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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野奇人(莽野神龙 续集) 第一章 虎落平阳
日色近午,山势将尽。
沿途已看不见高山,而是一些树林浓密的土岭,不时可看到樵径。
冷魅、永旭他们一行在小岭下的林椽歇了下来,小径向南伸展,下面有一条小溪向
南流去,小径伸至溪旁便看不到了。 冷魅回顾远处的连绵山岭,解下包裹说:“他们都追向仙人台山九十九峰去了,真 够他们搜的。歇息片刻再走,大概不会有危险了。” 永旭汗流浃背,软弱地挣开小英的扶持,往树下一躺,像是精疲力尽了,喘息着说: “再这样赶下去,走到江边人就累垮啦!” “你还嫌辛苦?我可被你累惨了。”小英坐在一旁发牢骚。 冷魅在他身旁坐下,长叹一家道:“虎落平阳。永旭,我十分抱歉。” 他冷冷一笑,挺起上身道:“说抱歉已经毫无意义了。你很尽职,姬家父子真值得 你替他卖命?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不要怨我,我……我也是不得已。”冷魅惨然地说,回避他凌厉的目光。 “冷姑娘,放了我,你我恩怨一笔勾消。” “我……抱歉,我办不到。”冷魅软弱地说。 “冷姑娘,你还有机会。”他沉声说。 “不要说了,我……我心乱如麻。”冷魅双手掩面,显得烦躁不安。 “如果你愿意脱离他们的魔掌,我能够帮助你。” “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少说几句吧!你还不歇息养神?还不知何时方能到 达江边呢!留些精神赶路,对你有好处的” 右方不远处的树丛中,突然传来阴冷的语音:“不必再赶路了,你永远也到不了江 边。” 冷魅大惊,跳起来拔剑出鞘,举手一挥。三侍女火速背起包裹,小英扶起永旭,小 华小芳左右戒备。 不见有人出现。 冷魅示意侍女向小径退,娇喝道:“什么人、现身说话!” 枝叶簌簌而动,一个穿绿劲装的少女拨枝而出。“熊姑娘,你……”冷魅讶然叫。 “冷姑娘,是不是感到以外?”少女问,嫣然一笑。 “熊姑娘,我的确感到以外,你怎么也来了?贵长上呢?她……” “敝长上就在你身后。” 身后十余步的林隙,站着一个戴鬼面具的银衣女郎,一个老太婆,一个秀丽的少女, 一位健壮的青年人。 “我金盅银魅总算看穿你的底细了。”银衣女郎冷冷地说。 “熊姑娘……” “在九华我真的以为你是找姬家父子算帐的人,因此与你攀交,没想到你却是姬家 的爪牙,本姑娘万分遗憾。” “请你听我解释,我……”冷魅怵然说。 金蛊银魅的出现,令魅骇然心惊。 双魅相遇,朋友变成仇人。 女人心眼窄,爱恨分明,主观强烈,性格变幻莫测,金蛊银魅的语气充满威胁性, 四周充满了危险气息,来意不善。 永旭神色略变,但并未有表示。 金盅因魅冷然拔剑,一子一吐冷冷地抢着接口:“解释?有此必要吗?记得在庐山 最后一次会晤时,我曾经听你说过,周爷从九幽魔判手中救了你主婢四人。那时,妖道 已与姬家决裂,禁止姬家的人在庐山逗留,你还指天誓日要找到姬家父子替阴婆报仇。 周爷如果不拦阻九幽魔判,你落在妖道手中结果如何?想不到你恩将仇报,用诡计将周 爷掳来。周爷曾经救过我,受人之恩不可忘,我必须回报他,粉身碎骨在所不惜。现在, 我指出你两条明路,其一。将周爷释放,你我之间友情仍在;其二。告诉我,姬家父子 下落。” “抱歉……” “你不愿意?” “我……” “好!”金蛊银魅沉声叱道:“如果你不肯,我就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你动 手吧!” 冷魅转首四顾,想找脱身的退路。 左首,出现了铁爪潜龙苟辉,神色凛然,老眼之中冷电四射,右首,也出现了三名 劲装男女。 冷魅陷入了重围,突围无望。 “冷姑娘,不要作逃生的打算。”铁爪潜龙大声说道:“你的天玄指的奇学,威力 有限得很。” “不会用金蛊针杀你,留一份情谊,把周爷留下,我让你主婢四人平安离开。”金 蛊银魅说。 冷魅一把扣住永旭的右肘,冷笑道:“金蛊银魅,你如果不赶快离开,将会有一个 死的周永旭留给你。” “你……” “我是当真的。”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 “你知道后果吗?”金蛊银魅语气软弱,不敢迫进。 “不要吓唬我,你不会愚蠢得用周爷的性命来冒险。周爷如果随我前往黄州,或许 还有活命的机会。你如果妄动,他必定立刻丧命,给你十数声送行,书尽你们如果还不 走,我立刻砍下他一条手臂。” 金蛊银魅脸色一变,不知如何是好。 铁爪潜龙突然疾进丈余,无声息息。 “荀老伯,不可!”金蛊银魅焦灼地急叫。 冷魅哼了一声道:“铁爪潜龙,你想做杀周爷的凶手?上吧!一!二!三!” 金盅银魅咬牙道:“贱女人,我要用金蛊针杀你!” “四!五……”冷魅不加理会,继续叫数。 永旭摇头苦笑,高叫道:“姑娘,请退去。冷魅说得不错,跟她到黄州我还有活命 的机会,姑娘援救的盛底在下,心领了。” 金蛊银魅举手一挥,示意同伴撤退。 接着,他切齿地道:“冷魅,你记住我的话,日后见面,不是你死就是我去见阎王, 今生今世,你最好被让我碰上。走!” 她领着所有同伴。恨恨的退走。 冷魅示意侍女动身,大声到:“诸位,千万不可在后面跟踪,除非你们没有救周爷 的诚意。” 主婢四人挟了永旭南奔,急如漏网之鱼。 绕过一座山头,进入一座荒野,左面是山坡下的清澈溪流,右面丘陵起伏树少草多, 四望不见村落的形影,不知声在何处。 冷魅扶着永旭走中间,向断后的小芳叮咛:“小心后面,发现有人跟来,切记往前 面靠。” 小芳一面跟进,一面回头察看动静,说:“没有人跟来,她们必定是绕道赶到前面 设伏,相机救人在暗中下手。” 冷魅却不同意,摇摇头说道:“依山势看来,她们不可能绕道到前面去等候,那神 秘的鬼女人脚程虽快,但绕一座山岂是容易的事,千万留意身后,不要让她接近至三丈 以内,知道吗?” 身后没有回音,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小芳!”冷怎扭头叫。 小芳没有回音。 十步后只见草本,不见人踪。 “小芳!小芳……你跑哪儿去了……”冷魅尖叫,不祥的感觉令她毛骨悚然,顿感 大事不妙。 前面的小英一声娇叱,打出一枚飞针,拔剑向侧闪人一株大树后。 “哈哈哈哈……”一阵怪笑传来。 “谁?……” “女人到底是女人,对动针的确有独到功夫。”三丈外茂草中传来刺耳的笑语声, 但看不见人影,人藏在草中不易发现。 冷魅大惊,急叫:“结阵,不可各自为战。” 小英急退而回,与小华左右一分,依树向外戒备着。 冷魅将永旭按倒,拔剑娇喝:“什么人?” 没有回音。 “是谁?请现身说话!” 四野一片沉寂。 冷魅暗暗心惊,厉声叫:“是金蛊银魅吗?限你立即将我的侍女放回来,不然我剁 下周爷一个大拇指给你。” 仍是静得可怕,没有回音。 冷魅拔剑再叫:“我是当真的,你不要逼我。” 前面茂草中分,踱出一个人来,怪笑道:“哈哈!你如果将姓周的乖乖交出,老夫 保证一天给你三五十个男人快活!” 她心胆俱寒,骇然惊叫:“飞龙寨主,你……” 身后,突然传来令她惊心的语音:“还有区区在下,冷姑娘,等片刻我给你见见老 朋友的好机会,目前你还是安静些,免伤和气。” 冷魅绝望地长叹了一声。 “如何?”话声又传来。 冷魅解下包裹,丢在地上道:“寇十五郎,不要估低了存心拼死的人,你们逼得大 紧,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你我将有一场惨烈的生先决斗。” 共有三人出现。 寇十五郎轻摇折扇,脸涌诡笑,神态自负而悠闲。 两名大汉一个挟着侍女小芳,一个轻拂着手中的分水刺,一双色眼不住的在冷魅身 上打转。 寇十五郎傲然一笑,举步接近说:“女人,你说得狂,凭你这点道行,居然大言不 惭,本来在下是想让你多活片刻,让你死得瞑目,现在你既然想早点死,在下成全你的 心愿就是了!” 冷魅举剑迎上,向两侍女说:“如果我有了三长两短,毁了周永旭你们突围脱身, 没有周爷,你们必能脱身自寻生路。” 寇十五郎哼了一声,大声道:“天师要的是活人,你们如果毁了周小辈,谁也休想 活命,快将人放了,逃走的人可以活命。” “你……” “接招!” 寇十五郎一声沉叱,闪电似的冲上,折扇斜削而出,罡风骤发,铁骨扇像钢刀般削 向冷魅的小腹。 冷魅剑尖疾沉,“挣”的一声,架住了寇十五郎的折扇,左手一伸,指风反击向他 的胸口要害。 寇十五郎冷哼一声,左手一拂,扭身避开正面,折扇变削为拍,攻向冷轻的左肩, 变招攻招,奇快绝伦。 冷魅以身法神速而享誉江湖,今天碰上了劲敌,扇来势急如电闪,己无法变招封架, 百忙中仰面飞退,间不容发地从扇前退出威力图,吸骨的扇劲直追内腑,几乎击破她的 护身真气,退出丈外惊出一身冷汗。 寇十五郎举左袖略一察看,冷笑道:“袖断了几根纱,天玄指绝学如此而已,在下 估高了你啦!女人,看你还接得下区区几招,打!” 声到扇到人到,收拢了折扇当胸点到。 冷链向侧一闪,避招反击剑发“笑指天南”,剑虹射向对方的右臂,剑气进发啸风 声慑人心魄。 寇十五郎用的是虚招,将剑诱出立即乘机猛攻,“铮”一声震偏攻来的长剑,顺势 一拂,快得令人目眩。 尺八折扇灵活万分,一击即中。 同一瞬间,冷魅第二指已虚空点出。 “哎呀!”冷魅一声惊叫,右脖外侧被扇击中,斜飘八尺几乎摔倒。 寇十五郎也身形侧掠。伸手一摸右肩,摸了一手血,肩外侧被天玄指点中,划了一 条浅浅的血缝。 “你还有一指之力,在下要活擒你,你将会生死两难!”寇十五郎切齿怒叫,急冲 而上。 冷魅知道大事不妙,攻了两指真力已耗损一半,最后一指如果再落空的话,她便毫 无希望了。 生死关头,她必须先以剑与对方缠斗,争取贴身的机会行致命一声。 “铮铮铮!”她连封了三剑,退了五六步。 “寇十五郎奋勇抢攻,折扇开合不定,点打拍削步步进迫。 一口气攻了十扇之多,把冷怒的剑逼得几乎递不出招式。 奇招迭现势如雷霆,完全掌握了主动,招式一招比一招猛烈,以压倒性的声势把冷 魅逼得手忙脚乱。 好一场凶险的搏斗,把旁观者的注意力全吸引过来了。 飞龙寨主兴奋地叫道:“寇老弟,要活的,不要伤了她。” 寇十五郎一面挥扇进攻,一面傲然他说:“要不是想活捉她,在下早就动剑了,不 必耽心,我要将她的精力耗尽,让她输得心服口服。” 冷魅心中一动,灵智一清,所有的人,注意力全在她身上,似乎忘了两位侍女和周 永旭,为何? 不远处,周永旭仰面躺在地上,两侍女两支长剑皆分别点在他的胸问和咽喉下,任 何人如想接近,剑向下一送,他万元幸理。 这些家伙故意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原来是在等候机会,要分散两侍女的心神,目 的在活擒永旭。 再说就是要活擒她,来逼两侍女就范。 她像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同时也激起她的好胜之念。 寇十五郎的名号,在江湖并不算太响亮,她冷魅却是女杰之一,连对方一把折扇也 应付困难,未免太令她难堪。 对方如果用剑,她岂不成了一招也接不下的废物? 她不再胆怯,也不再有所顾忌,心理的压力解除,便灵台清明,接了六七扇,她已 看出扇招的破绽。 铁骨扇如想攻击奏效,合上时比张开攻击时大得多,灵活万分发招迅疾。 张开时,虽然可以防护全身,攻击时面积大,无法发挥攻打的威力,而且不宜与刀 剑硬碰。 寇十五郎的扇,以张开时居多,显然是有意缠住她,耗损她的精力,也提防她的天 玄指最后一击。 她必须摒除怯念,以抢攻来击破折扇的攻打。 灵台一清,她胆气一壮,运剑的手已不由成为神意有效的控制,出招有如神助,一 声娇叱,剑幻化一道电虹,倏然从扇招的空隙中楔人,锋尖神乎其神地到了寇十五郎的 右胸外侧,剑气直迫内腑。 前送或斜移,皆可令寇十五郎挂彩。 这一招奇快绝伦,必可得手。 寇十五郎不愧称宁王府内府第二号人物,突陷险境临危不乱,人如飘絮体若虚影, 护体奇功及时应变。 锋尖及体,肌肉随压来的劲道内陷,不可思议地随剑尖所加的力道飘退,整个人似 乎不是实体,而是元重量的幻影幽灵。 一剑无功,冷魅呆了一呆。 寇十五郎飘出丈外,低头一看,右胸近胁处,衣衫破了一个剑孔。 “咦!”旁观的飞龙寨主郑一飞讶然叫。 寇十五郎神色一变,英俊的面孔不再吸引人了,笑容轻松自负的神色突然消失,脸 色发育,眼中涌起无穷杀机,折扇一合,阴森森地道:“贱人,大爷小看你了,哼!休 怪寇某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你得死!” “死”字特别刺耳,声到人到,折扇已闪电般攻到,指向冷魅的胸口要害,来势凶 猛力道千钧。 “铮铮……” 冷魅连封两剑,未能将扇震开,自己却被反震力震飘丈外,总算脱出扇的威力图, 小腹几乎挨了一扇,扇的反震劲道可怕极了。 寇十五郎并未乘势迫击,阴森森地徐徐迈步逼近,杀气腾腾他说:“三招之内,大 爷要辣手摧花。” 不远处一声长笑,两个人影快步走近。 走到前面那个书生打扮的壮年人说:“寇兄,你不是慨九兄弟见她最后一面吗?怎 么就忘了你的金诺了?” 冷魁的脸,突然变得血色全无,苍白得怕人,全身在颤抖,用似乎来自地狱深处的 声音道:“荆绍正,你这畜生!” 荆绍正笑容未敛,面不改色,笑道:“小梅,怎么骂得如此难听?毕竟你我已有夫 妻名份,岂不是连你自己也骂了?” “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生!你还有脸见我?”冷魅切齿咒骂:“我在江湖上找了你四 年,今天……” “今天你找到我了,是不是想与我拜天地人洞房?哦!你是越长越美,出落得和花 朵一般……” “住口,你……” “哈哈哈哈!小梅,你这就太不懂情趣了,何必呢?想当初,我与沙姑娘相好在先, 你我的婚约订在后,我与她并未正式成亲,你又何必斤斤计较?男人三妻四妾平常得很, 你看不开只是自找麻烦。” “荆绍正,你……” “小梅,那大你要不是闯入沙姑娘的香闺闹事,我怎会横下心对你施暴?你如果不 反抗顺从了我,我又何至于将你打伤?小梅……” “你……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生!小芬撞破你的好情,你竟将她奸杀灭口,再与姓沙 的践人联手将家叔杀伤。接着你又引我到你们的艳窟,逼我不追究小芬的沉冤,奸夫淫 妇刺我三剑之多,你居然敢说这种无耻的谎言?我已经向天发过重誓,不杀你这畜生永 不甘休……”冷魅咬牙切齿,开始举剑逼近。 荆绍正身旁的同伴,是个俏丽的年轻女郎,紫色劲装将丰满的身材衬得十分惹火, 隆胸细腰,曲线毕露。 只见她拔剑上前,娇笑道:“荆郎,这就是你未过门的未婚妻?你不是说她是个母 夜叉吗?啧啧!很美嘛,只是不像是一个淑女,奸情奸杀艳窟奸夫淫妇种种令男人都脸 红的话,朗朗上口脸不改色,未免倒胃口。你怕她,我就替你除此后患,同时也是为了 我自己,免得你旧情难忘,嘴馋吃回头草,如何?” 寇十五郎脸一沉,沉声道:“荆大嫂,没你的事!她是我的,退回去。” 荆大嫂一怔,顺从地退下。 冷魅突然以令人目眩的奇速,猛扑荆绍正,剑如经天长虹,身剑合一,来势如电。 寇十五郎早有准备,而且同时起步升截而去,一声剑呜,快速相迎的人影左右急分, 双方硬接各展所学相决。 冷魅斜震出丈外,屈右足挫倒。 寇十三郎仅退了两步,冷笑道:“第一招你比大爷估计的要强些。” 寇十五郎的剑并不起眼,但锋端八寸灰蒙蒙,一看便知必定沾有毒物,可令对方心 中生惧,无形中斗志消减。 即使功力相当的人,也对这把剑深怀戒心。 冷魅迅速站稳,开始小心地走位争取空门,可知她自知剑上的劲道不如对方,不敢 硬拼。 被两名大汉挟住的小芳,此时在远处突然开口大叫道:“小姐,快挟周爷突围脱身, 快……” 话未完,已被大汉掩住了嘴。 冷魅想脱身,已嫌晚了些,寇十五郎的剑势,己将她控制在威力圈内,她必须以全 付精神来应付。 冷魅小心地移位寻找避免暴露空隙的困境,她如果想此时脱身,将受到凌厉可怕的 致命袭击。 外围,也有人虎视眈眈,防止她突然撤出。 飞龙寨主举手一挥,带着两名挟着小芳的大汉,接近用剑抵住永旭的小英小华,在 三丈外止步。 小英脸色苍白,浑身在冒汗,厉声娇喝道:“站住!阁下进一步,你将得到死的周 永旭。” 飞龙寨主冷笑一声,一把将小芳揪过,沉声道:“你们这两个不知死活的贱妇,居 然敢用周小辈的死活来胁迫郑某,你算是瞎了眼,看错了人……” “你……你要干什么?”小英厉声道。 “哼!周小辈的死活,与本寨主无关,本寨主给你们一次活命的机会,丢下周小辈 逃命去吧!先给你看看榜样。” 声落,将小芳向前一推,同时一声暴叱,虚空一掌拍出,无侍的百步打空绝技出手, 可怖的掌劲吐出,击中八尺多向前跌出的小芳背心。 “啊……”小芳惨叫一声,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直向两侍女踉跄地冲去。 小英心胆俱寒,伸手吃力地扶住小芳。 “快……快……逃……”小芳是最后一口元气说出两个字,浑身一软,手脚一阵抽 搐,气息渐绝。 “小芳……”小英厉叫。 “心脉己断,大罗金丹也救不了她。”飞龙寨主冷冷地道:“你两人再不逃,本寨 主保证你们决不会死得如此幸运。” 说着,脚步一步一顿的向她们身前接近,气势迫人,令人窒息,一代枭雄发起威来, 的确令人心中发毛。 小英瞥了小华一眼,也打量退路。 “走!”小华说。 左后方没有人围阻,两人不约而同的向左后方飞跃而走,急似漏网之鱼。 “哈哈哈哈……人毕竟是贪生怕死的!飞龙寨主得意地仰天狂笑,乐不可支。 两侍女迅速地逃出了六七丈外,心中一宽,没有人追来,飞龙寨主居然言而有信, 网开一面呢! 走左后面的小华跃出,在脚刚向下落,突觉后腰一震,接着浑身发麻,脚一着地, 彻骨奇痛突然糜临,脚一软向下摔倒,狂叫道:“你这卑鄙恶毒的狗……” 一个灰影从后面草丛中跃出,扑到俯身伸手叫:“这美娇娘是我的……哎……。 小华就在对方伸手及体的刹那间,拼最后一日元气翻转身躯,拼全力一剑猛劈,锋 利的刃丝毫不留情地砍人灰影的右腰内,几乎将灰影砍成两断。 两人倒在一起,气息渐绝。 前面,小英也倒在血泊中,虚脱地叫:“小姐……我该死……我……” 她身侧不远处,家凤姑娘带了鬼面具的金蛊银魅,一左一右拦住一个花甲老人,双 剑分别贯人老人的左右肋,剑尖透体而出。 “你的飞刀术出神人化,却这么卑鄙的从一位诗女身后脯,死有余辜。”家风切齿 他说。 “快隐起身形,以免受制于人。”金蛊银魅一把拉住家凤说,拔出剑向下一伏隐起 了身形。 家民会意,拔剑也伏下说:“可是,我二哥他……” “已来不及了,李姑娘,你我如果出面,郑老狗挟周爷要挟。 你怎么办?”金蛊银魅陈明利害。 “那……我们该怎办?” “先退远些监视,等候机会。” “可是……” “此至江西南昌,远着呢!机会多的是。” “不!我……” “别想得本多了,我们见机行事吧!” “我……” “李姑娘,操之过急,必定坏事;令尊如果在此,他也必定同意我的作法,请忍耐 着点好不好?” “这……好吧!我要派人禀告家父。” “我也得通知我的人,先退走再说。” 飞龙寨主已带人来到了周永旭身旁,双手叉腰困惑地打量永旭,讶然道:“他病势 不轻。小辈,你不能死!” 永旭浑身热气蒸腾,脸红,口火,气息急促,张开无神的双目,茫然直视,似乎已 失去了视力。 一名大汉伸手一摸,摇头道:“浑身火热,高烧如不立即止住,恐怕体内沸腾,内 腑全毁死定了。” “他气机已毁,本来就是个废人,再加上大病缠身,咱们恐怕无能为力了!”另一 名大汉接口。 “废话!快背他去找妙手神医,他不能死,李天师传下话务必要活的人,快走!” 飞龙寨主下令。 “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也许妙手神医可将这小子从鬼门关里拖回阳世。”大汉背 起永旭说。 “就算他命再大,也活不了几天的,到南昌仍是死路一条。” 另一名大汉边走边接口说。 飞龙寨主向远处的寇十五郎高叫道:“寇兄,人已到手,尚有一口气在,须及早延 医诊治,兄弟这就带人去找妙手神医。” “好,你们先走。”寇十五郎高声答。 四个人在外围戒备,防止冷赃突围。 寇十五郎始终未抓住进招的机会,因为冷勉采取闪避的策略,八方游走,以鬼怎似 的神奇身法以掠不定,不进攻也不接招,与寇十五郎在树丛中捉迷勇。 冷魅的身法的确值得骄傲,寇十五郎真也无奈她何,被逗得火冒三千丈。但近不了 身抓不住雷这一击的机会,艺业再高明,也对付不了不近身的人,树林不浓不密,易于 躲闪”,便宜了冷魅。 这家伙憋不住了,不再迫近,冷然一笑道:“贱女人,你再不接招,大爷便要下令 围攻了!” 外围一名大汉嘿嘿冷笑,拂动单刀道:“长上,周小辈已经到手,何必因此而耽误 行程?赶快宰了她,好早一点赶上郑寨主” “长上下令吧!咱们在等着上呢!”另一人大声说。 冷魅知道事不可为,再不打主意逃生,便走不了啦!一声沉叱,猛地冲向寇十三郎, 剑狂野地伸出了。 “来得好!”寇十五郎欣然叫,升剑待敌。 冷魅半途折回,以更快的速度冲向右方,右前方形成空隙,两侧两个大汉皆相距在 两丈以上。她以为自己以进为退必可成功,却不知已落在寇十五郎计算内,定十五郎早 已算定她不敢近身进攻,这时见她反常地主动冲进,神色上似是拼命,但她的“眼神却 暴露了突围脱身的心念。 “躺下!” 寇十三郎一声沉叱,声似石洞里响起一声焦雷,震得她耳中轰鸣。 一道电芒破空而飞,贯入她的右上臂。 她浑如未觉,挥剑护身飞跃而走。 左右两名大汉急截而出,但拦不住她,身法慢了一步,被她从空隙中一掠而过。 掠出三四丈,突觉右半身一麻,噗一声剑失手掉落草丛中。 她仍向前飞跃出两丈余,脚着地时感到双膝一软,双脚已不听指挥,稳不住冲势, 砰一声大震,重重地摔倒向前滑。 她眼前一黑,虚脱地叫:“谁……在背后暗算……” 寇十五郎狂风似的掠到,一脚踏住她的左手肘,探手人怀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一颗 丹丸,扳起她的头,将丹丸强塞人她口中。 冷魅无力地道:“你……你……” 寇十五郎冷冷地笑道:“正是区区在下,这算不得暗算,你中了大爷的淬毒发计, 你不能幸运地早死。” “你……你这卑鄙的……” “啪!寇十五郎给了她一耳光,丢下了她说:“你用天玄指出其不意的突击,大爷 当然可以用发针回敬你,绝对公平,你向老天爷祷告吧!落在我的手中,你将哭泣着求 我赐你速死。” 声落,制了她的气海穴。又道:“你连自杀的力道也消失了,天下间能解大爷独门 手法制穴术的人,屈指可数。你乖乖地等候大爷替你安排,你将会为用天玄指伤了大爷 的事,付出重大的代价。” 冷魅挣扎着吃力地爬起,咬牙道:“姬家的人不会放过你的,有什么恶毒的手段, 你尽管施出来好了,本姑娘等着。” 不远处,奔来了荆绍正夫妇。 荆绍正急叫道:“寇兄,人请交给兄弟,兄弟感激不尽。” “不能交给你。”定十五郎一口拒绝。 “寇兄……” “不许多说,这个人我要。”寇十五郎再次拒绝,向同伴举手一挥,示意同伴将冷 魅先带走。 荆大嫂脸色难看已极,向荆绍正恨恨地道:“你想向寇爷将人讨过来,有何用意? 是不是旧情难忘,想重圆旧梦?” 荆绍正脸一红,急急分辨:“你胡说些什么?妇人之见,就知道说些嫉妒话,这贱 女人为了些许小事,由她那好酒贪杯的老头子报了官,我这辈子做定了杀人逃犯,落了 案成了丧家浪子,不杀她仇恨难消。” 荆大嫂冷然哼了一声道:“她在寇爷的手中,结局更为凄惨,你想亲手杀她,你就 不怕天谴?” 寇十五郎大为不耐,挥挥手道:“不要多说了,快赶往会合的地方,回飞龙寨远得 很呢!走吧!” 一名大汉跟在后面道:“长上,何必回飞龙寨呢?” 定十五郎一愣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大汉接着又道:“咱们一到会合的地点,带了周小辈疾趋江边,找船下航岂不安 全得多?” 寇十五郎摇头拒绝,冷笑道:“咱们人数太少,路上碰上两魔或者碧落山庄的人, 怎办?早些天传信九江,本座信上说要接应的人至飞龙寨候命。算行程;他们该已到了, 可能已动身前来接应了。” “可是……” “别说了,说多了徒乱人意。” 大汉闭口不再多言。 顿了一下,寇十三郎又遭:“郑寨主把全寨的精英带来了,擒获周小辈的消息该已 传出,八方搜索的人在会合处聚集。碧落山庄的人即使真的与两魔联手,也讨不了半分 好,咱们在接应的人未赶到之前,必须倚仗郑寨主助威,不然的多吉少。” “那……咱们就赶两步,郑寨主押着周小辈,大概已远出五六里了,他这一路的高 手并不多,如果碰上碧落山庄的人,恐怕会误事。” “对!赶快走。” 飞龙寨主果然碰上了天大的麻烦,不幸而料中。 飞龙寨主本身实力相当雄厚,高手如云,再加上天下各地在寨中亡命托庇的高手也 出动相助,声势更是惊人。 但为了搜索方圆百十里的山区,人分为八路,一两百人散处在无尽的山林中,目下 到底散处在何地,连郑寨主也毫无所知,他这一路共有十四人,加上寇十三郎的七男女, 实力算是最强的一队。 可是,当他们押走水旭,召集同伴撤走时,发现少了两个人,由于赶至会合处以便 召回各路搜山的人,丢下了寇十五郎的七男女,不等失踪的两个人,十二个人押着周永 旭,匆匆走了。 他们未经过两侍女遇难处,并不知道两个手下和侍女死在一起。 永旭的病势沉重,高烧令他陷入半昏迷状态,当然不能走路。由两名手下砍木作成 担架,抬着永旭赶路。 十二个人鱼贯而行,觅路急走,回山越岭向东行。 不久,前面出现了一条小径。 小径南北向,走在前面的人高叫道:“寨主,沿小径先向南走,这是通向广济的路, 到会合处要远二十里左右。” 飞龙条主走在中间,跟在担架的后面,说:“远二十里不妨,其实在山林中觅路, 比走小径要住得多,欲速则不达,不如走小径好了。” 一上小径,速度逐渐加快。 刚绕过一座山脚,走在最后的一名中年人刚向后曾了一眼,看到后面半里外路旁似 乎有人影一间即没。 他不由心中一优,扭头向前面叫:“寨主,后面……” 语音倏然中断,脑袋突然分家,飞起两尺高,无头尸体向前一栽。 罡风呼呼,狂笑声震耳。 所有的人骇然止步,反应奇快地左右一分。 后面两丈外,小径中站着一个身材修长面目阴沉的中年人,正在一圈一圈地收起流 星锤的蛟筋索,仰天狂笑,声震耳鼓。 中年人收完索,右手旋转着尚有尺余长蛟筋的流星锤,狞笑着说:“大名鼎鼎的山 精公羊真,脖子比鸡脖子硬不了多少。飞锤一勒之下,脑袋竟分了家,死得不明不白窝 羹透顶,委实令人失望,大概飞龙寨全是些浪得虚名的货色,简直是丢人现眼。” 两名大汉看了山精的惨状,同声怒啸飞跃而上。 中年人一声长笑,转身飞掠而走,一面走一面叫:“不要追来,大爷走也,走 也……”说走就走,走得还真快。 他脚底下的功夫远非两大汉能望其项背,数起落便已远出百步外,冉冉而逝,隐没 在山脚后的密林茂草中形影俱无。 飞龙寨主本已后一步追出,急叫道:“不可穷追,快回来!” 两大汉知道无法追及,咬牙切齿地恨恨而回。 飞龙寨主瞥了元头尸身一眼,一咬牙,说:“用衣服包上,把公羊老弟的遗体抬回 去安葬。” “寨主,认识那狗东西吗?一名大汉问。 “夺命飞锤曾盛,顺天王廖麻子的同党之一。”飞龙寨主嘴里说着,脸色却不太正 常。 “寨主的意思是说……” “接应冷魅的大援到了。” “啊……” “咱们赶快走,诸位,沿途千万小心。” 左方五六十步的山坡上,哪都六鬼从草丛中突然现身站起,牛头嘿嘿怪笑道:“姓 郑的,咱们前途见。” 不等飞龙寨主的人追上,六鬼已隐人后面的树林。 牛头的语音清晰地传到:“姓郑的,在咱们大援尚未赶到之前,咱们要逐一铲除你 们,明枪暗箭齐施,你们谁也休想活命,除非你们把周小辈留下。” 十一个人,得派四个人抬着周永旭和公羊真的尸体,七个人分别开路和断后,小心 翼翼地赶路。 不久,前面三四十步的小径中,站着一个三角眼留了灰鼠须的中年人,将一把狭锋 单刀双手擎在身前,刀尖朝天,双目注视着刀错,纹风不动目不穷视,像一座石像,阴 森森地带了三分鬼气。 他身穿的那身黑长袍长及地面,的确有三分与尸衣相似。 腰间,拴了一根草绳,一头灰发顺肩披散,长及腰下,苍白而且冷青的脸色,真像 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 飞龙寨主见多识广,悚然大叫道:“大家小心,交手时千万不要站在下风,快在鼻 端涂上一些辟毒散。” 一个中年人惊问:“寨主,这鬼怪似的家伙是何来路?” 飞龙寨主越众而乡亲自领先而行,虬须无风自摇,一声刀啸,厚背紫金刀出鞘,说: “他是行尸巩方,他的尸毒极为霸道,本寨主要亲自对付他。” 相距尚在二十步外,行尸巩方毫无表情他说道:“既然有人认识老夫,老大暂且回 避一下。” “你是廖麻子的人?”飞龙寨主高声间。 “不错。” “郑某打发你走路……” “少陪。”行尸巩方说,向左一跃三丈。 所有的注意力,皆被前面的行尸所吸引。忽略了后面。 就在这瞬间,断后的一人猛然大叫了声,向前一栽,一枚大型扔手箭贯人右背肋, 深入内腑。 扔手箭体型大而沉重,尾部的甩绳长有八尺,甩动旋转起势,取得速度方脱手扔出, 可及五十步以上,不中则已,中则可贯甲胄,十分霸道可怕。 又倒了一个,这位中箭的仁兄活了片刻便断了气。 飞龙寨主恨得直咬牙,却又无可奈何,派一个人背上尸体,放开脚程赶路。每个人 皆恨上心头,也悚然心惊,谁也不知道对方会在何时何地偷袭,谁是下一个倒霉鬼。 一名中年人到了飞龙寨主身旁,不安他说:“寨主,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咱们的人 恐怕已落在他们手中,被问出口供,他们已经知道咱们的会合处了!” 飞龙寨主当然心中有数,沉着地道:“沿途必定可以碰上咱们的人,寇老弟的人也 可以加速赶来了,只要咱们小心些,料亦无妨。” 他口说无妨,其实心中已虚。 像这样只顾赶路,让强敌沿途逐一收拾自己人,再死伤三个人,大事去矣!到会合 处远着呢! 即使对方不偷袭暗算,夺命飞锤。酆都六鬼八个人同时现身拦截,自己这几个手下, 最少也有三分之一的人凶多吉少。 中年人不死心,接着进言:“寨主,不如在此地等候寇十五郎,以静制动,至少可 以避免偷袭暗算,寨主意下如何?” “这……这不是灭咱们飞龙寨的威风吗?” “可是,总比无谓的死伤好。” 飞龙赛主意动,沉吟片刻道:“也好,找容易设防的地势等候。” “前面是龙尾山,尾岗正好在路右,在岗顶等候,附近四周两百丈内,无人可以隐 身接近。” “好,赶两步。” 不久,路右百十丈出现一座山尾的小岗,光秃秃地只生长一些及膝茅草。 走在中间看守着永旭的一名大汉,突然沉声大喝:“小心右方!” 十余步外山脚下一排小树中,一道寒芒破空而至,目标正是刚想下令向小岗走的飞 龙寨主,寒芒闪电似的到了右胁前。 飞龙寨主反应超人,右手一挥,寒芒人手,身形外掠而出,叱声似沉雷:“留下命 来吧!” 身动手动,接来的寒芒飞向树丛,返奔的速度更快更疾,寒芒射人了树丛,人也到 了树左两丈左右,厚背紫金刀已经出鞘,喝道:“鼠辈,郑某恭候大驾!” 树丛中传出一声呻吟,枝叶摇动。 不见有人出现,飞龙寨主冷哼一声,金刀护身大踏步无畏地走近树丛,瞥了树丛一 眼,威武地冷冷一笑,收刀旧路转身道:“登山,在上面歇息。” 中年人一怔,问道:“偷袭的人呢?” “在那树丛里面。” “溜掉了?” “死了,中了他自己的飞刀。”飞龙寨主说,举步向岗顶走去。
