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earance
目录 第一章 玄岳惊变 第二章 病榻铸错 第三章 九阴玄功 第四章 仙人毒堇 第五章 好人难做 第六章 地煞堂主 第七章 红花现江湖 第八章 主持正义
第一章 玄岳惊变 五月五日,平静已久的江湖,掀起了谲风诡波。 武当山主峰玄岳庙前的山路上,四乘敞轿前往而来。 第一乘轿乃是坐着一位黄衣僧人,此人是中岳嵩山少林掌门人苦筏大师。轿后跟随的是少林四大尊者之一——木铎尊者。 第二乘轿乃是昆仑山掌门人华阳真人,轿后跟随着昆仑乙字剑客南宫明。 第三乘轿乃是由一位手拿佛珠的方丈,他是峨嵋大伏虎寺方丈白眉上人,轿后跟随的是威震武林的峨嵋双童阿褥,阿难二位高手。 第四乘轿上坐的是以一把剑而闻名武林的华山银袍叟商公直轿后没有任何人跟随。 当今四位武林大师不期而遇,并一同前来,看来今天事不同一般,而四位大师均不知今天来武当山上有何重事,茫然之间, 已到武当山主峰玄岳庙前。 武当山掌门人玉虚子闻听是四大门派的掌门, 一起前来武当山,甚感吃惊,随即通知部下,准备迎接(武当派因四位掌门人同时莅临,表示隆重之意)缓步徐行,斜目不视。 玉虚子率领八个弟子,刚到牌坊底下,四乘敞轿, 也正好登上平台。 鞭炮齐鸣,细乐悠扬声中,少林方丈苦筏大师, 昆仑掌教毕阳真人、峨嵋掌门白眉上人、华山银袍坐商公直, 同时跨下轿来。 蓝袍八剑双手捧着金剑,剑尖朝天, 一齐躬身卜去, 两排雁翅般站着的道人,也一齐躬身施礼。 玉虚子迎前几步,稽首道:“四位道兄驾临,武当荣宠之至!” 四位掌门连连还礼,少林苦筏大师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道兄如此盛礼,老衲等人,如何敢当?” 说话之间, 瞥见一条人影,在树林上横空划过,朝关内投去,一闪而没。 身法之快,简直无与伦比。 大家心头不由一惊,但因武当掌教已在连连肃客,一时不便询问,大家互相推让了一会,才由玉虚子陪同入观。 四位掌门人在三清殿、真武殿、祖师殿等处上香参拜之候,就由玉虚子陪同,步人一元殿奉茶。 一元殿是武当派掌门人平日起居静修之所,座落在玄岳观后进,一排五楹, 自成院落,四周古木参天,环境异常清幽。 它不仅代表着武当一派的权威和尊严,而且也是武当派的根本重地,平日里未等奉掌门人召唤,谁也不得擅入。 五位掌门人进入一元殿的同时,少林木铎尊者, 昆仑乙字剑南宫明,峨嵋双童阿褥、阿难等人,也由武当蓝袍八剑之首的玄清道人,接待到前殿客厅落坐。 不一会,只见伺候玉虚子的道童清风,匆匆走出,传达五位掌门人令谕: “五派掌门人一元殿商议重要之事,任何人未奉呼唤,不准擅入。” 这一会议,好象是临时决定的,也好象早有安排。 五大门派,数十年来,在武林中一直居于领导地位,五位掌门人的武当集会,足使人意味到颇不寻常;但目前江湖, 已经平静一段时间,似乎并没有值得五大门派掌门人秘密集会讨论之必要。 木铎尊者等人,虽然每人心头都感到奇怪,原来师尊们此来,果然有着重大之事,但大家只不过在心头打转,谁也没有出声。 当然,师尊们有事,门人弟子谁也不便询问。 时间由中午到了掌灯时候,五位掌门人还在一元殿没有出来,也没有吩咐什么。 于是,五月初五,过去了! 五月初六,也过去了! 这是五月初七的早晨,晨曦照到阶前! 木铎尊者,乙字剑南宫明,峨嵋双童,以及武当蓝袍八剑,没有一人不脸露焦灼,内心感到惶惑不安。 因为大家已经等了两天,一元殿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玄清道人心头由凝惧而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身为主人,不好过份流露焦急,尤其掌门师尊曾有谕示,“不奉召唤,不准惊动。” 只好派师弟们在一元殿外轮流值班,只要里面一有呼唤,立刻前来通报。 时近响午,客厅上已经摆上素斋。 乙字剑南宫明瞧瞧时间,实在再也忍耐不住,剑眉微皱,起身朝木铎尊者、玄清道人抱拳道:“师尊们进入一元殿,到现下已足足两天,不见出来,兄弟想过去瞧瞧,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峨嵋双童年纪较幼,这两天已等得坐立不安,听乙字剑南宫明一说,阿难首先拍手道:“对啊, 我们早该过去瞧瞧了!” 阿褥接口笑道:“我早和阿难说过, 咱们只要不惊动他们,偷偷的去瞧一瞧,有什么使不得的?” 玄清道人为难道:“这是咱们五派掌门师尊传下来的谕令,恐怕违拗不得……” 乙字剑南宫明道:“道兄说的固然不错,只是目前已过了整整两天,兄弟倒认为阿褥小师父说得不错,我们只要不惊动五位尊师,实有过去瞧一瞧的必要。” 阿褥听到乙字剑南宫明支持他的意见,乐得跳了起来,一把拉起阿难,叫道:“走,我们这就去!” 乙字剑南宫明摇手道:“你们且慢,要去,也得大家商量好了再去。” 木铎尊者双手合十,先诵了一声佛号,徐徐说道:“贫纳之意,也认为就是受到重责,也总比这般枯坐等候好受得多,虽然师尊们曾有不准动之言,但咱们已经等了两天两晚,也不能算是违忽师命了。” 他在同来的四派门人之中,年纪最大,而且也是少林第二代高手,此刻无异是众人之首,说起话来, 自然较有份量。 玄清道人大家都说要过去瞧瞧, 自己身为主人, 自然不好过份坚持,其实他何尝不想过去瞧瞧? 当下强笑道:“既然四位之意,都要上一元殿一瞧究竟,贫道拚受重责, 自当奉陪一行, 只是大家进入一元殿之后,务宜放轻脚步,不可出声,免得惊动五位师尊。” 乙字剑南宫明点头道:“这个自然,道兄但请放心。” 大家来不及进餐,就由玄清道人陪同,走出大厅,绕过长廊,跨出右边月洞门。 一条宽阔的通道,全用方砖铺成, 两边古柏参天,人至其中,便有清静肃穆之感! 玄清道人虽然陪着四人,踏上通往一元殿的道路, 心中却着实感到为难。 他身为武当派第二代大弟子——玉虚子的衣钵传人, 如此未奉师尊令谕,擅自带同外人,直入一元殿,真还是第一次,是以脸色特别凝重,紧闭着嘴唇,一声不作。 木铎尊者和乙字剑南宫明,心头也感到忐忑不安,默默地走着。 只有峨嵋双童阿褥,阿难心中好奇,一路东张西望,恨不得大家走得快一些! 走完通道,迎面是一个月洞门,双扉紧闭,门上画着一幅太极图,只要跨入此门,就是一元殿了! 一行五人,渐渐走近,只见路边,站着一个道童,一眼瞧到玄清道人,立即迎了上来,躬身道:“大师兄可有什么吩咐?” 玄清道人颔首为礼, 问道:“师尊们两天来有什么动静吗?” 道童垂手答道:“五位掌门人进入一元殿后,只吩咐过末奉召唤,不准惊动,小弟在这里守了两天,连吃饭都是师兄们送来的,师尊和四位掌门人并没呼唤过。” 玄清道人沉吟一下,道:“我要陪同四位道兄,入内瞧瞧,你替我把门打开。” 小道童骇然道:“大师兄,这是掌门人的令谕,未奉召唤,不准过去啊……” 玄清道人略作犹豫,毅然道:“你只管开门就是,一切由我负责。” 小道童瞧了五人一眼,不敢违拗,躬身应是。正待转身走去,玄清道人叫道:“且慢!” 小道童站住身子。 玄清道人道:“你小声一些,不可惊动师尊他们!” 小道童又应了一声“是”,走进月洞门,轻轻推开长门。 玄清道人让他在门外守候, 自己陪着四人鱼贯入内。 一元殿一排五楹,已在眼前,曲栏回廊,花木扶疏,静悄悄地没有半点人声! 五人相继跨人月洞门,全都放缓了脚步。 不,放轻脚步,同时神色也各自变得肃穆起来! 大家循着方砖砌成的道路,走近殿前,跨上石阶,只见一元殿十扇落地雕花长门,全都紧紧闭着。 显见五位掌门人会谈之事,该是何等机密? 乙字剑南宫明悄悄走近,手指蘸了些口水,朝雕花格子上糊着的纸上一沾,戮了一个小洞,屏着呼吸,凑过头去。 他这一瞧,紧张的心情,顿时为之一松! 原来殿上除了华山银袍叟商公直不知去向之外,其余四位掌门人,端端正正坐在紫檀交椅上,并无什么异样之处。 乙字剑南宫明看了一眼,依然悄悄退下。 峨嵋双童阿褥、阿难,早已抢上前去,点起双足,瞧了一阵。 阿难轻声说道:“师父怎的没有说话?” 阿褥低叱道:“师父正在闭目运功,你吵什么?” 玄清道人怕两人把里面惊动了,急出一身冷汗,慌忙一拉两人衣角,示意他们不可出声! 木铎尊者心头猛地一凛,暗想: 小道童两天来一直守在门外,不见银袍叟外出,但银袍叟悄悄的走了, 已经事属可疑;里面四位掌门人,内功何等精纯, 自己五人,即使脚步最轻,也瞒不过他们耳朵,何况大家站在殿前,往里偷瞧,怎会丝毫不见动静? 他虽没瞧到殿内情形,似乎已预感到情形有些不对,心念急转,蓦地跨前一步,说道:“两位小师弟,让贫纳也瞧上一瞧!” 他说话声音,虽比平时低了一些,但比峨嵋双童可响得多了! 玄清道人已急得额上绽出汗珠,连连向木铎尊者摇手示意。 木铎尊者并不理会,等两小退下,便急急凑了上去。 他故意提高声音,就是为了想惊动殿上四人,但事情恰巧相反,他凑上眼去,只见四位掌门人依然原式坐在紫檀椅上,纹风不动,甚至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不,他已经看出四位掌门人脸色有异,一时只觉一阵惊怖,袭上心头,回头低喝一声: “诸位道兄,快随贫衲进去礁瞧!” 话声出口,一手已往门上推去! 玄清道人大惊失色,要待阻止,已是不及。 两扇长门呀然开启,木铎尊者奇快无比的往里闪去。 乙字剑南宫明一眼瞧不出木铎尊者脸色惶急,心头不由大震,也立即跟着过去。 峨嵋双童丝毫不落人后,两条身影一晃,也跟进了长门。 这真是刹那间之事,玄清道人硬着头皮相继跟入,耳中只听四人异口同声,哀怆地急叫道:“师父。” 他身上一阵惊颤,急急瞧去,木铎尊者等四人,已一齐跪在三位掌门人面前。 玄清道人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幅情景,会是事实? 再也按捺不住,一下掠到自己师父身前,连“师父”都没喊出,早已泪如泉涌,扑的跪了去! 原来除了华山银袍叟不知去向之外,其余四位掌门人,虽然端坐如故,但玉柱下垂,脸色灰败,显然已气绝已久。 峨嵋双童摇着白眉上人遗体,放声大哭。 木铎尊者突然站起身子,沉声喝道:“大家快请住声,此时不是哭泣的时候,四位掌门人,决不会同时证道,其中恐怕别有原因,我们必须振作精神,先瞧瞧四周情况再说!” 大家经他一说,果然立时停住哭声,但眼看着师父的遗体,谁也遏不住涌上心头的哀意。 乙字剑南宫明举袖拭泪,点头道:“大师父说得不错,师尊们他之死,说不定和这次集会有关。” 玄情道人双目满布红丝,月光流动,一声不作地向殿上四周,仔细搜索。 乙字剑南宫明却纵身上梁,察看有无敌人隐匿的痕迹? 但若大一座一元殿,椅几摆设,既无打斗移动的迹象,就是四周门窗,也完好如故,瞧不出丝毫异样之处。 木铎尊者凝神静气,在四位掌门人身上,用心察看,也瞧不出半点伤痕,忽然发现自己师父苦筏大师左手肩头,似乎略呈下陷。 心中不由一动,慌忙伸手一摸,原来左肩果然脱臼。 同时目光瞥过,瞧见师父头顶“百会穴”上,隐隐有黄豆大小一点黑斑,粗看决难发现,难道这就是伤痕? 他回头再向三位掌门人顶门瞧去,除了武当玉虚子、昆仑华阳真人,挽着道髻,无法看清,峨嵋白眉上人的“百会穴”上也赫然有着同样情形! 这一发现,瞧得木铎尊者大为惊骇。 凭师父他们四位掌门人的武功,当今武林,又有谁能不动声色,伤害得了他们? 还有银袍叟呢?四位掌门人同遭毒手,他决不可能幸免,这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此时玄清道人和乙字剑南宫明,已在四周搜索完毕,废然回转。木铎尊者双目喷火,指了指师父顶门,凄然的道: “诸位道兄,想不到师父们果然为人所伤,伤在‘百会穴’上!”玄清道人惊啊一声,还没开口,阿难口中“噫!”道: “你们快瞧,大师伯手上捏着什么?”他口中的大师伯,乃是指少林掌门人苦筏大师而言!大家依言瞧去,果见苦筏大师右手紧握拳头,但指缝间依稀露出一点纸角!木铎尊者突然心头一动,想起自己师父左肩脱臼,可能是和人争夺什么,被对方推了一把所致。当下合掌默祷了几句,小心翼翼扳开苦筏大师手掌,取出一瞧,原来只是一角色呈灰黄的丝绢,似乎是从一幅什么旧丝绢上抹下来的。上面还有一个篆书“五”字。大家谁也瞧不出这是什么东西?不过从这一角丝绢上,可以推想得到,这幅丝绢定然已被暗下毒手的人取走,苦筏大师手上这一角,正是和那人争夺之时撕下来的。也许五位掌门人在武当集会, 以及一人失踪, 四人同时遇害,都和这一角丝绢有关。乙字剑南宫明抬头道: “大师父……”木铎尊者手上执着这角丝绢,木然而立,似乎陷入沉思之中,经乙字剑南宫明这么一叫,如梦初醒,啊了声道: “道兄有何见教?”乙字剑南宫明道: “咱们该如何是好?”木铎尊者小心翼翼的把一角丝绢,收入怀中,才瞧了玄清道人一眼说道: “贫衲尚有师叔,一切必禀明经过,再作定夺。 目前咱们几人之中,玄清道兄已是武当继承掌门人身份,不知玄清道兄有何高见?”木铎尊者稽首道: “咱们五大门派,谊如一家,何况又同蒙巨变,实是千百年来,未有之事。不过贫道愚见,五大门派掌门人,同在一天之中,一人失踪四人遇害,如果传出江湖,定然会震憾武林,掀起轩然大波……”乙字剑南宫明点头道: “道兄顾虑极是:这一消息,只是传了出去,不仅咱们五大门派声誉扫地,恐怕从此一蹶不振。”木铎尊者只是双手合十,喃喃诵佛。玄清道人双眉紧蹙,沉吟道: “以是依贫道的想法,暂时却不可张扬出去,四位尽速地把掌门人遗体,运回宝山,向令师叔请示之后,择日发丧。 虽然一样启人疑窦,也许可以缓和江湖上的流言,不知四位以为如何?”木铎尊者连连点头道: “贫衲也有此意。”五人计议定当,各自向师尊遗体跪拜了一番,便匆匆走出一元殿。此时差不多已是中午时候,玄清道人立即召集蓝袍七剑,密议了一阵,严禁门下不得泄漏消息。少林,昆仑、峨嵋三派,也同时把掌们人遗体,扛上轿子,放下帘,四周密封,连夜下山。 这是五月初七的清晨!也正是五派掌门人被发现死于武当一元殿的同一天。嵩山少室峰北麓,传出撞钟击鼓,和一片梵唱之声。 这是少林禅寺八百僧侣的早课时间。忽然在古柏参天浓荫宽阔的山道上, 出现一个慈眉善日,身穿黄色僧袈的老和尚,他手持一串楠木念珠飘然往少林寺走去。不,说他是走,其实象行云流水,比一般武林中施展轻功,还要轻快得多。 就在老和尚堪堪走进寺前广场,突然有人飞一般回身入寺, 口中大叫:“方丈驾到! 方丈驾到!”钟鼓梵唱,刹那之间,全停了下来。山门,灰衲鞋的苦竹大师。率领木讷,木石,木通三尊者,及门下弟子,涌出正门,恭迎方丈。 但苦竹大师目光瞧到只有掌门师兄苦筏大师一个人回寺,心头不期一震。立即迎前几步,侧立道左,躬身合十道: “小弟恭迎掌人佛架!”黄衣老僧面目慈祥微含笑意,点头道: “师弟少礼。”他两道精光闪闪的目光, 向一众僧人扫过,持着念珠的右手,微微一抬,葛然笑道: “师弟别叫他们耽误了早课,我还要休息一下!”苦竹大师虽因掌门师兄只有一个人回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故?心头感到尤疑,但掌门人既然这般吩咐,一时不好再问, 口中连连应道:“是!” 苦筏大师话声一落,便手持念珠,率先跨出山门,径自回转方丈室去。少林阐寺,在沉静了片刻之后,钟鼓梵唱之声,又接着响起,但大家心领,都笼罩着一层疑云。掌门人前往武当,何以这么就回来了? 而且连轿子也没坐?随侍方丈的木铎尊者,又何以不见回转:难道中途发生什么事故?早课甫毕,只见侍服掌人的小沙弥,匆匆出来,走到木讷,木石、木通三尊者前,躬身道: “方丈请三位师父进去。”木讷,木石、木通听到掌门人见召,不由得一怔,立刻躬身应道: “是”。跟着小沙弥过去。要知四大尊者乃是少林字辈中杰出高手,除了师尊苦筏大生和苦竹大师,就要算他们最高。 每人都精通七十二艺中的一艺,在江湖上可说已是难有对手。此时,掌门人才一回转,便召三尊者到方丈室去,显得事非寻常,照这情形推断,木铎尊者,可能已经出了事故。 少林寺清规素严,虽然大家都觉得其中定有缘故,但没有一个人说出口在私下询问一下。 过了一会,木讷、木石,木通三人,脸色凝重,匆匆以方丈室走出,各自回转阐房,收拾了一个随身包裹,携同拐杖,匆匆下山而去。 这情形谁都晓得在江湖上定然发生了一件什么大事。三位尊者行色匆匆下山,可能和掌门人的这次武当之行,以及独自转回,都有关连。苦竹大师心中也自疑突丛生,但这是掌门师兄的玉谕,他未向自己说明,许是事关机密, 自己也不便多问。 苦筏大师自从派门下尊者下山之后,便传出谕旨,自己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惊动。时间,两天过去了。这是五月初九,时当中午。少室峰北麓大路上,一簇人急步如飞,住少林寺奔来!距离山门, 已越来越近,那是一乘四周用布幔遮得紧紧的轿子。 轿前一个灰衲僧人,满身大汗,指挥抬轿僧人,把轿子抬到寺前一片广场正中,然后抹着额上汗珠,三脚二步往寺中跑去。 这玉衲僧人,正是从武当山护送苦筏大师遗体。 日月兼程,赶返少林寺来的四大尊者之首木铎尊者。他才一跨上大殿,苦竹大师已得到门下报告,从后殿转了出来。 木铎尊者一眼瞧到师叔,不由悲从中来扑的一声,跪倒地上,一时泪如雨下,嗯声道: “师叔,弟子罪该万死……师……师父已经……。”苦竹大师脸色慈祥,瞧着师侄浑身大汗,气喘吁吁的模样, 不等他说完,便伸手扶住,含笑点头道: “不错,你师父已经先回来了,你起来再说吧!”木铎尊者如闻焦雷,听了心头大骇。霍然站起身子。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睁得滚圆,颤声问道: “师叔你……老人家说什么?”苦竹大师瞧到木铎尊者神色大变,心头也不期一怔,同时两天来的疑云,也尽速在他脑海中掠过。但神色依然十分镇定,说道: “木铎,你随掌门人,前往武当,难道不知道掌门人已在两天前回来了?”木铎尊者震骇得几乎要大叫出声,但他终究江湖经验老道,强自按捺住快要爆炸的心情,急急问道: “师……师叔,他在哪里?”苦竹大师两道跟神,紧盯着木铎尊者,感到平日拘谨沉着的师侄,今天竟然大失常态,而且出言无状,一面徐徐说道: “掌门人现在在方丈室中,木铎你是否有急事禀报。”木铎尊者激动、愤怒,全身一阵颤抖,口中只叫出一声:“师叔……” 两只眼睛向四周一转,突然跨前一步,凑近苦竹大师耳边,细声说道: “师父,师父他老人家在武当山和武当,昆仑,峨嵋三派掌教,同时遭人暗算,业已身故,弟子护送遗体回来,现停寺外广场。” 苦竹大师听得全身猛外一震,二天以来,掌门师兄明明独自回转,现在还在方丈室中…… 大师兄和自己同门数十年,声音笑貌,动静举止,即使有人冒充,也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有这等事。”苦竹大师数十年修为,这下也方寸大乱,沉着声喝道: “木铎,你随我来!”话声一落,人已奇快掠出山门,奔近停在广场上的轿前,一伸手打开轿帘。这一掀,苦竹大师再也忍耐不住,两行热泪,滚滚而下。那端坐轿中,脸色死灰的老僧,不是自己师兄少林寺掌门方丈苦筏大师,还有谁来! 他放下轿帘,长眉剔动,倏地从怀中摸出一片缘玉叶片,沉声道: “木铎,给你贝叶,迅速召集十院长老,在罗汉殿会齐。”木铎尊者接过缘玉贝叶,迅速如飞而去。苦竹大师也立急返身人内,取了镔铁阐杖,临时召来十八个精擅“罗汉阵”的弟子,在殿前肃立待命。 木铎尊者,见到十院长老双手合十,向十院长老沉痛的道: “少林寺遭到空前变故,弟子擅请诸位长老共同护法,此时已无暇多说,请诸位长老同往方丈室一行。” 要知道这十位长老,年纪虽和苦竹大师差不多,但辈份却较苦竹大师长了一辈?除了掌门人因寺中发生重大事故,可以有权召集十院长老集会之外,苦竹大师的缘玉贝叶,乃是仅次于缘玉宝玺(三宝印)的信物。 缘玉宝玺代表掌门人的权威,缘玉贝叶却是辅佐方丈,并含有监察之意。苦竹大师拿出缘玉贝叶,自然事非寻常但他却要会同十院长老,同到方丈室,事态当然更觉严重! 苦竹大师喝道: “木铎,事不宜迟,你要他们在方丈室外布阵,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走任何一个人,即使本寺也不例外。 因为本寺掌门人已在武当山圆寂, 目前在方丈室的只是假冒方丈的贼子,大家务必把他拿下,必要时就格杀无论。”他这几句话,说得简单有力,声色悲壮,直把十院长老和阶前十八个弟子,听得目瞪口呆,惊骇失色。 数百年来,威震武林的少林寺,居然有人敢冒假方丈!苦竹大师话声一落,木铎尊者向方丈居处奔去。少林室方丈静居之所,也和武当掌门人的静室相同,位居少林寺之中,左为祖师藏,右是藏经阁,占地不广,却是全寺枢纽中心,平日视为寺中禁地。 木铎尊者悲愤填胸,一到方丈室外面,立刻指挥十八个僧人,四下散开,布成阵式。若竹大师一手端着缘玉贝叶,一手紧握镔铁阐杖,赶到方丈室门口,左手一抬,喝道: “木铎,你只管破门而入!”木铎尊者巴不得师叔有这么一句,应了声是,左掌一立,陡然向门上按去,那知这扇门只是虚掩着的,不须用力,便呀然开启。 目光掠过,只见入门不远的地上,卧倒着一个身材矮小的人,那正是平日侍候苦筏大师的小沙弥。木铎尊者俯身瞧去,小沙弥的“百会穴”上,不是也有黄豆大的一颗黑斑! 他瞧得目皆欲裂,厉吼一声:“果然是这个恶贼!”苦竹大师领同十院长老,很快进入室内,但那里还有假冒苦筏大师的敌人。 大家走完三间静室,根本连半个影子也找不到。苦竹大师不禁切齿顿足,悲愤地叹气道: “这恶贼两天前早就走了,如今最可怕的还是木讷等三人, 匆匆下山,不知又要做什么事来。”接着双手合十,一脸肃穆,仰天喃喃的道。 “我佛慈悲,大师兄英灵保佑,别让他们三人染上血腥才好!”说到这里,神色一黯, 回头吩咐道: “木铎,你替我传谕本寺僧侣,迎接大师兄遗骇。”洪泽湖的南岸老子山, 山势并不太高,但树林葱郁,巍然独秀。北麓面对湖水,只有两三户渔家。 南麓却有一所广大庄院,四周围着高墙,甚是气概。这是仲夏之夜。花木扶疏的同圆,虫鸣唧唧,交织成一片清响!三间精致的房舍中,灯火未息,飘出一阵阵浓涩的药味,一个十六七岁的使女,在廊前蹲下身子,扇着药炉。 右间布置雅洁的卧房,灯火摇曳,床上躺着一个五十来岁,瘦得只剩一把骨架的妇人,在不停地喘息。 床沿上坐着一双目红肿的少年,眉目清秀,看去最多也不过十三四岁,他一直望着病势沉重的娘,敢情已经偷偷哭过几次。 老妇人从薄被中,伸出一只皮包骨的手,握住少年人手掌,她似乎知道即将和她唯一的骨肉永别,含有一种舍不得的心情。“妈,你睡一会吧。大夫说,吃了这贴药,一定会好的,这大夫是义父派人从江南请来的,听说他名气很大哩。” “江南! 唉,妈只怕再也回不去了。孩子,妈自己知道,生命已经不会长了,就是神仙也不中用……”“妈,你会好的,妈,你别说这些!” “孩子,你让妈说,妈如果在临终之前不说出来,会死不瞑目,你也会抱恨终生的。