谈了许久,张氏兄弟这才告辞离去。吕刚这一案,至此,算是全部了结!有了这个例子,京里的大小官员,全都郑重告诫自己的家人、子弟,千万不要犯在南宫少秋手中,否则,就连他这主人,也不一定保得住他们! 而那些最是刁顽难惹的吏员,此后见到了南宫少秋,也不得不恭恭敬敬的,喊南宫少秋一声:“南宫老爷!”短短几天,京城里的风纪一新!各府的侍卫、下人,群相告诫,什么打架围殴、喝酒闹事、仗势欺人、欠钱不还种种情事,全都不敢再犯!还有些人,身上有旧债未清,也赶紧拿银子去还,免得被人告到五城兵马司衙门,自己受活罪! 只有少数公侯子弟不信邪,还是依然故我,照着他们往日的习性,成群结队当街闹事,调戏妇女!京里的老百姓,见到过南宫少秋的威煞,也想看看这位公子老爷,是否真的天不怕、地不怕,乾脆避开顺天府,直接告到兵马司衙门! 南宫少秋也没让他们失望,只要有人来告,探明事实,不论被告是哪一家的少爷、世子,一律拿人,按律严惩!有几名公侯,对他们子弟被罚,十分不服气。于是,这些爵爷亲自到五城兵马司衙门,找南宫少秋理论!南宫少秋对这些人虽然以礼相待,但却坚守原则,一切都以法理为准,根本不买这些爵爷的帐! 南宫少秋不松口,又句句站在道理上,这些爵爷地位虽高,也实在拿他没办法!若是带了人去胡闹,又打不过南宫少秋手下那四名差役!这些爵爷们,只好撂下几句狠话,就此离去!没想到,只要是去找南宫少秋理论的人,隔天一定会被宣宗骂了个狗血淋头,就算他是亲王公侯,也不例外!众人这才知道,这位五城兵马司,虽然才刚上任没几天,可是圣眷之隆,实在令人难以想像! 至此,京里上自亲王,下至百姓,人人都知道,这位新任的五城兵马司,绝对是瓷娃娃一尊碰不得的!要是谁不小心犯到南宫少秋手上,一定会有苦头吃!就连姜顺和他的手下,走在路上也十分威风! 而南宫少秋也没让这些人失望!才不过十天功夫,在南宫少秋带领下,五城兵马司衙门,大大小小总共抓到三十七名,通缉有案的盗贼!这可比以往一年内,顺天府加上五城兵马司,能够抓到的还多!更何况京里富贵之家虽多,警备却可说是全天下最严密的地方!敢到京里作案的人,必然是偷盗中的高手!这样的盗窃高手,就算在十天内能抓到一个,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更何况抓到三十七人? 这并不是南宫少秋有通天本领,而是他的好帮手,实在太多!混混帮,在北京的分舵,是由四个人负责!这四人从小就是孤儿,不但无父无母,就连自己的生辰、姓氏都不知道,从小靠着一些好心的街坊邻居过活!四人结义时,因为不知年龄,无法排名,只好打上一架,看看是谁的本领大,谁就能当大哥! 大哥、二哥的名份定下后,四人乾脆以百家姓的前四字,当作自己的姓氏!于是赵大、钱二、孙三、李四的名号,就这样叫开了!四人长大后,因为血气方刚,又好打不平,常常跟人打架!但因四人没有功夫在身,总是输多赢少的局面!南宫少秋到北京时,觉得四人的资质并不差,又很有是非之心,于是传下武功,给他们资本,叫他们组帮立派,替自己的街坊谋福!这就是混混帮成立的开始! 从南宫少秋授艺,到如今五年了,赵大四人不但有人手,又有产业,闯下的局面早已大大不同!北京外城的百姓,现在都称呼赵大四人“下九门提督”!意思是说,任何人想到北京做邪事,先得通过他们那一关!南宫少秋有他们做眼线,京里面任何风吹草动,江湖人物进进出出,南宫少秋全都了然于心!再加上,杨云儿出身于专门劫富济贫的扯旗门,这可是自古相传的义贼门户,小偷、强盗的老祖宗! 据说扯旗门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唐朝天宝年间的空空儿,开宗立派的时间,比南宫世家还要久远!由扯旗门来安排,抓这些小毛贼,还不是手到擒来!这虽然有点儿违反江湖道义,只不过扯旗门的人,早就很讨厌这些只顾着自己享受,不管他人死活的“同行”! 而南宫少秋每次起出赃物,凡是无主的,他就留下五成!反正赃物是多是少,都是由他往上报,别人也不清楚!这五成中,半成,赏给姜顺等人,他们没有功劳,但苦劳也不小!一成半,交给赵大四人,算是他们提供线索的酬劳!另外三成,则交给扯旗门,感谢他们协助缉盗!南宫少秋自己,根本不留半分!如此一来,可说皆大欢喜!南宫少秋上任,还不到一个月,京里的治安风纪,却已大大不同!许多有钱人家,晚上终于能安心睡觉了! 八月初一,胡滢上了道奏章,里头说,新任五城兵马司南宫少秋,任期虽短,但却卓有绩效!而现在东厂缇骑都统一职,尚未找到合适人选,胡滢希望皇上能够降下特旨,破格任用!这虽然是宣宗和胡滢安排好了的戏码,但碍于朝廷规章,不得不如此装作一番,以免遭到言官非议! 原来,明朝的典章制度,大多出自李善长之手!李善长是个经世大儒,制定的这套制度,最重视考绩和监察两项! 一般而言,明朝的官员在三年考绩之期未满以前,除非犯下重大过恶,否则,就连皇帝,也不能随意升赏或调任!官员考满之后,看考绩如何,或升官,或留任,或罢黜,都一定会有个交代,不会打马虎眼!这套制度,乃是为了让官员,能久安其位,认真办事而设!不过,也要在政治清明时,才有效用! 原本,在这制度下,就算皇帝想要破格任用一人,也一定要经由朝廷重臣,廷议公推,方可行之!从永乐、洪熙一直到宣德年间,算是明朝政治比较清明的时期,这套考绩制度,还算在认真执行!到了明朝后期宦官用事,谁还管你什么考成不考成?官员只要听宦官的话,就能得到重用!也因此,虽然宣宗和南宫少秋早有约定,但是宣宗还是得遵守这个模式,以免被人说不遵祖宗制度! 胡滢的奏章一上,宣宗立刻点头说好,而朝中几位大人,早已和胡滢谈过,知道南宫少秋来此的目的,又岂有反对之理?廷议一成,宣宗马上降旨,还立刻派了一名宦官,捧了圣旨,到五城兵马司衙门,向南宫少秋宣达旨意! 这名宦官,正是南宫烈秋的朋友阮浪!阮浪自己向宣宗讨了这趟差使,就是为了看看南宫烈秋一直极力称赞的弟弟,到底如何高明!南宫少秋接旨之后,阮浪立刻向他贺喜!南宫少秋从二哥口中,知道这名太监不同凡俗,也十分客气!两人坐在堂上,说古论今,谈得十分投契,互相都佩服对方的学问见识,订下了后会之约,阮浪这才离去! 这时,北京城里的居民,都知道南宫少秋,竟然打破开国以来的惯例,连升两级,成了东厂缇骑都统!没有人认为南宫少秋不应升官,反而有人认为,升得还不够高!这些人认为,凭南宫少秋的本事,就算是大理寺正卿或者是刑部尚书、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他都能胜任愉快! 当晚徐、常两人又来道贺!徐承祖说道:“少秋!我这回,不仅仅是为了道喜,也是来当信差的。宜春阁那儿,请你去一趟!”徐承祖说完,立刻看了胡珍等人一眼!没想到,胡珍竟然说道:“少秋!你还不赶快去!瑶仙妹子被咱们冷落了这么些天,一定很寂寞。依我看哪,这布衣校书府里,空房间还很多,你乾脆请她把宜春阁关了,人也搬来这里住好了!胡滢那老头可真不是个东西,竟然舍得把瑶仙那样腆温柔的美人,放在宜春阁受罪,我一想到就替瑶仙难过!”胡珍这话一出,竟然连欧阳红三人也都点头称是! 走出布衣校书府后,徐、常二人对南宫少秋竖起大拇指,一同说道:“兄弟,你还真是罩得住!”南宫少秋摇头笑道:“河东狮大发慈悲了,这可连我也想不到!” 三人到了宜春阁,春云早就在门外等候!春云一看到南宫少秋,就把他们引到书房,一身淡黄晚装的李瑶仙,脸上带着笑,以本来面目,和他们见面!南宫少秋看着李瑶仙的脸,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总觉得才不过一个月不见,李瑶仙竟然好像清瘦不少! 李瑶仙对南宫少秋说道:“少秋,今天请你来,是把我手上的资料和这几个月来,我在锦衣卫里的一点成绩,移交给你!” 南宫少秋说道:“瑶仙,这事先不忙。我觉得你好像清瘦不少,可千万不要累坏了! 以后的事,有我承担,你总算可以休息休息!” 李瑶仙从小潜心练武,不曾有过男女之思!自从她见了南宫少秋,极欣赏他的文才、武功。待又见到胡珍四人,李瑶仙心中不免有患得患失之感!而南宫少秋自从当了五城兵马司,就不曾来过宜春阁!这令李瑶仙真是情何以堪!如今听到南宫少秋温言关心,李瑶仙总算略感开怀! 徐承祖也说道:“李家妹子!如今少秋已经接任东厂缇骑都统,你这宜春阁,也没有必要再开下去!刚刚胡大妹子说,欢迎你去和他们一起住。我看,你今晚就收拾收拾,明天就搬到布衣校书府去!” 李瑶仙看着南宫少秋,只见他也点头说道:“瑶仙,这里确实不用再开了!我也希望你能搬来和我们住!你在这里,人单势薄,我实在放心不下!在我那儿,你有什么事情要移交给我,办起事来也比较方便!” 李瑶仙暗暗感激胡珍四人的好意,于是她盈盈说道:“少秋,你回去后,先代我谢谢众家姊姊,等我明日到了,再亲自道谢!”这事,就这样说定了。李瑶仙阴霾尽去,跟众人言笑晏晏!春云四人更是识趣,不断送瓜送果,勤侍候!其实,这里面最得意的,就是南宫少秋!事态的发展,与他当年的誓言,可说是又近了一步! ※ ※ ※ 汉王朱高煦,一听说南宫少秋升任东厂缇骑都统,立刻把计全找来!汉王说道: “计兄!这南宫少秋果然是胡滢找来的帮手,为了把南宫少秋弄进来,这老儿还真是下了不少苦工!东厂缇骑都统,是我们在锦衣卫里,掌握不到的地方,你可要小心从事!” 计全说道:“王爷!这都统,名义上好听,实际上手下根本没人,了不起就是上回我让出来的那两成!我看他们也成不了气候!” 汉王说道:“从南宫小子这个月的表现来看,本王觉得,他实在是个不可轻视的对手!他会怎么做,连本王都还猜不出来,你千万不要大意!”计全说道:“就如同上回王爷所言,官场上最重要的,就是编制!这个月来,属下在这方面着力甚多,不再让他们有可乘之机!锦衣卫的局面,属下总算完全控制住了!属下认为,就算南宫少秋再怎么厉害,没有正式的编制和员额,他也只能暗着胡来,不能明着跟咱们争锋!” 汉王点头说道:“你总算抓到重点了!咱们以明里的身份,掩护暗中的行动,只要小心谨慎,不被人拿住把柄,朱赡基这小子,就算明明知道咱们在捣他的乱,可也拿咱们没半点办法!”计全又说道:“王爷所言甚是!属下这时才知道,原来法令规章的漏洞,对咱们竟然有如许好处!” 汉王笑道:“当初本王为了把你弄进锦衣卫,可真花了好大的功夫!你可没南宫小子幸运,还足足干了五年,才有今天的地位!本王对你的期望很高啊,你可千万别让本王失望,输给了南宫小子!”计全说道:“属下一定不负王爷苦心!”两人谈完,计全这才回家休息! 隔天,南宫少秋将五城兵马司的职务移交后,转到东厂衙门上任!在宣宗时,这里还是冷衙门,不像后来,权势倾天!依照惯例,南宫少秋先去拜访司礼监金英!虽然金英不管事,但礼貌上南宫少秋必须去见他!毕竟,司礼监金英,乃是东厂名义上的上司! 南宫少秋对金英躬身说道:“新任都统南宫少秋,见过金大人!” 在朝为官的人都知道,千万不可当面喊太监“公公”,这可是极大的侮辱!如果有人这样喊了,这些太监当面不说,却记在心里,以后一定会跟他搞鬼,让他当官当得不安宁!对这些有职司的大太监,喊他们大人就好了! 金英极得宣宗信任,也早就受到宣宗的交待,南宫少秋又如此明白规矩,因此他对南宫少秋极为客气!金英说道:“南宫大人不必如此客气!东厂的事,以后还得仰仗大人!这些事,咱家就算想管,也没那个本事!大人对东厂的业务,有何应兴应革的意见,不妨说来给咱家听听,咱家在圣上面前,还算说得上话!” 南宫少秋说道:“大人!下官认为,东厂也是朝廷里职司探查侦搜的重要单位,手下却没有半点员额!如今,东厂想要办点事,都还必须仰赖锦衣卫那班人。若是两方关系够好,那还没问题。若是关系不好,东厂行事,可就窒碍难行!因此下官这里,拟定了一份计画,希望能将东厂的编制、设备略为扩张,以后才不会受制于人!希望大人能代替下官,呈报圣上,以待裁决!”南宫少秋把他昨晚准备好的文案,交给金英! 金英说道:“南宫大人!你这本,咱家看过后,会交给通政使顾大人!请他以最急件,交给内阁三位杨大人!你今天先到各有关衙门看看,咱家今晚就先向圣上报告一番,明日早朝时,总会有个结果出来!”于是南宫少秋说道:“如此甚好!下官告辞!” 接着,南宫少秋到南镇抚司衙门拜会!现任的南镇抚司王仲,果然像胡滢所说,是个庸庸碌碌、因人成事的角色!南宫少秋对于站在王仲背后,主持一切的朱月仙很感兴趣。只可惜,这位月仙郡主,是个有名的大忙人,没有重大事情,连王仲都见不到她! 这王仲虽然庸碌,打官腔的本事倒不小!王仲认为自己是南宫少秋的先进,手上的力量,又比南宫少秋这个空头的东厂都统大得多,见南宫少秋时,可说是摆足了架子! 两人见面时,王仲根本不理南宫少秋,只是随意敷衍几句。一直到临走时,南宫少秋才说道:“王大人!本来东厂一向仰仗南、北二司的人马办事!本府虽然刚上任,但却觉得这样下去,可也不是办法!所以,本府昨日已经呈上奏章,请吏部和兵部协商,拨出一些员额,让东厂能有自己的人手!本府今日,特别来此告诉贵府!以后,贵我两衙门,再也不必为了东厂要办的事,贵府不能配合,而起冲突!” 王仲听了这话,表面上笑道:“这样很好!本府很早就建议,让东厂脱离我们,自立门户!本府乐观其成!”王仲心里,却想道:“你这小子不知轻重!密探的组织,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建立起来的!” 的确,密探之所以能称为密探,正是因为他们的伪装太好,不容易让别人察觉他们的身分,并不是有了人手就行了!锦衣卫衙门里头这些人,都明晃晃的站在那里,任何人都认识!让这些人去探听消息,又怎能探听得到?然而,锦衣卫早就在天下各处,暗藏了无数的眼线和桩脚,还都是世袭的,伪装起来,可说是天衣无缝!这些桩脚,表面上都有其他的工作,暗地里,却为锦衣卫刺探消息!也因此,锦衣卫才显得如此神通广大! 太宗刚即位时,对汉、赵两王确实比较喜爱!锦衣卫布桩的工作,也都由他们两人主持,锦衣卫真正的力量,也落在他们手里!以致于,就算现在皇帝强把南、北镇抚司撤换掉,改用自己信任的人,也没有办法把锦衣卫真正的力量收回!这也是为何仁宗和宣宗,无法收回锦衣卫的道理! 幸好南宫少秋早年,以一种近乎游戏的想法,成立了混混帮,这也可算是一种布桩插卡的工作!混混帮人手足,又都是市井间的熟人,不会让人起疑!他们只要拥有官面上的身分,足可和汉、赵两王的人马一较短长! 接着,南宫少秋又到北镇抚司衙门去见计全!计全这人,老谋深算,绝对不会像王仲那样肤浅!南宫少秋刚抵达,计全立刻到大门口迎接,把南宫少秋当作贵宾一般!两人坐在大厅里,言不及义地谈了许久,把一旁的侍女,闷的直打哈欠。实际上两人都在试探对方的虚实! 南宫少秋越谈越觉得,计全虽然年已五旬,但却面白无须,看起来十分年轻;而且说起话来的语气、神态等种种特征,和自己脑海里记得的一人十分符合!对这计全,更是加意留上了心!计全也觉得,南宫少秋虽然年轻,但心机之深沉,并不亚于计全本人,绝对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计全受江湖流言所蒙蔽,误以为南宫世家没有人才。现在计全终于知道,南宫世家这一代,最厉害的人,就在他面前!这时,计全认为,苏州方大昌的事情,绝对和南宫少秋有关!于是计全笑道:“老夫听说,江南水乡,风景秀丽无匹。尤其是苏州,更有人间天堂之名!只可惜老夫一直都没机会亲自去看看!公子出身黄山,江南的风光,公子必然十分熟悉!今日有缘见面,关于苏州之事,公子何妨说一说,让老夫长点见闻! 只要公子肯说,老夫就算今生都不曾去过苏州,也不会终身遗憾!” 计全提到苏州之事,南宫少秋知道,计全这句话,其实是在说,苏州方大昌的事,他知道一定是南宫少秋做的,只希望南宫少秋能自己承认!而且计全还特别表明,就算真是南宫少秋做的,这件事也到此为止,绝对不会为了这事,找南宫少秋的麻烦!今天问这话,只是单纯的想确认真相而已! 南宫少秋笑道:“计大人!苏州胜景,在下确实熟悉!只不过,在下觉得,天下间的名胜美景,实在多得不可数计,又何只苏州一处呢?在下曾经在洛阳一户人家,看见井里头开了朵朵白莲,实在美妙无比!那家的主人曾经告诉在下,不知道是谁种下的白莲,他们一定要找到莲花的主人,好好谢谢人家!” 南宫少秋认下苏州之事,却也告诉计全,你们白莲教在洛阳无敌堡下毒的事,无敌堡的人已经知道了,也一定会追查到底! 计全笑道:“红黑黄青,烈火中来!白莲的主人想必是以天下苍生为念,这点小事,不会放在心上!”计全也认下洛阳无敌堡的事,还表示,他们白莲教,是以逐鹿中原为志。为达目的,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无敌堡死五百多人,算起来乃是小事一桩! 南宫少秋又说道:“芸芸众生,实在太多,要救也救不完,有的人你说要救他,他还嫌你罗唆!我看白莲主人的一片心意,恐怕最终还是白费了!”两人你来我往,话中有话,各逞机锋,唇舌相对间,已经交换了千招百式! 南宫少秋告辞时,计全也送到门口!计全说道:“南宫大人!有你这样的同僚,老夫真是快慰平生!” 南宫少秋却说道:“在下却不敢有大人这样的朋友!所以,今日在下已经上了一道奏章,请皇上将南、北镇抚司和东厂的事权划分开,以免将来,三个衙门有触的时候,东厂老是吃亏!”计全一听此言,立刻惊问道:“南宫大人何出此言?东厂和北镇抚司一向关系良好,老夫对司礼监金大人,十分尊敬!东厂有事情,调动北镇抚司的人马,老夫从来不曾说个不字,现在又何必硬是分开呢?” 计全上回受了汉王的教训,知道官场上头,最重要的,就是势力围的划分。计全也在这上面,用下不少心思!而南宫少秋才来北京当官没多久,竟然就已经抓到这个最主要的重点,当然让计全大吃一惊! 南宫少秋说道:“计大人!两个衙门以前处得来,并不代表以后一定处得来!我上任后,不希望自己只是个尸位素餐的空壳子,还想好好地做一番事业!如果一切照旧,万一我想做什么,计大人不同意,在下空有抱负,却无实效,又怎么能成就事业呢?” 计全说道:“南宫大人!你来自黄山,论江湖地位,足可在武林中称王,又何必来淌这趟浑水泥?”南宫少秋笑道:“在武林称王的,现在是我爹,将来是我大哥,再怎么轮,也不会轮到我!所以我才想来官场上试试手段!我知道计大人是担心,我这新的东厂缇骑衙门,会不会把计大人的手下职缺分走,让计大人没办法交待!计大人可以放心,你们的员额、职缺,半个都不会动!我只是让东厂缇骑衙门,正式脱离锦衣卫,有自己独立的人手和系统!这样一来,在下认为,计大人应当不会反对这个构想!” 计全听了这话,知道至少汉王和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势力,并不会被强制拆散,心下稍安!但从今日的接触,计全发现,南宫少秋实在很难缠!计全一想到南宫少秋诡计多端,恐怕比他在江湖上“计出万全”的外号还要厉害!万一南宫少秋在官面上也有了相等的力量,锦衣卫和东厂缇骑衙门硬碰硬的场面,将来恐怕难以避免!然而计全自认,面对南宫少秋,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是计全还是说道:“南宫大人如此体谅我等,老夫十分感激!对于这件事,老夫既没有反对的能力,也没有反对的理由,自然乐观其成!” 南宫少秋再次道谢,潇地走了,留下计全一人,坐在大厅里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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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獒口夺杖 东厂衙门,果然照着南宫少秋的建议,脱离锦衣卫成立了!其实,南宫少秋的建议也很简单! 明朝实施卫所兵制,军民分籍,军人的身分是世袭的!然而,自开国以来,经历了靖难,以及太宗一朝对北元不断用兵,军丁耗损十分严重,许多卫所,至今犹有许多空缺未补!这些空缺无人递补,饷银却照发,早已经成为卫所将领中饱私囊的工具!户、兵两部,虽然知道这种情形,但因仁宗在位,不到一年,宣宗登基,又尚未满半年,实在没有机会整顿! 南宫少秋知道这事,特别针对驻在北京的上十二卫,派了几人,将这些卫所的空缺,暗中调查清楚!再写了一本,奏请兵部,将这些缺额,都集中到东厂衙门,算是特别时期的任务编组,由南宫少秋找人递补这些缺额!如此一来,朝廷的员额不变,东厂也有了自己的编制! 南宫少秋这样做,只是为了对抗汉、赵两王的权宜措施。他却没想到,以后的司礼监,可不会都像金英这般乖顺!东厂衙门的成立,给了后来那些弄权的宦官一个榜样! 照着同一个模式,后来还有西厂、内厂的设置,荼毒天下! 历史上的功与过,本来就很难讲!南宫少秋从来没想到,一时的权宜,后来竟然酿成大乱!假如他知道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大概也不会如此做吧? 东厂建制完成,南宫少秋将各地人员清册报到吏部和兵部,领回代表身分的部照和腰牌,再分发下去。这些行政工作完成后,东厂衙门才算正式成立! 这段期间,计全一直冷眼旁观,又动员在京里的所有人手,打听东厂的消息!从计全得到的消息指出,东厂的员额,竟然和整个锦衣卫不相上下!于是计全赶紧找汉王商议! 计全说道:“王爷!若把东厂和锦衣卫加起来算,咱们的势力只占了两成半!看起来情形不太妙!”汉王说道:“表面上如此!不过只要本王暗地里的人手不被找出,各地在咱们手上的业务,都不放手,一时之间,东厂也拿咱们没办法!再等一段时日,乐安的新兵准备妥当,本王和各地友好卫所联合,攻入北京,东厂也就不成问题!”计全说道:“既然王爷这样说,现在也只好如此了!” 汉王这边在商议,南宫少秋那儿也不怠慢!东厂组织工作一完成,南宫少秋带着四灵和李瑶仙,一同去拜访胡滢!胡滢一见到南宫少秋,笑道:“少秋!你不是还在忙东厂的事情吗?怎么今天有空来看老夫?”南宫少秋说道:“有一件事想请教老伯!”胡滢说道:“哦?说来听听!” 南宫少秋说道:“永乐年间,老伯执掌天下密探工作,将近二十年,对于锦衣卫各地的明桩暗卡,一定都很熟悉!这些人,现在都是汉、赵两王的耳目,小侄想了解一下,准备清理一番!” 胡滢说道:“老夫手上确实有一份名册,乃是三年前的资料,现在情形如何,老夫并不清楚!你拿到后,还要调查一下!”于是,胡滢带着众人一同来到他的书房。胡滢笑道:“老夫手上这份名册,想要的人可还真不少!老夫这书房从不防备,任他们搜寻! 只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找到。诸位都是聪明人,不妨猜猜,这份名册究竟摆在哪里?” 这书房四壁,除了门窗之外,都放置着书架,架子上也都摆满了书。看起来,不像有什么暗格等机关!书房中央摆着一张书桌,上头摊开了资治通其中的一册,书的页眉写满了眉批,显然是胡滢常读的书。众人看了半天,只觉得这间书房毫无密之处,实在看不出来,这么重要的东西,到底会摆在哪里! 胡滢看着众人找不出来的样子,笑道:“各位不用找了!老夫今天就把这个大密告诉各位。”胡滢拿起桌上的资治通说道:“那份名册,就藏在这套书里头!” 胡珍将那本书接过,仔细地翻阅,却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禁问道:“老伯! 我怎么看不出来呢?”胡滢笑道:“若是让人随意看看,就看懂了,这个密还能保留到今天吗?” 于是胡滢把资治通打开,翻到第一页,解释给众人听!原来,胡滢将资治通以十页为一组,每一组记载十名密探的资料!一到五页,写上的是姓名和代号,要把这五页相关位置上写的字合起来看,才看得出来!六、七、八这三页,记录的是这些人办事的据点所在!九、十两页则写着,和这些人联络时,所需使用的密语、切口和暗记! 胡滢又说道:“老夫每天都读资治通,书也摊在桌上,从不收起来!他们来这里找密,却都没想到,密就在他们眼前!”胡滢说完后,众人无不钦服! 一旁的杨云儿接着笑道:“若是天下人都有老伯这等精明,我家的扯旗门也只好关门大吉了!”此言一出,众人不由一齐大笑。 一行人谢过了胡滢,捧着一整套资治通,回到布衣校书府。又找了一、二十人,一起誊录抄写,但也足足忙了一个晚上,才写完!到了清晨,众人一点算,锦衣卫在外头的暗桩,将近两万户,分布在全国各处!众人不禁为之心惊!欧阳红看了名册,说道: “天啊!这么多,咱们要如何对付呢?” 南宫少秋说道:“天下这么大,咱们一时也管不了那么多!目前的重点,在汉、赵两王的身上,咱们就针对京畿一带,他们的重要据点下手!”于是众人根据名册,选定了山东、河南、京畿附近等,几处锦衣卫重要的据点,先派人前去打探打探! 五日后,消息传回来,证明胡滢的资料确实不错!于是南宫少秋和四灵以及李瑶仙、徐承祖、常继祖等人,每人选定一处,约好三日后一齐动手!众人化装潜行,分批离开北京,向自己的目标前进! ※ ※ ※ 这天,河南归德府,来了一位豪阔的公子!这位公子自称是洛阳宝成号的少掌柜马玉飞,带着一位老朝奉周五,一同押送一件首饰到北京! 主、仆两人住进如意客栈,马玉飞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的赏银,马公子豪阔之名,立刻传遍归德府!两人吃晚饭时,不消说,一定是如意客栈最好的菜肴!这还不打紧,吃饭时,若有卖唱的姑娘过来,应马公子之邀,唱上一曲。马公子不但赏银子,更还加送这些姑娘一朵价值百两左右的珠花! 消息一传出,归德府所有卖唱的,不论是老的、少的、肥的、瘦的、丑的、美的,全都聚集在如意客栈,等马公子点唱!整个客栈可说皆大欢喜!只有周五一个人,抱着口小箱子,苦着一张脸,不断嘀嘀咕咕,责怪马玉飞此举,实在太浪费!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名歌女!此女一进门,场中其他人全都被比了下去!只见此女,轻摇慢步,脸上带着能融化人的笑容,虽然穿着一身布衣裙钗,却掩不住她那天生的美色! 客栈中其他的卖唱女,一见此女进门,识趣的,早就藉机溜走了,只有几人留在那里,硬是捱到马玉飞打赏为止!等到其他人都走了,此女才上前福了一福,浅浅笑道: “小女子月娥,卖唱为生,在此恭候公子吩咐!” 马玉飞一见到月娥,似乎魂都飞了,立刻站起笑道:“姑娘人如其名,果然有如月里嫦娥!在下对曲牌并无偏好,姑娘随意指教一曲就行了!”月娥又再福了一福,笑道: “如此,还请公子指教!” 月娥向她带来的琴师点了点头,琴师拉起手上那把二胡,缕缕清逸的琴音传出,缭绕在如意客栈之中!等过门结束后,月娥启齿唱道:“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这是李白的春夜洛城闻笛,月娥唱来,清澈柔媚的歌声,让整个客栈中的人,全都沉醉其中! 第一折过后,琴音突转,众人只见拉琴的汉子,站起身来,一弓到底。琴音由极低处开始,一连十七、八个转折,越来越高,到后来,竟然一改二胡幽咽呜鸣的特性,反而显得十分清越激澈!月娥的歌声随着琴音轮转,也被托得越来越高,仿佛是一条钢丝,被人越拉越紧,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绷断,但却履险如夷! 一首简简单单的七绝,在这两人的配合下,让厅内众人,全都听得目瞪口呆,摒住气息,不敢喘气!好不容易一曲唱罢,众人这才一齐轰然赞叹,叫好之声不绝于耳,就连周五,也不禁摇头叹息! 周五拿了张银票给那名琴师,说道:“唱得好不好,我不知道!不过你拉的琴,确实非常出色!这一点小意思,算是我赏给你的!”那名琴师刚接过银票,一看面额,似乎大喜过望,连谢都不说一声,立刻抱着胡琴跑出客栈!月娥见此,立刻问道:“这位大叔!你到底给了多少赏银啊?” 周五见问,说道:“姑娘!比起我家少爷,老夫算是小气多了!我只不过给他五十两银子而已!”月娥叹道:“大叔有所不知,我那伴当,只要有钱,一定会往赌场里跑,不输光,他绝不回来!这下子,小女子我,这几天可就不用做生意了!大叔一番好意,却害苦了我!一家大小,还等着我拿银子回去呢!” 马玉飞笑道:“月娥姑娘不必担忧!只要周大叔肯点头,赏给姑娘的,绝对不会让姑娘失望!”月娥却说道:“大叔已经打赏过了,我怎么好意思再拿一次呢!”马玉飞说道:“刚刚周大叔不明究竟,把赏银给了姑娘伴当,现在再赏一次,也是应该的!” 听了马玉飞的话,周五只好又打开那只小木箱,在里头翻翻捡捡,想找个便宜点的东西,赏给月娥!没想到马玉飞手快,一下子就挑出一对玉镯,周五正要阻止,马玉飞却已经把玉镯交给月娥!马玉飞说道:“姑娘!这对镯子如果拿去卖,大概可以卖个五、六百两!不成敬意,还请姑娘收下!” 周五却说道:“少爷!那对镯子至少可以卖个一千两,而且买主也已经快要敲定了,千万不可以拿来送人!”马玉飞却笑道:“那有什么关系!月娥姑娘,镯子的颜色和姑娘的肤色很配,姑娘要不要戴上试试?”月娥看着这对镯子,似乎也是满心欢喜!于是月娥又向马玉飞行了一礼,说道:“谢公子的赏!”然后月娥就把那对镯子戴在手上,左看右看,似乎十分喜欢! 不过,月娥还不满足。刚才周五打开箱子时,月娥站在一旁,早已经看得仔仔细细! 这箱子虽小,里面却放着不少珍贵的首饰!于是月娥又问道:“马公子!你们两人护着这口箱子,实在单薄了点,路上万一遇到强人打劫怎么办?” 马玉飞笑道:“姑娘不要小看我这位老家人!寻常盗匪,就算有三、五十人,周大叔也不放在眼里!在下虽然不才,武功也是从小就练得很勤!虽然在下算不上江湖高手,不过对自己的武功倒颇有自信!所以,这回我们护送的东西里头,虽然有一件宝物,不过我爹还是很放心的交给我们两人!” 周五一听此言,立刻警觉地环视了四周一眼,说道:“少爷!此地人多口杂,并不适合说这些!”马玉飞却笑道:“周大叔!凭你我二人,天下去得,又何必这么担心呢?” 周五说道:“少爷!这次咱们手上这东西非比寻常,咱们还是小心点儿比较好,免得辜负了老爷的期望!” 月娥听周五说得如此严重,不由更是好奇!于是月娥问道:“马公子!我知道这话我不该问,不过,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这位大叔如此担心?”周五很不耐烦地说道:“不关你的事,你就别问那么多!” 马玉飞却笑道:“大叔!月娥姑娘无拳无勇,就算知道了,又能拿咱们怎么样?再说,这等宝物,正适合月娥姑娘这等美人,你又何必小气呢?”于是马玉飞对月娥说道: “姑娘!在下这次护送的,乃是一条向天方商人买来的珠宝项!据说,原本属于西方法兰夷的一名皇后!” 月娥好奇说道:“有这等宝物,小女子实在想见识见识!”周五正要阻止,马玉飞仍然说道:“那有何不可?不过这里实在太多人了,还请姑娘移驾到在下房里!”周五恨恨地说道:“少爷!这次若是出事,老爷那里,要如何交代?”马玉飞却轻松笑道: “大叔!你放心,一切有我!”于是马玉飞带着月娥,一同进到马玉飞房里!周五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箱子交给马玉飞! 马玉飞打开箱子后,拿出一只包着蓝色绒布的盒子放在桌上,再从自己贴身的腰包内,掏出一把钥匙。盒子打开后,只见盒子里头,蓝色绒布衬垫上,放着一条缀着大大小小十二颗红宝石的金项!宝石的红色光泽,在蓝绒布的衬托下,映照着灯火,更显得瑰丽眩人! 月娥看了宝石项的美,不禁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不知要到哪一辈子,才戴得起这等项!”马玉飞却笑道:“姑娘不必等,现在就可以让姑娘戴看看!”话还未说完,马玉飞就用双手拿起那条项,把扣结打开,把项戴在月娥姑娘的脖颈上。周五立刻急道: “少爷!这是有主之物,不可拿来开玩笑!” 马玉飞却笑道:“大叔!只是让月娥姑娘戴一戴,又不会少掉什么,买主也不会知道,有什么关系?”周五阻止无效,只好说道:“少爷!你老是这样乱来,要是出了事,老爷面前我也不能替你担待!”马玉飞只是笑了笑,不再言语! 一旁的月娥,自戴上项后,就低着头,左顾右盼,想看清楚,这串项戴在身上,究竟是怎么样个美法?只可惜在这客栈里头,并没有设置大型的穿衣镜,月娥想尽办法,仍然看不真切! 马玉飞看着月娥的样子,不禁轻笑一声,这才打开另一口大箱子,拿出一组木架。 把支架拼凑好后,再从箱底抽出两块玻璃镜片搭在木架上,竟然变成一座高五尺、宽尺半的镜子!整个设计,实在是精巧至极! 月娥看着这座镜子,不禁奇道:“没想到公子竟然连这等事物都已准备周全,真不愧是做大买卖的!”马玉飞牵着月娥走到镜子前面,笑道:“比起姑娘的花容月貌,这座镜子只不过是人为之物,又算得了什么?”周五却冷笑道:“哼!算不了什么?这可是老爷花了千两银子,费了好大的劲,托人从泰西带回来的,怎么能说算不了什么?” 马玉飞不理周五的说词,只顾着和月娥站在镜前说笑,把周五气得不得了,张大了口,呐呐几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月娥看着镜中自己的身影,总觉得没有想像中那般美,就连宝石的光泽,似乎也黯淡了不少!月娥不禁气馁道:“公子!月娥蒲柳之姿,实在配不上这串项!”马玉飞笑道:“哪!姑娘说笑了!宝石的光泽不显,并不是姑娘不美,而是因为配戴的方法不对!” 月娥奇道:“项不就是戴在颈下,又有什么地方不对?”马玉飞说道:“姑娘有所不知。泰西各国,男女礼防不像中土这般严谨,仕女礼服,多半敞着大半个胸脯,泰西制造的项,必须贴肉戴着,才会显得好看!咱们今日初会,在下先前不敢说,以免唐突了姑娘!” 月娥却笑道:“公子客气了!既然要戴这等宝物,就应当照着人家的方法来,这哪算唐突我了呢?”话才说完,月娥竟然当着两人的面,把上衣脱了,只穿着件浅红色绣大荷花的肚兜,露出两条嫩如春藕的手臂,以及白致如玉的胸脯! 衣服一脱,月娥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人,一股媚气,油然而生,把马玉飞和周五薰得如痴如醉!月娥对于这两人为自己色相所迷,也十分得意,斜睨着马玉飞轻笑了几声,马玉飞这才清醒过来,用他微微颤抖的双手,将项戴在月娥的脖子上,还趁机摸了摸月娥裸露在外,圆润光滑的肩膀! 月娥转过身去,看着镜中的身影,却和上回大不相同!只见那十二颗宝石,贴附在月娥高耸白晰的胸脯上,散发出一片淡淡的红光,映照在月娥上半身,人、宝交映,更是相得益彰! 月娥从镜中看见,站在身后的马玉飞正瞪大了眼,呆呆看着自己,一副好色之徒的傻样,也不禁得意非凡!月娥又再欣赏片刻,这才转过身去,左手拉住马玉飞右手,浅浅笑道:“马公子!这条项,我就收下了!” 马玉飞说道:“姑娘该不会在说笑吧?这条子乃是有主之物,只是借给姑娘戴戴,在下先前就已经告诉姑娘,绝不能送给!更何况,这条子好看归好看,却是个世上少有的凶物,没有大福份的人,是绝对戴不住的!就连这条子最早的主人,那位法兰夷的皇后,到末了也逃不过厄运,让人砍头了事!姑娘这等花容月貌,若是也遭了厄运,在下恐怕会良心不安,还是还给我吧!” 月娥冷冷笑道:“姑娘我,就是个大有福份之人,这条子你们是要不回去了!识相的,就少说几句!”话刚说完,月娥左手一使劲,马玉飞吃不住痛,立刻唉唷喂啊的乱叫一通! 月娥又再说道:“周老头!你家少爷的命,现在在我手上,要想留得性命,就把那口箱子交给我!姑奶奶我今天心情好,看在这条子的份上,还可以让你二人保住性命,照往例,姑奶奶我作案,从来不留活口!” 周五却笑道:“月娥姑娘!临出门前,我家老爷一再交代,命可以不要,东西却一定要保住,少爷若是死了,也是他自找的,怪不得别人!再说,就凭姑娘这两手三脚猫,想要在老夫面前把东西带走,恐怕也困难得紧!” 月娥冷声说道:“好!你既这般不开窍,我就先让你们马家绝了种!”右手一翻,从裙下抄出一把匕首,往马玉飞心口上刺去!没想到马玉飞这回力气却变大了,只见他三拨两挣,就脱出月娥的掌握,双脚连闪,立刻滑退到周五身旁! 马玉飞脸上带着一种揶揄的笑容,看着月娥说道:“月娥姑娘!本来在下还想陪姑娘多玩玩,只不过在下的气功还没练到家,挡不住姑娘手上那把销魂匕,只好赶快闪开,还请姑娘见谅!” 月娥似乎对自己的功夫很有自信,万万没想到马玉飞竟然能逃走,再加上马玉飞那番挖苦之言,心中的怒气更是勃然而起!于是月娥怒道:“终日打雁倒教雁啄了眼!你这小子装龟孙还装得挺像!出道江湖数十年,能从老娘手下逃走的,你小子算是第一个! 你到底是谁?马家那位花花公子绝没有你这等功夫!” 马玉飞笑道:“马玉飞的名声,可比在下真正的名声要好得太多了!在下不才,正是黄山那位最不成材的三少爷!这回来归德府,原本只想捞些小鱼小虾就算了,没想到竟然钓到销魂妖姬这条大鱼!”原来这马玉飞正是由南宫少秋所扮,而周五则是周快板! 他们两人选定了归德府,原本只是来剿灭锦衣卫在这里的据点,没想到竟然碰上了宇内十凶当中排行第四的销魂妖姬江瑶姬。 这江瑶姬虽然已经年近五旬,但因练的是采补阴功,看起来仍然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美动人。平日里扮成个卖唱女,在各茶楼酒店探风望色,专对过往的富商旅客下手,心狠手辣,也不知背了多少条人命!以往江瑶姬多半是和琴龙公孙弦搭挡,但因公孙弦叛逃,江瑶姬只好选了一名琴艺精湛的二代弟子做为助手。 只见江瑶姬说道:“好啊!