第二章 麇集追索
一行人登上了山坡,下面出现了两个青袍人,不疾不徐向上跟,保持百十步的距离。
其中一个青袍人大笑道:“飞龙寨主,在下明白你们登山离开道路的原因了,哈哈
哈哈……” 飞龙寨主示意众人继续向上走,自己止步向下瞧,脸色一变,哼了一声说:“原来 是三暴和三残,九大杀星中敬陪末座的两位仁兄,难怪敢在郑某面前大呼小叫。” 三邪三暴三残,九个人合称九大杀星。 三暴最后一暴是山魈刘凯,手中的双股猎叉重有四十八斤,三残的最后一残是天狼 雍良,六尺长的狼牙棒也是重家伙。 两个杀星相貌皆奇丑无比,高大健壮像两头大猩猩。山魈刘凯肩上倒扛着双股叉, 一面走一面说:“刘某与雍老兄虽然在九大杀星中敬陪末座,但并不以此为耻,至少比 你这吃黑饭坐地分赃的阴险老贼光彩些。同时,我们俩也不至于像你一样做个胆小鬼, 死了一两个人,就吓得逃到山顶上去等死。” “你两人不是胆小鬼吗?”飞龙寨主问。 “胆小就不会来追阁下了。” 飞龙寨主狂笑道:“很好很好,在下立即可以证明你们是胆小鬼,哈哈哈!郑某等 你们联手合攻,不敢公然搏斗的人就是胆小鬼,上来吧!” 山越刘凯与天狼雍良继续向上走。 山魈刘凯笑道:“姓郑的,可惜咱们身份低,还轮不到咱们与你搏斗,反正有人要 找你,你等着好了!” “谁要找我?”飞龙寨主问。 “就在你后面的岗顶上。” 飞龙寨主扭头上,吃了一惊,他的人抬了永旭向上走,距岗顶还有五六十步,而岗 顶的茅草中,接二连三站起不少男女。 “先退回来。”他向同伴急叫。 岗顶的人他大半认识,夺命飞锤曾盛、酆都六鬼、一位美姑娘是姬少庄主的女儿姬 惠、和侍女小望。 他不认识姬惠,更不认识侍女小经。 但是,两女所立的中间位置,已经明白的表示了她们的身份地位,比其他人都高, 定然不是等闲人物。 同伴们退下来了,放下永旭和两具尸体,立即列阵。 永旭像是昏迷不醒,但脸色已逐渐恢复了正常,高烧已渐渐下降,谁也没有留意到 他是死是活。 山魈与天狼已接近至二十步内。 上面,姬惠带着人正徐徐向下走。 飞龙寨主心中暗凛p向中年人低声道:“你们不可妄动,看稳周小辈,必要时背了 他突围。在寇十五郎赶到之前,尽量拖时间。” 中年人将剑挪至趁手处,低声道:“这些人都不是首脑人物,最好能一举将他们消 灭,如果拖到他们的首脑人物到达,咱们恐怕凶多吉少。” “你的意思是……” “分一半人急袭,速战速决。” “不行,这反而会引起他们群起而攻。” “可是……” “我会对付他们,你看好周小辈就是。”飞龙寨主断然拒绝,要用自己的方法解除 目前的困境。 姬惠并不下令围攻,双方距离二十步左右列阵。 飞龙寨主狠狠地注视着神色肃穆的姬惠,心中疑云大起,这花朵般的大姑娘,怎么 看也不像身怀绝技的人。 他本是个好色之徒,而姬惠却又美艳如花,看得他心痒痒的。 一看两看之后,精神和肉体皆起了变化,脸上威猛暴庚的神色逐渐改变,怪眼中低 人的厉光变成欲焰增火。 “呵呵!姑娘的身份地位似乎甚高,请问芳名,本离主认为周小辈的事,并不是不 可商量。” 飞龙寨主满脸淫笑着,表面上并无敌意。 姬惠嫣然一笑,这一笑媚极艳极,大有搔首弄姿之嫌,但风度甚佳,说:“不必问 本姑娘来历,无此必要。” “姑娘……” “我知道你是江湖一霸,雄才大略,心狠手辣,而且爱财贪鄙,但倒还尊重江湖道 义。” “好说好说,姑娘既然这么清楚郑某的为人,那就更好说话啦!彼此了解性格是十 分重要的。” “南昌宁王府李天师的手下,有几个得力的爪牙,是阁下的好朋友,这次你又接受 了妖道的一份重礼,要求你帮助他擒周永旭。因此,你不惜倾巢而出,虽先后受到不算 小的损失,仍然坚决地不惜代价,替妖道尽力,相当够情义。” “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是江湖上的金科玉律,郑某当然遵守信诺,也是郑某处 世的态度。” “哦:处世的态度不是不可改变的。据本姑娘所知,黎主改变态度的前例,似乎次 数不算少,不错吧?”姬惠的辞锋逐渐的变得锋利尖刻,但神态并未有丝毫的改变,脸 上的甜笑始终保持。 “呵呵!姑娘在郑某的身上,似乎花费了不少的工夫,真是荣幸之至。”飞龙寨主 强笑着说。 一郑寨主,阁下改变态度的事,既然已经有前例可循,本姑娘倒希望阁下能循例再 改变一次。” “你是说……” “把周永旭转交给我。”姬惠的话简单明了。 飞龙寨主抚须微笑,一双怪眼不住的在姬惠浑身上下打转,目光停留的焦点,是姬 惠形成美妙曲线的酥胸,说:“姑娘,你的话相当动听,但是也令本寨主感到很为难, 因为……” “阁下为何感到为难?” “改变态度必须有足以改变的条件……” “条件皆已具备,问题是阁下是否看得明白?” “郑某看不出。姑娘,你是条件之一?呵呵!顺天王派你来谈条件,他真具有真知 灼见。” 姬惠并不因此而发怒,笑笑道:“阁下贪财好色,江湖朋友谁不知道?你听说过灵 狐郭慧娘?” 一听说过,艳名四播,人间尤物,号称江湖第一美人,花中魁首。” “本姑娘已商得郭姑娘的同意,她答应本姑娘到贵寨小住一些时日,作阁下的佳宾, 如何?” 飞龙寨主粗眉紧锁,摇头道:“不,郑某对这名女人不感兴趣。” “你是说……” “郑某要的是像你这种含苞待放,初懂风情的姑娘……”飞龙寨主双目喷火咽着口 水盯视着姬惠说。 姬惠的媚目中,杀机乍现乍隐,神色不变地说:“第一个条件稍后再谈,本姑娘先 说第二个条件。” “本寨主洗耳恭听。” “金珠八色,黄金一千两。” “并不比李天师的礼厚,顺天王未免太小气。” “你……” “礼金多少,尔后再谈。” 双方都没有诚意,意见南辕北辙,显然无法谈拢,姬惠脸色突又一变,脸上笑意逐 渐消失了。 西面山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长啸。 姬惠脸上神色又变,笑容重现,说:“阁下要不要听第三个条件?” “呵呵!只要对郑某有利的条件,郑某当然要听,请说啦!” “第三条件是:放你们在场的人一条生路。” 飞龙寨主勃然大怒,厉声道:“小女人,你敢戏弄老夫?” 姬惠发出一阵放肆的轻笑,笑完才说:“如果阁下能够逃得性命,也不见得是幸事, 因为本姑娘将一举踏平飞龙赛,鸡犬不留,飞龙寨将在人间消失,你阁下也逃不了多久, 早晚会被搜出来受烹的。” 飞龙寨主怒火焚心,怒吼道:“简直是气死我也!小女人,你凭什么敢说这种大 话?” 姬惠粉脸一沉,杀气直透华盖,咬牙说:“就凭刚才谈第一条件的事,本姑娘已决 定了你的生死。你不要巴望寇十五郎那群狐犬赶来助你了,他们已被本姑娘的人击溃, 生死即将分晓,击溃他们的啸声信号已经传到了。现在,你还有一条路可走。” 飞龙寨主脸色一变,意犹不信地道:“你们还有人能击溃寇十五邮?少做清秋大梦, 即使顺天王亲来,也不见得占得了上风,哼!你……” “信不信不久便知,本姑娘的人正往此地赶。现在,你如想活命,只有丢兵刃投降 一条路可走。” “小女人,你这贱……” 一声剑啸,姬惠拔剑出鞘,脸上杀机怒涌,比道:“你给我滚出来领死,本姑娘给 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拔刀上!” 飞龙寨主身旁的中年人,伸手阻止他拔刀,冷笑道:“寨主,何必与一个黄毛丫头 生气?犯不着和她交手,那会耽误咱们的行程,她们不是要同小辈吗?他们如改动手, 咱们先宰了周小辈让她们空欢喜一场,再和她们生死一决还来得及。” 姬惠一阵轻笑说:“你以为周永旭是活宝吗?反正他落在本姑娘手中,仍是死路一 条,你们杀他,不但免而本姑娘对神,而且正好给本姑娘铲除飞龙寨的籍口。” “你想唬人少中年人沉声问。 “本姑娘为何要唬你?” “周小辈的口供……”飞龙寨主接口说。 “他的口供对我们已经不重要了,本姑娘只是想从他口中,问出他为何在九华山捣 乱的真正目的。和华山的享,其实与妖道有关,目下我们已和妖道决裂,犯不着费神找 周永旭问口供,真正需要周永旭招供的人,应该是妖道李自然。你将他杀了,妖道决不 会放过你郑一飞。而你居然想以杀周永旭为要挟,岂不可笑?你杀不杀周永旭,那是你 的事,本姑娘只找你。” “你……” “你我皆有落机拖延时刻等候大援的念头,因此皆不愿早早动手。现在,我的人已 经解决了寇十五郎,赶来的大援是我的。你太不幸了,不要再指望了,你还是滚出来领 死吧!”姬惠沉声说,神色阴森逼人。 飞龙寨主被一个小姑娘无情地挖苦,恐伯是破天荒第一道。 姬惠的话不但刻薄,而且狂得离了谱,根本没将他放在眼下,似乎把他当作江湖小 混混看待,可把他气得七窍生了烟。 飞龙寨主忍无可忍,火尽地刚过:“小戏人,老夫如不将你毙了,江湖道上今后就 没有我飞龙寨主这号人物。” “本姑娘今天正打算委谷江湖除害,拔刀吧!本姑娘穿你送死。”姬息潭冷地一笑 说。 这几句话太重,飞龙田主哪受得了,伸手拔刀。 中年人及时拦住了他,独自上前道:“小主人,在下看不惯你这种狂妄的态度,倒 要领教你练了什么惊世络学,敢如此狂妄无礼。” 姬惠拔剑出鞘,神色泰然徐徐引诀伸剑说:“本姑娘定不会令阁下失望,你将是第 一个到枉死城报到的人。” 中年人在十步外徐徐拔剑,脸色冷厉异常,剑出鞘杀气怒涌,那股迫人的威势,十 分慑人。 姬惠一声低叱,突然身剑合一向前疾进,招发“飞虹戏日”,毫无忌惮地走中宫抢 攻上盘。 出手便攻中宫取上盘,势虽快捷凶猛,但空隙也容易暴露,对方不但封架甚易,而 且反击更是机会众多,这一招狂妄得不像话。 中年人不上当,向侧一闪避开正面,冷哼一声进步反击,剑尖急吐攻姬惠的左胁, 行试探性的攻击。 剑势灵活万分,火候相当精纯。 姬惠身形疾转,长剑一切,铮的一声清呜,轻轻架住中年人来不及收回的剑,剑尖 毫无阻滞地吐出,快如电光一闪。 锋尖以令人心惊的奇速,到了中年人的赐腹前。 这一招破招反击,轻灵用退毫无火候,赫然名家身手。 中年人反应更快,也吃了一惊,锋尖即将及体的刹那间,疾退丈余脸上变了色。 “你还不配与本姑娘拼剑。”姬惠傲然地说,轻拂着长剑,目光落向飞龙寨主: “你阁下该上了吧?” “你剑上的劲道相当诡异,化力术火候不差,夸这种海口唬不住区区在下。”中年 人冷冷地说,剑尖升至肩部,一声沉叱,扑上主动抢攻。 剑来势汹汹,剑气进发声如龙吟,锋尖指向姬惠胸口,急如星火。 姬惠身形侧进,就在这扭身的瞬间,已轻灵地避开对方的正面冲刺,右手剑信手一 拂,锋尖像灵蛇般,搭向对方的肘弯。 此时,中年人已有所准备,早料到正面冲刺不可能奏效,身形略向右移动,剑凶猛 地硬封。 “铮!”双剑交接。 中年人用真力封架,料想必可将姬惠的剑磕开,甚至可以将姬惠的剑击毁,便可加 上一剑,将姬惠置于死地,剑磕开后,身躯必定暴露在他剑下,赢定了。 可是,怪事发生了! 被震飞的剑不是姬惠的,他感到姬惠的剑上,突然传来一股直撼心脉,无可抗拒的 神奇怪劲,不由他转念,他的剑已凶猛地向右方反震,整个身躯失去了掩护,毫无门退 的机会,完全暴露在姬惠剑下,任何反应皆无法应变了。剑芒可怖地伸张,收缩,人影 隐没。 中年人失手丢剑,左手掩住了心口,踉踉跄跄向后倒退,两步,三步,四步……终 于站住了。 “用……用暗……器……”中年人吃力地惨叫声,手一松,人向前一载,心口鲜血 激喷而出。 飞龙寨主大吃一惊,双方交手的经过他看得一清二楚,姬惠的剑术毫无奇处,令他 吃惊的是姬惠驭剑的神奇力道,他无法相信姬惠能毫不费力地将中年人的剑崩开,更难 以相信中年人两招便被刺杀的事实。 中年人死了,那是比青天白日还要明白的事。他感到寒流从脊梁向上涌升,悚然问: “小贱人,你用暗器杀了他?” 姬惠淡淡一笑道:“他临死还挂念着你,要你用暗器对付本姑娘,因为他总算明白, 要是用兵刃公平相决,你们谁也胜不了本姑娘手中剑,你还不明白?” “你……” “你可以去察看他的胸口,致命的一剑正中他的心口要害,杀这种江湖小混混,还 用得着用暗器?” 飞龙寨主当然知道中年人心口中剑,只是不愿相信而已。但不愿相信并不是不信, 那致命的一剑,所有人皆看到了。 他一咬牙,伸手拔刀。 酆都六鬼的牛头嘿嘿狂笑道:“这才像话,上啦!你往昔的威风到哪里去了?郑大 寨主马面也不甘缄默,接口道:“郑一飞,你也算是江湖上名号响亮的人物,不至于在 一位年轻小姑娘面前怯战退缩吧?你如果害怕,丢刀投降还来得及保全首级,你这贪鄙 无义的江湖恶贼,投降能保性命,必定会投降的,咱们不耻笑你就是。” 飞龙寨主脸皮再厚,也受不了马面这几句话,一声怒吼,挥刀疾冲而上。 牛头几乎同时截出,沉重的雁翎刀发似奔雷,沉喝声如石洞响起一声焦雷:“给你 一刀。” 飞龙寨主的金背刀猛地斜拍而去,也沉声大喝:“滚你的!” “当!”一声大震,火星飞溅。 牛头一声惊叫,斜震出丈余外,几乎摔倒,雁钢刀缺了一处拇指大的缺口,这把刀 算是废了。 飞龙寨主站在原地,傲然道:“你是什么东西?不知自量。” 姬惠挥手命牛头退回,说:“飞龙寨主,阁下手上有千斤力道,牛头鬼一招失手被 震飞,果然名不虚传,来吧!本姑娘恭候大驾。” 飞龙寨主不再激动,沉着地一步一步逼近。 姬惠手中长剑徐徐升出,突然抢先进招,急进两步,一剑吐出,仍然是走中宫出招 攻上盘。 飞龙寨主哼了一声,斜跨一大步移位,立即挥刀回敬,刀疾升来一记“狂鹰展翅”, 紫金刀到了姬惠右胁下,向上急升。 姬惠娇躯斜沉,刀锋一掠而过。她的剑一吞一吐,锋尖间不容发地掠过飞龙寨主的 右膝外侧。 双方皆招式落空,刀光飞旋,剑影漫天彻地,两人各展所学,展开一场凶猛绝伦的 快速抢攻。 人影狂野地进退闪动,以快打快招一发即收,变招之快捷逾电闪,半斤八两棋逢敌 手,短期间内很难分出胜负。 斗场渐向坡下移,两人皆想抢上首。 夺命飞锤向行尸打眼色,突然一声不吭,飞快地冲向看守永旭的人丛。 流星锤先一步破空飞出砰的一声,锤头在两文外击中一名大汉的右腿。 “哎……”大汉侧挥而出,腿骨碎裂砰然倒地。 行尸也狂风似的卷到,一声在笑,狭锋单刀将一名大汉的剑崩飞,人斜撞而人,刀 光再问,大汉人头飞起三尺高,尸体仰面便倒。 酆都六鬼尾随跟至,来势如潮。 飞龙寨主的手下,大概聪明的人不算少,生死关头,自己的老命比主子的生死重要 得多,一看大事不妙,已没有向飞龙寨主请示的机会,四面一散,各奔前程各找生路, 丢下永旭和飞龙寨主,径自逃走。 行尸巩方最先到达永旭身旁,伸手便抓。 永旭浑身炙热,脸红似火,目光迟滞形同死人,似已陷入昏迷境界。 “咦!”行尸火速放手。 马面跟前,讶然问:“巩兄,他怎么了?” “病太沉重,好像是伤寒,他拖不了多久,必须赶快退烧。” “糟了!赶快把他带走。” 飞龙寨主看到同伴星散,知道大事去矣! 一刀将姬惠逼退两步,飞跃而走。 姬惠对飞龙寨主的神力驭刀颇有戒心,论格斗的经验,也比对方相差甚远,怎拦得 住飞龙寨主? 她不敢追赶,向同伴急叫:“快带了人撤走,离开道路,快!” 两鬼抬起了永旭,十个人向西急急撤走。 飞龙寨主找到了两位同伴,循踪急追,希望在中途能够碰见自己的人,丢了个周永 旭他怎肯甘心? 绕过一座小山,在山脚劈面碰上寇十五郎和五名同伴。 “哎哟!寇兄,这是怎么一回事?”飞龙寨主急急问,看了寇十五郎狼狈的气色, 并不感到意外。 寇十五郎长叹一声,咬牙道:“别提了,你猜咱们碰上了谁?” “顺天王。” “不是!” “那……千幻剑?” “魔剑姬宏父子,兄弟只剩下这几个人了。”寇十五郎声色全变了:“兄弟做梦也 没料到他会那么高明,老贼的剑术神乎其神,兄弟简直递不出招式。” “冷魅呢?” “被夺走了。” “咱们全栽了。”飞龙寨主叹息着说,大有英雄末路不堪回首的感慨。 “周小辈呢?”寇十五郎问。 “被酆都六鬼和一个小丫头夺走了。” “一个小丫头?” “别提了,咱们追,沿途可能碰上其他的人,咱们不能就此罢手。” “对,走!” 一追追出了五六里路,已找不到留下的踪迹。 姬惠领了九名同伴,翻山越岭向西又向西,到了一处河谷,上游奔下五个人,日月 双童和两名大汉。 两大汉挟持着冷魅,四个人走得甚急,汗流涣背上气不接下气。 “小姐慢走!”日童老远便高声大叫。 姬惠应声止步,等对方来至切近,讶然道:“日童,你们怎么从北面来?” “小的是绕道走的,迷了路啦!” “迷路?咦!冷魅救出来了?” “是的……” “其他的人呢?” “庄主和少庄主击溃了寇十五郎一群爪牙,撤走时碰上了千幻剑一群人,人数比咱 们多了七八倍,众寡不敌,庄主便命我们带着冷简抄密林先行脱身,以后发生的事,小 的便不知道了。” “哎呀!我们必须赶去接应。” “恐怕已来不及了!” “槽!我……” “小姐,庄主说过,人必须赶快送走,越快越好,庄主绝不会和他们硬拼,小姐大 可放心。” “这……” “小姐,逗留无益,万一被千幻剑追及,岂不太危险。”日童催姬惠动身。 姬惠一咬牙,点点头道:“好,这就走,我也不知身在何处,只能按方向摸索,且 到前面找村落问路。走!” 欲速则不达,他们急欲脱身,反而更真不清方向,仅能凭天色辨别方向往西急赶, 而山林中要维持方向并非易事,绕山越谷经常走错方向。 越过一条小河,沿河边走向西面的一座平级的山腰,被挟持着的冷酒有点不支,有 气无力的道:“姬姑娘,求求你,解了我被制的气海穴好不好?让我自己赶路岂不是更 方便一些?” 走在后面的月重接口道“不要废话了,要能解你被制的穴道,老庄主早就替你解啦! 你以为扶着你走是好玩的?” “怎么一回事?冷姑娘,你不是受了伤?”姬惠讶然问,还以为冷魅受了伤,气色 太差也许伤得不轻。 “伤并不要紧,寇十五郎的淬定发针创口很小,毒己解,算不了什么,他制了我气 海穴。”冷魅说。 “制气海穴并不难解。” 月童苦笑着接口道:“小姐,那恶贼制穴的手法十分诡异,庄主连何种手法也毫无 所知,用了数种手法试解,几乎要了冷姑娘的命,根本无法可施。” “哦!冷姑娘你就暂且忍耐吧!”姬惠说。 “你爷爷根本不想试解,他漫不经心地拍拍穴道,嘿嘿冷笑而已。”冷魅恨恨地说。 “不会吧!你……” “这一带龙蛇出没,他怕我乘机溜走。” “你要走随时可以走,没有人拦你,你现在可以离开。”姬惠冷冷地说。 冷魅不再多说,怨毒地瞪了姬惠一眼。 登上山腰,抬永旭的一名大汉说:“小姐歇歇问好不好?这小子比一头大水牛还要 重,得想办法叫他自己走。” 另一名大汉也说:“同老三,你就认命啦:这小子沿边民无动静,恐怕断了气啦!” “休息片刻。”姬惠叫:“人怎样了?” 放下担架,永旭像是曾激了,身上软绵绵,脸红似火,双目紧闭,呼吸不绝如缕, 似乎气息随时可能断绝。 姬惠试试他的脉息,检查呼吸和眼睛,不安地说:“看样子真像是伤寒,真用,再 拖下去,可能挨不过今晚,该如何是好?” 日童也在检查永旭的鼻腔和口腔,接口道:“口腔没有青苔,不是伤寒。” 姬惠的目光,落在冷拉的脸上,神色不友善,问:“冷姑娘,是不是你另给他服了 克制的药?” 冷落在另一株大树下坐倒,冷冷地道:“我冷志对克制的药物一无所知,如果知道, 就不会受你们摆布了。” “你给他服了退烧的药?” “本姑娘对金创略有所知,对病却一窍不通,他得了些什么病我毫无所知,怎敢下 药?你抬举我了!” “他怎会病成这样子?” “我怎知道?可能是被追逐过久,受了风寒,这几天来被追逐被袭击,谁不苦?” 冷志冷冷地说。 日童在一旁坐下,忧心仲仲地说:“小姐,恐怕是制气机的药物控制不住,提前发 作了,要不赶快把他带到黄州,恐怕“百里前辈的奇药决不会失去控制,毛病一定是出 在他的病上。”姬惠的语气十分肯定。 …周永旭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但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些少的变化,乃是极 为正常的事。 “我看,得赶快找郎中替他诊治,以免来不及了。”月童说。 日童却不同意,接口道:“附近即使有村落,也不可能找到高明的即中,唯一可行 的是赶快到达黄州,百里前辈定然有办法。 姬惠摇头苦笑说:“那是不可能的,远着呢!” “也许祖师爷正向此赶呢!”月童说。 “他们黄州的事分不开身,不会赶来接应的。”姬惠不安地说。 “小姐,这样吧!先把他的口供逼问出来,这小子的死活就不用耽心了!”日童欣 然地说。 姬惠哼了一声,不悦地道:“你就知道出馊主意,闭上你的嘴。” “小姐……” “祖师爷交待下来,务必要活口,谁也不知道祖师爷所要知道的口供是什么,你知 道要问什么口供?” “这个……” “你担待得起吗?” 日童默然,乖乖地闭嘴。 在山腰西端担任警戒的一名大汉,突然出声惊叫道:“山坡下有物移动,不像是走 兽之类。” 月童反应奇快,奔近问:“在何处?是不是狼?” 大汉向数十步下方的矮林中一指道:“就在那一带矮松林之内,枝梢微微一晃,决 不是狼。” 日童向后举手相招,月童立即奔近。 “我们去看看。”月童低声说。 两人一打手势。两面一分,穿林向下搜。 两入相距约十步,并肩搜进,藉草木掩身,悄悄接近下面的矮松林,小心翼翼徐徐 前移,两人身形矮小,移动时无声无息。 除了一名大汉看守之外,其他的人散开隐起身形,如逢大敌。看守的大汉站在丈外, 门在树后向西注视。 冷勉坐在丈外的大树下,目光先落在担架上的永旭身上,永旭纹风不动,平躺着像 具尸体,拴在衣内位于左胁上的百宝囊鼓鼓地,姬惠一群人并未披他的身,也没留意到 他身上的百宝囊。 她长叹一声,目光移向远处。 片刻,当她的目光移回到永旭的身上时,似乎发现有些地方有些少变更,但又记不 起变更的是什么地方。 永旭的衣袂已经向上提高了。 她没有追究衣袂变更位过的心增,也无此必要。 “神龙浪子,我……我抱歉……”她喃喃自语,神色黯然。 她的目光,又落在西面的山坡上。 看守的大汉收回目光,瞥了冷魅一眼,道:“冷姑娘,你最好到周小辈的身旁去歇 着。 “为何?”她冷冷地反问。 “你可以看住周小辈。” “本姑娘不能用劲,你不知道?” “看守一个垂死的人,用不着用劲。” “你……” “如果真的发现有人来,决不会是个小人物,在下恐怕无法招呼两个人,很难保证 你的安全。” “如果敌势过强,必须撤走,你只能带一个人,你要带谁?” “当然是周小辈。”大汉不假思索地说。 “我呢?” “那是你的事。”大汉冷冷接口。 “你……” “你最好向上苍祷告,不要碰上强敌。” 冷魅银牙紧咬,恨上心头,不再多说,起身踱到永旭身旁,默默坐下。 永旭的衣抉已恢复原状,脸上依然红光闪闪。 她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并未在意。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伸手轻按在永旭的印堂上,触手处炙热如焚,高烧似乎毫无消 退的迹象。 “我抱歉,永旭。”她凄然低叫。 永旭的星目,突然睁开了。 “哦!你……你醒了?”她欣然问。 “水……水……”永旭虚弱地低唤。 她取过水葫芦,扶起永旭说:“喝吧!你必须支撑下去。” 永旭足足喝干了一壶水,精神好不陛,苦笑道:“我如果撑不下去……” “你必须撑下去。”她沉声说,扶永旭躺下。 “我如果死了,你也活不成,是不是?” “这……很难说,目前我已没责任了。” “我死了,你会想念我吗?” “我……为何要想念你?” “哦!我忘了,你是个绝对自私的人。” “我……”她回避永旭充满责难的目光。 “但你不是一个能太忘情的人。” “不要说了!”她心乱地低叫。 “对一个你曾经想以身相报的人,也没有丝毫想念?”永旭却不放松她。 “你……” “你如果放我……” “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你的侍女都死了,你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放了我,你可以远走高飞……” “我不能,我……” “把你的困难告诉我……” “住口,你……” 蓦地狂笑震天,然后是日童一声惊叫传到。 看守的大汉一闪即至,拔剑向冷魅喝道:“伏下,不可乱移动位置。” 她向下一伏,趴伏在永旭身右。 大汉在八尺外横剑戒备,神色紧张。 日月双童飞掠而回,日童用手掩住左肩,惶然急叫:“小姐,快走!” “穷儒富老狗,和几个戴面具的男女,躲在下面矮林中偷袭。” “你……” “挨了一枚暗器,不要紧。” 下面的矮林枝叶簌簌而动,有人排枝现身。 “金蛊银魅!”姬惠变色叫:“小心她的金蛊针,向南沿河撤走,我断后。” 现身的只有两个人,金蛊银魅和穷儒,两人并不追赶。 穷儒的嗓音震耳欲聋:“可惜!你们走了狗运,并不上当进入咱们的埋伏区,姓姬 的贱女人,咱们前途见。” 姬惠对江湖朋友畏如蛇蝎的金蛊针,真怀有七八分戒心,带了所有人往下退走。