这是关于你爸的血仇,唉!孩子,可惜你年纪还小,妈说的话,你如果记不清,将来可以问你的义父。” 少年人一听到爸的血仇, 登时睁大眼睛, 急急说道:“妈,孩儿会记得的。妈,孩儿问过你多少次,你老人家都不肯说呢!” 老妇人叹了口气:“妈本来要等你大了再说,现在妈不行了,虽然你义父也知道,但妈一定要亲口告诉你!” 少年人道:“妈! 我听姚师父说过,爸是江南的武林盟主!”老妇人点点头,又恨恨的道: “武林盟主, 唉! 你爸是上了五大门派的当。”少年人道: “孩儿时常听义父骂着五大门派,全是假仁假义,原来爸也上了他们的当。”老妇人一提到五大门派,就切齿痛心,恨恨的道: “这些自称名门正派,实际上是不择手段的严贼,你爸岂但上了他们的当,而且就是死在这些恶贼的手下。”少年人失惊的道: “妈,你说爸是被五大门派害死的?”老妇人点点头,垂泪道: “孩子,你要记住,你的杀父仇人就是五大门派!你爸是个光明正大的人,在江湖上侠名远播,黑白两道,只要提起你爸,没有一个不翘拇指,称他一声大侠。” 五大门派为了要利用你爸爸,就推举他当什么武林盟主,他们躲在后面,却叫你爸去和黑道中人作对……” ※※yxg扫描,yxg 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章 病榻铸错 老人说到此,住口喘起气来。少年人急道:“妈,后来呢”?老妇人长叹一声,继续道: “后来,你爸无意之中,得了一张五什么谱,据说那是一张藏宝图。这消息不知怎会传到五大门派耳中,那些平日道貌岸然的和尚道士,却比黑道中的强盗还凶,居然起了觊觑之心。”少年人愤怒的道: “这些人真不要脸。”老妇人道: “那是八年之前的五月初九,一个月黑星稀的晚上,武当派掌门人玉虚贼道,竟然公然率领各派高手,向你爸下手……”少年人双目尽赤问道: “妈知道除了玉虚贼道,还有些什么人?”老妇人道: “妈也不知道,后来听你义父说的,那些人好象是少林,华山、峨嵋、昆仑各派都有。”少年人紧记心头,切齿道: “这些贼秃贼道,总有一天,要把他们在我江帆剑下,剑剑诛绝!”老妇人多说了几句话,一阵喘息道: “乖孩子,你有这份志气就好。不过你年纪还小,一切都要听你义父的。我母子两人,当年要不是你义父救援,早就死在五大门派手下,那里还有今日。何况这八年来,也一直仰仗他照顾。”江帆只是含泪应着,老妇人又道: “乖孩子,你打发秋菊去请你义父来,妈……妈有话要说。”江帆道: “妈,有话明天再说,好吗?义父怕已经睡了。”老妇人摇摇头,眼中滴出泪珠,苦笑道: “不成,孩子,妈快不行了……唉!你快叫秋菊去请,要快!”说到这里,突然一阵气喘,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只枯手,却不停地挥着,意思是在催着江帆,尽快打发秋菊去请。江帆慌忙替她揉着胸口,一面应道: “妈,孩儿就打发她去。”老妇人连连点头,江帆三脚二步奔出房门,打发秋菊赶快去请义父前来。但这一阵工夫,老妇人脸色渐渐青白,气息也逐渐微弱。不多一会,门外匆匆走进一个鹞眼鹰鼻,穿着青结长袍的老者。此人一脚跨进房门,目光一转便道: “江帆,老嫂子怎么了?”江帆正在暗暗流泪,闻言赶紧抬头叫了声:“义父,妈……妈好象病势转剧了……”青衫老者紧抿着嘴唇,缓缓走近床前。 老妇人散漫的目光,转动了一下,好象要张口说话。但有气无声,显得十分吃力,很久才进出:“孩……子……报……仇……”目光渐渐散去,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楚。青衫老人脸色凝重,连忙点头道: “老嫂子,你只管放心,帆儿和报仇之事,有我宫仲山一力承担。”老妇人最后一口气,已在报仇两个字上消失,眼皮缓缓垂下。“妈……妈……”江帆头上如中木杵,急得大叫一声,伏在床沿上昏了过去。 宫仲山脸上露出一丝不忍之色,伸手拍了他几处大穴,江帆“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顽痰,忍不住放声大哭。宫仲山凄然摇头道: “孩子!你妈既已去世,人死不能复生,你应该坚强起来,完成你妈的遗言,才是人子之道。”江帆忍着泪水,点头道: “义父,帆儿听你老的话,一定完成妈的遗嘱,替爸报仇雪耻!”宫仲山刻划着皱纹的脸上, 飞过一丝安慰的笑容,点头道: “这才是江南武林盟主江士彦的好孩子!”江帆是天性至孝之子,就因为他母临终之言,以致日后为了替父报仇,惹出诸多是非,差点错铸九州,此是后话。却说江帆骤失母恃, 自然哀毁逾恒,这一场丧事,全由他义父宫仲山照料厚殓,当日卜葬在老子山上。 这后园三间精舍,原是宫仲山拨给江帆母子住的。宫仲山孑然一身,并无妻儿,十年来,倒也把江帆视如已出。 自从江老夫人逝世之后,他为了怕江帆触景生情,怀念老母,二来也便于自己督促他练武,就要江帆搬到前宅书房去住。 江帆却因这三间精舍, 留有老母手泽,只是不肯,宫仲山也只得依他。江帆为了矢志要报父亲大仇, 日夜勤练,义父教他的拳剑暗器义和轻身功夫,好在他天资颖悟,宫仲山又倾力传授。十年以来,不仅扎好良好基础,连义父宫仲山的武功,也学会了十之四、五。只是,年纪太小, 内力差得很远。 他自母亲逝世之后,每晚都要瞒着养父,偷偷的到坟前哭拜,即使风雨交加,也不例外。这天,是他老母满七之期,江帆拜奠了一番之后,忽然瞧到坟上长满了青草,不由想起母养育之恩,遗言在耳,音容已杳,一时悲从中来,坐在山石上放声大哭,正当他伤心欲绝的时候,只听身后有人和声问道: “小哥儿,这墓中是你何人?”江帆蓦然一惊, 收泪瞧去,只见自己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头戴房笠,身穿宽袍的白髯老人。他两道炯炯有神的目光, 盯着自己直瞧。月光之下,隐约可以瞧到这老人面目清癯,生得十分慈蔼。江帆拭着泪痕,站起身来,答道: “这坟里是小可母亲。”那老人点点头,又道: “你爹呢?”江帆听他问到父亲,立时剑眉直竖,切齿道: “我爹是被许多恶贼害死的,我将来一定要给他老人家报仇。”那老人微微一怔,似在暗暗慨叹,这孩子好重的熬气,一面又道: “小哥儿,你爸叫什么名字?”江帆道: “先父就是江南武林盟主江土彦。”说到这里,接着又补充道: “我爸当武林盟主,原是上五大贼派的当。”那老人似乎吃了一惊, 目光只是打量着江帆点了点头,道: “原来小哥儿还是江大侠的后人,只不知害死你爸的是谁?”江帆咬牙切齿道: “就是五大贼派中人,由武当玉虚贼道,率领少林、昆仑,峨嵋,华山各派贼人害死的。”那老人怔了半晌道: “小哥儿,五大门派人多势众,武功高强,这仇你如何报法呢?”江帆道: “总有一天,我学好本领,血洗五大贼派,把这些恶贼,剑剑诛绝!”“阿弥陀佛!”那老人念了声佛,接着又十分同情的道: “父仇不共戴天,小哥儿为父报仇,理所当然,只是……小哥儿最好还是搜集证据,把他们杀害你爸的日期、经过?先调查个水落石出,才不会牵累无辜。”江帆目光一转,问道: “老丈是什么人?”那老人悚然一震,捻须笑道: “我只是山野之人,不用始名久矣。唔,小哥儿,你叫什么名字?”江帆道: “小可叫做江帆。”那人微嗟一声颔首道: “但愿你出道江湖,一帆风顺,不过,凭你这份孝心,菩萨保佑, 自可化凶呈样,得报父仇。”江帆只听得懂他后面两句,说自己一定可以报仇雪耻,这就拱手道: “多谢老丈。”那老人又道: “小哥儿,我瞧你一番孝心,你我总算有缘,我有意传你一些功夫,只要你用心学习,对将来报仇,不无帮助,你愿意学吗?”江帆听得眼睛一亮,喜道: “老丈,原来你是有本领的人,小可,小可……只要将来学好了能够报仇,我都要学,我听义父说过,我本领还差得远呢。”那老介那老人道: “小哥儿,你睡下来,我传你口诀。”江帆心中暗暗奇怪,教功夫那有睡着教的,但他还是依言在大石上睡下。那老人替他纠正姿势,一面说道: “小哥儿记着,你在睡觉之前,必须脑中空明澄清,不能有一丝杂念,然后象这样敛身侧卧,调匀鼻息,使魂不内荡,神不外游。”当下传了如何呼吸和运功之法,就叫他坐起一面叮嘱道: “小哥儿,你练习这睡觉的功夫,要有恒心,尤其不可对任何人说起,知道吗?”江帆想了想问道: “这个当然,除了你自己,什么人都不能说。”江帆道。 那老人才高兴的点了点头,挥手道: “你可以回去了,记着,明天晚上这时候再来。”江帆别过老人, 回到自己房里,心中一直想着这个戴斗笠的老人,许是武林奇士。他教自己睡觉的方法,虽然和义父教的内功,有许多不同之处,但却一样吐纳运气,试行做去。起初只觉思潮起伏,难以归摄,但过了一阵,渐感心定神活,丹田又一股阳气,渐渐布达全身,人也逐渐睡去。 一觉醒转,天色已是大亮,只觉自己精神舒畅, 比往日大不相同!心知那是昨晚那位老人教的方法,竟会有如此之妙。 这一天晚上,江帆吃过晚餐,在园中练了一套剑法,眼看时光不早,便匆匆离去,到了母亲坟前。原来那老人业已然悠闲的坐在石上。江帆连忙近上前去,拱手道: “你老人家来得好早!”老人道: “你也不晚!”江帆兴奋的道: “老丈,你昨晚教小可的方法,真是灵验,小可今天一直觉得精神舒畅,身轻脚健得多了!”老人微微一笑道: “岂止这一点?”当下不再多说,就命江帆在大石上卧下,教他气运某经某穴,再运某经某穴。一面解释着每一组络的穴道名称,和如何运转之道。教完之后,就命他回去,等明晚再来。 这样一连六天,江帆已随着他指点,把十二经络,奇经八脉的穴道和运气的要诀,悉数记住。第七天晚上,老人又给他解释,任督两脉的各个脉道,并教他如何冲破生死玄关的诀要。 然后叫江帆在自己身边坐下,正色道: “小哥儿,我因为不能久耽,所以把这门功夫的口诀心法,分做七天,全传了你,这是不得已的事。凭你的天资,当然已可全部记住,不过,记住口诀心法,并不就是学会,内功一道,必须循序渐进,断无速成之理,今后成就,就全看你自己的修为了。”江帆吃惊道: “老丈,你就要走了?”老丈望他一眼道: “我还有别的事去做。”江帆这几天来,感到这老人慈祥可亲,脸上露出依依不舍的神色;那老人看在眼里,不禁点点头,微嗟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哥儿,莽莽江湖, 已是一片杀机,你要自己去明白是才好,这就算是我临别赠言吧!” 说到这里,忽然目光注视着江帆,脸上似乎有点犹豫不决的神色。过了一会,他双目之中,射出湛湛神光,沉声道: “小哥儿,我还要送你一件东西!”江帆和他目光一对,只觉这位老人的目光,另有一种宝相庄严之感!譬如自己义父, 内功精湛,虽然双目也有如冷电,虽然对自己也甚是慈祥,但缺少这种慈祥而庄严的光彩。心念转动,一面连忙说道: “老丈,你传了小可七天口诀,小可已受赐良多,老丈的东西,小可不敢再收!”“不!”老人摇摇头,只吐了二个“不”字,就伸手人怀,取出一个小小布包,他郑重其事的递到江帆手上,严肃的道: “小哥儿,你要报父仇,全在这上面。不过,你必须小心收藏,妥善保存它,在任何人面前即使你义父,也不可吐露只字,因为它关系实在太大了,但我又不得不给你。” 江帆只觉他塞到自己手中的小包,软软的,不象有什么东西,但他却说得如此郑重!什么?自己要报父仇,都在这上面,不由疑信参半,急急抬头问道: “老丈,这倒底是什么东西?” 老丈微微一笑道: “你日后自会知道, 目前连我也弄不清楚,小哥儿,你相信我的话就是!”江帆点头: “小可相信你老人家!”老丈似乎十分满意,颌首迫: “相信就好,小哥儿,你自己珍重吧!”边说边站起身来,好象立时要走!江帆拿着小布包,急急问道:“老丈……你老人家如何称呼?”那老人微微一怔,用手指了指右伸山脚那边,笑道: “你要问我名号?哈哈,小哥儿,你瞧,那是什么?”江帆指着他手指方向瞧去,除去山脚边一丛竹林那有什么?但他回过头来,只见那老人戴着斗笠,宽袍飘忽,已在数十丈之外,象行云流水般渐渐走了! 江帆怔怔的瞧着老人背影响,在黑影中消失,忽然想起自己手上拿着的小布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想到这里,立刻迫不及待的旋展轻功,飞也似的往山下跑去,跃落围墙,匆匆进房,剔亮油灯。小心翼翼的打开布包。这一瞧,江帆不尽大失所望。 不!应该说他心头大惑不解,因为那老人郑重其事,说什么要报父仇,全在这上面,又说这东西关系实在太大了,但又不得不给自己。 原来只是一角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 已经发了黄的破绢,上面只有一个篆书“五”字! 江帆想不出这角破绢,会有什么用处?但他眼前却浮起老人家两道神光湛湛的眼神,以及那种慈祥和蔼,宝相庄严的神色,使他忽然起了信念。 他老人家决不会欺骗自己,这破绢也会有用的,于是,他又小心翼翼的收藏起来。 时光迅速,转眼已是三年,丧服屈满的江帆,今年已经十八岁了。他已是个大孩子, 变成了英俊青年,这三年工夫,江帆除了日间跟着义父练武之外,每晚上床之后,就勤练老人传给他的吐纳之术,果然武功内力,全部进步迅速。 尤其耳目特别灵敏,不但两三丈以内,落叶飞花,清晰可闻,就是黑道之处,也一样看得十分清楚。宫仲山见他武功进步得如此神速,也只当他天资颖悟, 自然无限高兴,夸奖备加。 一有余暇,就和他讲解着武林人物,和江湖门槛,但只要提到五大门派,就必然诋毁一番,把他们骂得一文不值。 是以在他幼稚的心灵中,五大门派简直变成了江湖上的败类!这天中午,前厅来了一位身穿黄衫,脸色居傲的青年,宫仲山却好象迎接上宾似的,一直把他让进书房里去,接着关起门来,在里面谈了许久。江帆正好打从书房经过,听到义父在里面只是连声应“是”,不由心中大奇。 在他的心目中,义父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无论武功、气派,都是自己的典范,尤其听义父平日口气,好象武林中能够和他老人家动手过招的,已是不多。 何以见了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十岁的黄衫少年,会有这样低声下气?一时不由起了好奇之心,正待偷偷的瞧上一瞧。 只听黄衫少年起身说道: “那么宫老叔要他早日前去就是!”宫仲山呵呵笑道: “兄弟遵命,哈哈,此子福缘,真是不浅。邵老弟远来不易,怎地就要走了?”黄衫少年道: “宫老叔不必客气,小侄还有一件急事待办,如果确如江湖上的传言,恐怕宫老叔也不得闲呢!”宫仲山似乎吃惊的道: “你是说那件东西,有了眉目。”黄衫少年道: “据说那东西共有五份,必须得全五份,才能看出奥秘,如今江湖上正谣传着……”他底下的话突然低了下去。接着宫仲山“哦”一声道: “原来如此,哈哈,那么兄弟不好强留。”两人说话之间,脚步声已到门口,江帆不知他们说些什么,赶紧闪身躲开。只听书房门“呀”然开启, 自己义父恭送黄衫少年出来。 等两人走远,便也悄悄溜出走廊。不多一会,宫仲山送走客人,回转客厅,一眼瞧到江帆,脸上绽出笑容,招手道: “帆儿,你随义父来,我有话和你说。”江帆还是方才偷听,被义父发觉,不由脸上一红,垂手应了声是,跟着义父走进书房,宫仲山在椅子上坐下,一面指了指身边的椅子笑道: “帆儿,你也坐下来。”江帆心头只是忐忑不安,依言坐下。宫仲山一手把他拉起,慈笑道: “义父和你情若父子,你快起来,听我说下去才好。”江帆拭泪站起,宫仲山又道: “这几年来,义父无时无刻忘不了老嫂子的遗言,所以对你更加督促,倾囊传授,希望你有一天,能够报雪血仇。” “可喜你天资颖悟,果然不负期望,尤其这三年工夫,武功大进,义父这一身本领, 已被你全学会了。要是换了旁人有此成就,要在江湖上扬名立业,已绰绰有余。但是你的杀父仇人,乃是威震武林人多势众的五大门派。 虽然将来报仇之事,义父绝不会置身事外,而且也可广约能手,替你助威,只是你本身自然也要有相当的功力,才能胜任。 因此,义父经过再三考虑,你只有另投名师,再求深造。……”江帆抬头道: “义父,江湖上还有比你老人家本领再大的人?”宫仲山仰天打了个哈哈,随即正色道: “孩子,武林中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凭义父所学,虽说已是不多,但不是绝无仅有。这多年来,父义就替你想了一位武功高不可测的奇人,如能拜在这位奇人门下,哈哈,不出一年……”江帆惊奇的道: “义父,这位奇人是谁?帆儿怎地从没听你说过?”宫冲山摸着他颔下疏朗朗的胡子,笑道: “这位奇人,说过来也是义父的老友, 咳,何止老友,简直可以是义父的……唔……义父的……前辈。” “我这样说,并不为过,因为他武功之高,真是旷古绝今,他就是义父要介绍你去投在他门下的木真君!”“木真君?”江帆低低念着这个奇怪的名字。宫仲山大笑道: “哈哈,孩子,你只要学会木真君十分之一的功夫,你就可快意仇雠,血洗他五大门派。唔,孩子,义父这里有一枚‘木门金符’,你拿去叩谒,自可蒙他收录。饭后,你收拾行装,我叫他们替你准备马匹,就可上道。”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块金牌,一张路程单和一封密柬,递到江帆手上,郑重的道: “孩子,木真君在九宫山太乙崖,一路行程,义父已在这张路程单上详细注明。这封密柬,你到了九宫山,才准开拆。 “照我吩咐行事, 自会有人接引。只是北辰宫有许多禁忌,你平日必须诸多小心。”江帆含泪接过金符路单,还想再问。宫仲山笑道: “孩子,你到了那里, 自会知道, 目前勿须多问,快去吃饭吧!” 江帆只好唯唯应命,吃过午餐,他因义父吩咐, 叫自己收拾行装,便要上路,这就回转房中,收拾好衣物,匆匆出去。 宫仲山已在厅上等候,一见他提着包裹走出,便从几上取过一小袋金子,和一包纹银,叫他放在包裹之中,一面含笑道: “帆儿,你从没出过远门,这次路程虽远,但你只要按照略程单所注,行止休息,就不会有甚差池,到了北辰宫,你千万谨慎,不可丝毫大意,免得义父耽心。” 他这几句说话得真情流露,面色黯然!江帆更是泪流满面,跪在地上拜了几拜,宫仲山站身子,颔首道: “帆儿,你可以走了,千万记住义父的话。”江帆点着头,取过包裹,往门外走去。 官仲山似乎也有点舍不得他远离,一直送出大门。早有小厮牵着马匹侍候,江帆回身别过义父,跨上马匹,独自上路。 他虽有一身武功,终究还是第一次出门,未免有点胆怯,所幸这一路上,由赣人鄂,义父早巳替他排好路程,何处打尖,何处投宿,一路果然甚是顺利。 九宫山在湖北、江西交界,相传普安王兄弟九人避难于此,造九宫而名。山自下而上,高峰九层,故名。明末流寇闯王李自成兵败,流窜至此所困, 自缢山下。 江帆到了九宫山,从怀中取出义父那封密束,打开一礁,原来是一张画得十分详细的山势途径。他按照图中指点,一路朝山中走去。 攀登三层高峰,沿着一条羊肠小径,折过峰腰,迎面一座数十丈高的石崖, 陡峭如壁, 老远就可瞧到擘上横刻的“太乙崖”三个大字。 心知已到了地方,按义父柬上所载,这堵大石壁的右侧,应有一道石门。他走近大石壁,见右侧另有一堵四五丈高的石崖,壁上依稀似有一道石门。 不,那不能说是石门,因为只是在石壁上凿了一个长方型类似门户的痕迹而已。门上约一人高处,果然有一个核桃大的小穴,正好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人凑上脸去,嘴对石穴。 江帆心中暗暗奇怪,难道这石门小穴,真会有人?但这是义父密柬上指示要自己做的,他俯身拾了一颗石子,举手在石门上连敲三下,一面运气凝神,对准缺口,说道: “笃笃笃,石门开,江南有人来。” 话一说完,立即凑上耳去,用心静听。说也奇怪,洞穴中果然隐隐传来一个人说话的声音,道: “你可以上来了。”江帆心头大是惊奇,这人叫自己上去,究竟从哪里上去呢?他连忙再凑上口去,问道: “小可不知从哪里上去?还请指示。”石穴中那人又道: “石壁右侧。” 江帆急忙转头瞧去,原来石壁右侧,果然有一条小道,沿壁而上,藤草蔓延,要非用心细瞧,极难发现,这就依言飞身而起,循着石壁,往上走去。 盘上崖顶,只见迎面有一座手执降凰杵的金甲神象,拦住去路。江帆只当是座石凿神象,并没注意,只是崖顶甚为狭仄, 自己必须绕过金甲神象,才能上去。 心念方动, 瞥见那金甲神象突然伸出左手,向自己抓来。这一下,可把江帆瞧得大吃一惊,这金甲神象原是个活人,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 那金甲神象见他发呆,摊着的手,五个指头忽然动了一动,好象向自己索看什么东西一般。 江帆心中一动,赶忙取出那枚‘木门金符’,方待递过。那金甲神并没有来接,一见金符,只是眨动眼睛,朝金符注视了一下,也不言语,转身就走。 这人举动,当真透着古怪,江帆见他一声不晌,往前走去,也只好跟在他身后走去。一路上,都是断崖奇岩,怪石嵯峨。金甲神看去装模作样,走得不快,其实脚下如飞,相当快速,眨眼工夫, 已经到一块凸出的悬岩之上。 只见他突然伸手向岩上一支石笋抓去,但听“咔擦”一声,石笋应手移开,露出一个黑黝黝山洞。金甲神依然没有开口,用手指指洞中,意思要江帆自己进去。 江帆想起义父曾说照他吩咐, 自会有人接应之言,就依着金甲神指点,俯身钻人石窟。只听身后又是“咔擦”一声,洞门已闭。 这里面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差幸他这三年来,练习侧卧吐纳之法,一两丈内,还可瞧的清楚,是以入洞之后,略一定神,便自摸索前行。 这条山洞好象螺旋似的盘曲而上,走了盏茶光景,前面逐渐透进微光。再走一会,石窟已到尽头,只觉眼前豁然开朗。那是十来亩田大小的一片平台,四周峻峰矗立如壁。他走出石窟不远,又是一堵高大石壁。这堵石壁上,却现出一坐洞府,两扇石门上,檐角高琢,形如宫门,上首横额正是“北辰宫”三字金色古篆。 门前两侧,也有两个金甲神模样的人,有如泥塑木雕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江帆心中暗暗思索,这木真君不知是何等样人,竟有这般气派, 自己奉义父之命前来,应该上去请他们通报一声才好。当下整了整长衫,手持金符,一步步往石门走去。 就在此时,那两扇石门忽然自动开启,从里面走出一个黄衫老人。那人年约六旬左右,瘦消的脸上白净无须,朝江帆说道: “小哥就是从江南来的?”他嗓音尖细,犹如女子一般。 江帆听得暗一惊,心想:不知他如何会知道的,一面连忙递上金符,躬身道: “在下江帆,奉义父宫仲山之命,叩谒真君来的。”黄衫尖嗓老人接过金符笼入神中,点点头道: “资质果然不错, 唔,小哥请随我过去。”江帆拱拱手道: “不知老丈如何称呼?”黄衫尖嗓老人笑笑道: “你叫我萧老公公好了。”说完,引着江帆,朝石门中走入。 