原来你就是南宫少秋,听说你在北京,让计老大多了不少麻烦,我今天就收拾了你,顺带算一算苏州方师弟的帐!”南宫少秋却说道:“江瑶姬,我劝还是别动手比较好!在这三伏大热天,一不小心,是会中暑的!” 凭江瑶姬的武功,怎么可能中暑呢?江瑶姬根本不理南宫少秋的鬼话,使动右手兵刃,幻出一片银光,攻向南宫少秋两人。没想到走没几步,江瑶姬就觉得一片天旋地转,眼冒金星,一口真气提不上来,似乎真的是中暑了! 南宫少秋在一旁笑道:“叫别动还动,这不是毛病出来了吗?”周快板也笑道: “这位姑娘美则美矣,身体却不怎么好!”江瑶姬恨恨说道:“南宫小子,你在项上动了什么手脚?”南宫少秋笑道:“在下只不过加了点蚀心消魂散。这毒虽然比不上贵教的腐菌,但也是海内名家做出的仙品,能让人在片刻内,魂飞魄散,荣登极乐!” 美人爱珠宝,本是天性。江瑶姬虽然明知项有毒,却还是舍不得将其毁坏,只是恨恨地看着南宫少秋!这时南宫少秋说道:“看来对这条项的喜爱,实在超乎寻常!在下答应,今日之会,不论是死是活,这条项都归所有!”江瑶姬听了这话,大笑道:“南宫小子,有你这话,老娘死也不冤了!” 说完,江瑶姬一咬舌尖,喷出一口鲜血,使出白莲教密传,专门用来和敌人同归于尽的血魂大法。江瑶姬吐出的那一点血,离体之后,竟然幻化成一片血海,汹涌奔腾,笼罩向南宫少秋两人。幸好南宫少秋早有准备,左手撒出天罗金网,密密实实地罩住自己和周快板,这才躲过一劫! 江瑶姬施出血魂大法后,全身功力早已消散,加上蚀心消魂散的药力发作,整个人早已软软地倒在地上!临死前江瑶姬对南宫少秋说道:“南宫小子,你可要信守诺言!” 南宫少秋知道江瑶姬指的是那串项,对着江瑶姬点了点头,江瑶姬这才吐出最后一口气。 周快板看着死去的江瑶姬,不禁叹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少秋,老夫虽然知道,宇内十凶全都是死不足惜之徒,但像这样用毒杀人,老夫总觉得十分遗憾!下回你若是还要做这等事,可千万不要再找老夫帮你!”南宫少秋拱手说道:“小侄知道大叔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但大叔何不想想,如果咱们真的是正常商旅,岂不早已死在江瑶姬手上?小侄一向主张,对付恶人,就必须除恶务尽,不必在乎使用什么手段!” 周快板叹道:“少秋,你和你叔祖一样,都是正人中的邪人,以你的资质,老夫倒希望你比较像你父亲,而不是像你叔祖!以暴制暴,终归不是办法!老夫只希望你能上体天心,少作杀戮!”南宫少秋说道:“大叔此言,小侄谨记心中!” 两人心性、信念,都有极大差异,再谈下去,也没有多大意思。周快板也不再多言,和南宫少秋一起走到前厅喝茶,等候其他人回报!过了一会儿,进来一名汉子,对两人拱手说道:“歼敌十五人,起出银票三十六万两,往来信件五十七封!”南宫少秋说道: “知道了!银票你们留着,信件交给我,这里还要麻烦你们善后!大伙都辛苦了,好好休息两天,等我进一步指示!”归德府的事情了结后,南宫少秋和周快板两人当夜就赶回北京。 隔天,徐承祖等人陆续回来,显见这次行动,在各地混混帮分舵协助下,可说是大获全胜,十分成功。众人都已回到布衣校书府,唯独杨云儿始终不见踪影,原本大家以为,杨云儿去的地方比较远,自然回来得稍慢些,全都不以为意! 又过了一天,和杨云儿一起行动的孙三、李四,急急忙忙冲进布衣校书府,对着众人大叫:“不好了!杨姑娘被敌人陷住了!”众人本来聚在大厅,讨论这次行动的收获,以及下次行动的方针。一听此言,众人不由大惊,立刻围拢来,听孙三、李四诉说详情! ※ ※ ※ 杨云儿自恃一身赌技精湛,天下少有,遂选定济南府锦衣卫大本营银月赌坊,作为下手的目标! 但因这银月赌坊不但是全山东锦衣卫的指挥中心,更是朱高煦秘密经费的主要来源,好手想必很多!为防有失,南宫少秋派了孙三和李四带着十几位弟兄,跟着杨云儿行动,也好在必要时打个接应! 众人潜行到济南府时,杨云儿不知打哪儿找来一具体,换了一身粗布衣裳,扮成个卖身葬父的村姑,跟着孙三,一同来到银月赌坊!孙三原本就是个市井间的混混,这次扮成个贩卖人口的拆白,可真是一点破绽都让人看不出来!而杨云儿黑帖赌神的名头虽大,实际上见过她真面目的人,却没有几个,杨云儿又装成一副畏畏缩缩的村姑样,谁又会想到,她是个来要命的煞星? 赌坊的门房名叫刘七,一看见杨云儿和孙三进来,立刻上前喝道:“喂!这里是赌钱的地方,没本钱赌的,就别上这儿来!”照说生意人以和为贵,大门一开,四方财源招进来,才是生存之道!尤其是开赌场的,更重视这种门面功夫!老民百姓,身上拽个三钱、五钱,到赌场里小玩一下,长年累月结算下来,往往才是赌场赚钱的来源!而这刘七,说来只不过是在银月赌坊里看门把场的打手,又怎么敢对上门的客人摆下一副脸色呢? 原来,刘七看见孙三和杨云儿的穿着、神色,断定他们绝不是有本钱,会下场赌钱的人,才会如此不客气地喝叱!孙三明白自己这一身穿着,不会让刘七有好脸色,立刻上前陪笑道:“这位爷!小的是长清县柳家庄人氏,贱名孙三,有些事体,想请大爷成全!” 刘七听了孙三一番卑微客气的言词,自尊心立刻提升不少,仿佛自己真的是个大老爷,摆足了架子,缓缓说道:“有什么事体说来听听,大爷我只要是能帮得上忙的,必然不会让你们失望!”孙三又再谄笑道:“大爷您一定帮得上忙!您瞧,小的带来的这位杨姑娘,乃是柳家庄柳员外的佃户,家中原本只有父女两。前日,杨大叔发了心绞痛,死在田里,现在又是青黄不接之时,家中哪来的银子办丧事?杨姑娘是个孝女,愿意卖身葬父!还是小的给她出了个主意,劝她到济南府来,卖的价钱也高些!” 长清县在济南府西南方,也属济南府管辖,县城外确实有个柳家庄,也确实有位大地主柳员外!柳员外乃是济南府的闻人,他家的佃户足足有数百户,孙三这番话又说得合情合理,刘七听来,根本就不疑有它!于是刘七点了点头,算是知道这件事了,转过身去打量着杨云儿。刘七这才发觉,这名村姑,虽然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但长得实在是天下少有的美人! 刘七心想:“凭她的姿色,要是卖到北京去,少说也值个三、五千两!在这济南府,大概也可卖个千把两!如此美人,虽然轮不到我来开苞、点大蜡烛,长久下去,总还能捞些剩菜剩汤!况且孙三这小拆白没有门路,要靠我转介。我只要动动口,转眼之间,必然可以捞个三、五百两!乌龟王八蛋才不帮这种忙!” 想归想,刘七仍然摆足了架子,说道:“你这小拆白!要卖人就到芳春馆去,到我们赌场来做啥?”芳春馆就是济南府最大的一家妓院!主持的老鸨,人人都称她沈大娘,虽然听说年已四旬,看起来倒还有五、六分姿色,也是济南府的名人! 这芳春馆和银月赌坊位在同一条街,只隔着两家店,而这两家店也是锦衣卫开的,用来掩人耳目而已。实际上,芳春馆和银月赌坊的后花园是相通的,这一点却很少人知道!有些家有悍妇的财主,去赌钱,夫人不会反对,要是去花街柳巷,家中恐怕就要闹个鸡犬不宁!这些财主来到银月赌坊,并不是来赌钱,而是转到芳春馆去了!设计这银月赌坊和芳春馆的人,可还真有几分巧思,怪体贴人的! 孙三又再说道:“这位爷!在这济南府,谁不知道芳春馆的幕后大老板,就是您老府上的魏老爷子。芳春馆的一切事情,只有魏老爷子才做得了主!所以小的才会到这儿来求见魏老爷子!” 自古以来,凡是黑道、绿林不走正路的,没有人不涉足赌和色这两种行业!盖因这两种行业才真的是一本万利,最来财的大买卖!锦衣卫在这济南府,最主要的工作不在侦伺,而是在替汉王朱高煦捞钱。既然锦衣卫已经包下赌这一行,又怎么可能不插足风月场呢?芳春馆是济南府最大的风月场,就是因为有锦衣卫在背后撑腰,才能维持住这般风光的场面!孙三提到的这位魏太爷,正是锦衣卫在这山东道的将军! 接着孙三又把刘七拖到一边说悄悄话:“大爷!您是知道的,干我这一行,一般都是三、七分账。不过这杨姑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雏儿,啥事都不懂!小的原本只打算给她两成,也够为她爹办个风风光光的丧事!若是大爷您肯为小的通报一声,作个中间人,小的愿意给大爷三成!” 刘七这会儿却拿跷了,只见他佯怒叫道:“不成!大爷才给你三分颜色,你就想开染房啦?你这小子真以为魏老爷子的面,是这么好见的?没有五成,大爷不会替你通报! 你若有种,就自己找进去!”孙三一听刘七的嗓门太大,立刻摇手说道:“大爷啊!您可小声些,让杨姑娘听到了起疑心,那多不好!这样吧,咱们五、五分账,您老认为如何?” 刘七更狂了,只听他傲然说道:“不行!没有五成我不干,少一个子儿都不行!你要有办法,就去找别人!”说完,刘七就双手一背、仰首视天,表示没得商量!孙三的脸色自然很难看,但他仍然忍了下来,只听他痛心地说道:“好吧!好吧!五成就五成,一切都听大爷您的!” 刘七这才换个脸色,笑道:“算你小子识相!不过,我可要先问问清楚,不会有别的麻烦吧?”孙三说道:“小的只敢说,背后不会有人找了来,至于会不会乖乖听话,小的可不敢打包票!这也是小的这一行的规矩!小的原本是对她说,到这济南府来,找个大户人家,卖了去当婢女!大爷您可不要先露了口风,否则,事情若是有了变化,赚不到钱事小,惹了一身麻烦才不值得!” 刘七听了,点头说道:“这我知道!你放心,只要背后没有人就成!沈大娘的手段你不知道,我可清楚得很!到她手上的人,哪一个不是乖乖的?你在这里等一等,我这就进去帮你通报一声!”孙三这会儿也笑道:“小的在此静候大爷您的好消息!” 刘七进了赌坊,找到一位名叫焦雄的二管事,将刚才孙三所说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说给焦雄听!这焦雄在家排行老三,人人都称他焦三爷,乃是魏太爷手下的好手,锦衣卫的校尉,论地位可比刘七这不入流的高多了!只听焦雄极不客气地对刘七说道:“刘七!我知道你的个性,可不要为了几两银子,把祸害引了来!”刘七一改在门外的神气劲儿,唯恐触怒了焦雄!只见刘七小心翼翼地说道:“三爷!怎么会呢?这也不是头一次了!况且那个拆白可真是狠,他只打算给事主两成!看起来不像有假!”焦雄一听此言,也笑了起来,说道:“喔?若是这样的话,大概就不会有问题!你把人带到我办公事的地方,让我看看能给他几两!” 刘七立刻笑道:“三爷!依小的看,这次的货色少说也值个千把两!”焦雄这次却摆下脸色来,冷声说道:“叫你把人带来,还有这多废话?这里是你作主还是我作主?” 刘七立刻说道:“是!是!小的马上去!小的马上去!”过了一会儿,焦雄房里进来了三人。 当先一人,焦雄早已看惯了,乃是刘七;第二人则是一名看来十分精明的汉子,焦雄心想,应该就是刘七所说的孙三;直到第三人进来,焦雄突然觉得,这间原本有些阴暗的房间,竟然分外明亮! 常言道:“女要俏,三分孝!”这大概是因为穿着孝服的女人,份外显得惹人怜爱吧?穿着一身孝服的杨云儿,现在正是这种情形!只见她,羞羞答答,楚楚可怜的走进来,又在刘七的催促下,向焦雄福了一福,鹂声说道:“小女子杨金花,见过焦三爷!” 这句话才刚出口,焦雄的骨头就像酥了一般,好不痛快!只见他,毫不怠慢地快步向前,扶起了杨云儿,呵呵笑道:“免礼!免礼!我听刘七说,你是个孝女,这一路可真辛苦了吧!来,这边坐!”杨云儿假意推拒了一番,这才坐下!这时焦雄才知道,刘七说值个千两银子,实际上还是低估了! 以焦雄自己的眼光估算,凭杨云儿的模样,在这济南府,若由焦雄自己经手,少说也能卖个两千两!而此时焦雄心中却又另有打算! 原来,焦雄见了杨云儿的人品,很想把她据为己有,但又不能让别人知道,免得魏太爷得到消息,自己担当不起!所以焦雄现在可不能表现得太热中,以免让刘七看出自己的心思!于是焦雄将孙三拉到一旁,冷冷说道:“我出五百两,要不要随你!”此言一出,不但是孙三,就连刘七都觉得太过分了! 孙三立刻急急说道:“三爷!您老别认为小的是乡下出身,没见过世面,就欺负小的!以杨姑娘的姿色,若是小的有能力,带到北京去,少说也有个千儿八百!您老出的价,实在是太少了,就连小的这一路贴上的旅费,都还不够本!”刘七也在一旁帮腔说道:“三爷!您老平常可不是个吝啬的人,怎么这会儿就这么小气呢?替魏太爷省钱,也不是这么个省法!” 焦雄佯怒道:“刘七,这里没你的事,别多说废话!咱们替魏太爷办事,银子都要花在刀口上!这小姑娘虽然长得很美,但却没见过世面,你怎不想想,沈大娘还要花多少本钱,才能将她训练得能带出来撑场面?我最多只能出到八百两!”孙三一见焦雄的神情似乎十分坚决,遂也假装十分生气的样子说道:“焦三爷!您出的价,小的碍难从命!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告辞!”于是孙三站起身来,招呼杨云儿一声,就要走人! 事实上焦雄这一番话,也有试探孙三的意思在!焦雄认为,若是孙三带着杨云儿乃是有为而来,就算焦雄出的价再不合理,孙三也应该会接受!然而,孙三在北京号称“下九门提督”,什么场面没见过?焦雄这一番小小的心计,孙三早已了然于胸,才会演出这一场戏来! 焦雄见到孙三要走,这才完全放心,于是他拦住孙三,好言说道:“这位兄台且慢! 再听我一言!”孙三回头看着焦雄,冷冷说道:“三爷!您老是场面上的人物,可不要拿小的开玩笑!再说,全天下并不是只有您老这儿一处门路!”焦雄听了,和气笑道: “这是当然!我留你下来,只是想听听,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价钱,也许还有商量余地!” 孙三一听,事有转机,遂也缓和下来! 于是孙三伸出右手,比出两根指头,意思是两千两!刘七见了,心中不由突地一跳。 刘七心想,若真能卖到两千两,自己岂不马上就有一千两的进帐?遂也热切地看着焦雄的神色!焦雄见了孙三的手势,微微笑道:“小兄弟,你可太贪心了!芳春馆当今的第一红牌,嫣红姑娘,当初也不过一千八!” 孙三指着刘七说道:“这可不能怪我!这要怪你们这位伙计,硬是要吃掉我五成,我为了不赔本,只好出这个价!”焦雄一听此言,立刻狠狠地瞪着刘七!刘七见了焦雄的眼色,马上战战兢兢地说道:“孙兄,五成我不要了,照你原先说的三成就行了!” 焦雄却冷冷说道:“三成?若是让我知道你拿了超过一成,小心你的狗命!小兄弟,这下子你该满意了吧!” 孙三微微笑道:“三爷果然是作大事的人!若是刘兄只拿一成,照说八百两虽然只是刚刚够本,小的也该接受,只不过小的总要有点油水可捞,不能白跑这一趟!”焦雄接着笑道:“那就凑个整数,一千两吧!”孙三又假意考虑了许久,这才点头说好!于是焦雄背着杨云儿,拿出十张百两的银票给孙三。孙三分了一张给刘七,又抽了两张出来,将其余的收入怀中,这才转过身去,把那两张银票交给杨云儿,然后说道:“金花! 这位三爷花了两百两,买你到他府中帮,你可要乖乖听话!”杨云儿收下银票,站起身来,盈盈拜下,说道:“小女子拜谢三爷的大恩大德!”焦雄再次眯着那双色眼,走上前去,将杨云儿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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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争权夺利 焦雄等杨云儿收下银票,马上坐下来拿起笔,写下一纸卖身契,拿给杨云儿,要她画押捺指模。这时杨云儿说道:“三爷!金花尚有一件不情之请,要请三爷成全!”焦雄说道:“哦?说来听听!” 杨云儿说道:“三爷!金花先父尚未殡殓,可否请三爷宽限七天,等一七过后,再到三爷府上侍候?”焦雄这时正想笼络美人心,况且这也是人情之常,那有不好之理? 于是焦雄将原先的卖身契扯烂,另写了一张,日期却改在七天之后! 杨云儿画下花押,捺上指模,接着说道:“三爷!金花这就回去赶办丧事,等一七过后,金花必然会回来此处见三爷!”这时焦雄正色说道:“金花!可不要存了侥幸之心,想带着银子逃跑!可以打听打听,我焦三可不是好惹的!”焦雄见杨云儿画押之后,总算露出点作主人的威风!杨云儿说道:“三爷!您放心!金花绝对不敢这么做!”众人这才一齐走出房门!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赌局刚刚开始不久,只见到一群群赌客不断地从外头涌进来,整个大厅熙熙攘攘,十分热闹。杨云儿故意装作不懂,问孙三道:“孙三哥,这么热闹,到底是做啥的?”孙三笑道:“金花!他们是来这发财的!”杨云儿奇道:“发财?天底下会有这么好的事?那我也该去试试,要是真发了财,不但不用去当人家的奴婢,就连嫁妆都有了!” 孙三却正色说道:“金花!看在咱们是同乡的份上,三哥劝一句话,这玩意儿绝对沾不得!”一旁的焦雄却觉得机会来了,立刻说道:“孙三,这里没你的事,别在这儿多嘴!刘七,把这小子赶出去!”焦雄又对刘七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刘七找些人,把孙三干掉。刘七刚刚没赚到孙三的钱,反而让焦雄骂,对这孙三也十分讨厌,就算焦雄没指示,刘七也想找孙三的麻烦。 于是刘七先将孙三赶出去,又找了几名打手,暗暗跟在孙三后头,只要一有机会,马上动手宰人!孙三走后,焦雄对杨云儿笑道:“金花,别听孙三那小子胡说八道。在济南,人人都知道,在我这银月赌坊赚钱,最容易不过!”杨云儿闻言,装成十分兴奋的样子,故意问道:“三爷,您说的是真的?”焦雄笑道:“我怎么会骗呢?” 杨云儿又再问道:“那要怎么个赚法?”于是焦雄带着杨云儿,一桌一桌解释给杨云儿听。杨云儿听了半天,对焦雄说道:“三爷!金花听了这许多,一时也听不明白,只有掷骰子,赌大小的台子金花算是懂了,金花就在这儿试试运气!三爷,您事忙,金花不敢再要您老相陪了!” 焦雄立刻笑道:“不忙!一点儿都不忙!金花,第一次赌钱,我不在旁边照看着点儿怎行?再说,你要是赢了钱还给我,卖身契就可以拿回去了,我在旁边,办起事来也比较方便!” 焦雄知道杨云儿需要银子办丧事,一旦杨云儿输光钱,势必还要向他借,焦雄也可以藉此博得杨云儿好感,更方便他控制住杨云儿,怎么会在这时离开?于是杨云儿在焦雄的引导下,来到一张赌骰子的赌台边。杨云儿把银票拿出来换筹码,却只换得了四枚! 赌场内的人很多,到处都挤满了人,唯独这张台子旁边,只坐着三名赌客!在这银月赌坊内的赌台,也分成三六九等。 最低级的一种,当然就是连铜钱都收的台子,在这种台子站位掷骰的荷官,通常都是些刚出道的小毛头,不会出千,胜负全凭运气。就算如此,赌场仍然占了很大的便宜! 在当时三粒骰子看点数猜大小的规矩是这样:十点以上算大,十点以下算小,若是掷出十点,则由庄家通吃!这还有个名堂,叫做“花水”,意思是让赌场里头端茶、送水、捧面巾的侍女们吃红! 就算不动手脚,全凭运气,算起来,大约每八次,就会有一次十点,长远来看,赌场绝对是稳赚不赔! 另外还有一种赌法叫单押,就是让赌客从三点到十八点,任意挑点数来押,赔率则是一赔十六,仔细算起来,赌场仍然占尽便宜,十分不公平! 银月赌坊里头,还有最低注一两、五两、十两等三种赌台,荷官的本领,自然是一级比一级高!赌场里最高级的,就是焦雄带杨云儿来的这种一注至少五十两,最大不限的赌台!能在这里掷骰的,必然都是久年成精的老狐狸!三粒骰子在他们手上,可说是要几点,有几点!不过这些郎中都很精明,不会做得太绝,寒了赌客的心! 焦雄存心不良,带杨云儿来此,是希望让她输下一大笔钱之后,更能彻彻底底掌握住杨云儿!焦雄哪知杨云儿和孙三定下这卖身之计,让焦雄引敌入室,就连赌本,都还是焦雄出的!焦雄若是知道实情,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杨云儿坐下之后,赌运似乎不怎么好,一连三次都没押中,杨云儿立刻假意惊呼道: “三爷,这钱不好赚哪!才一转眼,就只剩下五十两!”焦雄眼见计已得逞,立刻说道: “金花,别着急,运马上就转了!”还对荷官使个眼色,叫他这把掷个十点通吃,让杨云儿不管押大押小,都是输! 旁边一名富商打扮的赌客,笑眯眯的对杨云儿说道:“小姑娘,是不是缺赌本啊? 我借给如何?”杨云儿一看,这人竟是李四,遂暗暗对他点点头,说道:“多谢这位大哥!等这回过后再借不迟!”原来,李四早就带着手下弟兄扮成赌客,混入场中,接应杨云儿! 荷官再次拿起盅子摇了摇,放定之后,杨云儿拿着最后那枚筹码,似乎不知道该押大还是押小。过了一会儿,杨云儿似乎下了决心,突然把那枚筹码放在单押的十点上头,还自言自语地说道:“既然没钱了,乾脆就孤注一掷!” 这举动不但焦雄和荷官愣住了,就连一旁的赌客都吃了一惊!有个没修养的赌客还破口大骂:“小婊子,触咱们楣头啊!”十点,对赌大小的人来说,就是庄家通吃,所以一般玩单押的赌客,很少有人押这个点数,那是会招人忌的! 杨云儿这回生气了,也大声叫道:“我押几点是我的事,你凭什么出口伤人?”和那名赌客对骂起来!焦雄马上出来圆场,顺带对荷官做了个手势,要他趁机再动手脚。 焦雄说道:“这位兄台,这位姑娘今天是第一次赌,不懂规矩!既然人是兄弟带来的,还请兄台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她!这样好了,若是这一次出的真是十点,就算圆了这把,各位的输赢不计!” 那人听了焦雄的话,立刻说道:“既然三爷已经出面,我又能说些什么?”这才回身坐下!焦雄看了看荷官的眼色,知道这把不会是十点,才放心地叫他揭盅。没想到盅子一揭开,所有人都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有人高声叫道:“哇!二、三、五,还真的是十点!”焦雄看了点数,不由脱口对荷官叫道:“没有用的东西!” 而那名荷官则是满脸不解地看着那三粒骰子发呆!在这种高级赌台所用的盅子,为了防止江湖高手搞鬼,一定用那种又厚又重的铜盅。只不过这些盅子在制造的时候,顶端把手处都会留下一个只有针尖大小的圆孔!赌技精湛的荷官,就利用这个小孔,化劲成针,拨动里头的骰子改变点数! 焦雄要荷官改点数,对这荷官而言,本来就是轻而易举之事,只可惜他今天遇上的,却是堪称赌技天下第一的杨云儿! 杨云儿之所以能扬威天下赌场,靠的是扯旗门密传的两样功夫:“天视地听神功” 以及“地遁神指”!天视地听神功并不是佛门的天眼通,能让人透过盅子,看到点数,只是能让人的耳目更加灵敏而已。所以杨云儿每次要对赌场下手,事先都会去赌几次,把赌场里每一个郎中的手法听清楚,记在心中。地遁神指则和一般所谓的透物传劲有点类似,只是施展透物传劲,需要极为高深的内力为辅,地遁神指则不必,不过地遁神指并不能用来伤人!施展地遁神指的人,只要用一只指头搭在桌上,就能将功力经由桌子传出去,拨动盅子里的骰子!这两样功夫加起来,造就了杨云儿黑帖赌神的名声。 刚刚这一把,荷官原先掷出的,就是二三五,十点。他趁着众人说话之时,将二翻了个身,骰子变成五五三,十三点!杨云儿也不怠慢,使出地遁神指,将五又翻了身,依旧凑成十点,荷官还以为自己的手法失误,并没想到杨云儿身上! 既然揭了盅,荷官也只好赔钱,刚才焦雄又答应众人这把十点不通吃,这回银月赌坊等于净赔七百五十两!杨云儿收下筹码后,拿出四枚,要向焦雄换回卖身契,焦雄却笑道:“金花,你难道不知道规矩?身价银子一收下,没有十倍是赎不回来的!”焦雄还拿出卖身契,让旁边的人念给杨云儿听,焦雄还说道:“金花,有了这张卖身契,你就算告到官府也没用!” 那时教育不普及,乡下人十之八九是文盲,豪门巨富以及一些地痞流氓,常常利用这一点,在文书契约上耍花样!刚才焦雄写的卖身契,身价银子写的是贰千两,一场买卖下来,焦雄这经手人就可以昧下一千两!杨云儿画押之时,早看到上头写的是二千两,只不过她扮的是名不识字的村姑,才假装不知道! 于是杨云儿挥舞着双手,大声叫道:“好啊!原来你们和孙三都不是好东西,联合起来欺负我不识字!”吵吵嚷嚷一阵子后,杨云儿又说道:“我这辈子是翻不了身啦,既然如此,那也只好狠下心来再赌赌看!” 话刚说完,杨云儿装作一副赌气的样子,转过身来,竟然又将手上八百两的筹码,全数押在十点上头! 此举又让所有人吓一跳,刚才那位和杨云儿对骂,没有修养的赌客,这回简直想要站起来揍人了!不过,他还没站起来,一旁的李四立刻说道:“我这两天赌运不怎么好,跟着这位姑娘换换手气也好!”拿了十枚一千两的筹码,也押在十点上!那名赌客用的是一百两的筹码,在银月赌坊也可算是少有的大手笔!谁知道李四假扮的这名北京来的豪客,一来银月赌坊就用一千两的筹码,两天输了好几万仍面不改色!俗话说财大气粗,那名赌客见李四也出了手,就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荷官这把掷出的,本来就是十点,只不过他看见杨云儿和李四都押在十点上,不等焦雄的指示,就把骰子变成个六六六的大豹子!没想到盅子一揭开,竟然还是二三五,仿佛根本没动过一般,荷官吓得差点儿昏倒在地,连焦雄也看出问题来了!帮庄的差一齐看着焦雄,焦雄咬咬牙,说道:“赔!” 这回,李四收进了十六枚一万两的金筹码,而杨云儿除了原先的八百两之外,又多了十二枚一千两的银筹码!杨云儿笑嘻嘻地拿了二千两给焦雄,还说道:“三爷!这回可没话说了吧?金花还真得感谢三爷教我这条赚钱的明路!”焦雄无奈,只好把卖身契掷给杨云儿,眼睁睁看着她把卖身契扯烂。焦雄又对众赌客告了罪,把荷官拉到一旁询问! 只见那名荷官哭丧着脸,对焦雄说道:“三爷,小的明明动了手脚,就是不知道骰子为什么会这样?一定是有人在旁边搞鬼!”焦雄怒道:“胡扯!像这样的盅子,除了你之外,其他人要如何动手脚?”荷官说道:“这一点小的也不知道!”这时,李四站在一旁叫了起来:“喂!还赌不赌啊?我听说银月赌坊一向赌得乾净,出手也痛快,这才大老远的从北京赶来。你们该不会才输了一把,就想耍赖吧?” 这时焦雄还未怀疑到杨云儿身上,听了李四这话,反而对李四留上了心!焦雄对李四抱拳说道:“这位兄台!咱们银月赌坊自开场以来,信用卓着,从不耍赖,你大可放心!”接着,焦雄示意荷官继续赌,自己则站在一旁注意李四的动静,看看究竟是不是李四在搞鬼! 荷官再度摇起骰子,但不论他怎么摇,都逃不过杨云儿的手法,这一回,银月赌坊又是大败,算一算,竟然要赔出四十多万,这下子,就连焦雄自己都担待不起!焦雄无奈,只好找了一名手下,去请魏太爷出面,自己先在这里撑一下场面! 就在这收注赔注,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刘七从外头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向焦雄说道:“三爷!……不好了!不好了!……小五他们被人砍了一地!……这些人是故意来找场子的!”焦雄一听此言,大吃一惊,转头望向杨云儿,却见杨云儿正用揶揄的笑容看着他,焦雄这才知道被人耍了! 于是焦雄说道:“这位姑娘!银月赌坊不知何时得罪了姑娘,让姑娘费了这大的劲,来算计我等?”杨云儿笑道:“姑奶奶听说这银月赌坊好大的名头,想来赌赌看,但身上不方便,只好让你们帮衬帮衬!”焦雄说道:“姑娘!得意不可再往,你已经赢了十几万两,可以收手了,这也算是咱们有眼不识泰山的赔礼!”焦雄这番话说得极为客气,给足了面子! 没想到杨云儿却射出一把飞刀,将一枚骰子劈成两半,只见一团水银流了出来,众赌客大哗,纷纷叫道:“假骰子!假骰子!”许多江湖人物看见那把飞刀,不由低声说道:“黑帖赌神!她是黑帖赌神!”有些人见机得快,早已一步一步慢慢地溜走了。 杨云儿接着说道:“你们若是规规矩矩地赌,姑奶奶我也许还饶了你们这回!冲着你们用假骰子这一点,我今天非把这间银月赌坊赢过来不可!”焦雄又再说道:“杨姑娘!在下现在身为锦衣卫校尉,姑娘想必是在东厂任职,同样在朝为官,姑娘何不就此罢手,咱们交个朋友?” 原来,四灵和南宫少秋一伙的消息,计全早已传到各处锦衣卫据点,所以焦雄才会说出这番话来!杨云儿笑道:“罢手?我倒想看看,普天下的赌场,有哪一家敢叫我收手?” “若是我请你罢手呢?” 话声刚落,从楼上走下一对男女,两人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男的极瘦极瘦,看起来不像人,倒有五、六分鬼气!女的却长得富富泰泰,有几分敦煌壁画上头,飞天神女的仙气,年轻时想必是杨贵妃一流的人物!这两人一出现,那些杂的赌客,早已前脚接后脚,一个接一个溜出银月赌坊。大厅里剩下的,只有李四带来的人,以及银月赌坊的手下! 焦雄对着那两人拱手说道:“魏太爷!……”魏太爷却一挥手打断了焦雄的话,冷冷说道:“焦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和刘七,一个好色、一个贪财,这才把祸事惹上身!等事情了结后,你们等着挨罚吧!”接着魏太爷向杨云儿说道:“敝人魏招魂,忝为锦衣卫山东诸路将军,不知在何时何处得罪了姑娘?值得姑娘费尽心思,来找我的麻烦!” 杨云儿听了魏招魂三字,不由心中一紧,但仍笑道:“原来阁下竟然是名满天下的鬼使!那么这位想必就是鬼使的伴当,神差沈邀仙当面!”那名女子一听,杨云儿竟然能认出他们的真实身份,也格格笑道:“小姑娘!没想到你年纪虽小,却渊博得很!” 鬼使魏招魂,神差沈邀仙,宇内十凶中,排行第七、第八!宇内十凶诸人的形貌,四灵早就听南宫少秋说过;而四灵和宇内十凶中的人物交手数次,虽然都得到胜利,但也都赢得十分辛苦! 杨云儿眼见今日只有自己一人可称得上高手,却要面对两名宇内十凶,情况对自己这方十分不利!于是杨云儿暗暗对李四使了个眼色,要他看情形能溜就溜,把消息传回去,不必做无谓的牺牲!李四虽然明白杨云儿的意思,但是李四心想,杨云儿乃是南宫少秋身边的人,在道义上,自己万万不能抛下杨云儿独自跑掉!于是李四对着杨云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杨云儿见此,也只能暗自叹息! 杨云儿又再打起精神面对魏招魂两人,于是她缓缓说道:“两位前辈!算起来,咱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现今锦衣卫和东厂走的路线不同,小女子来此,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两位担待担待!” 魏招魂阴阴地说道:“杨云儿,你今天砸了银月赌坊的招牌,你要我如何担待?识相的就束手就缚,还可饶你一死!”沈邀仙也说道:“这几年天地四灵好大的名头,咱们宇内十凶早被人抛在脑后,老娘倒要瞧瞧,你到底有多大的本领!” 杨云儿眼见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于是她两手一翻,射出十把飞刀,分别击向魏、沈二人,希望这一击能伤到他们!李四众人也不迟疑,杨云儿一动手,他们立刻抽出身上暗藏的兵刃,攻向围着他们的打手! 魏招魂见到飞刀袭来,不慌不忙,从衣袖中拿出一把小小的招魂幡,右手连挥,在身周造成一股强大莫之能御的气流,将五把飞刀全都卷得失去准头,偏偏歪歪,射到两侧和后头的墙壁上!沈邀仙也不怠慢,飞刀来得快,她的动作更快!杨云儿只见沈邀仙手中拿着一枝请仙棒,身随刀转,一棒一把,竟然将五把飞刀全都敲落地上!沈邀仙如此功夫实在是匪夷所思! 魏招魂闪过飞刀后,手中招魂幡再次挥动,同时口中念念有词,招魂幡定下来时,望杨云儿的方向一指!这时,杨云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待她定下心神时,才发觉明亮的大厅,这时却变得乌漆黑一片,早就失去了敌人的踪影!原本十分喧闹的声音,也变得静谧的有点吓人!过了一会儿,忽闻鬼声啾啾,竟然有七、八名恶鬼,从一片墨黑中现出身形,一齐向杨云儿围攻过来!杨云儿见此大惊,手中飞刀连闪,射在这些鬼身上! 没想到这些鬼虽然早已被飞刀射得肚破肠流,但仍未停止身形,依旧恶形恶状地蹒跚走到杨云儿身边!众鬼走到杨云儿身边,有的攀手、有的抱足,不论杨云儿如何推拒,却难敌鬼多势众。杨云儿虽然胆大,然而这等恶鬼缠身的景象,仍然将杨云儿吓了个心惊胆跳,手脚发软!待杨云儿被众鬼制住之时,魏招魂的身形突然出现在杨云儿面前! 杨云儿虽然看见魏招魂抬手要点自己的穴道,但因被众鬼抓住,无法闪避,遂被魏招魂点倒在地!倒地之后,杨云儿打了个寒噤,整个人这才清醒过来,张眼望去,大厅仍旧是大厅,哪来的什么恶鬼? 而这时李四带来的人,早已被沈邀仙用请仙棒请来的六丁六甲、黄金力士所迷,被赌场里的打手打得倒了一地!只有李四见机得快,先一步溜走了! 众人听李四说完,全都十分焦急,南宫少秋十分后悔,不该在还未探清敌方虚实之时,就贸然让杨云儿冒险,李四更是难过得向南宫少秋自请处分!胡珍更是急急说道: “少秋!咱们得快想个办法救回云儿!”南宫少秋细细思考了一阵,这才说道:“我想云儿一时半刻还无危险!据我所知,计全和魏招魂两人之间一直有心病,不太和睦。而魏招魂这回抓到云儿,必然会想要到京师,和计全争权!然而计全一定不会让魏招魂进京!所以,我猜计全必然会派人到北通州,向魏招魂提领云儿!” 欧阳红说道:“少秋!你是说咱们就在北通州动手?”南宫少秋说道:“没错!而且,我想他们见面的地方不是茶楼就是客栈,到时候珍妹的氤氲神功一使出,那还不就一网打尽!” 众人听到氤氲神功之名,不由一愣!待想通原来就是胡珍赖以闻名天下的屁功,这才一齐发出会心之笑,看着胡珍!徐承祖更是大笑道:“不错!不错!只要胡姑娘愿意出手,就算是千军万马,也挡不住胡姑娘的一阵香风!” 胡珍红了红脸,说道:“少秋!不是我不想救云儿,只是我那功夫,必须在十天前就开始准备,太过麻烦。所以出道以来,我也只用过那么一次!现在时间紧急,我也来不及准备!而且,就算来得及,毒气一出,可不会择人而伤,万一伤到云儿,那就糟了! 你还是另想办法吧!” 南宫少秋笑道:“珍妹,咱们这次志在救人,只要有点气味就可以,只要你毒狐娘的威名仍在就行了!”胡珍说道:“若是只要有点儿气味,那倒容易得很!”南宫少秋又再说道:“当然还是能让人感到不舒服最好!”胡珍说道:“这我省得!” 于是南宫少秋向众人说明这次行动的计画!众人听了南宫少秋之言,都觉得十分可行,遂各自准备,分头行动! ※ ※ ※ 计全这几天连连收到各地传来的坏消息,不知要如何向汉王朱高煦交代,心情十分愁闷!待收到魏招魂擒下杨云儿的消息,计全却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他们终于从南宫少秋手中扳回一城;忧的是魏招魂将会凭着这件事,到北京来,向计全分权! 魏招魂和沈邀仙两人,自认为自己继承的,乃是白莲教密传的正宗道术。他们两人一向主张要发扬光大白莲教的教法,对于计全等人在北京的作为十分不满,早就想从计全手中夺走领导权!这回能逮到杨云儿,魏招魂认为这是到北京夺权的大好机会,于是和沈邀仙以及一群弟子,亲自押送杨云儿! 魏招魂一行人在官道上不疾不徐地走着,过了好些天才来到北通州。一行人刚刚走进通州城,就看到一名计全的手下,叫做吴大为的,穿着一身锦衣卫服制,向他们走来! 吴大为一见到魏招魂,立刻抱拳一礼,说道:“卑职参见魏大人!奉计副指挥使之命,特来迎接大人!卑职已在迎宾客栈设下酒宴,替大人等洗尘!”魏招魂点点头,众人在吴大为的引导下,一同走入迎宾客栈的二楼。 过了一会儿,徐承祖和常继祖带着赵大、钱二以及十几名弟兄,扮成一组行脚的客商,跟在魏招魂等人的后头,也进了迎宾客栈,在一楼大厅里分占了好几桌!就在徐、常等人,找位子、要吃的、讨喝的,轰然喧闹之时,门外又走进了三人!居中一人,做文士打扮,只不过那一袭儒衫,早已洗得泛白,袖口处,更打了两块补丁。这文士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脸上却已经颇有风霜之色! 在这文士的两旁,各站着一名女子,两人都穿着一套小碎花的粗布衫裙,论姿容,也只是不难看而已。两人神情都十分疲惫,显然刚刚赶了长途,还未休息!这文士一进门,就要往二楼上走,却在楼梯口,就被客栈里的堂倌拦了下来。堂倌说道:“客官,对不起!今儿个楼上被人包了下来,三位还请楼下坐,一样的宽敞舒服!” 那文士瞄了瞄楼上,接着说道:“仁兄,楼下大厅实在太过喧嚷杂乱,学生带着女眷不太方便。再说,楼上的客人也只占了四桌,空位多有,还请仁兄方便一二!”这时吴大为走了过来,说道:“这位老兄,锦衣卫衙门在此公干,杂人等不得进入,你们还是楼下请吧!”那名文士见到有官爷出面,尽管心里不高兴,也只好到楼下找位子坐! 待三人坐定后,另一名堂倌跑过来问道:“三位客官都要吃些啥?”文士偷偷看了看塞在腰里头的革囊,悄声说道:“就来壶茶,四个大馒头,一碟子酱牛肉,牛肉可别超过半斤,否则学生可没银子付帐!”这时,文士左手边那名女子说道:“大哥!嫂子已经有了身子,想吃些酸的!”文士想了想,说道:“那就再来碗酸辣汤吧,新鲜热辣又过瘾!” 那名堂倌似乎还有点儿人情味,很同情这名文士,也悄声说道:“客官,待会儿那碟牛肉,我给你十二两,只收你半斤的钱,你可别声张!”文士听此,立刻拱手说道: “仁兄高谊,学生永世难忘!”