第三章 病魔缠身
金蛊银校与七名同伴到了姬惠歇息的山腰,铁爪潜龙就站在先前永旭躺下的地方。
“富前辈,我们该往何处追?”金蛊银魅向穷儒问。
穷儒向下面的小河一指说:“这条对、河在下游七八里的山脚下,往西折向五六里
再南流,泼妇必定沿河急走,不可能攀山越岭赶路。咱们从此地攀越右首这座山脊,便 可先一步到达河流西折的河谷,再设下埋伏等她们前去送死。” “前辈地形熟,请领路。” “这次失败,她们必将提高警觉,埋伏时诸位千万得留意,在没有一举救下周老弟 的把握时,决不可轻举妄动,以免误了周老弟的性命。”穷儒郑重叮吁。 “富兄,我们会小心的。”铁爪潜龙说。 “好,这就走……咦!”穷懦讶然叫,俯身拾起一根三寸粗的一段枯枝。 “这是什么?”铁爪潜龙惑然问。 枯枝上有字迹,是用石角刻上去的。 穷儒将枯枝递给铁爪潜龙,神色肃穆地说:“不可声张,咱们回去找李庄主商量。” 铁爪潜龙将枯枝转递给金蛊银魅,沉吟着道:“富兄,会不会是妖妇的诡计?” “不可能的。”穷儒斩钉截铁地说。 金蛊银蛙盯着枯枝发怔,用不稳定的声音道:“富前辈,如果是妖妇的诡计……” “妖妇没有施诡计的理由,她明知人质在手,咱们决不敢冒险抢救,何必用此诡计? 而且,她们事前并不知在下在此埋伏,也没有刻字的时间。”穷儒详细分析:“在下的 笑声,周老弟定不陌生,只有他知道是我。我敢用项上人头担保,绝对不是妖妇愚弄我 们的诡计,咱们快去找李庄主商量,以免误事。” “好吧!去找李庄主商量。”金蛊银魅断然地说。 果然不出穷儒所料,姬惠带着人沿河急奔,不敢爬山向西走。 不久,河流向西折,她们进人了小山岭围绕的一处河谷,心中一宽。 “怪事,他们为什么不追来?”姬惠向跟在身后的侍女说:“不追来不近情理,他 们必定另有阴谋。” 冷魅走得十分吃力,虽然有一名大汉扶着她走,抹掉脸上的汗水,接口道:“不是 他们另有阴谋,而是投鼠忌器不敢追赶。” “他们为何不敢追?”姬惠问。 “他们怕我们挟人质要挟。” “这……很有道理。” “神龙浪子的的朋友皆不算什么,他们决不敢冒险救人,目前最可怕的强敌,该是 宁王府的爪牙。” “寇十五郎和飞龙寨主,不客气地说,凭他们那点道行,还不配威胁我们。”姬惠 傲然地说。 “他们的大援将至,谁知道又来了些什么人?如果是妖道李自然来,你姬家的武功, 决难与妖道的妖术相抗,何况妖道身边,经常带有艺臻化境的高手。” “你放心,我爷爷定力超人,妖道的妖术无所施其技,妖道亲来也讨不了好。” 日影西沉,黄昏将临,前面小山坡上人影纷现,有人发出一声欢呼。 姬惠大喜过望,如释重负地道:“爷爷来了,谢谢天!” 山脚下有一条小径,魔剑姬宏领着子媳与十余名手下,站在路中含笑相候。 姬惠飞奔而上,雀跃地道:“爷爷,人已经平安擒获。。 “姬庄主掀须微笑道:“惠丫头,你很了不起。呵呵!可有人跟踪?” “十余里外曾经碰上金蛊银就和穷儒,怪的是他们竞不跟踪来!” “唔!不对。”姬庄主脸色变了:“穷儒那狗东西心胸狭窄,眶毗必报,曾经追踪 咱们数百里,沿途明枪暗器齐施,十分难缠,为何不跟来相机报复?” “爷爷,他们真的不敢跟来。” “不管他是否跟来,现在已用不着担心他了,他不来便罢!来了他就别想活啦!” 姬庄主恨恨地说。 “爷爷,千幻剑那些人……” “他们被爷爷扔脱了,人多反而无法赶路,他们不会从这条路上来,放下周小辈, 看看他怎样了。” “他病得很重,恐怕不行了。” 姬庄主在永旭身上探索许久,检查四肢五官,脸色渐变,惶掘直:“真糟!病势不 轻,这不是有意和咱们过不去吗?走!前面小河折向处有一座小村落,但愿村中可找到 高手郎中,今晚就在村中投宿。” 姬少庄主上前接口道:“爹,人已到手,迅速脱离可保安全,不如连夜南下出山, 到达江边便不怕他们了。” 一名中年大汉也道:“少庄主言之有理,目下山区危机四伏,十余批高手遍布各地, 很可能循踪赶来劫夺周小辈,还是远离险境比较安全。这里距咱们泊舟登陆处不足十里, 大半夜便可赶到。” “可是,周小辈恐怕挨不过今晚……”姬庄主忧形于色地说。 姬庄主活了一大把年纪,对疾病时疫颇有见识,发现永旭浑身火热,嘴唇干枯眼呈 散光,呼吸微弱神智昏迷,便知病势沉重,如不及早诊治,即使不死也会落个白痴或残 废的后果。 他并不是不知逗留山区的严重后果,但永旭的病却令他拿不定主意。 “爹,沿途如果有村庄,必定有郎中,把郎中和药带走,岂不比留在村中安全。” 姬少庄主继续主张连夜脱离山区以策安全。 “也好,一面走一面商量对策。”庄主终于让步。 他们走后不久,两个人影出现在先前他们停留的地方,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前面 小径转角处。 “妙极了,他们果然走上这条路。”灰袍飘飘的人欣然地说。 “要不要发讯通知前面的人?”穿衣裙的女人间。 “不必了,恐怕他们已经看到这些该死的东西了。” “我们跟上去……咦!有人来了!” 两人还来不及隐起身形,坡侧人影来势如电,喝声直震耳膜:“两位暮色膝俄,欣 赏夜景吗?雅兴不浅。” 灰袍人不走了,呵呵大笑道:“山与山不会碰头,人与人总会见面。阁下,你怎么 落了单?幸会幸会!” 来人在丈外止步,背着手神定气闲,青袍飘飘,神色雍容高贵,淡淡一笑道:“大 二两魔同时出现,此地必定有是非。呵呵!在九华两位逃得好快……” “哈哈!今天咱们同样逃得快,你浊世狂客姓江的单人独剑,决难留得住咱们两魔 的。” “你的意思是……” “你很了得,咱们有自知之明,不会和你拼老命的,你再利害,也拦不住不和你交 手拼命的人。” “真的?你是不是太过自信了?” “呵呵!这点自信区区当然有,别忘了在下的绰号,九现云龙的绰号可不是白叫的, 逃的功夫可高人一等,不信何不试试?” 两人是大魔九现云龙欧阳春风,和二魔香海宫主司马秋雯。 九现云龙的轻功宇内闻名,在山林中脱身可说易如反掌,暮色苍茫,连一个小混混 也可扔脱一个武林高手。 香海宫主哎哟一笑,风情万钟媚极艳极,接口道:“那天晚上本宫主身处小楼斗室, 空间狭窄无法施展,而阁下却带了弟子阻住了出路,所以阁下得以摆足了威风,今天你 决不会如意了。” “呵呵!你们的话,怯敌之念溢于言表。”浊世狂客大笑着说。 九现云龙修养到家,不以为什,也呵呵大笑道:“武林人最为世人话病的是好勇斗 狠,狂傲自大,自命不凡,受不了激。我欧阳春风活了一大把年纪,固然脱不了这些毛 病,但自九华之会后,所受的教训刻骨铭心,再不看破世情收敛些,早晚会死无葬身之 地,而且祸及子孙殃及朋友,因此,阁下,你的激将法免了吧!” 香海宫主也娇笑道:“同兄游戏风尘,对咱们这些邪魔外道固然毫不客气,但他的 气度的确也令人心折。我从他那儿,也学到了一些做人处世的道理,天外有天,人外有 人,不要把自己看成了不起的人物。人员自知,自命不凡足以害人害己。你浊世狂客的 确了不起,论武功声誉,咱们两魔甘拜下风,伯你并不是丢人现眼的事。以目前的形势 来说,咱们在此地面对你这位宇内闻名的高手中的高手,依然谈笑自若,而且出言相激 百般嘲弄,已足以自豪了,阁下是否有此同感?” 浊世狂客淡淡一笑,有意无意地迈出一步。 两魔不约而同退了一步。 香海宫主格格娇笑道:“阁下,你近不了身的。嘻嘻:你所占的地势是上风,不错 吧!” “上风?呵呵!江某不论在何处皆占上风。”浊世狂客一语双关。 “在九江小楼,你就落在下风。”香海宫主的话也一语双关。 浊世狂客脸色一变,眼中杀机怒涌。 香海宫主警觉地连退两步,又道:“我知道你不怕本宫主的统罗香,但你仍然有所 顾忌,因为本宫主是迷魂药物的宗师。你知道我曾另配几种更歹毒的药物准备对付你, 所以你先占住上风的地势,也是你不敢突然发起袭击的原因。以你的性格来说,不一见 面便下毒手乃是极为反常的事,可是你的确对本宫怀有三两分的戒心。” 浊世狂客干笑两声,不再进逼,故作轻松地说:“你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了,你那 些下三滥药物,江某还没放在眼里呢!江某见面不下毒手,原因是要向你们打听消息, 你们这些江湖邪魔外道,江某对你们毫无兴趣。” “你的话真是由衷之言?在九华……” “那是李自然的计谋,与江某无关。” “呵呵!你们不是同一伙的?难道你们不是宁王府的走狗?” 大魔大笑着问。 “你说话给我小心了!”浊世狂客厉声说。 香海宫主赶忙接口,她不希望浊世狂客恼羞成怒突然袭击,说:“好了好了,这些 过去的事,说来无趣已极。阁下,你要打听什么消息?” “俊秀山庄姬庄主一群人的下落。” 香海宫主心中一动,娇笑道:“阁下,你来晚了一步。” “为何来晚了?” “他们刚走,赶紧两步,还来得及追上。” 大魔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不加理会。 浊世狂客也狠狠地瞪视着她,意似不信地问道:“你回答得太快,靠不住。你没有 说谎?” 香海官主不笑了,粉面一沉,不屑地道:“你这人枉称字内数一数二的武林高手, 委实令人失望,无趣之至。哼!你认为我香海宫主是说谎的人?” “在下存疑。” “那你就不信好了,算我没说。” 浊世狂客淡淡一笑,举步动身说:“姑且信任你一次,希望你说的是实话。” “沿途快赶,天黑了就不易追踪啦!好走,不送!”香海宫主高声送客。 浊世狂客渐渐远去,大魔惑然自语:“咳?这家伙真走了?” “他有自知之明,何必自讨没趣。” “这与他的性格不合……” “他聪明得很,咱们已表明不与他拼命,想迫杀必定枉劳心力,他不得不暂时放过 了我们。” 大魔脸一沉,口气转厉道:“你为何将消息告诉他?你又不是不知道周老弟在姬家 父子手中?” 香海宫主笑意更浓,道:“论机谋,你这笨头决玩不出什么好把戏来。” “你……” “让他们尼蚌相争,咱们渔人得利。” “你认为此举……” “有利可图的如意算盘,算得十分准确。这一来,我敢保证姬家那群狗男女,决不 敢赶夜路,咱们可从容与千幻剑布下天罗地网,打尽这些死不尽的残余。” “如果你因此而误了周老弟的性命,哼!你我将是生死对头,这世间决不允许你我 共存。”大魔凶狠狠地说,语气坚决不容误解。 “你放一百个心吧!同兄弟号称神龙,神龙就是死不了的,他如有三长两短,你惟 我是问,走!” “再不走就糟了,又有人来啦!” “唉!真有人来了,且看看是什么人?” 两人刚隐起身形,二十余名男女分为两拨,匆匆通过他们的隐伏处,沿小径走了。 香海宫主脸色大变,抽口凉气道:“糟了!恐怕我已弄巧成拙,这恶贼的人全来 了!” 这两拨人中,前一拨是浊世狂客的大小罗天弟子,后一拨寇十五郎与飞龙寨主一群 高手。大魔反而心中一宽,说:“我只耽心浊世狂客和姬家父子谈条件妥协,对周老弟 不利,目下他大援已至,必将以武力胁迫姬家父子就范。双方必定谈不拢,火拼在所难 免,可能被你算中了,鹏蚌相争,渔人得利,咱们赶快行动。” 两人立起身,转瞬间便消失在暮色里。 晚霞满天,落日余晖下的小山村炊烟四起。 这是一座仅有二十户人家的小村庄,倚山面水颇富诗意,犬吠声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狂乱的犬吠,说明村中已发生了不寻常的变故。 一群凶神恶煞占住了村中心的祠堂,两名大汉找来了两名村民,领到姬庄主面前, 一名大汉恭敬地道:“启票庄主,这两人正是里正和甲首,口供与其他村民一样,众口 一词说村中没有郎中。” 姬庄主老眉深锁,向两村民不悦地说:“我不信村子里没郎中,你们老小如果生病, 怎办?等死吗?” 年约半百的里正不住发抖,惊恐地说:“大爷,小的怎敢有瞒?敝村的人生病,从 来不找郎中的,只到玄人大帝庙上香求神明保佑,讨一颗仙丹回来就算了,生死由命, 富贵在天……” “胡说!”姬庄主沉喝。 “大爷,小的……” “你说玄天大帝庙有仙丹?” “是的,庙祝黄勇是个活神仙,他的仙丹可治百病,除非是大限已至,任何病皆 可……” “玄天大帝庙在何处?” “过河沿山脚向东走,五里地便是山阳镇,庙就在镇东的山脚下。” 姬庄主的神色不再冷,说:“山阳镇,正是上次我们经过的河边小镇,镇上还有条 小街呢!必可找到郎中,准备动身。” 对面小巷口的阴影中,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黑影,暮色朦胧,二十步外已难以分辨五 官。相距在三十步外,因此仅可看到模糊的身形轮廓。 祠堂门外,日童与一名大汉担任警卫,日重首先看到人影,警觉地跃下台阶,步入 广场,向小巷口黑影徐徐接近。 黑影不言不动,像个石人,脸部慢慢转向接近的日童。 日童在丈外止步,已可看清黑影的五官形相,因为黑影的脸恰好完全转过来,两人 面面相对。 “你……”日童骇然叫,身形倒旋而退。 黑影一声长笑,身形疾进,快如电光一闪,速度比仓促间惶然飞退的日童快了数倍, 眨眼间便近身了,右掌一伸,是风劲气随掌而去。 相距不足三尺,倒纵之势未尽的日童突然狂叫一声,上体加快后仰,砰一声大震, 仰面摔倒,背着地立即无助地倒翻滚,翻了半匝趴伏在地猛烈抽搐。 二十步外在门外警戒的大汉大吃一惊,奔出叫道:“什么人?休走!” 厅堂的姬少庄主距门最近,猛地跳跃出门外。 黑影向后退走,仰天狂笑声震屋瓦,三门两间,便消失了。 大汉一面伸刀戒备,一面急扳日童肩膀。 日童仍在抽搐,突然吃力地大叫道:“江……江庄主……浊……浊世狂……狂…… 客……” “什么?你……”大汉急问。 “浊世狂客杀……杀我,大……大罗天掌……唉……” 日童语音顿落,头向下一搭,气息渐绝。 姬少庄主到了,听清了日童最后两句,心中一澳,向大汉急叫:“快去,去通知庄 主,这里交给我……” 他拔剑在手,举目四顾,沉静地大声道:“江庄主,向一个侍童下毒手,你算什么 英雄好汉?你出来,姬某要会会你这大名鼎鼎、为武林所不齿的大小罗天主持人。” 右首不远处茅屋顶端,浊世狂客长身而起,背着手仰天狂笑道:“姬少庄主,叫令 尊把周小辈交出来,在下不为已甚,让你们平安离开。” 姬少庄主一跃三丈,到了茅屋下作势往上跳。浊世狂客哼了一声,叱道:一站住! 想跳上来找死吗?你虽然练了太乙玄功,但火候有限,江某的夺魄回风锥,任何内家气 功也禁不起全力一击,你敢轻视江某?” 姬庄主已到了广场中心,招手道:“浊世狂客下来谈谈,老夫筋骨尚算硬朗,领教 你的夺魄回风锥,与虚云逸士的大罗剑秘学。” 浊世狂客不下来,沉声道:“江某等你半柱香工夫,届时如不将周小辈交出,你我 将有一场惨烈的生死恶斗,再见。” 姬少庄主飞跃而起,但已晚了一步。 屋顶人影一闪即没,浊世狂客已从屋后走了。 “不可下去,穷寇莫追!”姬庄主及时喝阻姬少庄主追赶。 姬少庄主其实也不敢穷追,夜幕方张,巷道黑暗,真要挨上一枚夺魄回风锥,可不 是好玩的。 他回到乃父身旁,不安地说:“爹,这恶械来了!妖道李自然很可能已经到达,咱 们怎办?” “唔!如果妖道来了,的确辣手。” “爹!及早摆脱他们。” “已经来不及了。” “可是……” “道路狭小,两侧林深草茂,易遭暗算,恐怕未到山阳镇,咱们的人就已损失了一 半以上。” “那……爹的音思……” “柯堂坚牢,暂且死守。” “可是……” “你的师祖可能已黄州事了,正赶来支援,必可循沿途留下的记号赶到此地的。” “可是我们是从山阳镇东北人山的,师祖如果也是从人山处寻找,岂不错过了?” 姬庄主沉吟了片刻,断然地道:“你跑一趟山阳镇,毁去人山处的暗记,再往前迎 接师祖,不可有误。” “这……” “为父发起技村,你乘乱从河岸脱身,悄然渡河避开路径潜行,一切全靠你了。” “好,孩儿这就准备。” “你带月童走,过河后分开行事,两个人成功的机会多些,小心了。” “是!” 村民早在他们入村时便看出不妙,这些纯朴殷实的村民,怎敢和提刀佩剑的凶神恶 煞理论? 早已家家关门,躲在屋内听天由命,因此全村除了狗之外,没有人敢在外走动,二 十余户人家,搜起来毫无困难。 浊世狂客大援未到,乖乖退出村外。 姬家二十余名男女刚退回祠堂,浊世狂客便带着赶到的人,将洞堂围住了。 饲堂有三进房屋,全是巨型泥砖所建成,窗小门厚,比砖造的房屋更坚牢,村民如 逢乱世,祠堂便是抵抗盗匪的最后避难所,除了破门而入,不然休想如意。 姬老庄主敞开阔堂门,等候冲人的人送死。 浊世狂客不是笨蛋,黑夜中怎敢冲人? 双方在等候天亮,在漫漫长夜中等候黎明。 村后的小山上,也有人在集结着等天明。 二进厅的右厢房中,永旭被安置在床上。 自从入村以后,他一直就陷入了昏迷不醒中,他的体温已升至极限,一直没有丝毫 下降的迹象。 房外站着一名大汉,监视着房内的动静,房门半掩,大汉不时走近门缝,向房内望 上一眼。 冷魅坐在床沿,神色委顿无精打采,她瞥了床上的永旭一眼,默默地将灯芯挑高了 些,菜油灯暗红色光芒照亮了全室。 室中霉味甚重,说明厢房已许久没有人住了。 她的目光回到永旭殷红如火的俊面上,摇摇头,吐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永旭突然呼出一口长气,星目张开了。 “哦!你醒了吗?”冷往欣然问。 永旭转脸相向,干枯的嘴唇张开了:“我……我好难受……好渴。” 冷魅赶忙走近八仙桌,倒了一碗冷茶扶起永旭上身,小心地喂他,一面柔声说: “这是向村民讨来的凉茶,喝下去可以舒服些。” 喝完茶,他问:“这是何处?” “我也不知道。”冷魅扶他躺下:“还要喝吗?是否感到饥饿?我熬了一些粥,你 已经两天未进食了。” “谢谢你,等会儿再说吧!”永旭呼出了一口热气,甜甜干枯的嘴唇:“房外好像 有人?” “是的,是看守。” “看守我一个将死的人?” “你并未死,监视你,也监视我。” “监视你?你不是他们的人吗?” “他们派我看住你,当然也会派人看住我。” “哦!原来如此,浊世狂客的人,已将祠堂围住了吧?”他信口问。 “咦!你怎知道浊山王客把铜堂围住了?人村之前你便昏迷不醒……” “日童被杀时,狂笑声将我惊醒了片刻。”他抢着解释,神色毫无异状。 房门推开了,大汉跨入房中间:“冷姑娘,他醒了?” “醒了,叫口渴,我喂了他一口凉茶。”冷魅冷冷地说,神色不友好。 大汉并不介意,走近伸手试永旭额面的温度,说:“还是热得烫手,但好像死不了 的!” “你可以去禀明庄主了。” “不行!庄主正在等候他们冲进来送死。多喂他喝两碗凉茶,也许凉茶真管用呢!” 大汉一面说,一面退出房外,伸手掩门:“有何变化,可招呼一声。” 门仍留了一条半尺宽缝,冷轻柔声道:“还要不要凉茶,我替你……” “我要喝粥。”他说,挣扎着挺起上身。 冷魅本能地伸手相扶,让他靠坐在床头,然后搬出墙角的粥,盛了一碗坐在他身旁, 有耐心地一匙一匙喂他进食。 这位以冷见称的大姑娘,似乎摇身一变,变成温柔体贴的小主妇,冷傲愤懑的神色 已不复存在了。 他足足吃了四大碗,一锅粥吃了一大半。 喝完最后一匙,永旭微笑着注视着她说:“冷姑娘,谢谢你,你像个温柔体贴的好 妻子。” 冷魅像是被人敲了一记问棍,惊讶地说:“你……你还有……还有心情嘲弄人?” “你还笑得出来?真是不……不知死活!” “我为何笑不出?” “你——” “你想要我向你求饶?痛哭?不可能的,姑娘。” 冷魅放回碗匙,幽幽叹息道:“你像是很看得开,生死等闲,你是个勇敢的人,面 对死亡依然谈笑自若无动于衷,我真羡慕。 永旭,你真的不怕死?” “人是否怕死,须由观念与环境来决定。”他不笑了,神色一正:“世间真正视死 如归的人,并不多见,珍惜性命是人之常情。武林人一般说来,对死的恐惧,并没有一 般人那么强烈,因为所接触的兵刃,皆是可致人于死的利器,旦夕钻研的武技,不是自 保便是攻击别人,久而久之,对死亡的看法难免有点偏激。” “我只是问你是否真的不怕死?”冷魅抓住主题追问。 “你呢?” “我……我怕,我……” “冷姑娘,正相反,你并不怕死,而是十分勇敢。” “你……你讽刺我吗?” “我可以举例证明你不怕死。” “废话。我……” “我问你,当你与寇十五郎交手时,你有十成把握杀死他f吗?” “这……这是不可能的,他的艺业比我高明多多,宁王府第二号人物岂同小可?” “那么,失手的必定是你了?” “这……可能。” “但你竟然与他交手了,难道你不知道失手就是被杀的后果?” “这……这是不同的……” “是不同,但结果总是一样的,当双方交手时,你并没感到死亡的可怕,刀剑人体, 似乎是极为平常的事。所以说,怕死与否,须由观念与环境来决定。如果寇十五郎擒住 你,将你吊起来,每天给你一杯水一口饭,让你拖上十天半月活活折磨死,那时,你就 会感到死亡的可怕了,不错吧!” “唔!你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冷魅终于同意他的看法,眼光涌现罕见的光彩。 “还以为我在讽刺你吗?”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 “能懂,并不一定是好事。”他这时的语气反而沾了一些玩世的意味。 冷魅显得心神不定,目光无意识地在各处转,最后回到永旭身上,接触到永旭的目 光,突然眼神有了变化,像是发现了什么,说:“你的精神很好呢?烧全退了是不是?” 声落,伸手去探永旭的前额。 脚步声入耳,接着门被推开了。 冷魅收回手,冷冷地退至一旁。 进人厢房的人是姬惠,后面跟着侍女小宝。 “怎么了?他能说话了?”姬惠向冷魅问。 “刚清醒,喝了些凉茶和粥。”冷魅无精打采地答。 姬惠站在床前,颇具威严地俯视着神色回复委顿的永旭,眼神极为复杂。 永旭徐徐睁开失神的眼睛,眼角突然出现一丝苦笑。 “看样子,他已经渡过难关了。”姬惠的话是说给冷魅听的。 “大概死不了。”冷魅懒得多说。 姬惠伸两个指头探探永旭的前额,收手说:“高烧仍未退去,你必须挨过这三两 天。” 永旭嘴唇抽动数次,最后有气无力地说:“我死……死不了的,三两天之后又怎么 样呢?” “能替你治病的人可能赶到。” “治好我的病再……再杀我?” “不一定。我问你,你为何在芜湖道上,扮成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戏弄我?”姬惠 气呼呼指着他大声质问。 “我……我我……”永旭欲言又止,开始猛烈地吸气,蓦地眸子一翻,像要咽气啦! 冷魅吃了一惊,抢近替他抹胸,焦灼地说:“他又要昏厥了,姬姑娘,问口供也得 等他退了烧再说好不好?” 侍女小里突然接口道:“小姐,恐怕他是故意装的,他不是已经能吃能喝了吗?能 吃能喝就是没病。” “对呀!”姬惠恍然同意。 “用酷刑对付他,看他露不露出原形来。”小里说,像头凶狠的雌老虎。 “把他带走!”姬惠人暴地叫。 小望上前抓人。 冷魅大叫:“不要动他!他……” 小笼纤手一挥,叫道:“你给我滚开,没你的事!” 冷魅气海穴被制,发不出真力,无法运劲,被拨得摔倒在床脚下,仍不死心地挣扎 着爬起叫:“姬姑娘,请不要……”姬惠一把揪住她的发誓,凶狠地说:“你不忍心, 是不是?哼!你也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酷刑。” 厅堂宽广,神龛上设满了神位,长命灯,长命灯发出暗红色的光芒,一根根大柱投 下一列列阴影,似乎显得空茫死寂,鬼影幢幢。 神案前的拜台上,坐着姬庄主魔剑姬宏,后面是媳妇商婉如,六名大汉左右雁翅分 立。 姬惠拖着冷魅领先到达,将冷魅向堂下一推。 侍女小笼夹胸挟住昏迷不醒的永旭,拖至堂下一丢。 姬惠在乃祖耳畔低语片刻,退至乃祖身后。 魔剑姬宏不住阴笑,离座到了永旭身旁,俯身伸手探索片刻,老眉深锁慨然地说: “小惠,他不像是假装呢!浑身热得烫手,要硬说是假装,那是不可能的,练九阴真气 的高手,如能练至化境,以龟息行功,可令身躯发冷;练僵尸功的人,可能全身变硬而 冷,但身躯发高烧,不可能的。” “爷爷,练玄门三昧真火的人,至阳至刚……” “三昧真火仅指发劲而言,至阳至刚的劲道集于一点,触物而生热,身躯仅于丹田 部份热聚而骤发,从没听说过可令浑身炙热的奇功,除非因猛烈练拳剑而至发热,但略 一休息便恢复原状。” “惠儿认为此中大有可疑,必须试试他是真是假。” “试试?万一他禁受不起,一口气接不上绝了生机,如何向师父交待?师父等着要 口供呢?” 商婉如也走近仔细察看片刻,说:“爹,反正他已到了这步田地,真也好假也好, 就算他是真的吧?是否挨得过这两天,谁也不敢逆料,师祖如果赶到,也无法问出口供 来,试一试何妨?” “这个……” “行尸巩叔练的是阴煞潜能,而且是施行问口供的行家,何不请巩叔来试试?” 魔剑姬宏意动,一拳捣在掌心上,说:“好,你去请他来一趟,他在后院把守,快 去快来。” 片刻,形如鬼怪的行尸巩方匆匆赶到,姬宏将意思概略的说出,最后郑重地说: “巩兄,你是师父的亲信,施行时务请小心,出了意外你我都有不便呢!” 行尸嘿嘿怪笑,拍着胸膛道:“放心啦!一切有我,我不要他死,阎王也收不了他 的魂。” “好,那就动手吧:“ 行尸一面挤起衣袖,一面说:“他身上热,我先替他用阴煞潜能制住任督两脉,暂 且驱散他体内的热流,不怕他不乖乖招供。” 永旭平躺在地,行尸的双掌,分别按在他的丹田和气海穴上,片刻,他脸上的红光 开始徐徐消退。 魔剑姬宏抚须微笑,颔首赞道:“巩兄的阴煞潜能果然不愧称武林一绝,能将人体 冷却,天下间具此绝学的人屈指可数。” “不止此也。”行尸傲然接口:“他身上奇经百脉中,宛若千万虫蚁在内咬啮、啃 蚀、他将惨叫着苏醒,铁打的金刚也受不了这种痛苦折磨。瞧!他马上就苏醒了!” 永旭并未苏醒,脸上的红光也末完全消退,仅全身的肌肉出现轻微的抽搐,气息沉 浊一些而已。 又是片刻工夫,永旭依然保持原状,而行尸却脸色汗青,似是运功过度,眼中出现 了倦容。 姬宏老眉深锁,不安地问道:“他毫无进一步的变化,巩兄,可不要把他弄死了, 他承受得住吗?” 行尸突然收手,站起苦笑道:“姬兄,他不是假装的,病人膏盲,体内生机将绝, 外力所加的痛苦,对他已不发生作用了。” 冷魅仍倚坐在一棵大树下,冷笑道:“你们对一个病危昏迷的人用刑,人性何在? 你们就没感到羞耻?” 姬宏恼羞成怒,厉声道:“冷辑,他之所以病人膏育,皆是你大意不慎照顾不周所 至,你必须负完全责任。” 冷魅打一冷战,悚然站起道:“这怎能怪我?我已经平安将他带离九江,谁知道有 那么多高手穷追不舍?你们负责接应的人。谁尽到责任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这 样说未免有失身份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 “我也看开了。”冷魅神色哀伤,语气悲凉:“反正生死大权操在你们手中,早晚 你们会将我置于死地,任何藉口都是一样的。反正我不死,你们不会罢手的,我三个侍 女都死了,我活着又有何意义?姬庄主,你瞧着办好了,我不再怕你们了!” 魔剑姬宏反而转怒为笑,挥手道:“你走吧!我不与你计较。” 行尸巩方指着寂然不动的永旭说:“姬兄,这人怎办?” 魔剑姬宏摇摇头,苦笑道:“事已至此,只好听天由命了。希望岚儿能将师父领来, 百里兄定然一同到达,也许百里兄可以救他,咱们只能尽人事。惠儿!” “惠儿在。”姬惠恭顺地答。 “把他带回厢房,交代看守的人小心在意。” “是。” 永旭被安置在原来的厢房内,冷魅仍陪伴着他。 房外的看守换了另一名大汉,不理会房内的事。 冷魅用湿巾替永旭擦脸,她发现永旭的体温似已恢复了正常,虽然呼吸仍显得有点 不稳定,但脸色安样似是睡着了,不像是昏迷不醒。 “永旭,永旭!”她轻拍着永旭的脸颊低唤。 永旭似已失去知觉,也像是沉睡。 她幽幽一叹,凄然自语:“阴煞潜能霸道绝伦,可能他的全身经脉皆已被毁了,苍 天!我……我该死!我……” 永旭突然张开双目,脸上绽起安样的笑容。 