江帆满怀好奇,跟着跨入洞府,纵目一瞧,只把个江帆看得称奇不止,原来这座洞府,深广无比,里面竟是和富贵人家的府第一般,有天井、大厅、厢房、长廊。但若大一座洞府,竟然瞧不见一个人影。 萧老公公领着他,一连经过两重院落,突然眼前大亮。前面一排长廊,曲槛临风,槛外天光云影,远山叠翠,五楹精致石室,湘帘低垂! 江帆瞧得一怔,心想:这座洞府,已深入山腹之中,但此处长廊曲槛,分明是凿穿石壁而成,这种鬼斧神工的设计,真是叹为观止。 萧老公公把他引到通往长廊的门外便止住步。这时从中门一间房中,走出一个宫装少女。 从长廊中缓缓走来,槛外轻风,吹得她长裙飘动,好象御风而行!那宫装少女走近门口先朝萧公公福了一福,轻露匏犀,发出流莺般声音道: “老公公,这位就是从江南来的江公子了,真君有请。”说着,美目流盼,朝江帆瞟来!” 江帆实在感到不胜惊异, 自己跟着萧公公进来,始终不见有人通报,何以深居洞府深处的木真君,已命使女来叫,莫非他真是神仙不成?心中想着,只听萧老公公低声道: “真君就在里面,小哥请吧!” 江帆应了声是,连目光也不敢向宫装少女多瞧一眼,谢过萧老公公,便随着她身后往长廊上走去。青衣少女把江帆领到中间那间石室门口,停步道: “江公子请进。”江帆知道木真君就在里面了,不禁心头跳动,略微定了定神,才朝屋中走去。这是一间宽淌的起居室,四壁晶莹如玉,屋顶正中是石钟乳凝结成的一朵倒挂莲花,中间还嵌了一颗鹅卵大的珠子,宝光四射! 地上铺着一张极大毛毡,一座缘玉屏风前面,紫檀锦墩的交椅上,端坐着三个人。中间一个是身穿杏黄长袍的老者,生得浓眉鹞目,狮鼻阔口,脸色白中透青,看去约在五旬上下。左右两把椅上坐着的是两个宫装丽人,云髻高挽,人比花娇,左首一个年约三十左右,右边一个还只有二十出头。江帆跨进石室,那敢多看,心想中间这个黄袍老者,定是木真君无疑,慌忙走前几步,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 口中说道: “弟子江帆,奉义父宫仲山之命,前来叩见真君,伏望真君开恩收录。”黄袍老者和蔼的点点道: “你且起来,老夫有话问你。” 江帆跪在地上的人,陡觉一股无形潜力,把身子托了起来,赶快在一旁站停。黄袍老者两道目光只是在江帆身上不住的打量他,似乎对他甚感满意抬目道: “你是江士彦的儿子?”江帆和他目光一对,只觉木真君两道眼神,冷似利剑,使人不可逼视,慌忙低下头去,恭敬的应了声“是”。木真君脸露微笑,朝左右两个宫装丽人道: “这孩子资质倒是不错,只要稍加薰陶,还不难成器。”左首那个丽人欠身道: “宫老大力保的人, 自然不会有错,能得真君当面称许,贱妾还是第一次听到。”右边的丽人接口娇笑道: “是啊,恭喜真君,又收了一个门人!”木真君哈哈大笑道: “宫仲山为了此子,着实化了一番心血,今后要看你们的了。”说到这里,转脸朝江帆问道: “你义父叫你前来九宫,可曾告诉你我的来历和木门规矩吗?”江帆惶恐答道: “弟子义父,只是要弟子前来叩见真君,拜求收录,并没告诉弟子真君来历,还望真君赐示。”木真君微微颌首,忽然正容道: “老夫来历,你日后自知。只是本门规章素严,言出法随,而且我门中弟子,人人都得先立功自效,才能人门。你是宫仲山一力承保来的,老夫瞧在你义父份上,破格收录,准你留此百日,你日后能否正式成为木门中人,就看你自己的努力如何了。”江帆闻言喜出望外,连忙跪到在地上,叩头道: “弟子蒙师父破格收录,恩同再造,今后自当勤谨自勉。不敢稍有逾越。”木真君受了他八个响头,然后含笑道: “你去见过戚姨娘、柳姨娘。” 江帆站起身子,又恭恭敬敬的朝左右两个姨娘行礼拜见,两人也都含笑答礼。木真君道: “此子一身武功,已有十年火候,从明日起,可由柳姨娘先传他本门功夫。”柳姨娘躬身道: “敬领真君法谕。”江帆听得一怔,心想: “这柳姨娘看去年事极轻,最多也不过比自己大上两三岁,师父要她传自己功夫?” 心中想着,不禁偷偷地朝柳姨娘瞧去! 柳姨娘人比花娇,笑靥盈盈,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也正好向自己瞧来! 目光一碰,江帆只觉心头蓦地一跳,赶紧低下头去。 ※※yxg 扫描,yxg 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三章 九阴玄功 木真君道: “好了,你可随萧老公公出去,他自会替你安排住处。”江帆恭身领命,又朝真君和两位姨娘叩谢之后,才行退出。萧老公公向他道了贺,领他到一间石室安安置。 一面又把宫中禁忌,一一告知,并称你能获得真君垂青,破例收录,实是异数,今后要好好用功,才不负你义父一番苦心,江帆不迭称谢,一宵易过,翟日清晨,萧老公公便来催他起身。 江帆匆匆盥洗,就跟着萧老公公直向后院走去,这次的路程,已被一道石壁所阻。 萧老公公伸手在壁上轻轻一按,但听一阵轧轧轻震,壁间忽然裂现一道门户。 眼前突然一黑,只觉一阵寒风迎面吹来。 江帆内功已有相当基础,依然感到身上一寒,急忙举目瞧去,原来门内是一个黑黝黝的石窟,深不见底,一道石梯盘旋而下。萧老公公回身笑道: “小兄弟,这底下就是练功室了,你要在这里面耽过百日,才能上来。” 江帆想起昨天日木真君说过,瞧在义父份上,被格收录,准你留此百日之言,正想开口,只听“从这里下去,末下百丈,越到底下,越是黝黑,小兄弟不妨扶着老朽,走慢一些。”江帆忙道: “老公公只管请走,小可还看得清楚。”江帆跟在他身后,拾级而下。 这个石窟,果然甚是深愈,石梯做螺旋形往下盘去,越到下面,不但伸手不见五指,那阴寒之气,也愈来愈重,差幸江帆这三年,每晚练习戴笠老人传授的睡觉功力, 目能夜视,是以跟在萧老公公身后,脚下丝毫没停。 差不多走了顿饭时光,盘梯已尽,前面石壁上隐隐出现一个石门。萧老公公停住身形,夸奖道: “小兄弟, 瞧不出你小小年纪, 内功居然练到黑夜视物,真是难得,无怪真君称道你资质极佳,大是可造之材哩!”江帆连忙躬身道: “老公公过奖,小可今后还望老公公多多提携。”萧老公公尖声大笑道: “这个自然,小兄弟能获真君垂青,真是福缘不浅。须知此室乃是昔年真君练功之地,木门弟子中,能获准到此室练功的,小兄弟是第二个人。” “哦,小兄弟快进去吧!柳姨娘就要来了,老朽恕不奉陪。”江帆躬身道: “老公公请回。”萧老公公转过身子,忽然又道:“有一点事,老朽差点忘了交代,此室深处地底,黝黑异常,小兄弟即使看不清楚,也要耐着性子,度过百日,千万不可点燃火种。”江帆点头道: “小可自当谨记。”说着朝萧老公公拱手作揖,然后推门过去。只听身后传来萧老公公的声音: “小兄弟好自为之……”这扇耳门,敢情有着活栓,江帆脚才跨入,石门就自动关了起来。 但在这一瞬之间,宛如进入了冰窖,不, 比冰窖寒了多少倍。他身上一颤,不自禁打了一个冷噤,眼前一片黝黑,他平日纵然目能夜视,此刻也只觉黑得几乎瞧不到一点东西。 当下赶紧闭上跟腈,过了一会,再缓缓睁开, 凝足目力,向四周瞧去,才依稀辨出这是一间四方形的石室,除了靠壁处有一张黝黑的石床。就空无一物! 这一阵伫立,江帆已觉得全身皮肤起了麻木之感,寒冰之气,生似朝人骨髓中直钻! “好冷……”他口中吐出声音,心头却想着方才萧老公公说的话,这间石室,是木真君昔年练功之室,木门弟子,获准进入此室的, 自己还只第二个人,好象这是特殊待遇。 但自己却实在想不出这间奇冷澈骨的石室,究有什么好处?石门呀然开启。 江帆只觉眼前一亮,柳姨娘已俏生生的站在门口。她今天换了一身白色罗衫,长裙曳地,掌心托着一颗明珠,远远望去,绰约如仙。 人还未到,一阵淡淡幽香,业已因风传来,直沁心脾!江帆不敢平视,赶忙躬下身去道: “弟子拜见柳姨娘。”柳姨娘嫣然一笑,问道: “江兄弟,你已经来了一会了吧?”江帆道: “弟子也刚到不久。”柳姨娘问道: “冷不冷?”江帆早已冻得脸色发紫,勉强道: “还好。”柳姨娘噗赫笑出声来道: “瞧你连牙齿都在打战,还说还好?”她不待江帆开口,接着又道: “不过你内功还算有点底子,要是换了寻常人,不出半个时辰,不冻死才怪!”江帆不敢接腔,柳姨娘又道: “江兄弟,你知道这里是谁练功的地方?”江帆道: “弟子听萧老公公说过,这里是真君昔年练功的地方。”柳姨娘点点头道: “不错,这里是太素石室,本门弟,子不下百人之多,但除了你大师兄邵克彦,你是获准到此地练功的第二个人。你知道这太素石室,有什么好处吗?”江帆道: “弟子愚鲁,还请柳姨娘指导才好。”柳姨娘瞧他说话之时,连头也不敢稍抬,不由嗤的笑道: “江兄弟,别太拘束了,本门规章虽严,只要不犯本门禁条,不必太过拘泥。”说话之时,皓腕轻抬,指指石床,又道:“这就是太素石,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太素石就是兼天地至阴之气而生。” “真君要我传你‘九阴玄功’,打通太素脉,须在这石床上熬练百日,始有小就。好了,你现在坐上去试试,我传你口诀心法。” 江帆虽在恭听柳姨娘说话,但因时间稍久,从脚底和四周涌来的阴寒之气,愈来愈难以忍受。他看了对面壁下这方四尺长的“太素石”,不觉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心想: “光是站在这里,已经冷得要命,再坐上去,不被冻僵了才怪……”心中想着,但终于还是依照柳姨娘吩咐,坐了上去。 这一坐,他几乎冷得直跳起来, 口中忍不住“喔”了一声,全身立时打起一阵颤动…… 但就在此时,柳姨娘比他还快,一口莹白如玉,十指纤细的玉手,迅速按上他头顶“百会穴”!江帆来觉一股凉冰冰的气流,如醐醍灌顶,从“百会穴”直下“尾闾”! 本来外面虽冷,但他体内血液循环,生出暖流,和外面侵入寒气相抗,全身才不住的打颤。 现在从柳姨娘掌心导入的一股冷气,穿行体内,好象发去了了邂作用,身上寒冷之感,登时减少了不少,心中不禁暗暗称奇。只听柳姨娘的声音,已在耳边响起: “空洞其心,渊默其息,神吸玄牝,气伏丹田……” 江帆知道柳姨娘念的正是心法口诀,心头一懔,慌忙闭上双目,凝神内视,照着她所说做去。柳姨娘继续念道: “天地者, 阴阳者,动静也,刚柔也阴阳烽分,道立其中。天之道,为刚健运行,发而为灵;地之道,为柔顺凝聚,化而精…… 阴中之阴,是谓九阴。九阴者,阴之极也。唯至阴,以消至阳,至柔可以克至刚……凝少厥,太阴之气,聚阴晓、阴维之息,运转太素奇经……”嫌缓缓念来,声音娇柔。 但句句含意博大,字义深奥,她一口念完口诀,接着逐句的分解给江帆听,一面又指点他实用法门。 江帆本有很好的内功基础,虽然柳姨娘说的和自己平日练的内功,大相径庭。但那只是运行的路子不同,凝神运气,其理则一。 他人本聪明,这时再经柳姨娘一再解说,大都已能领悟。柳姨娘轻轻吁了口气,柔声问道: “江兄弟,你口诀记住了么?”江帆应道: “弟子记住了!”柳姨娘道: “好,你现在自己慢慢练习好了,不可太过勉强,倦了,就在石床上睡觉。我方才替你度入的就是九阴真气,有这缕阴气在你体内引, 当不会再有太冷的感觉了, 明天早晨,我再来看你。” “哦,对了,在这三天之中,不能进食,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江兄弟,你暂时忍耐点儿吧!”一阵银铃似的娇笑渐渐远去! 柳姨娘走后,江帆不敢丝毫怠忽,依照她语解的心法口诀,和实用法门,继续用功。 柳姨娘度人体内的“九阴真气”,真也管用,太素石不断传来阴寒之气,尽管周身是奇冷澈骨,可是已不象先前那样使人难以忍受。 渐渐,他觉得好象已能稍微适应太素石的寒气了。中午,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傍晚也过去了。太素石室远处地底,分不清昼夜,但江帆的肚子有数。应该吃午餐的时候,没有东西下去,到了应该吃晚餐的时候,自然饿得更加厉害。 饥与寒,是有连带关系的,肚子饿了,身上也愈觉得寒冷,估计时光,已经夜晚了。 经过一天时间勤练功夫,而且还是在饥寒之下进行,此刻已有疲累之感,该是歇息的时间了。他缓缓跨下石床,在地上活动了一会,空着肚子上床睡觉。 这一横身卧下,当真又几乎冷得直跳起来,但这是师父的意思,不仅要自己在石上练功,而且也要在石上睡觉,好象不如此,就练不成“九阴玄功”。 他想到父仇,想到仇家是江湖上盛名久著的五大门派,再想到方才柳姨娘临行的吩咐,要自己暂时忍耐。不禁暗骂自己,不该怕冷,咬着牙根,侧身住里睡去。 渐渐朦胧睡熟,就在熟睡之中,他依稀觉到有一缕阳和之气,起自丹田,渐渐布达全身,寒气消失,身上一片温暖,也睡得更熟!一觉醒转,但觉四肢温暖,身上寒气虽减,空着肚子, 一阵阵的饥饿,实在难以忍受。 尤其在这黝黑阴寒的石室之中,不知已是什么时候?急忙翻身坐起,照着柳姨娘所传心法,运气行功。 那知不运气行功,倒也并不觉得寒冷,这一运动,不但奇寒澈骨,而且昨晚按照着柳姨娘心法口诀, 已可运功的一口真气,此刻再也无法运行。 心头不觉大感惊诧,莫非自己睡了一觉,竟然把已经学会的功夫都失去了? 他默诵口诀,一句也没有遗忘,只是真气无法按口诀做去。越是焦急,越不对劲,从尾闾直渗上来的寒气,冻得他只是不住的颤抖。 石门一开即阖,石室中亮起一盏纱灯,柳姨娘脸含笑容, 已在床前出现,她两道秋水般的目光,打量了江帆一眼,点点头道: “江兄弟,你倒真是用功。” “柳姨娘……”江帆恭敬的叫了一声,正待从床上跃下。柳姨娘纤手摆了摆道: “不用下来,我看看你运功情形……嗯,你现在已经不觉得太冷了吧?”江帆只好依言坐石上,结结巴巴的道: “弟子正要禀告柳姨娘。”柳姨娘含笑道: “什么事,你只管说好了。”江帆惶恐的道: “昨天,柳姨娘走后,弟子按照口诀运功,果然不再感到冷的难受……”柳姨娘接口道: “习惯了就好,慢慢的,你自会体出其中奥妙,和太素石所生的至阴之气,相互结合,进而为我所用,那就会不再感到寒冷了。”江帆道: “只是昨晚弟子在石上睡了一觉,今天醒来,感到周身暖和,一点也不怕冷,但……”柳姨娘听得一奇,没待他说完,就笑着道: “那有这么快法,你昨天才学会的口诀,最多也只能略为减少寒冷之感。要把至阴之气,全都化为已用,才能周身暖和,那是‘九阴玄功’已到十分火候,才能到此境界,你还早着呢!”江帆道: “弟子是说睡觉的时候,一点也不感觉冷,但一经坐起。又冷得厉害,而且……” “而且弟子今天起来之后,按照柳姨娘的方法,一口真气再也无法进行……”柳姨娘道: “你可是把口诀心法忘了?”江帆道: “弟子没有忘记,只是无法运转……”柳姨娘眉微扩,咬着她薄薄的红唇,不信道: “那会有这等事?你背给我听听看?”江帆依言背了一遍,果然连一个字也没有遗漏。柳姨娘眨动眼珠,说道: “这就奇了,你练给我瞧!”江帆瞑目凝神,缓缓纳气,但一口真气,当真连不下去。 这情形柳姨当然瞧得出来,她徐徐伸出手去,按到江帆头顶。 这一按,柳姨娘口中不觉“咦”了一声,道: “真是奇怪,我昨天度入你体内的‘九阴真气’,怎会全都消失了呢?”说话之时,又从她掌心吐出一股寒冰似的气流,从“百会”穴滚滚直下尾闾,布达全身。 和昨天一样,身上起了剧烈的颤抖,但他迅速按照口诀运气行功,和她度人体内的滚滚寒气汇合运转。柳姨娘缓缓收回手去,一面说道: “也许你本身原来的内功, 已有相当火候? 我昨天替你开窍度入的‘九阴真气’,太少了些,是以很快就消费了。 现在我已经帮你通行全身经脉,你好好用功,等一等看看如何?人随声去,灯光乍熄。 江帆那敢怠慢,继续运行。这一天,他没有走下石床一步,只是依照心法口诀, 反覆勤练,几乎连饥饿都丢诸脑后。石室中没有昏晓,他只在心里感到似乎该是一天了,于是停止练功,侧身在床上睡下。 这三年来, 自从那位戴笠的老人传他睡觉之法,早已成了习惯,一经睡下, 自然而然就缓吐深纳,做起功夫。 这一睡下,一股阳和之气,又渐渐从丹田升起,朝周身行开,柳姨娘度入他体内的‘九阴真气’自然又逐渐化去,只是江帆自己不觉得罢了。 等他一觉醒来,四肢温暖,一如昨日,心头一阵惊异,急忙坐起行功一试, 明明已能依照口诀运行的九阴气功,无法凝聚,再也难以行功。 这下不禁把江帆急得大感惶恐。想不透何以练得好好的功夫,过了一个晚上,就会前功尽弃?暗想: “看来自己练不成九阴玄功了!”一时觉得嗒然若丧,想到自己由义父介绍前来,好不容易蒙真君收录,赐传‘九阴玄功’,如若错过机缘,不但父仇难以报复,更何以慰母亲地下之灵? 一念及此,不觉眼眶湿润,几乎流下泪来!他无精打采的跨下太素石,正在呆呆出神之际。 石门启处,柳姨娘已经飘然走进,问道: “江兄弟,昨晚你练得如何?”江帆扑的一声跪,到地上道: “弟子愚鲁,只怕练不成了……”说到这里,泪水不住直流下来!柳姨娘吃了一惊,一双盈盈妙目,瞧着江帆,轻笑道: “江兄弟快快起来,怎么哭啦?真是傻孩子。练不成慢慢的练天下无难事,你起来把情形说给我听,怎么练不成的?”江帆羞涩地站起身子道: “弟子昨天练的好好的,哪知过了一晚,真气又无法凝聚了。”柳姨娘也听得大感奇怪,咬着下嘴唇,沉吟道: “这倒真是怪事了,嗯,你从前可曾练过三阳真气一类功夫?”江帆摇摇头道: “没有,弟子武功,都是宫叔叔教的。”柳姨娘道: “宫仲山的武功,虽是不弱,但也不能消解我两次度入你体内的九阴真气……嗯,你再想想看,还练过什么内功没有?” 江帆经她一提,突然想起了那个戴笠老人传给自己的睡觉方法,莫非就是这功夫在暗中作祟?心念一动,立即抬头道: “弟子想起来了,那是三年前,弟子无意遇到一位戴笠老人,他教了弟子侧卧调息之法,不知是不是这种调息功夫和弟子练的九阴玄功,有了抵触?”柳姨娘面露惊疑,徐徐说到: “侧卧调息之法?”她敢情也是第一次听到武功中还有侧卧调息之法?不觉臻首上仰,娇声问道: “真君,这又是那门子的功夫?” 江帆瞧得好不奇怪,师父不在这里,敢情平日里柳姨娘遇上了疑难之事,就仰起来问着师父,成了习惯,所以这时候也不觉仰脸问了出来。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突然听到石室顶上,传来低沉而清崭的声音,说道: “你要他把侧卧调息之法说与老夫听听!”那是师父木真君的声音,江帆听得心头大感懔骇。师父的声音,居然能够穿透石壁,传了下来,这份功夫,简直骇人听闻,不可思议!柳姨娘道: “江兄弟,你听到没有,真君要你把侧卧之法,说出来听听。” 江帆应了声“是”,考虑也不考虑一下,当即把戴笠老人传播自己的侧卧调息口诀和姿势,一股脑儿说将出来。柳姨娘道: “这和普通内功也差不多,只不过是易坐为卧而已,怎会化解九阴真气?真君,这又是什么功夫呢?”木真君的声音,低哼了一声道: “听他听说,极似这的卧禅心法。唔,江帆,他可曾告诉你是谁么?”江帆抬头恭敬答道: “没有,他只传弟子侧卧之法,就飘外走了,弟子问他名号,他也不肯说。”木真君沉唔一声道: “柳姨娘可代老庆废去他手足三阳之脉,再以九阴真气,打通手足三阴,和阴维、阴晓八脉,哈哈,这么一来,你虽然要耗不少真气,此子却是受益非浅!”柳姨娘恭身道: “能替真君造就一个得意弟子,贱妾就是消耗一些真气,也是值得。”洞顶上木真君话声一落,便自寂然无声。江帆听说师父要叫柳姨娘废去自手足三阳经脉,心中暗自吃了一惊。 要知人身十二经路,手三阳、足三阳、手三阴、足三阴,都和重要脏腑有密切关连,如今要一下废去手足三阳,六条经络, 岂不是把十二经络废去了一半,一个人那得不死? 但听师父口气,好象废去三阳六脉,打通八条阴脉,对自己还大是有益?柳姨娘朝他微微一笑道: “江兄弟,不必害怕,这是真君造就于你,木门武学,和一般江湖上的各门各派,又不相同。”废去六阳脉,打通八阴脉,等于练武之人,打通生死玄关一样,再练九阴玄功,就已成功了一半。 只是你必须忍受几个时辰的痛苦,你熬得住么?”江帆听义父说过,练武之人,要冲破生死玄关,非数十年苦练不为功。 如今听说废去六阳脉,打通八阴脉,竟然和打通生死玄关相同,心头不禁大喜过望,脸上现出一片坚毅之色,说道: “弟子身负血仇,只要能生成武功,手刃仇人,别说只有个时辰的痛苦,就是几个月,弟子也是忍受得住。”柳姨娘点点道: “有志气,只要你练成九阴玄功,纵然不能说没有敌手,但江湖上能够接得下的人,也是不多了……”她口中“嗯”了一声,又道: “你坐到石榻上去,我就要动手啦!” 江帆依言在石榻上坐下,心中却起了一阵莫名的激动,不知是喜、是惧、又紧张,又兴奋,抬目说道: “柳姨娘只管请动手吧!”柳姨娘瞧他神情紧张,不由微微一笑,似是为了解除他心中恐惧,说道: “所谓废去六阳脉,其实也只是把经穴封闭罢了,因为九阴玄功,真气不须要从六条阳脉中运行……”说话之间,右手纤纤玉指,迅快无比, 一下点了江帆手太阳小肠经“听宫”穴。 江帆陡觉身子一震,打了一个寒噤,一个人宛如从千丈悬岩,跌进了冰窖之中,想要叫喊,已是减不出声来。 柳姨娘落指如风,循肩臂而下,眨眼之间,已把手太阳经一十九处要穴,悉数点完。她只是微微吸了一口气,毫不停留,点完手太阳,就继续朝足太阳膀胱经点去。 江帆身上汗出如雨,头上黄豆般的汗珠,滚滚而下。随着柳姨娘手指点处,就觉血液凝结,筋肉收缩, 口中连声音都哼不出来,就昏了过去。但人虽昏去,这种难以忍受的痛苦,堵塞丝毫没有减轻。 一股酷寒之气,好象利刃似的,直向血管中钻入,整条经脉,又已寸寸碎断,昏迷之中,浑身只是一阵又一阵的痉挛! 片刻之间,柳姨娘已经一口气连续点完了他手阳明大肠经,足肠明胃经、手少阳三焦经、足少肠胆经。她一张桃花似的脸上,也已隐有汗水,但她并没有稍停。 一手扶住江帆业已瘫痪了的身子, 自己迅速在江帆对面盘膝坐好,运功行气,伸出双手,和江帆手掌相接。一股凌厉无伦的阴寒内经,透过掌心,传入江帆体内。 江帆原已昏迷过去,这会更觉象山崩海啸一般,全身经脉,冻得僵直,寒冰般气流,还在不住的暴张。 他只觉得体内已经没有一丝暖气,连心脏也都停止跳动了,于是不再有什么感觉。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江帆才由僵冻中渐渐惊醒,身子已经不再寒冷,而且有凉爽之感。 两眼缓缓睁开,他自己可以体会到连眼睛之中,都冒着冷气!石室中还挂着一盏纱灯,灯光莹莹! 柳姨娘就坐在他对面,闭目敛伸状如老僧入定,但她秀丽的脸色,此刻已经苍白得隐现倦容! 江帆微微一怔,陡然想起柳姨娘方才是在替自己封闭六阳脉,打通八阴脉,敢情她在施行之际,真气耗损过巨,才会有这般现象,心中一阵感激,正想开口。柳姨娘凤目一抬,细声道: “江兄弟,你此刻阴脉初通,赶快照我传你的口诀,行功调息。”人已随着话声,跨下石床。江帆道: “柳姨娘成全之德,弟子感戴不尽。”柳姨娘目光惺松,一付困倦神色朝他嫣然一笑,嘴皮微动,传出一缕细如蚊蚋的声音,说道: “江兄弟,只要你日后不忘记我柳姨娘今日不惜耗损真气,传你玄功,就好了……”人随声逝,石室中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江帆瞧着柳姨娘情形,心中不觉一怔,他听不懂柳姨娘的话,她耗损真气,传自己玄功,这份恩惠, 自己自然永远不会忘的。