堂倌笑道:“人总有个不方便的时候,这只是小事一桩,不算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东西送上来,文士三人开始吃喝,一旁的徐承祖看了他们点的菜,对常继祖轻声笑道:“少秋这小子可真不是个东西,瑶仙和叶风陪着他赶了这长的路,也不多叫几个菜,慰劳慰劳她们!”常继祖说道:“徐兄!少秋这样子点菜,才符合他现在的身份,若是点得多了,别人不起疑才怪!依我看,少秋装什么像什么,确实比咱们都强!”徐承祖说道:“老常!自从我和少秋结识以来,早就知道他这小子精明能干,比我这老粗强得多了!” 他们这儿在谈话,那桌三人也在商议,只听文士的妹子轻声说道:“少秋,我刚刚看了看,混混帮的人都被镣铐锁着,只有云儿不但没被锁住,好像连穴道也没被封住,只是神情痴痴呆呆的,跟在他们后头!这是怎么回事?”那名文士果然就是南宫少秋,只听他轻声叹道:“叶风!这下子麻烦大了!依我看,云儿必然已经被沈邀仙的勾魂大法制住,现在除了沈邀仙的命令有用之外,云儿这会儿恐怕谁也不认得!”一旁的李瑶仙也说道:“那等会儿救人的时候,云儿岂不是会帮着他们?”南宫少秋说道:“没错! 所以等一下动手的时候,你们去对付其他人,云儿就留给我来应付!” 就在这时,门外又走进一男二女三人。男的是一名老者,整张脸十分难看,有如一大块风乾福橘皮;两女的长相倒有几分相似,两人都是粗眉大眼,颇有几分男子气,看起来显然是一对姊妹! 这三人一走进来,就一桌一桌地卖唱。虽然三人的长相不怎么样,玩意儿却实在不错,几桌走下来,得了不少赏银!三人走到南宫少秋这桌,南宫少秋立刻猛挥手,说道: “姑娘,对不起,你还是到别桌吧,咱们听不起!”那名卖唱女听了,也只是笑一笑,就转到徐承祖那儿去了! 徐承祖等人倒是十分捧场,有许多人跟着卖唱女的歌声,又拍手,又叫闹,显得十分高兴!徐承祖还给了不少赏银!楼下各桌都转过了之后,卖唱女三人又要往楼上走,结果也是在楼梯口就被堂倌拦下。那名堂倌说道:“三位!楼上不方便,你们还是到别家吧!”卖唱女说道:“奇怪!你又不是楼上的爷们,怎么知道他们不想听?”这时吴大为又走过来,说道:“姑娘,今天确实不方便,这并不表示姑娘的玩意不好!等他日有,本座必然会找个时间来此聆赏!”那名堂倌听此,得意地笑道:“怎么样?没话说了吧?还不快给我滚出去!”卖唱女奇道:“我们为什么要走?”堂倌说道:“卖唱的没得唱了,不走,待在这里做啥?” 卖唱女说道:“奇怪了,我们来吃东西不行啊?”堂倌轻视地说道:“吃东西?你们吃得起吗?”卖唱女怒道:“吃不起?那我就吃给你看!小二,给我来壶茶,四个馒头,半斤酱牛肉,一碗酸辣汤,半斤羊肉!”南宫少秋听了卖唱女点的菜,立刻一拍桌子,愤怒地说道:“姑娘,你们吵就吵,为何要拿学生作伐?还故意多叫了盘羊肉,这岂不是故意让学生难堪吗?” 卖唱女立刻说道:“先生,十分对不住!小女子从未在此吃过饭,不知该如何合计,只因这小二说话实在太伤人,小女子气不过,只好拿先生这桌当个底,想来也不会出差错!还请先生恕罪!”南宫少秋叹道:“我那学塾刚散馆,下半年的生计还没着落,要不然,我平常也可算是个鼎食之家,哪会到这儿来让人取笑!” 卖唱女又再说道:“先生,咱们都是吃开口饭的,也可算是半个同行,看在这一点的份上,还请先生不要计较!”南宫少秋又再叹道:“予岂好开口哉?予不得已也!” 这时吴大为也对着堂倌说道:“小李,这可是你的不是了!我借用你们客栈办事,只是不让人上楼而已,并没不准人来此吃饭!计大人一直告诫我们,出外办事,绝不可轻易扰民,在这儿的事情,要是传回去,岂不是让我难堪?”堂倌小李一听此言,立刻说道: “是!是!吴爷教训得是!” 吴大为又再对着卖唱女说道:“姑娘,为了咱们的事,让姑娘受了好大的气,实在对不住!这样吧,待会儿在下交代他们送上一桌菜,算是陪礼!”卖唱女听了这话,得意地瞪了小李一眼,才说道:“小女子谢谢吴大爷!”三人这才找了张空桌坐下!这时南宫少秋又再说道:“饱人哪知饿汉饥?”卖唱女听了此言,立刻对南宫少秋说道: “先生,小女子能捞到一桌好菜,得先生之力也,咱们三人也吃不了这许多,先生何不过来,有酒食先生馔乎?” 南宫少秋大喜,立刻拱手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小娘子如此敬重斯文,将来必有好报!”言讫,南宫少秋抓起自己桌上那碗酸辣汤灌下去!柳叶风在一旁拉着南宫少秋的手说道:“哥哥,你喝酸辣汤喝饱了,待会儿上了好菜,不就吃不下了!”南宫少秋笑道:“无妨!无妨!你哥哥的胃,乃是所谓的大丈夫,能屈能伸!妹子,你和你嫂子待会儿捡汤水多的先吃,乾的就捡起来放在自己盘子里,还可以带走!这样一来,咱们这两天不就又撑过去了!”柳叶风笑道:“妹子知道!” 于是南宫少秋又向堂倌要了张油纸,将桌上尚未吃完的东西全都包起来,放入包袱里,这才和柳叶风以及李瑶仙一同走到卖唱女那桌坐下!南宫少秋这一番做作,可真演活了一名穷途潦倒的书生,若非徐、常二人早已知道南宫少秋的真实身份,恐怕也会被南宫少秋这一番动作所欺! 徐承祖看着南宫少秋的动作,不住地摇头,对常继祖叹道:“这小子要是去演戏,恐怕也算得上一把好手!”常继祖也点头同意此言! 吴大为原本对南宫少秋等人有一些怀疑,他认为这批人来得太过突兀,似乎有点儿问题!现在他站在楼梯上,看到南宫少秋演的这幕活戏,也不禁摇了摇头,认为自己太过多疑,遂笑了笑,走回楼上!过了一会儿菜送上来,南宫少秋等人吃得大呼过瘾,和卖唱女三人谈得有说有笑,高兴非常! 吃到中途,年纪较长的卖唱女站起来告个罪,急急忙忙就往楼上跑,就连小李都未能拦下,只是跟在后头一直叫着:“姑娘!姑娘!你不能望上跑!”卖唱女上到二楼,吴大为带着三名手下,围着她说道:“姑娘,在下先前已经说过,这里禁止他人出入,你怎么还是硬要上来呢?”卖唱女忙道:“吴大爷,小女子实在是尿急了,还请大爷方便一下!” 吴大为说道:“姑娘,楼下也有厕所,你请到那儿方便!”卖唱女说道:“大爷有所不知,楼下的厕所实在太不乾净,更何况小女子是女客,更不方便!”只不过吴大为这回可没那么好说话了,只见他挥一挥手,意思是叫那三名手下把这名卖唱女赶走!这时,那名卖唱女说道:“大爷!你不必赶我走,已经来不及了!” 话刚说完,整个客栈突然听到:碰!碰!碰!碰!四声巨响! 宛如晴空之下的大霹雳,惊蛰之时的第一阵春雷!只不过伴着这阵春雷而来的,并不是清新绵延的春雨,以及带着花香的春风,反而是一股极臭极臭的气味! 吴大为四人首当其冲,全都觉得一阵恶心,每人都扶着楼梯扶手,将刚才吃下的好菜,全数还给了迎宾客栈的地板!卖唱女又再放了十几个屁,让气味传布得更快,就连坐在后头的那几桌也不好过,每个人都是眼泪鼻涕齐流!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叫道: “毒狐娘,她是毒狐娘!” 西灵胡珍的勾魂屁,确实是名震天下,楼上众人一听到毒狐娘三字,凡是还能动的,全都从窗户跳了出去!落地之后,就连魏招魂和沈邀仙也都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难过得不得了! 迎宾客栈的二楼,这时只剩下上了镣铐的混混帮兄弟还有杨云儿!他们也都是满脸一塌糊涂,十分难过!胡珍赶忙拿解药给他们吃! 只有杨云儿仍然呆呆坐在那里,即使眼泪流了满脸,她也不知道要擦!胡珍正要拿解药给杨云儿吃,站在门外的沈邀仙拿出了一支笛子,吹将起来!杨云儿一听到这阵笛音,立刻动了起来,只见她对着胡珍射出五把飞刀! 幸好杨云儿因为心神受制,功夫大打折扣,又吸入了胡珍放出来的毒气,飞刀虽然出手,但威力却不大,手法也不够精妙,胡珍使出身法就闪了过去!饶是如此,仍然把胡珍吓了一大跳! 杨云儿又再射出十几把飞刀!这时,南宫少秋早已过来,替下胡珍,只见他双手连闪,连抓带拿,将飞刀全数收下! 当胡珍放屁之时,徐承祖等人早已准备妥当,等魏招魂等人跳楼逃生之时,徐、常二人,带着其他人立刻上楼,打开混混帮众人的镣铐,并制住剩余的锦衣卫人马!同时,另一名卖唱女,原来是欧阳红所扮,她和李瑶仙、柳叶风,各执兵刃,一起挡在迎宾客栈大门口! 这时,沈邀仙手上那支笛子越吹越紧,杨云儿的身形也跟着笛音越舞越快,手上的飞刀就如同浪花一般层出不穷,让南宫少秋疲于应付!胡珍站在一旁虽然有心相助,但实在插不上手,只好翻身到楼下,拿着长剑和欧阳红等人并肩站在一块儿! 南宫少秋原本希望能靠近杨云儿,但因杨云儿的飞刀实在太多,事情又十分紧急,只好狠下心来,不管杨云儿会不会因此而受伤,使出了天罗金网,将杨云儿密密实实地罩住!然后南宫少秋再使动天罗心法,让天罗金网一、一地收束起来,就像裹粽子一样,将杨云儿裹住! 杨云儿虽然裹在天罗金网里头,但因笛音未停,身体仍然随着笛音挣扎,整个人因为挣动得太厉害,终于滚落地上!南宫少秋这才上前,赶紧制住杨云儿的睡穴,杨云儿直到这时,才算平静下来,但已经让南宫少秋出了满身大汗! 魏招魂等人一到楼下,每个人都急忙运功驱毒。过了好一会儿,只有几名功力稍低的人,还略微感到不舒服。众人都觉得,胡珍这毒虽然十分厉害,但并不像传言一般闻者丧命,魏招魂等人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魏招魂又再重整旗鼓,带着众人,想再度进入迎宾客栈抓人,却在门口被胡珍四人挡住!魏招魂拿出一块铜牌,说道:“本座乃是锦衣卫山东诸路将军,尔等何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下抢夺钦命要犯?”胡珍却笑道:“要犯?云儿跟咱们偷过、抢过、杀过、赌过,可就从来不曾要过饭,云儿怎么会是要饭呢?”欧阳红也笑道:“珍姊此言有理喔!” 四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根本就不把魏招魂看在眼里,把个锦衣卫将军,气了个全身发抖!沈邀仙在旁边看着四人的神态,也十分生气,于是她拿着请仙棒,走上前喝道:“不知死活的小辈,还不快快报名受死!”胡珍四人睥睨着沈邀仙,一同说道: “凭你?”沈邀仙受此一激,向魏招魂招呼一声,两人各自使动招魂幡和请仙棒,联合手下众人,一同攻向胡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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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七场胜负 就在这时,魏招魂等人四周,出现了三、五十人,每个人都拿着一个小木桶。在徐、常二人的招呼下,一起将桶中所存的东西,用一具具小型的水龙压送出来,对着魏招魂等人喷过去!徐承祖还一面大叫道:“魏老鬼,看你家大爷赏给你的法宝!” 众人喷出的液体看起来又红又黑,黏稠稠的,占据了好大一个围,就连魏招魂和沈邀仙这等功力之人,也只是比其他人少沾上点儿而已,手中的招魂幡和请仙棒,早已被淋得湿乌一片! 那液体闻起来,实在是腥臭难当,好似是用黑狗血以及其他的秽物精心调制而成,也不知道南宫少秋他们从哪里找来的配方? 魏招魂闻了之后,立刻破口大叫道:“你们这群臭小子,本仙师的仙法,那有这么容易破得了?”说完,魏招魂又要使出他的招鬼法! 招魂幡虽然因为湿了,已经不太施展得开,但魏招魂仍然勉力挥舞着,口中更是喃喃念着他白莲教祖传正宗的招鬼大法!欧阳红看着魏招魂的模样,展颜笑道:“臭小子? 我看你们才真的是不折不扣的臭小子!让本姑娘赏你们几颗‘仙弹’,消消你们那一身臭气!” 于是欧阳红两手分使,射出七、八颗黑丸!黑丸飞到魏招魂等人头上时,突然一起爆裂开来,一股股白烟仿佛是从天而降,笼罩住魏招魂一群人!这白烟,除了能遮人视线之外,还带着刺鼻催泪的效果,和胡珍刚刚放的屁,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魏招魂这时也只能叫众手下摒住气息,赶紧趴在地上,以免对头带着弓箭之类的长攻利器,自己这方可又要倒楣了!再加上现在视线不明,若是贸然冲了出去,极有可能被人一刀一个,全数宰个精光! 魏招魂今日连连吃憋,这会儿虽然趴在地上不能动,可心理上却早把南宫少秋等人的祖宗,操得翻了个身!又过了一会儿,刮起一阵大风,把白烟吹得烟消云散!魏招魂抬头一看,围在四周的人早已不见踪影!魏招魂赶紧站起来清点人手,叫了四名手下,往各个方向追查,自己则带着其他人冲进迎宾客栈! 众人进了客栈,这才发现,客栈里只剩下吴大为几个人,不但南宫少秋一伙人不见踪影,就连掌柜的和小二哥也没人影!于是魏招魂连忙叫人一间、一间房间搜索,回报来的消息,却是整个迎宾客栈似乎是座空城,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一直搜索到最后面的厨房,才看见这儿早已捆了一地的人! 众人把他们身上的绳索打开,口中的布条取出,细细查问,才知道这些人才是迎宾客栈真正的伙计!刚刚那些人全都是冒牌货,为了引魏招魂他们上当,故意在他们面前演了好几出戏! 魏招魂得报之后,不由恨恨地打了吴大为几个巴掌,还对着吴大为破口骂道:“你找的好黑店!”吴大为才刚被救醒,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一片,又被魏招魂没头没脑的打了一顿,整个人又再度昏了过去,魏招魂这才罢手! 过了一会儿,出去探查消息的四人进来回报,其中一人说道:“启禀魏大人,市面上一片平静,并无敌踪!”魏招魂听此,恨恨地说道:“都是些没有用的东西!”那些人十分不满,有的人心里头还想道:“咱们是没有用,不过你这魏老鬼看来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这时沈邀仙对魏招魂说道:“师兄!今天这件事并不是咱们的错,这全都要怪吴大为他们不够谨慎!那些臭小子必然要回京,咱们现在与其去追,不如到北京去等!我就不相信他们有办法解开杨云儿身上的仙法!为了不让杨云儿送命,南宫少秋那小子必然会来求咱们,到时候就轮到咱们神气啦!” 魏招魂觉得沈邀仙此言有理,于是就叫众人略事休息,就在这迎宾客栈洗澡更衣,大吃了一顿,这才整装出发,往北京而行! ※ ※ ※ 这时,南宫少秋一群人,早已上了运河里的两艘大船,沿着运河南下,到了香河,改走陆路!众人坐了几辆大车,绕了一圈,经由良乡,回到北京! 一路上杨云儿一直发着高烧,口中呓语不断;若是把她的穴道解开,就开始乱踢乱打,静不下来;然而,若是不解穴道,长时间下来,对杨云儿的身体又有极大的损伤! 众人为了照顾杨云儿,可说是伤透了脑筋!胡珍看着这情形十分担心,问南宫少秋可有能力解开勾魂大法?南宫少秋苦着脸说道:“珍妹!我往年虽从公孙弦老前辈那儿,得知不少白莲教的秘密!不过这勾魂大法和招魂密符乃是白莲教的镇教之宝,每一代弟子当中,只有一人可得传授,公孙前辈也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这一回,我若是事先得知魏招魂和沈邀仙两人在济南,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云儿去冒险!” 欧阳红接道:“那云儿现在有没有危险呢?”南宫少秋说道:“据我所知,这勾魂大法若是不在一个月内解开,以后就算解除了,整个人也会变成白痴!若是三个月内不解开,云儿就将吐血而亡!”众人一听此言莫不大惊,胡珍更要南宫少秋想想办法! 南宫少秋又再说道:“所以我决定,回到北京后不管是多大的让步和牺牲,都要让计全肯救云儿!”这时,李瑶仙突然说道:“少秋,我知道白云观里有一人可能有办法救云儿!”南宫少秋奇道:“瑶仙,白云观虽然是长春真人丘处机嫡传,但是他们全真一派和我所继承的紫阳一派相似,讲究的是内丹修真,从来也不曾听说有什么道术高人? 他们会有办法救云儿吗?” 李瑶仙微微笑道:“我说的不是白云观里的道长,而是他们厨房里的大厨!”此言一出,众人不由一齐惊呼道:“什么?大厨?” 李瑶仙又再说道:“没错!此人姓张,传言说是张道陵天师的后裔,真名无人知晓,人人都叫他张三刀,意思是说他只要三刀,就可以宰一头牛!据说黄泉仙子单月仙的刀法就是跟他学的!” 欧阳红奇道:“这人刀法了得,跟救云儿似乎不相干?”南宫少秋笑道:“红妹,这张三刀既是天师后裔,天师正乙派的道术自然从小就学得精通,这对救云儿自然大有帮助!” 李瑶仙继续说道:“不只如此!张三刀对道法非常执着,除了正乙派之外,他还曾经化名改装,到茅山派、混元派、正阳派求取道术,就连辰州的密符法,他都十分擅长! 所以我才说他有可能治好云儿!” 这时,柳叶风说道:“近年来天师派渐渐式微,张三刀如此有本领,为何不回天师派传宗?”李瑶仙笑道:“张三刀在天师派里地位甚高,原本该是掌门的不二人选!只可惜他就是受不了清规戒律,行事作风屡遭非议!如今已年近七旬,张三刀仍然每天到花街柳巷游荡、嫖妓!还说是修道修累了,出来调心,调心!若非他做的素斋可说是天下一绝,否则白云观里的老道们还真受不了他!” 南宫少秋笑道:“瑶仙,听你之言,云儿似乎有救了!天地间竟然有这等奇人,我倒要好好结识,结识!”李瑶仙说道:“到了北京,我带你一块儿去见此人!”众人这时看着痛苦不堪的杨云儿,都将希望寄托在这位张三刀身上! 过了几天,一行人回到了布衣校书府,将杨云儿安顿好之后,南宫少秋跟着李瑶仙一同来到白云观!进了大门,李瑶仙只是和知客的道人打了声招呼,带着南宫少秋迳自走到观后,显然李瑶仙乃是这儿的常客! 这时日已近午,两人到了后头,老远就闻到一股菜香,又听到:多!多!多!多! 有如啄木鸟啄木的声音。两人走进去一看,原来是张三刀正在做菜!张三刀一看到李瑶仙,立刻哈哈笑道:“难怪一早上喜鹊就在枝头叫个不停,原来是九天仙女下凡来!老道我正忙,待会儿再陪你聊!呦!奇怪!怎么后头有只乌鸦跟着凤凰来了?晦气!晦气! 待会儿可要赶紧烧道净屋符去去晦气!” 南宫少秋打量着张三刀,只见他穿着一身油污污的道袍,蓬散着一头乱发,虽然年近七旬,但却半丝白发也无!方面大耳,不像修道的全真,倒像是市井间屠狗杀猪之辈! 双目开阖之间,确是凛凛有神!南宫少秋听了张三刀之言,立刻拱手笑道:“晚辈黄山南宫少秋,在此见过前辈!来京多日,疏于问候,还请前辈不要见怪!” 张三刀斜睨着南宫少秋,冷冷说道:“你这小子我知道,开封的那块老朽木曾跟我提过,说你是天下第一惹祸精,谁沾上谁倒楣!你叔祖带你来北京找了我好几回,老道我得了老朽木的交代,赶紧避不见面!没想到还是让瑶仙这不懂事的孩子牵扯出来!你这回要找老道我什么麻烦就赶紧说吧,老道我看在修武的面子上,也许还不会让你太难堪!不过话可说在前头,太过麻烦的事我可不管!” 李瑶仙说道:“张伯,白莲教的勾魂大法不算太麻烦吧?”张三刀一听到勾魂大法四字,锅铲差点儿掉到地上!只听他急急问道:“是唐老仙还是她的徒子徒孙下的手? 已经中了几天?” 李瑶仙回道:“下手的是宇内十凶中的沈邀仙!中了几天不太确定,不过绝对不会超过十五天!”张三刀嘘了一口气,说道:“还好!还算有救!你们怎么会惹下这天地间第一等的大麻烦?”南宫少秋笑道:“若不是天下间第一等的麻烦,怎显得出前辈的道高功深呢?”张三刀说道:“你这马屁没有用,老道我早已七情不入了!不行!这件事太麻烦,我不想做!” 李瑶仙立刻拉着张三刀的手,撒娇说道:“张伯!看在侄女儿的面子上,你就帮咱们这回吧!”张三刀看着李瑶仙,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就是拿你没办法!好吧!我就帮你们这回,不过你可要拿好菜来孝敬我!”南宫少秋立刻说道:“行!天然居的海菜席天下闻名,前辈要吃好菜,到那儿去,要多少都有!”张三刀却说道:“呸!什么天然居?比我自己做的还差劲!只有你这种呆头才会上那儿去!告诉你,天下第一名厨就是眼前这位仙子,老道我三年前吃过两次,那味道,直到现在还没忘记!你若能让她请我吃十天的饭,老道给你做牛都愿意!” 南宫少秋没想到李瑶仙居然还有这手本领,立刻转过身去,对着李瑶仙一揖,庄容说道:“如此,就有劳妹子了!”李瑶仙则红着脸说道:“那里!这是我该做的事!” 张三刀从怀里掏出一张破纸,以及几张符,交给南宫少秋,不耐烦地说道:“好了! 好了!你们别在这里相敬如宾给老道看,简直是逼老道还俗嘛!这张单子上的东西赶紧准备好,我晚上就到你们那儿作法!这几张清心宁神符拿回去,用柳枝烧化了,泡在水里病人喝下,情况就会好一点!” 南宫少秋接过符纸后,立刻贴身收好,再对着张三刀一揖到地,正色说道:“多谢道长!晚辈告辞!”接着两人就离开了白云观,回到布衣校书府,照着张三刀的吩咐,将符烧化了,杨云儿喝下! 杨云儿喝下符水后,说也奇怪,不但不发烧了,整个人也安静下来!又过了半晌,杨云儿似乎做了什么好梦,竟然带着微笑沉沉睡去!众人见此,这才放下一颗心!南宫少秋站在旁边又看了一会儿,见杨云儿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这才向众人交代一声,自己一人走到东厂衙门,看看有无重要公事! 刚走进东厂衙门,就听到一名手下说道:“大人!锦衣卫计副指挥使有请!”南宫少秋当然知道计全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他手中已经有张三刀这张王牌,反而可以藉机反将他们一军! 于是南宫少秋在心中反覆考量评估之后,这才装得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走到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计全一见到南宫少秋,立刻说道:“南宫大人愁眉不展,难道是家中亲人有恙?”这时南宫少秋故意怒道:“计大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只要你肯救杨云儿,有什么条件说出来,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答应!” 计全立刻笑道:“南宫大人快人快语,本座也就直说了!只要南宫大人把东厂事权交出来即可!”南宫少秋惊道:“朝廷名器,我不能私相授受!”计全说道:“南宫大人!如此说来,咱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你回去等着看杨云儿吐血而死吧!” 南宫少秋立刻说道:“慢来!我又没说不答应你!只不过在下认为,必须做得漂亮一点,让在下对各方面都能交代得过去!”计全笑道:“喔!那南宫大人的意思是要怎么做呢?” 南宫少秋想了一想,然后说道:“这样吧!由计大人请汉王出面,联合赵王,向我们东厂挑战,以七场决胜负,赢的人就得到厂卫全部的势力!比武之时,我这边再输给你们,这样一来岂不是名正言顺!” 计全一听之后,微微笑道:“南宫大人果然不愧是本座的劲敌,想出来的办法连本座都不得不赞赏!等比武结束后,只要一切顺利,本座就请沈师妹替杨云儿解除禁制! 南宫大人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南宫少秋说道:“计大人,为了避免别人起疑,七场里面总要让我这边赢个一、两场,才说得过去!” 计全笑道:“南宫大人果然思虑周密!这样吧,单数场算我这边的,双数场就算你们的,总和起来四比三,我这边赢,这样就可以了吧?”南宫少秋也说道:“如此甚佳!” 于是两人决定,五天后卯时正,两方各带人手,在小校场由公证人裁判下公开比武!隔日南宫少秋再把东厂交接给计全,交接后由沈邀仙为杨云儿解除禁制! 事情决定之后,计全不由哈哈笑道:“和南宫大人谈事情,果然十分痛快!”南宫少秋假装十分愤怒地说道:“这一回在下算是栽在你们手中,等下次鹿死谁手,恐怕还不一定!”计全又再笑道:“那我可要先请南宫大人手下留情罗!” 南宫少秋不再说话,表面上装得愤恨不已的样子,心里头却暗笑计全上了当还不自知,快步离开北镇抚司衙门,转到胡滢胡大人那儿,向胡滢报告此事!胡滢听了南宫少秋之言,立刻关心地问道:“少秋,杨侄女真的不要紧吗?可别弄巧成拙,断了杨侄女的生路!” 南宫少秋说道:“多谢老伯的关心,照现在的情形看来,张三刀张道长必然有办法救云儿!小侄绝对不敢拿云儿的性命开玩笑!”胡滢点头说道:“这样就好!另外,少秋,你们有把握得胜吗?”南宫少秋点点头,然后说道:“现在锦衣卫在京师的人手,能和小侄等人一拚的,只有鬼使、神差和计全本人,顶多再加上还未见过的朱月仙!宇内十凶中剩下的毒魔王三更和大力神马大强,由小侄得到的消息指出,目前这两人正在乐安替汉王训练新兵!小侄又利用云儿现在的状况,先骄了计全之心,想来他们也不至于将这两人找来,所以七场之中,小侄这边可说稳赢三场!剩下四场之中,小侄有把握能再拚赢一场,咱们不就大获全胜!” 胡滢这才笑道:“少秋,别人都说计全计出万全,十分厉害!但他碰上你这算无遗策,可就吃憋得紧!老夫明日就配合汉王,在圣上面前演一场戏!”南宫少秋拱手说道: “那就有劳老伯了!”说完,南宫少秋就告辞离去! 另一方面,计全则赶紧去见汉王,报告这件好消息!汉王听了计全的说明,问计全其中会不会有诈,计全说道:“王爷,南宫少秋那小子为了保住杨云儿的性命,非得接受咱们的条件不可!更何况,就算情况有变,有卑职以及两位师弟妹,再加上赵王府的月仙郡主,咱们就算硬碰硬,也不会输!” 汉王这才答应计全,明日由汉王上朝说明此事!计全临走时,汉王又再说道:“计全,自从南宫少秋那小子进京以来,你这边总是连连吃亏!老实说这一次的事,本王并不抱着太大的希望!乐安的新兵正在加紧操练,只要新兵练成,就可举事!本王希望你们师兄弟能把重点放在那里,不要藏私,能传下的功夫就多传一点!锦衣卫的地盘,现在说来就有如鸡肋,一旦举事之后,有没有这些都不要紧!这次的事情不管成功或者失败,结束之后,本王一定要带你们师兄弟一同回乐安,训练新兵!比武时若是发觉情形不对,还是以保存实力为先,千万不要跟他们硬抢!咱们的人手一抽走,他们就算抢回锦衣卫,也只是个空壳子而已!”计全听了汉王的话,只是连连点头,然后告辞离去! 当晚南宫少秋等人全都换上一身素服,就连杨云儿也由胡珍换上一身白衣,躺在众人旁的一张软塌上!庭院里则备齐了香案、法器,等张三刀前来作法!到了亥末子初,张三刀这才出现,静静地走入布衣校书府,站在庭院中的香案前! 南宫少秋看着张三刀,却见他穿了一身新道袍,那道袍上的太极八卦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闪闪光辉,显然是用金线缝制而成;头上那一蓬乱发也收束起来,稳稳妥妥压在一顶朝天冠下;右手拿着一把桃木剑,左手拿着一个用艾草扎成的小人;整个人看起来,不但没有丝毫市井之味,反而像个道行高深的有道之士! 张三刀将草人拿给南宫少秋,要他用朱笔在草人背后那张纸上写下杨云儿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又用一把小刀,刺破杨云儿的手指,滴了几滴鲜血在草人上头,这才把草人放在一个里外都涂满雄鸡血的大碗下!接着张三刀点上蜡烛,上了香,又从怀中拿出几道符烧化了,然后双手捧着那把桃木剑,双脚并拢,神情肃穆地站在香案前!又过了不知多久,突然起了一阵风,吹得张三刀的衣袍猎猎直响,整个人仿佛就将乘风归去! 过了一会儿,待风势停顿后,张三刀这才双手高举桃木剑,开口朗声念道:“吾以日洗身,以月真,仙人辅我,日月佐形,二十八宿,与吾合并,千邪万秽,逐水而清,急急如律令!”【注】 注:这段咒语,出自道坛作法第二册,乃是在飞天纲、摄地纪之前,登步洗身之用! 以下这些咒语都有其作用和来历,还请读者千万不可乱念,以免自误! 念完之后,张三刀右手执着桃木剑,往自己左方曲曲折折地走了十步,踏出了一个北斗之形!走到斗柄之时,张三刀念道:“脚踏七星朝玉阙,先请天罡与天魁!”接着张三刀逆行一遍,走回原位后,张三刀又再念道:“罡魁已入星域分,东有启明西长庚!” 然后张三刀又走了一遍,最后只见他站在斗柄处念道:“地纪已摄四维立,转飞天纲朝帝尊!” 这时,又起了一阵旋风,这风来得甚奇甚怪,只在张三刀四周打圈圈!张三刀乘着这股风势,开始绕着螺旋步!当张三刀走了三十步后,改踩七星步,还边走边念道: “脚踏七星朝天阙,求得天师下凡尘!”踏到最后一步刚好念完,张三刀立刻开始逆行,并且念道:“天师请来辅佐我,斩魔除妖邪气清!”念完之后,张三刀又开始顺行,这一回却一语不发,直到踏完七星步,又回到了他最先所站之处,张三刀的姿势仍然是双脚并拢,双手高举桃木剑,好像根本未曾动过一样,只除了他身周那股旋风仍然飞旋不已! 这时,张三刀仰首视天,澄心净意念道:“天师入体乾坤定,千邪万秽永不侵!咄! 急急如律令!”张三刀刚念完,众人就听到一声霹雳,天上仿佛开了一个口,一道亮光自天而降,凝聚在张三刀的桃木剑尖!这时,张三刀整个人为亮光所包,周围的旋风更是在一旁忽忽作响,更添威势! 又过了一会儿云散风清,庭院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只是这时的张三刀,看起来庄严神圣无比,仿佛真的是再世的天师!张三刀站在那里澄心净虑之后,又再摇起桃木剑,踏起三步九迹的禹步,走到天关之位,恰好立在香案之前! 于是张三刀放下桃木剑,左手拿起一张黄符纸,右手拿起朱砂笔,十分迅速地画出一道符!画完符后,张三刀又拿起桃木剑,开口念道:“吾以祖师之名,奉敕,请六丁六甲大将军!指迷阴府路途宽,不敢迷茫不归回!阳世人,杨云儿,就回府,回返家园寻故土!带回魂,催回魂,光明途道要归回!莫乱心,莫乱神,回返此地,亲人候与! 六丁六甲、诸天神兵,火急如律令!” 众人只见张三刀念完咒语后,左手将符往上一抛,右手桃木剑端射出一道白光,将那道符烧化之后,又将桌上放着的纸钱,用桃木剑挑起来,一并烧了!接着桃木剑往碗下盖着的草人一指,那草人似乎急着想脱离大碗的束缚,一直往上猛顶,顶得那大碗上上下下开阖不停!但因大碗实在太重,草人不管怎么顶,都还是逃不出去!过了一会儿,草人也就安静下来! 张三刀见此,并不气馁,重新打起精神,又将桃木剑指着草人,同时口中高喝道: “咄!急急如律令!”这一回草人弹跳得更高,只是那大碗实在覆盖得太严密,草人不论如何努力,终究逃不出大碗之中!张三刀摇了摇头,大声叫道:“既然如此,咱们就看看是谁的道行高?”言讫,张三刀转过身去,踏起了十二迹的禹步,又回到香案前! 众人只见张三刀又画出了第二道符,口中念道:“吾以祖师之名,奉敕,谨请迷候王,闾山童子来迷魂,一迷田相公,二迷迷候王,三迷男女心茫茫,四迷魂魄脱离身! 吾奉闾山祖师来敕命,杨云儿,女子一名,魂魄走不停,归返神庭!六丁六甲、诸天神兵,火急如律令!敕!”张三刀将这道符以及桌上放着的甲马一并烧了,然后桃木剑又再对着草人一指! 这回草人虽然已经将大碗带得往上升高了三,但仍然敌不过大碗之势,又重新落回到桌面,被大碗覆盖起来!大碗落下之时,碗里头竟然射出一道红光,往张三刀疾射而去!张三刀桃木剑一挥,接住这道红光,然后往后一甩,将红光甩在院子里的一棵榕树上!众人听见轰的一声,那棵榕树竟然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南宫少秋等人立刻提水灌救,这才将火势扑灭! 众人虽然不懂这等作法驱邪之事,但是看了此情此景,众人都明白张三刀似乎不太顺利,已经陷入了麻烦之中!而杨云儿经过张三刀两次作法,也从沉睡中醒来,整个人面容扭曲,手足乱舞,滚来滚去,无法安静下来!南宫少秋无奈,只好找了几条绳索,将杨云儿牢牢地绑在软塌上!众人见了此景,不由一齐担心地看着张三刀以及杨云儿! 这时,张三刀看着那棵被烧焦的榕树,恨恨地说道:“还不行?老道我今天豁出去跟你拚到底!”于是张三刀又再踏起禹步,这回可是威力最大的十五迹步法!张三刀画出第三道符,又拿起一张本命钱,在上头用朱笔写上杨云儿的姓名生辰,将本命钱用那道符包起,一同抛上天空!然后桃木剑再度射出一道白光,将符、钱一起烧得不见踪影! 张三刀接着念道:“乾元亨利贞,太极顺吾行!杨云儿,真魂正魄走不停!吾以祖师之名,奉敕,烦请诸天仙师来助我,问路指分明!杨云儿,真魂正魄吊回府,专心诚意不外求!魂归家,魄返庭!吾奉祖师律令,敕,神兵神将火急如律令!”念到此处,张三刀用尽全身之力,将桃木剑往草人一指,大声喝道:“诸天神兵神将快来助我,敕,急急如律令!” 这时桃木剑突然发出一道耀眼黄光,草人得了这道黄光之助,竟然将大碗带得升了有一丈多高!然而这时,大碗本身竟然发出一片红光,和桃木剑的黄光僵持在那里!张三刀见此,立刻将舌尖咬破,吐出一点鲜血,同时还高叫道:“祖师助我,急急如律令!” 那点鲜血击中大碗之时,众人听见碰的一声,大碗竟然裂成无数碎片,落了满地!草人挣脱束缚,立刻起火燃烧,一飞冲天! 火光消失后,众人看见有七个光点,不知起于何处,像萤火一样,在众人头上两丈处盘旋!又过了一会儿,光点似乎找到了正主儿,一起飞落杨云儿身上,经由杨云儿的七窍,回到杨云儿体内!七个光点消失后,杨云儿吐出一口大气,人也就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张三刀站在院中见了此景,不由欣慰地笑了笑!接着张三刀念了退坛咒,烧了香烛纸钱,将请来帮忙的神兵神将以及祖师送走之后,心神一懈,整个人不由得软软地蹲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南宫少秋等人见此大惊,连忙下来扶住张三刀,这才发现张三刀早已出了满身大汗,全身湿淋淋一片!张三刀微微笑道:“没事!没事!老道我休息个两天就行了!老道我万万没想到沈邀仙的功力竟然直追唐老仙,若不是老道一向谨慎,今晚可就栽到家了! 瑶仙,这件事如此麻烦,你自己说,要请老道我吃多少好菜?” 李瑶仙格格笑道:“张伯!就算要侄女供养张伯一辈子,侄女也愿意!只怕张伯不肯而已!”张三刀笑道:“好甜的小嘴,只可惜张伯无福消受这一套!杨云儿那小妮子让我瞧瞧,没想到她竟然因祸得福,占了老大一个便宜!” 南宫少秋奇道:“云儿得以大难不死,已经是幸运万分,我等感同身受!不知道长又给了云儿什么好处?”张三刀说道:“刚才我为了救她这条小命,不得不将我修练数十年的一部份本命元神,附在那滴鲜血上,强行灌入她的魂魄之中!魂魄归体后,这小妮子心志之凝,将远非常人可比,以后就算遇上了唐老仙,大概也迷她不住!老道我虽然放浪形骸,为世人侧目,但实际上老道持戒甚严,到如今七十岁了,不但没吃过腥荤,也还是童身!就这一点点元神,也胜过旁人苦修数十年!将来若是她有心修道,不但可以避开百日基之苦,进境之快,也会是常人的数倍!就连武功,也会突飞猛进,进入另一个境界!” 南宫少秋听此,立刻对着张三刀一揖到地,说道:“晚辈代替云儿,先感谢道长的大恩大德!”张三刀笑道:“你这小子可真会混水摸鱼,难道这样子就算完啦?要知道父母之恩虽然难得,但从今日起,在杨云儿身上等于就有老道我的一部份,这样的机缘,岂不比父母之恩更难得!老道我对自己的徒儿都没这般好法!”胡珍这时笑道:“那明儿个就叫云儿给道长您磕头!” 张三刀听了这话,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众人见此,也不再言语,吃了点心后,各自回房安歇! 隔天清早,张三刀故意走进杨云儿房里,想看看杨云儿的言语神态,值不值得他花这大的精神解救?没想到南宫少秋才刚告诉杨云儿,这张三刀就是救他之人,尽管杨云儿的身体仍然十分虚弱,她还是立刻滚到床下,跪在地上,对着张三刀磕了三个响头! 杨云儿说道:“小女子杨云儿,叩谢恩人救命大恩!若是恩人不弃,云儿今后当以敬事父母之心,礼待恩人!” 张三刀见此,心中暗道:“这妮子明礼知义,不枉我救她一回!”遂将杨云儿扶起,又拿了一粒丹丸,要杨云儿吃下!待南宫少秋说出,张三刀为了救杨云儿,不惜减损自己的修为,将部份本命元神灌入杨云儿体内! 杨云儿一听此言,又再度跪倒,双目含泪,抱着张三刀的双脚,叫道:“恩人如此待我,云儿唯有碎身以报!”张三刀赶紧将杨云儿抱起,说道:“云儿!经过昨天之事,老道现在看着你,就像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样!近年来老道悟出一个道理,就是:生老病死本为常态,人伦之道才是天理,求仙修真反而才是逆天行事!只可惜为时已晚!老道本是世外之人,无此天伦福缘,今日有此机缘救你,也可算是稍补遗憾!云儿,你好好将养身子,过得两天,你们一同来见我,老道传你们一点法宝,以后就不怕白莲教的人再搞鬼!” 于是张三刀向众人告辞离去,众人无不以最诚敬之心,目送这位得道高人离去,尤其是杨云儿更跪在地上叩拜不已,直到张三刀不见踪影后,南宫少秋才赶紧将杨云儿扶起,送回房中休养! 同时,今日早朝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原来是汉、赵两王竟然一反常态,联袂要求入廷议事!藩王入廷,这在过去,可从来就不曾发生过!几位内阁大臣都反对让他们破例入廷,只不过宣宗早已得到胡滢的报告,还是下旨让他们陛见!于是汉、赵两王今天就站在众文臣武将的班头,朝见宣宗! 行礼如仪之后,宣宗很客气地问道:“不知两位皇叔今日早朝来见朕,有何大事要和众卿商议?”