她吃了一惊,欣然低叫:“永旭,你……你醒了,你……” 永旭深深吸入一口长气,低有道:“不错,曾经在鬼门关进出了一次。” “你……你在阴煞潜能的……” “阴煞潜能帮了我一次大忙,我死不了。” “你——” 永旭突然伸手,握住了她仍握巾按在颊边的手,用仅可令她听到的声音说:“冷姑 娘,你有何把柄落在姬庄主手中?我想,你并不是他们的人。” 冷魅长叹一声,惨然地说:“我是被他们擒住的,受他们胁迫设计诱擒你。阴婆是 我的一门远亲长辈,我要找姬者贼替阴婆报仇。谁知,仇没报成,反而被他们擒住。唉! 现在告诉你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他们决不会让我活着的。” “姬老贼的师父是谁?”永旭问。 “我不知道,有次我听日童和月童聊天,月童无意中称他为老夫子。” “那就对了,毕夫子。” “那老贼身边有六名亲信,一僧五俗,不知是何来路。除了姬家的人以外,似乎经 常有一些神秘的人物时隐时现,行尸巩方与酆都六鬼,就是这些人中相当活跃的高手, 我就是只顾留心姬家父子,而忽略了其他的人,因此被他们擒住的。” “毕夫子那些人何时可以赶到?” “不知道。毕夫子赶来接应的事,要不是今晚姬老贼说出,恐怕连老贼的子媳也不 知道呢!” “好,希望他们早些赶到。” 冷魅扭头瞥了门缝一眼,看不见门外的看守,苦笑道:“等他们来了,你的性命也 难保。” “姑娘,要来的终须会来,早来早了岂不甚好。” “永旭,我……对不起你。”冷魅哀伤地说。 “我不怪你。” “我同样感到难过。” “请不要放在心上。” 冷魅又瞥了门缝一眼,低声道:“祠堂占地甚广,老贼一共只有三十余人,分为四 处防守,要脱身并不难,我决定带你逃生,你敢不敢跟我走?” “逃生?你……” “我气海受制,但并不比没练武的人差,我可以拖着你走。” “那是不可能的……” “不,只要我们有信心,定可办到,难道你希望在此地等死?” “你考虑过后果吗?”永旭握住她的手说。 “反正我活不成了,能将你救出去,我死而无憾,听你说了一些生死的道理,我算 是看开了,什么我都不怕了,死又算得了什么?” “好现象,你……” “现在,我得设法把看守的人骗进来,必须出其不意的击倒他,不然毫无希望。” 冷简毅然地说。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这些人中,恐怕除了传女小望功力稍差之外,任何人都可轻 易制服你。” “我必须冒险……” “急不在一时,哦!如果能逃出去,你为何活不成?寇十五郎制穴的手法,难不倒 千幻剑李庄主,只要能够找到他,他就可以替你解穴。” “解了穴我仍是死路一条。” “你是说……” “我服了他们的定时丹,记得我说过到黄州的期限吗?” “怎么样?” “近期未能获得解药,必死无生……”冷魅咬牙切齿地说:“这就是我不敢不听命 于他们的原因,我是个怕死鬼,我……我好恨我自己。” “定时丹是毒三百里长风的宝贝,自以为天下无双,其实并不是真的别无解药。商 婉如给你用来对付我的制气机药物,也必定是他的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已经知道了。” “你……你怎知道的?” “白天我从日童口中猜出的,可惜知道得晚了些,吃了不少苦头,毒药禁制过久, 以至无法攻通生死玄关。要不是行尸巩方逞能,用阴煞潜能整治我,现在我还在生死关 头挣扎呢!” “咳!你……” 永旭突然一把将她拖倒,附耳说:“噤声,沉着候变。” 冷魅大吃一惊,永旭手上的力道好怪,怎会是病人膏盲的垂死之人? “你……你怎么了?”她骇然问。 “不必问,你独自出去找千幻剑。” “你……这里……” “这里的事,不要你管。” “可是……” 永旭从百宝囊中取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三颗豆大丹丸,硬塞入冷魅口中,双手齐动, 在冷魅胸腹之间,连点三十六指再加上三掌,低声说:“即将有变,记住乘机脱身,找 到千幻剑,请他撤走,可在远处袖手旁观。在毕夫子那些人期身之前,请他们务必远离 此地。准备走!” 冷魅如释重负的长叹了一声,苦笑道:“你这个人太可怕了,我被你愚弄得好可怕, 可是我……” 冷魅名列字内双较之一,天玄指火候不差,与寇十五郎、浊世狂客这些高手中的高 手相较,自然相形见拙。 但与那些武林名流相比,她仍然是令人畏惧的高手冷魅。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永旭在她身上下了三十六指加上三掌,她如梦初醒,虽 有被愚弄的感觉,真也心服口服,感慨万端。 永旭淡淡一笑,将她拉起道:“幸好你及时看开了,大彻大悟想拼死救我出去,不 然……小心了,入侵的人已经侵入。” “什么?有人入侵?” “不错,你以为姬家区区三十余名高手,就可以守住偌大的三进大饲堂?未免小看 浊世狂客一群亡命啦!” 远远地传来叱喝声,证实永旭的猜测完全正确,依声浪传来的方向猜测,后院正发 生猛烈的冲突。 “现在就走?”冷魅问。 “当然你得先解决外面的看守。” “该无困难,他们对我毫无戒心。” “那家伙的修为比你差不了多少,不可大意。” 冷魅向他甜甜一笑,以往阴冷的脸庞显得容光焕发,冷傲全消,突然粉脸一红,忘 形地在他颊上亲了一吻,羞笑着奔向房门。 “除去心魔,她是个好姑娘。”永旭喃喃自语。 冷魅拉开房门,焦灼地说:“大事不好,他……他好像快……快咽气了。 大汉一怔,目光落在床上。 “你去看看,也好向姬姑娘禀明。”冷魅问在一旁说,表示请大汉进去看看永旭的 死活。 大汉毫无戒心地抢入房中,就在越过冷魅身边的刹那间,冷魅顺手一掌挥出,唉一 声重重地劈在大汉的后颈上,大汉糊糊涂涂的倒下。 冷魅迅速关上门,先缴了大汉的剑,一面佩上一面向永旭说:“我走了,这里……” “这里不必担心,祝你平安顺利,小心珍重!”他挥手示意。 冷魅吹熄了油灯,出房而去。 除了三处厅堂之外,各处灯火全无,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解内部房舍格局的人, 进出并无困难。 永旭说得不错,三十余名高手,想防守一座偌大的祠堂,那是不可能的事。 姬家的人仅守住前一进正宅,仅派了三个人守住后面两座院子,用暗器袭击入侵的 人,但仍然被人侵入,黑夜中双方皆有顾忌,存心拼老命的并不多见,因此并未发生凶 狠的生死拼搏。 不久,试图人侵的人退走了,走道上出现灯光,姬惠带了侍女小笙前来厢房察看, 老远便发现看守不在门外,便知有变。 房中没有灯光,看守颈骨已断倒毙在房内,床上的永旭气若游丝,昏迷不醒。 冷魅失了踪,引起一阵骚动。 最后,姬老庄主下令,缩小防守的圈子,全力防守前进的厅院。看守永旭的责任, 落在姬惠身上。
第四章 冷魔突围
斗转星移,犬吠声零落。
院门是大开的,院墙高仅丈二,挡不住武林高手,因此姬老庄主故示大方,大开院
门任由对方进人。 要入厅堂,必须经过前院,前院也就是死亡的陷阱。 两个黑影距院门约三丈左右,背着手并危而文,面向大开的院门,左首那人呵呵大 笑,笑完说:“张兄,你猜,他们今晚是否敢睡觉?” 张兄仰天哈哈狂笑,声震屋瓦,引起附近一阵骤急的犬吠,犬吠声与他的大嗓门在 夜空下共鸣:“李兄,你这不是抬举他们吗?他们像老鼠般躲在屋子里死守,外面风吹 草动,他们也会在里面打哆嗓吓得要死,还敢睡觉?咱们派了三两个人骚扰,他们就忙 得屁滚尿流,真够可怜的。” 张兄又是一阵大笑,接口道:“我敢跟你打赌一文钱,里面一定有人在睡大头党、 可能比咱们在村外歇息的入睡得更甜。” 李兄的嘴更缺德,说:“也许有入睡,但不一定敢睡熟。敢睡的人决不是魔剑姬宏, 可能是他的儿媳姬岚夫妇。死期在即,不趁这机会躲在房中快活,岂不辜负死前的大好 春光?说不定他公母俩正在床上盘肠大战,咱们哥儿俩却在屋外喝西北风,真是花不来 的买卖。” 张兄哼了一声道:“李兄,你想,要怎样才能把他们退出来?” “放火。”李兄大声说。 “不行,咱们不能让村民遭殃。” “那……还有一个办法。” “怎样?” “找一些村民帮忙,用小桶盛一些金汁与厩肥,投进屋里把他们熏出来。” “他们如果不怕臭,金汁又有何用?” “哈哈!就伯他们不怕臭,难道不怕日后贻笑江湖?想想看,俊秀山庄扬威九华的 姐家子弟,被人用金汁意而且百般叫骂羞辱,竟然忍受下来龟缩不出,将来他们有何面 目见人?日后还有谁肯随他们打天下?” 两人一弹一唱,可把里面的人激怒得忍无可忍,院门人影乍现,牛头马面两鬼连袂 而出。 黑夜中,两鬼的面具更显得可怖,胆小的朋友真会被吓昏。 两鬼从容迈步而进,阴森森鬼气冲天。 张兄李尼在人影出现时便向后退,一步步退向广场中心。 张兄一面退,一面嘴上不饶人:“酆都六鬼都被差出来了,李兄,你怕不怕鬼?” “哈哈!鬼有什么可怕的?而且世间根本没有鬼,江湖朋友就会装神弄鬼唬人。就 算世间真有鬼吧,人死了才变鬼,人都不怕,还怕鬼?” “不错,有道理,按理说,鬼才伯人。” “鬼当然伯人,所以真正见过鬼的人又有几个?鬼现形了,与鬼拼准错不了,万一 排死了还可以做鬼,鬼被拆死就连鬼也做不成了,所以鬼应该伯人。” “咱们准备拚了吧?” “对!牛头鬼是我的。”李兄傲然地说,背着的手移至身前,右手中有一根乌光闪 亮的沉重兵刃。 这玩意比刀灵活,可以硬封硬架,比短棒霸道,因为尺的四面角锋比圆棒容易棋人 人体,具有短捧的长处,也具有刀的锋利。 牛头在丈外止步,一声刀啸,雁钢刀出鞘,用刺耳的嗓。音说:“阁下,你何时改 姓李的?” 李兄桀桀怪笑,语音改变了:“要不是张丰乱叫,你们便不会出来了,看了在下的 量天尺,你应该知道在下的身份。” “你擎天一尺逢时,唬不了我牛头。姓逢的,你我将有一场空前的生死恶斗,你那 张缺乏教养的嘴,今后将永远没有办法损人了。” “你就操刀上吧!摘掉那妨碍耳目的牛头面具,岂不方便利落?我这一尺下去,面 具绝对保护不了你的头,戴在头上毫无好处。” 牛头哼了一声,扬刀欺进,虽在黑夜中,那夺人的声势与浓重的杀气,依然令对方 可以强烈感觉出来,空间里流动着死亡的气息,双方的慑人杀气似乎势均力敌,气势上 也半斤八两。 量天尺徐徐上扬,双方一步步接近,接近不测,接近死亡。 量天尺在八尺外移位,雁钢刀也侧移找空门。 基地,沉喝声似焦雷,雁钢刀势发如山崩,牛头枪制先机,人刀俱进浑如一体,狂 野地火杂杂抢攻。 这瞬间,不远处的马面刽刀倏然出鞘,人化狂风,刀似惊电,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冲 进,恰好从雁翎刀口的例方切人,刀光恍若电光一闪。 “铮!”雁钢刀被量天尺架住了。 同一刹那,侧方擎天一尺的同伴,自称姓张的人左手一抖,挥剑急冲而上。 四个人几乎同一刹那聚合,配合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双方似是事先已商量好了 的,一人抢攻一人随即接应,变化在门一瞬何发生。 雁钢刀与量天尺在交接的刹那间,刽刀剩虚钻隙而人,刀光及体。 同一瞬间,张兄左手所发的飞刀同时到达,飞刀长仅六寸,黑夜中无法看清刀影, 来势太快了,没人马面的左肋,深入内腑。 马面的刽刀,先一刹那砍在擎天一尺的左胯上,力沉刀猛,几乎将擎天一尺的腰脊 砍断。 吼声惊心动魄,牛头百忙中收招,雁钢刀侧旋,贴身急转迎向冲来的张兄,这一招 近身相博的“腰横玉带”,火候精纯霸道绝伦。 可是在刀与尺接触时撤招迎击,无法克服撤招时的刹那迟延,刀剖开了张兄的腹部, 张昆的剑也无情地贯入了牛头的胸口。 “平”擎天一尺与马面最先倒下。 “呢……”张兄叫,向前一栽,死抓住的剑顺势倒下更形深入,剑锋终于刺透了牛 头的胸背。 牛头左手扣住了胸口的剑身,也随之仰面倒地。 四个人仅挣扎了片刻,然后一一断气。 血腥触鼻,死亡的气息更浓了。 四败俱伤,同归于尽。 右方不远处农舍的屋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两个人影,高踞屋脊居高临下,像两个突 然幻现的幽灵。 右首的黑影背着手,袍袂飘飘屹立如山,向同伴说:“黑夜中生死相决,愚不可及。 江老弟,对付瓮中之鳖,何必费那么大的劲?你会得不偿失的。” 左首的黑影是浊世狂客江通,苦笑道:“茹老兄,那也是不得已的事,如果不派人 骚扰,他们会乘夜突围,村外林深草茂,河滨更易脱身,届时恐怕无法留下他们了。” “他们逃不掉的,黑夜中虽然容易脱身,但也容易受到暗器的袭击,他们决不会员 得冒险突围。走吧,好好歇息养精蓄锐,准备明天收拾他们。” “好,小弟就不再派人了。” 院门内站着姬老庄主,两侧是行尸巩方和夺命飞锤曾盛。 姬老庄主语音略变,低声说:“两位可知道那位茹老兄的来历吗?似乎他的身份地 位皆比浊世狂客高,将是咱们一大劲敌。” 行尸巩方呼出一口长气说:“我听说过这个人,的确是咱们的一大劲敌。” “什么人?” “宁王府第一把势,毒龙柳絮的师兄,沧海神鳖茹素。这人据说十年前驾舟运出东 海,寻觅传闻中的三神山找不死药,巨舟遇风沉没死于海中。如果真是他,那么,走龙 柳絮也来了,师兄弟联手,咱们恐怕应付不了。” “谣传毒龙已死在山东……” “在九华你不是亲见他跟在妖道身边吗?” “这……见是见过,但没有交谈,不知到底是真是假。不过,即使交谈也难辨真假, 咱们的人,从未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邵阳水寇。” “宁可信其有,咱们得准备如何对付他。” “只好由我亲自对付他了。派人把牛头马面的尸体抬回,好好歇息,今晚他们不会 前来骚扰了。” 两人影飘落屋后,统近村南,屋角的暗影中,闪出一个黑衣人,欠身抱拳行礼道: “启票庄主,村西发现一个轻功十分高明的人,是从村里出来的,寇前辈已带了荆前辈 夫妇前往拦截。” 浊世狂客冷冷一笑,挥手道:“派人通知他们一声,要活口。 定然是姬老狗派出去请救兵的人,我要口供。” “是,属下这就派人前往。” “你这里有何发现?” “毫无动静。” “小心了。” “是!”黑影欠身应哈,举手一挥,召来一名同伴,立即打发这人去找寇十五郎传 信去。 西面村外是一处松林浓密的山坡,由于植树仅四五年,松树高仅丈余;林下杂草丛 生,黑夜中隐身极易。 林占地甚广,想在林中搜寻一个轻功高明的人,的确不是易事,目力已派不上用场, 唯一可靠的是听觉。 林矮而密,隐身容易,但行动却相当困难,稍一移动便会触动枝叶发出声响。 轻功再高明的高手,到了这里也无所遁形,除非他不走动。 在这里。唯一用得着的是耐心,缓慢小心的移动,可避免发生音响,易碎断的松枝 响声可远传百十步外。 行动虽容易暴露,追踪的人可循踪追索,但逃匿的人,同样可以早早发现追索者的 动静,彼此利害参半,是否能如意,这就得靠运气了。 从村中逃出来的人正是冷魅,她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以极隐秘的蛇行术渗透祠堂 外围的封锁线,好不容易到达村西,却在村最外围最后这座农舍附近,被潜伏在外面的 伏桩发现她了,心中一急,凭本能全力急奔,总算逃过两名伏桩的截击,一头撞人行动 不便的松林。 外面还有多少伏桩?她不知道,求生的本能令她暂时采取隐伏来躲避灾难,反而陷 入对方的包围困。 她藏身在树下的草丛中,身躯尽量缩小给伏,先后发现两批人从侧方搜过,幸而未 被来人发现。 搜索的人也有所顾忌,因此均以三人为一组,一步步推进严防暗算偷袭。她知道这 些人都是了不起的高手,决难在同一瞬间将三人一同击毙,岂敢冒险反击? 时光飞逝,她等得心中发慌,如不能在天亮之前远走高飞,后果不堪设想。 她得走,时不我留,与其在此地等死,不如突围一挤。 她开始移动,小心的分草拨枝,极力避免发出声响,就这样慢慢地向酉爬行。 不知经过多久。她像只蜗牛在黑夜的丛林爬行,无数不测在等候着她,未知的凶险 在等候着她。 锐敏的听觉,是唯一的求生保证。 当然她知道,搜捕她的人也可能潜伏在左近,倾听大地所发生的一切声息,以找出 她的位置。 谢谢天!她听到前面有拂动枝叶的声音。声浪甚大,不像是搜捕她的人。 她乘机迅速爬走数步,利用对方所发的声浪,掩盖她所发的审响。 接近危险,才能估料危险的大小程度。 原来前面是一条小径,从草梢的空隙中。她看到三个黑影走出松林,站在路中似有 所待。 相距约十余步,只能看到股俄的形影,她不敢接近,”以免被对方发现,现在她唯 一可做的事,是留意对方的举动。 前面传来脚步声,原来有人正从西面接近。 “谁呀?”站在路中的黑影出声喝问。 她心中一震,暗叫侥幸。 如果她先前爬行的方向不改变的话,正好爬向这三个黑影的潜伏处,不啻硬往鬼门 关里闻。 发话的人是定十三郎,另外两人更是令她恨之切骨的男女,死对头荆绍正夫妇。 两个身材娇小的人在丈外止步,裙抉飘飘,看轮廓便知是女人。而且是年轻的女人。 走在前面的女人而且佩了剑,用俏甜的嗓音说:“咦!荒山野岭半夜三更,居然有 人拦路,老天爷,莫不是碰上山精鬼怪了?你们又是谁呀!” 寇十五郎折扇轻摇,文诌诌地说:“姑娘半夜三更于荒山野岭出没,雅兴不浅,请 教是赏月乎?赴难乎?” “哟!看不出你居然会说两个乎,定是才高八斗的儒生,可惜你虽穿了儒衫,仍然 是草包一个,倒吊起来挤不出半滴墨水,冒充斯文却又不会扫地,无聊。”女郎语利如 刀,不留余地。 寇十五郎怎受得了?啪一声合起折扇,沉声道:“贱人,你好利害的嘴,亮名号。” 女郎也哼了一声,声调变得阴森冷酷:“你既然不知本姑娘的来历,证明你是个又 聋又瞎的三流江湖人。你不认识我,我却知道你是何来路。” “你——” “你穿儒衫佩剑持扇,语气狂傲不可一世,必定是虚有其表白命不凡、号称宁王内 府第二号人物的寇十三郎。塘里无鱼虾子贵,宁王府让你这种货色夸称第二号人物,前 途可悲,成得了甚事?”女郎的这几句话更为刻薄,也更富刺激性。 寇十五郎忍无可忍,怒火似山洪倒决,发出一声恶毒的咒骂,以令人目眩的奇速疾 冲而上,折扇点向女郎的高耸酥胸。 女郎赤手空拳,已来不及拔剑,这一扇来势奇急,胸腹要害全暴露在扇下,势难问 避快速绝伦的雷霞一击。 在远处潜伏的冷魅吃了一惊,这位口气托大的女人为何不闪躲?糟了! 她无法看清双方交手的微小变化,耳听啪一声怪响,依稀看到女郎的大袖挥舞。 “哎呀!”寇十五郎惊叫,身形侧冲而去,枝叶摇摇一阵怪响,跌人了路旁的松林。 就在身形被震刹那间,铁骨折扇脱手飞掷。 女郎的大袖尚未收回,折扇已闪电似的飞到,一声裂帛怪响,右大腿也被扇柄旋过, 擦掉一条皮肉。 “该死的东西!”女郎侧闪破口大骂。 远处松林深处,突然传来大叫声:“快走,有人在交手。” 另一女郎急叫道:“小姐,快走,不能被缠住。” 两女向后飞退,寇十五郎在林中大叫:“快追!不能让她们逃掉。” 荆绍正夫妇不敢不听命,立即奋起狂追。 寇十五郎右手按住左肩,左手像是废了,垂在身侧似乎软绵绵地失去了活动能力, 奔出拾回折扇,咒骂道:“这妖妇好利害的拂云袖,她是灵狐郭慧娘,这千人骑万人跨 的贱淫妇,总有一天一哎呀!荆绍正夫妇完了,他们逃不过恶毒的幻神香……” 他顾不了左臂受伤,向前狂追,一面大叫:“老荆,穷寇莫追,快退!” 冷魅也溜之大吉,即将有人赶到,必将穷理附近,再不走就嫌晚了! 远山里外,她心中一宽,浊世狂客的人不会离村太远,该已脱离险境啦! 她找到了沿河谷南行的小径,坐在路旁的草丛中调息,疲劳过度,她真想躺下来睡 一觉。但她不能睡,她必须找到千幻剑转达永旭的口信,受入之托,忠人之事,永旭的 事她必须办妥。 “我该到何处去找?”她喃喃自问。 她开始思索,也为自己的处境担心,千幻剑会不会相信她的话? 想到自己的处境,她毛骨悚然,恐怕除了永旭之外,任何人皆是她的敌人。 她想到去找千幻剑是否明智?目下她真的成了狼群中的孤零零无助的小羊,连千幻 剑也可能要她的命了。 “我还是赶快逃走,走得愈远愈好。”她悚然自语,动了自保的念头。 人都是自私的,处境太凶险,命是她自己的,她有权珍惜自己的性命。 贪生怕死的念头复活了。 她本来就是一个怕死的人,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为了自保,她把永旭嘱托的事置 于脑后。 有所决定,立即付诸行动,似乎疲劳已消,精力尽复,沿小径飞掠而走。 她走的是相反方向,如果去找于幻剑,应该向北在山区寻找;向南可脱离山区,能 到达江边便安全了。 她这一走,永旭的诱敌大计功败垂成。 寇十五郎追赶荆绍正夫妇,只追了半里路,便看到路中躺着一个人影,走近一看, 不由心中一凉。 是荆绍正,咽喉已被割破,尸体尚温,脸上的肌肉形成一种奇怪的笑容。 他是个老江湖,一看便知是先被迷昏,再被割破咽喉处死的,尸体死时不但毫无痛 苦,而且是怀着欢乐死去的,那是幻神香的功效,在幻觉中被人割破咽喉死于非命。 不用猜,他也知道荆绍正的妻子凶多吉少,附近找不到以其他尸体,定然是被灵狐 带走了。带一个大男人赶路太辛苦,这就是荆绍正被处死的原因所在。 最重要的是,灵狐带着俘虏去讨救兵,这件事必须及早通知浊世狂客,以便好早做 准备。 浊世狂客派人通知他要活口,没料到自己不但拦截不成,反而死了一个荆绍正,奉 送一个俘虏。 他回到尸体旁,心中疑云大起。 把守的暗桩说有一个人向村外逃。怎么却变成两个人?灵狐偕同伴并未南下,反而 从南面来似要入村,这意味着什么呢? 显然地,外面有姬家的接应高手,信使依然可以出入自如,避入祠堂的人并未孤立, 包围祠堂反而人手分散,随时有被人里外应合,逐一收拾的不利情势发生。 他不再理会荆绍正的尸体,匆匆返村。 不久,重围尽散,仅派出少数暗桩监视树堂四周,以避免被人逐一诱杀。 饲堂内,姬老庄主并不知外面所发生的变故,严加防备,定下心等候大接到来。 黎明前的阵黑尚未消逝,两个黑影接近了村北,背着手并肩缓步而行,像是两个游 山玩水的寻幽客。 伏在路侧草丛中的两个伏桩一怔,感到十分意外。 看身形就令人十分着迷,穿长袍的当然不是村民,村民也不会天未亮就从村外回来。 要说对方是强敌,却又身上没有兵刃,强敌也不会大摇大摆往里闭。当然也不是自 己人,这次前来的人皆带了兵刃。 已到了切近,两伏桩忍不住现身跃出,劈面拦住了,右首的伏桩手按刀把,沉声问: “站住:干什么的?不许乱闯。” 为首的黑影对突然出现的人毫不感惊讶,泰然止步背着手说:“到村里去找浊世狂 客和寇十五郎,也要见见飞龙寨主。哦!阁下是不是飞龙寨主的人?贵姓?” “你们是……” “我,姓李,李玉堂。那一位你可能不陌生,穷儒富春申,他那一身儒衫已穿了一 二十年,穷得名副其实。” 伏桩大吃一惊,刚刚想要发出警啸,突觉胸间鸠尾大穴一麻,不但喉间发僵,连手 脚都失去活动能力。 另一位伙桩更糟,穷儒一闪即至,大手一伸,抓鸡似的抓住伏桩的咽喉,左手在伏 桩的小腹上连捣三拳,手一松,伏桩像死狗般趴下了。 穷儒拍拍手,笑道:“李庄主,你如果先报出千幻剑的名号,可就没这般顺利了, 这两个蠢才必定大惊小怪鬼叫连天,就不容易进村啦!” 在江湖上,绰号比真姓名响亮得多,因为在江湖上行道的人,可能有不足为外人道 的苦衷,很少将真姓名报出。 千幻剑李玉堂少在江湖行走,大多数江湖朋友只知千幻剑其人,说出李玉堂的真姓 名,反而知者不多。 千幻剑将被制的伏校放倒,说:“江湖朋友对在下的绰号并不怎么畏惧,对富兄穷 儒的绰号的确怀有戒心,一听到你的绰号,他们就吓傻了,所以我方能不费吹灰之力把 他们制住。” “好说好说,不瞒你说,兄弟的江湖声誉坏得不可再坏,惭愧之至。今后也许不再 那么糟了。”穷懦无限感慨地说:“兄弟打算不再穿这身有辱斯文的儒衫,也许我会找 处山明水秀的地方隐世安度余年了。” “春申兄……” “李庄主,咱们不谈这些,该走了吧?” “好,走。” 穷儒发出一声鸟鸣,与千幻剑继续向前行。后面三五十步,大批高手悄然跟进。 犬吠声并未加剧,村中的狗对屋外经常走动的人声,已见怪不怪了,也许是大多数 村民怕事,悄悄把狗栓起来啦,以免引起麻烦。 沿小巷接近词堂前的广场,巷口闪出两个黑衣人,劈面拦住去路,一个黑影擎刀在 手,沉喝道:“两位,留步,此路不通。” 千幻剑在丈外止步,泰然笑道:“劳驾通报一声,湖广碧落山庄李玉堂,请见浊世 狂客江庄主江通。” 黑影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打一冷战,退了两步说:“抱歉,天亮后再说。” “咦!阁下之意……” “天太黑,谁知道你是不是李庄主?而且在下也不认识李庄主,谁敢保证你不是姬 家的人,请退出小巷的那一面,天亮后再说。” “在下不能等。” “不能等也得等……” “抱歉,在下只好硬闯了。” 黑影先发出一声警号,厉声道:“在下奉命阻止任何人与姬家会合,退!” 千幻剑举步迈进,笑道:“要阻止我李玉堂,阁下恐伯得用剑了,让路。” 黑影重重地哼了一声,大声说:“你千幻剑的名号,吓不倒我姓卓的。” 穷儒退后两步,闪在一旁急叫:“小心他的暗器毒天娱,他是恶毒的五通神卓伟。” 三条八寸长的精制铁蜈蚣,己联珠似的飞舞而至,任何一条各有十对寸长的锐利尖 爪,每一条都可转折,任何一根爪尖如果抓破皮肉,见血封喉十分霸道。 对付这种以内力发射的软暗器,用兵刃打击也难以改变飞行的路线,用手去接更是 险之又险。 毒天娱破空而至,像是活物,双方相距仅丈余,三条毒天娱必可有一中的。 千幻剑虽则功臻化境,剑术宇内无双,但对这种淬了奇毒的奇异兵器,也深怀戒心 不敢大意,而且对方不按规矩发射,来势太急太猛,小巷也限制了活动的空间,黑夜中 破解暗器是最愚蠢的事。 他听到穷儒移动方位让出退路的脚步声,便神动意动迅速后退,一双大袖猛拂去, 退势借大袖发出的无穷潜劲而加快。 暗器被袖风阻了一阻,两枚被震偏,撞在两侧的屋壁上,爪尖楔人壁内。真像两条 娱蚁爬在墙上。 另一枚去势一顿,追逐千幻剑远出两丈外,方朗然坠地卷成一团。 千幻剑暗暗心惊,凛然道:“阁下好恶毒的暗器,在下只好出手惩戒你了。” 五通神卓伟心中一虚,百发百中的毒天娱不怕内家劈空掌力,想不到骤然袭击势在 必中的三枚毒天娱,竞有两枚被可怕的袖风击偏了,对方的艺业的确骇人听闻,名不虚 传。 他心中一虚,斗志便迅速沉落,借同伴向后退,沉声说:“你来吧。江庄主在前面 等你。” 声落,身形突然加快,飞掠而走。 千幻剑正想跟踪追出,穷儒伸手虚拦,低声说:“小巷狭窄,在两侧潜伏,由门窗 内发射暗器,防不胜防,由屋上走!” 土瓦屋皆不甚高,檐高不过丈余,两人跃登瓦面,两起落便到了巷口。 下面是祠堂前的广场,场中心已有人列阵相候。 穷儒并不急于往下跳,向千幻剑低声说:“李庄主,看清他们的布阵方位吗?” 千幻剑沉吟片刻,说:“五座三才阵,构成一座五行阵。虽在黑夜中,仍可感到迫 人的磅储气势。除非有三头六臂,或者练成不坏金刚法体,进阵后有死无生。” 广场约有四五亩大小,祠堂坐北朝南,东西聚集了一大群男女,中间布阵的仅有十 五个人,每三人行成一座三才阵,五座三才结成一座五行。 三才阵三个人有三种兵器,一剑,一刀,一根九节鞭。刀与剑势出朝天一柱,九节 鞭双手握住横在胸前。 十五个人的姿势如一,不言也不动的屹立如山,杀气腾腾,空间里似乎流动着死亡 的气息。 穷儒长叹一声,苦笑道:“他们在五通神发出警号后片刻间,便纷纷赶到列下阵势, 浊世狂客在大小罗天训练出来的那些青年弟子,成就委实惊人。以这种严格训练出来的 敢死年轻人雇临江湖,可说无往不利,一盘散沙似的江湖人,决难禁受全力一击。 李庄主,咱们不能下去。” “可是……” “即使咱们三十余位高手名宿强行进入,恐怕将有一半人活不到明天。” “对,我不希望这种情势。可是永旭命在旦夕,如不及早……” “我相信用老弟的病并无大碍,不然他就不会在枯枝上留字,要我们不要跟踪前 来。” “富兄,那如果是姬家父子的诡计……” “李庄主,江湖波诡云派,论江湖见识与经验,不是兄弟托大……” “富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是吗?” “目下的情势,他们已抢得先机,D自们冒损失一半人之危险,也不见得能冲入祠 堂,对周老弟并无多少好处,何况还有姬家父子一群高手在等候咱们呢。” “这……富兄,该怎样办?” “等待。”