他无暇多想,立即依照口诀心法,运动起来。 这一运动,但觉体内真气充沛,丝毫无阻,而且从“尾闾”丝丝渗入太素石的寒阴之气,果然和自己息息相合,渐为己用,心中不禁大喜。本来还觉得自己体内十二经络,被闭死了六条阳脉,心中多少有点疑虑。 这下有了显著的效果,果然觉得师父的“九阴玄功”,别有蹊径,登时疑虑尽释,更加死心塌地的练习起来。 几天过去,江帆已能运行“九阴玄功”的寒冰之气,遍布全身百穴,如今他已不再怕太素石的寒冷了,反而觉得寒冷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一日两餐,都是由一名青衣使女送来的,她放下食盒,转身就走,从来也没有和江帆说过一句话。 柳姨娘也很少来,除了先前几天还来看看江帆的用功情形,和指点纠正几处小地方的错误,后来也不来了。他除了练功,根本就没人和他说话。 时间过得很快,太素石室虽没有昼夜,但吃过两餐,就算一天,也差不多快有百日了。江帆心无旁鹜,整天整晚的练功调息,他自己也不知道“九阴玄功”到底已经练成了没有? 这天,江帆刚睡下不久。忽听石门开启,一盏灯光射了进来,接着一个尖细的声音叫道: “小兄弟快起来!”江帆翻身坐起,举目一瞧,只见萧老公公手上提着一盏宫灯,含笑站在门口,急忙一跃下床,拱手道: “老公公叫小可不知有何吩咐?”萧老公公拱手笑道: “恭喜小兄弟,练成玄功,快随老朽上去。”江帆道: “老公公,这是什么时候了,师父叫我上去么?”萧老公公尖笑道: “这时候快三更天了,你随我上去,沐浴更衣,五更三点叩拜过先帝,你才正式算是木门弟子了。”江帆奇道: “叩拜先帝?老公公,先帝是谁?”萧老公公神色一变,低声道: “先帝就是祖师,小兄弟,真君门规极严,本门中事,你不知道的,以后千万不可多问。”江帆道: “多谢老公公指点,小可记住了。”萧老公公催道: “小兄弟, 咱们快走吧。”江帆应了声“是”,跟着萧老公公出去。回到前院,萧老公公命他洗了个澡,换上一件胸缀红花的宽大长袍,一面低声说道: “小兄弟记着,等会上了大顺殿,必须正心诚意, 目不旁视,千万不可失了仪注。”江帆心头起了一阵紧张,抬目道:“老公公,小可什么都不懂,一切全听你老的。”萧老公公谒然笑道: “老朽自会暗中告诉你的,老朽是怕你好奇,才预先关照你一声,因为今天正好是初一, 由真君亲自主持的祭典,仪式隆重,你小心注意,也就是了。” 说话之间,只听一阵悠扬钟声, 隐隐传来! 萧老公公道: “是时候了,小兄弟快随老朽来!”说完,领着江帆,匆匆行去。江帆到北辰宫投师,已经快近百天,但他只是住在太素石室练功,对宫中路径,依然十分陌生。 但觉这座深处山腹的洞府,当真深广无比,此刻走的路径,自己从没走过。他跟在萧老公公身后,不住的朝四周打量,据他暗暗估计,这一路,已经穿过了几重院落,该已进入洞府中枢! 转出长廊,萧老公公脚下突然放慢。江帆举目瞧去,原来已经到了一座大殿门口。 这是一座自成院落的殿宇,一道黄色石壁中间,开了两扇大门,里面好象是一个大天井,此刻灯光照耀,如同白昼。远望过去,但觉丹墀玉阶,庭前八根红色抱柱,盘着五爪金龙,在灯光下,闪闪生光。 正中一块横匾,果然写着“大顺殿”三个金字。萧老公公走近殿门,立即回头低声说道: “小兄弟随我过去。”江帆跟萧老公公身后,跨进殿门。只见两旁雁翅般站着三十六名扮成金甲神模样的汉子,手拌降魔杵,有如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不动。 由大门过去,地上铺着一条黄绫,直达殿上,这座可容数百人的大殿,这时已站立了将近百来个人,但大家肃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江帆由萧老公公领到右边下首站停,偷偷的朝殿上瞥了一眼。只见正中黄绫神龛中,传着一座一人来高相貌凶宇一眼已瞎的塑像,头戴平天冠,身穿滚龙袍,俨然帝王模样。心知这塑像是祖师了,只不知祖师是那一朝代的皇帝? 左右两边,最前面各有一人领头,这是两个身穿紫袍的老者,江帆瞧不到他们面目,但看得出这两人似乎地位极高。 在两人身后各有二十来名身穿黑袍的人,在黑袍人后面,就是和自己一样,身穿青色长衫的青年了,也有一个领头的人,江帆认出那是在义父家中见过的黄衫少年。 突然,他发觉方才还和自己站在一起的萧老公,就在这眨眼工夫,已经走了,心头不觉大感紧张! ※※yxg 扫描,yxg 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四章 仙人毒堇 江帆心头一急,急忙举目四顾,原来萧老公公不知何时,已站在神龛前面一张香案左首,手执白玉拂尘,面向外立(殿上所有的人,都是面向神龛的)。 他满布皱纹的瘦削的脸上,神色肃穆, 目光正朝自己瞧来,微微颌首。江帆不禁瞧得一愕,暗想: “原来萧老公公的地位,也是不低。”殿后起了一阵细乐,殿外钟声悠扬。木真君头戴紫金冠,身穿杏黄袍,脚登云履,腰佩古剑,缓步自殿后走出。 他身后是两名云髻高峨,一身宫装的戚姨娘、柳姨娘。 最后两名宫装使女,手上各自提着一盏红灯。 本真君才一现身,殿上所有的人,一齐躬下身去,江帆慌忙随着众人,躬身肃立,连头也不敢稍抬。乐声乍歇,四名宫装使女迅疾退到两旁。殿上响起萧老公公尖细的声音。 “主祭者就位。”木真君率着两位姨娘,走到香案前面站定。萧老公公又喊道: “上香、献爵、完读祭文……”木真君上香、献爵之后,就有人朗诵祭文。萧老公公又喊道: “向先帝行三跪九叩之礼。”江帆跟着大家跪拜下去行礼如仪。萧老公公喊道: “本门新弟子江帆拜师礼。”江帆听萧老公公喊出自己的名字,心头不禁狂跳,他不知道“拜师礼”如何行法?听萧老公公的声音在耳朵边上细声的道: “小兄弟,不用慌张,你只管从容上来好了。” 江帆依言走了上去, 香案前面,早已设了把绣披交椅,木真君和戚、柳两位姨娘居中,两旁坐的是两个紫袍老人。江帆才一走近, 只听萧老公公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行三跪九叩礼。”江帆神色恭敬,依言行礼。木真君等他行礼完毕,才颌首笑道: “徒儿起来。”这时萧老公公已拌着一柄红穗宝剑,走到木真君面前。木真君起身接过,双手传给江帆,肃容道: “从今天起,你已经正式成为木门弟子了,木门规章素严, 言出法随,今后你要好自为之。”江帆接过长剑,恭敬的道: “弟子自当终身谨记。”木真君道: “好,你先去叩见过本门左右护法。”江帆偷偷朝两个打量了一眼。 只见左部一个脸长如驴, 紧闭嘴唇,唇角下垂,双目似睁似闭,但两条眼缝中, 却是精光如电。右首一个身躯箴小,两眼如豆,脸上笑咪咪的。 当下又恭恭敬敬向两人叩见,两个老人也都还了半礼。木真君抬目道: “克彦,你们师兄弟也来见个礼。”站在下面的一个青衫少年,躬身应“是”,走了上来,含笑拱手道: “恭喜江师弟,成为本门同门了。”木真君注目江帆,说道: “他是你大师兄邵克彦,跟随为师多年,你如有困难,可向大师兄请教。”江帆曾在义父那里见过他, 闻言忙向邵克彦躬身一礼道: “小弟要大师兄多多指教。”邵克彦低声道: “我们已是同门师兄弟了, 江师弟毋须客气。”木真君回过头去,朝萧老公公吩咐道: “你可先领江帆下去,替他准备行装,天亮后,就送他出去。”江帆听师父说就要自己下山,不觉重又跪了下去,惶恐的道: “师父, 弟子这就下山了么?”木真君手拈苍髯,微笑道: “你报仇之事,一切须听你义父安排,不过目前还不到时候,你练成玄功, 自该到江湖上去历练历练。”江帆仰脸道: “弟子下山之后,不知何时才能再来叩谒师父?”木真君道: “为师隐居此地, 江湖上极少人知,你下山之后,不准向人提及北辰宫之事。至于你在江湖上的一举一动,为师自然知道,没有为师之命,不准擅上九宫山来。”江帆听得心头一懔,还想再说。木真君浑手道: “好,你跟萧老公公去吧。”江帆恭恭敬敬的拜了几拜,才行站起,接着又朝两位姨娘及左右护法、邵克彦等几拜别,跟着萧老公公身后,退出大顺殿。江帆低低的叫道: “萧老公公。”萧老公公回头道: “小兄弟什么事?”江帆道: “师父怎么就叫我下山了?”萧老公公道: “真君不是要你到江湖去历练么?”江帆迟疑的道: “但是我只练会‘九阴玄功’,师父没传我武功……”萧老公公怔道: “你学会了‘九阴玄功’,还要学什么武功?”江帆道: “譬如拳掌兵器,师父都还没教……”萧老公公不禁笑道: “真是傻子, 拳掌、兵器,你以前不是跟你义父练过了。练成了‘九阴玄功’, 可以任意在拳掌,兵器中使出,还学什么拳掌兵器?”江帆听得将信将疑,还没开口。萧老公公又道: “小兄弟,你还不知道,‘九阴玄功’乃是真君独门绝艺。本门中人, 能获得真传的, 只有你大师兄邵克彦和你两人。放眼江湖, 除了少数人, 已是无人能够抗拒。”江帆以前曾听柳姨娘也如此说过,心中不觉大喜,问道: “老公公,小可学会了九阴玄功,就打得过五大门派的人么?”萧老公公冷笑道: “五大门派,算得什么?就算他们掌门人,也抵不住你一个指头……”说到这里,口气微微一顿,又道: “只是你小兄弟,武功虽已学成,但报仇之事,千万性急不得,方才真君也吩咐过你,一切要听你义父安排。”江帆道: “小可知道,义父以前也说过,等小可武功练成了,他要堂堂正正的向五大门派讨还血债。”两人说话之间,业已到原来休息之处,萧老公公要他在房中等候, 自己匆匆出去。 江帆拿着师父赐给的宝剑,低头瞧去,只见剑柄色呈紫红,纹理细致,木质坚如金铁, 中间刻有古篆“木门”两字。 随手一按吞口,抽出剑身,但觉剑锋犀利,寒光如雪。果然是一口百练精钢铸制的好剑,心中暗暗高兴,这就把它佩到了身上。过了约有顿饭光景,萧老公公手上提着一个包裹,匆匆回转,笑道: “小兄弟,你等久了吧,这是你来时带来的包裹,里面还有一百两赤金;是老朽刚从库里领出来的……”江帆道: “小可回去,用不着这许多金子。”萧公公尖声道: “这是本门弟子行道江湖,规定的盘费, 以后遇上真君有什么差遣,就不再发路费了,你只管收下,毋须客气的。” 江帆接过包裹,萧老公公又从怀中拿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和一个小小玉瓶,递到江帆手中,郑重的道: “小兄弟,这是本宫特制的人皮两具,和一般江湖上人常用的不同,戴在脸上,紧贴皮肤,不易被人瞧出。在你大仇未报之前,最好不要以真面目示人,离开本山,就把它戴上了。 这玉瓶中,内有两粒‘续命金丹’,是解疗伤圣药,无论中了何种剧毒,伤重危垂,立可起死回生,乃是真君特赐之物,但千万不可浪费。” 江帆只觉师恩浩荡,心头十分感动, 口中唯唯应是,把人皮面具和玉瓶同齐藏人怀中。萧老公公道! “时光不早了,老朽送你出宫去。江帆回身朝萧老公公拜了下去,道: “小可多蒙老公公照顾,请受小可一拜。”江帆回身朝萧老公公一把拉住,笑道:“小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唉,你真是一个好孩子!”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道: “老朽差点忘了,你义父宫大侠已经不在洪泽湖了,你可到金陵正义镖局找他去。”江帆奇道: “我义父几时开了镖局?”萧老公公道: “此事和你报仇有关,你到了金陵, 自会知道。”说完,领着江帆朝宫外走去。出了北辰宫,江帆回身道: “老公公请回吧! 小可拜别了。”萧老公公瞧了他一眼,点点头道: “老朽不便远送,小兄弟前途珍重。”他说话之时,又走了几步, 行近石窟出口, 便自停小,忽然脸色庄重, 低声道: “小兄弟, 真君对你另眼相看,期望极殷。你初出江湖处处都宜小心, 触犯了本门规章,真君言出法随, 门规极严。”汀帆恭恭敬敬的道: “老公公教训,小可当紧记在心。”萧老公公道: “看到宫大侠时,替老侠问候致意,老朽不送了。”江帆答应一声,别过萧老公公,转身朝石窟中走去。这一进入山腹,江帆立时发现自己在百日之内,果然功力精进, 和来时已有天渊之别。 那时穿行山腹,虽可辨别路径,终究模糊不清,这会居然一眼就可看到七八丈以外的景物,而且清晰如同白昼。 依稀还觉得自己眼中, 隐隐射出冷光,心头这份高兴简直不可言宣。 一会工夫,到了尽头,他已由萧老公公指点,找到壁上枢钮,轻轻一按,只听“克察”一声,洞门开处,晨曦迎面射来。 江帆一跃出洞, 瞥见洞口金影一闪,一名扮成金甲的汉子,两道炯炯目光,朝自己打量了一眼,忽然躬下身去。 江帆心中暗暗奇怪,这汉子竟然会对自己十分恭敬?也连忙拱了拱手。身后石笋,恢复了原状,但金甲汉子一直躯着身没有直起腰来。 江帆暗“哦”了一声, 自己还是来时这般装束,只有身边多了一柄师父赐的红穗长剑,他是瞧到了这柄剑,才自己这般恭敬。 敢情自己不走,他不敢直起身来,这就大步朝崖下走去。中午时分, 他已经奔出七八十里路程,眼看日头已直,腹中也着实感到饥饿,就在石上坐了下来。 取出萧老公公替他准备的干粮,咬了一口,忽然觉得喉头干燥,要想找些水喝。那知举目四顾,这一带都是嵯峨峻岭,两面树林虽极茂密,却是没有泉源。 一赌气,索性连干粮也不吃了,沿着山脚走去,约摸走了半里光景,耳中听到淙淙水声,心中一喜,循着水声找去。 果见山腰处,有一道泉水,流了下来。只是杂草丛生,只有寸许来深,不能用手去舀,心中嫌地上水浅,不太干净,站起身子,顺着水流源头寻去。 转过半个山头,只见山崖一堵石壁上,有一股如碗口般的水柱,迸挂而下,崖下乱石峭峻,汇成一个天潭,水声哗哗水花四溅!心中不觉大喜,两个起落,掠近水潭, 目光瞥处,不由猛然一惊。 原来他先前举目向上,只是看到石崖流水,这一跃近水潭,瞥见左侧草地上,有一段比儿臂还粗的蛇身。这蛇遍身赤鳞,映着日光,象一条火练一般。一颗三形的蛇头,足有碗口来大!但已被砍碎,腥秽刺鼻! 江帆觉得奇怪,这蛇似是被砍杀未久,再向左右一瞧,另外半截蛇身,落在数丈之外,把一堆青草都绞乱了。但他这一回头,忽然发现后不远的深草丛中,似有一个人倒卧在那里。 显然,这条大毒蛇,就是此人除去的,那么他不是被毒蛇所噬,便是中了蛇毒无疑。 他无暇多想,转身朝深草丛中走了过去,这一走近,他才看清那躺在地上的,竟是一绿衣姑娘。 看去不过十六、七岁,双目紧闭,脸如白纸,一手握着一株尺来长的黑色灵芝。 身旁还有一口晶莹长剑, 和一个挖掘过的土坑。江帆心头有些明白,这位绿姑娘敢情在草云中挖掘灵芝, 突然窜出毒蛇来,斩蛇之后, 中了蛇毒。 一时不禁对绿衣少女小小年纪,能有这份勇气,替世人除害,暗自感到钦佩。 想起自己身边,带有师练制的“续命金丹”,正是解毒灵药,听萧老公公的口气,只要一息尚存,立可起死回生, 自己既然遇上,岂能见死不救? 一念及此,立时走近绿衣少女身边,俯下身去,探了探她的鼻孔, 当真已是奄奄一息, 昏死多时。这就从怀中拿出玉瓶,倾了一粒“续命金丹”拨开少女牙关,喂了下去。 他自小从没和姑娘接触过,这回拨开绿衣少女红樱般小嘴,碎玉般贝齿,捏碎药丸,缓缓喂着,心头不禁“卜”“卜”直跳,耳根也一阵发烧,好象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喂好药丸,正待直起腰来,蓦觉一股劲风声, 由上而下,直向自己头顶激射而来! 江帆耳目灵异,一听风声,便已发觉有人居高临下,暗算自己,心中虽觉奇怪, 自己初出师门,和人毫无怨隙,这人何以一声不作,就用暗青子招呼?心念转动,手上却丝毫不慢,随手往上一抄,便已把袭来的暗器,接到手中。 这一接,但觉对方劲力奇强,震得掌心隐隐生痛,急忙低头一瞧,原来只是一块山石,不禁剑眉一轩,纵目朝石头飞来方向瞧去! 空山寂寂,那有什么人影, 当头只有一只苍鹰?在空中盘旋。不,就在那苍鹰悬空盘旋之际,“呼”的一声,又是一块山石,直向自己顶门砸来。 这一下江帆瞧清楚了, 敢情那苍鹰爪上, 抓着两块山石,第一块没砸中自己,第二块又砸了下来。当下身形一偏,让过石块,心中不觉微生怒意,暗想: 今天差幸遇上自己,要换了一个不会武功的人, 岂不被它砸得头破血流?想到这里,忍不住把接在手中的一块小石,抖手朝苍鹰打去。 他自幼跟义父学武, 自然也练过暗器手法,如今又在木门下,练成绝世武艺“九阴玄功”功力大非寻常,虽然是小小一块山石,出手如电,何殊强弓硬弩? 那知道这头苍鹰,竟然凶悍无比,它明明瞧见江帆扬手打出山石,朝它射去,不但差不躲远,反而半空中身子一侧,迎着石块扑下。 但听“噗”的一声,石块吃它钢羽一击,震出老远, 同时双翼一敛,疾风飒然,猛向江帆当头扑攫而下! 江帆瞧得大吃一惊,慌忙后退一步,右手护住头脸,左手挥掌凌空劈出。忽听身后有人沉喝了一声: “徒儿不得无礼!” 江帆应变极快,左手劈出一掌,右手已经迅速握住剑柄,正待拨剑。就在喝声入耳,凌空扑攫而下的劲疾风声,顿告敛去,那头苍鹰也刹时不见,心中不觉大奇。 急忙转身望去,只见身后不远,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红脸云髯的蓝袍老者,左肩停着一头苍鹰,钢爪铁啄,生相威猛。一双金睛,瞪着自己, 凶光熠熠,似乎还心有未甘。蓝袍老者,手捻着垂胸白髯,含笑道: “小哥受惊了,小徒冒犯之处,幸勿介意。” 江帆方才听到有人喝着“徒儿不得无礼”,因在匆忙之间,并未留意,此刻蓝袍老者把苍鹰称做“小徒”,不禁又是一奇。暗想: “原来这头苍鹰, 当真是他徒弟! 他想起方才苍鹰两次飞砸石块,和当头扑攫而下的情形;心中大感气愤,不由冷冷说道: “此鹰原来是老丈豢养的,今天幸亏是小可,还能躲闪得开,若是换了普通山中居民,纵然不被它石块砸破了头,也已伤在它铁爪之下,老丈是它主人,这等凶禽,怎好随意放纵?” 蓝袍老者两道奕奕目光,只是瞧着江帆,一面含笑道: “小徒跟随老朽,已是数十年,从没伤过好人……”江帆听得暗暗冒火,心想: “这倒好,你纵鹰伤人,还说从没伤过好人,难道自己是恶人不成?”想到这里,不觉抗声道: “照老丈这么说来, 小可是恶人了?”蓝袍老者呵呵一笑,摇手道: “小哥误会了,老朽说的是数十年,它还从没有伤过好人,适才小徒冒犯小哥,实在出于误会。” “误会?”江帆望着他道: “老丈此话怎说?”蓝袍老者伸手指指躺在地上的绿衣少女,又道: “小徒不知小哥见义勇为,是在救人,误把小哥当作了坏人,尤其小哥身上佩着的又是红穗长剑。”江帆暗暗“哦”了一声,这番解释,倒是有些道理,苍鹰果然把自己看作坏人! 啊,原来自己替绿衣少女喂药,他都看到了! 他说自己佩的红穗长剑?红穗长剑又碍了它什么?一面抬头道: “小可佩的红穗长剑。又是如何?”蓝袍老者望了他一眼,微笑道: “小徒嫉恶如仇,就是见不得红色,小哥恰巧又佩了一柄红穗长剑,小徒更加误认为是匪徒了。”江帆哼了一声道: “老丈此话,未免可笑,江湖上用红色穗剑的人, 不知多少,岂能一概而论?”蓝袍老者微喟道: “小哥有所未知,当年流寇倡乱,就是以红巾包头,小徒跟随老朽,浪迹江湖, 自然目击了许多惨酷之事,因此一见红色,就认为是昔年的流寇余孽,这原是误会,小哥多多包涵。”说到这里, 目光朝绿衣少女掠了一眼,又道: “这女娃儿不但中了赤鳞毒蟒的毒气,尤其她手上那株仙人堇,乃是奇毒无比的毒药,她把它当作灵芝仙草,在挖掘之时,可能碰断了根,流出了白浆,误以为灵药可惜, 吮吸入口,小哥纵然喂了她解毒药丸,药不对症,纵是仙丹,难也以收效。” 江帆听得一怔,想到他既能说得出病症, 自然会医,这就说道: “老丈既然识得仙人堇毒药,想必定知救治之道,还望老丈赐救才好。”蓝袍老者笑了笑道: “仙人堇剧毒无比,能解它毒性的药物,普天之人,也只有三两种草药,好在这女娃儿的祖父,精擅医道,家中藏有不少灵药,你只须送她回去, 自可无事。”江帆道: “老丈知道她的家么?”蓝袍老者伸手一指,微笑道: 她就住在前面不远的系舟峰下,看到竹楼就到了。”话声一落,转身飘然行去,但走了十来步路,忽然又回过身来,说道: “老朽差点忘了,小哥送她回去, 千万别说遇见过老朽。”江帆怔道: “那是为了什么?”蓝袍老者笑道: “她祖父性孤傲, 听到是老朽指点你送她回去,说不定会怪我不替他孙女医治。一但老朽要是替她医治了呢,他又会怪我多管闲事,瞧不起他,所以还是不说的好。”江帆点点头道: “那么小可就说路上遇到一个樵夫,他认识这位姑娘,才由小可送回去的好了。”蓝袍老者意似赞许,点点头道: “如此甚好,小哥就这么说好了,系舟峰祁家,附近居民, 自然没有不知道的。”说完,转过身去, 自言自语的道: “真是可惜,轻轻年纪,染上一身邪气,但愿祁老头看在救护他孙女的份上,管管这件闲事才好!” 江帆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回头望望躺在地上仍在昏迷中的绿衣少女,心头不禁大感作难。那知就在他这么回头望了一眼的工夫,蓝袍老者已经走得不知去向。 这下可把江帆瞧得大吃一惊,这两边山头,相距少说也有半里光景,一个纵然轻功最高,也不可能在眨眼之间,走得无影无踪。 那么是遇上了异人,一时不禁深悔失之交臂,竟然连人家名号都没有请教。 不, 自己方才还一再顶撞着他,其实光从老人双目中的炯炯神光和他闲云野鹤般清癯貌相,早该看出他不是常人了! 心中越想越觉后悔,但人家已经走了,后悔也已不及他俯身从地上拾起绿衣少女的长剑,替她收起来。 “系舟峰祁家, 自己得赶紧把她送回去才好!”不错,救治中毒, 自然是愈早愈好,他正待抱起她身子,突然感到一阵犹豫……” 她苹果似的脸上,虽然还带着几分稚气,但终究已经是豆蔻年华的大姑娘了。男女有别, 自己怎好抱她…… 不,那位老人说仙人堇毒性极烈,她服了师父的“续命金丹”到此刻还没醒转, 自己不能耽误了她的性命。 他终于鼓着勇气,双手抄起绿衣少女身子。这是他有生以来,破题儿第一遭,抱着一个年龄和自己相仿的异性,脸红心跳,有些慌张之感! 少女的娇躯,竟然是如此轻盈丰满。尤其从她衫中散发出来的幽香,一阵又一阵的进江帆鼻孔钻,这香味是他从没闻到过的。 他感到血液沸腾,心头狂跳,额角上汗水涔涔,抱着她娇躯的双手,都起了一阵颤抖。他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脚下加快,一路朝山下狂奔而去。 蓝袍老者的“就在前面”,和“看到竹楼就到”。如今已经奔了六、七里路,连竹楼的影子都没瞧到。 江帆心头不禁有些着急,后悔方才没向蓝袍老者问个清楚。他目光打量之际,脚下也自放缓下来,忽觉怀中抱着的绿衣少女,娇躯微微动了一下,急忙低头瞧去。 绿衣少女口中嘤咛一声,倏地睁开眼来!她在乍醒之余,瞥见自己被一个陌生男人抱在怀里,心头大急, 娇声叱道: “你是什么人,快放下我!”江帆瞧她醒来, 心中一喜,忙道: “姑娘醒过来了?”