汉王说道:“启奏陛下!臣叔等虽在驻地,仍无日不以朝廷为念!臣等知道,如今国库空虚,裁汰冗员,正是时机!尤其锦衣和东厂两衙门,事权类似,员额相侔,近日来却互相掣肘,以致事事窒碍难行!依臣等之见,何不归并成一处,不但可减省开支,更可集中全力办事!臣叔此议,恭请圣裁!” 宣宗点点头,说道:“皇叔此议甚佳,不知众卿有何看法?”胡滢立刻站出来说道: “臣启奏陛下!王爷此议,确有几分道理!不过这两处衙门,近日来都颇受倚重,如何归并,方能使有功之人不致受罚,有过之人不致升赏,当思一良策,方可行之!”汉王又再说道:“启奏陛下!战阵之上,胜者为先!昨日锦衣卫计副指挥使偕同东厂南宫都统,一同来见臣叔!两人表示,他们愿以七场为胜负,以定权责归属!此事已得到锦衣卫徐指挥使认可!臣以兹事体大,故不得不冒大不讳入朝,以达圣听!”这段话自然不尽不实,宣宗虽知道,但也懒得拆穿它!宣宗正要答应此事,没想到杨荣却有话说! 只见杨荣站出来说道:“启奏陛下!这事固然重要,但却属吏部和兵部管辖!两位王爷虽为封疆重臣,但也不该介入此事!”这时赵王说道:“启奏陛下!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臣叔等身负辅国重责,更该时时关心,方才不负圣恩!杨大人此言,似乎稍嫌武断!” 杨荣正要再说,却见宣宗挥了挥手,然后说道:“二卿不必争吵,汝等公忠体国之心,朕全都明了!此事就依皇叔之言,责成徐指挥使办理!此乃本朝大事,比试之时,还请众卿陪同朕观看!”汉王听了宣宗的话,和赵王得意地看着众大臣! 接着蹇义、夏原吉等人又上奏了许多事,汉、赵两王几乎无事不与,无议不发,宣宗也都择其善者而听之,让两人好不得意!一场例行的早朝,只因为加入两名不速之客,拖了许久才算落幕! ※ ※ ※ 过了几天的卯时初,一向乏人问津的小校场突然变得热闹无比! 皇帝来了,文武重臣也来了,就连避处宫中的张太后,也在胡皇后和孙贵妃的陪同下,出席此一盛会!最让人惊讶的,就是一向不出面的宁国公主,也在他儿子梅顺昌梅都督的陪同下,出现在众人面前!只不过他们母子两人却坐在赵王身旁,宁国公主更是不住地和赵王女儿月仙郡主谈笑! 南宫少秋远远地观察着朱月仙,发觉她脸上还带着一点少女的娇憨神态,实在难以将她和江湖上令人闻名色变的黄泉仙子联想在一起!只不过昨天南宫少秋众人去见张三刀时,由张三刀证实了这件事! 当时张三刀说道:“少秋!朱月仙就是我的徒儿,只因她母亲姓单,所以行走江湖时,才改用单月仙之名!这孩子虽然贵为郡主,但说起来身世十分可怜!她母亲原来是赵王府的侍女,生下月仙后,就被王妃毒死!赵王又雄心勃勃,对她自然疏于照顾!月仙这没娘的孩子,小的时候在赵王府受尽欺凌,幸好还有我这师父疼她!月仙这人,不但聪明伶俐,更是正义感十足,张太后和宁国公主都十分喜爱她,赵王也才因此而渐渐看重她,这两年她的日子才算好过些!” 张三刀顿了顿,继续说道:“月仙这孩子颇识大体,你只要找个机会和她谈谈,她必然愿意帮助你们!少秋,你我虽然前几天才见面,不过,你的性格、本领我知道得很清楚,老道我不敢干涉国家大事,只希望明日之事,还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太过于伤害她!”说完,张三刀用殷切的眼光看着南宫少秋! 这时胡珍却说道:“道长请放心!明日和月仙交手之事,就交给我来办!我保证绝对不伤她一丝一毫,就让她知难而退!”当时,众人都用狐疑的眼光看着胡珍,胡珍却笑道:“这是个大秘密,此时还不可说!等明日自见分晓!” 现在,南宫少秋不断地来回看着胡珍和朱月仙,实在猜不出胡珍究竟有何本领,竟然能对张三刀做此保证? 卯时正一到,英国公张辅,威风凛凛地站在这座长宽各十丈的高台上,朗声说道: “本座代表圣上,来此主持今日之会!今有锦衣卫南北镇抚司衙门,以及东厂骑衙门两方!双方议定,以七场胜负定归属,败场较多者,立即交出所属权责,无有怨言!此处有军令状一纸,还请两方主事者,现在前来画押确认!事后若不从命,休怪本座以军法从事!” 于是南宫少秋和计全两人,一同走到台中央,分别在那张军令状上画押!张辅见两人画押已毕,又再说道:“今日比试,规则如下: 第一、双方各派七人上场,一人只得出场一次! 第二、首场由双方同时推派代表,第二场起,则由胜方先派代表! 第三、本次乃名器之争,非关生死,不得闹出人命! 第四、比武以三百招为限,到了三百招则算平手! 第五、被逼落下此台者,败!被人制住者,败!先受伤者,败! 第六、双方若是同时受伤,则由仲裁人判定胜负! 第七、若是自知不敌,准予认败! 第八、若有违反规则之情事发生,则由仲裁人处分!” 停了一下,张辅又再说道:“今日大会的仲裁人,由本座,阳武候薛禄薛大人,中军都督府都督梅顺昌梅大人,右军都督府都督张升张大人,兵部尚书张本张大人,兵部尚书吕震吕大人共同担任!” 说完,张辅顿了顿,看着他们两边,缓缓说道:“你们两边对我定下的规则有没有什么意见?”两边的人都摇了摇头,表示没有意见!张辅满意地说道:“如此甚佳!本座在此宣布:南北镇抚司和东厂衙门的比武大会,现在开始!” 于是张辅这才回身坐入仲裁席,改由兵部尚书吕震出来说道:“请两方同时推派代表出来!” 这是第一场比武,计全想试试看南宫少秋会不会信守诺言,于是派出了他手下一名二等高手!这人名叫彭天喜,乃是五虎断门刀这一代的好手,只不过若是和南宫少秋或四灵相比,这人确实还差上一大截!南宫少秋这边出场的则是常继祖,临出场前,南宫少秋对他说道:“常大哥,这一场准败不准胜,实在委屈你了!”常继祖却笑道:“少秋,你别客气了!在这里,确实以我最差,败场的责任由我负起,谁说不宜?”两人走到台中央,在吕震的引导下互相抱拳行了一礼! 当吕震一喊开始,彭天喜立刻将一柄单刀使得滴水不漏,以雪花盖顶之势,将刀圈笼罩向常继祖的上三路!常继祖的功夫实际上要比彭天喜强,只不过南宫少秋为了打乱计全的布局,这才叫常继祖故意输了这场!这时常继祖看见刀势来得甚急,立刻展开身法,两手掐指成诀,使出他学自云南天龙寺,相传乃当年大理段氏绝学的天龙指!旁观众人只见常继祖双手手指,不断射出一缕缕指劲,只可惜准头不够,老是从彭天喜身旁掠过! 然而彭天喜的刀势虽然惊人,但因常继祖驱避得法,彭天喜也无法伤到常继祖!两人间的战况陷入胶着状态! 这时,宣宗在看台上问站在他身旁的徐承祖,宣宗问道:“徐卿!朕记得常卿的功夫似乎不该只有如此而已!这是怎么回事?”徐承祖轻声说道:“陛下!少秋为了造成这场比武,曾和计全有败场之约!于是少秋决定先输这一场,再轻松赢得第二场,从第三场起,这才全力一拚!所以常兄弟这次出场,原本就是求败不求胜!” 宣宗这才恍然说道:“原来如此!不过,这样一来,岂不是于常卿名誉有损?太委屈常卿了!”徐承祖正色说道:“陛下!微臣等认为,只要是为了国家社稷,个人的荣辱,又算得了什么呢!”宣宗满意地说道:“你们都是忠义之士,朕心中十分感激!” 徐承祖却在心中暗道:“我的好陛下!你若真的感激,就赶快把老常从云南调回来,正式复爵吧!” 这时,台上已经进行到两百五十招左右,彭天喜眼见久攻无效,拚着违反规定,也要使出他彭家杀人的绝招虎啸天南!众人只见彭天喜一矮身形,以地之势,滚入常继祖身前!接着彭天喜将单刀交到左手,反手往常继祖胸腹之间刺出,右手则屈指成爪,抓向常继祖下部要害! 常继祖这时原本就站在台子的东南角,看见彭天喜这招来得十分阴狠,常继祖不想再拚,干脆就藉此落败!于是常继祖装作为了闪躲这招,连连飘身后退,却不慎落到台下!当常继祖落地之时,台上的军士立刻击鼓,吕震马上上前说道:“双方停手!这一场由南北镇抚司衙门获胜!” 计全一直看到此处,才将提起的一颗心放下!计全知道,凭常继祖的身手,可以在一百五十招内击败彭天喜!现在常继祖竟然落败,计全认为,这显然是南宫少秋愿意遵守协定的表示!常继祖虽然一直拖到两百五十招才输,计全想那只是为了面子上好看一点! 于是这第二场,计全派出了断流鞭周道远!计全对周道远说道:“周兄弟!这一场你要有输的准备,只不过你也要尽量拖到两百五十招以后再输!”这时吕震高声叫道: “请南北镇抚司衙门派出代表!” 周道远对计全点了点头,将腰上缠着的长鞭拿在手中,走到台中央!南宫少秋见计全派出个使长兵器的,这一场就请柳叶风出面!众人只见柳叶风站起来,两手一挥抛出两条彩带!带前银铃飞在空中不住叮当作响,煞是好听! 柳叶风的身法更是玄奇,整个人好似全无重量,看起来似乎是被两条彩带拉着,轻飘飘地到了台上!柳叶风站定之后,那两条彩带好像有灵性一般,一节、一节慢慢地缩回柳叶风的袖子里!一直到彩带完全缩回去后,铃声这才停下来!铃声停止后,众人好似方从睡梦中醒来,不由自主同声喝采!朱月仙更是目射奇光,不住盯着柳叶风! 张太后看着柳叶风这等身手,轻声问道:“徐指挥使!这位姑娘好俊的功夫,不知是何方人氏?”徐承祖说道:“太后!这位姑娘名叫柳叶风,东海人氏!”宣宗也说道: “母后!这位姑娘也就是天下知名的观音盗!”张太后轻声叹道:“这孩子我听说过,真难为她年纪轻轻的,却为百姓做了好些事!等一下我可要找她来好好聊聊!” 周道远见了柳叶风的身手自知不敌,若是跟柳叶风交手别说两百五十招,就算五十招,也很难熬得过去!这时周道远心中有了怯意,整个身体竟然在微微颤抖!计全虽然不在场上,却对场上的情况十分注意!他发觉周道远竟然在发抖,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计全心想,还没开场就已如此,若是正式开打,情况必然更糟!反正这场原本就是要输的,还不如做得漂亮点儿,送给南宫少秋一个人情!于是计全出来说道:“吕大人!这一场卑职这边认输!” 吕震听了计全的话,立刻叫人鸣鼓,然后说道:“这一场,东厂获胜!”周道远一听此言,如逢大赦,立刻低着头走回去! 而柳叶风则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竟然像一只大鸟一样,以倒退的方式,飞回自己的座位!这一手,又引得众人更大的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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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巧计退敌 第三场南宫少秋这边派出一名黑衣蒙面人,看她的身形,似乎是一名女子!黑衣女出场之后,只是平平实实地跃上高台,并无任何花巧!计全看见这人蒙面出场,直觉上就认为事有蹊跷!于是计全立刻上前,凭这点向张辅等人抗议! 没想到南宫少秋却说道:“计大人!规则共八条,咱们两边都听得清清楚楚!这里头可没说不准蒙面上台!”张辅也说道:“南宫大人所言甚是,计大人的抗议不成立!” 计全听了这话,只好恨恨地走回去!计全虽然仍抱着一线希望,但为了谨慎起见,这一次就请他的师弟魏招魂出场! 魏招魂得令之后,紧了紧腰带,手中拿着那枝招魂幡,使动身形,像一只猎鹰一般,以盘旋之势落在台上!南宫少秋等人至此,才算见识到魏招魂的真功夫! 两方在吕震的招呼下,相对行了一礼!接着魏招魂将招魂幡一展,横扫向黑衣女! 这时招魂幡带着极为强烈的劲气,就算不曾被招魂幡打实,碰上这劲气恐怕也是非死即伤! 黑衣女眼见招魂幡来势太急,不敢怠慢,双脚连闪,向后滑退了四、五步,避过魏招魂这一波攻击!众人见此,才知道黑衣女的轻功,绝不在魏招魂之下!刚才的表现只不过是她不愿招摇而已! 魏招魂眼见一击无效,右手连转,将招魂幡收束成一只短棒!只见他不论是点刺、拨挑,还是挥扫,招招不离黑衣女身前大穴!众人只见魏招魂神态悠然,颇有信手拈来,皆成妙手之慨,实是极尽棒术这一门武技的精妙! 而黑衣女在这如山棒影之中,整个身体不断曲折回转、窜高伏低,就如蝴蝶穿花一般,避开了魏招魂所有的招式!黑衣女这等身法,就连轻功绝妙的柳叶风,也不禁为之赞叹不已!这时数招式的人,报出了五十招! 魏招魂听此,觉得自己对付一名江湖小辈,竟然还要花上如此长的时间,不禁觉得老脸有点儿挂不住。于是魏招魂再度展开招魂幡,脚下连动,在黑衣女四周不断游走,口中还念着白莲教密传的摄心招鬼咒! 黑衣女见魏招魂开始念咒,她面对着魏招魂,口中也跟着念念有词!只是不知道她念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念完咒,魏招魂将招魂幡一阵乱舞!之后,魏招魂突然定下身形,将招魂幡往黑衣女的方向一指!黑衣女这时远非昔日可比,她早看见这招魂幡顶端,有一条黑线升起,疾射向自己双眉中心!待这条黑线到了面门之前,黑衣女这才一偏头,闪过这道黑线,同时双手连发,射出十数把飞刀! 这些飞刀,有的快逾闪电;有的慢如蜗牛;有的从高处陡降;有的从低处窜起;有的互相碰撞变了方向;有的掉到台上又再弹起!场外的观众这时全都看得眼花撩乱,不断叫好!然而魏招魂先是惊于黑衣女并未受制于己,再又发现自己身在飞刀阵中,先机已失,更是不知该从何应付起? 于是魏招魂只好打起十二分精神,将招魂幡在自己身外舞得滴水不漏,形成一具护网,牢牢护住周身大穴! 这时,负责算招式的军士,问吕震道:“大人!这飞刀的招式,该怎么算才好?还请大人明示!”吕震见问,也愣住了,这问题他可从来没想过!于是吕震说道:“那你就算射出了几把飞刀,一把算一招!”那军士又再说道:“可是,大人!像这样亮闪闪的一片,又飞得这么快,谁算得清到底有几把!”吕震这回可真被问住了,他只好说道: “那你就估计时间吧!”有不少人听见这段对话,引起了一阵笑声! 黑衣女射出的飞刀似乎并不想直接攻击魏招魂,只是一直在魏招魂四周盘旋飞绕,消耗魏招魂的功力!魏招魂似乎也发现这一点,只见他突然停下动作,欲待变招主动攻击!就在这魏招魂旧招已去,新招未成的空隙,那些飞刀突然间聚在一起,一齐攻向魏招魂右膝! 魏招魂一见大惊,急忙跃起闪避!虽然魏招魂堪堪躲过,但还是被一把飞刀险之又险地射破鞋底!魏招魂落下之后,回头一看,背后台上,竟然钉着二十五把薄刃飞刀! 他知道,当今天下只有一人有此能力,于是魏招魂大叫道:“是杨云儿?!”黑衣女闻言,缓缓扯下蒙面巾,果然就是杨云儿!而坐在场边的计全更是站了起来,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当计全看见黑衣女飞刀出手时,他早已猜测这黑衣女就是杨云儿,但仍抱着一线之机!待看清黑衣女的面目时,计全才明白,他被南宫少秋骗得好惨!计全转头望向一旁的汉王,只见汉王朱高煦以一种既愤怒,又嘲讽的眼光看着计全!这时,计全知道自己计出万全的名声,完全砸了,他只盼望魏招魂能顺利赢得这场,还能稍稍挽回颜面! 张太后见了杨云儿的身手,又再问道:“徐大人!这位姑娘又是何方人氏?”徐承祖说道:“禀太后!此女名叫杨云儿,开封人氏!也就是江湖传言的四灵当中的北灵黑帖赌神!”张太后叹道:“这孩子我也知道,以赌济世,助人无数,只是没想到武功也这么好!当年哀家曾见过唐门第一高手唐天禄的身手,其精妙之处,现在回想起来,似乎还比不上这位姑娘!本朝何幸,能够得到这些江湖奇士帮助!” 另一边的南宫少秋也轻声对众人说道:“才没几天,云儿的功夫又有了进展!张道长那天灌入云儿体内的本命元神,恐怕不只一点点!云儿得此,将来的成就可能比咱们都高!难怪当年叔祖第一次见到云儿,就说她是福泽深厚之人!”杨云儿自己也觉得,这几天练功打坐,感觉确实与从前不同!不但是南宫少秋传下的暗香疏影手法当中,几种比较困难的,都可以得心应手;就连从前只能达到五十丈的天视地听神功,现在却能将百丈之内的动静完全掌握住!在杨云儿心中,对于张三刀这位江湖奇人的感激,实在难以言表! 这时,魏招魂站在那儿惊疑不定地看着杨云儿!魏招魂对于南宫少秋等人竟然能够治好杨云儿所中的勾魂大法,甚是惊讶;再加上自己那从未失败过的摄心招鬼咒,竟然对杨云儿毫无效用,让魏招魂更是迷惑!于是魏招魂又再狂舞手中的招魂幡,众人只见魏招魂越舞越快、越舞越快,整把招魂幡被魏招魂舞得成为一片幕影!魏招魂一面舞动着招魂幡,一面踏着南斗步,口中则念着威力更大的攻心千魂咒! 杨云儿眼见魏招魂又开始念咒,连忙定下心神,将昨天张三刀传下的清心普愿咒,在口中念了几遍!同时双手连闪,射出数十把飞刀,攻向魏招魂!这数十把飞刀,到了魏招魂身边,完全攻不进那一片幕影,被招魂幡一把一把磕飞出去,向高台四周散射而出! 幸好徐承祖早有准备,早已在高台四周重重布下自己府中的卫士!众卫士一见到飞刀袭来,连忙将手中的盾牌举起,挡住飞刀!最可笑的就是那名算招数的小兵,竟然跑过去计算盾牌上的飞刀到底有几把,好算清到底过了几招!此举自然又惹来一阵笑声! 这时,魏招魂施法已毕,定住身形,将招魂幡连连闪动,射出七道黑光,往杨云儿口鼻七窍攻来!杨云儿见状,双脚一点,一个鹞子翻身,跳上空中躲避!然而,那七道黑光却像有灵性一般,绕了个弯,仍然攻向杨云儿!杨云儿人在空中,见到那七道黑光攻击不已,忙照张三刀之言,放出三昧真火,双手一阵搓揉,幻出一个小白球!再用左手捧着小白球,右手将白球捏碎,一把抓着,向那七道黑光! 黑光和白球碎片相遇,就像冰雪遇骄阳,两者一同消融散去,变成一股白气,袅袅升起,而晴空大地,也变得更加清爽!这黑光、白球、白烟,除了杨云儿和魏招魂之外,没其他人看得见!场外众人看见杨云儿跃起跃落,根本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那名小兵更是问道:“吕大人!这两人这一阵动作,好像不是在攻杀,那到底是算不算啊?” 魏招魂见了杨云儿的动作,恨恨地说道:“好啊!竟然懂得去邪大法,我倒是太过小看于你!”杨云儿娇声笑道:“哪!哪!好说!好说!就连贵教的勾魂大法,我都不怕,更何况是你这小小的驱鬼术?我说魏老鬼啊,贵赌场欠姑奶奶我的赌债,是不是想赖帐,不想还我了?”魏招魂阴阴地说道:“只要你能活过今日,到了济南,我如数奉上!”杨云儿又再笑道:“那可就多谢你啦!” 魏招魂不再答话,用右手将招魂幡立起,左手将旗面展开,凝神壹志,注视着招魂幡上画着的奇形怪图,口中念出了他最后的法宝损心万灭咒!杨云儿见到魏招魂的模样,知道更厉害的又要来了!于是杨云儿后退几步,右手伸入怀中,取出几道清邪镇鬼符准备着,清心普愿咒更是念了好几遍! 魏招魂念咒已毕,将招魂幡抛向空中,众人只见招魂幡停在两人头上约一丈之处! 杨云儿却看见,招魂幡化出一片黑幕,漫天席地,往杨云儿之所在罩过来!杨云儿连忙施出三昧真火,将清邪镇鬼符点着,往黑幕推出,又取出一道震天破邪符,穿在尾端系着一条蛟筋线的凤喙匕上,往招魂幡射去! 那几道清邪镇鬼符一接触到黑幕,打开了一个大缺口,杨云儿整个人跟在凤喙匕的后头,穿了出去!凤喙匕失了阻碍,轻轻易易地穿射在招魂幡上,匕身上带着的符,一碰到招魂幡,竟然发出一声震天巨响,招魂幡也在这声巨响中裂成碎片,那片黑幕也跟着烟消云散!杨云儿顺着爆裂之势往后飞落,再一拉蛟筋,将凤喙匕收回! 当招魂幡碎裂之时,魏招魂整个人如受重击,喷吐出数口鲜血,将身前台上染得一片殷红,煞是吓人!魏招魂蹲坐在台上,看着招魂幡的碎片,失魂落魄地喃喃念道: “师父!徒儿对不起历代祖师!”魏招魂兀自不敢相信,这把由白莲教前代祖师,用千万魂成的招魂幡,竟然会毁在杨云儿手中! 这时,计全和沈邀仙看见招魂幡已毁,魏招魂受创不小,两人赶紧上台来扶住魏招魂,带他回去。计全知道,这一场,魏招魂已经出了全力,只是杨云儿太强,就连招魂幡也毁了,事情也实在无可奈何! 沈邀仙替魏招魂擦拭嘴角边的血迹,看着这位从小就感情甚好的师兄,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宰了杨云儿! 吕震看见魏招魂被人扶下去,虽然不明其中的道理,仍然命人击鼓,宣布这一场由东厂获胜!杨云儿遂在众人的喝采声中回到座位!事实上,这一场,魏招魂出了全力,错非杨云儿,换做其他任何一人下场,都非得落败不可! 南宫少秋等人虽然也得了张三刀的传授,但因众人并无基础,要想能初步运用,也要在两三年后!南宫少秋知道,现在计全身边缺乏可用之兵,所以南宫少秋让杨云儿蒙面出场,让计全迷惑,必然会派魏、沈两人之一出场!而以现在杨云儿之能,对这两人,可说有八成胜算!否则,计全假如随便派出一人,杨云儿就算得胜,计全那方仍然有强兵在手,局势并不会对南宫少秋更有利! 接着南宫少秋这边的代表欧阳红出场!沈邀仙急着想替魏招魂复仇,不等计全表示,就飞落台上!没想到欧阳红一看到沈邀仙出场,竟然立刻对吕震说道:“吕大人!小女子自知不敌,这一场东厂认输!”沈邀仙虽然不战而胜,但因报仇不得,气得狠狠地跺了一脚,将高台踩出一个大洞,这才回身入座! 徐承祖见状,立刻命人上去,将大洞补好。计全也利用这个空档,走到赵王身边,商请朱月仙出场!大洞补好之后,吕震连忙命人在规则上加上一条:“不得毁坏擂台!” 这才叫计全那方派出代表! 这时,众人只见朱月仙手提双刀,微一作势,就站在高台之上!张辅见状,立刻上前说道:“郡主!今日擂台,乃是锦衣卫内部之争!郡主并未在锦衣卫衙门任职,似乎不宜上台!”朱月仙微微一笑,说道:“张公爷!举世皆知,锦衣卫南镇抚司衙门,一向是听我号令行事,我为何不能上台呢?”张辅和其他仲裁人讨论一番,但却没有结论,张辅只好跑到宣宗身边,问问看宣宗的意见如何?宣宗见徐承祖点了点头,于是说道: “无妨!就让她上去吧!” 朱月仙这才得以上场!南宫少秋这边自然是派出胡珍!张太后看着朱月仙,微微叹道:“真是难为了这好孩子!为了赵王的非分之想,累得这孩子也吃了不少苦!”宣宗却不悦地说道:“母后!月仙堂妹若真是好孩子,就该多劝劝三皇叔,多帮帮朝廷这边才是!” 张太后却说道:“孤臣孽子最是难为!皇儿,月仙这孩子很识大体,到了紧要关头,一定会帮朝廷,现在不要太过责备于她!”宣宗心中虽然不以为然,但还是不敢太过拂逆自己母亲,遂不再说话,继续看着台上的情形! 这时,胡珍提着一把剑上台,和朱月仙相对行了一礼!朱月仙对这班各有奇能的女将,私心里早想结识一番!只听她缓缓说道:“小妹朱月仙,敢问这位大姐乃是四灵当中的哪一位?”胡珍笑道:“郡主!我的名声可不大好听哪!我就是专门杀贪官污吏的西灵,毒狐娘胡珍!” 朱月仙啊了一声,继续说道:“姊姊的名声如雷贯耳,小妹还要感谢姊姊,替小妹清除了不少手下中的败类!”胡珍说道:“郡主太客气了!看郡主的形貌,颇像天地双仙当中的黄泉仙子,不知郡主是否就是黄泉仙子当面?”朱月仙笑道:“单月仙是单月仙,朱月仙是朱月仙,岂可混为一谈?” 胡珍又再说道:“喔!原来郡主不是单月仙!要不然,我倒是可以告诉郡主一件关于单月仙的大秘密!”朱月仙心中大奇,很想知道胡珍所说,关于自己的大秘密是什么? 于是朱月仙说道:“小妹虽然不是单月仙本人,但却和单月仙有交情!这件事,由姊姊告诉我,再转告单月仙本人也是一样的!” 胡珍说道:“说给郡主听也无妨,反正知道这件事的也不只我一人!郡主看见坐在那边那位公子没有?”朱月仙见胡珍指的是南宫少秋,遂点了点头!胡珍继续说道: “他不是别人,正是黄山南宫世家最没出息的四不公子!他的名声这样坏,而我们四灵愿意跟着他,你可知道是何原因?”朱月仙摇了摇头,表示不知!胡珍故意叹了一口气,又再说道:“他这人武功虽然不错,但还有一样特殊的本领,就是能在不知不觉中,夺走女孩儿家的清白!所以他才曾经夸口说要一网打尽天地四灵!我们四灵上了他的大当,也只好跟着他!你看,就连碧落仙子李瑶仙也上了他的当,这会儿,坐在他身边的那位就是!” 朱月仙听此,愤怒地说道:“姊姊!让小妹替你们教训这个恶徒!”胡珍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多谢郡主的关心!咱们嫁鸡随鸡,虽然遇人不淑,但也只好认了!不过,最气人的却是,他虽然有了我们,却还不满足,对黄泉仙子单月仙一直念念不忘!”朱月仙讶道:“这又是为何?”胡珍说道:“事实上他说过,天地四灵当中,他最早得手的就是单月仙!当年单月仙在敦煌追杀陇西三狼,中了三狼的毒镖为他所救!他虽然救了单月仙,但你想想,到手的肥肉,他有可能不吃吗?但因他当时有要事在身,不便把单月仙带在身边,得手之后,把单月仙安置妥当后,自己一人先行离去!” 朱月仙又惊又怒地问道:“此言当真?”当年朱月仙化名单月仙行走江湖!为了追杀陇西三狼,朱月仙从中原一直追到敦煌,虽然将三狼杀尽,但也中了三狼的毒镖,命在旦夕,幸好为人所救!救朱月仙之人十分细心,不但替她治伤,还替她沐浴更衣,留下食物、银两,将她安置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洞中!朱月仙对这人十分感激,但因自己清白之身,尽入此人眼下,又十分担心这人若是男子,自己还要如何见人?遂对此事绝口不提! 哪知道今天不但让胡珍说出此事,还得知救自己的,竟然是南宫少秋这位举世闻名的大色狼,而且自己清白之身早已受污!这时朱月仙只想大哭一场,双目盈盈含泪,只希望胡珍能告诉她,刚刚说的,全部都是假话!然而胡珍却正色说道:“这事当然不假! 他连单月仙双乳之间有一颗红痣的事都说了,还说单月仙肌肤如何的美,我们全都比不上!郡主,你说这气不气人?” 朱月仙听到此处,早已愤怒得忘了一切,双刀作势,竟然往南宫少秋的方向攻去,口中还大叫道:“我杀了你这恶徒!”胡珍一挥剑,挡住了朱月仙双刀,还说道:“郡主又不是单月仙本人,为何如此急于找他呢?”朱月仙颤抖着双唇,只说了个我字,就再也说不下去! 胡珍这才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郡主就是单月仙本人!难怪他今天一见到郡主,整个人就失魂落魄,原来是认出来啦!郡主,我看咱们也不用比武了,干脆你就跟我下去,和他相认如何?”朱月仙含着眼泪说道:“连你也在欺负我!”手上双刀根本使不成招式,竟然被胡珍轻轻易易点倒在台上! 旁观众人只看到胡珍不知对朱月仙说了些什么,让朱月仙心神大乱,使不出平常的功夫,遂败在胡珍手下!等吕震宣布东厂得胜之后,胡珍这才解开朱月仙的穴道,说道: “郡主!等今日之事结束后,我一定叫他给你个交代!”朱月仙闻言,不再言语,只是恨恨地瞪了南宫少秋一眼,转身奔回自己座位,伏在宁国公主的身上,大哭不已! 宁国公主不知朱月仙哭些什么,但仍慈爱地看着这位和自己年轻时十分相像的郡主,用手轻抚她的头发,婉言安慰着朱月仙!南宫少秋等人对胡珍的胜利大惑不解,纷纷问胡珍究竟说了些什么?竟然能比千招万式还厉害!胡珍笑着将刚才所说之事转述一遍,南宫少秋闻言,立刻惊叫道:“珍妹!你实在太过胡闹,这话要是传出去,你要我对张道长如何交代?”胡珍振振有词地说道:“我都不怕毁坏名誉,你又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你当年所发的誓,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在帮你完成心愿,你不感谢我也就罢了,竟然还说我在胡闹,真是不识好人心!” 南宫少秋万万没想到当年的一句戏言,竟然会被胡珍当真,这会儿,他可真拿胡珍没办法!只好带着苦笑,看着胡珍!杨云儿在一旁笑道:“珍姊帮少秋的一番苦心,少秋虽然不说,但必然十分感激!只是珍姊实在不该把咱们一竿子全都拖下水!”胡珍现在想来,刚才那一番言语确实太过大胆,不禁红了红脸,但她还是说道:“云儿!我若不如此说,你想朱月仙会相信吗?而且,你心中在想什么,难道我不知道?当日老奶奶说的事,难道你也忘了?” 此言一出,四灵全都脸红起来,南宫少秋则不解地问道:“我祖母跟各位说了些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原来当日众人出发前往北京的前一天,何明珠拿给四人各一封信要他们看。四灵展信阅读,发觉竟然是自己长辈的来信,信上都说,同意何明珠替南宫少秋所提的亲事,只是还要何明珠征求四灵自己的同意! 四灵这时和南宫少秋相处已久,对这俊挺英发的人也都有几许倾心,只是何明珠当面谈起亲事,仍然是十分羞人的一件事!何明珠见四人既不答应也不反对,遂笑嘻嘻地说道:“既然四位都不表示意见,那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还有一件事老身要请四位谅解!” 于是何明珠将当年南宫少秋所发之誓告诉四人。何明珠还说道:“少秋这孩子我很了解,只要是说过的话,他一定会做到!所以将来若是多了天地那两位,老身也不会觉得意外!这事还要请四位多多包涵!”胡珍这番举动,也确实存了点帮南宫少秋之心,但其中还另有深意在! 表面上看起来,胡珍这人豁达开朗,没有什么心机,但实际上也是个十分聪明的人! 否则她怎能博得西灵之名?自从来到北京之后,胡珍知道,朝廷若是对汉王用兵,想取得胜利,赵王和宁国公主的态度十分重要!而现在唯一能影响这两人的,就只有朱月仙一人而已! 于是胡珍认为,若是能把朱月仙也拉到南宫少秋身边,再由朱月仙劝退赵王,替朝廷求得宁国公主的谅解!如此一来,强弱之势互易,汉王权衡之下,可能不敢贸然发兵,反而选择当个太平王爷算了!天下百姓岂不是少了一场兵灾!所以胡珍才不惜损伤自己的名誉,编下那一套谎言,欺骗朱月仙!事实上,当年在敦煌救下朱月仙的,就是胡珍本人! 这时吕震说道:“请东厂派出代表!”于是李瑶仙整一整装,手提黄龙神剑跳上台去!而计全心想,现在比数已经是三比二,若是这一场再输,那可就玩完了!于是计全咬一咬牙,自己跳上台去!李瑶仙看见计全上来,拱手说道:“敢问这位可是当年江湖传言的,计出万全计前辈当面?”计全不知李瑶仙此言有何用意,遂点了点头!没想到李瑶仙竟然说道:“前辈之名如雷贯耳,小女子乃是江湖后进,怎敢在前辈面前舞刀动剑!这一场,小女子认败服输!”语毕,李瑶仙轻松地转身回去,把计全愣在那里! 接着吕震说道:“这一场南北镇抚司获胜!”计全不战而胜,虽然疑惑,但也得意非常地走回去!比数已经变成三比三,计全还认为自己这边尚可一拚!待听得,吕震说道:“请南北镇抚司派出代表!” 而南宫少秋不等计全派人出来,就已经走上台去,计全这才大叫一声:“不好!” 呆呆地站在那里,流出一身冷汗!原来计全这边早已经没有可用之兵! 张辅到现在才明白,南宫少秋为何会要求他加上一人只能上场一次的规则!没想到这条规则还真是妙用无穷!而计全虽然从没见过南宫少秋的身手,但看到众女将都服从他的号令,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算起来,只有自己师兄弟还可一拚!但是在这里的三人都已经上过场,另外两位师弟现正远在乐安,派其他人上去,只是徒事牺牲,更伤颜面而已! 于是计全赶紧跑去和汉王商议,汉王低声说了句话,计全这才跑到台上,对吕震说道:“南北镇抚司服输!”吕震一宣布此事,周围欢呼之声大作,徐承祖更是竖起大拇指,称赞南宫少秋自己不必出手,就逼得计全认输!张太后也高兴地说道:“南宫家这孩子真了不起!”宣宗对于南宫少秋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就将锦衣卫的势力完全收回,也感到十分高兴,频频说道:“这功劳不小,应加升赏!”南宫少秋则带着常继祖、四灵和李瑶仙站在台上,一同接受众人的欢呼! 没想到朱月仙却在这时上台,对南宫少秋说道:“今夜三更,天宁寺前,不见不散,生死之决!”话刚说完,朱月仙立刻转身离去,不管南宫少秋如何呼唤,朱月仙只是充耳不闻,迳自离去! 南宫少秋见状,转头看着胡珍,怪她替自己惹下这场麻烦!众人却只是带着笑,看着南宫少秋!常继祖更是说道:“少秋!你不是有一种特殊的功夫,今晚正好可以用上,对那朱月仙有什么好怕的!”众女更是不饶人,一言、我一语,攻得南宫少秋简直是体无完肤! 众人接受了众多大臣的道贺之后,这才一同回去,南宫少秋特将明日接收之事作了一番交代与安排!另一方面,计全等人则垂头丧气地跟在汉王后头,来到汉王在北京的别馆!汉王先找了大夫看视魏招魂的伤势,确定魏招魂无恙之后,汉王又向沈邀仙道谢,这才把计全找到一间密室里头谈话!汉王这些举动,倒是博得魏、沈两人不少好感! 进入密室后,计全先向汉王请罪,汉王因为此刻正是用人之时,只是在口头上埋怨了几句,就不再深究!接着两人谈起了明天交接事务之事,计全问汉王,要不要利用交接之时,为难一下南宫少秋等人?汉王却笑道:“计兄,从今日之事看来,南宫少秋的才智比你如何?”一听此言,计全不由羞愧地说道:“全都是属下无能,才让王爷蒙羞! 南宫少秋这小子,属下确实比不上!”汉王说道:“过去的事也就算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快把该拿走的东西拿走,该调走的人调走,把损失减低到最低!明天的交接,干脆老老实实地把北镇抚司衙门交给南宫少秋!再玩什么花样,恐怕到头来也只是自取其辱而已!”计全听了汉王的话,不住地点头称是!两人又谈了许多关于乐安练兵之事,过了许久,计全这才告辞离去! ※ ※ ※ 当夜三更前一刻,南宫少秋带着诸女一同步出广安门,来到天宁寺前!众人老远就看到一身白衣的朱月仙,手提双刀,杀气腾腾地站在那里!而朱月仙身旁的张三刀更是气得,头发全都一根一根竖起! 张三刀一见到南宫少秋,立刻飞身过来,一抬手,批哩啪啦赏给南宫少秋无数的巴掌,一面打还一面骂道:“你这臭小子,枉费老道我对你这么好,竟然恩将仇报!没想到你几年前就已经成了老道我的徒儿女婿,又不跟老道说,害老道我连杯喜酒都捞不到! 你自己说,该不该打!”胡珍等人不但不帮南宫少秋说话,竟然还在一旁叫道:“打得好!这小子确实该好好打一顿!” 朱月仙听见张三刀那一番缠夹不清的言语,更是又羞又气,连忙叫道:“师父,这是徒儿的大事,请您快停手!”而南宫少秋却发觉,张三刀的掌影虽然密集,打在身上却不甚疼痛,显然是张三刀有心在朱月仙面前做一出戏! 南宫少秋没想到,胡珍做事若是这么鲁莽不谨慎,岂能得到这么大的名头?事实上,胡珍在昨日,早就先将自己今天要骗朱月仙的话,告诉张三刀,并且得到张三刀的同意! 张三刀原本就想替朱月仙和南宫少秋等人拉拉关系,让南宫少秋把朱月仙拉出这个漩涡,以免朱月仙受到汉、赵两王的野心所连累!再加上,张三刀听说,赵王有意要将朱月仙嫁给某位兵权在握的武将,以朱月仙孝顺的个性来看,她势必会答应此事!这桩婚事若成,朱月仙不见得不会幸福,但是张三刀认为,这种因利益而结成的婚姻,有好结果的太少!为朱月仙着想,张三刀实在不愿看到这种情形! 张三刀虽然对南宫少秋的认识不多,对南宫修武倒是相知极深!而南宫少秋是南宫修武的传人,想来也绝不会差到哪里去!更何况从前一班老朋友有时见面聊天,大家都说,南宫修武得了个好传人!所以胡珍一跟张三刀说,张三刀立刻就答应了! 而且,张三刀更希望朱月仙能留在南宫少秋身边,如此一来,就算将来赵王一意孤行惹下灭门之祸,在剑魂山庄的保护下,朱月仙也必然能够安然无恙! 这时,朱月仙眼见自己的师父在那儿瞎起哄,看起来是在骂南宫少秋,实际上却是在帮南宫少秋说话,心中想道:“就连师父也帮着别人欺负我!”不由一阵悲苦,低头看了看手中双刀,然后举起刀来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柳叶风在四灵之中算是比较沉静之人,常常能注意到细节之处!柳叶风来到天宁寺后,就一直注意着朱月仙的举动!当她看到朱月仙竟然想自杀,立刻射出那两条彩带,拉住双刀的去势!但双刀仍然在朱月仙脖子上头留下两道红痕,其中一边还留下鲜血! 张三刀看见此景,连忙跑到朱月仙身边,一把将双刀夺下!临走时张三刀还多打了南宫少秋一个巴掌,这一下却带着真力,打得南宫少秋疼得不得了,一边脸竟然肿起来! 张三刀还骂道:“都是你这小子惹的祸!” 胡珍没想到朱月仙竟然性烈若此,见状,立刻奔过去,抱着朱月仙双脚,跪在那儿说道:“郡主,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谎言欺骗!事实上当年救的是我,其他的一切全都是我编出来的谎言!”朱月仙一听此言,啊的一声愣在当地!朱月仙转头望向众人神色,显然就连张三刀都早已知道此事真相,不由掩面痛哭道:“你们全都骗我!” 张三刀原本在替朱月仙治伤止血,但他看到胡珍跪在那里,而朱月仙竟然一句话也没表示,不由沉下脸色,用刀叶重重的在朱月仙臀部上打了一下,然后说道:“月仙,师父是怎么教你的?你的救命恩人跪在地上,你竟然还敢站着?”朱月仙闻言,吓了一大跳,连忙也跪在胡珍面前,然后说道:“姊姊的救命大恩,小妹结草衔环也要回报!” 说完,就要磕下头去!胡珍连忙拦住朱月仙,两人互相扶持一同站起。 这时,胡珍说道:“郡主!我虽然救了你,但也骗了你,累你受了不少委屈!咱们两就算扯个直,从今以后从头来过!”朱月仙幽幽地问道:“姊姊为何要欺骗小妹!” 张三刀站在一旁骂道:“不骗你,难道让你去当汉王的打手,将来一起送命?骗你正是为了救你这条小命!” 朱月仙十分为难的说道:“师父,徒儿也知道今天不该上台!然而父命难违,徒儿实在是身不由己!”张三刀又再骂道:“你爹若是叫你去死,你去不去?”这时,李瑶仙走过来说道:“郡主,小妹乃是李瑶仙,在江湖上与郡主齐名!小妹想请教郡主,身为人子,立身处世最重要的规是什么?”朱月仙说道:“那当然就是五伦了!”李瑶仙又再问道:“那么五伦之中何者为先?”朱月仙答道:“当然是君臣之义!”