穷儒斩钉截铁地说。 “等待?永旭……” “周老弟无妨,等天亮后相机行事,口自们不间剑阵,逐一解决他们。” “如果他们不加理会,不理睬指名决斗……” “香海宫主的药物,会令他们散开,利用四周的房舍进出骚扰,他们能守多久?” “这——” “交给我啦!”穷儒拍着胸膛说。 “好,一切全仗富见了。” 穷儒发出一声低啸,片刻,附近五座房屋的屋顶全站满了人,碧落山庄的人在中, 大魔的人在右,金蛊银校的人在左,居高临下候命进击。 广场东首的人也分为三处,浊世狂客带了四名弟子在中,右首是飞龙寨的高手,寇 十五郎一群宁王府的高手在左,耐心地等候碧落山庄的人闯阵。 洞堂内,姬老庄主魔剑姬宏当门而立,身后只有两个人,孙女姬惠和行尸巩方。 天终于亮了,东方发白,曙光初现。 浊世狂客等得不耐烦,大叫道:“千幻剑,你为何不下来?碧落山庄名列宇内三庄 之首,李家的剑术天下无双,有兴趣闻江某的剑阵吗?” 千幻剑哈哈大笑,笑完说:“阁下,李某身为武林人,武林朋友的金科玉律,是单 打独斗保持尊严,众打群殴为武林所不齿。阁下,你敢不敢与李某单独来一场生死决 斗?” “阁下如果不敢闯江某剑阵,今后你有何脸面在江湖叫字号?” “哈哈!正相反,武林朋友不会因我李玉堂不闯剑阵而有所责难非议,却对阁下这 种违反武林规矩江湖道义的作为,不齿你的为人而引起武林公愤。” “你如果怕死……” “哈哈!你不怕死吗?来来来,你我就在屋顶上生死一决,以证明你是否怕死,也 可以证明你是英雄还是懦夫,你不会拒绝按武林规矩决斗吧?” “江某有大事待办,不屑与你单打独斗于耗,你我功力相当,拖上三天两夜也难分 胜负,岂不误了江某的大事?你如果不闯剑阵,赶快挟了尾巴滚,不要在此地丢人现 眼。” 穷儒狂笑,接口道:“姓江的,你以为你的剑阵可以吓倒咱们吗?” 浊世狂客冷哼一声说:“你是什么东西?你穷儒也不撤泡尿照照自己的嘴脸,凭你 还不配与江某说话。既然你认为吓不倒你,何不带了你那些魔道江湖混混闯阵试试?” “哈哈!你放心,咱们会闯阵的,但不是现在。当朝阳升上东山头,江风便会从南 面向北吹,香海宫主带了大量毒药与霸道的迷香,迎风飞撤,无孔不入,届时就是咱们 闯阵的时候了。咱们魔道人物,不像李庄主那么守武林规矩,各种奇毒与迷香全都用上, 杀死多少人从不计较,你等着好了。” 浊世狂客脸色一变,心中暗懔。 香海宫主是善用迷香的一代宗师,终萝香是武林一绝,能解绮萝香的人屈指可数, 其他的毒香更令朋友胆战心惊,真要迎风飞洒,后果极为可怕。 他的目光在屋顶上扫视一匝,看了千幻剑三批人的阵势,难免心中惊悚然,双方人 数相差无几,即使公平决斗也不见得可占上风,至少自己的人中,找不出能与千幻剑一 拚的人,再用迷香瓦解阵势,垮定了! 他心中一急,计上心头,举步向祠堂走去。 当门而立的魔剑姬宏冷笑一声,抢先发话:“阁下,姬某对闯阁下的剑阵毫无兴 趣。” 浊世狂客淡淡一笑,继续向前接近。 魔剑姬宏举手一挥,与姬惠、行尸徐徐后退。 “姬庄主请留步。”浊世狂客含笑打招呼。 “站住!你已经靠得太近了,你希望在暗器群中碰运气吗?” “在下有事与庄主商量。”浊世狂客止步说。 “没有什么好商量的。当初召请咱们投效共图富贵的人是李自然妖道,下令驱逐咱 们的人也是妖道,双方决裂,不是朋友就是死仇大敌。你阁下的身份地位,比妖道还要 低一级,你有什么好说的?” “李天师也是不得已,宁王殿下埋怨你们太过招遥,树大招风,深怕因此而影响大 局……”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们可以到别处打天下,本来应该好来好去,可是你 们做得太绝……” “姬庄主,这也怪不得咱们,咱们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你把周小辈从九江掳 走,宁王殿下又以十万火急的令旨勒令咱们将人夺回,各为其主。庄主必定谅解咱们的 苦衷。” “既然各为其主,你就只有硬闯进来带入了,来吧!姬某欢迎,你们可以一拥而上。 可惜地方窄小。你的剑阵派不上用场。” “在下是专诚前来恳请庄主合作的。” “合作?你不是说来玩的?” “江某是当真的,你看清目下的情势吗?” “不错!阁下,情势对你不利。” “庄主的处境,与江某并无不同。” “正相反,周小辈在姬某手中,千幻剑决不敢向姬某叫阵。” “姬庄主,唇亡齿寒……” “那是你的问题。” “姬庄主你难道还没看出危机?周小辈病危的事,已经尽人皆知了,千幻剑必定是 心切救人,反正周小辈如不能及早救出,必死无疑,与其束手等他病死,不如冒险抢救, 因此干幻剑已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不再顾虑周小辈的死活。如果阁下不肯合作,在下 立即下令暂且撤走置身事外,我相信千幻剑绝不会拦截在下,他就会全力对付你们了, 你们能挡得住香海宫主的绮萝香吗?” 魔剑姬宏不是糊涂虫,当然知道利害,要是浊世狂客撤走,干幻剑便会全力向祠堂 进攻啦! “你又有何高见?”魔剑姬宏问。 “行家的意见,庄主必定乐于接受。” “你说说看。” “把周小辈带出来,当着千幻剑用刑迫口供,用吊命的提神药物,令同小辈暂时清 醒,如何?” 魔剑姬宏喜上心头,扭头大叫:“把周小辈拖出来,快!” 片刻,两名大汉将永旭抬到。
第五章 夺龙大战
姬老庄主示意大汉等候,向外面的浊世狂客说:“姓江的,老夫并不信任你,因此,
你必须撤去剑阵,带着你的人在旁守候,老夫允许你带两个人,与老夫一同以周小辈胁 迫千幻剑撤走。” 浊世狂客点头同意,问道:“庄主可有吊命提神的药物吗?” “阁下有没有?” “有,不然在下岂会提此建议?” “但老夫不信任你。” 浊世狂客冷冷一笑,探手从怀中掏出一颗鸽卵大有蜡衣的丹丸说:“姬庄主,请记 住,目下的情势,是可合不可分,分则两败俱伤,合则各蒙其利。周小辈像这样死狗似 的抬出去,保证千幻剑会急怒攻心立即发动可怖的袭击。目下唯一可占上风的事,是周 小辈强提精神走出去,千幻剑方有所顾忌,不敢下令进攻。如果被他看出同小辈命在呼 吸间,他会不顾一切放手行险一击,想想看,在下还能在丹药上弄鬼吗?” 说得合情合理,不由姬老庄主不信,伸手说:“丢过来,丹药何名,何人所制?” 浊世狂客将丹丸抛过去说:“名叫醒神丹,出于江湖四异的老三、真武使者游天容 之手,是从一种异蛇口中毒涎提炼出来的提神药物,快咽气的人服下,仍可支持片刻的 清醒。” “尔后呢?” “尔后?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如果命不该绝,药力散发后亦恢复原状,决不 会加重病情,仅日后调养的时日略为加长而已。” 姬老庄主居然未听出话中的伏线,欣然道:“好,老夫姑且信任你。” “那就赶快施药,天已大明,须防千幻剑迫不及待下手,好像已经起风了。” 永旭身上仍有些少热度,气息奄奄浑身无力,在两名大汉的扶持下,总算撑起上身, 由姬惠亲自将丹丸纳人他口中,灌口凉水丹丸人腹。 好漫长的等待,时光似乎停住了。 天色大明,微风吹拂。 穷儒等得心中焦燥,向身侧的香海宫主问:“司马宫主,风够大了吧?” “不行,迷香比气重,风太小,香飘不出三丈外。”香海宫主说,化形于色。 “那……怎办?” “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我下去,在阵外施放毒香。” “那……那太冒险……” “你又有何妙策?” “这” “你们准备,我下去了。”香海宫主说。 李家凤伸手急拦,说:“我下去,毒香给我。” “你?这……”香海宫主颇感意外。 “为了二哥,我必须走一趟,我的轻功很不错,他们决难追上我。我可以搅乱他们 的阵势。”家民郑重地说:“阵势一乱,我们再逐一收拾他们。” “这样好了,你我两人下去,怎样?”香海宫主问。 “一言为定。” 香海宫主先用解药抹上家风的鼻端,然后交给她一条暗藏着泄香铜管的罗巾,叮咛 道:“挥巾时力道不可过猛,以免浪费毒香。走,下去!” 她俩刚跳下,六个年轻人已飞跃而来,同声长啸。六个人几乎同时发射暗器,像暴 雨般向她俩集中攒射。 两人吃了一惊,已无法重登屋顶,飞快地滚倒,向屋角藏身。 六个年轻人并不接近,在三丈外列阵,左手各扣了各式暗器,随时准备发射。 穷儒愣住了,苦笑道:“这些大小罗天训练出来的年轻人,的确可怕,看来,咱们 只能祈求老天爷保佑,赶快起风相助。” 千幻剑也沉不住气了,大声说:“诸位,在下父子先下去,诸位如果愿意,可随后 下来,周贤任命在须臾,委实不能再等待了,本庄的人准备,随后下来。” 他飘然而下,家驹、家骅随之飘降。 然后是天罡手、多臂熊、生死判、飞天大圣、无情剑……碧落山庄的人全都下去了, 两人为一组先行列阵。 六个年轻人已退回原位,进退的速度十分惊人。 剑拔省张,惨烈的混战即将开始。 在院门外等候的浊世狂客一惊,催促道:“姬庄主,事不宜迟,快快把周小辈架出 来吧。” 姬老庄主知道事急矣,举手一挥,命两大汉将永旭扶住架出。 “啊……”永旭突然厉叫,拚命挣扎,接着口角出现血迹,蓦地浑身一震,气息突 绝了。 姬老庄主大惊,两大汉之一惊叫:“糟!他死了……” 门外的浊世狂客脸色大变,骇然道:“死了?这……这怎么可能?” 姬老庄主勃然大怒,拔剑怒吼:“你这富生使用诡计灭口,你……” 行尸掣狭锋刀在手,大吼道:“这狗东西果然恶毒,不但灭口,而且有意让碧落山 庄的人,认为咱们是杀周小辈的凶手,一石两鸟,灭口嫁祸用心可诛,毙了他。” 姬老庄主怒火像火山爆发般,一声怒啸,掠出院门挺剑向浊世狂客冲去。 接着,姬家老少一涌而出,行尸巩方,夺命飞锤,酆都六鬼中的四鬼……潮水似的 涌了出来。 “铮铮!”浊世狂客挥剑自卫,封住了两剑,却退了两丈左右,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一面大叫:“姬庄主,有话好说……” 姬老庄主一剑挥出,吼道:“等你死了再说,狗东西!” 双方都红了眼,两方的人各找对手,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每个人都疯了。 这几天的追逐,双方皆已死伤惨重,本来就没有合作的诚意,一旦翻脸,没有人再 去思量眼前的困境,没有人再留意永旭的死活。 混战一起,千幻剑一怔,大叫道:“退回原处,不可贸然加人。” 论人数,浊世狂客的人多了一倍以上,但飞龙寨主一群江湖朋友,派不上多少用场。 因为姬家的人,也是用剑阵交手,排出鸳鸯方阵大发神威,与浊世狂客三才五行阵旗鼓 相当,旁人根本插不上手,陷人阵内三两冲错便被放翻。 片刻间,血腥刺鼻,惨号声惊天动地,好一场凶狠惨烈恶斗,因水旭的突然死亡而 爆发了。 千幻剑那些人,看不见院门内所发生的事,相距太远,语音也听不真切,还不知永 旭发生了意外,皆被眼前的狗咬狗互相残杀的情景惊呆了。 姬老庄主钉住了浊世狂客,两人从正北追逐至正西。 浊世狂客的剑术,尚可与姬老庄主周旋,略占一两分优势,姬老庄主虽然号称魔剑, 但比起浊世狂客的大罗秘学,仍然技差一筹。 但姬老庄主剑上所发的神奇劲道,却又比浊世狂客强劲得多,全力一击,浊世狂客 必定连人带剑被震退四五步,封不住挡不开。 浊世狂客只有用神奥的剑术游斗,不时攻出一两招诡异无比的奇学,钻隙而人逼姬 老庄主撒招自保。 因此事实上姬老庄主占了七八成优势,但再神奇的剑术,也无法与内功修为已臻化 境的人比拚。 姬惠找上了死对头飞龙寨主,她刺杀了三名大汉,从斜刺里冲到飞龙寨主身后,叱 道:“转身!郑一飞,这次要分出胜负,拼个你死我活,不死不散。” 飞龙寨主上次领教过她的艺业,不无戒心。 但想起了上次被她夺走水旭的仇恨,怒火冲昏了灵智,大吼一声,紫金刀发似奔雷, “大鹏展翅”狠招出手,藉旋身之力发招,刀光捷逾电闪,奋不顾身抢攻。 姬惠知道这恶贼力道可怕,不敢硬接,疾退一步,恰好让刀尖从肩胸前掠过,剑乘 势上挑,骂道:“这次我必杀掉你这畜生。” 飞龙寨主果然了得,闪身避招同时回敬。 他刀突然转向下沉,“铮”一声金鸡震耳欲聋,剑光被刀急压沉下半尺,危极险极 地逃过一劫。剑被刀架住往下压,传出一声刺耳的刀剑高速磨擦声,剑毫无困难地脱出 刀的压制,而且及时回敬,剑尖以不可思议的奇速,掠过飞龙寨主的左小腿侧,裤破血 涌。 沉重的紫金刀,与势如雷霆的劲道,却克制不了姬惠轻灵的长剑,刀一接触剑气, 便被剑上所发的奇异为道所消解。 飞龙寨主见多识广,知道拖下去决无好处,左小腿伤势并不严重,严重的是斗志因 此而迅速沉落,侧闪丈外大叫道:“快来收拾这该死的泼妇,小心她的剑……” 一声惨叫,从侧方赶来接应的中年人,被姬惠一剑刺人右胁,惨叫着摔倒,一照面 生死立判。 姬惠截住了飞龙寨主想脱离广场的退向,冷笑道:“没有人能救你了,阁下,这次 你逃不掉的,你将会为上次那些侮辱本姑娘的话付出代价。” 飞龙寨主小心谨慎的移位,闪避的身法相当灵活,不再胡乱出招,仅不时作出辞然 进攻的出招姿态。 他一面移位,一面冷笑道:“郑某缠住你三天三夜该无问题,而你们其他的人决难 支持半个时辰,你瞧吧,你们的人快死光了。” 广场中横尸追地,姬老庄主已被浊世狂客诱人阵中,酆都四鬼无一幸存,行尸和夺 命飞锤被六名年轻人逼得手忙脚乱,浑身是血腥,眼看要力尽被杀。 浊世狂客的剑阵也出现严重的缺憾,东北角已经崩溃,伤亡过多已没有人补充,只 剩下未练过阵式的人在各自为战。 开始交手时,姬老庄主四对鸳鸯阵杀人剑阵,这时仅剩下两对,两对中尚且包括姬 老庄主在内。 这是说,姬家的剑势仅有四个人可用,其他的人,则陷入了飞龙寨群豪众高手的混 战中死撑。 浊世狂客的大小罗天弟子,仅剩下九个人,戊己、丙丁、庚辛三组尚是完整的,而 且依然能紧守方位。 五行阵虽然崩溃了甲乙和壬癸,其他三组反而重新形成一座更坚强的大三方阵,加 上浊世狂客的居中策应形成中枢。把姬老庄主两对鸳鸯阵困住,压力逐渐增加。 双方的精力皆耗损得差不多了,姬家覆没的情势已无可避免。 姬惠心中一凉,她没有想到短时间的激烈混战,会造成双方如此重大的伤亡。 由于双方皆用阵势相搏,一接触生死立决,兵刃齐下暗器齐飞,人阵的人根本没有 攻第二招的机会,死伤惨重乃是情理中事。 姬惠并未人阵,她与侍女小经赶杀飞龙寨众豪,小兰已在混战中不见了,可能已陈 尸尸堆中了。 所以迄今为止,她是最幸运的人。 对方的人手,仍然占了绝对优势。 如果飞龙寨群豪解决了剩下的姬家健仆,以及四名姬家的宾客,便可加人浊世狂客 的剑阵,围攻已难以支持的姬老庄主,姬家全军覆没的恶运便已注定了。 姬惠惊骇地向斗场退,飞龙寨主立即不放过她,跟上吼道:“贱婢,你走得了吗?” 紫金刀破空挥出,以千钧力道猛砍她的右肩背。 她止步右旋,长剑起处,你一声架住了力道千钧的紫金刀,左手已不可思议地抓住 了飞龙寨主的右肋,贴身了,控制住飞龙寨主的右半身,厉声说:“如不下令撤走你飞 龙寨的人,本姑娘活剐了你,你要死还是要活?” 飞龙寨主大骇,弄不清是怎么被擒的,反正剑与刀一接触,诡异的奇劲瓦解了他刀 上的力道,更令他的右臂失去了知觉。奇劲再将他的右半身震得发僵,自己所发的真力 回头反震,莫名其妙地便被擒住了。 扣住右肘曲池穴的那只小手,似乎并不怎么用力,但奇异的、无可抗拒的潜劲,却 直撼心脉,令他平空生出气散功消,全身肌肉似欲脱体而崩裂的感觉。 “当!”紫金刀坠地。 姬惠的剑锋,拦在飞龙寨主的右耳轮根部,说:“首先,本姑娘卸下你的五官,先 从耳朵开始,剐了你之后,便轮到你飞龙寨的老少妇孺了。” “不……不!你……”飞龙寨主崩溃似的尖叫。 “你以为你们还能占得了多久的上风?你看到家父吗?他不在是不是?他是催请顺 天王加快赶来,可能快到了。顺天王当年在蜀陕兴兵,所经处鸡犬不留,迄今他仍然保 有这种嗜好,你飞龙寨那百十名老少妇孺,能够满足得了他的欲望吗?” 飞龙寨主浑身发抖,绝望地叫:“我的天!不要杀我……” “你下不下令?” “我……我下……” “快!” 飞龙寨主也是一个怕死鬼,拼全力大叫:“本寨的人速退,退回飞龙寨,快撤! 快!” 死剩的二十余名飞龙寨群豪,不得不狼狈的退走。 剑阵外仅留下三个完整的人,姬岚的妻子商婉如、一名健仆、一名姬家的宾客。 “铮铮!铮!”剑阵中兵刃撞击声不绝于耳,人影迅速地交叉走位,恶斗仍在进行。 姬惠一掌拍在飞龙寨主的背心上,将人向前一推,凶狠地说:“制了你的督脉,十 天半月后方能复原。带了你的人快滚,免得本姑娘改变主意。” 飞龙寨主拾起紫金刀,退出三丈外切齿叫:“贱妇,咱们江湖上见。” 姬惠奔向乃母,一把扶住力尽摇摇欲倒的乃母急问:“娘,受伤了吗?” “力尽而已,快去接应你爷爷。”商婉如虚弱地说。 姬惠挺剑奔出,大叫道:“爷爷,事不可为,早做为上。” 姬老庄主当然知道早撤为上,可是已无法脱身。 姬惠拔出头上发效,暗器早用光了,发初派上了用场,她在阵外,旁观者清,看出 了剑阵的破绽,蓦地左手一扬,娇叱一声挥剑直上。 “哎呀!”一名青年人左胁被发钗贯入,扭身便倒。 “铮!”姬惠震开另一名年轻人的剑,同时飞起一脚,踢中另一名年轻人握九节鞭 的手臂。 剑阵立即出现缺口,姬老庄主四个人虎跳而出,拼全力脱身出阵。 “走!”姬老庄主叫。 浊世狂客跟踪追到。吼道:“纳命!” “滚!”姬老庄主傲然沉喝,一剑拂出。 “铮!”双剑接触,火星飞溅。 浊世狂客连人带剑被震飞丈外,脸色如厉鬼。 八个人徐徐后撤,退向院门。 浊世狂客本来有十个人,但一个被发软射倒了,九个人怎敢追八个人。 南面远处,千幻剑率领两子一女,正大踏步向斗场接近,群雄并未跟来,仅穷儒、 大魔、香海宫主三个人随行,神色庄严踏尸而进。 浊世狂客傲气全消,迎上说:“李庄主,你要乘人之危吗?” 千幻剑哼了一声,沉声说:“你们可以歇息片刻以恢复体力,今天你必须还我公道, 李某按武林规矩与你公平决斗,你们的人可退至一旁,李某要先找姬老庄主结算。” 浊世狂客举手一挥,让在一分税:“请便,恐怕你已经没有希望了。” 已退出院门外的姬老庄主突然大叫道:“姓江的是杀周小辈的凶手,你找老夫岂不 我错人了?” 浊世狂客冷冷一笑道:“迄今为止,江某尚未见过周小辈一面呢。” 千幻剑怎知先前院内所发生的事?神色凛然向院门接近。 浊世狂客发出一声暗号,从西面迅速退出广场,由一条小巷溜之大吉。 跟在千幻剑身后的大魔扭头一看,讶然叫:“李庄主,那混帐东西竟然溜了。” 千幻剑一怔,说:“咦!他真逃掉了?怎么可能?这家伙实力仍在,居然示弱退走 了?” “咱们去追!”香海宫主急叫。 “不!他那些弟子可怕,实力依然雄厚,你们拦他不住,他如存心逃走,追不上 的。”千幻剑阻止香海宫主追赶,重新向院门接近。 姬老庄主一面向院门退,一面高叫:“李庄主,你已经放走了杀周小辈的凶手。” 千幻剑重重地哼一了声说:“在下知道周贤侄在你手中,浊世狂客因此将你们困在 此地,敝同伴因召集同伴延误救人时机,在下如果昨晚便赶到,早已向阁下讨公道了, 何用等到现在?” “李庄主,你……” “目下阁下你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把周贤侄放出来,不然体怪李某乘人之危、 阁下必须与李某生死一排了,周贤怪病势危急,在下不必浪费口舌拖延时刻。” 姬老庄主已退出院门,扭头叫:“把周小辈拖出来,还他公道。” 首先抢人院内的是姬惠,大吃一惊,永旭已不在原处,附近踪迹不见。院子甚大, 院墙甚高,尸体怎会失踪? 她奔回院门口,惶然低叫:“爷爷,尸体不见了。” “什么?”姬老庄主大骇。 “真的,尸体不见了。” “糟!退,从祠堂后面脱身,快,我断后。” 所有的人皆精力未复,对千幻剑也深怀戒心,恨不得早些逃命,一听姬老庄主下令 撤走,不由精神大振,拼全力飞退入院,直奔敞开的厅堂,没有人敢落后,看谁跑得最 快。 逃命的人,通常要比追的人要快些。等千幻剑追入了厅堂,姬老庄主一群人已踪迹 杏然了。 在双方恶斗惨烈期间,一个穿黛绿衣裙清丽出尘的少妇,领了一位二十五六岁的美 貌侍女,从厅后出现。 两女都佩了剑,腰上带了鹿皮革囊,急步的来到院子,一眼便看到了院门后不远处 的永旭。 永旭侧躺在地,脸向半掩的院门,可看到门外广场的动静。 没有人注意院门内的变故,所有的人皆为生死存亡作最后挣扎,兵刃接触声与频死 的惨号声,也掩盖了其他的声浪。 他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本能地转首回顾,两女倏然在他身侧止步,少妇讶然问: “咦!你是谁?” 他的口角仍留有血迹,但气色甚佳,挺身坐起苦笑道:“在下周永旭,大嫂可是大 魔的朋友?” 少妇脸色一变,答非所问道:“咦!周爷不是病势沉重吗?” 他徐徐站起,笑道:“病已离体,刚才姬老狗收了浊世狂客一颗什么醒神丹,在下 乘机屏住呼吸咬破舌尖诈死,总算激起这场大火拼,在下真替你们担心。大嫂,请立即 从后门退出去。” “你……” 他的目光落在门外的斗场上,并未留意少妇脸上的神色变化,信口说:“大概冷魅 冷姑娘并未将话传到,误了我的大事,出去后请转告千幻剑李前辈,请他赶快撤走,在 下另有打算,你如果不走,在下的一切打算皆成画饼。” 少妇注视斗场片刻,看清了广场对面密密麻麻袖手旁观的人,那是千幻剑的同伴, 正在候机加入。 看清了情势,她向侍女打眼色示意,走近永旭说:“不,周爷,贱妾必须先将你带 离险境。” “大嫂……” 少妇纤手一伸,一指头点在他的脊心穴上,笑道:“周爷忍耐些,贱妾必须将你带 走的。” 侍女及时抢出,将他扛上肩。 “走,事不可为。”少妇向侍女说。 永旭骤不及防,脊心要穴被制,浑身立即发僵,暂时失去活动能力。 脊是身柱,身柱被制浑身麻痹,少妇的制穴手法也十分高明,他毫无选择地任由传 女扛着走。 绕出村南,沿小径急走。 侍女娇小玲珑,肩上扛了一个比她重一倍的大男人,依然健步如飞,但行及两里地, 侍女已香汗淋漓,娇喘吁吁了。 “小姐,歇歇脚,小婢快支持不住了。”侍女向少妇叫,脚下的确乱了。 少妇向右面的树林一指,说:“离开道路,到林中去休息,可能的话,我得回去看 看结果。” 两人离开小径,远走百十步钻人林中。 侍女放下永旭,累得上气接不到下气,在旁坐下往树丫上一靠,惑然道:“这人怎 么重得离了谱?小姐,平时小婢举起三五百斤重物,依然轻松愉快,怎么……” “小菊,你真傻,举三五百斤重物,片刻间当然轻松愉快,背一两百斤跑长途,就 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不信你可以试试,将剑平举伸直,如果你能支持半个时辰,你将是 天下间了不起的大力士。”少妇笑着说,目光落在河谷南面远处。 “小姐,要不要回去看看?”小菊问。 “等一等再说。” “我们……” “最好是迎上去,他们也许快赶来了。” “小婢担心那鬼女人靠不住。” “一定靠得住,那是一个极端怕死的女人,为了活命,她连她老娘的坟也会去挖掘 的。” 话说得难听,躺在地下的永旭突然说:“大嫂,你可把人骂苦了,那怕死的女人又 是谁呢?” 声落,他翻身坐起。 侍女大吃一惊,火速伸手疾抓。 永旭右手一抄,便扣住了小菊伸过来的手,笑着道:“动不得,你手上那三五百斤 力道,在下吃不消。” 小菊想动也动不了,浑身都软啦! 少妇更是吃惊,踏前一步伸手,却又缩回讶然说:“咦!你能自解穴道?” “能,但被扛在肩上奔跑,真气无法凝聚,在下尚无这份功力,停下来就可运真气 攻穴了。大嫂,你怎么竟用锁脉移经手法制我?你像是对付敌人而不是对付朋友。” 少妇展颜一笑,笑得媚极俏极,紧挨着他坐下、一阵阵令人想入非非的醉人幽香, 猛往他的鼻中钻。 他一怔,脱口赞道:“大嫂!你笑得好美,有何好笑?” “要不用重手法制你,怎能将你顺利的带走?”少妇微笑着说,目光无所畏惧地注 视着他。 “大嫂……” “你怎么胡叫?”少妇看了他一眼,那神态媚极了。 “抱歉!在下该怎么称呼你?” “我姓葛,诸葛亮的葛。” “哦!是夫姓吗?” “咦!我真的那么明显吗?” “什么明显?”他惑然问。 “我还没有婆家呢,你大嫂长大嫂短的胡叫,可把我叫老啦!难道我额上刻了大嫂 的标志?” “你头上就有婆家的标志,待嫁姑娘谁敢梳盘龙髻?我看,你干脆梳个堕马髻好 了。”他诡笑着说。 “你呀!真缺德,你希望我梳堕马髻?” 他脸一红,笑道:“男人嘛!见了标致的姑娘,难免心中大乐疯言疯语,休怪休怪。 葛姑娘,你是香海宫主的朋友?” “对,你大概已从我身上,看到了与香海宫主相同的气质,所以眼上风流嘴也风流, 要不要去与香海宫主会合?”葛姑娘毫不脸红地说。 “不必了,我有我的计划。” “能说来听听吗?” “我要跟踪姬家的人,找出顺天王的下落。”他毫无机心地说。 这位姓葛的姑娘,举步谈吐似乎比香海宫主更轻桃大胆,他的确把葛姑娘看成与香 海宫主同一类型的人,因此毫不起疑。 “顺天王?你找他有何用意?”葛姑娘紧接着追问。 “抱歉,那是我个人的事,恕难奉告。” “是为了太乙神功吗?” “也是原因之一。” “你的口风好紧。哦!你不是病得……” “呵呵!那是装的。” “你不是吃了冷魅的制气机奇药吗?” “灵狐葛慧娘的药固然歹毒霸道,但还制不了我。” “你对灵狐知道多少底细?你认识她?” “知道些少,可惜缘座一面,那淫毒的鬼女人果真比狐还要狡猾,行踪飘忽无定, 即使是她的情夫,别后重逢,也难分辨她的真面目,所以也有人称她为千面狐。” “哦!冷魁呢?她目下在何处?” “不知道,昨晚我要她逃出去找千幻剑,可能未逃出去。我正为她担心呢。哦!她 们该走了吧?” “走你……” “请转告香海宫主,要她请千幻剑撤出山区,千幻剑如果不走,人太多,顺天王便 不会出面了。” “我陪你去找顺天王,叫小菊去见香海宫主好了。”葛姑娘拍着胸膛说。 “你?你能……” “我的轻功和剑术都不错,而且我的消息灵通,任何镇市我也可以找到朋友帮忙, 保证你不会失望,如何?” “这……这样吧,如果顺天王不来与姬家的人会合,我将到黄州去找他的踪迹……” “你找对人了,我在黄州有不少三教九流的地头蛇朋友,打听消息易如反掌,这就 走么?” “不,要等姬家的人领路。” “也好,我先打发小菊走。” 姬家的人不走小径,已从村后乘竹筏渡过河,以逃避干幻剑的追踪,从河对岸溜走 了。 祠堂前,千幻剑找到尚未完全断气的行尸巩方,问出永旭遇难的经过,坚称永旭确 已被浊世狂客的毒丹九毒死灭口了。 千幻剑心中沉痛已极,激怒之下,放弃追踪姬家的人,率领庄中的子弟,愤怒地追 踪浊世狂客的去向,不顾一切狂追,誓在必得。 只有一个外人跟他同行,那就是穷儒。 大魔与香海宫主一群黑道群豪,得悉永旭已死,一个个黯然神伤,惨然踏上归程, 返回江西继续寻找大邪的党羽,誓报九华被出卖的奇耻大辱。 浊世狂客是从东面撤走的,已经走了许久啦! 小菊走后,久久不见返回。 永旭与葛姑娘监视着小径,等候姬家的人经过。 永旭估计姬家与浊世狂客双方的实力,猜想姬家占不了便宜,但浊世狂客想留下姬 老庄主,也不是易事。 太乙神功如果练至七成火候,普通的兵刃决难造成灾害,浊世狂客的内功火候固然 不凡,但想留下姬老庄主势不可能。 姬家的人如果撤走,必定向南沿河谷南奔,至黄州会合顺天王,遁回四川男建根基。 等来等去等得心焦了,始终不见有人经过,远处的村落已经沉寂了,杀声厉号也早 就停止了。 永旭等急了,跳起来说:“不好,恐怕他们不走这条路,回去看看。” “周爷,他们应该向南走的,咱们沿河谷向南追。”葛姑娘也站起说。 他却不愿向南走,笑问:“如果你被人追逐,会不会投奔大授所在地托庇?” “当然会。”葛姑娘不假思索地说。 “那就对了,这是南下唯一小径,姬老狗不走这条路,可知顺天王不会从南面来, 走!到村中找踪迹。” “也好,走吧!我留下暗记,以便小菊能寻暗记找来。”葛姑娘欣然同意。 祠堂前惨状怵目惊心,血腥扑鼻,全村死寂,尸体躺在血泊中惨不忍睹,村民门户 紧闭,连狗都不敢外出。 