绿衣少女挣扎了一下,但头脑昏胀,浑身软绵绵的感觉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那男人低头瞧着自己,但却依然紧抱不放,一时又羞又急,拼命的挣扎,叫道: “还不放下我,你想干什么……”江帆和她四目相对, 张俊脸也羞得通红,只觉抱也不好,放也不好, 口中讪讪的道: “姑娘方才中了剧毒, 昏迷不醒,小可……” 绿衣少女用出了全身气力,依然没有挣扎得脱,心头更急,根本没听见他说些什么,只是喘息的叫道: “恶贼,你还不放手,你快放我下来!”江帆无可奈何只得把她放到地上,倚着一棵大树根坐好,一面说着道: “姑娘不可误会,你中了仙人堇剧毒,此刻刚刚醒转,姑娘家在那里,小可好送你回去。” 绿衣少女眨着眼睛,这时才看清扶着自己的竟是一个英俊少年,他手上还拿着自己挖来的一株黑灵芝。 心中顿时想起自己在一处水源草丛中,发现一株黑灵芝,就在挖到手的时候,从草丛中窜出一条红鲜毒蛇。 自己斩死毒蛇,就觉得一阵头晕,心中作恶,走没几步一个支持不住,跌倒地上以后就不知道了。如此看来,果然是他救了自己。想到这里,不觉抬目问道: “我中了蛇毒,是你救我的么?”江帆道: “姑娘不但中了赤鳞毒蛇的毒气,最厉害的,还是中了仙人堇的毒,朝她扬了扬道: “姑娘极可能把这株仙人堇,当作了灵芝误服下去,中毒昏迷,不省人事……”绿衣少女脸露惊奇,说道: “什么,它不是黑灵芝?这就是了,我斩蛇的时候,不小心碰断了它的根部,流出白浆来。 我想灵药可惜,吮吸了几口,就觉得头脑昏张,我只中了蛇毒,连服了我爷爷炼制的解毒药丸,都没有用……”口气一转,接着问道: “啊,你是用什么药,把我救醒的?你的药, 比我爷爷炼的还灵,我现在已经醒了,怎会一点力气也没有呢?”江帆道: “仙人堇奇毒无比,普天之下, 只有三两种草药, 才能解救,小可替姑娘服了一粒续命金丹,虽然也是解毒之药,只怕药不对症,解不了仙人堇的毒。”绿衣少女道: “你替我服的命金丹,如果解不了仙人堇的毒,那我怎会醒过来了呢?” 这话说的不错,但可把江帆问住了,他只是听蓝袍老者说过,就这么说了出来,当下摇摇头道: “这个小可就不知道。”绿衣少女偏着头道: “我现在什么都好了,就是没有力气,你说气人不气人?”江帆道: “姑娘人虽醒转,也许体内剧毒,还没有完全消除。”绿衣少女笑了笑道: “不要紧, 我爷爷精擅医道,会替我医的。”江帆望着她心中暗想: “那蓝袍老者叫自己不可提到他,如今她既然醒过来了,那就用不着说什么遇上樵夫的话了。”心念转动,接着说道: “姑娘住在那里,小可这就送你回去。” 绿衣少女凝眸轻注,低低的道: “让我憩一憩呢,嗯,你叫什么名字?”江帆道: “我叫江帆, 长江的江,帆船的帆。”绿衣少女仰脸笑道: “原来你取的也是单名,我叫祁琪,也是一个字,我爷爷叫我琪儿,我两个哥哥,也都叫我琪儿的,啊,你今年几岁?”江帆被她问的脸上一红,赧然道: “十八。”祁琪道: “我比你小一岁, 十七岁, 你这人真有些象大姑娘, 人家问你年纪,你也会脸红……” 话声出口,她苍白的脸颊上,忽地也飞起两朵红云,—倏然住口。两人沉默了一回,祁琪眨眨眼睛,又道: “喂,江帆你干么手上还拿着仙人堇, 怎不把它丢了?”江帆道: “不能丢,你误服了这种毒药, 如今体内剧毒还没有解,最好还是带给令祖瞧瞧。”祁琪嫣然一笑道: “你真细心,换了我,早就把它丢了。”她两颗乌溜溜的眼珠一转,问道: “你是到哪里去的?”江帆道: “金陵。”祁琪道: “是不是回家去?”江帆点点头。 祁琪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仰着头道: “回家就不急呢, 可以到我们那里玩几天再走了。”江帆道: “这个如何使得?”祁琪道: “这有什么不好?我爷爷最疼我了, 他老人家也最喜欢年轻人,平日只要和爷爷有些故旧的小辈,经过系舟峰,便探望爷爷,爷爷都很高兴,临走还准有好处,你去了, 爷爷一定会高兴得很。” 她提起爷爷,就挑着眉毛,咭咭格格的说个不停, 话儿一落,但见江帆只是怔怔的望着她,没有作声, 又道: “喂,江帆,我们这就走吧!”走,如何走法?当然是由江帆抱着她走了。 先前她在昏迷不醒,江帆还敢抱地,这回,四眼相对,他真有点伸不出手去。江帆搔搔头皮道: “你能不能走,我扶着你慢慢的走可好?”这不是多问,她坐都坐不稳,那能走得动?祁琪道: “你没看我动都不能动?这里离系舟峰还远着呢,你要是不肯抱着我走,你就走开,别来管我,让我给老虎吃了,你才快活。”江帆道: “这里离系舟峰还很远?”祁琪道: “很远很远。”扛帆道: “好吧,小可就抱着你走就是。”说着伸手抄起她的身子,快步往山路奔去。奔出一段路,祁琪喊道: “喂,江帆,快停一停。”江帆停步道: “什么事?”祁琪道: “你跑得太快了,迎着风,我连气都透不出来,你把我转过来才好。”江帆无可奈何,只得把她转过身子。 祁琪脸贴着江帆的胸脯,偎得紧紧的,像一头小猫。她听到江帆的心,咚咚的跳得很猛,她自己的心,也在跳动,她觉得十分舒服。也十分好玩。 江帆依着她指点,翻山越岭,奔了将近一个时辰,还没赶到系舟峰,心中暗暗奇怪。想起蓝袍老人曾说系舟峰就在前面如今已经奔了几十里路,怎会如此远法?就问道: “怎么还没有到?”祁琪仰脸笑道: “快啦,就在前面了。” ※※yxg 扫描,yxg 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五章 好人难做 江帆望望天色,已快接近黄昏,忽然他发现这条山路,方才好象走过,口中不觉咦了一声,迟疑的道: “我们会不会走错,这棵大树,和这块竖立的大石,方才好象从这里经过的?” 祁琪一颗头,蒙在他怀里,嘻的笑了出来,应道: “是啊,我们已经从这里经过了三次啦!”江帆道: “什么,你也迷了路?” 祁琪仰着脸,眼中闪过一丝顽皮的神色,娇笑道: “这附近几十里,我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那会迷路!”江帆道: “那为什么……” 祁琪没等他说完,低笑道: “没为什么,这时候我爷爷还在静室里坐功,早去了也没用,大哥、二哥都是一本正经的,讨厌死了,还不如在这里兜兜风的好。”江帆听得大是气愤,哼道: “原来你是捉弄着我,跑了许多冤枉路。”祁琪柔声道: “有我陪着,你还不好?现在真的可以去了。喂,你该朝西首那条小径走啊!” 江帆暗暗摇头,觉得这个姑娘真是精灵古怪,自己既然答应送她回去,只好照她指点,照西首小径奔去。 行约里许,转过山脚,忽然水声震耳。 迎面一座高峰,悬崖如峭,当中隔着一条阔涧,约有八、九丈宽,俯视涧底,深达二十来丈,潺潺山泉,从上流奔腾而来,与附近松涛,相互鸣和,空山回响,越显清洪。 方疑无路,忽然瞧到对岸崖壁上,孤零零的搭盖着一间竹楼,想起蓝袍老者“看到竹楼就到”之言,心中一喜,问道: “对岸就是系舟峰么?”邓琪道: “到啦,你向右弯过去,那边有条木桥。” 江帆依言朝右走去,果然不到半箭来路,就看到一条独木桥,通往对岸,说它是桥,其实只是一段大树身架在涧上,上面满是青苔,下临绝涧,看去甚是惊险。 江帆双手抱着祁珙,提吸真气,缓缓从桥上过去。 刚到崖上,陡觉眼前微风飒然,从崖上飞落一人,老声老气的喝道: “小子,这是什么地方,由你随便乱闯?” 江帆定睛一看,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须发如戟的独臂老人,双目如炬,瞧着江帆怀中祁琪,失声道: “什么?是小琪儿,好小子,……” 左臂一探,猛向江帆肩头抓来!祁琪慌忙叫道: “柏爷爷,快住手……” 独臂老人出手奇快,已要抓到江帆肩头,闻言倏地缩了回去,沉声道: “小琪儿,你怎么了,可是这小子欺负了你?”祁琪嘻的笑道: “他欺负我,还敢送上门来么?”独臂老人唔了一声,朝江帆瞪目道: “你还不把她放下来?”祁琪道: “不成啊,我混身动弹不得。”独臂老人道: “那是什么人把你打伤的?”祁琪道: “都不是,我中了毒,幸亏这位江大哥瞧到了,把我救醒,送回山来的。” 独臂老人脸上有了喜色,重又朝江帆打量了一眼,忽然瞧到江帆腰问佩着的红穗长剑,鼻孔里冷冷哼了一声道: “这后生也不见得是好人!” 身形一晃,凌空朝崖上飞了回去,闪入竹楼。 江帆听他当面说自己不是好人,心中不觉有气,但看看他身法快得出奇,暗暗想道: “这古怪老头,不知是祁琪的什么人?”祁琪低声道: “江帆大哥,快走呀!” 江帆举目瞧去,沿着山涧,正有一条石子路,向左首山脚盘去,这就一声不作的朝前就走。祁琪柔声道: “江帆大哥,你生气了?”江帆道: “没有。”祁琪道: “柏爷爷就是这个脾气,其实最好也没有了,我小时候,时常拔他的胡子,他都不生气。听爷爷说,他武功可高着呢!” 转过一座满植果树的小山,便见峰腰间起着三数间楼房。 祁琪要江帆从林间一条曲折小径,朝上走去,一会儿工夫,到了楼前。 只见从屋中走出一个青衫汉子,一眼瞧到江帆抱着祁琪上来,方自一怔!祁琪抢先叫道: “大哥,我中了毒啦!”一面低声道: “他就是我大哥步青。” 青衫汉子年约三十出头,生得眉宇轩昂,身形一动,便已到了江帆面前,皱皱眉道: “你又惹了什么事来?”祁琪嘟着嘴道: “谁说我惹事,我是中了仙人堇的毒,昏迷过去,多亏他相救,护送我回来的,他叫江帆,长江的江,帆船的帆。” 祁步青从江帆手上接过了祁琪,一面朝江帆含笑道: “多谢江兄相救,请到里边坐。” 江帆谦谢了一句,祁步青抱着祁琪肃客人屋。 屋内陈设极为精致雅洁,祁步青让江帆落坐,一面问道: “琪儿,你说是中了什么毒?” 江帆连忙把带来的一株仙人堇,递了过去,说道: “令妹误服这株仙人堇的毒浆,中了剧毒,只怕体内毒性,还没全清。”祁步青一手接过仙人堇,哼道: “你是把它当作了黑灵芝?” 祁琪似乎很怕她大哥,只点点头,应了声是。祁步青靠又道: “你整天象没缰野马,到处乱窜,要不遇上江兄,看谁把你送回来?” 祁琪闭上眼睛,没有作声,祁步青抬目朝江帆说道: “江兄请在这里稍坐,兄弟先送舍妹上去,给家祖瞧瞧,再来奉陪。”江帆起身道: “令妹疗毒要紧,祁兄不用客气,只管请便。” 祁步青说了句“且慢”,匆匆朝屋外走去。 一名老婆子端着茶进来,放到茶几上,便自退去。 江帆这时仔细打量,但觉这三间竹楼,不但陈设精雅,起居用具,无不舒服清洁,不染纤尘。 屋外花木扶疏,桐阴匝地,因是倚山而起,左有奇峰矗立,右有清溪映带,当真是隐逸之居,清幽已居,使人胸襟清爽。比起师父居住的北辰宫,另有一种与世无争的恬静安闲之感! 坐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昏暗下来。 那老婆子在屋中点起油灯,摆了两付碗筷。 又过了一会儿,祁步青才匆匆从屋外走入,朝江帆抖手笑道: “有劳江兄久候,兄弟深感不安。”江帆起身道: “祁兄好说,令妹如何了?”祁步青道: “听家祖说,舍妹中毒甚深,如非江兄及时发现,喂了舍妹一颗解毒灵药,此刻纵有仙丹,也已无法救治了?” 江帆道: “仙人堇竟有这般厉害?”祁步青道: “据家祖说这仙人堇的毒浆,只要一滴入口,即可使人昏迷,即使不死,也落得终身瘫痪,舍妹掘到的这株,少说也有百年以上,毒性更烈。但据家祖诊断,舍妹体内剧毒,已去十分之六、七,想来江兄给舍妹服的药丸之中,必然配有雪莲子、王母草等灵药,否则决无如此奇效。家祖对江兄仗义赐救之恩,深为感激,此刻家祖正在为舍妹疗毒,特命兄弟敬致谢枕。”江帆忙道: “令祖这般说话,小可如何敢当?小可身边正好带有家师赐予的两颗‘续命金丹’,原也不知是否能解仙人堇之毒,只能说是凑巧罢了。”祁步青道: “江兄尊师,想是武林前辈,不知道如何称谓?” 江帆想起师父吩咐,不准向人提起之言,不觉迟疑了一下,才道: “家师从没在江湖走动,不愿人知,祁兄恕小可难以奉告。”祁步青笑了笑道: “许多武林前辈,归隐林泉,多半不愿人知,江兄既有为难,那就不用说了。” 说到这里,正好老婆了端了洒菜晚饭上来。祁步青抬手道: “山居简单,不成敬意,江兄将就着吃吧!” 江帆连连称谢,两人一同吃完,又谈了一会,祁步青就领他到左首一间房中安歇,便自辞去。 江帆的床上坐了一会工夫,才解衣就睡。 朦胧之中,屋外响起一阵步履之声。只听祁步青的声音问道: “二弟回来了么?”另一个答道: “大哥,还没睡?” 江帆曾听祁琪说过,她大哥叫步青,二哥叫步云,那么此人是她二哥步云无疑。心中想着,只听祁步青又道: “你那事办的如何?”祁步云道: “小弟遍历大扛南北,依然打听不到半点消息。”祁步青道: “你路上辛苦,早点歇息吧!” 祁步云应了声“是”,两人似乎都向对面房中走去。接着只听祁步云啊了一声,问道: “大哥,我听柏爷爷说,三妹中了毒?” 声音已从对方传来。祁步青道: “中了仙人堇的毒,三妹也真胡闹,竟然把毒药当作黑灵芝。”祁步云道: “人怎样了?”祁步青道: “人早已清醒,只是余毒未尽,四肢不能动弹。没有十天半月,只怕还无法行动。” “这次多亏一位姓江的同道,路过发现,喂了她一粒解毒灵药,否则,连命都保不住了。”祁步云道: “啊,大哥,我听柏爷爷说过,这姓江的……” 声音突然小了下去! 江帆原也并不在意,但听他说到自己,声音突然小了下去,不禁引起注意。只听祁步青道: “二弟,柏爷爷脾气急燥,他的话也不可深信,人家见义勇为,送三妹回来,终是一番好意。” 江帆听到这里,心知祁步云方才低声的,一定是那位柏爷爷说了自己什么,祁步青才会替自己辩白,不觉更加注意凝听,果然那祁步云又道: “大哥,柏爷爷在三个月前,不是下山去了一次,他说就会发现……” 发现什么,他说得更是细声,只听一阵窃窃低语,一句也听不清楚。祁步青道: “有这等事?”祁步云道: “方才柏爷爷亲口说的,那还会有错!”祁步青道: “柏爷爷回来之后,有没有告诉过爷爷?”祁步云道: “他说曾和爷爷提起过,爷爷只是笑笑,没有作答,所以柏爷爷说,这姓江的只怕就是……没安着好心……。” 江帆心头大疑,听到他这句“没安着好心”,心中不禁大是气愤,自己好心好意,救了祁琪一命,他们竟然怀疑自己“没安着好心”?祁步青似是被他二弟说动了,低哼道: “他真敢到系舟峰来窥探爷爷的动静,那是不想活着出去了。” 这倒好,恩将仇报呢,还说什么不让自己活着出去! 祁步云道: “问过了,他掩饰着不肯说,唔,经你一说,此人确有可疑。”祁步云道: “对方这一行动,只怕是早有预谋的。”祁步青叹了口气: “咱们这里,三妹是唯一的弱点,爷爷又放纵着她,从三妹身上下手,那是最好的进身机会……” 江帆初来系舟峰,便已看出祁家祖孙,必是隐居林泉的前辈英侠,决非寻常人物。自己初出江湖,自然意存结纳。 不料听他们兄弟两人的口气,竟然把自己当作坏人,这些话一经连贯起来,那就是: “自己早有预谋,从他们三妹身上下手,作为进身机会,觑探他们爷爷动静来的。” 自己一番好心,反引起他们如此猜忌,这倒真是合了一句俗语——好人难作!他年轻气盛,越想越觉得气愤,恨不得立刻拂袖而去。 这一晚,他那里还睡得着觉? 天色黎明,听到对面房中祁家兄弟有了声音,也就起身出去。祁步青看到江帆起来,招呼道: “江兄怎不多睡一会?” 人与人之间,不可存有成见,同样一句话,在感觉上就有不同。 江帆觉得祁步青的说,显然比昨天冷淡了,心头更不是滋昧,这就淡淡一笑,抱拳道: “小可急须赶回家去,昨晚已多打扰,特向祁兄告辞。”祁步青身为主人,江帆终究是救了他妹子的性命,还特地护送前来,不觉一怔,忙道: “江兄远来是客,对舍妹又有救命之恩,家祖昨晚忙着替舍妹疗毒,无暇接见,今天还要向江兄当而道谢,不嫌山居简慢,也该多住几天,略尽地主之谊。” 他这一悉话,倒是出自内心,说得机为诚恳。 但江帆昨晚听他说过“不让自己活着出去”的话,心中暗暗哼道: “他倒说得好听,留我多住几日,无非想盘问我来历罢了!”心念一动,一面说道: “小可身有要事,实在不好多耽搁,祁兄好意,小可领了。”祁步青道: “江兄既然有事,也不急在一时,容兄弟禀过家祖。” 说话之时,只见从右房走出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面貌白晰,生得甚是英挺,只是嘴角间隐隐含着冷笑,大有看不起人的模样。祁步青回头道: “二弟,这位就是护送三妹的江兄。”一面朝江帆介绍道: “这是舍弟步云。” 江帆身在客中,明知祁步云对自己先入为主,存有成见,也连忙拱手道: “原来是祁二兄。”祁步云神情倨仪表,只是略微拱了拱手,冷冷的道: “久仰。”祁步青知道二弟是个疾恶如仇的人,怕江帆难堪,忙道: “二弟,爷爷静坐快完毕了,你去看看,顺便禀告一声,就说江兄身有急事,不能耽搁,是否这时领他上去?” 祁步云来了一声,转身朝门外走去。 老婆子送的早点,祁步青和江帆一起吃完,只觉门外青影一闪,祁步云跨进门来,目光一瞥,说道: “爷爷叫他上去。”江帆见他口气不逊,不觉脸上微微变色,心想: “你爷爷就是当代高人,自己也无求于他,这是你们爷爷接见我的。”祁步青看出江帆脸色,忙道: “家祖有请,兄弟替江弟带路。” 说完便先朝门外走去。 江帆本意立时就走,不想再去见他们爷爷,但继而一想,自己既然来了,就去看看这位武林前辈,究竟是何等样人?这样就跟着祁步青走去。 原来的这座竹楼,倚山贴崖而起。竹楼后面,崖势壁立缘崖凿有石级。 崖上是一片平台,又有三楹致竹屋。因地居峰半,遍地都是古松老树,不到近前,不易看到。 祁步青领着江帆,走到屋前,正待请江帆稍候,进去通报。只听屋中传出一个洪亮的声音问道: “是青儿么?快请江小兄弟进来。”祁步青肃青应“是”,一面低声道: “家祖请江兄过去。”说着连连肃客。江帆不再客气,举步人屋。 只见上首一张竹椅上,坐着一人老人,此刻含笑站身来。 这老人生得修眉凤目,面色红润,三绺长须,飘垂胸际,根根见肉,乌黑有光。一身葛布野服,芒鞋布袜,净无纤尘,望去直似猁中人物! 心知就是祁琪的爷爷了。 义父虽曾和自己述说过武林当代高人,记忆所及,似是并没这么一位姓祁的老人,但看对方相貌,绝非常人,心中不觉肃然起敬。不待祁步青引见,立即趋前几步,躬身作揖道: “小可江帆,拜见老前辈。”老人脸含微笑,抬乒道: “小兄弟不必多礼,快快请坐,小孙女蒙你仗义赐救,老朽感激不尽。”江帆谦谢道: “小可碰巧遇上,身边正好带有家师解毒丹药,见危救急,原是我辈份内之事,些许微劳,怎敢当得老前辈称许。” 老人手捋长须,微微颌首,意似嘉许,两道奕奕眼神只是注视江帆,说道: “小兄弟无须客气,请坐了好说。”祁步青从旁道: “家祖不拘俗礼,江兄请坐。”江帆依言在下首椅上落坐,祁步青也自坐下。老人道: “小兄弟年青极轻,一身功力,别走蹊径,倒是不在青儿不下,你今年几岁了?” 江帆听他一口说出自己“一身功力别走蹊径”,心中暗暗一惊,忖道: “这位老人的眼光,当真厉害,居然一下就看出来了!”一面连忙欠身道: “小可十八岁。”老人点点头道: “比琪儿大了一岁,这点年纪,有你这份能耐,也大非易事,尊师是谁?” 江帆见到这位老人,为他仪表所慑,心中本即敬重,但此刻听他问到师父,心头不禁起了反感,暗想: “方才祁步云先已上来过了,自然已把怀疑自己来意不善的话,都告诉了他,那么他分明就是闲谈,在盘问自己来历!” 这一下,自觉—股业已平息下去的气忿,重又涌了上来,抬目道: “家师从没在江湖上走过,不愿人知,小可不便奉告。”说到这里,起身拱手道: “小可急于回转金陵,特来向老前辈辞行,小可告辞了。”老人望了他一眼,徐徐道: “小兄弟难得到系舟峰来,怎不多住几天?”江帆躬身道: “小可归心如箭,实在急于回去。”老人又道: “小兄弟双亲在望,急于回去,老朽自是不能强留。青儿,你去取两颗养颐丹来,这养颐丹,对年老的人,有去病延年之功,老朽无以为赠,小兄弟归奉双亲,可以预祝高龄。”江帆听得眼圈一红道: “小可双亲早亡,老前辈厚赐,小可心领了。”老人怔得一怔,问道: “你父母已经过世了,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江帆黯然低头道: “小可自幼由义父扶养长大。”老人停了半晌,才道: “小兄弟想来难言的身世……”他缓缓从大袖中取出两张颜色发黄的纸张,抬目道: “小兄弟方才不肯说出师门来历,老朽自是不便再问,只是小兄弟一身功夫。别走蹊径,练时较为容易,但要想大成,实非易事。老朽数十年来,精研玄门吐纳,这是老朽一点心得,小兄弟有空时,不妨练练,也许对小兄弟会有帮助。”他这话,自是看出江帆练那“九阴玄功”,失之偏激,难望大成。 江帆那会知道对方好意,依然躬身道: “小可初出师门,老前辈培植,小可不敢拜领。” 这就说是,除了师父传的武功,别家的功夫,我不想学,可惜!可惜! 老人念江帆救了他孙女,无以为报,才把自己不传之秘相赠,真想不到武林中人梦寐难求的内功心法,你会堵塞之不受,一时望着江帆,呵呵笑道: “小兄弟既然不愿接受,倒使老朽真是感到无以为报了!” 江帆想起昨晚祁步青兄弟的对话,怀疑自己早有预谋想从他们三妹身上下手,作为进身机会,不禁星目一闪,爽朗的道: “老前辈何必言报,小可前日无意遇到令孙女中毒昏迷。志在救人,岂是为了望报?小可这就告辞了。”说完抱拳一揖,意欲辞退。 老人看他一脸正气,又望望他佩在身边的长剑,目光湛湛,突然朗笑道: “小兄弟且慢!”伸手从腰间摘下一块佩玉郑重的道: “小兄弟这份胸怀,实是少见。系舟峰远处丛山,你也难得来,这是老朽随身之物,给小兄弟作个纪念,你总不该再推辞了吧!”江帆见他这般说法,只得双手接过,恭敬的道: “老前辈既然如此说了,小可却之不恭,只好拜领。”老人蔼然一笑,徐徐的道: “小兄弟初出江潮,老朽有几句临别赠言,自古以来,大家把武林人物分为正邪两派,其实武功一道,那有什么正派与旁门之分。只有在行为上,才能分出善恶。小兄弟年轻有为,前程无量,行走江湖,若能做到辨是非,分善恶,问心无愧,天下可去。”江帆躬道: “老前辈语重心长,小可当谨记。”老人点头微笑道: “青儿,你代我送送这位小兄弟。”祁步青躬身应“是”陪同江帆退出,回到下面。 江帆匆匆入内,取过包裹,正待跨出房门,向祁氏兄弟作别。忽听客堂中祁步云的声音问道: “大哥,爷爷和他说了些什么?祁步青低低的道: “爷蔽把身边那块佩玉,送给了他。”祁步云吃惊道: “爷爷怎好把他老人家的佩玉,给这等人?万一……”祁步青拦道: “二弟不准多说!”江帆听得心头大是不快,暗想: “一块佩玉,有什么稀奇?自己当真才该收下来的。”心中想着,不觉大步走了出去。祁步青连忙迎着: “江兄就要走么?”江帆年少气盛,虽然耐着性子,脸上终究神色不豫,勉强笑道: “兄弟急于回去,这就告辞。”说罢略一抱拳,就朝外走去。 祁步云望着他冷笑了一声,未加理采。 祁步青却跟在江帆身后,送了出来,两人默默走下山脚。江帆回身道: “不劳远送,祁兄请回吧!”祁步青迟疑了一下道: “江兄,兄弟有一句话奉告,不知该不该说?”江帆道: “祁兄请说。”祁步青道: “家祖奉赠的那方佩玉,江兄慎匆遗失。” 