李瑶仙正色说道:“所以古人有大义灭亲、移孝作忠之语!却从来也不曾听说过移忠作孝、为亲灭义的话!”朱月仙听了李瑶仙的话,不由低头沉思! 这时,原本站在一旁的南宫少秋也走了过来,对着朱月仙拱手说道:“在下黄山南宫少秋,见过郡主!”朱月仙看着南宫少秋那肿了半边的脸,很想笑但却忍住不笑出来,虽然仍然带着泪痕,但神色已经开朗多了!于是朱月仙说道:“公子之名,如雷贯耳,小妹早已景仰多时!不知公子有何指教?小妹洗耳恭听!”南宫少秋说道:“指教不敢,只是有些问题想请教郡主!先请郡主平心静气想想,当今天子,算不算是个好皇帝?” 朱月仙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道:“大堂哥这人,虽然有时候气量小了点,比不上大伯父,但他自登基以来,确实为百姓做了不少事!可以算是个好皇帝!”南宫少秋又说道:“再请教郡主,若是汉王登基,会不会做得比今上好?”朱月仙说道:“别的我不敢说,但就节省民力、与民休息这方面来看,绝不会比大堂哥做得好!”南宫少秋再问道:“郡主,若是赵王帮着汉王登上九五之尊,赵王府的富贵权势是否能比现在更上一层?”朱月仙笑道:“我爹本来就是裂土分封的亲王,若要再上一层,那就是天子了! 哪会有此可能?” 这时南宫少秋不再言语,只是带着微笑看着朱月仙!朱月仙明白南宫少秋的意思,也没说什么,只是低头沉思!接着南宫少秋又再说道:“明晚烦请郡主带在下面见令尊,让在下为令尊陈说利害,也许郡主就不必陷入忠孝两难之局!”朱月仙抬头看着南宫少秋,发觉他正以诚挚的笑容看着自己,两人目光相遇时,朱月仙不由觉得有点儿心虚! 于是朱月仙红着脸,轻声细道:“那就有劳公子了!” 然后朱月仙走过去和诸女重新见礼,尤其和胡珍特别亲热!众女一序齿,朱月仙居然最小,比柳叶风还小两天,成了众女的妹妹!众女在那里姊姊妹妹唤着、谈着,好不快活!南宫少秋在一旁看着心里也十分高兴! 这时,张三刀在一旁笑道:“乖徒儿!天色已晚,你们再谈下去,大概就要天亮了! 你爹一定在担心,你不知道被那个野男人拐走了!”朱月仙娇憨地说道:“才不会呢! 师父!”于是众女和朱月仙定下后会之约,这才分手道别各自离去! 隔天上午,南宫少秋怕前去交接的人受到阻挠,特地布置了重兵,没想到计全那边竟然毫不为难,交接十分顺利!交接之后,计全等人带着他们原有的手下,跟着汉王,一同回到乐安去!接着南宫少秋上了一道奏章,将东厂衙门恢复原状,只保留了几个虚衔,其他的空缺全都裁撤掉,并将原有的人手,全部移到锦衣卫这边来!而徐承祖走在路上也特别得人尊重,因为众人都知道,徐承祖不再是个空头指挥使了! ※ ※ ※ 当晚饭后,南宫少秋一人走到赵王别馆,朱月仙早站在门口等他!朱月仙这时穿着一身淡红晚装,和前几次那种武林侠女的模样完全不同,令南宫少秋颇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两人进入大厅后,南宫少秋看见赵王早就坐在那儿等候!南宫少秋立刻拱手说道: “小侄参见大叔!来京日久,但总为种种因素,不便来此问候大叔,请大叔恕罪!”赵王一听南宫少秋的称呼,知道他来此只论私谊,不谈官礼,不禁暗赞南宫少秋确实懂得作人! 于是赵王亲切笑道:“贤侄不必多礼!贤侄入京,我这作叔叔的,没给你半点照顾,实在说来惭愧!不知老太君和令尊可好?”南宫少秋听赵王说起父母,又再拱手说道: “多谢大叔关心,家中一切安好!”赵王又再说道:“如此甚佳!贤侄请坐,今日来此,究竟有何事情,要和我商议,请贤侄明示!”南宫少秋说道:“大叔应该听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句话?”赵王笑道:“这是当然!” 南宫少秋又说道:“小侄胆敢请大叔想想,若是一旦汉王爷登基,这块璧玉,又是落在谁家?”其实,南宫少秋的意思是说:如果汉王当了皇帝,在他心中,接着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赵王! 赵王叹道:“贤侄之言,大叔也明白,只是我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南宫少秋奇道:“依小侄看,大叔和朝廷并未到此决裂的地步,大叔此言,小侄实在不明白!”赵王愧道:“大叔当年权欲薰心,做了一件非常对不起大哥的事!结果事情没成功,大叔这条命,反而是大哥救下来的!若是今天,大哥仍然在位,说什么我也不会帮着二哥胡搞!只是现在换了我这大侄儿在位,情形又有不同!当年之事,差一点也连累到他,我和他之间,仇早已结下!他又是个有仇必报的利害人物,大叔我就算只想当个太平亲王,恐怕也逃不过他的算计!而我若是帮着二哥,将来二哥成功了,我只要委屈一点,还有机会保住这条命!否则,大叔我在他手中,迟早难逃家破人亡之局!” 原来当年太宗在位时,赵王为了谋夺皇位,勾结了几名宦官在太宗面前进谗!太宗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一听谗言,竟然不察真伪,就要废掉太子,同时还将几名东宫官,如杨溥、黄淮等人监禁起来,一直到太子即位后才放出来! 幸好有几位大臣联合起来,查明真相,太子才没有被废!然而太宗不肯公开认错,放出被冤枉囚禁的人,反而更加生气,要杀赵王!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后来的仁宗,听说太宗要杀赵王,一直在太宗面前苦苦求情,赵王才得以逃过死劫!至此,赵王才真真正正对这位肥胖的大哥心服口服! 不过当时的皇太孙,也就是现在的皇帝宣宗,却因此而恨上赵王,一直鼓动他爹乘机杀了赵王!这个想法到了现在恐怕仍未改变!南宫少秋知道当年赵王兄弟间的那笔帐,听了赵王的话,南宫少秋不禁细细思考,想替赵王找出一个化解之道! 于是南宫少秋说道:“当今朝中三位阁老以及六部尚书都十分贤明,小侄认为,他们绝对不会轻易鼓动皇上,做出逆伦之事!”赵王苦笑了一下,说道:“贤侄!你不是生在帝王家,这真是你的幸福!否则以你之能,早已成为别人的眼中钉了!在帝王家,人伦之常早已断绝!你看,普天下的家族,有哪一家是亲叔叔去见侄儿,还得三跪九叩首的呢?再说,朝中大臣大多十分贤能,这句话是没错!只是我那侄儿,现在最宠信的,就是他的启蒙恩师杨荣!别的人我不知道,但若是杨荣的话,要是有人建议皇上杀我,杨荣必定第一个赞成!贤侄,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南宫少秋又说道:“大叔,侄儿相信,只要大叔不跟着汉王行动,若真有此事,杨士奇和杨溥两位大人,一定会坚决反对此事!”赵王又苦笑道:“只可惜,这两杨的反对,比不上那一杨的赞成!”南宫少秋沉思良久,像是毅然下了决定,然后说道:“大叔,小侄以南宫世家的身份,给大叔一个保证!只是大叔您也必须给小侄一个明确的交代!”赵王说道:“贤侄,你实在太看得起大叔了!说真话,大叔手上原来有的那一点力量,早就被二哥抢光了!大叔现在手上唯一的力量,就只有我这仙儿了!这孩子是我手上最珍贵的明珠,我却亏欠她许多,现在想来真是后悔!大叔这一生,不但曾经靖难造反,也享尽了富贵,早已过得够了,并不在乎杀头抄家!只是对仙儿放心不下!原先我想将仙儿嫁给边地重将,就是希望他能保住仙儿!若是仙儿能跟着你,我自然更加高兴!” 说完,赵王将朱月仙的手放在南宫少秋手上,然后说道:“少秋,大叔这样叫你应该没关系吧?大叔现在把仙儿交到你手上,这就是大叔的保证!仙儿是大叔心头上的一块肉,你一定要善待她!”南宫少秋站起身来,正色说道:“大叔放心,小侄一定会好好对待月仙!”赵王点点头,又对朱月仙说道:“仙儿,你去整理东西,等一下就跟少秋回去!爹明天就要回彰德,你也不要来送我!将来,你若是愿意嫁给少秋,捎封信给爹,只要爹还活着,必然会在家中为你庆贺!”朱月仙立刻跪倒,哭道:“爹!孩儿舍不得离开您!” 赵王抱住朱月仙,慈爱地笑道:“傻孩子,又不是永远不见面了!你们若有空,可以一起来彰德见我!”朱月仙又哭了许久,这才在赵王的催促下回到自己房内整理东西,然后两人一同离开赵王别馆!朱月仙一走到门外,立刻回过身来跪下磕了四个响头,答谢父亲养育之恩,这才跟着南宫少秋一同来到布衣校书府! 众女对于朱月仙跟着南宫少秋一起回来,莫不大感惊奇,但却也都大表欢迎!众女和朱月仙有的拉手,有的招呼,有的谈笑,这些举动倒也将朱月仙心中,那股离别的哀愁冲淡不少!至此,天地四灵六位女将总算全都聚在一起! 从此刻起,终她们一生,这六人再也不曾分开过!六人联手,不知替天下万民做过多少轰轰烈烈的大事!这时,南宫少秋将赵王所说的话转告众人,众人对于赵王的情形全都十分同情,但又对南宫少秋此去能化解了朱月仙的心结,感到十分高兴!此时众人还不知道,就因为有了南宫少秋这次晤谈,赵王府才得以富贵绵延,直到明朝被灭亡为止! 隔天,南宫少秋正式接任北镇抚司,同时兼任东厂骑都统!原来的南镇抚司王仲,因为并无什么过恶,所以南宫少秋予以留任!南宫少秋上任之后,立即下令,将侦察重点放在和汉王有来往的将领身上!这时,朱月仙的价值就显露出来!朱月仙知道许多汉、赵两王的秘密往来,在她的主持下,南宫少秋找出了六百多位可能和汉王有密约的将领! 众人又分头追查下去,从这六百多人当中,找出了四百多人和汉王约定一齐起事的证据!在朱月仙的帮忙下,这件工作只花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南宫少秋总共腾抄了三份名册,其中,一份交给吏部,一份交给兵部,另一份则直接面呈宣宗!宣宗看着这份名册和所附的证据,不禁惊讶于南宫少秋办事能力之强!南宫少秋却笑着说这不是他的功劳,全都是朱月仙帮的忙!于是南宫少秋将赵王已经脱离汉王,并且将朱月仙留下来帮忙的事告诉宣宗! 宣宗高兴地说道:“难得三叔如此深明大义,少秋,朕答应你,只要三叔没有重大过恶,朕一定不会对三叔不利!”南宫少秋先感谢宣宗的好意,接着又将常继祖奉先帝之命入京待诏,这期间,常继祖主动帮了南宫少秋许多忙之事道出,请宣宗考虑复爵,或者另外任用!宣宗却说道:“这件事朕知道,明日就交给吏部研议!”南宫少秋不知道,徐家之所以能复爵,徐皇后的因素占了大半;而常家现在正是倒楣的时候,不管南宫少秋说什么也没有用! 南宫少秋离去后,一边走,心中一边暗自想道:“这位皇帝还真是小气!什么没有重大过恶?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的重大过恶,是为了争权夺利而伪造出来的!什么交吏部研议?作皇帝的,只要肯开口,下面的人自然会把事情办好!”回去布衣校书府后,南宫少秋将宣宗的话告诉常继祖和朱月仙两人,并且也将自己心中的不满说出!朱月仙只是淡然笑道:“少秋,大堂哥这个人,能说出这一番话已经十分难得了,你不必太过强求!”常继祖更是正色说道:“老弟,我常继祖愿意跟着你、听你驱策,把命交到你手上,是因为你比我有能力,又肯为百姓办事!我们常家的人做事,图的不是功名富贵,否则当初我们家跟着太宗靖难,岂不是常保富贵!下次你要是再为了我的事,在皇帝面前乱开口,我就不再认你这个朋友!”南宫少秋听了他们两人的话,也只是喟然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日子就在暴风雨前的宁静度过,当年的十一月,徐承祖的父亲徐钦,因病去世!徐承祖正式袭了公爵之位,还将他的小名承祖,改成了官名显宗,从此徐承祖就成了徐显宗公爵!徐承祖为了丁父忧的关系,辞去了一切本兼职务,专心在家守孝!于是锦衣卫指挥使出缺,廷议由南宫少秋升任!从此锦衣卫指挥使,不再是酬庸用的虚衔,反而成为掌握大权的关键人物! 徐钦出殡那天,朝中大臣几乎全都亲临吊唁,南宫少秋也跟着众人一同来到徐府! 对于徐钦这位硬骨头公爵,南宫少秋心中确实存着很大的敬意!到了徐府,众人只见到处张灯结彩,不像在办丧事,反而像是在办喜事!众人不由大惑不解!徐承祖看见他们来了,连忙避开其他宾客,前来和他们说话! 众人齐声询问徐承祖他们心中的疑惑,只听徐承祖说道:“我们徐家的人早有了觉悟,只要不是战死在沙场的,就是善终!所以徐家办丧事,就好像在办喜事一样!”一切丧葬事宜处理完后,徐承祖留下他们晚饭。席间,徐承祖说道:“少秋,当日我们在淮北所说之事,你今天可以告诉我了吧!” 于是南宫少秋说道:“大哥!当日之战结束之后,小弟就已经传下号令,从各地精选出三千名帮众,以在山东地面有亲戚关系的人为优先,早已分批混入汉王的新兵营中! 据他们传回来的消息,汉王还把山东地区的死囚全部释放,又收编了无数的地痞流民,现在汉王的新兵,居然已经有了五万之多!不但如此,汉王还将山东各府、州、县的马匹全部收归己有,现在汉王正打造兵器,操演战术,积极备战中!更可笑的就是,自己的天下连影子都还没有,汉王居然已经封了好多的官!其中比较重要的是指挥使王斌被封为太师,知府朱恒、长史钱炫两人都成了尚书,千户盛坚、典仗侯海则成了都督!除此之外,计全被封为军师,其他四名宇内十凶则都成了万夫长,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南宫少秋所说的固然有点儿可笑,然而众人一想到,汉王竟然能聚集五万兵马!若是汉王起事,万一又得到一些地方卫所的支持,这场刀兵之灾,势必不能躲过!众人一想至此,不由心头全都沉甸甸地说不出话来! 胡珍想了许久,问道:“少秋,你派了三千人混入汉王军中,这固然很好!可是三千人在五万大军中又能起些什么作用?”南宫少秋还没说话,徐承祖就说道:“胡大妹子,在战场上,领兵作战,最怕的,就是不能上下一心!三千人在五万人中,虽然不足以造成兵变,但若只是要捣乱,就已经足足有余!” 南宫少秋接着说道:“而且我派去的这三千人,大多底子非常好!在汉王军中,阶级最小的,也是一名十夫,百夫很多,甚至还有几名已经是千户了!真要捣起乱来,他们能发生的影响力更大!” 说完,南宫少秋有点儿意兴阑珊地说道:“我因司马一门的家变而来京师,本以为汉王和计全等人是多么了不起的对手!万万没想到才没几下子,计全就被我等打得在北京存不住身,回到乐安!而在乐安我又早有安排!现在的感觉就好像在跟棋力比我差的人下棋!棋局明明已经到了官子阶段,我也早已看出,对手不论怎么下,都必定是大败亏输的局面!然而对手却偏偏不死心,我也只好陪他继续耗着!有时候,我真希望汉王他们能另出奇招,要不然我对他们这一档子事,还真有点提不起劲来!”众人听了南宫少秋此言,才稍微放下心来! ※ ※ ※ 今天是大明朝宣德元年正月初一,也是宣宗即位的改元正旦!这一天不但是所有京官齐聚一堂,一同向宣宗祝贺,普天下所有的藩王也都派遣人员到北京祝贺! 这里面,尤其以汉王派来的代表团最为庞大,送来的贺礼更是奇特!原来,今天才不过是初一,汉王竟然派出大批人员,送来了元宵节观赏用的花灯!这些花灯不但种类繁多翻新出奇,而且制造精良,看过的人无不赞赏,所以宣宗大大地嘉勉了这些代表,要他们回去替皇帝谢谢汉王! 这天晚上宣宗利用暇,带着众多侍卫和几名宦官一同欣赏花灯!这其中,素有禁宫才子之称的阮浪,看了这些花灯不由叹了一口气!宣宗觉得奇怪,问阮浪为何叹气?阮浪说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只是觉得奇怪,汉王派这么些人到京师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宣宗心中一动,明白了阮浪的意思,到了初五,就将花灯收起,结束了庆典,命众藩地的代表回去!所有的代表都依宣宗之命回去,连汉王的也不例外!不过汉王的代表里头,有一人名叫枚青的,却偷偷留在北京! 这枚青利用汉王潜伏下来的势力之掩护下,每天在北京城里各处刺探消息,再将所得的消息传回去,有时候一天的信鸽往来,竟然高达六七次! 这情形自然早就落在南宫少秋眼里,南宫少秋也屡次将这个情形告诉宣宗,以及诸多大臣,要他们提防!而这时,在山东的各地方衙门,也纷纷有密函传入北京,这些密函的内容全都大同小异,不是说汉王正在打造兵器、训练新兵、恐有异图;要不然就是说汉王强抢马匹、招亡纳匪,意图造反! 南宫少秋每次都很尽责地将这些资料呈给宣宗,只是宣宗不愿承担千古骂名,看到这些资料时,总是说:“宁可他先负我,不可我先负他!”南宫少秋听到宣宗这些说法,也没有丝毫办法!不过该来的总是要来,事情并没让南宫少秋等得太久! 有一天,南宫少秋正在指挥使衙门,却看见新任的北镇抚司王仲气急败坏地跑来说道:“大人!……大人!……汉王反了!……汉王反了!”王仲本以为南宫少秋听到这个消息必然会很紧张,没想到南宫少秋竟然微微笑道:“王大人,你先喝杯水,顺顺气,再把事情详细说给我听!”于是王仲略事休息之后,就将事情说出! 原来那枚青虽然在北京待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得到什么重大的消息!这天,枚青接到一封汉王的密函,要他去邀请英国公张辅一同起事,参加这场汉王名之为“二次靖难” 的行动!枚青还转述汉王的话,说汉王答应张辅的条件是,一旦事成之后,汉王将仿效云南沐王府的例子,让张辅封王! 南宫少秋听到这里,立刻笑道:“是不是张大人把枚青送到大理寺了?”王仲立刻钦佩地说道:“大人明见万里,令人佩服!”南宫少秋站起来整了整衣冠,说道:“王大人,我马上要进宫面圣,这里的事你多照看着点!”王仲暗自想道:“我们锦衣卫未得召唤,不可私自进宫!南宫大人怎知道皇上现在一定会召唤他?” 过了不久,果然见到阮浪来到锦衣卫衙门招南宫少秋入宫!两人一同走出锦衣卫衙门时,阮浪说道:“少秋,看你这胸有成竹的模样,我就知道事情一定很好解决!”南宫少秋笑了笑道:“阮兄,这件事确实没什么,只不过是我跟人下了一盘棋,因故停在那里,现在要去把这盘棋下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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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二次靖难 南宫少秋一进宫,就看见宣宗、三杨,以及蹇义、夏原吉等六部尚书,还有张辅、薛禄、张升等重要武将!众人还未开议的原因,居然是在等南宫少秋来,于是南宫少秋一进门,立刻抱拳拱手说道:“在下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南宫少秋到现在还是一样,除了见到张太后,他愿意叩拜之外,其他就算见了皇帝,南宫少秋最多也只是拱手一揖,一派江湖人的气势!宣宗得了张太后的叮嘱,见了南宫少秋的样子,虽然心中不太高兴,但是也只有忍下,否则南宫少秋拂袖一走,宣宗还更加麻烦! 这时,宣宗看见南宫少秋进来,对他说道:“少秋,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现在众卿有两种意见!张太师主张:就以枚青为人证,发兵攻入乐安!三位杨卿则认为:还不是进攻的时候!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南宫少秋闻言,缓缓说道:“陛下,在下认为,逮捕枚青这件事,张公爷做的有点儿鲁莽!”张辅这人是员猛将,在永乐一朝,张辅率兵征服安南,开疆扩土,战功为诸武将中第一!所以才能晋封公爵,还加上太师头衔!虽然如此,张辅为人却从不刚愎自用,反而有点子路闻过则喜的味道!所以张辅一听,南宫少秋说他行事鲁莽,立刻拱手问道:“南宫大人说本府这件事做得鲁莽,还请南宫大人指教一二!” 南宫少秋说道:“张公爷!指教不敢,倒是在下有一些见解,提出来想请诸位大人指教!指教!”众人一齐望着南宫少秋,听他继续说道:“诸位大人认为,此时可是朝廷对乐安用兵的时机?” 这件事本来就有两种看法,所以听了南宫少秋此问,有的人点头,有的人摇头,并没有一致的意见!南宫少秋又再说道:“依在下之见,此事在目前有三不可!第一、南京之势未固,此为一不可!第二、宁国公主梅府,手绾兵符,但又态度不明,此为二不可!第三、乐安汉王,乃是皇叔!若非证据确凿,朝廷就贸然出兵,千载之后,恐于圣誉有损!此为三不可!” 众人听了南宫少秋之言,其中第三点也还罢了,前两点确是正中要害,众人不由低声议论纷纷!这时,张辅又再说道:“南宫大人之言,确实很有道理!只是如今,朝廷已经有了枚青这名证人,应该可以正大出兵!”南宫少秋说道:“张公爷有所不知!只凭枚青一人之言,汉王若是矢口否认,那究竟是打或不打?而且枚青若是在我手中,也许还不会出差错,现在人在大理寺,能不能保得住这名人证,恐怕还是未定之数!” 张辅奇道:“南宫大人之意,是说有人会劫狱?”南宫少秋说道:“劫狱倒不至于,只不过在江湖上有许多手段,能让人瞬间求死!其花样之繁,就连在下也不敢说全都知道,诸位大人自然更不清楚!若是在在下手中,也许还能防一二,到了大理寺,枚青恐怕必死无疑!枚青一死,汉王自然很快会知道,若是汉王提前发动,以朝廷未备之兵,对上汉王久备之师,胜负之势,谁也不敢逆料!事实上,枚青若活着,用处更大!张公爷当时,如果只是稍做应付,再派人密报陛下,藉由枚青,可以传回许多假情报,对朝廷更有帮助!在下对于枚青在京师的活动,只是掌握住而已!让他传回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对现在的情势反而有益!所以在下才会说张公爷做得有点鲁莽!” 这时,果然由通政使那儿转来一道急章,上头叙述枚青已经死在狱中,大理寺卿自承看管不力,上表请罪!众人听此,无不赞叹南宫少秋料事之明!张辅更是说道:“南宫大人明见万里,老夫不及!从今起,只要有南宫大人在,老夫愿遵号令!”南宫少秋一听此言,连连谦虚说道:“不敢!不敢!” 这时宣宗说道:“少秋!关于你说的前两件事,又要如何办理?”南宫少秋说道: “陛下!乐安城小地狭,不耐久战!我若是汉王,一旦起事,只有三个战略:上策乃是,汉王亲自领军北上,下沧洲,进直沽,一路上夺取河间二屯卫的锱重、粮草,再收编天津三卫的兵力,沿着运河,直犯帝阙!中策则是,挥军南下,夺下南京!以长江天险,划江自守!再辗转攻下江南各省,和朝廷来个持久战!下策就是,带军西进,攻下济南府!以济南为根据,在济南和朝廷大军会战,若是得胜,就北上;失败,则南下逃窜!” 宣宗听了南宫少秋的话,笑道:“少秋,幸好你不是汉王的军师,否则朝廷大军,恐怕非败不可!”南宫少秋说道:“陛下!当日淮北之战,一叶知秋,汉王带兵之能,绝不可太过小看!否则恐有反覆之祸!” 众人听到淮北之战,全都不明所指,一同看着皇帝!于是宣宗遂将当日他从南京回来登基,在淮北遇袭之事,告诉众人!众大臣这才明白,为何宣宗会对南宫少秋如此信任与客气!原来,南宫少秋竟然是宣宗的救命恩人! 这时,胡滢说道:“少秋!依你看,朝廷这边,现在应该如何做才好?”南宫少秋又再拱手一揖,说道:“若是各位大人不以在下为江湖鄙陋之人,在下就将自己的战略说出,供各位大人参考!”张辅一听此言,率领众武将一齐拱手为礼,张辅还说道: “南宫大人若是有所驱策,老夫敢不从命!” 南宫少秋这才说道:“为今之计,应当先请兵部两位大人之一,紧急赶到南京,召集江南各卫所兵力,固守南京!只不过这样一来,就要委屈其中一位大人!”南宫少秋会出此言,乃是南京官员,虽然品级和北京一样,但实际的权势却大不相同!在当时,叫京官到南京,就像胡滢以前一样,等于是贬官!兵部尚书张本闻言,立刻说道:“皇上!微臣愿意担任此事!” 宣宗满意地点点头,说道:“那就偏劳张卿!朕此刻下令,命张卿转任南京兵部尚书,即刻到任!”张本跪下说道:“微臣遵旨!”接着,南宫少秋又再说道:“张大人到任之后,不管召集到多少兵马,还请务必在南京城上密布旌旗,在城外多列空帐,将城中兵马,调到城外活动!让人看起来,以为南京已经有了十数万大军!张大人布置好后,再写下一纸密函,上头写道:已经召集江南各卫所兵力十多万人,保卫南京!这封密函,必须让汉王方面截去!汉王得报,必然会派人到南京查证!探查之人看到南京的情形,回报给汉王!从汉王隐忍到今天还未发动来看,他这人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太过谨慎多疑!汉王一旦看到南京大有准备,就会放弃南下之意!一旦汉王起兵,还请张大人带着已经调到的兵马,沿着运河,从容北上,进驻淮扬!张大人所部不必强攻,和朝廷大军形成合围之势即可!” 众人听到南宫少秋此言,无不称善!张本对着南宫少秋一揖,正色说道:“本府一到南京,必定依照南宫大人所言办理!绝不误事!”于是张本就向众人道别,急急赶到南京! 接着南宫少秋又说道:“南京之势已有对策,济南方面也必须有所准备!薛候爷一向能征惯战,在下想偏劳薛候爷领军,即刻进驻齐河县城!然而,此事越隐密越好,绝不可让汉王知晓,所领之兵,绝不能超过五千!否则汉王若是知道此举,必然会先一步抢下济南!”阳武候薛禄闻言,立刻上前请命,宣宗也如其所请! 薛禄正要离开,南宫少秋又再说道:“候爷一到了齐河,还请下令,命位于东昌府的平山卫,将驻地移往长清;兖州府的任城卫,移师泰安!汉王一旦举事,三处兵马一起进驻济南!若是汉王来攻,不必出城争锋,只要固守!十日之内,朝廷后援必能赶到!” 薛禄得了南宫少秋交代,点头离去!接着薛禄先到兵部拿了兵符,再到三千大营,点了五千兵马,轻装赶往齐河! 这时,在宫中的南宫少秋继续说道:“西、南二路已定,汉王只剩往北之途!在下想请张都督,带齐手下兵马连同天津三卫之力,即刻进驻武定州!一旦汉王起兵,请张都督兵分二路!一路固守利津,一路转往博兴!如此一来,连同前面的安排,就可把汉王困在乐安!” 南宫少秋说完,众人这才完全明白南宫少秋整个的战略构想,无不称赞南宫少秋可说是今之诸葛!张升得了交代,向宣宗请命,急忙回去调兵!这时,张辅眼见南宫少秋指挥若定,心中十分佩服,但自己手下的武将,都已得了派任,自己却没有任务,心中怀疑,南宫少秋是否看不起他这老头? 于是张辅问道:“南宫大人算无遗策,老夫佩服!老夫虽然年长,还堪一用,为何不见南宫大人派任?”南宫少秋笑道:“在下的想法,其实当中还有一个漏洞!留下公爷,正是为了补漏而来!更何况公爷猛将之名,可说天下皆知!将来若得公爷坐镇中军,汉王大军一听到公爷之名,说不定全都吓得丢盔卸甲而逃!朝廷自可不战而胜!”张辅闻言,立刻说道:“哪!老夫只是微有虚名而已!”对于南宫少秋所说的话,张辅心中自然十分高兴! 这时,宣宗问道:“少秋!朕刚刚听你的调派,可说滴水不漏,十分严密,怎么还会有漏洞呢?”南宫少秋说道:“陛下!这个漏洞,和在下原先所说的第二点有关!在下认为,朝廷的万全之策,就是让中军都督梅大人,率领所部,即刻进驻淮扬一带,如此一来,南京方面的压力自然大减!只可惜,宁国公主和梅府,对朝廷积怨已深,甚难化解!在下明日想请月仙郡主出面转圜,但实在并无把握!若是明日宁国公主态度不明,就必须麻烦张公爷立刻赶到凤阳府中都留守司驻守,一方面防备汉王,一方面防备梅府!” 众人听了南宫少秋的话,不由议论纷纷,张辅更是立刻请命,要赶往凤阳!但宣宗却说了句:时机未到!阻止了张辅!宣宗沉思许久,这才缓缓说道:“此事十分难办,而朕又不便出面!少秋,你说该当如何是好?”南宫少秋说道:“陛下!其实在下心中已有一人,可能可以化解此事!只不过这件事说来十分唐突,还请陛下恕罪!”宣宗急急问道:“此人是谁?”南宫少秋缓缓说道:“就是太后!”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惊,宣宗更是说道:“少秋,为了朝廷之事,请母后出面,似乎不太妥当!”南宫少秋说道:“陛下!这件事由月仙郡主出面,才真的是不妥当! 只不过在下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太后贤德之名,可说天下皆知!这件事若是由太后出面,宁国公主必然大大承情,大有可能成功!更何况太后之位虽尊,毕竟不是陛下!由太后出面,既不会损伤朝廷体制,又足以代表皇家,可说再适合不过!” 宣宗听了南宫少秋的说明后,转头问三位阁臣,其中杨士奇说道:“启奏陛下!南宫大人之言,确有道理!宁国公主乃是太祖一朝之长公主,放眼天下皇亲,目前除了在南昌的宁王之外,位望之尊,无人可比!当年梅驸马都尉之事,太后曾和先帝一同在太宗面前力争!此事由太后出面,和宁国公主略叙亲谊后,极有成功之望!” 宣宗再看向其他二杨,见杨荣和杨溥一同点头,于是宣宗说道:“此事朕当力请母后出面办理!”这时南宫少秋又再说道:“陛下,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陛下还必须派遣一名代表,到乐安询问汉王枚青之事!” 宣宗说道:“这件事,朕派鸿胪寺卿,杨善去如何?”南宫少秋却说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依在下之见,不只是杨善杨大人,朝中各位大人,没有一人可以去!” 宣宗奇道:“这又是为何?”南宫少秋说道:“陛下!人说骄兵必败,陛下派此人去的用意,就是为了骄汉王之心!汉王深知朝中各位大人之能,所以都不适合去!”宣宗说道:“少秋,依你看,这件事该派哪一种人去?”南宫少秋说道:“陛下最好能派一名贪生怕死,却又贪财好货之人!汉王一见此人,必然心想:此事何等重要,陛下却派了这种人来!必然会对朝廷起了轻视之心!如此一来,汉王极有可能过于轻怠,让朝廷的合围之势,顺利完成!” 宣宗一听,南宫少秋之言有理,于是说道:“少秋,你说的很对!只不过,一时之间,要到哪儿去找出这样的人来?”于是众人莫不苦苦思索,想找出这样一人来!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一旁伺候着的阮浪,突然上前跪下说道:“皇上!奴才知道,皇上正与众大人谈话,不是奴才说话之时!但是方才南宫大人所言之事,奴才心中,倒是想到一名人选!”宣宗立刻说道:“说来听听!”阮浪说道:“内侍侯泰正是人选!”宣宗一听侯泰之名,立刻笑道:“朕倒是把他给忘了!行,你去把他找来,这件事就派他前去!” 阮浪又再叩拜之后,这才出去,将侯泰找来御书房! 侯泰一进门,看见宣宗和众多大臣都在,心中十分惊慌,立刻跪下说道:“参见皇上万岁,万万岁!不知皇上找奴才前来,有何事体要吩咐奴才?”宣宗说道:“侯泰,大理寺逮到一名人犯,名叫枚青!此人供出,汉王想起兵造反!朕派你到乐安,询问汉王此事,同时将汉王的军情报来!” 侯泰一听,竟然是这样一件要命的事,立刻战战兢兢说道:“皇上!奴才只不过是名尚衣,毫无见识,不能担此大任,还请皇上回心转意!”却见宣宗厉声说道:“侯泰,这件事你是非去不可,若是办不好,你可要当心你的脑袋!”侯泰见这件事毫无转寰余地,只好说道:“皇上,奴才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必然完成此事!”宣宗说道:“很好! 你去吧!”侯泰这才爬起身子,退了出去! 这时宣宗说道:“众卿!诸事已定,可说十分顺利!众卿应该也饿了,就留下来,陪朕一同用餐!”众人先谢了赏,于是宣宗就命人将御膳开来,和众人在御书房里吃饭! 隔天,张太后的车驾从宫中出发,先到了布衣校书府,找了天地四灵六位女将,这才一起往宁国公主府前进!自从那次比武之后,天地四灵就常常奉了张太后之召入宫! 张太后对于她们这班女将十分喜爱,送了她们不少东西!今日之行,张太后也特别找她们一同前去! 车驾到了宁国府,宁国公主早已得报,开了大门,摆下仪杖,宁国公主居然亲自到外头迎接!一行人进了大厅坐下之后,宁国公主正要向张太后行礼!张太后一使眼色,胡珍和朱月仙立刻上前,将宁国公主扶住!张太后说道:“姑婆!咱们今日只谈亲戚、不管朝律,请姑婆不必多礼!”宁国公主听了张太后此言,这才回身坐下! 这时,宁国公主说道:“太后!你今日来此,绝不是来探问我这个老不死的!必然是为了我儿子手上的那一点兵力!你说是不是?”张太后说道:“姑婆此言,妇人不敢抗辩,今日确是为此而来!朝廷有难,危及社稷,请姑婆务必帮忙此事!” 宁国公主说道:“他们叔侄间的事情,与我何干?当年我们夫妇,就是为了叔侄之事,差点家破人亡!你要我先死了丈夫,再死儿子吗?”张太后说道:“妇人不敢!” 宁国公主恨恨地说道:“太后!当年之事,你说,我家究竟有罪、无罪?”张太后谨慎地说道:“当年之事,先翁确有不是之处!然而,杀害驸马之人,全都已当场正法伏诛!”宁国公主含愤说道:“伏诛?太后,当年之事,你我心知肚明!哥哥不顾我的情面,竟然杀了我的丈夫!现在他的子孙也自相残杀,这真是报应来了!我在旁边,看得痛快无比,你说,我会帮你们吗?”张太后心中十分无奈,只好使出最后的方法! 于是张太后对朱月仙点点头,朱月仙就和胡珍上前,一人一边,将宁国公主按住! 宁国公主不由叫道:“们想做什么?”接着,张太后竟然对着宁国公主跪下,叩下头去,说道:“姑婆!妇人今天来此求你,并非为了自身荣辱,而是为天下万民请命!求姑婆成全!”众人眼见太后下跪,莫不也跟着跪了一地!同时众人一齐拜伏下去,高喊: “求公主成全!” 宁国公主见到以太后之尊,今日居然向自己下跪,心中也有几许感动!只不过宁国公主想起当初,和梅殷初成婚,两人鹣鲽情深,过得十分幸福!只可惜好景不常,为了靖难之变,两人天人异途!这二十多年来,宁国公主常常泪湿梦枕,夜不安眠,对太宗的恨意,更是与日俱增,又岂会为了张太后一跪,就轻易松口呢? 众人只见宁国公主双目含泪,站起身来,缓缓说道:“雁行折翼二十年!太后,你可知道,这二十年,我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张太后说道:“妇人去年死了丈夫!姑婆的伤痛,妇人明白!”话刚说完,张太后居然又再拜伏下去,并且还说道:“妇人在此,为先翁之非,向姑婆赔罪!” 这时,朱月仙也跟着跪在宁国公主脚边,虽然不言不语,但却双目流泪,抬头看着宁国公主!宁国公主想扶起朱月仙,但朱月仙却使出功力定下身形,不让宁国公主扶起来,只是双目的泪水越流越多!宁国公主见到朱月仙如此,不由哽咽说道:“我这地方,别人避之唯恐不及,只有你这孩子,虽然是孤臣孽子之身,却从不避嫌,常来此地安慰我!你今天也如此求我,我还能说什么呢?好吧,太后,我答应你!梅家愿奉驱驰!” 张太后闻言大喜,再拜说道:“多谢姑婆成全!”言毕,张太后这才站起来,众人也跟着纷纷站起!接着,张太后命人将带来的礼物呈上!外面的女官闻言,捧进来十几个小盒!进了大厅后,众女官一齐将盒盖打开,一时之间珠光宝气,照得众人耀眼生花! 张太后一向自奉俭约,也常常劝人节俭,就算送人东西,也是以实用为主!但是为了宁国公主,张太后可说是不惜工本!宁国公主对于这些东西,根本不屑一顾,只听她冷冷说道:“太后!我今天虽然答应你,这完全是看在月仙这孩子的面子上,并不表示我们两家之事,就此了结!朝廷的用支不足,这些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对国库不无小补! 免得户部又要对老百姓横征暴敛!”张太后闻言,不但并无不悦,反而说道:“姑婆教训得是,妇人见不及此,请姑婆恕罪!姑婆他日有,还请多来宫中走走,让妇人有机会孝敬姑婆!” 宁国公主说道:“这倒也不必!我毕竟也是朱家的子孙,只要以后你们不以陌生人视我,我就很高兴了!”张太后连忙说道:“这怎么会呢?过得几天,等皇上有空,妇人当请皇上来此,向姑婆请安!”然后众人又再话家常一番,张太后这才带着众人离去! 回去的路上,张太后特别叫朱月仙和她同车!张太后说道:“月仙,今日之事,多亏了有在,否则连我都不知道该当如何是好?我知道很担心爹的事,我在这里给个保证,假若将来皇上有意对赵王不利,我也会尽全力阻止!”朱月仙闻言,立刻拜谢张太后的好意! 天地四灵回到布衣校书府后,将今日之事,转述给南宫少秋听!南宫少秋听到太后居然下跪,也不禁叹道:“别人常把张太后比做北宋时期的宣仁太后,由今日之事看来,张太后比宣仁太后更了不起!” 隔天,中军都督梅顺昌果然奉了宣宗之命,领军进驻淮安!但宣宗对梅家并不全然放心,又派了指挥使黄谦,以及平江伯陈,赶到梅顺昌军中参赞机务! ※ ※ ※ 汉王见到枚青已经好几天没有消息传来,心中猜想他一定出事了,而且很有可能是张辅送出去的,心中不由暗骂张辅这个老顽固!若不是兵器尚未打造完成,开战之后,总不能让自己手下空手对敌,否则,汉王真想立刻发动! 这天,汉王手下截到一封由南京送往北京的密函,汉王打开一看,竟然是南京兵部尚书张本,向宣宗报告说:南京已经召集江南各卫兵力,共有十万之众,只等朝廷号令,随时可以北征!汉王自然将此函留下不发,并且派了数起人手分途往南京探查!众探子到了南京,远远就看到南京城楼上头旌旗蔽空,城外更是营帐四起、炊烟处处,营帐之间,人来人往,显得繁忙非常! 众人不约而同回报道:“从营帐的数目看来,南京的兵力恐怕不只十万!”经由淮安回来的探子,又再说道:“启奏王爷!卑职在淮安看见大批人马!中军大营所立的,乃是梅都督的旗帜!”汉王听了这些报告,心中更是惊疑不定,连忙找来王斌和计全等人商议! 王斌和计全都认为,南京既然有备,那往北之路必然也有大军等候!