永旭站在尸堆中,惨然长叹喃喃自语:“如果这些人不自相残杀,全部投人宁王府, 日后兴兵造反,不知要残害多少苍生,这一大劫数,未始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太惨了 些。” 他在尸堆中巡走察看,看有些什么认识的人,或者有否受伤的人,需要救助。 已用不着他操心了,受伤的人早就走啦! 葛姑娘也在尸堆中走动,独自走近东北角,看到一条小巷口有人蠕动,便悄然地走 近察看。 果然是一个受伤的人,右脚被流星锤勒断了膝骨,右胁背挨了一剑,正一寸寸用手 挪动沾满鲜血的身躯,向一家村宅的大门爬去,可能是打算向村民求救。 她悄然走近,俯身一把揪住那人的发结向上侧方一拉,看到一张肌肉扭曲变形,其 色青灰的脸庞,原本英俊的脸蛋已完全走样,但仍可看出本来面目。 “是你!”葛姑娘说,颇感意外。 “救……救我……”那人虚脱地喘息着说,缓缓转动失神的眼瞳。 “我为何要救你?”她冷冷地说。 “我” “寇十三郎,你功臻化境,怎会失手的?” 寇十五郎终于看清她了,绝望地叫:“补……补我……剑……” “你倒是看得开。” “你……你肯救……救我吗?” “不能。” 远处永旭正向这儿眺望,高声叫:“葛姑娘,有何发现?” “没有,我想看看这人的身份。”葛姑娘扭头高声答。 “认出没有?” “没有。” 寇十五郎喃喃地问:“那……那人是谁?是你……你们的 葛姑娘在他的眉心上弹了一指,丢下他扭头叫道:“我认出来了,是寇十五郎,宁 王府的第二号人物,刚断气不久。” 撤走的人是分开走的,两人站在村口,不知该往何处追,小径没有足迹,人从四面 八方逃人山林便作鸟兽散。 北面的山岭甚高,西面更是群山起伏,小河从东面来折向南流,东面全是向南伸展 的小山。 永旭略一察看足迹,决定向东追。 葛姑娘留下暗记,随永旭向东急赶。 他们走后不久,姬少庄主领着大批高手赶到小村,并未察看斗场的遗迹,径自从永 旭所走的方向急赶。 午后不久,山区中大雨倾盆,直下至夜幕光临。然后变成连绵不绝的靠集细雨,抢 去了留下的一切踪迹。 下了两天雨,在山区中的人吃尽了苦头,所有的踪迹皆被雨水所淹没,在山区乱闯 碰运气已无此必要,不得不作出山的打算。 雨终于在昨晚歇止,一早朝阳满天。 千幻剑一群人一早便离开过夜的山崖,动身向南行,越过一座山,找到一条南行的 小径,在一座小山村请村民准备早餐,一问之下,发觉他们已到了广济地境,东北距广 济约有五十余里,沿小径南下,二十余里可抵江边的沙尾村。 该村有处小渡口,可雇船渡过江南岸的兴国州。 食间,对今后的行止,穷儒与千幻剑有了不同的意见。 这一桌以千幻剑父子为主,在座的诸人皆神情忧戚。 千幻剑眉心紧锁,食不甘味,自怨自哎地说:“真是鬼使神差,也许我真该相信命 宿了。那晚要不是我心血来潮,全力搜索那批功力奇高的神秘人物,便可早早与欧阳老 兄会合,连夜向问堂袭击,岂会误了周贤任的性命?唉!都怪我误事。” 穷儒一口喝掉一大碗酒,叹口气说:一李兄,这不能怪你,我应该负责,欧阳老兄 本来主张连夜动手的,是我阻止了他。那段树枝留字,令我深信周老弟无恙,先入为主 未能作最坏的打算,我……我怎对得起周老弟?我……唉!真该死。” “富兄,目下的大错已成,怨天恨地无补于事,重要的是必须找到浊世狂客替周贤 侄报仇,免令周贤任九泉下含恨。那恶贼必定是向南昌逃,逃人宁王府托庇,我准备雇 船先赶到九江,也许可以赶在前面等他。” “如果他已逃至南昌……” “兄弟率子女化装易容潜伏南昌,候机要他的命,他一日不死,兄弟决不返乡。受 人之恩不可忘,我这两子一女的命,甚至兄弟这口气,皆是周贤侄所赐,为了替他报仇, 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死而后已。富兄,你江湖经验丰富,可否助兄弟一臂之力?” 穷儒不佳摇头,说:“浊世狂客那狗东西,决不会躲在宁王府纳福。大小罗天之败, 他对李自然怀恨在心,要不是妖道作主调派他的弟子至京师行刺致仕返乡的费大学土, 怎会有辛文昭叛逃,导致大小罗天覆没的事件发生?他志在江湖,发誓要捕辛文昭剥皮 抽筋,妖道也不会让他在王府纳福,所以他必定遁至武昌,那儿有他一手建立的搜捕秘 站总中枢。我准备先到黄州,侦察那姬老狗的下落,再至武昌去找浊世狂客,明暗中下 手,不死不休。” “还要去追踪姬老狗?富兄始终忘不了……” “兄弟并非忘不了芜湖道中的仇恨,而是总觉得周老弟并未遇到不幸,定然尚在人 间,很可能到黄州追踪顺天王廖麻子去了。” “富兄,你没喝醉吧?” 穷儒倒满一碗酒,苦笑道:“兄弟是不会醉的,说的决不是醉话。” 千幻剑叹口气说:“行尸巩方的话决不会假,已是临死的人 “但周老弟的尸体为何不见了?行尸死前的话是否可靠,兄弟存疑。” “可是……” “周老弟枯枝上的密字,坚强有力刻痕深浅划一,决不是命在旦夕的人所能臻此。 兄弟与北丐、香海宫主与他相交甚久,早已知道周老弟在江湖的怪解行径。他艺业惊世 骇俗,造诣深如瀚海,却行事怪腐深藏不露,示怯装疯作弄人,装病又算得了什么?总 之,兄弟不信他真的死了。我要到黄州去找他。” “富兄……” “李兄,不要说了,恕兄弟不能陪你到南昌。”穷儒坚决地说。 千幻剑不再坚持,说:“好吧!咱们分头行事,到江边找船再行分手。” 小径从平缓的夹谷向平野,前面就是起伏如浪的山坡。 大江展露眼下,像是一条巨大的银带,映着阳光形成闪闪的灰白色巨龙,沿江的镇 市历历在目,气象万千。 “赶两步,半个时辰便可到达江边。”穷懦兴奋地说。 家风跟在他身边,神情忧郁地低问:“富前辈,晚辈能否跟随你老人家到黄州?” 穷儒一怔,惑然问:“你为何要到黄州?令尊……” “晚辈也相信二哥仍在人间,如果他真的不幸了,灵骸怎会失踪?他们双方皆没有 带走灵骸的理由。” 家凤举出的理由相当充分,穷儒说:“这件事我也想到过,也是我相信周老弟还在 人间的原因之一。江湖人对仇恨的看法是一死百了,血海深仇三刀六眼便可解决,人死 如灯灭,仇恨随死亡而埋葬。姬家和妖道与周老弟的仇恨,在江湖人眼中,并不是深仇 大恨不共戴天,决没有带走灵骸泄愤的理由。” “依前辈的猜测……” “只有一个可能,他乘乱走了。他不出面的原因,可能发生了意外。但我猜想不管 发生任何事,他是不会放弃追寻顺天王的。因此我必须到黄州去探听他的下落。” “晚辈愿追随驻尾,晚辈与前辈抱有同样的信念。” “这” “家父方面,晚辈自会取得他老人家的同意。” “令尊已决定到南昌深人虎穴,带着你颇有不便。令尊对江湖大势所知有限,恐怕 他不会同意你跟我这个声誉不见佳的浪人历险江湖,不信你可以试试。” 蓦地,前面坡脚的矮林中,传来一阵震天刺耳的狂笑,随着狂笑声,浊世狂客青袍 飘飘出现在林前。 走在前面的千幻剑眼都红了,脚下一紧。 穷儒急走数步,跟上说:“李兄,不可贸然接近,须防有诈。” 千幻剑虎目生光,沉声说:“富兄,即他布下了刀山剑海,兄弟也义无反顾,不毙 了这恶贼,何以慰周贤侄于九泉?” “李兄,仇恨可令人盲目。”穷儒不愧称老江湖,机警地加以劝解:“这恶贼心目 中没有武林规矩,阴险狡诈集于一体,他如果没有必胜的准备,不会现身相激。论艺业 修为,他比你略逊一筹,但加上他那些严格训练出来的大小罗天弟子,便可以胜券在握。 那天他撤走时,仅剩下九个人,而目下咱们的人,实力超过他一倍,他凭什么敢现身相 诱?” 千幻剑很能接受穷儒的意见,对穷儒的见识与江湖经验十分佩服,脚下一慢,问: “果然事有可疑,依富兄之见……” “他们的大援到了,布下陷队等咱们送死。” “以决死之心全力以赴,李某必须与他生死一决。” “那是当然,但咱们必须要有万全的准备。” “不错,富兄有何高见?” “由咱们主动选择战机,反客为主,只须如此这般……”穷儒面授机宜。 千幻剑拍拍穷儒的肩膀。笑道:“富兄,小女在你身边,兄弟十分放心。” “哦!兄弟与令媛所说的话,李见都听见了?” “是的,兄弟的耳力虽不敢说已臻通玄境界,但十丈内飞花落叶尚可分辨。来,咱 们来分头行事。” 下面,浊世狂客高声说:“千幻剑,你阴魂不散似的迫在后面三天了,在下对你深 感讨厌。这处山坡空敞得很,咱们今天不死不散。” 千幻剑哈哈狂笑,远隔两百步左右,浊世狂客依然感到耳膜轰呜,骇然叫:“阁下 好精纯的千里传音绝学,内功之精纯已臻化境,棋逢敌手,天下问好事难寻,能与高手 生死决斗,也算是武林朋友一大快事。来吧,江某敬候大驾。” 千幻剑毫不激动,扬声说:“李某亦有此同感,咱们一言为定。” 声落,举手一挥,众人向左右闪人路旁的茂林,像是突然消失了。 浊世狂客一怔,大叫道:“千幻剑,你怎么啦?” 空山寂寂,人像是消失了。 久久,右面半里外的林缘,传出天罡手赵恒的叫声:“这里有野狗爬行的痕迹,哈 哈!咱们绕过去。” 左方的矮林中,也传出穷儒的怪笑:“哈哈!不要去惹这缩头乌龟,走远些,咱们 绕至下面,放上一把野火,清除这些怕死鬼,再逐一收拾他们。移位,不要接近以防暗 算,走吧!”
第六章 天师作茧
久久,矮林西南角传出一声惨叫。接着传出千幻剑洪钟似的大笑声,然后是飞天大
圣靳大海的语音:“凭你这点三脚猫功夫,三个人就敢向咱们的庄主偷袭,真是活得不 耐烦了。不要追来,咱们前途见。” 林深草茂,视界不良,千幻剑一群人飘忽不定,出没无常,就是不接近山坡半里之 内,将浊世狂客的咒骂置之不理。 整整将近闹了一个时辰,仍元接近的迹象,双方耗上了。 浊世狂客所立处的山坡,仅有一片三五亩大矮林,林高仅丈余,林下可以隐身,林 南端是草坡,方圆百余丈,长满了及腰茅草,表面上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不久,千幻剑独自出现在先前驻足的坡上小径,先发出一阵狂笑,然后大声说: “浊世狂客,在下要发令放火了。” 浊世狂客知道埋伏无功,大声道:“原来你千幻剑也是没得虚名的怕死鬼,居然食 言不敢与江某外……” “哈哈!李某一百九鼎,岂有食言之理?你那些埋伏很讨厌,等在下用火将他们赶 走,就是你我决斗之时了。” “在下派出的人并非埋伏……” “哦!他们不会躲在山林中乘凉吧?” “那是防止你们逃走的人,只要你们不打算逃走,他们就不会向你们袭击。” “呵呵!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们的话无人敢信。” “阁下不打算与江某一拼了?” “正相反,李某决不会放过你。” “那你……” “看到你下面的草坡吗?” “你这句话有何用意?” “草坪正是你想将在下引至该处,群起而攻的埋伏所在地,除非你召回所有的人, 在下决不会受你所激,踏入你的埋伏区。 发令吧,阁下。” “你……” “你如果不发令将人召回,李某可要发令纵火了。” “将人撤回,你就答应在草坪中与江某生死一决?” “对,阁下反对吗?” “好,在下立即将人召回。” “别忘了要爬伏在草丛下藏匿的人现身,你那些阴毒的诡计已派不上用场了。” 浊世狂客发出信号后,用嘲弄的口吻说:“碧落山庄号称武林三庄之首,千幻剑的 名号在武林号称天下第一剑,岂知却是个浪得虚名的怕死鬼。报秀山庄的庄主魔剑姬宏, 在武林默默无闻,论声望地位,比阁下相差不可以道里计,但他敢闯江某的剑阵,胆识 气势风度皆比阁下强得大多。阁下如果怕死不敢闯,赶快带子女带回碧落山庄躲起来吧, 何必重行出山在江湖丢人现眼?你早年横行天下的威风豪气到何处去了?” 千幻剑哈哈狂笑,笑完说:“浊世狂客,你的口才不错,不管怎样,你这些话的确 具有强烈的煽动性,可以说你的激将法成功了。可是,即使你不说这些话,李某仍然要 与你生死一决的。” 不久,千幻剑十八个人,出现在草坡下方。仅在草坪的外缘停留。 浊世狂客出现在草坪中心,原先潜伏在草丛中的九名弟子亦已现身,从四面撤回的 人共有十六名之多,皆是穿短祆船夫打扮的年轻人,显然,这些人是从江上赶来应接的 大援。 浊世狂客在天下各地,共建了百余处侦缉秘站,消息十分灵通,信息的传递,利用 宁王府各地的快速驿传秘站传送,有人赶来应援,并不足怪。 人数增加将近两倍,实力空前雄厚。 “到草坪里来,咱们面对面解决。”浊世狂客大声说。 千幻剑神态悠闲,背着手毫无火气他说:“你还有高手藏匿不出,居心叵测。抱歉, 你必须下来,离开你布下的陷阶,下来与李某结算。” 浊世狂客狂笑道:“胆小鬼,你不是穷追江某,要为周小辈报仇吗?如果你不上来, 你追来干什么?” 千幻剑不受激,慢条斯理毫不激动他说:“李某对那种乱七八糟的群殴比斗毫无兴 趣,我要逐一铲除你们这些武林败类。你说得对,在下的确在穷追不舍,不杀你决不返 庄。因此,李某要等候机会,我不信你们能在此地布阵布一辈子,你们早晚要走的,阁 下,你能在离开时保持阵势吗?夜间又如何?” 穷懦不甘寂寞,接口说:“姓江的,你藏匿在大小罗天,监督十年树人的大计,训 练出百余名只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高手刺客,你本人更先大具有阴险恶毒的性格,心 目中没有武林道义江湖规矩,你想用激将法诱咱们闯你的群殴剑阵,是不是太妙想天开 了?我富春申也不是好相与的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付你这种人,必须以其 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各种卑劣的手段对付你理所当然。你等着吧!除非你能永远 保持剑阵不散,不然就得准备应付咱们明枪暗箭齐施的无情袭击。凭你两手可耻的大杂 烩功夫,大胆也不敢与人公平决斗,咱们不会上你的当,从现在起,咱们走着瞧,看谁 能活着离开。” 千幻剑大笑着举手一挥,退人矮林失去踪迹。 虽说山势已尽,地势仍有程度不同的起伏,小径如羊肠,林木葱绿野草丛生,即使 改走平野,两人并肩而行也不是易事,更不必说保持庞大的阵势行动了,那是不可能的。 浊世狂客的难题来了。 千幻剑不受激不上当,穷儒更露骨地表示要沿途偷袭,目下最迫切的难题,是如何 能脱身退至十余里的江边,如何能防止千幻剑埋伏袭击。 他有自知之明,一比一任何人也不是千幻剑的敌手,这十余里的行程不知要损失多 少的人。 阵势撤了,浊世狂客的人隐身在上面的矮林,双方隔了广大的草坪,似乎双方皆在 等候天黑。 矮林中,浊世狂客与三位弟子席地而。坐,对面坐着一个青袍人。这人从未现身, 一直藏身在矮林内不曾露面。 青袍人有一双不带感情的山羊眼,年约半百出头,说话慢条斯理不慌不忙,有一种 无形的压力,令听者不得不留神倾听他的佰。 他冷冷地瞥了浊世狂客一眼,说“江兄如果不愿等候,依然任性一意孤行,在下便 不再过问江见的事了。” 浊世狂客冷哼一声,择使他说:“迄今为止,自从尊驾到来之后,前后己过了三个 时辰,还不见李天师的人到达,在下怎能为自己打算?本来,在下于会合湖广秘站赶来 的人时。便打算立即乘船离开,偏偏碰上尊驾横加阻拦。说什么天师一定可以短期间到 达,擒下碧落山庄的人带回南昌。千幻剑已经到达,你们的人呢?” “天师的船也许出了意外,但延误不了多少时辰,在下深信在这一个时辰内,便可 赶到此地。如果在下所料不差,这时天师的坐舟,可能已在沙尾村泊岸了。” “可能两个字不切实际,在下必须为自己打算。” “江兄,你又有何打算?千幻剑堵在下面,监视着你们的一举一动,你能平平安安 的撤走?” “他们仅有十八个人,能监视什么?” “江兄的意思……” “他不上当问阵,在下只好先脱身再说,分两段路绕道,以全速到达江边,他岂奈 我何?山林处处可以藏身,即使有三五百名高手,也拦不住区区在下。” 江兄,何必呢?江兄对天师有成见,但总不能不顾大局是不是?你挤死了千幻剑, 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如果你能将他降伏,对日后兴兵大业是何等重要?千幻剑两个儿子 皆受到禁制,只要大师一现身相召,他俩便会乖乖地听命,胁迫千幻剑接受条件” “哼!李自然未免大小看千幻剑,那邪魔外道的迷魂大法一不见得奈何得了千幻剑, 他修为已臻化境,定力超人,邪术惑不了他,即使他两个儿子接受驱策,也无法里胁他 就范的。” “你怎么这样死心眼?他两个儿子如果用自杀相威胁,会有何种结果?” 浊世狂客冷冷一笑,拂袖而起说:“千幻剑如果舍不得两个儿子的命,而做出卖身 投靠的事来,他还配称武林一代豪杰?他这人死心眼固执得很,你就是剐了他,他也不 会屈辱的受人摆“布。你告诉李天师,少做清秋大梦。在下已决定了,立即准备'江兄 且慢决定……” “你想怎样?浊世狂客沉声问。 “为大局着想,可否再等候一个时辰?” “不能。” “江兄,这时脱身的确不便,天黑后脱身是否可保万全?” “距天黑还有三个时辰,早着呢。” “江兄,此时动身死伤在所难免。你那些弟子,皆是你花了无穷心血所培育出来的 精英,他们对你忠心耿耿,视死如归,勇敢善斗,都是你得力的臂膀。自从大小罗天被 毁之后,这几年来,你损失了不少人了,难道说,他们对你誓死效忠,你就不肯珍惜他 们宝贵的生命?你宁愿李天师失败,而忠心耿耿的弟子任由千幻剑屠杀?” “你……” 青袍人看破好机,鼓其如簧之舌劝阻:“如果李天师赶到,而你已牺牲几名弟子逃 走了,日后这件事传出江湖,对阁下的声誉岂只是严重打击而已?你那些忠心耿耿的弟 子,对你的看法是否会有所改变?” “你在威胁我吗?浊世狂客厉声问。 “呵呵!在下怎敢,只是骨键在喉,不吐不快,说的虽是忠言逆耳,但不元道理江 兄。九华辛文昭激反九弟子的事,前车可鉴。” 浊世狂客心中一跳,这几句活像春雷,击中了他的要害,颓然坐下不胜烦恼他说: “好吧!我等李天师,果他失败,而我的弟子也有人跟着遭殃,今后他将是江某的生死 对头。” 下面的矮林中,千幻剑和穷儒不安他说:“富兄,情势似乎控制不住,怎么他们迄 今毫无动静?” 穷儒眉心紧锁,迟疑他说:“好像有点不对。依浊世狂客这家伙的性格推断,他人 多势众,似乎该有两种行动,一是结阵冲下来,一是派人牵制我们,分头撤走日后再结 算,而以第二种行动最有可能。这时他们在林中歇息一无动静,也许有有了什么变化, 也可能另有阴谋。” “咱们要不要早作准备?” 穷儒整衣而起,抬头看看天色,说:“我去逗逗他们,顺便看看虚实。” 千幻剑一惊,站起伸手虚拦:“富兄,去不得,他们……“呵呵!李兄,他们无奈 我何,兄弟是出名的好险老狐狸,浊世狂客固然了得,兄弟接不下他三五招,但他们要 想伤害我,势难办到,我会小心。” “这……” 飞天大圣靳大海笑道:“庄主,我陪富兄走一趟,论功力,浊世狂客比我强多多, 但要比轻功逃命,我飞天大圣的绰号可不是凭空捡来的。富兄,咱们走。” 千幻剑不再阻止,郑重叮咛:“两位切不可太过接近,风色不对,及早抽身为上, 小心了。” “庄主请放心,我们会见机行事。” “一切要听富兄的招呼行事不可大意。”千幻剑再次的叮咛。” 两人进入草坪,背着手缓步而行,像是心情舒畅的游山客,逐渐通过了草坪中心, 接近上面的矮林。 穷懦在五六十步外止步,哈哈大笑向飞大大圣说:“靳兄,咱们两个江湖小人物前 来看风色,笨鸟儿先飞,你看姓江的会不” 会不给咱们面子,躲在林子里相应不理?” “你放心,姓江的可没有乌龟肚量,他如果真要相应不理,咱们来个泼妇骂街,骂 他十八代祖宗,他受不了就会出来行凶撒野了。”飞天大圣说。两人一弹一唱,林内有 了动静,两名年轻人并肩大踏步的出林了,神色冷厉的向下迎来。 “他们只出来两个人。”穷儒怪叫,怪腔怪调。 “两个人打发你我两个小人物,已经是割鸡用牛刀了,大小罗大出来的弟子,每一 个皆是杰出的高手。” “咱们怎办?” “退呀!小看了大小罗天的弟子,会碰大钉子的。” “好,退!” 两人一步步后退,飞天大圣高叫:“姓江的,咱们少陪。” 两个年轻人从容转身退人矮林,一“切又回复平静。 穷儒一怔,向飞天大圣说:“他们好像在睡大头党,林内毫元动静,姓江的性格也 许真变了呢。” “富兄,也许他留下几个人掩护,自己已溜之大吉啦广飞天大圣说。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知道底细,走!” 两人决定冒险找出结果,几乎送掉老命。 飞天大圣的艺业,比穷儒还要高明些,轻功更是超尘拔俗,因此领先向侧绕走至矮 林侧方,探一探对方的虚实。 坡下的千幻剑一直留意他两人的行动,突然心生警兆,大叫道:“左面有埋伏,快 退!” 相距太远,叫声传到,脚下迅疾无比的飞天大圣和穷儒,已退出百十步外,接近了 小径。 坡左方的草木丛中,人影飞掠而出,二十余名衣着华丽的高手,星跳九掷般到达草 坪中心,将草坪分隔为二,截住了两人的退路。 小径也出现了三个人,穿八卦道袍的天师李自然。毒龙柳絮。大邪神行无影郎君实。 “两位,别来无恙。”李大师狞笑着说。 飞天大圣大骇,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他吃过苦头,只觉心往下沉。 大邪也哈哈大笑道:“富兄,咱们仍是好朋友,请留步。…两人扭头飞奔,心中暗 暗叫苦。坡中心人影飞掠,坡下的退路已绝,他们唯一的退路,是从坡右脱身。 坡上矮林中人影纷现,浊世狂客带着人一涌而出,五名脚下迅疾的年轻人,已飞快 地占住了坡右的退路。 他两人陷入重围,大势去矣。 浊世狂客仰天长笑,说:“翁中捉鳖,你两人有翅膀吗?飞给我看看?” 两人不走了,穷儒撤剑说:“靳兄,看咱们是否能捞几个人做棺材本?” 飞天大圣拔剑在手,豪笑道:“动手吧!捞个把人垫棺材背该无问题,以必死的决 心拼骨,说不定还可以赚几个呢。” 浊世狂客并不急于进击,威风凛凛他说:“在下不是小气的人,给你们片刻功夫权 衡利害,丢下剑投降,江某答应善待你们。” 穷儒扣指弹着长剑说:“剑可以丢,但必须等富某断气之后,你就不必再费心了。” 李天师在圈外止步,笑道:“江庄主,与这些存必死之心的人拼死,不会有好处的, 贫道略施小技,与庄主分劳,如何?” “不!在下要让他们死的瞑目。” 坡下,千幻剑率领所有的人,正急步向上抢,不顾一切要抢救穷儒和飞天大圣。 李天师仍不死心,笑道:“江庄主,千幻剑那些人,一并交给贫道吧,贫道不希望 他们有死伤。” 浊世狂客哼了一声,傲然他说:“不,这是江某与千幻剑之间的恩怨,如果你插手, 你我之间,将是势不两立的局面。为了表示让步,这两个小辈让给你。” “也好,那就看你的了。”李天师阴笑着说。 “那就请你的人让路。” 李天师向毒龙示意,毒龙发出一声长啸。在草坪中心列阵的二十余名高手,立即向 左右移动,让千幻剑十六个人通过,然后重新合围,随在后面向上踉。 李天师一声长笑,向穷儒和飞天大圣走去,拂尘轻拨,笑道:“千幻剑不愧称一代 豪杰,为了你们两个人,他不惜率领所有的人作孤注一掷,为全道义值得赞扬,但也愚 不可及,大慨他还不知道他两个儿子,已经是黄道的忠实部属,所以毫无顾忌的自投罗 网。你们两人挺剑吧,正好替贫道效忠,贫道用得着你们。” 穷儒的目光,已被摇拂着的拂尘所吸引,耳中又听到李天师口中所发的怪异声浪, 不等李天师走近,已是恍恍愧格两眼发直,手中剑缓缓垂下了。 飞天大圣大喝一声,突然身剑合一冲向李天师。 李天师身后跟着的毒龙哼一声,闪出从斜刺里劈出一掌,相距五尺左右,劈空掌力 击中飞天大圣的右膀。 “噗”长剑脱手坠地。 飞天大圣身形仍向前冲,直向李天师撞去。 李天师拂尘一抖。叱道:“跪下听命!” 飞天大圣身不由己,重重地跪下了,两眼茫然瞪得大大的,状极可笑。 这时,浊世狂客已列好阵势,二十四名弟子分为八组,他自己带了两个人在中心, 形成主阵的中枢,共九组二十七个人,构成一座杀气腾腾。充满死亡气息的九宫奇阵。 人群合围,所有的目光皆向千幻剑集中。 千幻剑在阵下方二十步左右止步,举剑一挥,十六个人分为两路,自己站在最前端, 神色庄严地徐徐拔剑。 浊世狂客哈哈大笑,笑完说:“阁下,你想用蛇阵先吞外围的阵角,那不会有好处 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将会发现引动阵势是多么愚蠢的事。我这座剑阵不是静止的, 任何一处皆是致命的死亡陷阶,如你父子三人闯阵,江某便不发动阵势,在中枢三比三 公平决斗,你愿意三人闯阵吗?” 千幻剑转首回顾,一咬牙,挥手示意众人退后,领着家驹、家晔兄弟前进丈余,沉 声说道:“尽管你是一个不可信任的人,但李某姑且相信你一次,三比三,公平决斗, 不死不散。” 募地,上面先前浊世狂客据据的矮林前,出现一个青衣人仰天狂笑,笑完道:“李 前辈,你明知他不可信任,而又信任他一次,那你就注定了失败的命运。他,如果有三 比三公平决斗的诚意,又何必亮出九宫大阵?” “神龙浪子!”有人脱口惊呼。 现身的人的确是周永旭,他终于赶上了这场热闹,没赶上很秀山庄的人,却鬼使神 差赶上了浊世狂客。 他举步向下走,赤手空拳,随身只带了一只百室囊,泰然自若向下走。 浊世狂客吃了一惊,也无名人发,咬牙说:“这家伙好大的胆子。” 李天师大喜过望:欣然迎上笑问:“你真是神龙浪子周永旭?幸会幸会。” 由于永旭的大胆,原来挡路的两名年轻人反而有点心虚,不由自主门在一旁,恰好 让李天师带了毒龙和大邪迎上,双方已接近十余步以内了。 永旭笑吟吟地继续接近,举步从容笑容可亲,似乎对面的人不是死对头,而是多年 故交好友。 在丈外止步抱拳施礼,客气他说:“好说好说,在下的确是真的神龙浪子,匪号有 污尊耳,休怪休怪。” “是你搅散了贫道的九华盛会?” “在下抱歉,道长恕罪。” “你善于变化飞腾,怪丐。周书生……都是你?”李天师摇着拂尘笑问,眼神与声 调逐渐在变。 “在下的绰号,不是白叫的。”他不承认也不否认。 “贫道希望与你好好谈谈。” “好哇!但谈些什么呢?你派了这许多人来抓我,我神龙浪子深感荣幸。呵呵!是 不是谈荣华富贵的事?” “对!来吧,贫道与你到林中坐下谈。”李自然的手伸出了,向他徐徐招手。 他的眼神变了,变得直愣愣地,似乎视而不见,脚下也不灵光有点发僵,脸上的笑 容也僵住了,失魂似的向妖道接近。 “远处的千幻剑大骇,舌绽春雷大喝道:“周贤侄,清醒清醒“春雷也震不醒他 了。”妖道欣然说,伸手相挽。 大邪心细如发,居然从永旭的眼神中,察觉有点与先前穷懦受制的情形不一样,急 叫道。“天师小心……” 已嫌叫晚了,永旭已撞人李自然怀中,一声长笑,一时顶在妖道的七坎大穴上,顺 手勾住妖道的脖子反挟在身前,而且拔出妖道的佩剑,说快真快,妖道成了个活死人, 任由摆布,身躯半挫,状极可笑。 妖道的佩剑古色斑斓,乍出鞘宝光四射,晶芒映自反射出刺目的光华,冷森森迫人 发肤。 “好剑!”他喝彩,顺手轻拂,风雷隐隐,光华闪烁,森森剑气直迫丈外。 “谁敢上?你们想谋杀李天师?”他沉喝,声如殷雷,眼中神光似电,不怒而威。 想冲上救妖道的毒龙吓了一跳,惶然后退。 他挟住妖道咽喉的手臂放松些,向妖道说:“李天师,劳驾阁下发令,把穷儒和那 位姓靳的老伯放过来。” 李天师浑身发僵,但仍可说话,咬牙说:“办不到,你……” “呵呵!不要枉费心机,你如果想用真气解穴术疏散七坎穴,真气上升第一穴阴交, 便会感到下半身有如万芒齐革,肌肉内似有数不清的虫行蚁走。他强升至神关,好像有 一报并不锋利的大铁锥,重重地打入你的肚脐,保证你痛得死去活来,气散功消。 你可以试试,但你非下令不可,不然嘛……” “你……你吓唬贫道吗?” “你少臭美,你已经是用上肉,还用得着吓唬你?你下不下令?” “贫道……” “好,你不答应不要紧,反正命是你的,在下一块一块割你。 你不是唆使宁王兴兵造反,希望谋取荣华富贵吗?你一死,荣华富贵成了一场春梦, 在下真替你惋惜。我要开始割下你的颠肉了,你的剑很锋利,不会痛的,忍着点吧!” 剑锋刚向上升,妖道已发狂般尖叫:“住手!你得保证贫道的安全。” “在下只保证我不伤害你,至于其他的人,恕不保证。”永旭坚决他说。 妖道屈服了,无可奈何他说:“一言为定,贫道信任你。” “谢谢你的信任。像你这种阴险恶毒的人,要获得你的信任真不容易,下令吧!” 妖道不敢不遵,大叫道:“快!把两个人放了。” “呵呵!谢谢。”永旭轻松他说。 