江帆还当他说的是什么话,一听他提起佩玉,不禁心中有气,作色道: “令祖厚赐,兄弟原是不敢接受,祁兄既然不放心,就请祁兄代我奉还令祖吧!”说完,从怀中取出佩玉,正待递去。祁步青脸上一红,连忙摇手道: “江兄千万不可误会,家祖以此相赠,乃是留个纪念之意,兄弟只是希望江兄妥为保存,区区愚忱,江兄日后自知。” 一方佩玉,还有什么日后自知?江帆虽没听出他话中之意,但看他一脸诚色,倒也不好意思多说,这就拱手道: “兄弟多多打扰,就此告别。”祁步青忙道: “江兄珍重。”江帆没待他说完,早已大踏步朝外奔去。 这是第三天之后。 由桐城向东的北峡山下,有一匹快马,沿着山边,急驰而来,这时,已是夕阳衔山离上灯时候不远了。 这一带,高山叠岭,骋了半个时辰,前面依稀是个小村子。 马上人望望天气,吁了口气,辔头一勒,那马登时脚程放缓。那人拍拍马背,自言自语的道: “看来只有到前面小村里打个尖,让你休息休息,明儿再走了。”那马好象听得懂话,昂头长嘶,得得的朝前驰去。 这马上人正是江帆。他离开系舟峰,在瑞昌买了一匹牲口,朝金陵赶去。 这天中午在桐城打了尖,一过庐江,天时已近申酉之交,错过住头。 这一路沿着北峡山脉东行,全是崎岖山路,没有人家,如若天色一暗,逼勾山径,自己虽然不怕,但骑着马就不好走了,这才快马加鞭一路急驰。 此刻看到远处已行人家。心头不觉一喜,情绪也为之一松。 一回工夫,便已驰近。 原来这是山间一个小村,总共只有十来户人家,靠近村子口的第一家,门首下挂了一块木牌,那是专做过路人生意带卖酒菜的小店。 江帆跳下坐马,走近店前。 这时店伙听到鸾铃声,跑了出来,拢住马头,笑道: “客官请里面坐。”江帆问道: “你们可有空房?” “只卖酒菜,客官想是错过住头,这里村子上,山居人家都可借宿,客官吃些东西,小的可以领去。” 江帆点点头,交代他替自己照顾坐马,就跨进屋去。 这酒店地方不大,一共只有四,五张桌子,每张桌上都点了一盏油灯,灯心剔得很亮。 里首两张桌上,已有人坐着,江帆在中间一张空桌上坐下。 那伙计跟着进来,替他倒杯茶,问要吃些什么? 江帆要了一碗面,几个馒头和一盘卤菜。 伙计又问要不要酒,江帆摇摇头。 伙计退走之后,他目光扫望了两人一眼。 坐在里首桌上的,是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汉子,身穿一袭蓝衫,剑眉朗目,白脸无硕,看去神采夺人,气度不凡。 桌上斜放着一柄长剑,使人一望而知是位使剑的名家。 再看自己右首桌上,却是一个化子模样的瘦小老人,面前放着一大壶酒,和一盘干切牛肉,正在踞案大吃,旁若无人! 正当自己向他看去之际,那老化子也突然抬头朝自己望来。 不,他手上酒杯一停,瞪着一双亮如寒星的眼睛,只是打量自己。 正当此时,只见又有两个大汉,从门外进来,目光一瞥,有意无意的望了那蓝衫汉子一眼,两人脸上,同样飞过一丝冷笑。其中一个笑道: “咱们跑了不少路,想不到这儿还是个好去处,来,咱们先喝上两杯,休息休息!” 说话之时,就靠在门口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只听另一个大声叫道: “喂,伙计,给咱们来两斤花雕……” 江帆看他们背上都背着沉重包裹,分明就是随身兵刃无疑。 这时正好伙计端上面来,那老化子瞧了江帆一眼,自言自语的道: “年纪轻轻,连酒都不会喝,真没意思……” ※※yxg 扫描,yxg 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六章 地煞堂主 江帆听他口气,似乎是说自己,这间小酒店中,也只有自己一人没有喝酒,不觉抬目朝他望去。 只见老化子一口喝于了杯中之酒,冲着自己咧嘴一笑,伸手在盘中抓起一块牛肉,塞人口中,含含糊糊的道: “慢慢的吃,今晚反正没有月亮,摸黑了!” 江帆听得暗暗奇怪,他这话好象是和自己说的,但他却只是杯到酒干,自顾自喝个不停,一会工夫,已把一大壶酒喝得一滴不剩。 江帆瞧他举动,不类常人,连面都忘了吃,只是停筷看着他发愣。那老化子一推酒杯,伸了个懒腰道: “酒喝够了,也该一睡他一觉了。” 说罢,双手一屈,伏在案上,蒙头睡去,转眼工夫,就听他呼呼打起鼾来。 江帆瞧了一会,也低头吃喝起来。 这时那两个黑衣大汉,也在大碗酒,大块肉的吃着。 除了老化子呼呼大作的鼾声,这间小酒店中,竟然静得出奇! 当然,只有两个黑衣大汉是结伴来的,江帆和蓝衫汉子,只有单身一人,两个黑衣大汉没作声就没有人说话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江帆已经吃毕,放下筷子。伙计慌忙过来,含笑道: “客官还要些什么……” 话声末落,只听几声胡哨长鸣,划破沉寂,尤其是在这相夜的山黝之中,听来分外惊心! 那老化子突然从鼾声中惊醒,睡眼惺松的抬起头来,目光转动,问道: “鬼叫?” 敢情他睡意正浓,接着一歪头,又伏了下去。 但就在此时,坐在门口的两个黑衣大汉,却霍然站起,左边一个面带狞笑,朝蓝衫汉子拱拱手道: “咱们瓢把子到了,南宫大侠请出去吧!” 江帆举目瞧去,只见门外不远,一排站着七,八个黑衣人,木立不动,夜风之中,有如泥塑木雕的一般。 蓝衫汉子放下酒杯,两道剑眉陡然一轩,朗笑道: “你们瓢把子是谁,既然冲着我南宫明而来,怎不与我亲自答话?”只听数丈外一个居中而立的黑衣人,阴恻恻说道: “南宫明,本座就在此地。” 话声阴森冷漠,略带苍老。 南宫明目射寒光,倏地站了起来,大笑道: “尊驾想来就是地煞堂主了?”黑衣人冷哼道: “你一再窥探禁地,见到本座,还不叫你两个同伴,一起出来束手就缚?”南宫明朗笑道: “果然是大别山的匪党,南宫明一人一剑,并无同伴,正好领教!”黑衣人道: “那两个呢?难道不是同伴?”南宫明道: “他们只是过路之人,谁是我同伴?再说,对付你们这些草贼,南宫明也无而同伴。” “手取过长剑,大步朝门外走去。”黑衣人阴声道: “地煞堂主,见者丧生,本座管他们不是你同伴,都难逃一死!” 江帆不知地煞堂主是什么人,但听他口气,分明是邪恶之辈!那蒙头大睡的老化子也在此时醒了过来,抬头望望门外,突然朝江帆道: “小兄弟,可肯坐到我化子这边来。咱们这喝上一杯?”一面叫道: “伙计,再替我来上一壶。” 那伙计早已吓得了,楞楞的站在边上,闻言赶忙连声应“是”,朝后退去。 江帆听老化子向自己招呼,知他怕自己武功不济,才要自己坐到他桌上去。 这原是一番好意,哪知江帆绝艺初成,年轻人谁不好强,闻言就拱拱手,微笑道: “小可不善饮酒,老丈盛意,小可心领。” 老化子听得一怔,脸露诧异,朝江帆瞥了一眼,摸着胡子,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暗想: “小伙子,我老头难道看不出你是刚离家?唉,真是初生之犊,你哪知道对方厉害?” 南宫明一手握着带鞘长剑,青衫飘忽,缓步走到地煞堂主前一丈来远,便自停住。 这一走近,他才看清这位地煞堂主穿着一身黑色长衫,头上戴一顶黑色帽子,除了一双眼睛之外,全身一片黑色难怪距离稍远,就看不清他的面貌,不觉冷笑一声道: “南宫明走南闯北。会过不少高人,尊驾以黑巾蒙脸,还是故作神秘?想以诡计唬人,还是脸上刺了字,见不得人?”地煞堂主阴嘿一声道: “南宫明,你死在眼前,还敢对本座不敬?”南宫明朗笑道: “南宫明剑下,不会有无名之辈,你报个名来!”地煞堂主道: “你知道本座是地煞堂主,已经够了!”抬手拍拍一掌! 别看他只是随手一拂,一股森寒掌风,直向南宫明前胸撞来。 南宫明右掌一探,硬接了地煞堂主遥遥击来的一记掌风。 正待欺身还击,只听耳边响起一个细如蚊呐的声音,说道: “南宫大侠快用用兵刃,此人双手练有外门毒功,硬拚不得!” 南宫明听得不由一怔,酒店中只有老化子和一个少年人,此人以“传音人密”向自己说话,内功分明已臻上乘,那么准是老化子无疑。心念一动,立即回身拱手道: “多承指点。” 右手迅疾掣出长剑,剑随身进,一招“笑指南天”寒芒闪动,直袭地煞堂主咽喉。 地煞堂主嘿然冷笑,身形一侧,便自让开了剑势,右手一扬,食、中二指,直点南宫明握剑右腕,出手神速,变化无方! 南宫明沉腕挫腰,长剑一圈,寒芒流转,划起两朵剑花,飘酒而出。 那地煞堂主动作快疾异常,南宫明剑势一变,他已侧身欺进,左手翻动,一记鹰爪手,朝南宫明肩头抓到。南宫明暗喝一地: “此人好快的身法!” 长剑挟风,连出三招,刹那间,一片银芒,闪电洒出,分向地煞堂主身形乱闪,身法奇诡,快似飘,竟把南宫明三剑一齐躲开,身子一摇,左掌右指,双手齐发,交攻而出。 两人在瞬息之间,各自相互抢攻了六七个照面,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但南宫剑术驰誉江湖,人称乙字剑,如今自己以三尺青锋,和人家徒手相搏,还只打个平手,传出江湖,岂不辱了师门威名? 心念一动,不禁大喝一声,剑法急变,刹那间,电光飞旋,剑影重重,排山而起,笼罩了数丈方圆,直把地煞堂圈在里面!这一轮剑法,势道凌厉,江帆看得暗暗喝采: “好剑法!”那老化子突然眉头一皱,叫道: “要糟!” 喝声方出,只听一片剑影中,响起了地煞堂主的阴森冷笑! “砰……” 漫天剑芒,霎时尽敛,但见南宫明双目直视,手握长剑,一步步的踉跄后退。 地煞堂主口中发出杰杰阴笑,却一步步的跟踪逼进。老化子喝了声: “不好!” 双脚一蹬,箭一般向门外射去。 但另一团黑影,去势更快越过了老化子,一下落在地煞堂主面前! 南宫明向后连退了几步,身子一阵晃动,摇摇欲倒,他仗着内功,虽然前胸中了地煞堂主一掌,还勉强压住一口真气,极力的想稳住身子。 但他实在伤得沉重,想要稳住重心之际,却张嘴喷出一口鲜血,突然往后倒去。 老化子飞射出去的身子,才落到地上,瞥见另—条人影,已抢在自己面前,一下拦住了地煞堂主,不禁心头一凛! 定睛望了一眼,暗暗叹息道: “老叫化今晚当真看走眼了!” 俯身抄起南宫明,退回屋去。 这越过老化子的黑影,正是江帆,他—跃而至,拦在地煞堂主面前,大声喝道: “站住,你再要向前逼来,可莫怪我要无礼了!” 地煞堂主虽然一掌击中南宫明前胸,对方虽在后退,但却双目直视,长剑平举,似是还有拚命一击的可能,所以不敢急进。 南宫明退一步,他才跟进一步,这时陡觉疾风飒然,连人影都没看清,眼前已多了一个人,心头不觉大惊,急忙住足,两人已只有数尺远近。 举目瞧去,只见身前站着的竟然只是年仅弱冠的青衫少年!这下,真可把地煞堂主瞧得大感意外。 他以从来快若掣电的身法判断,知道遇上了生平劲敌,谁知只是一名乳臭未于的小子! 但他却也未小觑了江帆,阴森目光转动了一下,冷冷的道: “你是何人?”江帆道: “我是江帆。”地煞堂主挥手道: “叫你师父上来!” 他只当江帆是老化子的门下。江帆冷笑道: “凭你这点能耐,也配……” 话还没有出口,突觉一阵森寒阴风,直向身上拂来,不觉剑眉一竖,星目含光,喝道: “你敢暗计伤人?”地煞堂主阴恻恻笑道: “地煞堂主,见者丧生,小子,你阴风透体,不出—个时辰……” 要知江帆在北辰宫太素石室,练的“九阴玄功”,乃是天下至阴至寒之气,区区一阵阴风,又能奈何他?江帆没待他说完,玉面突沉,厉声喝道: “你果然是个怙恶不改的匪类,今晚饶你不得!”呛的一声,从身边抽出长剑,目光地煞堂主,沉声道: “亮出兵刃来!” 地煞堂主从江帆神光暴射的双目之中,业已看出他内功火候极深,心头不禁一震,暗想: “这小子果然大有来历!”但他自视甚高,哪会把江帆放在眼里,冷哼道: “和你动手,本座大概还用不着……” 他“兵刃”两字还没出口,目光瞥过江帆手上长剑,口中突然“啊”了一声,向后疾退一步,惊诧的道: “你是木门弟子?”江帆心中早已确定了他是个十不赦的匪徒,那还容他多说,凛然喝道: “木门弟子,替天行道,除恶务尽!” 剑势突发,幻起三点寒芒,飞射出去!地煞堂主骇然后退,喝道: “你难道不知……”江帆身形如电,直欺过去,喝道: “光听你自号地煞堂主,就非善类,不用多说了。”剑凝一片清光,疾卷而上! 地煞堂主似未料到他剑势来的如此之快,不觉心头一凛,疾忙劈出两掌,朝剑势上逼去,人却黑衣飘动,向后疾退,口中喝道: “你是反了?” 话声出口,但觉江帆攻来的剑劈,不但挟着强烈剑风,而且还带着一阵其冷砭骨的寒气,直涌过来。 自己劈出的阴风,那想抵挡得住?剑光寒锋一闪,心头不禁大骇。匆忙间,一吸真气,身子一仰,向后急窜而去,口中喝道: “住手!”江帆原也不想伤他性命,一收剑势,冷冷说道: “你有什么话说?”地煞堂主目光阴隼,望着江帆,突然大袖一拂,左手捏拳,臂肘直竖,说道: “你总该认识这个吧!” 江帆被他问得一怔,他目能夜视,自然看得清楚,地煞堂主小臂上,原来刺着五瓣红花。 他从前曾听义父说过,江湖上有许多秘密帮会,都在身上刺花,作为暗记。 此时眼看地煞堂主出示手臂上的红花,还说自己总该认识,敢情这红花是他们帮中的记号。 无疑,他是把自己当作了他们同党,目光一瞥,不觉冷笑道: “江湖匪类的记号,我用不着看?”地煞堂主脸上阴晴不定,倏地阴笑一声道: “小子,你果然是假冒之人,本座差点上了你小子的当!” 假冒?江帆假冒了什么? “小子,躺下去!” 地煞堂主阴喝一声,身形一闪而至,左手疾落,阴风掌已然按到胸门。 但他那里知道江帆早有准备,右手一抡,一缕指风,比他的身法尤为快速,一下子已点上了他掌心! 地煞堂主一掌堪堪按上江帆胸口,只觉掌心奇痛砭骨,一缕比寒冷还冷的寒气,透骨而人。 整条左臂,登时僵木若废! 江帆长剑早已回鞘,冷峻的瞧着他,喝道: “我要杀你,易如反掌,废你一条左臂,还是便宜了你,快给我滚吧!” 地煞堂主垂着左臂,口中哼了一声,突然一跃而起,掠出两丈外,象星丸跳跃,接连几个起落,便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十来个黑衣大汉,眼看地煞堂主一走,也立即一窝风般跟着退走,转眼间,去得踪迹全无。 江帆还是第一次和人动手,但觉自己举手投足之间,“九阴玄功”的一股真气,果然能在任何招式中,透指而出,伤敌无形,心头自是高兴。尤其师父曾说木门弟子,行走江湖,主要任务,就是替天行道。 今晚无意之中,惩罚了一个凶恶匪人,更觉喜不自胜,他目送一干黑衣大汉呼啸而去,也就回身进屋。 南宫明被地煞堂主“阴风掌”击中胸口,此刻双目紧闭,脸如死玉,看去已经不省人事。 那老化子半蹲在地上,颊着袖管,一双又黑又瘦的手掌,只是在南宫明各处要穴上移来移去,不停的推拿。 手掌过处,冒出丝丝热气。 南宫明除了身子微微颤抖,还是奄奄一息,不见有什么好转。 江帆知道老化子正以本门精湛内功,在替南宫明“推宫过穴”,也就不敢惊动,只是静静的站在背后。 老化子正在运动之际,自然心无旁鹜,对江帆的走近,也并不理会。 这样足足费了一顿饭的时光。老化子忽然吁了口气,直起腰来,口中自言自语的道: “好阴毒的功夫……”一手摸着脸上的汗珠,回头问道: “小兄弟,你把他们都打发走了?”江帆道: “小可废了地煞堂主—条左臂,其余的人都已经走了。”老化子微微叹了口气道: “老化子听说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神秘帮会,不但行纵诡异,而且个个武功高强,看来莽莽江湖,又将大乱了……” 江帆看他“推宫过穴”之后,南宫明躺在地上,直挺挺的仍然奄奄一息,昏迷不醒,不觉问道: “老前辈,他伤势如何了?老化子摇摇头道: “没救了,阴风掌阴毒无比,中人必死,老化子总算已经尽了心力……”他只是摇头,接着又道: “唉,可怜一位英年有为的侠土,就此与世长辞……” 江帆心头一凛,听他口气,这还是一位江湖有名的大侠,不由想起自己身上,还有颗“续命金丹”,这就伸手取出玉瓶,说道: “老前辈,小可身上,还有一颗续命金丹,不知是否有效?” 老化子一双精光炯炯的目光,望了江帆一眼,脸上似有怀疑神色,伸手接过玉瓶倾出药丸。 只觉一股清香,直沁肺腑,心知不是寻常药物,转身捏开南宫明牙关,把药丸纳入他的门中:一面抬头喊道: “喂,伙计,快倒一杯冷开水来。” 那伙计答应一声,慌忙倒了一杯冷开水来。 但这一瞬工夫,那粒药丸,早已在南宫明口内,随津化开,顺着喉咙,咽了下去。老化子瞧得不期一怔,暗暗想道: “这药丸果然不是寻常之物!” 他哪里知道这“续命金丹”,乃是木真君采取天下奇药,精练而成的续命灵丹,治伤疗毒,有起死回生之功。 老化子因灵丹业已自化,喂了南宫明两口开水,顺手放下茶杯,一面把玉瓶送还给江帆,说道: “小兄弟,你这续命金丹,只有一颗么?”江帆道: “这是家师所赐,一共两颗。前几天用了一颗,这就仅余一颗了。”老化子点点头道: “小兄弟年纪不大,一身武功,却是老化子生平所仅见,还没请教尊姓大名,如何称呼”江帆已知道这位老化子,是一位隐迹风尘的高人,连忙拱手道: “老前辈过奖,小可姓江,名帆。”老化子忽然目光一亮,朝江帆一阵打量,急急问道: “小兄弟,你姓江……” 姓江的人,天下多的是,但他却似乎神情有异! 就在此时,躺在地上的南宫明,突然双目一睁,挺身坐了起来。他似已痛苦全失,伤势大好,目光望着老化子拱拱手道: “在下多蒙赐救,老丈大概就是人称奔雷手的骆前辈了?” 老化子真没想到伤势沉重的南宫明,服下续命金丹,只不过一刻工夫,就会好得如此快法,不禁微微—呆,接着呵呵笑道: “老化子正是骆老九,但惭愧得很,老化子对阴风掌,无能为力,救你南宫老弟的,却是这位江帆小兄弟的续命金丹。” 江帆听说这老化子是奔雷手骆九公,想起义父曾经和自己说过,此人是丐帮中硕果仅存的一位长老,为人耿直,是位难惹的人物。 近二十年,已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不想会在这里遇上。正想之间,南宫明已转过头来,目视江帆,拱手道: “在下和江兄素昧平生,承蒙赐药相救,南宫明不敢言谢,惟有永铭诸心而已。”江帆连连逊谢道: “南宫大侠言重,小可只是带有家师所赐药物,何足挂齿?”骆九公接口道: “老弟身中阴风掌,重伤初愈,还是快运功调息,有话待会再说不迟。”南宫明道: “骆前辈说得是,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果然依言盘膝坐好,运起功来。 骆九公一手取过酒壶,凑着嘴唇,狂喝了几口,咂咂舌头,朝江帆笑道: “这位南宫老弟,人称乙字剑,出身昆仑,近十年来,在江湖上侠名四播,算得上五大门派中的杰出高手。小兄弟初出江湖,你们……” 他原意想说“你们以后不妨多多接近”。但话声未落,江帆听到“五大门派”,不禁脸色一变,问道: “他是昆仑门下?”骆九公不知江帆的父亲当年被五大门派围攻所杀,瞧他脸色倏变,心中暗暗觉得奇怪,一面点点头道: “早知他是昆仑门下,小可真不该出手救他。”说完,呼的站了起来。骆九公瞧他田目寒光如电,隐射杀气,心头不觉一凉,暗道: “这位小兄弟,好重的杀气!”一面跟着站起,奇道: “小兄弟,你和昆仑派有仇?”江帆从身边摸出一锭碎银,朝桌上一放,切齿道: “五大门派,全没一个好人,小可终有一天把他们剑剑诛绝!”接着朝奔雷手拱拱手道: “小可不愿再见此人,老前辈请恕小可要先走一步了。”说完,大踏步朝门外走去。 奔雷手骆九公真想不到江帆小小年纪,会说出这等怨毒极深的话来。 五大门派门人弟子,不下数千,他居然说终有一天要把他们剑剑诛绝。 这话要是从另一个人的口中说出,那真是不足一哂,根本用不着惊奇,但这年轻人一身武功,大非小可,自己方才已经亲眼看到,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却并非虚言。 要是真如他所说,五大门派确实杀劫隐伏,后患无穷!奔雷手骆九公想到这里,不禁心头大凛,急急叫道: “小兄弟请留步……” 晃身追出门外,江帆已经翻身上马,一阵得得蹄声,冲着茫茫夜色,疾驰而去! 和州,据长江西岸,南有梁山,与博望日隔江对峙,为江防重地。 这天中午时分,和州城中的聚兴楼前,驰来了一匹骏马。 马上是一位青衫佩剑少年,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生得英俊挺秀,腥红剑穗,随风拂动。 他跃下马背,白有洒楼中人替他接了过去,他就举步登楼。 这时正当中午,楼上差不多已有了七成座头。 青衫少年回顾了一眼,就找了一张空桌坐下。 就在青衫少年落坐不久,楼梯响起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走上来七八个一身黑衣的大汉。 这些人一个个粗眉横眼,面情冷漠,背上背着长形包袱,看去既不象镖局里的镖师,也不象走江湖卖解的人,他们一上楼,目光不约而同的投了青衫少年一眼,就在靠楼梯的两张桌子上落座。 店伙看出这批人不大好惹,慌忙哈着腰过去侍候,大家就七嘴八舌的点菜要酒。若旁无人。 青衫少年心头微微一怔,这些黑衣汉子若是头脸上再蒙上一块黑布,简直就是昨遇上的地煞堂主手下。 这一打量,也给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他们这些人中虽然有的脸色黝黑,有的脸色焦黄,有的色呈紫酱,但却布—共同相似之处!那就是面情冷漠,肌肉僵硬,没有一丝笑容,也没有一丝表情! “莫非他们都戴了人皮面具?” 心念方动,楼梯口又上来了—个人! 这人身穿紫缎夹衫,头戴方巾,看去约莫四句上下,一张白中透青的脸孔,冷冰冰的,同样肌肉僵硬,没有一丝表情。 他缓步上楼,朝四下看了一眼,缓缓走到临窗口一张桌上,坐了下来。 青衫少年但觉此人一上楼,那些黑衣大汉说话声音忽然小了下来,心中方觉奇怪。恰好店仿送饭菜,也就自顾自低头吃喝起来。过了一回,只听那中年文士朗朗吟道: “天心吩咐花先发。 万紫千红出江南……” 青衫少年听到吟声,不禁回头朝他望去,只见中年文士一手托着酒杯,举头向天,一副狂态,大有目无馀子的气概! 心中不觉暗好笑,他剽窃古人诗句,在人前朗声问吟,居然还自鸣得意! 不是么?他上句“天心吩咐花先发”,明明是从“春心莫共花争发”套来的,那是李商隐“无题”中的一句。 下联“万紫千红出江南”则是从万紫千红总是春”篡改而来,那是…… 心念未落,猛听中年文士嘿然冷笑道: “此人胸无点墨,果然是冒充斯文之徒,还不与我拿下?” 他前两句,还好象是笑人家听不懂他吟的诗,胸无点墨,冒充斯文,但后面那句话,却忽然打起官腔来了,不知要把谁拿下? 青衫少年听得好奇忍不住抬目瞧去! 但这一瞧,情形不对了! 坐在楼梯两张桌上的黑衣大汉们,在这一瞬间,突然全站了起来! 不,他们很快的撤出兵刃们,向自己桌上走了过来! 楼上一众食客,眼看这般凶神恶煞,忽然一齐亮出兵器,如何不怕?立时大乱,纷纷抢先朝楼下奔去。 若大一座酒楼,转眼之间,已经走得一个不剩。 当然也有不走的人。 那就是方才吟讨的中年文土,他依然—手托着酒杯,面情冷漠,大模大样的倚窗而坐。 