于是汉王又命人北上探查!北上之人才刚走过省境,就看到一标大军迎面而来!看旗帜,却是张升张都督!于是赶忙回报汉王!除此之外,济南一地,倒是风平浪静,毫无情况发生!得到这些情报,汉王又不想在开战初期就死伤惨重,于是听了计全和王斌等人的建议,决定先取济南! 这几天,汉王正在积极准备进攻济南之事,却听见下人来报,说道:“中官侯泰,求见王爷!”这侯泰生性贪生怕死,但却接下这桩要命的差使,心中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幸好宣宗虽下严命,但却不曾设下时限,于是侯泰在路上每天就只走两个时辰,就算上路,也走得像老牛拖车一般! 所以侯泰虽然和众人同一天出发,却足足晚了二十天,才走到乐安!侯泰没想到,他歪打正着,反而让南宫少秋的布置,可以在他到达之前完成! 汉王见了侯泰,心想这一定是为了枚青之事!于是汉王在王府门口,陈列重兵,自己也一身盔甲,接见侯泰!侯泰走到王府门口,看见那些盔甲鲜明的战士,早已吓得双脚发软!才不过几级的门阶,侯泰一步一抖,居然走了好久!侯泰进去之后,见了汉王,立刻跪下说道:“奴才参见王爷千岁,千千岁!”汉王冷冷地说道:“起来吧!” 接着汉王命人赐座之后,说道:“一路辛苦了,先喝口茶水再说!今日来此,不知皇上有何言语,要交代本王?”侯泰说道:“皇上因为王爷驻守在外,十分辛苦,这一回,皇上特命奴才前来慰问王爷的辛劳!”汉王说道:“为国做事,就算辛苦一点也值得!其他还有没有事呢?” 侯泰战战兢兢地说道:“前几日大理寺抓到一名人犯,姓枚名青!此人诬攀王爷造反,皇上命奴才来此询问王爷!”汉王知道枚青必然死无对证,遂假装大怒,用力一拍桌子,怒道:“这一定是朝中那一班奸臣所为!这些奸臣,为了打倒本王,可说无所不用其极!你老实告诉本王,这件事皇上怎么说?” 侯泰说道:“王爷!奴才只是个小小的尚衣监,哪有资格参与这种国家大事?只不过从当日皇上的表情看来,皇上似乎相信此事!”汉王说道:“这就对了!朝中大事,就是坏在这批奸臣手中!皇上若是不除掉这批奸臣,那就休怪本王不客气!当初靖难军兴,若非本王出死力,哪会有今天?太宗轻信谗言,将我徙居乐安;仁宗毫无作为,只是每年给本王许多金银,想贿赂我!到今天朱赡基那小子,居然联合一批奸臣,想要藉故除掉本王!本王岂能一再挨打,毫无所为?你今天也看到本王这里士饱马腾,亟思一战!就算要横行天下,也是不难!你回去告诉朱赡基,赶快将以夏原吉为首的奸臣,送来乐安,归本王处置!” 夏原吉担任户部尚书以来,一直对国库收支伤透脑筋!而当时各地藩王的封地,大多都是富庶之处,然而藩地的税收,却归藩王所有,朝廷一分也收不到!所以夏原吉一直主张削藩,汉王也才会将夏原吉列为奸臣首! 侯泰听了汉王的话,只是唯唯喏喏地答应了!汉王又知道,这侯泰只不过是个小人物,杀之无益,遂将侯泰放了回去!侯泰侥幸逃得一命,出了汉王府后,上了快马,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还不到五天,居然让侯泰赶回北京! 侯泰回去见了宣宗之后,根本就不敢将汉王的言语态度如实回报,只是含糊其词地说了些言语!宣宗心知肚明,也不再询问,就叫侯泰下去! 又过了几天,阳武候薛禄命人从济南送回一封密函,里头还附着一纸汉王传布山东各地的羽檄! 原来在侯泰离开后第二天,汉王的兵器打造完成,汉王认为时机成熟,遂命宇内十凶中排名第三的大力神马大强,以及排名第二的毒魔王三更,两人各自率兵一万,往东进攻莱州府和登州府!这一战,汉王轻轻易易地攻下这两处,连同汉王原先的根据地青州府,山东之地汉王已经占了一半!于是汉王这才正式宣布反叛,传出羽檄,命各府、州、县听命于己!汉王又派侯海,率领一万大军,进攻济南!不过这一回,侯海可就没吃到甜头! 一方面薛禄驻扎的齐河,离济南不到五十里路,他一收到汉王的羽檄,立刻和其他两路人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驻济南!山东都司靳荣,一向和汉王有往来,所以汉王心中认为,派兵攻下济南,可说是轻而易举之事! 汉王怎知,薛禄到了济南后,立刻将靳荣扣押起来,并且命自己的大军接下防务,靳荣的兵马反而被调往他处,严加看管!另一方面,侯海手下的十名千户,其中有五人,竟然都是南宫少秋的手下,混混帮在各地的分舵主!这五人分别是南京的赵威,开封的郭追,苏州的王炯,无锡的章胜以及杭州的陈千!这五人原本都是山东人,在他们父亲那一代,才因种种缘由,徙居各地,在山东,还各自拥有不少亲戚,就算汉王对他们不放心,想要追查他们的背景,有这些亲戚在,汉王恐怕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更何况招兵之时,汉王根本还不知道南宫少秋这人的存在,他哪会晓得,南宫少秋这时就已经在算计他了! 赵威等人这回奉了南宫少秋之命,回到山东,混入汉王军中,虽然都有所隐瞒,但身手还是比其他人高,所以才都被汉王提拔起来担任千户!侯海不知,自己已经步入陷阱,还得意洋洋地率军来到济南! 到了济南,侯海看见济南城门紧闭,城楼上兵影重重,显然有备,不像汉王所说这般好吃,这才慎重起来!于是侯海命众人设下营帐,在济南城外驻扎,看看情形再说! 当夜,侯海带着副将,巡视了一遍,再命各千户,一起到中军大帐商议!赵威认为,机会来了,遂和其他四人,向混混帮众传下密令,这才一起去见侯海! 其他五名千户,都是汉王的旧部,赵威五人因为资格尚浅,一向走在他们身后,这样一来,反而更方便下手!当众人走入大帐之时,赵威等人互相对望了一眼,遂就一齐出手,将这五名千户一起点倒在地! 侯海突然看见,大帐里倒了一地的人,立刻起身大叫道:“这是在干什么?你们想反了是吗?”郭追语带讽刺地说道:“侯典仗,想造反的是你,不是咱们!”侯海听见郭追竟然叫出他真正的官衔,不由心中大怒,立刻叫众亲兵上前,拿下这批叛逆之徒! 侯海手下亲兵的身手,哪比得上赵威他们,只不过三招两式,亲兵就已经被赵威等人砍了一地!这时,在大帐外的人,听见帅帐内似乎起了冲突,都想进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但却都被混混帮的人给拦住!正在这两边僵持不下之时,赵威却从大帐走出,高声骂道:“主帅正在商议军情大事,你等在外头吵什么吵?”赵威说了这一番话,这才将争执平息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王炯等人居然押着侯海等人出来,众人只见侯海和副将以及其他五名千户,全都被人反绑双手!而侯海本人更是披头散发、脸有血痕,显然经过了一场大战!然后赵威命人拿来几具木箱垫起来,赵威站在上头看着全场的士兵,大声说道: “各位!咱们当初从军之时,王爷对咱们说了些什么?” 一名十夫这时站起说道:“王爷说,要带咱们北征大漠,擒下虏酋,立下不世功业,让大家加官进级,永享富贵!”赵威又说道:“这位弟兄的话不错!各位想想,王爷的话,还在耳边,今天却叫人带咱们上济南,起兵造反!这可是杀头抄家的大事!咱们辛辛苦苦到乐安从军,为的是要报国,不是造反!古人曾说:乱命不从!这造反的乱命,咱们又怎承担得起呢?” 赵威的话刚说完,众士兵听了不由议论纷纷!又过了一会儿,有一人站起喊道: “咱们要报国,不要造反!”此言一出,立刻有许多人也跟着喊道:“对!要报国,不造反!”跟着喊的人越来越多,群情也越来越激昂,甚至还有人要上前杀了侯海等人,但都被赵威等人挡住! 这时,有一名小兵站起来说道:“千户大人,当初靖难之役不是也成功了!咱们跟着王爷,说不定还更有前途!”有许多人听了这话,也就冷静下来,细细思考这当中的利害关系,渐渐地,众人也都安静下来!赵威眼见情况有变,暗一咬牙,遂大声骂道: “生死大事,岂容你在此胡言!还不与我拿下!” 几名混混帮众闻言,立刻上前拿人!没想到此人虽然是名小兵,武功却甚高,有几人居然被他手上的单刀砍伤!王炯等人一看有人受伤,二话不说,立刻上前围攻!合四人之力,竟然也打了好久,才将此人拿下,押到木箱搭成的台前!这时赵威说道:“此人武功如此高强,但却只是一名士兵,显然他是汉王派在咱们之中的奸细!本人相信,在咱们之中,必然还有其他的奸细在,本人希望你们自己承认,否则别怪本人不客气!” 说完,赵威就走下台来,举刀一挥,将此人斩首示众! 众兵士见到赵威说做就做,毫不含糊,实在是个厉害角色,也渐渐在心中承认了赵威的权威!而剩下的几名汉王奸细,因为汉王布下的人手,只有纵的联系,没有横的接触,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同路人有多少,深怕自己一旦动手,又陷入危险之中,遂也都默默地看着情况的发展! 赵威又回到台上,继续说道:“刚才这人所说的,本人奉劝各位想都别想!咱们的一家老小,都不在此处!若是朝廷得知咱们加入汉王造反,先一步将咱们的家人杀了,就算汉王得胜,咱们的家人也回不来!各位弟兄还请考虑清楚!”赵威的话刚说完,众士兵再度议论纷纷! 混在军中的混混帮人手,这时就产生了大作用!他们在众人之中,不断地说许多思乡忆亲的话题,勾引得众人也是乡愁片片!赵威见情绪酝酿得差不多了,又再说道: “各位!为了替咱们找条生路,所以我们五位千户共同决定,明日就向济南府投降!投降之后,各位愿意回乡的回乡,想继续从军的从军,我等绝对保证各位的安全!”这时郭追也跳到台上说道:“各位!我等并非不通情理之人,若是有人还想跟着汉王造反,请在一炷香内,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去,我等绝不留难!”接着,郭追就命人点香计时! 香刚点上之时,并没有任何人移动,到了这炷香快要烧完时,才见到有五人,各自施展极为快速的身法,逃离此地!众人见到赵威等人,确实遵守刚才的诺言,并未追赶,对这五位千户的信心,立刻又增强几分! 逃走的这五人,原本也都是江湖好手!只因受了计全的骗,来到乐安!又被王三更的毒药制住!他们虽然也不想造反,但若是不回去,只会死得更惨! 隔天,赵威等人写了一封信,绑在箭上,由臂力最强的章胜引弓射入城中!中箭的那名士兵,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吓得差点昏过去!但看清这箭原来是去头的,这才安下心来!小兵以为箭上附的是战书,连忙呈报上去,交到薛禄面前! 薛禄心中原本对于昨晚,城外大军喧闹之事,感到百思不解!当他展信阅读后,薛禄这才恍然大悟!尤其这封信上头还画着南宫少秋特别交代给薛禄的暗记,薛禄的信心更是增强不少!但薛禄毕竟是个谨慎之人,他也写了一信,命赵威等人先派两人进城,向薛禄说明! 赵威收到回信后,和郭追等人商议,该派谁进城?王炯说道:“赵老大昨晚的威风不小,还是留在这里坐镇比较好,免得情况有变!这件事由我和章老大去就行了!”于是章胜和王炯一同走到济南城外,两人站在那里双手高举,跳了几下,表示自己身上没带武器! 薛禄站在城楼上,见了此景,这才命人打开城门!王炯见了薛禄,立刻说明:自己等人实际上是奉了南宫少秋之命,才混入汉王军中!汉王派他们来攻打济南,他们这才藉机发动,削减汉王的力量! 薛禄闻言大喜,又问王炯等人是在何时,混入汉王军中?王炯说了之后,薛禄在心中暗自计算时日,才知道当时南宫少秋根本还未进京!薛禄这时可说对南宫少秋佩服得五体投地!难怪南宫少秋只让自己带着五千兵马,就有把握能守住济南!于是薛禄请王炯留下继续深谈,让章胜回去带大军进济南城! 赵威得报之后,立刻命人埋锅造饭,让众人饱餐一顿!然后叫众人整肃仪容,要求得比平时更加严格!众人不但得把自己的武器擦得雪亮,身上的衣服配件,赵威更是检查得一丝不苟!若有人不合格,赵威一定是当场一顿责骂!凡是骑着战马的,这下子更得将马毛刷得一丝不乱!让众士兵啧有烦言! 赵威听了众人的诉苦,立刻说道:“各位!咱们虽然是自愿投降,但并不是战败被俘,怎么可以让人小觑了呢?咱们虽然不是正式的官军,今日进城,倒要让这些真正的官军瞧瞧,咱们也是能耐久战的精锐之师!” 众人听了赵威此言,都觉得很有道理!身为军人,本就荣誉第一,若是失了荣誉,那还不如死去算了!于是众人也都心甘情愿整肃起来! 事实上赵威此举,只是为了不想弱了南宫少秋的名头!赵威当年得了南宫少秋的传授,这才得以报了杀父大仇!在混混帮三十三位分舵主中,以赵威对南宫少秋的感激最深,得到南宫少秋的传授也最多!所以只要是有关南宫少秋的事,赵威一定豁出死命来办! 郭追等人深知赵威的往事,也明了赵威的心情,他们虽然觉得不必做到这样,但也都帮着赵威!薛禄看着赵威带兵进城,看着这班严整的队伍,薛禄也不禁暗赞赵威乃是名将之才!薛禄甚是怀疑,南宫少秋究竟是如何找到这些好帮手?难道南宫世家果然有如传言一般深不可测?若是薛禄得知赵威等人的身世,恐怕会哑然失笑! 当晚薛禄立刻写下一封信,将目前济南的状况告知宣宗!信上还极力称赞南宫少秋运筹帷幄之力,让济南免去一战!宣宗读完信后,又惊又喜地问道:“少秋!莫非你早有安排?”南宫少秋这才将当日淮北战后,自己和徐承祖的密约说出!宣宗和众大臣听了,无不高兴万分,众人连说大事可成! 这时,夏原吉读了汉王羽檄,见到上头,汉王说非杀不可的第一人就是自己!于是夏原吉立刻除下乌纱帽,向宣宗请罪!宣宗立刻笑道:“夏卿何出此言?莫非是在替高煦请命?朕自小熟读史书,七国之乱,景帝诛晁错又有何益?难道朕还会重蹈覆辙吗? 高煦找不出朕的错处,只好藉着夏卿之名为口实,此事休再提起!” 夏原吉先谢了宣宗之恩,然后说道:“陛下!此刻既然汉王已反,就当即时命大军星夜前往!配合上南宫大人先前的安排,必然可以一举荡平!”张辅立刻说道:“陛下! 这汉王有勇无谋,外强中干!请陛下让微臣带兵两万,一定可以把汉王抓来京师问斩!” 杨荣却跟着说道:“陛下!张太师虽然有此能力,但这件事却不适合如此做!李景隆的事,殷不远!张太师之能,虽非李景隆可比,但此事还是小心为宜!” 李景隆乃是开国功臣李文忠之子。靖难时,建文帝委任李景隆担当主帅,抵抗燕军! 但李景隆被太宗打得落花流水,却还屡次传回假捷报,欺骗建文帝!到了最后竟然还是李景隆联合谷王朱穗,打开南京城门让太宗攻入! 杨荣提出李景隆的事,并不是说张辅也会像李景隆一样,只是在提醒宣宗,像这种讨伐叛逆的事,皇帝若是不能随时掌握住真正的战况,将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宣宗听了杨荣的话,问道:“杨卿之见,该当如何才是?”杨荣说道:“此事莫如皇上御驾亲征!”宣宗啊了一声,问道:“此话怎讲?” 杨荣说道:“陛下,微臣认为,在高煦心中必然会想,陛下登基只不过一年,国基尚未巩固,陛下必然不会轻离京师!然而,此刻若是陛下亲率大军,以雷霆之势围住乐安,高煦的胆气必然沮丧不少!更何况高煦手下,并非人人都是叛逆!若是听说陛下亲临,南宫大人安排的人手一鼓动,对他们反正归来,更有号召力!” 宣宗听了此言,转头看向其他大臣,除了张辅之外,竟然每个人都同意杨荣的看法! 于是宣宗又看着南宫少秋,要他说出意见!南宫少秋说道:“陛下!在下也赞成杨大人的看法!更何况有了先前的安排,此去可说有胜无败,绝无危险!”南宫少秋的话,算是说进宣宗内心深处! 于是宣宗下令,命驻守在京的各大营,留下两成兵马!其余士卒,立刻准备出发! 留下宣宗的弟弟郑王朱赡峻、襄王朱赡监国!宣宗则带着张辅、三杨、胡滢、蹇义、夏原吉以及南宫少秋等人出发! 临出发前,宣宗下了一道诏书,将南宫少秋升任前军都督府都督,竟然还加上太子少保的头衔!邸抄一出,京师里的官士人等,无不议论纷纷!众人一看,就连一向最看重考成的吏部尚书蹇义,都未反对此事,众人都猜想这当中必然有极大的原由!只不过南宫少秋升官的原因,除了宣宗和他身边的大臣知道外,其他人又能从何得知呢?这件事就成了北京城的秘密!至此,宣宗总算还清了在淮北欠给南宫少秋的太子少保! ※ ※ ※ 汉王听见逃回来的人说:前往济南的部队已经反叛,全部都向薛禄投降!汉王不由大吃一惊,站起身来! 原本汉王以为,只要能和靳荣联合,以靳荣手下的兵力打入大名府!再经由大名,和位于彰德的赵王取得联系,由赵王率兵打入开封,控制河南一省!如此一来,有了山东、河南这一大片根据,就足以和朝廷决一死战! 哪知道去济南的人马竟然一去不回,五万大军成了四万,汉王手中的兵力更见窘迫! 于是汉王将分别驻在登州、莱州的王三更和马大强召回,决定以手中所有的兵力往北打开一个缺口,进攻北京! 这时,消息传来,汉王得知:王三更和马大强分别在当地又招了六七千名新兵,不由心下大定!汉王心想:等王、马两人一回来,手中又有五万三四千兵马,足可和官军一战! 另一方面,张升和清平伯吴成,各率两万兵马,分别进驻利津和博兴,而在济南的薛禄,得到赵威等人来归,声势大振,也向东推进到了新城!而在南方的梅顺昌,也已经过了沂水,就要到达临淄!南宫少秋对付汉王的大战略,四面包围乐安,眼看就要成形!一旦战略完成,汉王除了在乐安顽抗之外,别无他法! 这天,大批人马回到乐安,汉王亲自出城迎接!汉王先设宴慰劳了王三更和马大强,更在席间宣布:明天一早,誓师出发,放弃乐安,全力往北,突破利津方面的吴成部队! 当天夜里,汉王军中传出无数谣言耳语,内容也都大同小异,都说:汉王一旦放弃乐安,众士卒的家人儿女大多都在乐安附近,岂不是留在这里任人宰割?汉王要打,就在山东打,他们绝不离开此地! 汉王听到这些耳语,既愤怒又恐慌,忙叫王斌等人下去查察!只不过,这谣言的来源甚是复杂,王斌等人实在查不胜查,只找到了一些人云亦云、传布耳语的人!照王斌的看法,这些散播耳语的人,都应该砍头了事!但是汉王认为,这时如果再杀人,只会让士气更加低落,就只是把这些人关起来! 隔天,谣言越传越多,士气也更加低落!尤其是王三更两人找来的新兵,大多是受了威胁才来,根本没有战斗意志!汉王见此状况,知道此时军心已动,不适合出征!汉王只好费尽唇舌,安抚众人,一天之内,不知许下多少富贵? 当夜,汉王听到乐安城外兵马喧嚣,战鼓震天,不知来了多少人马?站在城楼上守卫的士兵看到这种景象,有的人就已经吓得脚软! 汉王得报,立刻披甲登上城楼眺望,但见城外戈影如山、茅影成林,略略估算,至少也有十万人马以上!但只不知领兵者是谁?又过了一会儿,城外大军推出二、三十台矢弹车,从乐安四面,不断弹射进来许许多多大圆球!汉王原本以为,这些圆球乃是大石块,敌军正在攻城,连忙命手下积极备战,防止敌人攻城!没想到这些圆球一碰到屋梁砖瓦,立刻就散成一片,竟然是一封封捆扎好的书信! 汉王捡起一封观看,竟然是招降书!汉王连忙禁止众人阅读,命令将所有射进来的招降书集中起来!只不过城外的招降书仍然源源不断地进来,汉王就算想禁也禁不了! 更有许多看过的人,向没看过的转述其中内容! 这招降书上头写道:皇帝御驾亲征,现在正在城外!皇帝知道大多士兵,都是受了汉王的骗,才跟着造反!从现在起,只要投降,皇帝一定既往不咎!此外,若是有人能活抓汉王,献给朝廷,就可以封爵;杀了汉王,提首以进的,可以升为守备将军!汉王看见,有许多人读了信后,看他的眼神都十分奇特!汉王知道,他的脑袋现在值不少钱,赶紧躲进王府,让自己信任的心腹卫士守护! 隔天清晨,汉王走到城楼上观看,看见乐安城,早已被大军团团围住!城西的中军大帐,立起的,正是皇帝专用的九龙黄旗!汉王不禁叹了一口气!汉王费尽心机千算万算,但就没想到,宣宗居然敢御驾亲征!这对汉王这边的士气影响甚大,现在的情形几乎是不堪一战! 这时,宣宗的大军中走出一人,手提弓箭!众人只见他引弓一发,箭枝嗖的一声,快速无比,正对汉王而来!汉王一见大惊,幸好身旁两名侍卫连忙举起木盾,将箭拦下! 饶是如此,汉王依旧出了身冷汗! 侍卫将箭尾的书信呈给汉王,汉王一看,居然是宣宗写给他的,连忙展信阅读!只见上头写道: “朕惟张熬失国,本诸贯高!淮南受诛,成于伍被!自古小人事藩国,率因之以身图富贵,而陷其主于不义,及事不成,则反噬主以图苟安,若此者多矣! 今六师压境,王能悔过,即擒倡谋者以献,朕与王削除前过,恩礼如初,善之善者也! 王如执迷不悟,大军既至,一战成擒,又或麾下以王为奇货,执王来献,王何面目见朕?虽欲保全,不可得也!王之转祸为福,一反掌间耳,其审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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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万里擒凶 汉王读完信后,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站在一旁的王斌和朱恒却都十分紧张,生怕汉王口中说出投降二字!王斌知道,汉王若是投降,他自己可能反而没事,而王斌等所谓的从龙之臣,却必然是死路一条!王斌现在唯一的生机,只有希望这一战汉王能得胜而已! 接着,汉王将计全师兄弟以及王斌等心腹找来,聚集在王府大厅商议!王斌和朱恒自然是力主决战,汉王思考良久后,也保证绝不会放弃众人投降,以安抚众人之心!于是汉王命令众人各自下去,整备部队,随时决战!众人离去后,汉王却留下计全和马大强两人,三人进到一处密室谈话! 只听汉王说道:“计兄!朱赡基御驾亲征,军威甚盛,我军实在难以力敌!依计兄之见,现在该当如何是好?”计全说道:“王爷!朱赡基那小子北京不待,老远跑来乐安,不见到王爷的面,绝不甘心!此际正是李代桃僵之时!若是此计能成,说不定我等还可乘乱求胜,挥军北上!至不济,也可以保住一命,另起炉灶!” 汉王说道:“这件事本王刚刚也想过,只不过这样一来,势必得牺牲马兄,本王心中实在难安!”这时,只听马大强说道:“王爷对我这粗人一向恩礼甚厚,我今天把命赔上也算是答谢王爷!” 汉王一听此言,立刻拱手客气说道:“那就麻烦马兄!”接着汉王拿起两杯酒,一杯给马大强,一杯自己拿着,然后说道:“马兄,咱们今日痛饮此杯!本王若得富贵,春秋祭享,必有马兄一份!” 两人饮酒之后,计全和马大强就去联络自己师兄弟等人,安排事情!临走前计全问道:“那王大人他们怎么办?” 汉王说道:“朱赡基那小子甚为精明,不留下他们恐怕他不会相信!事到如今,也只有忍痛牺牲了!”于是计全到城楼上,用箭射出一封回信,但他却对王斌等人说,这是明日大战的战书!王斌等虽有怀疑,但也无话可说!信送到宣宗面前,宣宗打开一看,上头竟然说:汉王愿意在今夜戌时初,出城投降,但为避免乐安大乱,造成不必要伤亡,此事只能秘密进行!宣宗见信大喜,将信交给众人传阅! 众多大臣却都劝宣宗提防有诈,老将张辅却说道:“各位大人不必太过多心!现在有乐安数倍的兵马围住此地,我等只要不急不燥,稳稳的跟高煦耗着,十天半个月后,他的粮草用完,我等的补给却在后头源源不绝,高煦也是非投降不可!打不出胜仗,他就算再怎么变,也变不出什么花样!”现在的情势确如张辅所说,朝廷早已立于不败之地!所以宣宗认为,汉王投降这件事,应该没什么问题! 南宫少秋刚听到汉王要投降,心中直觉这件事一定有问题!但他这回只是冷眼旁观,不再言语,只想在必要时,略尽心力就行了!南宫少秋知道,他在北京大发议论,定下战略,虽然宣宗照单全收,但有许多武将,却对他十分不满!这次平乱,南宫少秋所用的战略,就像下围棋一样,先将敌人的外气堵住,再利用安排好的内应,点破敌人眼位,使敌人做不出两眼自尽! 所以汉王初起事时,虽然声势甚大,然而却只在登、莱二州稍有斩获,其他地方竟然连一场小战役都没有,就被朝廷大军困在乐安! 然而,对众武将而言,领军作战,正是升官发财的时候!但是南宫少秋定下的战略,却让他们欲求一战而不得,心中当然十分讨厌南宫少秋! 中国自古以来计算战功,皆以“首功”为准!所谓首功,并不是功劳最大之意,而是指斩下多少敌人首级,所以才叫首功!原本首功的计算,是要看到人头才算数,但因人头太大,不好携带,这才改以左耳为凭!但是,光凭一个左耳,怎能知道这人是男? 是女?是老?是少?更何况耳朵上又没刻着敌人二字! 所以每次一打起仗来,总会有众多无辜老百姓遭殃,被人砍下来当敌人充数,升官发财去了! 南宫少秋深知此一陋习,为了避免此事发生,这才定下围堵之策,让各路大军只是行行军,辛苦一下,却不让他们跟敌人接触!此举,自然阻了不少人仕进之路!所以自宣宗亲征以来,南宫少秋只是把自己分内之事做好,不再多出意见,惹人讨厌! 这时,南宫少秋不知用什么方法,将汉王要投降的事,通知乐安城内的人!混混帮众一方面大力宣传此事,一方面又将自己手下的士兵聚齐,由几名帮众所担任的千户带领,说是为了自保,抢了大批粮食,占据一片屋舍!其他无主见的士兵,看见他们那里有东西吃,秩序又很好,也纷纷投靠过去! 王斌眼见事态不对,想找汉王商议,到了王府,才发觉不但是汉王,就连计全等人,也都不见踪影!王斌不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当夜戌时前二刻,乐安西门开了一个小缝!有一人青衣小帽,但却十分高大,正从门缝中走出,往宣宗大营这边来!这人走到营门前,被守门的士兵拦下,查询身份!这人抬起头来,在火把的照耀下,守门的士兵看清,竟然真的是汉王本人!于是有四人上前检查汉王有无携带武器?接着才押着他,来到中军大帐! 此时大帐内一片灯火通明,宣宗正坐在一张紫檀太师椅上,双手放在身前那张披着黄绒布的紫檀方桌上!其他的文武大臣也都一身披挂整齐,站列两旁,和宣宗一起,冷冷看着汉王!在宣宗示意下,四名兵士放开汉王,众人只见,汉王向前走了两步,看势好似要向宣宗跪拜! 这时,南宫少秋见势,突然心中一动,一个鹞子翻身,跳到紫檀桌前,口中高叫道: “陛下小心!”汉王的双掌也在这时攻到,南宫少秋避无可避,只好在仓促间,运起全身功力,与其对抗!众人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震得众人耳膜差点破裂,只好纷纷掩耳后退!众人看见,对掌之后,汉王上身微微摇晃,向后退了一小步;而南宫少秋则退了一大步还止不住身形,双手只好往后撑在那张紫檀方桌上! 坚硬无比的紫檀,在南宫少秋一撑之下,竟然裂成碎片,显见汉王这一击之威!宣宗若是挨了这一下,非粉身碎骨不可!宣宗看见此一景象,不由啊呀一声,从太师椅上跳起,往后直退!张辅见状,立刻站到宣宗面前,挡住宣宗! 南宫少秋眼见此人威势,实在难挡,立刻大叫道:“六位妹子赶紧守护大帐,不得让此人逃脱!”天地四灵穿着官军服制,原本站在帐外,一听到南宫少秋的叫唤,立刻各拿兵器,各占一方,守住大帐! 而此时汉王双掌又再攻到,和南宫少秋战成一团!汉王的招式全无花巧,只是威力强大,且又快速无比!事实上若能拥有此人功力,那些讲究虚实变幻的招式,有时反而多余!南宫少秋这边就显得精彩纷呈,只见他有时屈指成爪,有时并指成掌,有时握指成拳,有时以刚力硬拚,有时以柔劲牵引,使出的,正是素有天下第一擒拿手之称,龙门遗叟成名的绝技仙人锁,这才和此人战了个不分上下! 只可惜这一帐子的人,既没有半个识货的,又都十分拘谨,没有人替南宫少秋鼓掌叫好,呐喊助威! 两人战况正激烈时,乐安城北门突然大开,一千骑兵人人手提大刀,往包围的官军冲杀而来!同时,乐安东、南二门,也各自冲出一千骑兵突围!这三千骑兵原本乃是汉王亲兵,王府的护卫,也是汉王真正的精锐,其中还网罗了不少江湖好手!幸好各路官军自出征以来,还未一战就已将汉王逼得出城投降,士气十分高昂,人人奋勇争先,除了东方之外,其他两处都已经稳下情势! 在大帐里的薛禄,听见外头的情形不对,向吴成、张升打个招呼,三人连忙走到外头,略一商议,决定分头带兵驰援! 当张升带着部队来到乐安城东,却看见汉王的兵马,像是一把利刃一般,对着围攻的官军狠狠地切出一个缺口,就快要逃逸出去!张升立刻指挥部队增援,但还是被逃出两百多人,张升不由大怒,命令手下不计一切牺牲,也要歼灭留在此地的敌人,自己则另外带着两千骑兵,尾追而去!而南、北两处的敌人,却都已经被消灭殆尽! 这时大帐里的战况也进入尾声,众人看见汉王右手带着风雷之势,一拳击向南宫少秋!而南宫少秋却双手分进又合,极为巧妙地刁拿住汉王右臂!接着南宫少秋双脚在地上一踏,整个身子飞腾起来,在空中一个反旋转!同时众人听到喀喇一声,汉王右臂关节,竟然被南宫少秋藉着这一转之势,卸了下来!而汉王也挥出左拳,打在南宫少秋身上!南宫少秋受此重击,在空中又翻了几个筋斗,将力道卸去,这才站回地上,却见到汉王垂着一条右手,仍然猛挥左拳,向他攻来! 南宫少秋不敢怠慢,脚踩游仙步,身形忽左忽右、虚实不定,在汉王身周回绕!接着又趁汉王攻出一拳的空档,欺入汉王身前,再度拿住汉王左臂,故技重施,又再将汉王左臂卸下!但汉王实在勇悍无比,竟然一低头,一个头锤,打向刚站稳身子的南宫少秋!南宫少秋见状,左脚斜退一步,侧过身子,用左手夹住汉王脖颈,右手则掏出数十枚金针,射入汉王督脉诸穴,接着又将汉王反个身,金针继续出手,射入汉王任脉!金针入体,汉王的劲气全失,软软的坐在地上!众人只见南宫少秋继续施为,双手在金针上头一阵弹挑揉捻,再将金针拔出! 金针每离开一个穴道,众人就看见一道若有似无的白气,从穴道喷出!汉王发觉南宫少秋所为,立刻哭叫道:“你竟然毁了我的功夫!”听他声音,此人根本就不是汉王,只是身材相近、面貌酷似而已! 这时,南宫少秋冷冷说道:“马大强!你今天落在我的手中算你倒楣!你等当初残杀司马一门时,可曾想过会有今天?”原来这人果然是宇内十凶中的大力神马大强,只因他身材体格与汉王近似,所以才由王三更手术,将他面容改得与汉王一般!汉王明说要投降,实际上却是派马大强来此行刺宣宗!若能得手,官军自然大乱,也许汉王还可乘乱得胜!就算失败,也让汉王有机会逃走! 马大强听南宫少秋说起司马一门惨案,竟然哈哈笑道:“没错!司马斌那小子就倒在大爷面前!就这一件事,大爷死也不枉!”南宫少秋见这人十分可恶,遂踢了他一脚,点住他穴道,这才站起和宣宗说话! 宣宗这时惊魂已定,连忙问道:“少秋!这人不是高煦,真的高煦要是逃了,咱们又该怎么办?”南宫少秋说道:“陛下!假作真时真亦假,现在既已逮住此人,不妨就当作真的汉王来办!先安抚天下人心,同时也可以开始替换那些与汉王有来往的武将! 如此一来,就算将来真的汉王再度出现,也没有人理他!” 杨荣等人也都赞成南宫少秋的意见,于是宣宗命人将马大强收押起来,并将汉王已被擒的消息传回京师,诏告天下!然后宣宗又再说道:“少秋,真高煦若是逃走了,毕竟还是心腹之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南宫少秋说道:“陛下!乐安离海不过百十里路,一阵快马就可赶到!在下原先研判,若是战况不利,汉王极有可能会从海路逃逸!在下在海边已有安排,但汉王身边仍有几名能手,这些安排不见得挡得住!在下现在必须立刻赶去!”于是南宫少秋向天地四灵招呼一声,七人骑了快马往东而去! 同时,乐安西门突然大开,一标兵马,押着王斌、朱恒等人,来向官军投诚!张辅知道这些人乃是南宫少秋安排的内应,就找了人接下俘虏,将这些人安置妥当! 乐安城外一役,汉王方面死伤二千八百人,官军却伤亡近六千人!有的人这时才了解,南宫少秋不让他们打硬仗是为了他们着想!这一场号称二次靖难的战役,至此才算告一段落! ※ ※ ※ 在乐安东方靠海之地,有一处名为江村的小渔港。这江村既非位于通衢大道,也并不靠近任何大渔场,人口十分稀少,仅有十多户人家! 这天夜里,江村村民听见远处传来蹄雷滚滚,不知有多少人马,往江村而来!众村民以为来了一伙强人盗匪,全都吓得躲在被窝中不敢出声!这一标骑兵约两百人,人人身上血痕班班,显是刚经过一场大战,领头的,正是汉王以及计全等人! 一行人来到江村外头,汉王止住众人,亲点了二十人留下,命令其余的人继续往南,引开后头的追兵!汉王带着众人来到港边,将手中的烟花信炮往天上一放,远处的海上立刻也出现一枚烟花回应! 原来这时江村外海正停着一艘大海船,海船一见到汉王的信号,立刻派了三艘小船来接应众人!当汉王等人走到港边时,在他们身周早已悄悄地掩上了数百人!汉王一点上烟花,这些人也将自己手上的火把点上,照得港边一片通明! 汉王见到光明,心中大惊,回首四顾,不知身周何时来了这许多人?这些人慢慢脱掉身上的黑色大氅,现出一身素白,左臂上则都绑着一圈黑孝!当先一人是名女子,手提长剑,正森冷地看着汉王!在她身旁站着一名男童,双手捧着一座牌位!在火光照耀下,汉王看清,牌位上头写着:“司马一门受难着之灵”! 这时汉王说道:“尔等何人?竟敢挡住本王!”那名女子冷声说道:“狗王!司马遗孀南宫萍在此向你讨回公道!”王三更走出来笑道:“掌下游魂也敢来此撒野?”南宫萍听了王三更的口音,立刻怒道:“原来你就是施方!无敌堡何德何能,竟然能让宇内十凶来当看门狗!” 司马宝在一旁说道:“夫人!何必跟他们多说,杀完了了事!”南宫萍点点头,司马门下这才一起上前围攻! 今日来此的,全都是南宫、司马两府的菁英,以及几位南宫萍请来的江湖好手,人数又比对方多了好几倍,汉王那边,除了宇内十凶等人之外,又怎么抵挡得住?幸好这些人都是名门正派,不屑于以多攻少,汉王那边的局面才算还不太难看! 只不过宇内十凶虽然只剩下蓼蓼数人,但仍勇悍无比,众人难当,真的是名不虚传! 众人只见魏招魂拿着一根熟铜棍,使出一路奇诡的棍法,早已打翻了十几人;沈邀仙一根请仙棒更是威力强大,只见她不断使出摄心术先迷住身旁的敌人,再一一将他们打倒;而王三更使出的天魔摧心掌,不但幻变绝伦,掌风中带着的毒气,更是闻着丧生!计全则站在汉王身旁护着汉王,并未下场! 南宫萍眼见己方有好几人被宇内十凶打倒,立刻对司马宝打了声招呼,自己拿着长剑攻向沈邀仙!司马宝则带着五人组成一组剑阵,攻向魏招魂!其余的人也不再客气,一起上前围攻,将汉王带来的二十名护卫全都砍翻在地! 王三更眼见魏招魂被司马宝等人围攻,情况不太妙,本要上前增援,却见到眼前出现一名苗装女子!这名女子不过中人之姿,但她的笑容却甚是勾魂,王三更见了她的笑,不由愣了愣。过了一会儿,王三更这才说道:“姑娘不像是司马门下,为何来此送死?” 那名女子笑道:“王老鬼!人人都说你用毒如何高明,我忝掌万蛊门,总想找个机会向你讨教讨教!”王三更听见万蛊门之名,心中倒是有几分忌惮,于是王三更客气说道:“原来阁下乃是万蛊门主洪秋月!要讨教随时都可,今日乃是生死之决,门主最好还是让开!” 洪秋月格格笑道:“让开?那怎么行?人家萍姊是我的闺中好友,你们可真狠心,竟然将萍姊的丈夫害死了!萍姊还年轻,你叫她往后的日子怎么捱?萍姊曾交代我,今天非把你们都留下不可!” 王三更冷冷说道:“既然如此,我就算得罪了苗疆十八峒,也要把你放倒!”说完,王三更两手一挥,射出一片绿磷磷的毒砂!洪秋月见状,忙将腰上别着的玉盒打开,玉盒里飞出一蓬密密麻麻,如豆粒般细小,带金光的蜂子! 这些蜂子一闻到毒气,就像苍蝇见到血一般,立刻冲上去,一片毒砂,竟然被这些蜂子吃了个精光!王三更见状大惊,他知道蛊当中,以金色的最为厉害!于是王三更立刻将身上藏着的五毒八宝一样一样使将出来! 洪秋月却始终面带笑容,指挥着这一批蜂子,在王三更四周飞舞,将他使出来的毒物,一点一点吃光! 另外一边魏招魂被司马宝等人围着,虽然魏招魂一根铜棒精招百出,但因司马宝等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是稳稳地围攻,消耗魏招魂的体力!而魏招魂又失去了招魂幡,使不出摄心邪术,只好凭着一己的勇力和众人拚斗! 而沈邀仙一见到南宫萍来攻,请仙棒一指,射出一道白光,将南宫萍罩住!南宫萍被白光罩住后,双眼一黑,看不见其他人,只见到几名庙会时常常见到的金甲天神,手持长剑向自己劈来!南宫萍以为这是一种障眼法,立刻紧闭双目,只以双耳细听敌人动静! 但南宫萍哪知,所谓魔由心生,这幻象乃是由南宫萍心里头所产生的,闭上双眼,照样看得清清楚楚!幸好南宫萍不愧是女豪杰,她知道眼前所见乃是幻觉,根本就不理不睬,任由金甲天神劈来,自己则收摄心神,稳稳地站着,细听沈邀仙的动静!果然这些金甲天神劈下后,南宫萍根本就没受伤,反而是这些天神憾不动南宫萍心神,自己却烟消云散!而南宫萍只觉得眼前一亮,依旧是繁星点点、火光处处,哪来的什么金甲神兵? 此时,魏招魂正发出一声惨叫,而司马宝却将长剑慢慢地从魏招魂身上抽回,魏招魂身上受创不小,显见是活不成了! 原来魏招魂久攻无效,心下不免急躁,于是他使出险招,想骗得司马宝上当!哪知司马宝虽有一身武功,但因司马宝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上打滚数十年,一身火气早已磨光,最是谨慎不过,哪会上魏招魂的当?司马宝反而利用魏招魂的急躁,让两名手下攻入魏招魂故意露出的破绽,等魏招魂想回身杀这两人时,司马宝这才奇快无比地冲上前去,将魏招魂刺了个对穿!然而那两名诱敌的手下却也受了不小的伤! 沈邀仙一见到魏招魂受伤,尖叫了一声,连忙跑到魏招魂身边!魏招魂身上虽然血气喷射不止,但他仍以棍柱身站着,对身旁的沈邀仙叫道:“师妹你快跟着逃!”原来这时计全早已带着汉王跳入海中,游向来支援的小船!沈邀仙摇了摇头,哭叫道:“师哥!我一定要帮你报仇!” 于是沈邀仙看也不看魏招魂焦急的眼神,将自己右手食指咬破,鲜血在请仙棒上,再将请仙棒往空中一抛! 众人看见这请仙棒金光大作,接着在这港边空地上起了一阵大风,数不清的天兵天将,随着狂风出现在众人周围!