两名妖道的爪牙,分别挟住失神的穷儒和飞天大圣,一阵迟疑,不知该放还是拒绝 才好。 永旭却不在乎,笑道:“李自然,你瞧,你还没死呢!他们就不听你的了。你是宁 王府心腹狗头军师,第一号红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知道,觊觎你第一号红人名位 的人有多少?你如果死了,会不会是浊世狂客顶你的缺?所以我敢跟你打赌,他们都希 望你死,恐怕只有我一人不希望你死,我真替你可怜。” 妖道突然爆发般咒骂:“你们两个狗东西,还不给我放人?” 两个爪牙打一冷战,乖乖放人。 穷儒与飞天大圣被挽后,迷魂大法已解,这时恢复自由,赶忙奔出拾回自己的兵刃, 退至永旭后方戒备。 永旭解了妖道的穴道,复在妖道的脊心连下三指,将妖道向前一推,轻拂着夺来的 剑说道:“在下已制了你的督脉,一个时辰禁制自解。现在,你下令叫浊世狂客的人滚 蛋,看他肯不肯听你的?” 妖道奔出丈外,转身怒叫:“小辈你放了贫道是一大失策,贫道……” “哈哈!你想得真妙,在下面对你们四五十名高手,敢放你就不会失策。你以为有 人可以替你解督脉的禁制?少做你的清秋大梦,在下的制脉手法,天下间能解的人屈指 可数,即使你把武当少林大掌门请来,也解不了在下的制脉手法。” “你……” “你把你们的爪牙打发走,在下再替你解禁制。在下这时放你,是保全你的自尊, 被人勾住脖子下令,威风全失毫无尊严,也许没有人肯听你的,对不对?” 妖道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又无可奈何,向爪牙们火爆地大吼:“撤走,到江边上 船。” 爪牙们垂头丧气地向坡下退,但浊世狂客的人却屹立不动。 妖道的目光,落在不住冷笑的浊世狂客身上,眼中有怨毒的火焰跳动,沉声说: “江庄主,你是不打算听贫道的了。” 浊世狂客哼了一声,气冲冲他说:“本座直接受宁王殿下节制,你无权调遣我。” 妖道鹰目一翻,厉声说:“这次追捕周小……周永旭的事,由贫道主持大局,任何 人皆得听命。” “这……” “看来,你是私仇重于公务,任性而为了。” “在下忠于宁王殿下,如果因主事人出了意外,而放弃追捕周小辈的重任,便是不 忠了。” 妖道真被激怒了,厉声说:“多年来,贫道一直认为你是个可以重用的人才,因此 一直就让你三分,想不到你果真心怀叵测,希望贫道死于非命,你好取贫道的地位而代 之。好,咱们回南昌再说,今天的事咱们划清界线,宁玉府只容得下一个人,不是你就 是我。” 永旭向妖道挥手,接口道:“妖道,你在下面的小径等我,等我替你把这希望你死 的冤家对头送上黄泉路,再来替你解禁制。“妖道冷哼一声,徐徐向下退走。 在经过剑阵侧方时,突然向一个年轻人叱道:“你好大的胆子,也敢抗命吗?还不 退去?” 年轻人面元表情,捧刀屹立不理不睬。 浊世狂客嘿嘿笑,傲然他说:“天下间能指使大小罗天弟子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区 区在下。” 李天师狠狠地瞪了浊世狂客一眼,冷笑一声,灰灰地走了。 永旭挥手示意,要穷儒和飞天大圣与千幻剑会合,自己站在阵外,拂动着长剑说: “浊世狂客,你忘了还有一个人,可以指使大小罗天弟子。” 浊世狂客傲然道:“是你吗?你何不试试?” 永旭绕阵而走,一面走一面说:“不要抬举在下,这人你也该知道。” “谁?” “辛文昭,大小罗天第一个弃暗投明的弟子。” “你……” “在九华,有九位仁兄跟着他走了,他们正四出追踪,随时准备向你报复掳劫虐待 之仇,替被虐死在大小罗天山下的同伴伸冤。这几年来,他已经厌倦被你追猎的生涯, 改弦易辙向你主动报复了。你手下这些年轻人,都是他共同受苦受难的可怜虫,在你的 残酷胁迫下不敢反抗,但如果碰上辛文昭,后果你该比我明白。” 浊世狂客脸色大变,不由自主的游目四顾,察看四周众弟子的神色变化。 永旭打铁趁热,继续煽风拨火:“更重要的是,你已经是丧家之犬,由于你公然反 抗妖道李自然,向他的声誉地位挑战。一山不容二虎,李天师在宁王的心目中,份量比 你重得多,你将失去王府的支持,妖道甚至会派人要你的命斩草除根,你这个目空一切 的狂人,今后将四面楚歌,必须为保命而逃命了。你那些满怀愤怨,仇恨深埋心底,伺 机报仇雪恨的弟子,说不定下一个时刻就会在你背后给你一刀。你不是训练他们不择手 段暗杀吗?暗杀你又有何不可?你死了,他们就自由了,可以回到故乡与家人团聚了, 是吗?” 气氛有点不寻常了,二十余名年轻人神色有了变化。 永旭已绕阵转了一圈,语音又提高了些道:一本来,我已经答应辛大哥到湖广去找 你,只因为出了这次意外,以致未能如愿,好在这时找你还不算迟。上次在九江,在下 为守信诺,饶你一命放你一马,你知道原因何在吗?呵呵!那表示你的命不值得与香海 宫主比较,你还不值得在下动手。” 浊世狂容忍无可忍,恰好永旭刚绕过阵角,距尖端三位年轻人不到一丈。 “截住他!动手!”浊世狂客大吼。 三位年轻人不假思索地离阵疾冲而上,听命行事如受催眠,举动如一,迅捷绝伦。 永旭更快,轻快地后飘两丈余,叱道:“住手!你们还甘心受他驱策?你们忘了是 谁把你们掳至大小罗天的?你们忘了大小罗大山下那些冤魂?你们不想回到故乡与家人 团聚?你们仍然甘心替迫害你们的人卖命?是挣脱魔掌的时候了,那个丧家之犬再也无 法迫害你们了,你们还不明白?” 三个年轻人怔在当地,脸上神色瞬息百变。 浊世狂客心中一擦,但不死心地沉喝:“还不动手?上!” 永旭大笑道:“你再也胁迫不了他们与你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小心你自己吧, 阁下。” 三位年轻人扭头瞪了浊世狂客一眼,收了兵刃昂然举步向坡下走,头也不回的扬长 而去了。 永旭哈哈大笑,语音声如洪钟:“还有谁要走?这狂人已激怒了李大师,宁王府已 经容不下他了,他所许诺你们的荣华富贵己成泡影,你们已经一无所有,为何还要替他 卖命?” 有人移动了,阵的东北角出现了缺口,五个年轻人不约而同飞掠而走。 有人领头,就有人后跟,这可好,片刻间,人走了一大半,连浊世狂客也算上,只 剩下七个人。 永旭以剑支地,摇摇头笑道:“浊世狂客,你十分幸运,居然没有人用暗器向你索 债。但以后,你可得防备他们了。” 浊世狂客心中一寒,瞥了左右留下来的六个人一眼。六个人目无表情,很难看出他 们的意图。 也许他们是忠心耿耿不肯离去,也可能是积怨过深,留在他身边伺机报复,或许是 不知何去何从,拿不定主意。 “咱们走!浊世狂客切齿大叫。 永旭挥动长剑,大声说:“不送了,咱们后会有期,江湖上见。” 一场可能空前惨烈的恶斗,因永旭的出现而烟消云散了。 浊世狂客与妖道李自然交恶,宁王府失去一条有力的臂膀,以至日后匆匆举兵,没 有任何地方响应支持,浊世狂客各地的秘站星散,注定了失败的命运。 “这恶贱不会就此甘体的。”永旭向浊世狂客逐渐远去的背影自语。 沙尾村是一处渡头,千幻剑一群人正在等渡船从对岸开过来。 永旭与穷儒并肩而立,似在商量什么重要的事。 千幻剑注视着滚滚江流,妖道李自然的邵阳快舟已去远,顺水顺流扬帆飞驶,这一 去显然不再回头,不敢再奢言网罗永旭为宁王效忠的事了。 他回过头来,向永旭含笑问:“周贤侄,你真的不愿随我们过江?” 永旭欠身坚决他说:“是的,老伯,晚辈还有同伴留在后面等候同伴,必须回去找 她。” “坚侄,今后你有何打算?” “浪迹江湖,游踪四海,也许,可能抽空回一趟故乡,离家数载,真的有点儿思乡 了呢。” “坚侄,这次你暴露了身份,一而再破坏了宁王府的大计,妖道李自然爪牙遍天下, 可能不会轻易放过你,何不至舍下小住一段时日避避风头?你们年轻人也小聚一些时日, 岂不甚好?” 家凤也满怀希冀他说:“二哥,随我们走吧,浪迹江湖终非了局,你返回故乡我不 反对,游踪四海我一万个不赞成,江湖鬼域,你何必与那些亡命之徒一般乐此不疲?” 永旭淡淡一笑,洒脱他说:“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仍需在江湖闯荡一些时日。身 在江湖,邀游四海,这是江湖人足以自豪的抱负和理想。行侠者的襟怀海阔天空,行道 者的志向波澜壮阔,我闯荡江湖,自有闯荡的理由和抱负。有一天,我会像今尊一样急 流勇迟,重拾锄犁种庄稼,但不是现在。” “坚侄,你理想和抱负又是什么?”千幻剑问。 “谈不上什么抱负和理想,晚辈只是尽力而为。这次九华之会,至少曾经挽救了不 少人,剪除宁王府的羽翼不令其过于壮大,日后不知可以拯救多少陷于战火中的苍生。 当然,一个浪迹江湖的人,所作所为并非全然出于无私,但不为自己的名利而妄为,晚 辈尚可问心无愧。” “坚侄,你有重大的要事瞒着我们。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千幻剑含笑拍拍他的肩膀说。 “老伯,这不是很冠冕堂皇吗?他笑答。 渡船靠岸了,旅客不多。一声珍重,骤然而别。 穷儒也乘渡船走了。细心的家风,对穷儒始终不提与永旭同人川找顺天王的事,大 感困惑。 穷儒在九江便与永旭约定好了,一同人川追踪姬家父子找线索。 但她不好向穷儒询问,本能地推测永旭与穷懦之间,必定有了不愿向外人透露的协 议。 船离开渡头,她目送水旭的背影消失在村口,黯然叹息一声,自言自语喃喃他说: “这是一个铁石心肠的浪子,一个胸襟广阔无牵无挂的风尘铁汉,我真羡慕他。” 在永旭送走千幻剑赴沙尾村回一期间浊世狂客率领六位弟子重进入山区。他不敢到 江边觅船,担心李大师或者千幻剑可能放不过他,宁可辛苦些赶一段陆路再打算。 诚如永旭所料,他开始为自己担心了,为生命与安全担心。 他知道,妖道这次脑羞成怒,他失去宁王府的支持势成定局,他长年在外奔走,功 劳不小,但怎能与长年在宁王左右的妖道争宠? 妖道不是大量的人,很可能在到达江边之后就将信息传出,不是朋友就是敌人,锄 诛叛逆急报可能已传向各地急报站了,他的处境险恶自不待言。 更糟的是九华迄今的千里追逐,他花了十余年心血培植出来的亲信心腹弟子,几乎 伤亡殆尽,叛逃大半,如不能及时将仍散处各地的余众召来,他成了兵败九里山登上乌 江渡的楚霸王。一个没拥有强大实力的失败者,可能一既不振永远爬不起来了。 仍然追随着他的这六位弟子,并未带给他多少喜悦和安全感。 这六个人对他的忠诚很值得怀疑,不但不能加以信任,反而是严重的威胁,也许真 是忠诚不二肯为他效死的臂膀,但也可能是居心叵测的心腹大患。 从六岁起,他就用铁血手段训练这些弟子,对他要绝对服从,令出如山,对别人狡 诈残忍,心狠手辣。 这些弟子对他可说在他的积威下绝对忠诚,但也积怨极深恨重如山,一旦积恨爆发, 出其不意下毒手报复,后果十分可怕,他必须时时刻刻提防意外发生。 他带着的不是六个心腹亲信,而是六个充满危险气息的不测野兽,随时皆可能反噬 的毒蛇。 他如不能够在最近期间召集人手,就得时时刻刻提防意外,大知道意外会在何时发 生呢?
第七章 灵狐异毒
当浊世狂客一行越过一座小山,来了。阁下想必是顺天王姓廖的人。”
“你看我像顺天王吗?毕夫子反问。
“顺天王早经易容变貌,江湖上知者不少,天下各地皆有他的图形,缉拿他的榜文
遍布每个角落,他如果仍以大麻子的真面目出现,岂不自掘坟墓,阁下如果不是,诸位 之中,必有一人是真正的顺天王。” “谁是顺天王已无关宏旨,怪的是李自然居然没将顺天王的身份长相告诉你。” “李自然不是傻瓜,他并不真正知道谁是真的顺天上,九华之会,你们黑夜中在山 顶会晤,他也弄不清楚是真是假,如果知道,他早就放心地将你们领人王府了。由于你 们故作神秘,引起他的疑心,所以有驱逐你们出境的事故发生,可以说,这次黄州府山 区的互相残杀,是不必要的,你们应该完全负责。” “哦!你倒怪起我们来了?” “是的,你们如果不掳走周小辈,彼此何必伤和气,弄得两败俱伤,江某奉命追回 周小辈,不得不全力以赴,没想到姓姬的竟然诬赖江某毒死了周小辈,引起了修烈无比, 双方精英尽失的大屠杀,最后姓姬的仍然让周小辈平安脱身,真是岂有此理。” “你看到了周小辈?”毕大子问。 “不错。” “这样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不幸已经铸成,老夫也不怪你,你是上命所差身不由 己,各为其主的事很难判定谁是谁非,再来一场恶斗,仍然是互有伤亡划不来的事。老 夫追踪周小辈许久了,那场鬼大雨毁去了一切踪迹,失去了他的下落,你如果将他的下 落说出,彼此和平分手各分东西,如何?” “就凭你们几个人,仍想继续追踪他?”浊世狂客冷笑着问。 “怎么?你不愿意?” “哼!不是在下不愿意,而且非常乐意将他的下落相告,让你们也吃吃苦头。” “哦!你认为咱们奈何不了他?他是不是只有两个人?那个女的算不了一回事。” “那位女的是千幻剑的爱女,一比一阁下的剑术并不能占上风,就算你阁下是顺天 王吧,太乙玄功并不一定能胜得了千幻剑。” “咦!你是说……” “周小辈活捉了李天师,救了千幻剑一家老少。目下他们共有十九名高手,可能到 江边沙尾村去了。如果你认为可以对付得了他们,赶两步还来得及,请啊!” 所有的人,全部大吃一惊。 毕夫子脸色大变,骇然问:“什么?你说周小辈活捉了李天师?” “你不相信?” “那……那怎么可能?李天师的道术相当高明,内功拳剑也不差,周小辈的拳剑固 然了得,但道术……” “你认为江某撒谎?浊世狂客沉声问。 “老夫并无此意……” “江某亲目所睹,李天师被擒在下就在一旁。道术,哼!有屁用,李天师就是用道 术捣鬼,被他将计就计近身,不费吹灰之力,抓小鸡似的手到擒来。” 毕夫子脸色苍白,向同伴苦笑道:“这一来,想擒他不是易事了,诸位有何高见?” 老太婆冷冷一笑,低声说:“停止追踪,老身独自前往看看风色,用智取不可力敌。 这人不除,将是可怕的心腹大患。” 浊世狂客冷笑一声道:“要追就得赶快,在下告辞了。” “不送。”毕夫子冷冷地说。 浊世狂客带了六名弟子,统右而走扬长而去。 老太婆等浊世狂客去远,神色肃穆他说:“周小辈如果有千幻剑撑腰,咱们必须作 最坏的打算。同时这次李天师损失了这许多人,迁怒咱们必定不肯善了,咱们不能人川 藏身,风险大大,还是按计划行动,等候机缘徐图东山再起,风声不久便会传遍江湖, 诸位千万小心了,故布疑阵的手段必须谨慎,决不能留下些小痕迹。咱们这就分头行事, 走!” 老太婆独自动身,不久,接近了先前浊世狂客布阵的山坡。 路旁的草丛中突然闪出葛姑娘,举手一招,两人钻人草丛深处。 不久,老太婆独自往回走。 不久,葛姑娘脸色苍白,口角有血迹,吃力地爬出草丛,双腿像是僵了,用双手爬 动,爬至路中似乎再也支撑不住,趴伏在路上吃力地喘息。 半个时辰后。永旭大踏步而来,远远地便看到伏在路上寂然不动的葛姑姑,吃了一 惊飞步奔近,扶起葛姑娘的上身惊问:“葛姑娘,葛姑娘,你怎么了?” 葛姑娘呼出一口长气,张开无神的双目,吃力他说:“是……是周……周爷吗?” “是的,是我,你……” “我……我受到暗……暗算……” “伤在何处?告诉我,不要紧,我有最好的灵丹……” 两人贴身相倚,永旭低头取百宝囊,左手扶住葛姑娘的腰背,做梦也没料到变生不 测。葛姑娘伸手抓住他的腰带,项声叫:“救……救我,我背心挨了一掌……” “不要紧,我有……哎……”他突然惊叫,放手顺势倒飞丈外,着地几乎仰面摔倒。 葛姑娘一跃而起,飞快地拔剑。 他吃力地站住了,脸色冷灰,一声龙吟,他拔出自夺李天师的宝剑,屏住呼吸,左 手从百宝囊中取出一只小玉瓶,手在战抖,但他仍能倒出几颗丹丸吞人腹中。一双虎目 杀机怒涌,剑伸出来了。 挺剑向他冲来的葛姑娘见他依然能伸剑屹立,大吃一惊,火速止步不敢再接近。 他收好玉瓶,咬牙切齿问:“你是谁?为何计算我?” “我……”葛姑娘语不成声。 “说!” “你……你竟然能……能支持不……不倒?” “在下对你早有提防,可是发现你受伤,心切救人,一时大意遭了你的毒手,你好 恶毒。” 葛姑娘退了两步,大声说:“本姑娘也早已发现你暗中提防我,所以不惜以真受伤 来计算你。我不信你能支持片刻,你快要倒了。” “你到底是谁?” “你到地狱里去问阎王爷好了。” “你……” “你快倒了,倒了……” 永旭身形一晃,但并未倒下,持剑的手不再稳定,脸色更苍白可怖。 上面有人向下奔跑,速度惊人,叫声传到:“什么人在此行凶?住手!” 葛姑娘心中一急,顿忘利害,等不及永旭倒下,银牙一咬,冲下娇叱:“你得死! 着!” 永旭一声沉喝,剑突然脱手飞射。 葛姑娘大骇,侧闪挥剑一振,挣一声击中飞来的剑身,没料到用力太猛,永旭的剑 突然翻转,剑把的紫金云头,以奇速旋向葛姑娘的脸部。 葛姑娘身手不凡,反应十分快捷,但骤不及防之下,仍然不够快,百忙中扭头急闪, 云头嗤一声拂过她的右颈侧,不但擦断了一给青丝,也在耳后枕骨下方,划破了一条血 槽。 “哎呀!葛姑娘尖叫,侧跃丈外,身形一晃。 上面掠来的人已到了二十步外,来势奇疾。葛姑娘几乎摔倒,颈例血流如注,等不 及永旭倒下,往树林中一钻,逃之夭夭。 永旭终于右腿挫倒,右手吃力地在腹部探索。 掠下的人到了,惊叫道:?哎呀!永旭,你……” 他眼前朦陇,但知觉仍在,吃力他说:“冷……冷姑娘,替我取出暗……暗器。” 来人是冷兢冷梅,手忙脚乱地将他的手扳开,问:“是何种暗器,在何处?” “气海与丹田之间,是……是针形暗器,有……有可怕的奇毒,要……要小心……” 冷魁顾不了男女之嫌,解开了他的腰带。气海在脐下一寸五分,下半寸就是丹田。 是任脉的重要穴道。 这地方不要说利器打击,用拳头也可致人于死。 是一枚灰蓝色银针,藏在掌心任何人也无法发现,三寸银针已人体仅可见一星针尾, 可知内腑必定受伤,针口四周已呈拳大的紫蓝色,但并未浮肿。 “是毒针!冷魅倒抽一口凉气说。 “是一种令人全身麻痹的奇毒,我的百宝囊中那只肉红色的翡翠小瓶中,有性质相 近的药散。快!麻木感快传到喉下了,取针后将恭揉人针孔。天!但愿解药对症。” 已经是第三天了,他终于在虚元中清醒过来,张开涩涩的眼帘,首先便看到从小窗 透人的阳光。 “哦!这是哪里?”他喃喃自问。 这是一间设备简陋的卧房,充满乡土气息的古老村屋,那种百味杂陈的气味,不啻 告诉他身在乡村古旧的农舍里,而不在大雨谤沦你我砍杀的险恶山林中。 他转动尚有晕眩感的头部,察看室内还有些什么人。床前,一个青丝散乱的女人, 坐在床脚的小登上,双手枕在脸上趴伏着睡得正香甜。 “哦!是她。”他感慨他说。 一位对男性存有恶感的姑娘,竟在男性的床前枕床沉睡,必定是疲劳过度,不知不 觉中睡着了。 他不愿惊动沉睡的姑娘,看窗外的天色,已是午后时光,草中有些闷热,难怪精神 委顿,浑身元力。 他挺身坐起,感到手脚发软,身躯似乎有些不听指挥,胸口发闷。 当他本能地作深长呼吸,用意志试图控制身躯活动时,发现了异样,似乎四肢有僵 硬麻木的感觉。 “我怎么了?他惊疑的自问。 答案他已经知道了,只是还不太确定而已。 他对伤、病。毒物。迷香。各种约物等等,所知颇为渊博,玄门高士调教门人子弟, 对此道涉猎甚广。 他伸手轻推伏床而睡的姑娘,低声轻唤:“冷姑娘,醒一醒。” 冷魅一惊而起,看清了他,神色一懈苦笑道:“谢天谢地你总算醒来了。” “你是说,我一直昏迷不醒……” “昏迷了两天两夜。” “哦!有这么严重?” 冷魅幽幽一叹,无可奈何他说:“你可把我累惨了,似乎注定了我欠你的累人债, 永远还不清。上次你发高烧拖了好几天,这次又一昏就两昼夜,你是不是存心害人?” “抱歉冷姑娘,我不是故意的。上次发高烧,是我不断地行功驱除你给我服下的制 气机药物,由于并未能完全了解药性,始终未能将药物驱出体外,要不是行尸巩方阴煞 潜能助我一臂之力,可能我早就成了残废了!这是何处地面?” “沙尾村西端的一座农舍。” “请将伤我的暗器给我看看。” 冷魅从百宝囊中取出那枚有毒的银针,问道:“那女人是谁?”你居然被射中腹正 中,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受到暗算……” 他一面审视银针,一面说:“岂只是受到暗算而已?那简直是极端卑鄙冷酷无情的 谋杀,阴沟里翻船,我算是栽在那恶毒的鬼女人手上了。她自称姓葛,未通名……真精! 这种毒可能要了我的命,我完了!” 他不住轻嗅针上的气味,用手指磨擦针体放在口中尝试,脸色变了。 “这是什么毒?你不是好了吗?”冷魅问。 “好了?我的解药制不了这种奇毒,只能暂时压制保护住五脏六腑。要不了十夭半 月,毒侵筋骨,我的手脚关节皆扭曲变形,即使不死,也会成为一个缠绵床席的怪物, 我宁可死掉。” “这……真有那么严重?” “可能还要严重些。” “这是……” “这是一种异蛇的毒液所炼制,加了汞和化血神砂,要不是我的解药尚可派上用场, 我决难支持片刻,毒人体人即麻痹倒地,气血俱消片刻即毙。”冷魅打一冷战,悚然他 说:“我的天!那鬼女人是谁?怎会有如此歹毒霸道的暗器?她为何要暗算你?”永旭 将针放在掌心,指着计中段说:“中段略呈扁形而粗糙,便放两指用劲,虽可用掌扔发, 但重心在中,不易保持直线飞行方向,易失准头,因此是专用作暗算之用。你听说过月 落花残?” “听说过,那是一处传说中的可怖鬼地方,据说。大下问知道底细的人聊聊无几, 也可能是信口开河的谣传。” “的确有这处地方,二十年前白道至尊崔老前辈,就曾经组成搜索队,搜寻此中真 相。那几年,各地有不少年轻貌美的美女无故失踪或被杀;更有不少艺业不凡的年轻高 手突然暴毙,死因皆是中毒死亡,死后全身发黑,找不到创口,受害人中,只有一个出 身武当的年轻人,死时恰好有人在旁,他只说了月落花个字便断了气。” “搜寻的结果如何?” “搜索的人分为八组,每组人数由四名至十二名不等,全是些出类拔萃的高手所组 成。其中七组一无所获,但有一组出了意外。这一组四个人,一人中毒身亡,其他三人 神秘失踪,有人在死者倒毙的现场,附近的一棵大树干上找到一枚这种毒针。” “天下使用毒针的人不少……” “但使用这种针的并不多见。你看,针尾屈曲半分便放用指甲挑出,以免遗落留下 线索。江湖道上,收回暗器的人必定是颇有名气的高手,暗器也有特殊的形态或暗记。 这种计由于尾部屈曲,形如花蕊,所以也叫花蕊针。三年前,我与家师途经茅山一处道 院,无意中管了一档子闹事,从一个村姑遗下的香篮内,找到三枚这种花蕊针,但并未 淬毒,但看型式,可说完全一样。目下暗算我的人,是个美貌的三十余岁妇人,很可与 茅山道院所遇的村姑有关。可是,那次我与家师并未出手惩戒任何人,她没有念念不忘 下手报复的理由。如果我留得命在,也许我会查出线索来。” “你……你说得多可怕呀!难道你认为你已经无药可救了?” “是的!” “老大爷!看来你我注定都要死了,在数者难逃。冷魅拍着床缘痛苦地叫。 “你?你又怎么啦?”他讶然问。 “今天是我最后的期限,明天我可能就一睡不起了,定时丹……唉!真是命该如此。 那天晚上我逃出村便碰上寇十五郎与荆绍正那畜生,心中一慌,便只顾逃命,所以无法 去找千幻剑报信,辜负了你的嘱托。后来我动身赶赴黄州,没想到在河下游的一座村庄, 打听出有两批人人山去了,仔细一问,才知道前一批是姬庄主的主谋人毕夫子一群神秘 人物,后一批是姬庄主一家老少。我不得不往回赶,找毕夫子讨定时丹的解药,迄今仍 找不到他们的踪迹,无意中救了你,不忍心把你丢下,可把我自己耽误了。你说可笑不 可笑?我本是一个最怕死的人,居然为了救你而把自己的生死置聆度外,岂有此理? ““见了鬼啦!临行前我给你吞服的三颗药丸,就是定时丹的解药,你怎会死?““什 么?你说……那……那不是疏通气海被制过久的丹丸?” “我用三十六天罡解疏脉手法替你解穴,那是玄门至高无上的绝学秘传,你的先天 真气进境可能猛晋一分半分,还用得着丹丸吗?天下间会炼定时丹的人很多,药性大同 小异,只能算是唬人的药物,你白耽心了,姑娘。” 冷魅大喜过望,情不自禁猛地在他颊上亲了一吻,羞红着脸欣然叫:“你这可恶 的……的……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你呀!” “如果告诉你,你就不会恰好赶到救我了,你岂不欠我一笔人情债?现在你我扯平 了,思怨两消,如何?” “你……你怎么说这种话广魅魁幽幽他说。 “难道不是吗?我……” “好了好了,我不管你如何想法,目前重要的是,你中的毒怎办?能找得到解药吗? 告诉我,怎样去找那恶毒的女人。”、“过了两天了,到何处去找她?” “可是……那是唯一的办法,找她要解药……” “找不到她的,她遗下暗器心中有数,算定我必死,恐怕早就逃出数百里外了。我 打算跑一趟巢湖碰运气,去年听说蛇郎君宰父卓超在那儿隐修,只有他方能炼有这种异 蛇的解药。另一条路是追姬家的人,毕夫子身边有个毒王百里长风,也就是定时丹的主 人,他或许有这种解药,迫他交出来或许有救。” “可是,你……你不怕他们……” “怕也得冒险一试,目下我不能妄用真力和高手相搏,多用一分真力,便减少一分 寿命,毒便乘隙深人一分。” “我不能让你冒险和他们拼骨,姬老狗已经够可怕的了,毕夫子那些人更是可怕, 我陪你跑一趟巢湖去找蛇郎君,你能动身就上路。” “你?你……” “我已经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无牵无挂,我已死去过一次,死已经威胁不了我 啦!” “可是……” “不管你肯也好,不肯也罢,我跟定你了。你如果不幸,我替你料理后事,然后找 地方修来生。不要多说了,我去找宅主人替你准备食物充饥。” 他怔住了,看到冷魅转身时,眼角滚下的一串泪珠,令他感到心潮汹涌,久久不能 平静。 沙尾村雇不到远航的船只,他俩乘渡船过江,沿江南岸的小径,直奔池口。池口是 兴国州的大镇,也许可以雇到下航南京的船只。 池口在州东六十里,镇南十余里便是江西地境,官道窄小,向山区伸展,旅客甚少, 经常可碰到劫路的毛贼,商贾皆以水路往来。 因此,池口虽说是水陆要冲,其实令市面繁荣的仍是船客。巡检司衙门的注意力皆 放在码头一带是非之地。对陆路的管制睁只眼闭只眼马马虎虎。 船在码头泊岸,永旭立即主张落店,但冷魅断然拒绝,主张立即雇船下放巢湖,争 取时间分秒必争。 但难题来了,两人皆两手空空,行囊金银已全部丢失净尽,在沙尾村雇船去池口, 船资乃是冷魅头上的一支金效作为抵押。 雇船须先付船资,一钱逼死英雄汉,没有金银怎雇得到船?这就是永旭主张先落店 的原因,他要在此地重施故技,找个地方上豪恶霸,制造事端设法敲诈一些盘缠。 冷魅本来主张用武力雇船,但永旭坚决拒绝,他决不向苦哈哈们伸手,他不是下九 流卑鄙混混。 最后,冷腕被他的固执所感,只好听他的主张先落店再说。 幸好路引是贴身藏着的,除非衣裤被剥光,不然路引决不会丢失,落店没有路引, 客店天胆也不敢收容。 两人的二进客房相邻,以便互相照应。梳洗毕,已经是华灯初上,码头一带依然相 当热闹。 天大地大,食比天大,两人到了码头颇具规模的食店,叫来三四味菜进膳。冷魁身 上尚余钱三百余文,吃一顿尚够开销。 两人皆不带剑,永旭穿的是旧青袍,冷魅是墨绿衫裙,像一对少年夫妻。 冷魅眼中的冷电似已消失,也许是与永旭相处这段时日中,性格已有所改变。或许 是经过多次出生人死,观念上有了改变。 店中食客甚多,两间相连的店面,形成中间有门相通的两座大食厅,足可容下余桌 高朋。已有了七成座,食客们全是些粗豪的船夫和水客,人声嘈杂,高谈阔论,百元禁 忌。 他们的食桌在内侧的角落,灯光幽暗不至引人注意,虽则女食客经常是男食客们评 头论足的对象,但两人来得早,冷魅也背向而坐,并未引起多少人注意。 冷魅已开始添第二碗饭,饭匙慢慢将饭盛人碗中,信口说:“永旭,你准备如何进 行探道的工作?这里我不熟,没有朋友可找呢。” “饱餐后,到码头去打听。”他说。 冷魅长叹一声,苦笑道:“守江湖规矩心肠不够硬的人,走江湖简直是给自己过不 去,没有钱寸步难行。” 他忍不住笑了,咽下口中的饭莱道:“所以我不承认自己是好人,不向土霸打抽丰 怎活得到现在?多年来闯荡,游踪遍天下,哪一天我囊中不是金银满满的?