另外是坐在靠右首角落的一名少年书生,敢情他因为距离太远,才留下不走,想瞧瞧热闹。 那少年书生,穿着一袭蓝衫,生得眉清目秀,模样俊美,此刻睁大双目,远远瞪着这些大汉,脸上还微含怒意。 这也难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些人想干什么?难道没有王法了?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青衫少年早已心中有数。 这些黑衣大汉,果然是地煞堂主一伙的大街徒,敢情一路跟踪自己来的,那中年文士,显然是他们的领头人物无疑。 但他艺高胆大,那会把这几个人放在心上?眼看目个黑衣大汉直向自己逼来,他反而拿起筷子,夹菜吃坂,连头也不抬,恍如没有看到一般。 那八个黑衣大汉瞧他这般镇定,却也不敢逼近,相距五、六尺远,便自停步。为首一个冷喝道: “喂,你就是姓江的小子吧!”青衫少年缓缓抬起头来道: “不错,我就是江帆。”为首大汉道: “很好,那就跟咱们走吧!”江帆坐着不动,只是朝他们打量了一眼,问道: “你们都是哪里来的,我不认识你们,又要我到哪里去?”为首大汉道: “只要你是江帆,那就够了,跟咱们走,自会知道。”江帆放下筷子,冷笑道: “你们来势汹汹,要待怎的?”为首大汉不耐道: “你想动手抗拒,还是束手就缚?”江帆啊了一声,点点头道: “是了,你们这些人,想来就是地煞堂主一伙的匪徒了!”他说到“匪徒”两字,星目之中,陡然射出两道寒森森的神光,剑眉一剔,喝道: “昨晚我手下留情,放过你们,居然还敢一路跟踪,纠众寻衅,是不是觉得我昨晚太客气了?”右边一个大汉喝道: “这小子口发狂言,把他拿下就是了!” 突然手爪一探,朝江帆肩头抓来。 江帆原是坐着的人,见他出手抓来,不觉冷笑一声,霍然站起,右手一抬,朝那汉子手腕格去。 他出手极快,黑衣大汉的手爪还没抓上他肩头,两条小臂已经交叉碰上了。 这一格,虽然不重,黑衣大汉但觉自己手臂,宛如碰在一条坚冰之上,感到骤然一麻,口中惊啊一声,踉跄朝侧跃退。 其余七个大汉,一见同伴受挫,突然齐齐扬手,劈出一掌。 一股暗劲,挟着阴寒之气,直向江帆身上撞来。 江帆心头大怒,左手一横,挥掌硬接。 双方力道一接之下,江帆觉出对方七股掌风,汇成一道,竟然强猛绝伦,自己几乎抵挡不住。 心头一震,脚下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那七个黑衣大汉,纹风不动的站在那里,他们脸上虽是肌肉僵硬,看不出表情,但目光之中,却流露出惊凛之色! 要知他们这几个人,每人差不多都有二、三十年以上的修为。 这一掌,是他们七人的内力,汇聚在一起,就是武林一流高手,也难以硬挡锐锋,何况对方只是一个弱冠少年。 但他们因地煞堂主曾挫败在江帆手下,也并不敢过份小觑于他,这合力一击,在他们想来,江帆纵不当场受伤,至少也会被汇合的内力震昏倒地。 那知事实大谬不然,江帆虽是被震的向后退了一步,但却把这一掌接了下来。 双方似是都为对方的武功感到震动,微微一愣。那最先出手的黑衣汉子,闪到侧面,突然喝道: “小子,看剑!” 寒芒一闪,刷的一声刺了过来,此人剑势快速,有如闪电一般。江帆闪身避开,心知今日之局,已然难免一战,抬腕掣出长剑,怒喝道: “你也吃我一剑!” 剑尖一颤,直向那人出剑右腕点去! 他这一转身出剑之际,其余七人很快的散布开去,已然组成了一座方阵,把江帆围在中间。 八剑齐举,分由四面刺来。 江帆毫无阅历,忽然之间,被人家围在中间,八支长剑,同时攻到,心头不觉感到忙乱。 急忙长剑一抡,身似陀螺般一转,剑随身走,划起一圈护身剑光。 但听一阵金铁之鸣,八支长剑挡是给他挡开了,掌心却也隐隐生痛,不禁暗暗吃惊: “这八个人剑势沉重,个个都非庸手!” 就在江帆堪堪架开他们八剑合击,只听剑风轻啸,左首两支长剑,又已攻到,还来不及封架,迎面又有两支长剑急刺而来。 一时心头火起,振腕急发两剑,才把左首和前而四人剑势架开。 正待还击,身后和右首四人又发剑袭到。 江帆终究缺少和人对敌的经验,这八支长剑,倏而分刺,倏而联手,不过三数个照面,已把他闹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倚窗而坐的中年文士微微一哂,冷漠的道: “不要伤了他的性命。”为首黑衣大汉,恭应了一声“是”,一面沉喝道: “小子,你已陷在合围剑阵之中,还不束手就缚,更待何时?”江帆大怒道: “匪徒,姓江的生死何惧,你们只管出手吧!” 长剑疾抡,一招“八方风雨”猛攻而出! 他这奋力一击,“九阴玄功”的阴寒之气,陡然大盛,拂拂寒风,随剑飞舞,八个黑衣大汉心头一凛,不禁各自后退一步。 江帆一击得手,精神不由一振,乘机一个转身,挥动长剑,朝右攻去。 要知这八个黑衣大汉,全非弱手,方才虽被突然而来的一股砭骨寒风,逼得后退一步,但一眼瞧到江帆舍了众人,向一个方向扑攻。 剑阵的功能,原以联于合击为主,一方受敌,其余三方向—个方向扑攻。 转眼之间,又把江帆逼得手忙脚乱,接应不暇。 就在此时,那坐在右首角落上的蓝衫少年,霍然站起,呛的一声,从身边抽出一柄两尺来长寒光如雪的短剑,叱道: “无耻匪徒,你们倚多为胜,算得了什么?这位江兄,小弟助你一臂之力!” 人随声起,一道蓝影,一掠而至,手上亮银短剑一挥,森森银光,已向江帆身后两个黑衣大汉划到。 他来势极快,将要冲到之时,短剑疾变,连出三招,刹那间,寒电闪,幻出一片剑影,分袭两个黑衣大汉。 两个黑衣汉大连头也没回,只是身躯连闪几闪,身法十分奇特,不但把蓝衫少年三剑一齐避开,而且在闪动之际,人影倏然不见,竟然一下闪到了蓝衫少年身后。 这一着,当真十分厉害,等到蓝衫少年警觉,已经落在他们剑阵之中,两个黑衣大汉,突然合围而上,双剑并发,绵密攻到! 蓝衫少年又急又怒,身形疾轻,清叱一声,短剑摇挥,闪起点点寒,朝两个黑衣大汉扑攻过去。 这座剑阵,何等厉害,只要敌人一人阵中,四面八方全都成了攻击目标,八柄长剑就会连绵不觉的交叉而来! 蓝衫少年武功纵然不弱,几曾遇上过这等阵仗,冲人阵中,还没和江帆会合,几招下来,便已感到左支右绌,应付困难。 ※※yxg 扫描,yxg 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七章 红花现江湖 江帆一柄长剑,左右挥舞,力敌八柄,配合神妙、变化多端的快剑,也正在接应不暇。 骤睹蓝色少年仗剑冲人阵来,但才一入阵,便立时陷入不利形势之下,心头不禁大急。 人家仗义出手,原是援助自己来的,自己怎好看他伤在剑下。心念疾转,那哪还顾得本身安危,大喝一声: “多蒙兄台援手,小弟来也!” 喝声出口,连人带剑一掠而至,左手凌空一掌,直向截在蓝衫少年身后的两个黑衣大汉劈了过去。 这一掌,他含愤出手,原是一时情急,奋不顾身之举。黑衣大汉,忽然闷哼一声,双双摔了出去,立时嘴唇发黑,冻得直是发抖,再也爬不起来。 要知江帆练的“九阴玄功”,乃是天下至阴至寒之气,方才他陷入剑阵之中,被八支长剑,连环逼攻。 他没有对敌经验,但觉人家攻势凌厉,逼得他手忙脚乱,纵有一身玄功,也无法发挥。 其实连他自己也知道如何应用?只是情急,左手劈出凌空一掌,不料却在无意之中,走对了路子。 “九阴真气”立时透掌而出,对方两个黑衣大汉纵使武功高强,哪里禁受得住这种寒毒无比的外门阴功一击。 但觉寒风透体,立时奇冷砭骨,踣地不起,冻得直是发抖。 江帆想不到自己这一掌竟会如此威力,一怔之下,精神陡然大振,朗笑一声,掌随身转,一记“龙尾挥风”向左横扫过去! 左边两个黑衣汉子,看到同伴中掌倒地,同时向前抢救,两柄长剑,交叉而来,却被江帆掌风横扫,立时震出了两步,同样哼了一声,跌倒地上,直是抖索! 那蓝衫少年眼看江帆一掌得手,有四个人倒了下去,自然已不成其阵势。 余下的四个黑衣大汉,眼看江帆举手之间,连伤四人,全都大感凛骇,后退不迭。倚窗而坐的中年文士,似乎也大感意外,突然起立,沉声喝道: “退下!” 四个黑衣汉子立时挟起同伴,朝后退下。江帆转身向蓝衫少年抱抱拳道: “兄台仗义援手,不知如何称呼?”蓝衫少年连忙还礼道: “小弟商秀。” 两人刚说了一句话,那中年文士已经缓缓走来。商秀低声道: “江兄小心。”中年文士神态冷静,目光盯在江帆身上,徐徐道: “阁下武功不错。”江帆道: “他们都是你的手下?”中年文士点点头,冷肃的道: “不错,你方才用什么外门奇功,伤了他们?”江帆大笑道: “武功一道,博大精深,各有所长,我说出来,只怕你也不知道。”中年文士冷哂道: “你小小年纪,口气倒是狂的很,你师长是谁?”江帆冷笑道: “你最好先说说自己是什么人,纠众寻衅,意欲何为!。”中年文士面色冷漠,一无表情,但依然缓缓的道: “你昨晚伤了地煞堂主,此刻最好随我回去。”江帆道: “我去做什么?”中年文士严肃的道: “听候发落。”商秀在旁哼道: “说的倒是稀松!”中年文士目光一聚,陡然射出两道森森寒芒,冷哂道: “我好言相劝,你们可是不相信么?”商秀接口道: “正想领教。”中年文士不屑的道: “你算得什么东西?”中年文士浓嘿一声道: “小子,你师父也未必接得下本座一掌。” 扬手,一股阴柔掌风,迎着商秀推来。江帆瞧他一掌出手,不见丝毫掌风,暗想: “莫非又是阴风掌一类邪门功夫?”一时担心商秀不是对手,急忙叫道: “商秀兄让开,他冲着小弟来的,还是让小弟来对付他吧。”商秀年轻好强,那里肯退,哼道: “我就是不信邪!” 只觉对方掌风,势道极缓,心中方自怀疑。 “小娃儿,还不快退,当心他的无形鬼手!” 话声入耳,陡觉身前微风一飒,接着“拍”的一声,罡风狂卷,呼啸有声。 商秀身前,已然多了一个须发纠结的老化子,和中年文士想对而立,两人衣衫,还在不住的飘动。江帆暗暗叫了声惭愧: “自己虽已看出中年文士极非易与之人,但也想到他这随手一击,竟然含有如许强大暗劲。只因自己和商秀尚是初识,不知他武底蕴,他既不肯退让,自己不好抢着出手。这回要是没有奔雷手骆九公突然出现,接了过去,商秀就几乎吃了大亏。” 神丐骆九公号称奔雷手,掌上功力,何等深厚;但他硬接了中年文士一掌,却也显得脸色凝重,须发驰张。 中年文士也紧闭着嘴唇,目注对方,半晌没有开口。 两人这一接,似乎是平分秋色,谁也没输给谁,当然谁也没有占到半点便宜。江帆走近商秀身边,轻声: “商兄没事吧?”商秀摇摇头,赧然道: “多谢江兄关心,小弟没什么!” 骆九公双目精光迸射,瞧了江帆一眼,呵呵笑道: “看来老化子正好赶上!”中年文士冷冷的道: “姓骆的,你还没死?”骆九公耸耸肩,笑道: “彼此彼此,阎王没下请帖,老化子自然还死不了,哈哈,厉兄也健朗的很!”中年文士身躯微微一震,冷静的道: “你说什么?”骆九公大笑道: “你当老化子双目昏花了么?就凭方才这记要命鬼手,天底下除了你厉兄,是有谁使得出来?”中年文士一阵嘿嘿冷笑道: “只怕阁下认错了人!”骆九公道: “老化子已有多年没在江湖走动,最近听说出现了一个什么红花会,先前还当是些不成气候的东西,想借此扬名,如今看来,倒是大有来历。” 江帆听他说出“红花会”三字,想起昨晚地煞掌主手臂上刺着五瓣红花。 方才中年文士也曾朗吟“天心吩咐先发,万紫千红出江南”,心中不禁暗暗哦了一声。商秀这会工夫,和江帆已是猩猩相惜,十分契合,轻声问道: “江兄,红花会究是什么?”江帆摇摇头道: “不知道。”商秀又道: “那你怎么和他们结仇的?”江帆道: “昨晚小弟多管了一件闲事。”两人站立在边上,说的声音极轻,只听中年文士冷笑一声道: “姓骆的,你知道的倒是不少!”骆九公道: “已经够了。” 江帆听的奇怪,他们这两句话,回答得好不古怪?骆九公道:“够了又是如何?”中年文土淡淡的道: “明人不用暗说,在下奉劝你一句,红花会的事,你姓骆的还是少管为妙。”骆九公狂笑道: “可惜老化子是个爱管闲事出了名的人。”中年文士微笑道: “你当目前还是二十年以前么?”骆九公道: “老化子看不出有何不同?”中年文士平静的道: “与红花会为敌,你会后悔莫及。”骆九公双目精芒闪动,大笑道: “这种话,老化子听得多了。”中年文士瞧了骆九公一眼道: “听不听在你,要自找杀身之祸,与人何尤?今日之事,冲着你姓骆的,就此了过。” 说完缓缓转过身去,大袖轻轻一挥。 四个黑衣大汉,抱起负伤的同伴,身法奇快,四条人影?晃了一晃,便已下楼。 中年文士也从容举步,朝楼梯走去。骆九公道: “厉兄请留步。”中年文士冷冷的道: “在下并不姓厉。” 别看他举步从容,其实有如行云流水,去得极快! 江帆突然大喝道: “给我站住!”骆九公连忙摇手道: “小兄弟,让他去吧!”接着笑道: “来,来,这里的酒菜,大是不恶,老化子洒瘾早已发作,咱们还是坐下来谈。”说着,引了两人走到东首靠窗一张桌子坐下,一面高声叫道: “喂,伙计,伙计,你们还不上来收拾收拾?” 这一阵大闹,食客、酒保全都躲在楼梯口觑听动静,但没有一个人敢敢上楼来。 此刻楼上已经没有声音,而且又有人在大声喊着“伙计”,还是没人敢上去。 在他们想来,这大声吆喝的,可能就是那几个凶神恶煞,可能楼上已经出了人命。 其实,四名黑衣大汉明明从楼梯下去,但他们却谁也没有瞧清。骆九公喊了几声,还是没人上来,气得拍着桌子,叫道: “伙计,你们听到了没有,快送酒来,” 楼下伙计听说有人叫“送酒”,这才大着胆子走了上来,眼看中间四、五张桌子,业已劈得破碎,杯盘菜肴倒翻了一地。 几个凶神似的黑衣大汉一个也不见了,窗口一张桌上,多出了一个老化子模样的人,正和两个少年静静的坐在那里。心下不禁大奇,楞楞的道: “咦,哪些人呢?”骆九公微微叹了口气道: “看来,这些人果然全非易与!”江帆从包袱中取出一锭银子,招招手道: “伙计,快叫厨下做几式下酒菜来,先打五斤高梁酒,要快。” 伙计接过金子,没命的应是,一会工夫,又上来了几个伙计,打扫收拾。 午后的酒客,原已不多,只是有许多好奇的人,上来瞧瞧,但也和骆九公等三人的桌子,离得远远的。伙计送上酒菜,骆九公目光一转,望着两人笑道: “你们两位小兄弟,也喝一杯。”江帆、商秀同时道: “晚辈不会喝酒。”骆九公并不理会,替他们各人面前斟了杯酒,笑道: “来,少喝一些,吃些菜,你们要是一点都不喝,我一个人还有什么兴致?大家别客气。” 他自己倒了一大碗,呢噜呢噜一口气喝了下去,接着又倒第二碗,依然一饮而尽,第三碗又干了。江帆瞧他只是自顾自的猛喝,就举起杯子,朝商秀道: “商秀兄,小弟敬你。”商秀脸上一红,低声道: “小弟不会喝,我敬你。” 两人对于了一杯,吃了些菜,骆九公已经连喝了六、七碗。 江帆等了一会忍不住问道: “老前辈,红花会究竟是什么?”骆九公咂咂舌头,摇摇头道: “我也不大清楚,目前他们似乎还没十分公开,唉! 反正都是些邪门的东西。”商秀眨眨眼睛道: “那姓厉的,老前辈认识他?·骆九公摸摸胡子,摇头道: “我想准是他,但他却是不肯认帐,老化子实在有点想不通。”江帆道: “老前辈说的是谁?”骆九公道: “说起这魔头,早在二十年前,已经名震江湖,人称鬼手书生厉文元,和夺魄无常诸子候,合称秦岭双煞。 这两人昔年虽然大恶,但因所练武功十分歹毒,中人必死,被人视作煞星。 昨晚南宫老弟中的是‘阴风掌’,老化子就怀疑那个地煞堂主,就是当年的夺魄无常。方才他向这位商秀小兄弟突施杀手,使的又是‘无形鬼手’,自然是鬼手书生无疑。”说到这里,喝了口酒,续道: “十多年前,五大门派束邀天下武林同道集会泰山,秦岭双煞就是以‘无形鬼手’和‘阴风掌’,连伤少林苦筏大师和武当玉磬子,几乎夺得武林盟主的宝座……”江帆道: “后来呢?”骆九公又喝了一口酒,才含笑道: “后来败在江南大侠江士彦的手下,从此就没再听到过两人的消息,老化子也就是从那时起,退出了江湖。” 没想到老化子静极思动,出来走走,又碰上了他们两个。 江帆听说秦岭双煞曾败在自己父亲手下,想到父亲当年在泰山大会上,被天下武林推为盟主,该是何等荣耀! 但如今败在父亲手下的秦岭双煞,又在江湖出现了,自己父亲却被五大门派害死,尸骨已寒。 一时不觉悲从中来,眼眶湿润,缓缓低下头去,连骆九公后面说的是什么,都没听见。 骆九公目光如电,江帆神色有异,自然瞒不过他,心中不禁暗暗纳罕。独自斟了碗酒,目注江帆,问道: “小兄弟,老化子有一件事,要想请教,不知你可肯见告?”江帆抬头道: “老前辈请说。”骆九公干咳了声,笑道: “老化子一生就是喜欢多管闲事,心里有事,总是放不住,昨晚小兄弟突然含怒而去,弄得老化子一头雾水,才一路追了上来,就是想问问清楚,小兄弟究竟是为了何事?”江帆道: “那是小可私人之仇。”骆九公道: “小兄弟的仇人,就是乙字剑南宫明?”江帆摇摇头道: “不是,是五大门派。” “五大门派?” 商秀微微一怔,睁着双目,觉得甚是奇怪。骆九公故作惊奇,追问道: “小兄弟怎会和五大门派结仇的?”江帆切齿道: “五大门派和小可有杀父之仇!” 商秀坐着的身子不期一震,一脸都是惊愕。 “杀父之仇?”骆九公也听得耸然动容,问道: “是五大门派杀了令尊?小兄弟的令尊是谁?”江帆目有泪光,答道: “先父就是老前辈方才说的江士彦……”骆九公目射精光,先是一怔,继而呵呵笑道: “小兄弟果然是江大侠的后人,难怪老化子看的有些眼熟!”说到这里,拿起酒碗,咕噜喝了一大口酒,又道: “老化子不但曾和令尊有过数面之缘,而且当年泰山大会上,老化子还忝为人名证人之一,也就在这场人会之后,不再过问江湖上的事儿。后来听到令尊死迅,老化子也曾问过几个人,始终得不到要领,直到目前,成为武林中两大疑案之一。小兄弟方才说出五大门派杀害了令尊,不知是听谁说的?”江帆道: “是先母临终时亲口告诉小可的。”骆九公神色凝重,点点头问道: “令堂当时如何说的,小兄弟可还记得?”江帆道: “父仇不共戴天,先母说的,小可句句都记在心头。”骆九公道: “小兄弟如果信得过老化子,可否说出来听听?”江帆激愤的道: “小可义父说过,为先父报仇,要光明正大的把先父被害的经过,公之于世,让大家知道白命为名门正派的五大门派,手段如何卑鄙无耻。老前辈纵然不问,小可也要奉告。”骆九公看他提起五大门派,就咬牙切齿的情形,心头暗暗震惊。一面却是不住的点头,接着问道: “小兄弟的义父是谁?”江帆道: “小可义父是宫冲山。”骆九公点头道: “当年泰山大会上最后落败的一个。唔,此人在大江南北,倒也颇有侠名!”江帆道: “小可母子,当年幸得义父相救,才死里逃生,没被五大门派的匪徒杀害……” 骆九公目中神光一动,但并没作声。江帆续道: “小可听先母说,那是十一年前,先父无意之中,得了一张藏宝图……”骆九公神情一震,双目环瞪,急急问道:“那是五同谱了?”江帆道: “小可听先母说过,好象是叫五什么谱。”骆九公叹了口气道: “不错,那真是五同谱了! 唉! 老化子一直想不出他们的死因,这么说来,果然和五同谱有关,唔,小兄弟,你再说下去。”江帆不知他说的什么,续道: “先父得到这张藏宝图的消息,不知怎会传到五大门派耳中,那些平日道貌岸然的和尚道士,却比黑道中的强盗还凶,居然由武当玉虚贼为首,率领五大门派高手,围攻先父……”商秀坐在一旁,忍不住插口问道: “江兄可知是些什么人么?”江帆道: “我自然知道,那是少林四尊者,昆仑乾元贼道,峨嵋悟明贼秃……”商秀双目微扬道: “那是没有华山派了?”江帆想了想道: “好象没有。” 骆九公有意无意瞧了商秀一眼,他居然连酒也不喝了,闭起眼睛,只是不语。过了半响,才道: “小兄弟记得围攻令尊,是十一年前的那一天么?”江帆道: “五月初九的晚上。” “唔!”骆九公点点头道: “所以这就成为疑案了!”江帆正想开口,骆九公又道: “小兄弟,你知道令尊是哪一门派出身的?”江帆瞠目道: “这个小可不知道。”骆九公道: “令尊出身武当,是玉虚子的师弟。”江帆微微一怔,暗想: “先父既是玉虚贼道的师弟,他居然不顾同门之谊,还率了外人,向先父下手?”骆九公平静的道: “据老化子所知,当年令尊出任武林盟主,还是五大门派支持出来的。”江帆道: “先母也曾说过,五大门派为了要利用先父,才要先父去当武林盟主,他们都躲在后面,却叫先父去和黑道中人作对。”骆九公原想暗中点化,让他自己慢慢明白过来,此时听他这么一说,不由暗暗皱了下眉,心想: “看来这娃儿和五大门派成见极深,一时只怕难以劝说……哦,其中莫非另有原因……”他一手摸着胡子,淡淡一笑道: “五大门派支持令尊出面,就是因为令尊为人,行侠仗义,正直无私,是武林盟主最合适的人选。至于主持江湖正义,自然难免和不义之徒结怨,小兄弟这点倒不可惜怪了五大门派。”江帆道: “先父被他们杀害,总是事实。”骆九公叹息道: “令尊遇害之事,十年来已成为江湖两大疑案之一,凶手到底到谁,至今犹是悬疑未决之事……”江帆道: “先父被五大门派的贼人杀害,人证俱在,还有什么悬吸未决的?”骆九公道: “小兄弟是听令堂述说的,当时目击的情形,和后来多方事实证明,其中却是大有出入……”江帆没待他说完,作色道: “先母亲眼目睹,难道还会有假?”骆九公叹了口气道: “假就假在亲眼目睹上面,这就是令人难解的谜……”他举起大碗,一口喝干,用衣袖抹抹嘴角,又道: “十一年前,江湖上发生两件震撼武林,骇人听闻的怪事,这两件事,也可以说只是一件。” “这十一年来,江湖各门派,不知有多少人在明察暗访,但依然石沉大海,找不出半点影子。令尊之死,就是这两件骇人听闻的怪事之一……” “令尊出身武当,是当年武当掌门人玉虚子的师弟,他的出任武林盟主,又是五大门派全力支持出来的。” “即使有什么不对,五大门派尽可免除他盟主之职。如果犯了大错,玉虚子也尽可以武当门规处治,决不可能要由玉虚子亲自出马,率领各派高手,夤夜围袭……”江帆正待口,骆公又道: “老化子这话,只是说明万一是令尊不对的话,也不用率众夜袭;率众夜袭,其中就有了问题。”江帆忍不住问道: “什么问题?”骆九公道: “这事,就得从另一件疑案说起,那是十一年前的五月初五。令尊是初九遇害的,但这件事,却发生的比令尊遇害早了五天。”江帆好奇的道: “那到底是件什么事?”骆九公看了商秀一眼,徐徐的道: “那年端午佳节,五大门派五位掌门人,集会武当,当时为什么集会,五位掌门人讨论的是什么?至今还是一个谜。但这一集会,似极机密,据说五位掌门人抵达玄岳观,就直接进入一元殿,关上殿门,严禁门人惊动。直到三天之后,五位掌门人还没动静,引起随行弟子的疑惧,入内一瞧,除了华山掌门银袍叟已从此没有下落……”江帆不信道: “老前辈是说玉虚贼道,已经死了?”骆九公道: “不错,据当时的情形推算,四位掌门人的死期,当在初五和初六之间,发现的日期,已是初八中午但初七那天,少林寺却发生了一件可怕怪事……”江帆道: “少林寺也发生了事故?”骆九公道: “那天,少林寺和尚,正在早课的时光,方丈苦筏大师突然回寺,一进方丈室,就立刻召见了四尊者的木呐、木石、木通三人,这三人就奉命下山而去。”江帆道: “苦筏不是已经死在武当了么?”骆九公道: “自然死了,怪就怪在这里,过不几天,江南就发生了武当掌门玉虚子率同昆仑千元、峨嵋悟明、少林三木尊者,围杀令尊之事。