站在外围的几人不信邪,挥剑砍去却砍了个空,于是众人都以为这只是障眼法,没什么了不起,也不再防备这些天兵,只是围着沈邀仙等人! 但过了不久,竟然有人被天兵砍伤,众人才知道这些天兵虽为虚幻,但他们手上的兵刃却能伤人! 于是南宫萍忙叫众人应付,自己则上前走向抱着魏招魂的沈邀仙!没想到沈邀仙却说道:“你们就算杀了我也没用,这法术一使出,不把你们杀光,是不会停下来的!” 魏招魂却虚弱地说道:“师妹!你使出了万仙阵,自己也必须赔上一命,为什么你不听话,赶快逃走呢?”沈邀仙凄然说道:“师哥!你死了,我还能独自活着吗?”魏招魂使出最后的力气,抚了抚沈邀仙的头发,这才死在沈邀仙怀中!沈邀仙不禁哭叫道: “师哥!” 南宫萍眼见这两人深情感人,又非首恶,也不再管他们,自去和司马宝商议,该如何对付这万仙阵? 王三更眼见沈邀仙竟然不顾性命使出了万仙阵,心下大喜,连忙趁乱射出一大片毒物,让洪秋月来不及应付,自己则翻身一跳,想要渡海逃生! 当王三更身在空中时,天外突然射来两条彩带,牢牢地绑住王三更双腿,竟然将王三更拖回来!而洪秋月刚刚才让群蜂吃完毒药,这时才有空向彩带主人说道:“这位想必就是柳家妹子了!幸好妹子来得正是时候,这老鬼才没跑掉!”柳叶风只是对着洪秋月微笑点头,接着只见她双手又一拉,将正想站起来的王三更又拉倒在地! 杨云儿来到此处,见到四周的天兵天将,立刻拿出一道震天破邪符穿在凤喙匕上头,向仍然浮在空中的请仙棒射去!符棒交会时,众人听见一声霹雳,天上仿佛射出一道闪电,将请仙棒击了个粉碎,四周的天将神兵,这时就如同晨露见朝阳一般,一个一个消融不见!而沈邀仙也在这时,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气绝身亡!临死前沈邀仙还叫道: “师哥!我来陪你了!” 南宫萍见到这两人死去,想起了司马斌,心中也有几分伤感!再一点检门下,竟然战死了五人,受伤了十几人,南宫萍不禁认为今日之战实在不太值得!这时,南宫少秋上前说道:“小弟增援来迟,请大姐恕罪!” 南宫萍疲倦地说道:“三弟!你给了大姐一个报仇的机会,大姐感激你都来不及,怎么还会怪你呢!只是我心中不明白,你为什么又要让汉王与计全逃走?”司马宝也说道:“是啊!三少爷!这汉王和计全可说是咱们真正的大仇人,为什么要故意让他们逃走呢?” 南宫少秋说道:“宝叔,为了天下万民着想,白莲教这隐患不除,终究是个祸害! 若没有这两人带路,我们又找不到他们究竟藏在何处,所以只好让他们逃走!只不过没让各位报得大仇,反而累得众多伯叔受难,我心中实在十分难过!” 南宫萍说道:“江湖人,江湖死!这本是命,无法强求!更何况又抓到了王三更,此人正是在无敌堡下毒的关键人物,这仇,也算是报了!”司马宝说道:“对!咱们非得把这王三更剖腹剜心不可!” 这时欧阳红却笑道:“宝大叔!这王三更一生好用毒,咱们就让他死在毒药之下,岂不是更为痛快?”司马宝知道胡珍也是用毒的大行家,遂对胡珍说道:“欧阳女侠言之有理,这件事就请胡女侠出手!”胡珍笑道:“宝大叔你放心,我这儿有全天下最厉害的毒药,保证让王三更死得非常不痛快,让宝大叔满意!”司马宝拱手说道:“这件事就麻烦胡女侠!”胡珍这才拿着一颗黑黝黝的药丸,向王三更走去! 王三更双腿虽然被柳叶风的彩带缠住,双手仍然可以自由活动!众人又知道此人一身是毒,都只远远地看着他,不太敢靠近!胡珍自恃已经吃下紫晶玉实,万毒不侵,毫不在意地往王三更走去!王三更虽然躺在地上挥撒出不少毒药,但胡珍却完全不受影响! 王三更不由惊疑不定,不知道胡珍到底有多大的本领? 王三更见到胡珍走到自己身旁,双手不断推拒,但因双腿受制于柳叶风,竟然被胡珍轻轻易易地点上穴道!接着胡珍一手捏着王三更的鼻子,迫得王三更不得不开口,胡珍另一手则将那粒黑丸投入王三更口中,又点了王三更胸腹间的穴道,让他吐不出来! 黑丸入腹之后,王三更只是带着冷笑看着众人!过了一会儿,众人见到王三更全身出了大汗,衣服都被浸润得湿透!又过了一会儿,王三更额头上竟然冒出了点点黑色的汗珠,整个人也不断地扭动呻吟,众人才知道胡珍这毒的厉害! 事实上王三更自幼修练毒功,以毒养身,身体里早就带着剧毒,王三更凭此,认为不管是何等毒药,都奈何不了自己!哪知道胡珍给他吃的根本不是毒药,竟然是一颗紫晶玉实!这天下第一等的解毒药,对王三更来说,却成了天下第一等的毒药!像王三更这等练毒功的人,最怕的就是散功之苦!一旦毒功散去,身上千百种毒气攻入心脉,势必死得十分凄惨! 王三更这时不断大叫大嚷,只求众人一剑把他杀了,免得多受痛苦!脸上的五官也已经纠结在一起,看起来如同鬼魅一般!南宫萍见了心下不忍,遂上前一剑刺入王三更心口!王三更临死前竟然还对南宫萍感激地点点头!王三更一死,南宫萍命司马宝率人清理现场,然后才向南宫少秋告辞离去! 南宫少秋带着天地四灵牵着马,目送南宫萍等人离去!看着这一地血迹,南宫少秋不由叹道:“公侯将相全都不免一死!又何必为此争个不休呢?”众女皆有同感,遂也都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还是李瑶仙说道:“少秋!咱们只要尽了自己本分,无愧于心,也就不枉来这世上一遭!至于其他人要怎么做,这可不是咱们管得了的事!” ※ ※ ※ 这时,原来在北京留守的另一位户部尚书陈山,奉了张太后之命,带了大批补给品,前来乐安探视宣宗! 陈山一来此处,就听说汉王已经就逮,朝廷大胜,明天一早,就要移师乐安城内,不日即可班师回朝!陈山到了宣宗面前,自然也是谀词滚滚,不断说宣宗如何英明仁武,睿智过人,把宣宗捧得晕淘淘的! 接着陈山话锋一转,就劝宣宗挟此胜绩,不如就带着大军,攻往彰德,将赵王也拿下,永绝后患! 原来陈山眼见朝廷大胜,这一班跟随宣宗的文武大臣,回京之后,宣宗必然会大加封赏,而自己留守在京,再怎么说,功劳毕竟是小了一点,所以陈山才想另出机杼,让自己的宦途亨通!陈山知道,宣宗为了当年之事,一直对赵王很不满,若是他能鼓动宣宗除去赵王,事成之后,自己必然更能得到宣宗眷顾!当时帐内只有杨荣一人在旁,宣宗听了陈山的话,转头问杨荣的意见! 杨荣个人的操守甚佳,能力也不差,只是当起官来,常常为了逢迎皇帝,而不管其他!仁、宣两朝的重要文臣,算起来,几乎每一个都曾因忤逆太宗,而被关在牢里!只有这杨荣因为善于逢迎,一直平平安安当他的尚书、阁老,直到现在!所以当陈山说出此事,杨荣见了宣宗的表情,知道宣宗内心想对彰德用兵,当然也就毫不犹豫地赞成! 于是宣宗命杨荣去找杨士奇草拟诏书,准备明天众人在乐安休息一天,后天一早就往彰德出发! 当时杨士奇正在另一处大帐草拟关于汉王之事,宣宗准备诏告天下的诏书,杨溥也在一旁,跟他斟酌字句!当杨荣进来,将宣宗的意思告诉杨士奇,杨士奇大惊失色,当场就拒绝草诏!杨士奇还说道:“太宗皇帝不过三子,皇上也只有两位亲叔,像汉王这样罪无可赦,自然应该严惩;而赵王却是情有可原!我等在朝为官,求得是国泰民安! 士奇不敢为了自己的富贵,让皇上残杀骨肉至亲!” 杨荣听了杨士奇的话,立刻厉声说道:“你不是为了自己的富贵,难道我就是吗? 这是国家大事,不是你一人挡得住的!”杨士奇又再说道:“乐安城已被攻下,赵王失去帮手,又怎么敢反叛呢?何况这事还有南宫大人参在里头,若是一不小心,将南宫大人逼得站在赵王那边,这才真正是社稷之祸!我绝不赞成此事!”杨溥见两人都像斗鸡一样怒目相视,立刻出来圆场说道:“两位大人不必动怒,不如我们一同到皇上面前,把这事的利弊得失说个清楚!” 杨荣知道,若是他和杨士奇意见不合时,杨溥往往会站在杨士奇那边!所以杨荣听了杨溥的话,只是哼了一声,怫然而去!杨士奇知道杨荣现在一定是去面见宣宗,立刻放下笔墨,向杨溥招呼一声,两人也急急赶去!两人走到宣宗御帐前,守帐的士兵早已得了杨荣的交代,竟然将杨士奇两人挡住,不让他们进去!杨士奇和杨溥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好这时蹇义和夏原吉也奉召来见宣宗,杨士奇立刻将两人拦下,将此事告知两人,请他们进去劝阻!蹇义为难地说道:“杨大人!这件事我也不赞成!只不过我主管的是吏部,又不是阁臣,这事实在没有我置喙的余地!更何况皇上对赵王的不满,你我又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恐怕甚难挽回!”夏原吉也说道:“杨大人!站在户部的立场,这件事其实我应该是要赞成的!只不过大人的意思我也明白,等会儿皇上若是问我,我也只能不表示赞成!” 杨士奇听了两人之言更是心急,立刻说道:“两位大人!王道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伦常!若是皇上今天作此决定,又要如何封住天下万民之口?更何况这样一来,岂不是违背了太祖皇帝分封诸王的本意?还请两位将我这话带到皇上面前!”蹇义点点头,答应一定将杨士奇的话带到,这才和夏原吉一同进入帐中! 这时,南宫少秋和天地四灵正走来此处,要向宣宗回报汉王之事!杨士奇一见大喜,立刻将刚才杨荣所说之事告诉南宫少秋等人!朱月仙一听这还得了,马上就要进去见宣宗,当面说个清楚,还是李瑶仙将她拦下,告诉她南宫少秋一定会解决此事,朱月仙这才罢了! 南宫少秋正要入帐,守帐的士兵把手上的长矛往前一伸,将南宫少秋拦住,其中一人还说道:“南宫大人,杨大人曾经交代,不准让大人进去,否则就要砍我们的头!杨大人已经记下小的等人姓名面貌,绝对逃不脱,请南宫大人别为难小的!”胡珍见了朱月仙担心的样子,十分不满,立刻怒道:“杨荣那老小子要砍你们的头,难道我就不会砍吗?你不妨去打听打听,看是杨荣杀的人多?还是姑奶奶我杀的人多?”说完,胡珍立刻抽出长剑,比着这四人!那四人立刻一起跪下说道:“求南宫大人开恩!” 南宫少秋也知道他们的难处,遂说道:“你们四人赶紧找人来交班,然后躲到我的帐子里别出来,我就不信杨荣敢找我要人!”于是那四人这才赶紧找人来代班,自己急急忙忙躲起来!宣宗当时已经收到张升的回报,知道张升追杀的人当中,并没有汉王,所以宣宗一见到南宫少秋,立刻说道:“少秋!怎么样?有你亲自出手,高煦一定逃不走吧?” 南宫少秋却缓缓摇了摇头,宣宗立刻失望地说道:“难道还是让高煦逃走了吗?” 这时,南宫少秋上前说道:“陛下!在下有一言,说来有几分刺耳,但还请陛下能三思才好!”宣宗说道:“少秋!在朕面前,你有何事不可说?但说无妨!”于是南宫少秋这才说道:“陛下!朝廷之患不在汉王,也不在赵王!”杨荣知道南宫少秋此言是针对赵王之事所发,这时他颇不自然地问道:“既不是这两人,那又会是谁呢?”众人只见南宫少秋一字一顿地说道:“白、莲、教!” 这三个字仿佛是一句魔咒,众人一听到南宫少秋说出这三个字,就连宣宗在内,脸色都变得十分怪异! 原来当初朱元璋起事之时,乃是郭子兴的手下,而郭子兴实际上却受命于韩山童以及韩林儿父子!韩山童父子乃是当时白莲教上下两代的教主!韩山童依据白莲教义,自称是弥勒佛明王转世,来解救众生疾苦,在当时并起的群雄中声势最大! 朱元璋为了夺得天下,先藉着白莲教之力,将方国珍、陈友谅等人一一铲除,然后暗中谋害了韩林儿,自立为王!得了天下后,朱元璋一方面追杀白莲教徒,一方面又不得不将国号称为“明”,表示自己一家才是真正的明王转世! 也因此,白莲教徒总是认为朱家阴谋夺了他们的天下,这才不断挑起反叛,让朝廷一直头痛得不得了!为了朱元璋那一段过去,不仅是官方,就连民间也讳言白莲教三字,今日却被南宫少秋说了出来! 这时宣宗说道:“少秋!这批人朕也知道,只是他们一向善于藏匿,难以找到,朕虽然有心对付他们,但也毫无办法!”南宫少秋说道:“陛下!所以今日在下才会放了汉王和计全两人,就是为了替天下永除后患!”宣宗奇道:“难道高煦那会和他们有关?” 南宫少秋说道:“正是!在汉王身边有几人,在江湖上号称宇内十凶,实际上就是当年和唐赛儿一同逃逸的白莲教弟子!”宣宗惊道:“少秋!这事这么重要,你怎么不早说?”南宫少秋笑道:“陛下!当年唐赛儿叛变,若非有在下姊夫洛阳司马一门鼎力协助,朝廷官军怎能轻易击败这伙江湖凶徒?而汉王之所以敢叛乱,也是为了得到他们的帮助之故!在下原先不说,是怕影响官军士气!若是说得早了,这次平乱,还能这么顺利吗?” 的确,当时的官军对于唐赛儿一伙之凶残,仍然记忆犹新,若是知道自己将要面对这一伙杀人魔,恐怕这次的事,就没有这么顺利! 宣宗又再说道:“少秋!那你现在有把握对付他们吗?”南宫少秋说道:“宇内十凶,被在下等人次第铲除,如今只剩下计全一人而已!而计全这人好用计谋,但偏又常常思虑不周,不难对付!计全和汉王逃走,势必要回到唐赛儿身边求援,在下想藉此,将唐赛儿等人一并除去,所以今日才会放过汉王!”宣宗略为安慰地说道:“少秋!只要你有把握就行了!” 这时南宫少秋又说道:“陛下!在下还有一言,希望陛下能听得进去!”宣宗说道: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于是南宫少秋说道:“陛下!汉王这次叛变,白莲教中只有宇内十凶参与而已!然而此时汉王逃逸无踪,天下兵镇,又还有一大半并不太稳,若是贸然对彰德用兵,假如赵王不顾一切铤而走险,万一又让他和汉王联络上了,势将引得白莲教徒倾巢而出!这件事还请陛下三思而行!” 宣宗听了此言,仍然沉吟不语,南宫少秋心中十分不满,立刻将自己头上戴的盔甲除下,放在宣宗身前桌上,然后说道:“陛下若是一意行此,在下不敢做帮凶,只好辞官回家!还有,前几日赵王已将月仙交付我手,不日就将成亲!算起来我南宫一门都不出赵王九族之外,当陛下抄家灭门之时,还请派人来黄山通报一声,在下当请祖母率领南宫一门,到北京来让陛下砍头!”说完南宫少秋竟然转身就走! 这番话说得十分严重也十分不礼貌,错非是南宫少秋,若是换了其他人,宣宗不把他分灭九族才怪?而且南宫少秋说,自己一家未出赵王九族,然而宣宗自己更是赵王不出五服的至亲!若是真的把赵王族诛,那宣宗自己又算什么呢? 这时宣宗心想:“一个亲叔叔谋反叛逆,已经是家门不幸,难道非要把仅有的两个亲叔叔都逼反不成?”更何况这件事宣宗的决定本来就没什么道理,为了昔年宿怨,难道非把赵王置于死地不可吗?想到此处,宣宗不禁自问:“这么放不开,还能算是个明君吗?” 这些念头也只是在宣宗心中一转眼间而已,当下宣宗不再考虑,高声叫道:“少秋你请留步,听朕一言!”南宫少秋转过身来看着宣宗,他知道宣宗此时一定要对他那番话做个交代,否则就等于失去了作皇帝的尊严!宣宗看着南宫少秋,平静地说道:“少秋!这件事朕没考虑清楚,是朕的错!这件事就此作罢!”说完,宣宗看着群臣,又缓缓说道:“众卿!朕今日在此言明,除非他日三皇叔先有异图,否则再有言及此事者,朕一定免了他的官!”一听此言杨荣和陈山两人恨恨地看着南宫少秋! 南宫少秋却假装不见,只是怡然自若地走上前去,把那顶盔甲取回,重新戴上,又整了整衣冠,竟然向宣宗大礼参拜下去!宣宗见了,又惊又喜,立刻上前扶起南宫少秋,并说道:“少秋!你是朕的救命恩人,这样子是作什么?”南宫少秋说道:“陛下!在下是代替赵王谢谢陛下!” 宣宗微微笑道:“听你这样讲,这一礼朕倒是应该接受下来!月仙在皇室这些公主、郡主当中,可说是出类拔萃的人物,确实是你的良配!等诸事平定之后,朕一定要向你讨杯喜酒喝!” 话说到这里,赵王这件事总算完全解决了!在这里头最倒楣的就是陈山,他因为资格较浅,没能参与这次讨伐汉王的行动,不知道南宫少秋在当中出了大力!而朱月仙又和南宫少秋在一起,别人碍着南宫少秋的面子,就算真的对赵王不放心,至少也会先和南宫少秋商议!杨荣虽然一向主张要对赵王用兵,但他也不愿主动当恶人,所以陈山提出后,杨荣也只是在一旁推波助澜而已! 陈山原本想邀得宣宗欢心,却反而让宣宗认清陈山这人,为了富贵,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从此宣宗不再相信此人!陈山的尚书没当几年,就被迫告老归乡! 而杨荣也为了这件事,让宣宗不再像以往一般言听计从,从此宣宗也就渐渐越来越重用杨士奇! 接着南宫少秋说道:“陛下!这件事还不急,眼前咱们还有许多事情该做!”宣宗说道:“朕正想听听你的意见!”于是南宫少秋请宣宗把其他重要武将找来,一起商议回北京之后该当如何进行,方可顺利将残留在各地兵镇中的汉王势力铲除! 当下决定,由张辅兼任后军都督,薛禄兼领左军都督,再配合中军都督梅顺昌、右军都督张升、前军都督南宫少秋,五军都督一同行动,依据锦衣卫前些日子查出的资料,将各都督府管辖下的都司,卫、所指挥等,好好整顿一番! 南宫少秋还特别要求众人,处罚只要合理就好,千万不可过于严厉,否则反而可能逼得许多人不得不反,增加麻烦!所以宣宗等人回北京后,受到牵连的武将不过四百多人,而且处罚甚合理!除了朱恒、王斌、靳荣等人砍头之外,各地兵镇情节轻的只是免职了事,情节较重的,则按照情形流配各地!这种情形和当初靖难之后,许多村落为之一空的惨状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各地士子及百姓无不称赞宣宗是个仁君,宣宗知道了也很高兴! ※ ※ ※ 回到北京后,南宫少秋和天地四灵一直忙着探查汉王等人的消息。只不过这些人就像是化成了烟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尽管众人已经动用了全部的江湖势力,配合上锦衣卫各地人员,仍然毫无头绪! 当时因郑和通使南洋的缘故,沿海各省海禁已开,每一处海港都是千帆云集,通商贸易、忙碌非常!要从这数万艘的船只中,找出其中一艘,就像是大海捞针一般! 这天,布衣校书府来了位客人,朱月仙一见到此人,立刻扑上前去,抱着此人哭叫道:“爹!女儿好想你!”这人果然就是赵王!他抱着朱月仙感慨地说道:“乖女儿,爹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你!来,快起来,别让他们看了笑话!”但朱月仙仍然抱着赵王啜泣不已! 南宫少秋带着其他人和赵王见礼后,赵王说道:“少秋,若非有你,大叔这番可真的死定了!”南宫少秋说道:“大叔是小侄的长辈,又何必跟小侄客气呢!” 原来,宣宗回京之后,将他对赵王的态度诏告天下!赵王得知后,立刻上表请求进京面圣,宣宗也同意了赵王的要求!赵王为了表示自己并无他意,竟然一个侍卫都没带,单身一人来北京!宣宗知道后,也摒开众人,只带着几名太监就接见赵王!两人见面后只论亲谊、不谈其他,昔年宿怨,总算一笑而泯! 赵王出宫之后,来到布衣校书府和南宫少秋等人谈了许久,对于汉王的遭遇,赵王自己也是感慨良多!接着南宫少秋问赵王知不知道汉王可能的去处,赵王说道:“二哥以前虽然和我有点联络,但是真正重要的事情,二哥绝不会跟我说!只不过以前二哥曾经说过,只要月仙能拉住梅府,他自己有办法稳住云南,如此一来,天下兵马,在他手中就有十分之七,朝廷根本不堪一击!” 南宫少秋听到云南,不由心中一动!送走了赵王之后,南宫少秋立刻跑去找通政使顾成,将这几个月来从云南来的奏章找出来!果然让南宫少秋看出毛病来了! 在一个月前,云南沐王府上了一道五百里加急奏章,上头说道:“安南黎利聚众边关,有意中原,沐府身受国恩,特请旨出征!”隔了三天,沐王府居然又上了一道八百里闪急奏章,上头说,云南现在瘟疫肆虐,就连王府内也有许多人染病,无法出兵,安南之事,请朝廷另外派人,以免误事! 这两道奏章一前一后,但因传递的速度不同,第二道奏章反而先到达北京!宣宗读了这道奏章,派尚书陈洽率兵南征,又派了一名都御史到云南巡视瘟疫!谁知道又过了两天,沐王府又上了第三道奏章,说明云南疫情已经解除,众人都已痊愈,安南之事还是由沐王府出兵比较适宜! 但宣宗因为陈洽已经上路,不便召回,且云南刚刚度过瘟疫,还是休养一段时日较佳,就不让云南出兵,并还温言慰问了沐王爷沐晟等人! 这些事情朝中大臣人人皆知,但因南宫少秋以在野之身入仕,身份特殊,宣宗特旨免了南宫少秋上朝之义务,以免乱了朝仪!而宣宗又认为这些事情与汉王无关,没派人通知南宫少秋,所以南宫少秋反而不知道! 南宫少秋看了这些文件,心中有了点影子,立刻回去见胡珍等人,南宫少秋问道: “珍妹,我们初次相见之时,云、贵、川、广四省也是发生瘟疫,当时你们买了些什么药物?有没有药方?”胡珍说道:“药方是我爹开的,我还记得,这就写给你!”南宫少秋看了这药方,惊讶地说道:“这病只在南洋一带流传,中原十分罕见,除非有人存心引进,否则怎会流布四省!” 天地四灵一听到有人两字,和南宫少秋面面相对,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于是南宫少秋要众女赶紧准备,并且把常继祖找来,南宫少秋又要赵大去把在天桥的一名琴师,名叫孙二胡的人请来,自己则带着这些奏章和药方去见宣宗! 宣宗看见南宫少秋急忙进宫,立刻问道:“是不是有消息了?”南宫少秋把这些奏章拿出来,将自己心中的疑惑提出,又把当初胡珍等人赈灾用的药方拿给宣宗看,向宣宗解释这当中的疑点! 宣宗也是个聪明人,一听到此,也就明白南宫少秋的意思,于是宣宗问道:“这事的可能性有多高?”南宫少秋说道:“陛下!在我看来,八九不离十!”宣宗点了点头,说道:“你们需不需要帮手?” 南宫少秋说道:“这件事越秘密越好,免得又打草惊蛇?在下只想带着常继祖还有郡主等人同行,力量已经足够!”宣宗说道:“朕给你一道密旨,若有必要,可以在各地就地求援!你等此去,可千万要小心在意!”南宫少秋说道:“陛下放心!在下一定不负陛下所托!” 于是南宫少秋立刻告辞离去!回到布衣校书府,胡珍等人早就准备妥当,就等南宫少秋回来,就可出发!一行九人,从北京南方的丽正门出城,往南奔驰而去!在路上南宫少秋将孙二胡介绍给众人,南宫少秋说道:“弦叔!现在已经是最后关头了,我看你也不必再隐藏了!” 原来这孙二胡就是宇内十凶中排行第九的公孙弦!众人只听公孙弦说道:“少秋! 我早已退出白莲教,你又何必硬要拉我下水呢?”南宫少秋说道:“小侄是为了保全其他无辜人的性命,这才请大叔出马!白莲教徒并非人人都该死,我等此去,只是想对付计全等首恶之徒!其他的人,还希望大叔能将他们导之于正途!”公孙弦说道:“你既有此心,也不枉我当初告诉你这么多秘密了!” 说完,公孙弦一抽马鞭,众人也随之加快,在大道上卷起滚滚烟尘,一同投向苗蛮瘴厉的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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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如梦如云 这天沐王府收到一份手本,沐晟一看,竟然是常继祖所投,虽然有点意外,但仍立刻命家将快将常继祖请进来! 常继祖一见到沐晟,就看到沐晟对他连使眼色,而沐王府的气氛又和往常不同,常继祖心中已经有了个谱!于是常继祖故意对沐晟行了大礼,恭敬地说道:“王爷!卑职从京师回返驻地,特来向王爷请安!” 事实上沐晟和常继祖同辈,在沐晟还未当上王爷之前,两人就已经是称兄道弟的好友,就算今天沐晟成了王爷,常继祖也不需要如此多礼!沐晟见到常继祖此举,知道他必有用意,于是沐晟亲自上前,将常继祖扶起,并且说道:“常指挥乃是忠良之后,本王怎敢让常指挥大礼参拜!” 两人双手相触之时,常继祖将一个纸包交给沐晟,而沐晟也顺势将这包东西纳入袖中,站在周围的人没有一人发觉此事!接着常继祖将北京的情形,以及讨伐汉王的事一一告知沐晟!两人又聊了许久,常继祖这才告辞! 沐晟急着想看看常继祖给他的东西,但因这几天自己功力全失,又被敌人监视着,只好藉着如厕的机会,看看这个纸包!打开纸包一看,里头是二、三十颗药丸,纸上还写道:“王爷,前军都督南宫太子少保知道王爷有难,特别率领几位江湖奇士前来援助! 这些药丸乃是解毒灵丹,王府之中若有人中毒受制,不妨一试!我等现正存身南都客栈,若有必要可遣心腹之人前来召唤,必将全力相助!知名不具” 沐晟读信之后大喜,他正因为自己一家人中了敌人的毒,不得不受制于人而苦!阅信罢,沐晟立刻吞下一颗药丸!过了一会儿,沐晟觉得丹田之上那一股燥热的感觉已经消失,反而有一种清凉舒爽之意代之而起!又过了一会儿,睽别已久的功力又回到身上,沐晟不由大喜,连忙拿着丹丸去见自己母亲! 等到自己家人和重要心腹全都解毒之后,沐晟暗中召集众人,将在王府里头的三十二名敌人全数铲除!这些负责看守沐王府的人可说死得甚冤!这些人都认为沐晟等人中了毒,根本没有反抗能力,防备之心十分松懈!等到发觉情况不对,再想反抗,却早已被沐王府的人围而歼之!沐晟将王府里头整顿干净之后,这才叫人去南都客栈请南宫少秋等人! 南宫少秋带着众人一进门,沐晟立刻上前拱手说道:“南宫大人!若非大人来此帮助,我一家人不但将死于非命,更会成为朝廷的罪人!”南宫少秋说道:“王爷何必客气,在下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而已!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汉王等人究竟在何处?” 沐晟说道:“汉王等人前日在云南各处下毒,造成瘟疫的假象,然后他们又假扮成游方郎中四处施药!我因家母也染上此毒,一时不察,将他们请来府中治病!没想到却是引狼入室,自己也中了毒!汉王以家母的性命要胁,我也只好把调兵的虎符交给他! 据前几天我在军中的心腹传回的消息,汉王已经召集十万大军,现在正在武定府,据说等汉王身边的军师一带人回来,就要出兵攻打四川!我怕朝廷毫无防备,让汉王得逞,只好藉着安南的事,连上几道奏章,希望朝中会有人注意云南的状况,果然把南宫大人引来了!”众人这才明白沐晟那几道奏章的用意! 安南的状况和云南沐王府,原本就没什么关连,只是和两广都司有关系而已!再怎么说,沐晟也没有理由为了安南的事,连上几道三羽急报!原来,这些奏章只是为了引起朝廷注意而已!但这也幸亏有赵王那一番话,再加上南宫少秋十分细心,一看到沐晟的奏章,就觉得沐王爷竟然会如此关心安南,其中必有缘故,这才找出汉王的踪迹! 常继祖笑道:“王爷真是打的好哑谜!幸亏少秋老弟一向就是猜谜高手,否则事情可不得了!”沐晟笑道:“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自从汉王派人监视我们之后,王府所有往来文件,汉王一定一一过目,我就算想混水摸鱼都很难!这几道奏章还是我说,是为了掩护汉王调动军队的行动,才发出去的!” 这时,南宫少秋也笑道:“王爷既然有这等心计,想必其他一定另有安排!”沐晟笑道:“我派在京里的人,常常回报说南宫大人如何厉害,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交给汉王的虎符,当中另有文章!朝廷命我家永镇云南,如此信任,我家自然要尽力回报!所以当初我祖想到,云南二十万大军,全都系在我家人身上,若是我家之人不慎落入奸徒手中,让奸徒控制了兵权,虽然还不足以和全天下大军对抗,但也会引起天大的兵灾!所以,我祖规定了几种应付紧急事故的符令!我给汉王的虎符,虽然可以调动军队,但那些将领一看到这符就明白,那是叫他们一有机会就向外地官军投降,并且将云南有变的消息传出!汉王若是真的带兵出征,派出去的人没有半个会回来,到末了他只剩孤身一人,这仗不就打不起来了!” 众人听此,不禁都佩服沐王府果然老谋深算,名不虚传!于是众人让沐晟留在王府里招待了一夜,隔天清早沐晟亲自和他们一起往武定而行! 武定在云南府西北方约两百里处,众人扮成一伙行商,为了避免别人怀疑,一行人只好缓辔慢行,两百里路,走了两天才走到!到了武定,沐晟带着众人进入当地最大的客栈宣武楼!众人一进客栈,沐晟向掌柜打了个手势,掌柜立刻放下自己的工作,领着众人来到后头的一间房内!一进房门,那名掌柜立刻向沐晟行礼,说道:“小的刘百发,参见王爷!”沐晟立刻说道:“百发免礼!常指挥你应该认得,这位是南宫大人,那位是公孙老前辈,其他几位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女,你跟他们见见礼!”于是刘百发对着众人一揖,说道:“小的见过各位爷和各位女侠!” 然后沐晟问道:“这几天邱、王两人有没有来?”刘百发说道:“怎么会没来!每次休沐【注】,他们都会来我这里!只是王爷一直没有指示下来,小的也只能要众兄弟忍着点!” 注:古代的人没有星期假日,当时在公家做事的人,每十天可以放假一天,这一天就叫做休沐! 沐晟说道:“你这样做很对!你现在有没有机会和他们联络上?”刘百发说道: “邱大人为了和小的联系,每三天就会叫小的准备一份酒菜送入大营!若是王爷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明天就是送酒菜的日子!”沐晟接着说道:“你明天就通知他,要他下次来的时候,多带十几名亲兵,我要混入大营中!”刘百发说道:“小的明白了!”于是隔天刘百发将消息传给邱天威将军,等到下一次邱天威再来宣武楼时,果然带着二十名亲兵! 邱天威一见到沐晟,立刻行礼说道:“卑职参见王爷!”沐晟扶起邱天威后说道: “邱将军免礼!你等都还好吧?”邱天威十分耿直,竟然说道:“一点都不好!那群狗贼在我们几人身上都下了毒,每七天就要服一次解药!若非如此,咱们早就想法子宰了他们!”沐晟说道:“这你大可放心,这位胡女侠,乃是用毒世家出身,你等身上的毒绝对解得了!” 邱天威立刻向胡珍拱手说道:“邱某先代替众兄弟感谢胡女侠!”胡珍则带着笑,对邱天威点点头! 接着沐晟问道:“现在大营里的状况如何?”邱天威说道:“他们总共来了三百多人,在汉王身边有一百人护卫!其他人则分别监视着所有万夫以上的人!像我这小小的千夫,他们只是下毒了事,反而自由得很!前几天汉王的军师说,有一位大人物,好像叫什么佛母的,就要修炼出关,他要去将此人请来,施行什么法术,就可以让大军百战百胜!” 南宫少秋等人相视一眼,知道计全是要将唐赛儿请出来!公孙弦深知唐赛儿的本领,此时也不免有点担忧!但此时计全不在,正是拿下汉王的好时机!虽然大营中还有对方三百多人,凭着众人的实力,这些人还真不够宰的!于是众人全都化妆成邱天威的亲兵,跟着邱天威一同销假回营! 进了大营后,胡珍收集了许多中毒者的鲜血样本,从她所带来的试剂中测出,这些人中的都是很普通的恨断肠!当然,胡珍认为很普通的毒药,有的郎中可能听都没听过! 也幸好王三更已经死了,否则这下毒的花样可能更多!于是胡珍写下药方以及制炼的方法,让刘百发带出去准备! 另一方面,南宫少秋则和沐晟、常继祖以及天地四灵的其他人,利用各种机会到处观察大营里的形势!他们看见,在汉王中军大帐外围,有二十座帐幕,每座里住着五人! 这些大概就是计全找来的白莲教徒!这些帐幕构成一个大圈,被划为禁区!任何人不得汉王召唤,自己随意进入此地,就是死路一条!另外,在每一名万夫和副将的帐外,也围着两座帐幕,住着十名监视的人! 南宫少秋看了大营的形势已经有了计较,他问胡珍是否有准备迷药之类的东西,胡珍却笑说,她身上带的全都是剧毒,没有迷药!反而是欧阳红拿出不少五味伤心弹,这玩意儿乃是欧阳和胡家两府共同精研而成,在上回救杨云儿时起了大作用,没想到欧阳红竟然随身还带着这样多! 南宫少秋见欧阳红拿出几十颗五味伤心弹,立刻高兴笑道:“这东西可要比迷药有用,真难得你准备了这样多!”欧阳红笑道:“跟着你这少爷,常常要出生入死的拚,我不多准备点儿怎成!” 现在既然有了利器为辅,众人当下决定,先由邱天威暗中联络其他武将,当夜就动手铲除汉王等人! 当夜饭后,邱天威早已和众多同僚联络好,划分出各自负责的围!众武将一听说沐王爷已经来到此处,无不士气大振!到了三更时分,大营中突然有好几处升起了一片浓稠的雾气,就连火把的光,都无法照透这片浓雾!守在中军大帐的卫兵,看见此种情形,立刻进去将汉王叫醒!汉王穿戴整齐后出来一看,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也知道这绝对不是好现象!于是汉王叫他们立刻把其他卫士叫醒! 众卫士刚醒来还在晕头转向的时候,就看见从四周围射入好多枚弹丸!这些弹丸一触到地面就开始燃烧冒烟,不久之后,汉王所划出来的禁区,也是一片浓雾!雾气虽然是白色,但这味道可真是难闻得紧,只要一吸进去,眼泪鼻涕全都不由自主地冒出来! 有许多人受不了这种痛苦,冲了出去,却被等在外头的人一个一个点倒在地!这还是众人看在公孙弦的面子上,不曾痛下杀手,否则早就血染遍地了! 汉王本人倒是很沉着,他发现这些雾气比空气轻,一直往上飘,靠近地面之处,雾气反而比较淡薄!所以汉王立刻命令所有人都趴下,再叫人找来一口大麻袋,将找到的五味伤心弹,装在麻袋之中!汉王这番举措,确实十分有效,过了一会儿,大帐附近的雾气居然渐渐淡了!又过了一会儿,连人影也都看得到!众人见此,也不禁暗叹这汉王并不是个莽夫,确实有点儿头脑! 既然这迷雾大阵行不通了,众人也只好出来和汉王硬碰硬!幸好其他各处都已得手,汉王也只剩下身边的八十六人,就算把这些人通通宰了,也不算太对不起公孙弦!雾气渐渐散了之后,汉王看见,自己一群人身周,早已被十万大军团团围了好几层,凭这八十几人,又要如何抵挡? 这时,有一群人,各自拿着兵器,向汉王走来,带头的,除了沐晟之外,就是南宫少秋等人!汉王不由恨恨地叫道:“又是你这小子坏了本王的大事!”南宫少秋微微笑道:“自乐安一别,咱们对王爷可真思念得紧!所以陛下特别交代,要在下一定要将王爷请回京师,安养天年。今日之事,再无侥幸,王爷是聪明人,何不放下武器,以免多伤人命!” 汉王冷笑道:“本王的大事,全都坏在你这小子手上!本王就算活不下去,也要拿你这小子当陪葬!”胡珍却在一旁冷笑道:“少秋,何必跟他们罗唆,通通宰了就是!” 于是胡珍一挥手,天地四灵各展身形,往这八十多人杀过去!众人只见:胡珍和李瑶仙的两把长剑,剑气纵横,档者披靡;柳叶风手上两条彩带,夭矫变幻如蛟龙,带前银铃,远攻进掠,制人无数;欧阳红使的水火双匕,两道红黑光芒吞吐不定,长短变化,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朱月仙双刀一展,幻出一片刀幕,敌人兵刃一旦攻入,立刻被刀幕绞成粉碎! 而最惊人的却是杨云儿!她今日在此毫不保留,简直就是在开一场武林暗器手法大展!再加上有天视地听神功为辅,就连双眼顾不到的敌人,杨云儿也能凭着声音判断出敌人的位置身形,再给他们一击!沐晟原本想要指挥官兵上前支援,但看到六女的身手后才知道,这八十六人根本就不够她们宰! 一场人数悬殊的战斗竟然结束得甚快,一刻钟不到,这八十六人全躺在地上!不过众人也发觉,胡珍虽然嘴里说得凶,但实际上天地四灵也只杀了五人,其余的人都是受伤被制! 然而,真正的主角汉王,根本看都不看周围的情况,只是站在哪里,冷冷地注视着南宫少秋!汉王的沉稳,大出南宫少秋意外,但南宫少秋向来就是个细心谨慎的人,所以南宫少秋暗自提起全身功力,注视着汉王的一举一动!那边战斗结束时,胡珍高叫道: “少秋!咱们这边已经了结,你的动作也快一点,免得计全带人回来,又增加麻烦!” 南宫少秋故意装作不注意,回头向胡珍答应了一声,就此一线之机,汉王立刻发动! 一个高大肥壮的身躯,竟然也能如此快速地向南宫少秋击出双掌!幸好南宫少秋早有准备,人虽然站在原地不动,但双手可没着,挟南宫少秋全身功力,往汉王双掌对去! 两人四掌相触时,双方功力激,竟然凭空响起了一声大霹雳,围观之人心里没有准备,全都吓了一大跳! 对掌之后,众人只见汉王向后连退五步,而南宫少秋却往后方翻了几个空翻,才又落地,实在难以看出谁占上风!汉王站稳身形后,吐出一点鲜血,恨恨地叫道:“你这小子深藏不露,本王以往倒是太过小觑于你!”原来刚刚一击,汉王受力过巨,竟然将牙根都咬出血来!南宫少秋平静地说道:“哪里!王爷身手之高,才真是出乎在下意料之外!” 虽然南宫少秋看起来没事,事实上他的情形也没好多少!南宫少秋现在也觉得体内经脉中,内力激扬动,亟待平复!虽然他看出汉王身具武功,已经有了准备,但也万万没想到,汉王一身功力,竟然比马大强还高出许多! 两人各自调息了一阵,这才又斗成一团!既然对对方的身手有了初步了解,再次动手,自然也就更加小心谨慎!众人只见汉王手上,一会儿使出武当棉掌防御,进攻时又变成少林的神拳;回过身来,劈出崆峒的劈山掌,转过身去,拍出泰山的排云掌!汉王似乎成了武林各大门派的拳谱,不断使出各门各派的精招,让众人叹为观止!事实上忽必烈统一中国建立元朝时,为了怕汉人凭着武功造反,就派人将各大门派的武功密笈罗一空,存在宫廷中!朱元璋率兵攻入北京时,元顺帝仓皇逃走,这些密笈,也就留在北京!到了明朝,许多门派的精妙武学,早已失传,在宫廷里反而还有!太宗靖难后,汉王拿走了部份密笈!在高人指点下,又以各种药物为助,竟然让汉王秘密练成了一身武功! 另一方面,南宫少秋使出的仍然是仙人锁!这门功夫,乃是龙门遗叟所创,号称是天下所有拳脚功夫的克星!幸亏南宫少秋当年学得了这一门绝技,才不至于被汉王这一轮抢攻,打得慌了手脚!龙门遗叟也是位武林奇人!他自十七岁出道,每天就藉着各种事故和人对打,一直到四十岁,总共输了两千五百九十九场,竟然从未赢过!然而,龙门遗叟所找的对手也都不是泛泛之辈,而且龙门遗叟虽输,但也只是一招一式之差!所以龙门遗叟才得了一个不胜高手的外号!到了四十岁时,龙门遗叟悟出了武学至理,才创出仙人锁! 仙人锁这门功夫并无成式,只有数百种手法,以及运用这些手法的心法!这乃是龙门遗叟见识过天下各家门宗派的武功后,研究归纳所得!所以汉王虽然能使武林各派的千招百式,但南宫少秋必然能有相应的招式与之对抗!与汉王相较,南宫少秋的手法更是显得繁复无比! 这时,远处传来蹄雷滚滚,在高台上了望的士兵向沐晟报告说,约有一千人马,向此地而来!沐晟认为可能是计全带人回来了,于是他急忙向南宫少秋打声招呼,要南宫少秋快一点制住汉王!于是南宫少秋趁着比斗的空档,向杨云儿招了招手!杨云儿会意,射出二十多把飞刀,交给南宫少秋!南宫少秋接刀之后,将飞刀在手上一阵抛弄,突然射出其中五把! 飞刀来势甚疾,汉王无法空手接住,逼得他不得不扭转身形,斜避而去!而南宫少秋更不怠慢,飞刀一把接一把,将汉王赶到南宫少秋预计之处!汉王这时突觉背后一阵疼痛,不知何时,凤喙匕已经刺在汉王背心要穴!众人只见杨云儿一拉蛟筋线,凤喙匕就回到她手中,而汉王背后也才喷出大量鲜血! 原来刚刚杨云儿飞刀出手时,已经暗暗发出凤喙匕在等着汉王!汉王回头看看杨云儿,又看着南宫少秋,冷冷笑道:“好手法!好算计!但是本王绝对不会死在你们手中!” 话刚说完,汉王站在那里,自断心脉而亡!人死之后,仍然站着,只有背后伤口依旧不断流出鲜血! 汉王虽然已死,但事情仍未了结!沐晟赶紧叫人把现场整理一番,准备迎战计全等白莲教徒!过了将近三刻,那一千人马终于来到营门外,带头的,正是计全! 叫开营门后,计全恭敬地迎进一名看似三十来岁的妇女!事实上这名女子就是白莲教名震一时的教主唐赛儿!唐赛儿今年已经将近七十,但因她武功道法两精深,这才维持得这般容颜! 刚进营门时,计全尚未发现有变!等到众人即将到达中军大帐,计全远远看见汉王孤身一人站在那里,计全才觉得情形不对!然而已经为时已晚,沐晟早就率兵,将白莲教徒团团围住!计全又看到南宫少秋笑嘻嘻地从大帐中走出来,才知道又是这小子搞的鬼! 计全知道自己虽然已经带着白莲教所有精英,但也只有一千多人,今天算是走进陷阱里,要想逃生,可说千难万难!计全看着周围的人,不禁在心中反覆思量,到底要如何才能逃得出去? 唐赛儿却十分镇定,只见她缓缓扫视四周之后,才对南宫少秋说道:“这位可是南宫世家的三公子?”南宫少秋立刻拱手为礼,说道:“江湖末进南宫少秋,见过唐前辈当面!”唐赛儿微微笑道:“我从各处听来的消息,都说你非常了不起,原本我还不太相信!但从你能这么快就找到云南来,我也不得不承认你确实高明!”南宫少秋说道: “哪里!前辈过奖了!” 唐赛儿继续说道:“看这样子,今日你等是想把我教灭于此处罗?”南宫少秋立刻说道:“兴灭国,继绝世!乃是圣人之教!小子怎敢存心灭人宗派?今日之事,只要首恶伏诛,小子就已心满意足!” 唐赛儿问道:“你说的首恶,又是指谁呢?”南宫少秋说道:“汉王已经伏诛,首恶只剩计全一人!计全在担任锦衣卫北镇抚司时,阴谋劫夺包含司马家在内的十几户人家,杀人无数,小子今日是为这些人讨回公道来的,并非为了汉王叛变之事!”这时,唐赛儿却厉声说道:“当年司马一门,帮助朱棣,残杀我白莲弟子!这仇,我们就报不得吗?”南宫少秋说道:“当年之事,小子不明究竟,不敢置评!”唐赛儿冷笑道: “你这样说,我却非要听听你的看法!你老实说,当年之事,究竟是朱棣的错,还是我的错?” 南宫少秋沉吟了一阵,这才说道:“当年之事太宗容或有不是之处,但是前辈等人起事之后,手段太过凶残,引起公愤,司马一门才会加入此事!”唐赛儿冷冷看着南宫少秋,对他的说词十分不满! 当初太宗即位后,修长城、驰道,又不断率兵北征,耗用民力无数,搞得是民穷财尽!唐赛儿原本是山东一名无知村妇,只因丈夫被调去修长城,而工地又很苦,唐赛儿的丈夫竟然死在当地!唐赛儿得报之后,想要自杀,却被三名白莲教的长老救下!这三人以灌顶输功大法,将唐赛儿造就成一名武林高手,又将白莲教所有密传教给唐赛儿! 从此唐赛儿就在山东、河南以及直隶一带,施药救人,广收徒众,等时机成熟后,唐赛儿就想带着众人打入北京,以报杀夫之仇! 起事之后,计全等人竟然随意夺人钱财,占人妇女,激得民怨沸腾!白莲教偌大的声势,居然一下子就被太宗打得烟消云散!公孙弦也就是因为看不惯计全等人的作为,这才逃离白莲教!唐赛儿和太宗之间的恩怨,真要细究起来,也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这时,从中军大帐又走出一人,只是他戴着一顶毡帽,看不见面貌!众人见他直直走到唐赛儿身前跪了下去,口中说道:“师父!叛教孽徒在此向师父请罪!”计全看见这人果然是公孙弦,不禁叫道:“九师弟,原来是你在帮着他们,难怪我们的底细,南宫少秋知道得清清楚楚!你今天还有脸来见我!” 唐赛儿看着公孙弦,平静地说道:“你也来了!当年十大弟子,就属你心性资质最好,我本有心让你传我衣钵,没想到你却逃了!”公孙弦说道:“弟子当年不敢助纣为虐,不得不逃走,请师父恕罪!”唐赛儿说道:“很多事,我一直不清楚,其实你早该告诉我的!”公孙弦说道:“当年之事且不论,今日已是我教生死存亡关头,弟子恳求师父回心转意,保全我教命脉!” 计全立刻高声叫道:“你违反教规,将本教机密漏给外人知道,害死了同门师兄弟! 我要看你受天刑,才能罢休!”唐赛儿却叫道:“你们别吵,我自有分寸!”于是唐赛儿高声对南宫少秋说道:“小子,我问你一言!若是我等现在退去,不再插手此事,你可否愿意放本教徒众一条生路?”南宫少秋说道:“在下今日原本就不想和前辈对敌! 只是……” 南宫少秋尚未说完,唐赛儿立刻说道:“你只要能给我个保证,我也必然给你个满意的交代!”南宫少秋点点头,说道:“在下保证,只要前辈等人不再参与此事,自然可以随意离去,官家绝对不会追索!” 唐赛儿一听此言,突然反手一指,点破计全心脉!计全没想到唐赛儿会对他出手,到死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接着唐赛儿对白莲教众高声说道:“计无施身为我教弟子,不思博施济众,反尔利用权势,戕害百姓,罪无可赦!本人身为传道师,督导不严,亦当连坐,自今日起卸下教主之职,以示负责!公孙弦虽曾离教出走,但情有可原,自今日起,公孙弦即为本教教主,凡我徒众,皆需受公孙教主节制,否则天刑之!”然后唐赛儿将公孙弦扶起,再带领白莲教徒一起向公孙弦行下参见教主之礼!公孙弦不敢受唐赛儿大礼参拜,立刻要将唐赛儿扶起,这才发现,唐赛儿在参拜之时,就已经自断心脉而死! 公孙弦不禁跪下,抚痛哭,其他的白莲教徒也是哀声一片!众人见了此种景象,对唐赛儿这名奇女子也不禁十分佩服,纷纷走到唐赛儿身前,向她致敬!这一场由汉王和计全等人引起的风波,到了现在才算真正完全落幕! 而公孙弦接任教主后,将白莲教所有歹毒害人的密笈全都付之一炬,只留下对世人有益的部份!白莲教这一支,算是比较正派的,后来青、洪帮的祖师,居然也是出自公孙弦这一支!所以后来青帮的家庙二门上,才会贴着:“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这付对联!到后来青、洪帮势力,简直权倾天下,这倒是公孙弦始料未及! ※ ※ ※ 这天宣宗下朝之后,听到内侍范弘对他说道:“启奏皇上,奴才听见逍遥城的人说,这汉庶人可能疯了!这几天在逍遥城,汉庶人一直说他不是自己,还说等真的汉庶人来了,就要对皇上不利!” 原来,宣宗回京之后,下旨撤了汉王的爵位,贬为庶人,所以官方的人都改称汉王为汉庶人!宣宗又在西安门内盖了一栋房子,命名为逍遥城,将冒充汉王的马大强,以及被王仲逮到的朱赡圻,一同关在此处! 听了范弘的话,宣宗心中不禁叹了口气,但是在南宫少秋尚未回来前,这出戏还是得演下去!于是宣宗命范弘准备车驾,宣宗要去看看马大强等人! 一进入逍遥城房里,宣宗看见马大强身上拴着铁,蹲踞在地上,傲慢地看着宣宗,朱赡圻则坐在那里,冷冷地注视宣宗!朱赡圻还说道:“你别以为关了个假的,就能瞒住天下人!”而马大强更在宣宗走过时,故意伸脚拌宣宗一下!宣宗差点儿跌一交,心中大怒,立刻叫众侍卫抬来一口大铜钟,将马大强密密实实地罩在里头!马大强一身功力虽然已经被南宫少秋破去,但天生的蛮力仍在,竟然顶得那口钟上下掀动不已! 宣宗看了又惊又怕,竟然叫人拿了无数柴火,在铜钟周围烧起大火!马大强整个人,就在铜钟之内化为焦炭,而朱赡圻也被宣宗叫人砍了! 又过了几天,南宫少秋一行人回来北京,宣宗得报之后,立刻要南宫少秋进宫!南宫少秋才刚走进御书房,就看到宣宗急切的眼光!于是南宫少秋点点头,将手上的木盒拿给宣宗!宣宗打开一看,里头竟然是汉王的首级,忙命阮浪拿出去处理掉!这时南宫少秋更说道:“陛下,还有个好消息,唐赛儿也死了,白莲教已经星散,再无生事的可能!” 南宫少秋这番话,当然不全为真,但他不得不这样说,以安宣宗的心,免得宣宗再要派人追索公孙弦等人!宣宗听了更是高兴,当场就要再升南宫少秋的官,南宫少秋却说道:“陛下!在下来京之事已经了结,今天也是来向陛下告辞!”宣宗却说道:“少秋!汉庶人的事虽然已经解决,但现在朝廷在安南还有北方都在用兵,你的战略智谋一向为众人佩服,朕还需要你大力帮助!等这两处的问题解决后,你再回去好不好?” 南宫少秋心想,战争总不是百姓之福,自己只有参与其间,才能尽量保全百姓的身家性命,所以也只好勉强答应宣宗!宣宗得到南宫少秋首肯,自然非常高兴,叫阮浪下去准备细点,让南宫少秋带回去给众人吃,慰问他们这一次的辛劳! 阮浪手上提着一个大盒子,送南宫少秋出宫!走在路上,阮浪突然说道:“老弟,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在宫里不太方便说,今晚我会去找你!”南宫少秋虽觉得奇怪,但也点头说好! 回到布衣校书府,胡珍等人已经准备好行李,就等南宫少秋回来一同离去!没想到南宫少秋竟然说暂时还不能走,让胡珍等人十分生气!胡珍还说:“你想当一辈子的官,我们可不想陪你!”南宫少秋苦笑道:“官家一直拿大帽子来压我,我等既然自诩为保国安民之士,听了他的话,又怎能离去呢!” 当夜阮浪果然依约前来!自南宫少秋进京以来,每隔几天阮浪总要找南宫少秋谈谈经史百家学说,两人是很好的朋友!所以南宫少秋特别请李瑶仙下厨,烧了几道好菜请阮浪吃! 没想到阮浪却在席间说出一件宫廷密闻! 宣宗原来册封的皇后胡氏,身体一直不太好,没有子息;而最得宠的孙贵妃,也可能身体有问题,也没有后代!所以宣宗一直为着没有太子的问题而烦恼!在孙贵妃身边侍候的宦官王瑾,替孙贵妃出了个主意,要孙贵妃召集一些有宜男之像的宫女,让宣宗跟她们接近,一旦有了一子,孙贵妃再拿过来当作自己所生,然后母以子贵,说不定还能因此让宣宗废了胡皇后,改立孙皇后! 孙贵妃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依计而行!但因孙贵妃见不得人美,找来的宫女都十分丑陋,看了这些宫女,宣宗根本兴趣缺缺,但是为了后代,也不得不勉为其难!后来果然有一名姓何的宫女怀孕,孙贵妃则配合怀孕的状况,在自己腹部装上枕头等物,还一天到晚呕吐吃酸,装得煞有介事! 在孙贵妃找来的宫女当中,有一名李宫娥。这李宫娥虽然没有读过几天书,但却非常聪明机智!李宫娥知道,若是这一胎生的是个女儿,也许还不要紧,但若生个男婴,自己参与了这件机密,恐怕是死路一条!李宫娥又知道,宫里的太监、宦官,只有阮浪一人可以称得上正派,甚至还有几分侠气!所以李宫娥就找了个机会将此事告诉阮浪,请他想办法救自己等人一命! 阮浪虽是个太监,但他的学问见识并不比朝中大臣差多少!所以当他听闻此事后,不禁十分不齿王瑾这人!而且胡皇后十分贤慧,颇有张太后之风,但宣宗却一直偏爱孙贵妃!若是此时让孙贵妃冒生一子,胡皇后说不定真的会被宣宗废掉,而这绝不是阮浪所乐见!所以阮浪一直很想揭穿此事! 但阮浪也知道,连宣宗自己都参与此事,若是自己硬要把此事揭开,宣宗一旦恼羞成怒,恐怕会引起更大的风波!阮浪才隐忍下来!但是李宫娥的求救,阮浪又不能坐视不顾,但阮浪只是个太监,又是交人氏,所以他才想请南宫少秋帮忙! 众人听了阮浪之言,全都觉得匪夷所思!但这件事是由阮浪所说,绝对不会有假! 众女更是纷纷责骂宣宗简直莫名其妙!南宫少秋考虑一阵,问阮浪有何良策?阮浪说道: “就麻烦各位妹子,在分娩当天穿着宫女服色,从后御苑走坤宁门,由我带着混入宫中! 再把这些宫女带出去!”众人也都认为只有这样做才行,也都答应阮浪,配合行事! 阮浪走后,李瑶仙突然说道:“这件事虽然只是皇帝自家门内的事,但由此事可见其余!少秋,这个皇帝并不值得你我拿性命巴结!”南宫少秋苦笑道:“我早就想走了,只是心中还放不下对百姓的责任!本朝律法、税赋繁而且苛,我总希望能留在朝中起一点匡正的作用!现在咱们答应做这件事,我还能留在北京吗?” 杨云儿说道:“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责任!少秋,你又何必拘泥于此?更何况咱们留在江湖,铲除不义,让官家知所警惕,起的作用说不定还更大!”胡珍却大声说道: “你该不会是舍不下这一份富贵?若真是如此,我一定请老奶奶老大耳刮子打你!”南宫少秋立刻说道:“怎么可能呢?” 于是众人商定,等一做完此事,就一同离去! 三日之后,阮浪请人带了一句口信,只有今日二字!天地四灵知道后,立刻穿上预备好的服装,翻过后御苑的墙,果然看见阮浪在那里等候!阮浪带着众女曲曲折折地走着,来到一处屋舍!在屋舍外头,还站着几名侍卫守护!柳叶风打出许多红豆,将侍卫全都点上穴道,这才由阮浪带着,进入此屋! 屋里住着五名宫女,其中一人,还虚弱地躺在床上,就是刚生完孩子的何宫娥!除了李宫娥外,其他四人见到阮浪等人进来,都吓了一大跳!阮浪也不管她们的反应,立刻问道:“是男是女?”李宫娥说道:“是个男孩!”阮浪点点头,又问道:“王瑾去哪儿了!”李宫娥说道:“他说去拿补药给何宫人吃,顺便叫一桌酒菜,慰问我们!” 这时胡珍冷笑道:“补药?我看是毒药还差不多!” 阮浪又说道:“现在是你等的生死关头,若想活命,就跟着这六位女侠走,绝对能保护你等平安!”众宫女还未回话,王瑾就已经带着几名宦官,拿着酒菜走了进来!原来这王瑾没有见识,看见屋外侍卫呆呆站着,不晓得他们是被点了穴道,还以为这些人尽忠职守!所以王瑾才不疑有它!王瑾见到阮浪等人,正要喝问,就被众女制住! 胡珍将王瑾手上那一壶药夺过来,探头闻了一闻,立刻冷笑道:“王公公!这药可真补得很,你要不要也?”说完,胡珍舀了一汤匙,要让王瑾喝下!王瑾吓得变了脸色,马上说道:“女侠见谅!这药只适合女人吃!”胡珍却说道:“我可不记得你是个男人!” 若非王瑾已经被制住,否则他现在绝对会跪下求饶! 这时阮浪又说道:“你们到底想不想走?”其中一名宫女凄然说道:“阮大人,你还是让我们死吧!除了李宫娥之外,我们都还有不少亲戚,就算自己逃得性命,又有何用?”躺在床上的何宫娥突然喃喃说道:“我的孩子将来是皇帝,我可不能害他!”说完,何宫娥竟然咬舌自尽,鲜血喷得满床都是!众人没有防备,只有眼睁睁看着何宫娥死去!其他三名宫女也趁着众人看视何宫娥之时,喝下王瑾带来的酒!过了一会儿三人也都口吐黑血,倒在地上! 胡珍原本可以救这三人,但她想到这三人求死之念如此强烈,就算救活了也没有用,才忍痛看着她们死去!胡珍满腔怒火无法发,只好一把将王瑾抓过来,在他脸上狠狠地打,打得王瑾牙齿都掉了好几颗!还是阮浪上前替王瑾解围! 阮浪说道:“今天就算杀了这狗才也没什么,只是迟恐有变,现在能保得一人算一人,你们还是先走吧!把这狗才留在宫中,我自然有办法整治他!”于是阮浪带着胡珍等人一同离去,临走前阮浪还说道:“王瑾,别以为你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你以为攀上了孙贵妃这条高枝,就能爬到司礼监的位置!我告诉你,这件事太后已经听闻,你还是多想想怎么样才能保住一条小命!” 众女带着李宫娥翻到墙外,南宫少秋早就带着几匹快马在那里等候!众女穿上预备好的外衣遮住了宫女的服制,分乘快马,跟着南宫少秋从北京北方的安定门出城!一行人又向北走了好久,这才绕道往南! 何宫娥所生之子,名叫朱祈镇,也就是后来的明英宗!本来英宗的身世之密很少有人知道,就连正史上也记载英宗是孙贵妃所生!就因为逃走了李宫娥,这件事才由李宫娥之口流传出来!后来孙贵妃果然占了有子之便,将胡皇后赶下台来,成了孙皇后!朱祈镇登基之后,内阁所拟的年号叫做正统,似乎在强调英宗的出身甚正,但却是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作法! 宣宗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心里十分高兴,立刻排下了国宴,要宴请所有朝中大臣! 然而派去布衣校书府找人的,却扑了个空,只捧回了个箱子!宣宗觉得十分奇怪,就把阮浪找来询问!阮浪不愿欺君,就把李宫娥向他求救之事,以及南宫少秋等人的行动告诉宣宗! 宣宗并不是个狠毒的人,虽然宣宗答应孙贵妃冒认人子,但从来也没想过要毒死何宫娥等人!宣宗甚至还想找个时机,将这几人都册封为妃子!一切的事情,都是王瑾一人所惹出来的!宣宗还想到,南宫少秋知道这件事,必然会以为这是宣宗的意思!被南宫少秋误会,宣宗内心觉得很难过! 于是宣宗打开南宫少秋留下的盒子,看看南宫少秋留的是什么?只见盒子里头放着一块玉佩,正是宣宗当日在淮北送给南宫少秋的!玉佩下压着一张纸,上头只写了十个大字:“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 ※ ※ 这天兰州城外来了七匹快马,共是一男六女七人!众人停马驻足之后,其中一女问道:“这一年多来咱们到处都跑遍了,现在又是要上哪儿?”那名男子说道:“西北一带,人人都说祁连山下好牧场!我在那里买了块地,咱们就上那儿去!” 说完,七人一起扬鞭,七匹骏马一路上卷起的滚滚烟尘,远远望过去,就像是天际的浮云!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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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 记 兴亡之间 笔者自小就喜欢读历史,也总以为要读史,就要能读到骨髓里! 既然历史所记载的,大多都是有关政治之事,那么所谓历史的骨髓,应该就是指一个朝代,在兴亡之间的那一点隐微之机!那也就是笔者之所以选择这一个时代做为小说背景的原因! 笔者曾读过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历史教授黄仁宇先生所写的万历十五年一书。这本书有个英文副题,从英文翻译过来,可以翻成:不怎么重要的一年!不过通观全书,黄先生却认为,这一年实际上是明朝江河日下的转捩点! 笔者的看法却稍有不同! 一块肉,若是放在冷冻库里,就不会腐烂。但是如果拿出来,在外头放得过久,当然会慢慢长霉生蛆!在万历十五年,明朝这块肉已经开始长霉,就要腐烂了!然而追源溯始,笔者认为,宣宗在位的这十年,就是这块肉拿出冰箱之时! 一般的看法都认为,明朝的衰亡,和宦官脱不了关系,如果真要认真探究起来,岂不是得把责任推给开始重用宦官的明成祖? 的确,从明成祖开始,就已经重用宦官,甚至于今天人人皆知的太监一词,也是因为明成祖宠信宦官,这才流传出来的专有名词!在永乐之前,中国并没有太监这个词!所以每次看到电视、电影上头,明明演的是永乐之前的宫廷戏,众演员还是太监、太监的乱叫,都不禁哑然失笑! 明成祖虽然用宦官,但也没让他们掌握住太多的权力!在宫廷里设内书堂,教宦官读书识字的是宣宗;叫司礼监秉笔批奏章的也是宣宗!这两样尤其是后者,才真正是后来宦官得以肆虐天下的主因! 一个没有知识见解的人,除非他是天纵英才,否则也只能占占小便宜而已,没办法作怪!所以朱元璋才会不让宦官读书识字,这个诫条却被宣宗打破!而让宦官秉笔,这更是不得了的一件大事! 秉笔这两字,大多数人应该都已经见熟听熟了,只是很多人却不了解这两字的意思!明朝自胡惟庸案后,废除宰相,一切政事,都由皇帝亲自主持!明成祖为了解决日渐繁剧的政务,特设内阁以供谘询!内阁大学士有票拟之权,也就是一道奏章上来,大学士看过后,将自己的意见写在小纸条浮贴在奏章上,让皇帝看!皇帝若是同意大学士的见解,就将他的意见用朱笔,抄到奏章上,当作自己的意见发出去!若是不同意,当然就另外批上皇帝的意见! 到了宣宗时,内阁大臣全都十分贤能,所拟的意见宣宗通常都不会驳回,宣宗觉得,自己要是每天都得花许多时间抄写内阁拟议,实在太不值得!所以宣宗就把这项工作交给秉笔太监来做! 秉笔太监的学问当然没有外头的大臣好,对于内阁所拟的意见常常看不懂,为了避免失误,自然必须到外廷请教大臣,这样一来,就开启了一条内外交通的路!再加上后来的皇帝有许多根本就不上朝,大臣想见皇帝一面真是难上加难!大臣不清楚皇帝的意见,所有的奏章自然是秉笔太监爱怎么批就怎么批,没有人能管制!所以宣宗这个为了一时方便的决定,实际上却开启了明朝的祸乱之由! 而且宣宗又做了几件对后来影响深远的事!其中之一就是没有替皇子找个好老师,让王振趁虚而入,糟蹋了英宗这一位原本可以成为好皇帝的人才! 这里说英宗原本可以成为好皇帝,也许有很多读者会不赞成!从历史课本的记载来看,英宗早年宠信王振,酿成土木堡之役;回朝之后,又在几位大臣的引导下,复辟夺门,杀了于谦,似乎糊涂得不得了,怎么可能成为好皇帝? 要评论一个人,就必须把这个人的一生所有作为,全都放在一起,平心静气地观察,才能得到一个比较正确的看法,所谓盖棺论定,就是这个意思!历史课本上的记载,实在太过简略,才会造成许多人对英宗的成见! 英宗宠信王振,百分之八十的责任要由宣宗负起!从史书的记载来看,英宗是个感情特别丰富的人!这一点,可以从英宗的皇后钱氏,虽然瞎了一眼,瘸了一腿,但英宗对她的爱,却始终不渝看出!而王振是教英宗读书识字的启蒙恩师,以英宗的个性,对王振当然特别的尊敬! 王振这个人的出身很不简单,并不像后来的刘瑾、魏忠贤等不学无术之徒!明朝严从简所写的殊惑周咨录当中,有这样一条记载: 「王振,山西大同人。永乐末诏许学官考满乏功绩者,审有子嗣,愿自净身,令入宫中训女官辈。时有十馀人,后独王振官至太监,世莫知其由教职也!」 学官指的是在地方政府主管教育的官员,在府的称为府教授,正七品,必须是举人出身,而且担任过州、县级学官一任以上,有绩效的,才能转任!在州的称为学正,在县的则是教谕,这两者都是正八品,举人出身即可!在这些正主管底下,还设有许多秀才出身,从八品的训导辅佐! 从王振入宫以后所受到的礼遇来看,王振原来应该是担任府教授一职!就因为王振的出身不凡,才会被宣宗选去入侍东宫,成为英宗的启蒙恩师!所以前面才会说,英宗宠信王振,宣宗要负百分之八十的责任! 英宗一生际遇,远比所有小说家所能设想到的,都还要离奇!就笔者所知,英宗是中国历史上唯一复辟成功的皇帝,更奇特的是,复辟之后的作为,竟然比原先还要更好! 成祖靖难之后,建文帝的两个儿子,其中七岁的大儿子朱文奎失踪,两岁的小儿子朱文圭就被成祖软禁宫中,除了衣食无缺之外,什么都没有,长大之后连话都不会讲!生子莫在帝王家,这是最悲惨的写照!成祖暴虐不足论,仁、宣二帝号称明君,仁宗在位不满一年,也许来不及做;宣宗在位十年,时间够长了,但却应该做而未做;还是英宗不忍,将朱文圭放出宫外,给他财产仆人,让他能过正常人的生活! 光这一件事还不足以认定英宗会是个好皇帝,另外一件事,影响到了众多人命,才真的是件盛德之事! 朱元璋这个人贫苦出身,生性节俭,死后也要求自己的葬礼一切从简!但是当时,不知道是谁给建文帝出了个馊主意,竟然叫后宫朱元璋的妃子殉葬!历史学家似乎也不曾考证过这件事谁该负责,不过主其事的建文帝,以及建文帝的老师方孝孺,在笔者看来,实在难辞其咎!所以后来建文帝被逐,方孝孺诛十族,也许就是他们残害无辜的冥冥之报! 朱元璋之后,殉葬这件事就成了惯例,就连被废的景帝,虽是以亲王之礼下葬,但因他曾经身为皇帝,也陪葬了好几名王妃!一直到英宗快要死时,才由英宗下令,废除了这个不人道的规定,这才保全了后宫无数女子的性命! 关于英宗,还有许多事情可以说,就连夺门之变,也是因为景帝太过分,英宗出于无奈,不得不做!这些细节,在此不再详谈,否则这篇后记,就要变成专论英宗的史学论着,恐怕会影响读者的脾胃!读者若有兴趣,可以读读别的书,咱们还是继续谈谈宣宗吧! 宣宗影响后世的另外一件事,却是由孙皇后身上所引起! 英宗生子后,孙皇后找了一名自己的同乡姓万的女子进宫,当皇子的保母!这名皇子就是后来的宪宗,他有严重的恋母情结,竟然迷恋上这名长得十分丑陋,又比自己大上十七、八岁的女人!到了宪宗即位时,万宫娥成了万贵妃,宪宗无力振乾纲,朝政被万贵妃一家把持,使得宪宗成化一朝,整个情势就像是一潭臭水,污浊不堪! 幸好宪宗的儿子孝宗,是个难得的好皇帝,这才将情势扳了回来,否则明朝有可能会提早几代灭亡! 通观这几件事,以及这些事对明朝国运的影响,笔者才会认为,宣德这十年,值得多加注意!虽然历史上对宣宗本人的评价甚高,但在笔者眼中,却也不免像汉武帝、唐玄宗、清乾隆一样,被笔者盖上一个亡国之君的烙印! 这部小说表面上写的是江湖人士和官方之间的恩怨,但笔者原本的想法,却是想从侧面描写宣宗这个人!汉王谋反这件事,可以说是宣德朝初期的一件大事,但是正史上的记载却十分简略,笔者每次读明史高煦传,都会觉得此处有许多疑问不可解! 疑问之一就是,当仁宗驾崩,宣宗自南京北返奔丧之时,明史卷一百一十八高煦传的记载如下: 「仁宗崩,宣宗自南京奔丧,高煦谋伏兵邀于路,仓卒藏制而损益之,根本上和秦相似!这套制度由于是承封建而来 ,地方官员的权力特重!才造成了后来叁国鼎立的局面,也埋下了五胡乱华,南北分裂的种子!隋、唐统一中国,不论领土、格局,都远迈前代!为惩前人之失,唐朝的制度将权力收到中央,中央政府的组织最为完善,这又是一大改变! 所以钱宾四先生,在他某一本着作中曾说〔抱歉,手边无书,笔者又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一本!〕:中国的政治制度,以汉朝的地方政府,以及唐朝的中央政府,最为完善! 在唐朝之后,各代的制度大约也不出汉、唐的规模!到了明朝开国,原本李善长制订的归制,也只是斟酌损益而已!但是胡惟庸案后,朱元璋不满这套成规,自己参考了各代的制度,重新定了一套!朱元璋的儿子成祖,又在这一套上加了内阁,从此以后朱家子孙遵行不替,甚至到了清朝,仍然还是这套制度在运作!所以近代明、清史大家,孟心史先生的明史讲义里头,有这样一段话: 「中国自叁代以后,得国最正者,惟汉与明。匹夫起事,无凭藉威柄之嫌;为民除暴,无预窥神器之意。世或言,明太祖曾奉韩林儿龙凤年号,为其后来所讳言,此不考史实而度以小人之心者也!明祖有国,当元尽紊法度之后,一切准古酌今,扫除更始,所定制度,遂奠二百数十年之国基。...能稍复其旧制者,反是代明之清,除武力别有根柢外,所必与明立异者,不过章服小节。其馀国计民生,官方吏治,不过能师其万历以前之规模,遂又奠二百数十年之国基。清无制作,尽守明之制作,而国祚亦与明相等!」 另外孟先生清史讲义里头,论清世祖一章,还有这样一段话: 「世祖开国之制度,除兵制自有八旗为根本外,馀皆沿袭明制,几乎无所更改。明之积重难返,失其祖宗本意者,清能去其泰甚,颇修明明代承平故事。 ...明祖立法,亦实有可以修明之价格,若闭关之世不改,虽至今遵行可也!」 请读者诸君对孟先生所说:「若闭关之世不改,虽至今遵行可也!」这句话叁致意焉!从这两段话可以看出,就算到了现代,研究明史仍然有他的价值! 更何况我们若是想要了解,为何我们今天会走到这个地步,就一定要好好研究清史!然而,要理解清史之前,更必须对明史当中许多的问题有个认识,否则根本就无法理解清史当中的许多事!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清初的几位皇帝,全部都是拿明朝的皇帝做榜样,只是改正了他们的缺点,不再犯同样的错而已!笔者这段话是有根据的,不是乱说!简单的说,顺治和康熙两位皇帝,是拿明孝宗当模范!这父子两人全都熟读孝宗实录,一举一动,几乎和孝宗如出一辙!雍正学的是明世宗的察察为明,只不过不像世宗那般沈迷于道术,荒殆了朝政!乾隆学的是明武宗,只是没有武宗那般荒唐!在笔者看来,若是乾隆和那位江南游龙的明武宗正德,生于同一时代,这两人一定是难兄难弟,非常投缘! 只不过清朝的皇帝,为了统治的原因,十分讳言自己学习明朝皇帝的作法,反而在有意无意间,造成了一般人明朝没有好皇帝的成见!就连金庸写的鹿鼎记最后一章,也有下面这一段话: 「顾查黄吕四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想起了明朝各朝的皇帝,自开国的太祖直至末代皇帝崇祯,若不是残忍暴虐,便是昏庸胡涂,有哪一个及得上康熙?他四人是当代大儒,熟知史事,不愿抹煞了良心说话,不由得都默默点头。」 明朝并不是没有好皇帝,这段话说得非常不公平,稍有点历史见识的人,都不会这样说!一般人有此误解,还可以原谅,但是以金庸之才,再加上金庸小说流传之广,影响之大,写出这样的话,就值得我们注意!笔者一直认为,武侠小说虽然只是消遣之作,但也不该在里头写上一些似是而非的见解,误导读者! 笔者曾经细细探究为何金庸在鹿鼎记当中,会对反清复明的势力例如沐王府和天地会,有许多污 的写法?〔例如金庸笔下的沐王府,有位白痴一般的郡主沐剑屏,而沐剑声也只是个头好看而已,毫无作为!再如天地会,根本就是一群莽夫的大集合!〕后来笔者知道金庸是海宁查家的后代,这才了解金庸这样写的心理! 查慎行一家兄弟叁人,有两人是黄宗羲的学生,但是他们却辜负了老师,全都成为满清的大官!而金庸身为他们的后代,自然会想办法合理化自己先祖的行为,会有笔者所引的那一段文字出现,绝非偶然! 扯到这里似乎离题太远,咱们还是回来继续谈谈明史!读明史可以帮助我们更加深刻地了解清史,这并不是读明史最好的理由! 明朝自朱元璋开国,就流传着许多传奇故事!而明史当中,疑案、异闻又特别多,红丸、梃击、移宫叁案,只是当中最着名的!其他如:建文帝的生死之谜?明成祖的身世之谜?英宗的生母究竟是谁?夺门之变是怎么回事?成化畸恋是如何造成的? 孝宗的离奇遇合,以及最着名的游龙戏凤正德皇帝等等!就连明亡之后,竟然还有朱叁太子以及九难神尼,这两种传说!整部明史,可说多采多姿!所以就算是以消遣的心态来读明史,也可以得到很多乐趣!如何?有志者,曷兴乎来? 不过笔者必须先告诉各位,读明史非常的难! 清朝修订明史,前后将近六十年,编修的人,例如汤斌、陆陇其、朱彝尊等人,几乎都是当时的大家!所以在二十五史当中,明史一向与前四史并称,这是就着作论着作的持平之言!不过明史卷秩浩繁,共有叁百二十卷,二十五史当中,除宋史外,无可比拟者,就算一天读一卷,也要将近一年才能读完,更何况这样的读法,并不见得能理出个头绪!这是读明史的难处之一! 其次,以前的官修史书,都是由继承的朝代修订前朝历史,为了不让本朝的皇帝难堪,在朝代交替的那几年,势必会有所隐瞒!除此之外,之前的历史,大多都是可信的!但是明、清之间的关系不同,整部明史,自太祖起,就有隐瞒! 满清的祖先属于金人的一支,居住在渤海一带的建州,所以又名建州女真!元朝曾经在此地设立五万户,元亡之后,建州归附明朝,改称建州卫!所以从明太祖开始,满清的先人就已经和明朝有极为密切的关系!但是整部明史,不但建州女真四个字不准出现,就连女真和建州卫这两个名词也没有,相关的历史更是一概抹煞! 除此之外,为了清朝当时朱叁太子疑案,明史上关于建文帝生死的记载,记的是建文帝焚死在宫中,但其实,建文帝确实逃走了!到了乾隆四十二年,朱叁太子案已经过去,乾隆才下诏更改明史的记载,只是修改过的明史,并没有通行本!要读明史之前,这些关窍,一定要先记在心中! 看到这里,想必有许多读者对前面所说的诸多明史疑案产生了兴趣,笔者在这里说明其中一件,其馀的,有兴趣的人可以自己去找答案! 明史里头记载,马皇后生太子朱标、秦王朱 、晋王朱 、成祖朱棣、周王朱,但是靖难之后,为何会有成祖乃是元顺帝和一名高丽妃子所生的传言?会有这种传言的原因,乃是因为成祖实际上是朱元璋和一名高丽女子所生!成祖即位以后,为了表示自己也是嫡子,得位甚正,这才泯灭生母,窜改宗人府的玉牒,将自己的出生系在马皇后之下! 这位高丽女子的姓氏甚奇,乃是一个石头的石,加上一个贡献的贡,读音仍如贡,连辞海都不收这个字,电脑的字型当然也没有,所以下面的叙述笔者就以贡来代替之,各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了! 潘柽章国史考异卷四让皇帝第一节,有这样一段记载: 「余考南京太常寺志所载,孝陵神位,左一位淑妃李氏,生懿文太子、秦愍王、晋恭王;右一位贡妃,生成祖文皇帝。」 潘柽章是明末清初人,所以才会把明史考异称为国史考异!潘柽章的记载,算是成祖为贡妃所生的证据!但是成祖为了掩盖自己的出身,将所有的证据,例如太祖实录、宗人府玉牒等都修改过,所以清初修明史时,并没有采纳潘柽章的记载! 然而,一件事情,不论当事者如何掩盖,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在官修的明史里头,关于成祖的出身,就有一个漏洞!明史卷一百四十一黄子澄传,有这样一段: 「〔齐〕泰欲先图燕,子澄曰:『不然!周齐湘代岷诸王,在先帝时,尚多不法,削之有名!今欲问罪,宜先周!周王,燕之母弟,削周是剪燕手足也!』」 另外明史卷一百一十叁成穆孙贵妃传记载: 「帝以妃无子,命周王 行慈母服叁年,东宫诸王皆期。敕儒臣作孝慈录。庶子为生母服叁年,众子为庶母期,自妃始!」 这两段记载,看起来好像和成祖的身世之密没有关连,但是合起来看,就能看出一个大破绽! 从第一段记载可以看出,成祖和周王乃是一母所出;第二段记载更指出,周王乃是庶子!既然周王和成祖同一生母,周王是庶子,成祖当然也是庶子,绝不可能是马皇后所生的嫡子!然而成祖为了权位,却狠心不认生母! 笔者为了探究成祖生母之事,真是伤透了脑筋,后来无意中翻看张岱的陶庵梦忆,竟然得到一个大证据!陶庵梦忆开宗明义第一篇锺山,记载南京太庙的情形: 「近阁,下一座,稍前为贡妃,是成祖生母。成祖生,孝慈皇后妊为己子,事甚密。再下,东西列四十六席,或坐或否!」 张岱的记载,乃是他亲眼所见,不会有假!将这段文字和前面潘柽章的文字作一比较,可以看出,成祖即位后,修改了南京太庙的格局,将贡妃突出于其他妃子之上,这也是成祖对亲生母亲唯一的尊敬! 最后,笔者必须为这本书里头的几个明显的错误,向读者做一个交代! 常继祖实际上是常遇春的孙子,常遇春的曾孙名叫常宁!笔者为了书中人物姓名上的对称,才故意将常继祖拉下一辈!徐钦实际上死于永乐二十二年,但是为了易于安排情节,笔者不得不上告天庭,向玉皇大帝求情,让徐钦延寿一年,改成死在洪熙元年!此外徐承祖也从来没有担任过锦衣卫指挥使,赵王更是不曾生过朱月仙郡主! 至于白莲教唐赛儿起事,应该是在永乐十七年,但从书中所记的年代推算,却变成永乐十二年左右! 最后一个错误,也是最严重的一个,说明起来,却有点儿麻烦!在谈这个错误之前,必须先说明一下当时的货币制度! 朱元璋开国之后,鉴于当时国家的税收,人民的交易,都受制于铜、银这两种金属的产量!而铜、银的重量太重,难以大量携带,影响了经济的发展,所以朱元璋下令,不准以金银当货币直接交易,小额的交易以铜钱为主,大额的交易则使用政府发行的大明宝钞为之。政府的税收,人民必须以钞七钱叁的比例缴纳;官员的俸禄则以钞配合实物发放! 从朱元璋的命令可以看出,大明宝钞可以说,是人类史上第一个由政府发行,有确切经济含意的法定货币!至于宋代的交子,元代的纸钞,发行的目的只是为了一时的方便,并不像朱元璋对法币的意义,有如此深刻的体认! 至于后来钞法的败坏,则是朱元璋始料所未及!钞法败坏,主要原因,乃是明成祖不了解钞的经济涵义,反而把印钞票当成增加政府收入的不二法门,败坏了大明宝钞的信用,到后来不但民间拒收,政府也不愿意回收,大明宝钞堆在路边,路人连看都不看一眼,银子也才重新加入货币的行列! 另外,关于银票,在历史上出现的时间甚晚,维持的时间更短!大约在清朝道光年间,山西一群银号联合起来,在全国设立分号,发行银票,便利商人套汇大宗银钱,这就是银票的开始!到了光绪年间,新式的银行设立,这些票号也就纷纷倒闭! 由这些说明,各位读者应该可以看出,若是本书想要更写实一点,书中人物就不能银子来、银子去、银票长、银票短,而应该从怀中掏出一大把大明宝钞才对!但是书中有一些古董、珠宝买卖的情节,这些东西的价格,动辄数十万钱,甚至数百万钱!若要真的如实而写,不但笔者必须随身带着计算机,读者更是会看得雾茫茫,不知作者在说些什么?所以只好放弃了精确,改以读者比较习惯的银票来描写! 除了这些错误之外,书中只要是真实的历史人物,都已经尽量根据历史做出正确的描写!就连英宗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