直到此事发生,才知回转少林的苦筏大师,和率众行凶的武当玉虚子,全系有人假冒;就是昆仑千元道人,峨嵋悟明禅师,也根本没下山一步。围攻令尊的人,除了少林三尊者,是奉了假方丈之命,赶去的真人之外;其余全是假扮之人……” “会是假的?” 江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相信这话是从丐帮长老神丐骆九公口里说出来的。 这简直是一片玄之又玄的谎言!江帆心头闪电一转,不禁冷笑道: “老前辈这番话,想来是听五大门派的人说的了,他们捏造出这些话来,也堆却不了杀害先父的事实。”骆九公正容道: “小兄弟,五大门派掌门人四死一失踪,这是千真万确之事。” 江帆看他说得认真,一时也真假莫辨。 突然,他想到方才骆九公曾说,当年泰山大会上,他也是六位证人之一,由此看来,他分明和五大门派一齐。 不错,他追上自己,和自己谈论父亲往事,那是想替五大门派歪曲事实,旨在说服自己。心念一转,不禁甚是气愤,霍地站了起来,拱拱手道: “老前辈原来是为了和小可说这些话来的,父仇不共戴天,小可也不会轻信人言,小可尚有要事在身,失陪了。”骆九公被他当面抢白得呆了一呆,接着呵呵笑道: “小兄弟,这是误会……”江帆冷冷的道: “小可并没误会。”话声一落,回身转商秀抱拳道: “商秀兄赐助之德,小弟感激不尽,后会有期,小弟先走一步了。” 说完,拿起包袱转身朝楼梯走去。 商秀睁着双目,方自一怔,他年轻脸嫩,虽想和江帆结交,但一时不知如何说好。就在这一瞬间,只听耳边响起细微的声音道: “你不是想和他做朋友么?还不快跟他去,江帆小兄弟人品不坏。” 商秀又是一怔,抬目瞧去,只见骆九公正在朝自己含笑点头,不禁脸上一红,急忙叫道: “江兄等一等,小弟也要走了。”慌慌忙忙的跟着朝楼下奔去。 骆九公望着两人后影,相继下楼,举起酒碗,猛喝了一口,暗暗摇头,叹息道: “好个固执的孩子,你真要仗剑报仇,那就大错而错了!” 说完,也自起身,踉踉跄跄的往楼下而去。 ※※yxg 扫描,yxg 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八章 主持正义 却说江帆心头气恼,含愤下楼,忽见商秀跟着自己下来,不觉停步道: “商秀兄也急着要走了么?”商秀脸上红红的,望着他,点点头道: “江兄走了,小弟自然也走了。” 两人默默走出酒楼,店伙牵来马匹,江帆接过缰绳,走了一段路。眼看商秀只是低头跟着自己并肩而行,没有作声,脸上似有惜别神色,回头问道: “商兄到那里去?”商秀低着头,笑问道: “你呢?”江帆道: “我要到金陵去。”商秀道: “回家?”江帆道: “我是回到义父家去。”商秀道: “小弟送江兄一阵可好?”两人并肩徐行,不觉出了城门,江帆停身道: “商兄不要送了,还是请回去吧。” 商秀没有作声,依然默默的走着。两人又走了一阵,商秀忽然抬头道: “江兄,小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肯不肯答应?”江帆楞楞的道: “商秀兄有什么话,只管请说。”商秀脸上一红,忸怙的道: “小弟想和江兄结个兄弟,江兄愿意么?”江帆看他和自己依依惜别的情形,心中也有会短离长的感觉,闻言喜道: “商兄瞧得起小弟,固所愿也。”商秀眨着眼睛,大喜过望,一张秀脸,更是红馥馥的,露齿笑道: “江兄我们到那边树林底下,去序序年庚。” 两人走到树下,找了块大石,并肩坐下,一序年龄,江帆和商秀同年,却比商秀大了几个月,商秀高兴的道: “现在我该叫你大哥了。大哥,请受小弟一拜。” 说着果然神色恭敬的拜了下去。江帆也十分高兴,拉着他双手笑道: “我生来就只有一个人,正感寂寞,现在好了,有了兄弟了。啊,兄弟,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怎会一个人出来的?”商秀双手轻轻一挣,缩了回去,略微迟疑了一下,抬目笑道: “我家就在颖州,也没有兄弟姐妹,小弟从小习武。在家里跟父亲学的。这次出门,就是想访求名师。”江帆喜道: “原来你还没有一定去向,那好极了,我义父在金陵开设一家镖局,我们结伴同行,一起到金陵可好?”商秀眨动眼珠,犹豫着道: “小弟和大哥同去,会不方便吧?”江帆兴奋的道: “不会,我义父待我很好,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好了,就这样决定了,我们上路吧。贤弟,这马你骑。”商秀心里甚是高兴,只是不肯骑马,摇头道: “不,大哥,还是你骑。”江帆笑道: “贤弟只管上马,我会跟得上的。” 商秀拗不过他,只好上马。 江帆跟着马匹,依然和商秀谈笑自如,毫不落后。 奔了一段路,商秀要和江帆对换,江帆只是不肯。 果然这龙盘虎踞的金陵,雄伟壮观,又是一番气象。 两人都没来过金陵,进得城来,但见屋宇栉比,行人熙攘,正待打听正义镖局所在,只听有人叫了声: “江少爷。”江帆急忙回头瞧去,但见从人丛中奔出一人,迎着过来,躬身道: “江少爷,小的已在这里等了好一会了。”江帆认出这人正是跟随义父多年的李镖,不觉奇道: “李镖,你在这里等谁?”李镖道: “小的奉局主之命,就是迎接少爷来的。”江帆越听越奇,自己才到金陵,义父怎会知道的?这就问道: “义父怎会知道我今天来的?”李镖笑道: “江少爷昨天在和州城闹出了事,局主昨晚就知道了,听得十分焦急。今天一早,就吩咐小的前来迎接。”江帆听得暗暗称奇,心想: “义父开设了镖局,消息竟有这般灵通!”一面把马缰递给了李镖,说道: “你快带路。” 李镖接过马匹,就在前面领路,穿过几条大街,到了一所大宅院门口。 江帆略一打量,只见这所大宅院,十分气派,大门边上钉着一方上缀红绸的白铜招牌,上写“金陵正义镖局总局”几个大字,擦得光可鉴人。 大门入口,左右两边放了两条长椅,坐着八个彪形大汉,一式黑衣密扣劲装,腰跨单刀,雄赳赳的好不威风。江帆暗暗忖道: “这些大汉,大概都是镖局里的趟子手了,他们这副打扮,只要再蒙上头脸,岂不就和红花会的人一般无二?”李镖道: “江少爷,快请过去,局主就在里面,只怕等急了呢!”江帆点点头,一面朝商秀道: “兄弟,我们进去。” 说完,领着商秀往里走去,两人刚一跨进大门。那多个趟子手同时站起身来,齐声道: “参见少局主。”江帆被他们吓了一跳,连忙向两边还礼,心中暗想: “原来当上镖局主,也有这般威风。”他引着商秀,穿过天井,进入大厅,只见从左厢一道门中,缓步走出一个鹞眼鹰鼻,脸颊瘦削的老人,面含微笑道: “帆儿,你果然回来了。”江帆一眼瞧到义父,慌忙趋前几步,拜了下去道: “义父,帆儿给你叩头。”宫仲山深隼的目光,望了江帆身后的商秀一眼,蔼然笑道: “帆儿快起来,这位小兄弟是谁?”江帆站起身子道: “这是帆儿新结交的义弟商秀。”一面又朝商秀道: “兄弟,这就是我义父。”商秀俊脸微红,连忙拱手道: “小侄商秀,拜见宫老伯。”宫仲山呵呵笑道: “商老弟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自己在上首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江帆、商秀也在下首落坐。 江帆就把自己和商秀结识的经过,以及商秀来历说了一遍。宫仲山皱皱眉,目光只是打量商秀,含笑道: “商老弟原来是颖州人,颖河一带练武的人,差不多都是陈家门人亲属,陈家三十六式‘大川剑法’,波澜壮阔,有如长江大川,名闻遐迩,商老弟可曾学过?”商秀心想,原来他是在盘问自己来历,脸颊微微—红,低头答道: “家父原是颖河陈老爷子门下,‘大川剑法’必须内功为辅,小侄内功浅薄,练是练过,只是不精。”宫仲山瞧他脸嫩怕羞,自然是初出道的雏儿,颖河陈家子弟门人,从不介入江湖是非,心中不觉释然,这就含笑点头道: “商老弟名门高弟,身手非同凡俗,那也不用客气了。”一面朝江帆说道: “你们路上劳顿,不妨先去休息,我此刻还有些事,回头到我书房里来,我有话和你说。” 江帆心知义父要问自己投师经过,当下答应一声,站了起来。宫仲山又道: “我已经吩咐李镖,替你收拾了一间屋子,如今商老弟来了,恰好还有一间空房,你要李镖收拾收拾,作为商老弟下榻之用。”商秀谢道: “多蒙老伯费神,小侄谢了。”宫仲山呵呵笑道: “商老弟和帆儿是结义弟兄,咱们就是一家人,住在这里,和自己家里一样,无须客气。江帆领着商秀,刚一转过屏风,就见李镖已在院中等候,含笑道: “江少爷才来,路道不熟,小的替你带路。咱们这里地方可大呢,前院都是局里的镖头们住的,少主住处,还在后进。” 他一面说话,一面领着两人穿过长廊,走了盏茶光景,才到后院。从左首一道腰门,进入一处小院,回头又道: “局主说过,江少爷学艺回来,须要布个清静地方,才吩咐小的把这里腾了出来。江少爷瞧瞧,这里可好?” 江帆略一打量,这是和正宅相连的一个小院落,两边两间房,中间是起居室,环境果然十分清静。尤其自己和商秀同来,正好各住一间,心中甚喜,这就连连点头称好,接着道: “义父要你替商兄收拾一问卧房,你先去对面收拾收拾。”李镖笑道: “那是现成的房间,小的早巳收拾好了。”李镖退出不久,一名老婆子打来脸水,两人洗了把脸。商秀笑道: “我看宫老伯对大哥真是爱护备至!”江帆道: “我自幼蒙义父教养长大,他老人家把我视如已出,这份恩情,我一世也报答不尽。”商秀瞧了他一眼道: “原来大哥刚学艺回来,方才宫老伯要你到书房里去,大概就是要问问你详细情形呢,你还不快去!”江帆虽和商秀结了弟兄,但自己投师经过,还没和商秀提起过,此刻听他说了出来,不觉脸上一红,说道: “我师父再三告诫,不准向任何人透露师门来历,贤弟不要见怪才好。”商秀嗤的笑道: “谁怪你过来。快去吧,别让宫老伯等久了。”江帆道: “那么贤弟请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去去就来。” 回到前院,跨进左厢,只见义父背负双手,正在瞧着壁上一张山水,听到脚步声音,缓缓转过身来。江帆连忙叫了声: “义父。”宫仲山蔼然点头,在椅上坐下道: “孩子,你也坐下来,我有话问你。”江帆道: “帆儿正要向您老人家禀告。” 说着,就在下首椅上坐下,一面把自己在北辰宫学艺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宫仲山等他说完,点点头道: “你学艺之事,我已听邵老弟说过,能蒙真君格外成全,恩准收入木门,这份福缘非同小可。师恩浩荡,今后你必须好好做个木门弟子,不可辜负真君培植之德,和义父一番苦心才是。”江帆恭敬的道: “义父教训的极是,帆儿自当谨记。”宫仲山望了他一眼,皱皱眉道: “你路上怎会和红花会的人起了冲突?”江帆眼看义父脸上有不豫之色,心中觉得奇怪,忙道: “那是前天晚上,帆儿无意中遇到红花会的地煞堂主,向乙字剑南宫明寻仇,帆儿原先并无出手之意。只是那地煞堂主把帆儿当作南宫明一路,说什么‘地煞堂主,见者丧生’帆儿听他口气,分明是邪恶之辈,才出手予以薄惩……”宫仲山没待他说完,摸摸胡子道: “你怎知他是邪恶之辈?出手就废了人家一条手臂,还说薄惩!”江帆道: “帆儿看他行动诡异,口气不善,自是邪恶小人。师父说过,木门弟子,替天行道……”宫仲山道: “你可知乙字剑南宫明,是昆仑门—下?”江帆道: “帆儿后来才知道的。”接着就把当时情形和后来鬼手书生厉文元寻仇之事,详细说了。宫仲山听的直是皱眉,抬目道: “你没听萧老公公说过红花会的来历?”江帆心中大奇,义父好象对北辰宫的人很熟,一面摇摇头道: “帆儿没听萧老公公说过。”宫仲山叹了口气,点点头道: “这就怪不得你!”江帆道: “义父,帆儿听说那红花会行迹隐秘,不是什么好路数。”宫仲山脸色微微一沉道: “你是听谁说的?”江帆瞧到义父忽然沉下脸来,心头不觉一惊,低头道: “帆儿是听奔雷手骆九公说的,不知不是不对?”宫仲山冷嘿一声道: “骆老化子和五大门派原是一丘之貉,唔,他还和你说了些什么?”江帆怕义父生气,骆九公说的话,哪里还敢多说,摇头道: “没有,他只说了秦岭双煞的来历。”宫仲山脸色稍霁,捋须道: “孩子,你父仇未复,行走江湖,不宜和人结怨,尤其是红花会……”江帆忍不住问道: “义父,红花会究竟是什么?”宫仲山瞧了他一眼,徐徐说道: “义父知道的也不多,只知他们以红花会为记,志在纠各方志士,驱除异族,恢复神州……”江帆听得吃惊道: “原来红花会是反清复明的义土?”宫仲山微微一笑道: “驱除异族,恢复神州,黄灾胄裔,人人有责,反清何用复明?再说朱明气数已尽,当时若不是他们几个末代子孙,听任宦官专权,君昏臣奸,无官不贪,弄得民不聊生,也不至于把大好河山,轻易落在异族手里了。”江帆道: “义父,帆儿不大明白,那么这红花会究竟是尊奉什么人呢?”宫仲山道: “你虽是木门弟子,目前年纪还小,将来自会知道。”江帆道: “义父,帆儿下山之时,师父吩咐,报仇之事,悉听师父安排。”宫仲山轻轻叹息一声道: “义父年已花甲,不是为了你报仇之事,何用再办这个正义镖局?五人门派在江湖上声势浩大,没有相当实力,那能和他们抗衡?”江帆道: “开设镖局,就能和他们抗衡了么?” 宫仲山蔼然笑道: “镖局是替商贾行旅保镖的铺子,原无实力可言,但义父开设正义镖局,分店遍设大江南北,主要就是联络各地武林同道……”刚说到这里,只见李镖匆匆进来,说道: “禀报局主,总镖头回来了。”宫仲山霍然站起,问道: “总镖头人呢?”随着话声,门口已经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瘦瘦高高的老人,长眉细日,目光阴鸷,苍髯飘胸,带着一脸诡笑,缓步而入。宫仲山大笑道: “霍兄来得好快,倒是大出兄弟意料之外,不知事情办得如何了?”苍髯老人拱拱手道: “兄弟幸不辱命,只是……”一双阴鸷目光,忽然转到了江帆身上,阴声问道: “此子是谁?”江帆和他目光一对,只觉这老人细目阴沉,神光如电,心头暗想: “这位老人敢情就是李镖说的总镖头了,怎么说话的声调,如同婴儿一般,听来冷酷阴森,带着些邪门?” 李镖倒了杯茶,立时退了出去。宫仲山含笑道: “霍兄请坐,这是兄弟义子江帆,也是木门中人,新从九宫回来。” 苍髯老人口中咦了一声,大模大样的在左首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宫仲山回头道: “帆儿,这位是义父多年老友,霍承恩霍伯父,江湖上人称逼反天的就是,义父创设正义镖局,特地把他拖了来担任总镖头,你快去见过礼。” 逼反天,这外号听来挺别致的!江帆连忙过去,朝苍髯老人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说道: “晚辈,拜见霍老伯。”逼反天霍承恩拱手还礼,咧嘴笑道: “不敢,不敢,江世兄是真君门下,兄弟如何敢当,快快请坐。” 他虽在含笑谦让,依然皮笑肉不笑,笑得够阴森! 宫仲山道: “霍兄怎的和后辈也客气起来了?”宫仲山回目道: “帆儿,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屋去吧。” 江帆知道义父也许有什么重要之事,要和逼反天商量,这就应了声是,起身退出。 这天中午,正义镖局后进厅上,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上座是局主仲宫山,其次是总镖头逼反天霍承恩。 接着就是江帆、商秀,和局中两名镖头。 身材魁梧的叫石敢当韩大路,阴阳脸的叫穿山甲范世荣,都是这次跟随逼反天回来的。 这席酒名义上是江帆艺成回来的接风酒,但也是逼反天的庆功酒。 庆什么功呢?江帆和商秀虽然不知就里,但从他们口气中听来,是押解一宗镖顺利完成任务。 这宗镖,要总局的总镖头亲自出马,自是一笔大买卖,当然也需要庆功一番。这席酒可以说尽欢尽兴。席间,宫仲山朝江帆吩咐道: “帆儿和商老弟,都是初来金陵,这里有许多名胜古迹,你们不妨去游玩游玩。我有一件要事待办,今晚就要动身,约需十天才能叫来。帆儿学艺初成,缺少历练,等我回来,看看什么地方,可以派你出去的,也该去历练历练。一个人七分成功,三分阅历,有机会,帆儿确实该到江湖多多向霍老伯请教。”江帆恭敬的道: “帆儿记住了。”逼反天细门泛光,尖声笑道: “江世兄别听你义父替我瞎吹嘘,老朽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长江后浪推前浪,可说已是过了气的人物,那有什么好请教的?” 酒席散了,宫仲山、逼反天和两位镖头相继离去。 江帆、商秀初到金陵,自然要去逛逛名胜,他们找李镖问了个大概情形,便自相皆出门。 金陵名胜古迹太多,但要妇孺皆知、雅俗共赏的,实在该算是雨花台了。相传梁武帝的时候,有—个云光法师在这里讲经,忽然天花乱坠,所以名为雨花台。 雨花台附近,产一种五色的小石子。玲珑灿烂,非常美丽。据说就是天上落下来的仙花变成的。这地方之所以闻名,自然全以这段神话为主,但最主要的,只怕还是每个游客都能从这里捡些五彩石子回去的缘故。 下午,太阳渐惭斜了。雨花台前,有两名青衫少年,徜徉不占,一个只顾弯着腰,捡五色石子,一个却背负双手,领略景色。过了一会,那背负双手的回过头去,笑道: “贤弟,你真是童心未泯,捡了这许多石子干么?”正在捡石子的抬起头来,喜孜孜说道: “大哥,你不知道呢,这石子拿来做暗器,小巧别致,实在太好了,如果再以‘天女散花’手法打出,五色缤纷,那该多美?”负手少年嗤的笑道: “你又不是女的,要是女的,那倒真成了天女散花。” 捡石子的少年脸上一红,没再作声。负手少年催道: “贤弟,我们该走了,说好还要去看方亭的。”捡石子的少年从身边掏出布帕,包了两包小石子,才笑着直起腰来,说道: “我听李镖说了,就想到拿雨花石做暗器,才带了两块布帕出来,不然,真还没法子拿回去呢!”手上提着石子又道: “好了,现在可以走了。”这两个少年正是江帆和商秀。 用雨花石做暗器,在江湖上真是别出心裁的主意,商秀原也只是一时好玩,却没想到竟然因此成名,此事后话。 却说两人离开雨花台,又去展仰了方孝孺墓,已经是暮蔼苍苍的黄昏时候。 归程中沿着一条大街,转入小巷,忽见一名黑衣人从自已两人身旁低着头,急匆匆擦身而过。江帆耳日敏捷,立即发觉这名黑衣人行迹大是可疑,心中不禁一动,暗想: “这人一身装束,好象是镖局的人!” 心念方转,那人已经走出巷去。商秀低声道: “大哥,可是红花会的人么?” 江帆怔了一征,他说的不错,红花会的人,也是这般装束。一面点点头道: “可能是。”商秀道: “这人鬼鬼祟祟的路道不正,我们快去瞧瞧!” 江帆想起义父说过,要自己不可再和红花会的人结怨,们此时给商秀一说,一时不禁引起好奇,也想瞧个究竟。两人这就朝方才黑衣汉子停留之处走去。 这是一家门窗破旧、墙壁残缺的人家。但两人却在院外墙脚跟,发现了一个白粉记号,那是用白粉画的—个圆圈,圈里面有两个小点。初看,谁也只当是小孩子画的,但方才那黑衣人曾在此处停留,显然,是他留的记号了。 黑衣人为什么要留记号?企图何在?黑道中人,非奸即盗。盗,不可能,这户人家不值得下手,那么会是奸?江帆心头甚感愤怒,暗想: “不管是镖局中人也好,红花会的人也好,只要他真敢做出歹事,自己遇上了,就非管不可!”商秀轻轻拉了他一下衣袖,怀疑的道: “奇怪,这是白道中人。”江帆没有江湖经验,听得奇道: “你如何看出来的?”商秀低声道: “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约束,白道中人,多半以白粉为记,黑道中人则用黑炭为记,这记号,是白粉画的,当然是白道中人了。”江帆道: “白道中人,难道就不会做坏事?”商秀知他对五大门派仇恨甚深,闻言低笑道: “当然也有。”江帆道: “自命为白道中人,如果也和黑道人物一样为非作歹,就更该杀。走,咱们晚上再来,看看他留下记号,胆敢做出什么事来。” 商秀点点头,两人匆匆走出巷子,返回镖局。 时间还不到二更大街上夜市正浓。但城内一条陋巷中,住的都是贫苦人家,这时候早已关灯入睡,整条巷子黑越越的。 这时,有两条黑影,在巷中出现,他们找到日间留有白粉记号的人家门口,略一辨认,就悄没声息的跃上附近民房,隐人暗处。 奇怪,这家人家,居然还有昏暗的灯光透出。商秀和江帆蹲在一起,悄声道: “大哥,屋中人还没睡呢!”江帆目光注视着破旧院落,那微弱灯光,是从板门缝中透出来的,门还虚掩着,隐隐可以听到机杼之声,不觉回头说道: “还有人在织布。”话声刚落,只听屋中响起一阵咳呛,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喘息着道: “三娘,你还没睡,夜这么深了,也该歇息了。”机杼声一停,一个少妇声音接着说道: “婆婆,我还不累。”那是婆媳两人,少妇声音娇美,想来年纪不大! 江帆更加证实自己想的不错,那黑衣人果然存心不良,不禁暗暗切齿? “这恶贼真该杀!”只听那老婆婆叹了口气,又道: “唉!咱们老三去世之后,真也亏你……”那少妇道: “婆婆,你快睡吧,要不要我替你捶捶背?”老婆婆道: “不用了,你也累了,还是早些睡吧!” 屋中又响起了机杼声,昏黄的灯影,在幽暗中摇曳闪动。商秀躲在暗处,渐感不耐,低声道: “那人怎么还不来?”江帆道: “这时二更已过,要来,就快来了。”商秀道: “待会那贼人来了,大哥可不能出手,我想拿他试试雨花石呢。” 突然,远处屋脊上,出现了五条黑影,急扑而来,转眼掠近,刷,刷,刷,朝院中跃落! 这下,大出江帆意外。他只当留下记号的是个采花贼,没想到会有五个人同来,而且这些人身法矫捷,武功显然个个都不弱。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五人一式黑衣劲装,面蒙黑纱,除了为首一个身躯高大,背上刀刃没有取出,其余四人,手上都执着雪亮的朴刀。 寻仇?找老弱妇女寻仇?江帆心念方动,商秀已经凑着耳朵,低低的道: “大哥,那为首的人,看来好象有些眼熟。” 江帆经他一说,凝目瞧去,果然不错,那为首的蒙面人,当真十分眼熟。岂止眼熟,他除了黑纱蒙脸,瞧不清面貌,身躯模样,简直极象一个人——中午和自己同桌的石敢当韩大路,正义镖局的镖头。 商秀自然瞧出来了,他仅说眼熟,是不便直说而已。江帆这一发现,心头大感惊诧,果然是镖局里的人,难怪那黑衣人瞧到自己和商秀两人,就匆匆忙忙的低头疾走。他们究竟干什么来的呢,但使人惊诧的还不止此! 这五个蒙而人由为首的率领,飞落院中,他们如何飞落,就如何站着,原式不动。先前,江帆只当他们怕惊动了屋中的人,站定身形,为了觑探动静。那知过了半晌,五个人依然原式站在当地,没动—下,心下不禁起疑。 屋中,机杼声并没停过,好象根本就不知道院中来了暴徒。商秀也瞧出情形有异,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