要不是你捣 鬼,我的包裹中最少也存有百十两金银,何至放如此狼狈?”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挨饿的。”冷魅笑答。 邻桌的大嗓门,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五个敞开胸襟食相甚恶的大汉,酒酣耳热之余, 不免语惊四座。 上有留了鼠须的大汉,嗓门特别大,而且话多,说起来来口沫横飞,意气飞扬,大 有语不惊人死不休之概,呼一声放下酒碗说:“神龙浪子居然把江西宁王府的龙头把势 们,杀得流水落花片甲不回,真替咱们江湖人出了口怨气。那些贼玉人狗仗人势,放出 空气禁止江湖人进入九江以南,关起门来称雄霸道,一离开江西,他们算什么玩意?” 一名斗鸡眼睑色大变的大汉,拉了鼠须大汉一把说:“大哥,你喝醉了?酒醉心明 白,千万不要胡说八道,那会招祸的。” 鼠须大汉一面斟酒,一面大声说:“怕什么?咱们已离开江西地面了,三弟。” “宁王府秘站遍天下,谁敢保证这里没有他们的人?” “有又怎样?在九江他们人多势众,咱们兄弟只好认了,这里就算有他们的秘站, 又能有多少高手撒野?哼!我要设法打听,找到神龙浪子套交情,交他这位好朋友,也 好消消这口气。” 右首另一桌有四名食客,一名留大八字胡的人转过头来笑道:老兄,你要找神龙浪 子套交情,没有熟人势难如愿,他神“龙的绰号可不是白叫的。” “你阁下认识他吗?鼠须大哥眯着醉眼问。 “当然认识,在下与他混过一段时日,相处时间兄弟相称,他的行踪在下略知一 二。”大八字胡大汉傲然他说,拍拍胸膛,意气飞扬洋洋得意。 “哦!失散失敬。在下岳州五义的老大,匪号叫浪里飞秦孝,那是兄弟的四位拜弟, 老兄尊姓大名?” “区区插翅虎韩森,秦兄返回岳州?” “是的,在外行道年余,鸟倦知还……” “呵呵!大概是投靠碰了钉子?”插翅虎的口气不善,充满嘲弄成份。 浪里飞居然没听出话中损人的语气,胸无城府他说:“咱们并不想投靠谁,也无意 到南昌现世,只不过……“只不过想去看看风色,不错吧?其实,你们去得不是时候, 神龙浪子闹九华,捣乱庐山,大压一群黑道朋友,又把九江闹得乌烟瘴气,所以才有王 府下令驱逐江湖人出境的事情发生。” “哦!咱们不谈这些无趣的事。韩兄,听说神龙浪子很年轻,可否说来听听?” “不错!他二十来岁相当年轻,所以他称在下为兄。相貌嘛,身高九尺,腰大十围, 所以在九华他以活阎王亮相,把宁王府那些人吓得屁滚尿流。” “这就难怪罗。高大的人一般来说,皆举动写笨反应迟钝,但如果练好了,成就必 定超尘拔俗,五短身材的人决难相较。韩兄,他目下在何处?” “早些天在江对岸飞龙寨附近,飞龙经那些土霸快成了丧家之犬啦!秦兄如果想见 他,兄弟愿代引见。” 对面角落一桌三个中年人,有一个三角眼身材瘦削的人突然投筷而起,阴笑着走近 插翅虎。 角落里的冷魅向永旭明媚地一笑,撇出嘴说:“永旭,你的朋友还真不少呢。” 永旭耸耸肩,半真半假他说:“江湖浪人如果没有几个朋友,就不用混啦!所谓江 湖味,就是交游广阔,三教九流都吃得开。” “嘻嘻!你几时变得身高九尺,腰大十围了?” “别忘了我的绰号叫神龙,有千万化身并不足怪。你留心看看,也许机会来了。” 浪里飞瞥了走近插翅虎的三角眼中年人一眼,并未介意,欣然向插翅虎说:“韩兄 如肯为咱们引见,兄弟感激不尽,请问韩兄,何时可以和神龙浪子见面?” “包在兄弟身上,过两天兄弟带你们去见他。”插翅虎拍着胸膛保证,醉眼转落在 站在身边的三角眼中年人身上。 三角眼中年人阴阴一笑,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十分令人可怕,插翅虎情不自禁打 一冷战,酒醒了一半。 “插翅虎,你与神龙浪子混了一段时日,而且兄弟相称,看来,你与他的交情定然 不薄了。”三角眼中年人一面说一面挪开插翅虎面前的酒碗。 插翅虎打了一个酒呃,期期艾艾他说:“四……四海之内皆……皆兄弟……” “呵呵!那么,也替在下引见引见如何?” “这……尊驾是……” “在下姓周。神龙浪子周永旭,正是区区在下。” 插翅虎惊跳而起,酒意全消。 其他两桌的人,也变色离座,气氛一紧。 三角眼中年人手疾眼快,一把按住插翅虎的肩膀向下按。插翅虎颓然坐下,脸上因 酒意而充血的脸庞逐渐变成紫黑色,汗水开始沁出。 “我怎么记不起有你这位朋友?”三角眼中年人间。 插翅虎心肝俱寒,恐惧他说:“周兄,大人不记小人过,请“你欺骗岳州五小侠有 何用意?” “这……在下该死,逗他们玩玩而已,并无恶意。” “你是存心不良,胆敢破坏在下的声誉……” “不!不!在下大胆也不敢破坏周兄的声誉,一时兴起酒后胡说八道,周兄请恕罪, 恕罪……” “饶不得你,你犯了江湖大忌,死罪可免,惩罪难逃,如不废了你,在下如何向江 湖朋友交代?你这条右臂,我替你卸下来募地,斜刺里伸来一双筷子,点在自称神龙浪 子的人的右耳后藏血穴上,阴森森的语音令人毛骨悚然:“妙极了,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工夫。神龙浪子,老夫总算找到你了。” 插翅虎肩一扭,脱出三角眼中年人的掌握,斜窜出丈外,惊出一身冷汗。 三角眼中年人。僵在当地,不敢有所举动。耳根后的藏血穴是要害,一根大动脉经 过该处,即使不刺破,用指压稍一用劲,血停止升至胸部,片刻便会昏厥。 三角眼中年人的两位同伴大惊,不约而同推桌而起,一闪即至。 制住三角眼中年人的人,是一位年纪花甲,脸色泛青相貌其丑,身材高瘦穿破灰袍 的人,佩了剑,腰间有一只大革囊,小眼睛冷电四射,八字秃眉已现灰白,凌厉阴森的 眼神,落在欺近的两人身上,冷冷地说:“想救这位小辈吗?谅你们也不敢。” 两个中年人脸色大变,不敢再接近。 被制的三角眼中年人脸上布满恐惧,战栗着说:“有话好说,千万不要伤了在下的 穴道。” “阁下,你杀过羊吗?杀羊就是从耳根后下刀的。”丑老人狞笑着问。 “前辈请手下留情,有话好说。” “老夫有话问你。” “前辈请问,在下知……知无不言。” “你把我那位门人弄到何处去了?” “前辈的门人是谁?” “姓向名国良,绰号叫毒郎君。” 全食厅的人屏息以待,这时突然有人惊呼:“毒无常隆远,九大杀星之一,江湖上 神憎鬼厌的魔头,一身毒物极为霸道,残忍恶毒人见人怕。” 三角眼中年人打一冷战,悚然叫:“请高抬贵手,我不认识令徙。” “老夫的手如果高抬,你死定了。”毒无常语音阴森冷酷:“你敢说不认识?他受 八爪蜘蛛之托到池州找铁背苍龙的晦气,不明不白地失踪。老夫已打听清楚,你勒索八 爪蜘蛛,救走了铁背苍龙的孙女金贞姑。小徒失踪时,阁下也在池州。混帐东西!你敢 说不知道?” “老前辈,你……你找错人了……” “找错人?你这该死的东西!” “老前辈,在下不……不是神龙浪子周永旭。” “什么?你是冒充的?” “在下五湖浪容许贤,不该一时兴起,起意戏弄这位插翅虎,老前辈请……请开 恩……” 附近的人皆已纷纷让出地方,有些胆小的人早已溜之大吉,以免遭了鱼池之殃。店 伙计避得远远地,不敢上前劝解。 毒元常阴森的小眼扫视四周,冷冷地问:“谁认识这位五湖浪客?谁知道神龙浪子 的下落?” 左方不远站着一位中年人,抱掌行札笑道:“隆前辈,这家伙确是五湖浪客,一个 到处招摇撞骗的江湖混混,前辈饶他一命好了,这种人杀之不武。” 毒元常名列三残,岂是大量的人? 他阴森的目光落在中年人身上,狞笑着问:“阁下,你知道冒犯我毒无常的人,” 会有何种结果吗?你是不是这小辈的同伴?” 中年人脸有惧容,但颇为镇静他说:“在下也是路过此地的食客,并不认识这位五 湖浪客,更谈不上交情。” “那么,你认识神龙浪子了。” “曾有一面之缘,在南京江浦,在下曾见他打散了地低三尺的一群打手。…“你知 道他的下落?” “不知道,要问他的下落,可向宁王府的人打听,鄱阳水寇也该知道他的消息。” “你阁下既然不知道,这该死的小辈冒充神龙浪子愚弄老夫,他得死。”毒无常语 气冷厉,杀机怒涌。 “前辈……” “你阁下打算插手架梁吗?” “在下不敢。”中年人的语气有强烈的恐惧感。 “谅你也不敢。” “只是,大庭广众之间,杀人不但犯了江湖禁忌,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中年人 的语气有了变化。 “你在警告老夫吗?毒无常厉声问。 前面走道上站着一位青衣人,用中气充沛的声音说:“隆前辈,五湖浪容许贤固然 不该冒充神龙浪子唬人,多有不是,但罪不至死,前辈又何必与他计较?” “你要老夫饶他一死?”毒无常问。 “是的!请前辈放他一马。” “如果老夫不放他一马呢?” “那么,前辈将会有严重的后果。”青衣人大声说。 “严重后果?你的话有何用意?” “在下是兴国州江口巡检司一级巡捕杨礼,前辈如果杀了人,在下职责在身,必须 按律逮捕现行犯送衙法办,杀人者死,法所不容,前辈三思而行。” 毒无常一怔,冷笑道:“你这混帐东西好大的口气,你……” 杨巡捕虎目怒睁,沉声道:“毒元常,你放明白些,人心似铁,官法如炉,不要以 为你是一个江湖浪人亡命,便可任意主宰弱者的生死,天下各地的死回牢中,比你毒无 常更了得的高手,不知有多少已成为待决之四、官府要是治不了你们这些亡命,还用管 千万百姓?也许杨某对付不了你,但官府行文天下缉捕你归案,早晚你会上法场的。以 往你很聪明,行凶杀人皆在没有见证没有苦主的地方。今天你如果杀了五湖浪客,杨某 保证你这辈子没有多少好日子可过了。放了他!” 杨巡捕语惊四座,毒无常居然饮威。 江湖人如果落了案,日子是不好过的,除非他能投奔有力的靠山,这就是大邪一些 江湖亡命,投奔宁王府的原因所在,一人宁王府,摇身一变,身份特殊,法网恢恢,但 对这种特殊人物已发生不了多少作用了。 毒元常的筷子,离开了五湖浪客的藏血穴,向杨巡捕狞笑道:“阁下,咱们会在没 有见证,没有苦主的地方碰头的,今晚你占了上风。” 杨巡捕淡淡一笑,泰然他说:“你放心,杨某会给你机会的。顺便给阁下一些忠告, 阁下如果不早离开池口地面,任何风吹草动,杨某都会找阁下谈谈的,除非有确证可以 证实与阁下无关。 我百臂神判杨礼说话算数,阁下别忘了。” 百臂神判四个字,令毒无常脸色一变,哼了一声说:“原来是天下十名捕之一的百 臂神判,老夫很难相信池口百+户人家,竟有你这位名震天下的大菩萨坐镇,难怪老夫 走眼了。” 门外人声嘈杂,食客们纷纷让路池口镇的巡检大人穿了官服,带了四名穿便眼的巡 捕,大踏不进入店堂。 百臂神判地拳欠身行礼,让在一旁。 巡检大人威风凛凛扫了四周的人一眼,问:“杨巡捕,是不是有人闹事?” 巡检是起码官,官位虽小权势却大,地面上的一切杂事都得过问,是不折不扣的八 方土地。 地方上治安是否良好,全操在巡检手上,巡检手下的巡捕虽少得可怜,但有权动用 地方民壮义勇,与管区内的武林人物皆有往来。 如果巡检大人询私在法贪默无能,后果不堪设想。 杨巡捕欠身道:“几个船上的旅客,喝多了几杯酒吵吵闹闹并未发生事故。”“是 不是有人动刀动剑?”巡检大人追问。 “没有,也没有人动拳脚。” “那就好,有人提出申诉控告吗?” 毒元常忍耐不住,正待发作。恰好巡检大人的目光,凌厉地也落在他身上,那具有 威严的神态,压下他升起的无名孽火。 没有人回答,巡检大人的目光,神气地在食厅扫了两匝,然后向百臂神判说:“码 头今晚泊舟甚多,多留些神,有人闹事,先押起来再说,这里你多费些心。” “属下遵命。”百臂神判欠身答。 巡检大人带了从人走了。 毒元常向百臂神判冷笑道:“阁下的艺业极为出众,在江湖道上声誉甚隆,想不到 在一个不值一文的小小巡检面前,奴颜婢膝恶心之至,你不感到汗颜?” 百臂神判不以为然,淡淡一笑道:“巡检小与不小,阁下的心目中认为有分别,但 在杨某心目中,却是杨某的长官。俗语说,没规矩不能成方圆,杨某身为巡捕,对长官 礼而有节,这是做人的规矩,杨某认为这是正正当当的行为,不以为耻。像你这种没有 教养的江湖浪人,在那些无父无君具有兽性的师父调教下,学了一些不将自己当人看待 的武功,出道后兽性发作,心狠手辣行同禽兽,只知弱肉强食,不知人伦为何物,这才 是最可耻最可怜的人,因为你已经把自己看成禽兽了。” 这一顿话份量甚重,毒元常恼羞成怒,丑恶的脸部因激怒而抽搐变形,猛地伸手拔 剑。 百臂神判背着手,虎目炯炯沉声说:“阁下的剑如果出鞘,杨某保证你今晚会在大 牢中快活,不信你可以试试。” 厅角坐着一个雄健的大汉,接口道:“毒无常,拔剑啊!剑出鞘的瞬间,在下敢打 赌一文钱,你身上最少有三个窟窿。你如果认为百臂神判的绰号是骗人的,剑出鞘便可 纠正你看法的错毒无常已压下剑的卡簧,却迟疑着不敢拔出。 大汉却不肯罢休,催促道:“拔出来啊!阁下。你的毒物可伤人提丈外,怕什么? 百臂神判当然没有一百只手,他藏在衣内的判官笔拔出来决不会比你快,机会不可错过, 拼吧!” 毒元常的手离开了剑鞘,阴森森他说:“咱们青山不改,绿水常流,后会有期。” “杨某随时恭候大驾。”百臂神判也冷冷地说。 毒无常怨毒地瞪了百臂神判一眼,悻悻地出店而去。
第八章 夫子毕现
百臂神判走近脸色尚未恢复正常的五湖浪客,拍拍对方的肩膀和气他说:“能走,
你还是赶快离开敝地吧,毒元常不是善男信女,他不会放过你的,多耽误片刻,就多片 刻危险性。记住杨某的话,下次不可冒用别人的名号招摇撞骗,你该知道这是江湖大忌, 会替自己把灾惹祸的。” 五湖浪客打一冷战,一言不发狼狈而走。 百臂神判的目光,落在永旭和冷魅的背影上,微笑着转身出店走了。 食厅恢复了平静,但人声降低了许多,那些大嗓门的好汉,不敢再无所惮忌语惊四 座的谈了。 永旭苦笑一声,向冷旭说:“姜太公在此,咱们的盘缠没有着落了。” 冷魅沉思片刻,问道:“永旭,你不敢在百臂神判的地段内生时?” “不是不敢,而是不愿。” “这……” “百臂神判是个难得的好人,公正廉明有口皆碑,他的辖区内,土豪恶霸决不敢胡 作非为,不信你可以去查查池口镇附近,决不会有让咱们勒索的对象。” “可是……” “咱们走!”他急急的说。 “你……你像是有急事……” “毒元常也算是一代玩毒宗师,也许他有管用的解药。咱们分头追踪,查出他的落 脚处,走!” 冷魅恍然,掩不住内心的兴奋,首先抢出店外,沿毒元常的去向追踪。 池口镇只有三条街,晚上设有夜市,夜市也限于码头区,跟踪该无困难。 永旭岔小巷绕到前面等候,到了西码头,左等右等,不见毒无常出现,也未发现冷 魅的踪迹,难免心中有点焦的。 码头最西端,静悄悄泊着三艘中型客船,舱面不见人踪,舱户是大开的,看不见任 何的灯火。 要不是邻船的船夫在舱面上谈话,真会被三艘阴森怪异的船唬住了,真有点儿鬼船 的气氛。 他在街边码头的石阶坐下,盯着下面的船发呆,心想:如果能雇到一艘快船下放巢 湖,该多好? 蛇郎君宰父卓超是否有解药,他尚难逆料,但这是唯一的希望,也是在期限内可以 赶到的最近所在。 他也毫无选择地将命运作此孤注一掷,生与死决定于这次巢湖之行,他必须争取时 间。因为蛇郎君在巢湖隐居,要找一个隐居的人得花不少工夫。 他想得很多。很远,从九华回想到九江,从九江想到池口,终点是那个暗算他的葛 姓女子。。 这个鬼女人为何要用毒针来暗算他?三年前在茅山,他与恩师管了一档子闹事,但 并未出手惩戒任何人。 再说,茅山道院那些双方的当事人;皆不知他与恩师的身份,不可能三年后仍然记 得他的相貌,在紧要关头出现用诡计暗算他。 如果他不死,他要到茅山道院查明底细,以便早作提防,日后暗算的情势很可能重 演。 中间那艘怪船有了动静,舱门悄然而开,幽灵似的出现一个黑袍人,举动轻灵脚下 无声,但见袍袂飘飘,无声元息越过跳。板,拾级而上像个鬼魂,脚踏在石阶上,听不 到任何的声息。 二十余级石阶,似乎转瞬即至。 就在他转念之间,黑袍人已登上街边,到了他身边止步,一双似乎有光芒的怪眼, 以迫人的气焰盯着他的脸部。 附近有几名水夫走动,夜市相距约有百十步,对街的住宅家家闭户,显得冷冷清清 的,与百十步外夜市的嘈杂,显成强烈的对比。 他猜想可能有麻烦,这位黑袍人是冲他而来的。 麻烦果然来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黑袍人嘿嘿阴笑,用带鬼气的嗓音问:“你来了许久了,有何贵干?” 他想站起,却又忍住了,故作从容坦然道:“等人,等了许久了。” “等谁?字内双狂不会来了,你还想等谁?” 他心中一震,字内双狂,那不是大邪的撑腰人吗? 这两个老狂曾在九华一现魔踪,大邪一群黑道高手已投入宁王府,成了走狗脱身不 得,为何两个老狂仍能在江湖独自游荡?与这黑袍人有何牵连? “等一个码头的混混,在下希望能搭便船下南京,人穷志短,走头无路不得不找人 通融。”他信口胡说。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阁下。”黑袍人不怀好意他说,有意无意移至近街一面,阻 住他的退向。 “在下没有说假话的必要。”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黑袍人阴森森的说,语气已暴露出动手制他的意 图。 “咦!尊驾这些话有何用意?”他讶然问。 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人倒霉处处碰钉子,坐在码头上也遇上麻烦。 黑袍人迈近两步,冷笑道:“不必反穿皮袄装羊,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你是大魔派来 侦伺的眼线?” “你……”他警觉地站起。 但见对方一伸手快如闪电,噗一声响,左颈根便挨了一劈如在平时,这一掌绝对近 不了身,但这时他不敢妄用真力,能凭直觉闪避,当然无法避开快速的一击,只打得他 眼冒金星仰面重新坐倒,几乎跌了个手脚朝天。 黑袍人咦了一声,本来要继续攻击的手停住了,似乎发现自估计错误了。 这一掌本来是虚招,劲道很有限,竟然一击便中,大魔派来人,怎么会是连躲都不 会的脓包? 永旭狼狈的爬起,撒腿便跑。 黑袍人手一伸,夹背一把揪住他。 他本能地反抗,左时后攻。 黑袍人信手一扔,把他扔出丈外,跟上一脚踏住他的小腹,声问:“招!你是干什 么的?” “我……我等人……要……要找船下南京。”他忍住痛楚说,腹上的脚压得他五脏 六腑要向口腔挤出来,痛得他冷汗直冒。 他不能运功反抗,不得不强忍痛楚,虎落平阳,这一顿苦挨了。 “下南京有何贵干?黑袍人间。 “池口镇容……容身不得,百臂神判管……管得太……太紧……混不下去了。” “你认识大魔?” “听……听说过。” “镇上来了些什么人?” “有个什么毒……毒无常,还有个叫五湖浪客的人。” “哦!毒无常来了?目下在何处?” “不知道,好像被百臂神判赶走了。” “晤!你好像不是大魔的人,但你已经看到了老夫,就饶不得你了,老夫要带你到 船上处治。” “请……请不要……” 黑袍人俯身抓人,不理会他的恳求。 蓦地,街对面屋檐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影,沉声叱喝:“住手!什么人在此斗 殴呢?” 黑袍人冷哼一声,左手一挥,一道银光破空而飞,以奇速向黑影射去。 黑影冉冉而来,银芒近身突然失踪,眨眼间人便在丈外止步。 “咦!黑袍人讶然惊呼。 黑影赫然是百臂神判。 屋檐下站着另一个人,是冷魅,正缓缓举步接近。 百臂神判背手而立,语气奇冷:“在下知道你是谁了,汉中怀恩岭幽冥别庄的四怪 之一,黑怪卞辰。” “尊驾是……” “阁下打了在下一枚见血封喉的摄魂钉。” “尊驾接暗器的手法委实惊人。” “阁下已犯了谋杀大罪,虽是杀人未遂,公然向在下突下毒手,罪名足以让你饱尝 铁窗风味,你是拒捕呢,抑或是束手就擒?” “混帐东西!你……” “现行犯拒捕,格杀勿论。你骂得好!” 黑怪卞辰突然疾冲而上,抢先动手。 江下的第一艘怪船中,三个黑影正跃上码头,越阶向上飞跃。 百臂神判左手一伸,接来的摄魂钉在两尺左右贯人黑怪卞辰的胸口,泰然向右迈出 了一步。 黑怪卞辰嗯了一声,冲出两丈外,一面仆倒向前滑,一面叫道:“快……救我,我 手脚僵……” 百臂神判跟上,一把抓起黑怪卞辰,大喝一声,奋神威双手顺势将人掷出,向刚跃 上的三个黑影掷去。 他舌绽春雷大喝道:“限你们立即开船,不然全给我留下。 你们幽冥别庄的人如果死光了,江湖上虽然不见得因此而得平静,至少不会比目下 更乱。” 对街的巷道暗影中,先后闪出了八个人影,兵刃出鞘声清晰可闻,八个人步伐稳定 向前接近。 三黑影最先一个接住了黑怪卞辰,一听百臂神判说出幽冥别庄四个字,而且口气强 硬无惧,再一看有大批的人接,便知碰上了劲敌,逞强不得。 黑怪卞辰一照面便倒了,被人抛球似的随意摆布,说明了这位发话的人艺业十分惊 人,决非空言恫吓,再不走真的葬送此地呢。 三人一打手式,两人先退,留一人断后,沉声道:“阁下口出大言,伤了咱们幽冥 别庄的人,亮名号,日后咱们再结算。” “在下池口杨巡捕杨礼。记住,日后你幽冥别庄的人如敢踏入本镇一步,后果你们 自己去想好了,今晚杨某网开一面,让你们平安离开,下不为例。” “在下记住了,后会有期。” “不送,祝你们顺风,杨某等你们离埠。” 三艘怪船悄然解缆,向下游驶丢了直至船运出视线外,百臂神判方举手一挥,八名 同伴纷纷隐去。 冷魅扶永旭坐在不远处,关切地替他推拿腹部被踏处,苦笑道:“以后,我不会让 你独自行动了。” 龙游浅水,虎落平阳,这滋味真不好受。”他说,失声长叹。 “你怎么碰上了这些人?如果杨前辈晚来一步……”起就是碰上了,躲都躲不掉。 哦!你怎么和杨前辈走在一起呢?” “是谁?” “字内双狂,五岳狂客和狂泉,还有几个大邪的死党,他们走陆路连夜上道,可能 赶住九江。” “这些人到底是何处来的?” “不知道,我只顾跟踪毒无常,一出镇口,后面便被双狂堵住了,要不是杨前辈恰 好带人赶来,我恐怕逃不出他们的毒手。” “他们认出你的身份了。” “不知道,彼此还没有打交道呢。杨前辈是跟踪我的,一看情势不妙,便大喝检查 夜行犯禁的人,那些家伙居然不敢行凶,一溜烟走了。” 永旭挺身站起,小腹的痛楚已经消失,拍拍冷魅的肩膀说:“冷姑娘,你的推拿术 高明极了,谢谢你。” 这时,百臂神判已遣散八名手下,走近含笑道:“周老弟,你替我找来不少麻烦。” 永旭抱拳行礼陪笑道:“抱歉,杨前辈,晚辈不是有意的。” 百臂神判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老弟,不必介意,说来玩的,些须小事,在下还担 待得起。你的事,冷姑娘已经向我说了。” “哦!冷姑娘她……” “呵呵!你的船一靠岸,我就看出是你,可是,你们一落店,我就被你们的反常弄 湖涂了。宁王府的走狗四处打听你的下落,你怎么公然落店露面?要不是冷姑娘说明底 细,我真耽心你要在我的地面重施故技呢。” “不瞒前辈说,事先晚辈并不知道前辈在此地……” “呵呵!即使是知道,如果你不是有了困难,仍然会下手的,你这一条龙是天不怕 地不怕的。” “前辈言重了。”他讪讪他说。 “呵呵!好说好说,即使你闹了事,我也是不会责怪你的,而且你也不会有把柄落 在我手中的,” “前辈……” “前些日子,南京鬼见愁俞兄派人捎来手书,要我留意你的动静,必要时助你一臂 之力。我与俞兄交情不薄,现在你不会拒绝我的帮忙吧?” “这……” “你要追踪毒无常呢,抑或是直下巢湖去找蛇郎?依我看来,毒无常钻研的是木石 之毒,对蛇毒所知有限,你追踪他必定浪费时间,还是直下巢湖比较适当。” “晚辈也有此打算……” “那就好。你对蛇郎君的底细知道多少?” “听说而已。” “那是个孤僻古怪的人,很不好说话,喜怒无常,为人亦正亦邪讨厌得很,我对他 有相当了解。走,咱们一面走一面谈,我已经派人找船准备盘缠,今晚你是我的佳宾, 明早我送你上船动身。” “恭敬不如从命,晚辈感谢不尽。” “呵呵!不必言谢,日后尚请照顾些儿,不要在池口镇找我的麻烦就够了。”百臂 神判大笑着说。 “岂敢岂敢?晚辈虽是个浪人,还知道敬重大公无私不畏权势的公门中豪杰,鬼见 愁前辈的辖区是南京城厢,晚辈就不敢在他的辖区内胡闹,跑到对岸的江浦县打抽丰。” 他由衷他说。 一早,船离开了码头,为了避免暴露行踪,百臂神判并未前来送行。 这是一艘从武昌下放南京的包船,五六名船夫,二十余名旅客。 武昌至南京本来有定期上下的客货船,但沿途停泊,航程缓慢,因此一些急放赶路 的人,宁可多花一些钱,共包一艘船赶路。 船家已受到嘱托,船在和州靠岸让他俩下船。 由放是包船,已没有安顿他俩的舱房。船老大够交情,让出船主的专用舱房,自己 搬到舵楼与舵工住宿。 船主姓梁,与百臂神判颇有交情,但也仅仅知道贵宾周貂夫妇是百臂神判的朋友, 随身带了剑,猜想是武林人物,因此很少进舱房打扰他俩的清静,对他俩的饮食起居, 照顾得十分周到。 在最困难的时候,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终于获得了及时的援手。 百臂神判受鬼见愁之托,梁船主又受了百臂神判之托,对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施 以援手,这份情义令他深受感动。 他觉得闯了江湖多年,偶然获得一次及时援助,并不是感到难堪的事。 船在九江停泊一个时辰,并未发生任何意外。他俩并未登岸打听消息,对江湖上所 发生的变故一无所知。 这天近午时分,船靠上了和州码头。 铁背苍龙曾在此地劫牢反狱,这件大事似乎已被市民所忘怀,岁月如流,任何惊天 动地的大事,也会随岁月而逝去,湮没。 他想起乌江镇,八爪蜘蛛是否将他淡忘了? 这一方之霸是否仍在请人对付铁背苍龙?骆宝绿姑娘,大概已有了婆家吧?不再横 行乡里了? 和州码头距州城约十余里,因此市面比池口镇差得多,地当万柳堤的未端,码头北 面便是过江的杨林渡。 每天,这里仅有少数的客货船靠岸,旅客不多,过江的渡船反而有不少旅客来往。 与其说这里是和州码头,不如说杨林渡来得恰当些。 两人扮成一双村夫妇,永旭是一身短褐衫,剑藏在大包裹内,头上有遮阳帽,手中 有探路杖。 冷魅往昔的绝代风华已消失无踪,青帕包头荆钦布裙,挽了一个包裹,跟在永旭后 面,真像一个平平庸庸的村妇。 上了码头,永旭低声说:“不要转头留意码头上的人,暂且埋头赶路。” 冷魅低头疾走,女人走路本来就不该抬头挺胸的。 她一面走一面低声地问道:“你认识那几个佩刀带剑的人?看长相就知不是善类, 是何来路?” “乌江镇之霸,八爪蜘蛛的爪牙,希望他们没有认出我原来的面目,那位佩了银剑 的人,叫银剑应奎。”永旭用平静的语音说。 “你与他们……” “小事一件,上次途经乌江镇,顺便查一查八爪蜘蛛的庄中,是不是有我要找的人, 按规矩敲诈了八爪蜘蛛黄金三百两,结下了梁子。” “哦!与毒无常有关?” “可以说有关。事后八爪蜘蛛请了毒无常的门人,毒郎君向国良至池州行刺铁背苍 龙,被我宰了……”他将乌江镇风渡的前因后果概略他说了,最后说:“看来,八爪蜘 蛛所受教训仍嫌不够,不但不洗面革心安份守己做人,反而变本加厉仍在横行乡里,看 了银剑应奎这几个人的气焰,可知这位地方恶霸已经无药可救了。” “他们好像在等人?” “当然不会是我。镇内不可逗留,咱们赶到城里去进午膳。”永旭说。 “不必问我,一切都听你的。”冷魁微笑着说。 永旭恰好扭头回顾,突然笑道:“冷姑娘,你笑得好美,往日的冷峻神态已一扫而 空,像是脱胎换骨,这是很可喜的现象。 再这样下去,你的冷魅绰号恐怕保不住了。” 冷魅幽幽一叹,苦笑道:“我发誓不惜走遍天涯海角,誓将他置放死地的仇人,已 经黄土长埋,尸体喂了虫豺,我还有什么好恨的?也许这些日子跟随在你身边,你乐观 奋斗无畏元惧的性格影响了我,改变气质并非奇事。” “如果你染上了我游戏风尘的恶习,岂不更糟?” “总比怀着刻骨仇恨闯荡好,对不对?我好羡慕你。” “羡慕我?别开玩笑了。” 路上前后不见人踪,冷魁紧走两步,亲见地勾住他的手臂说:“永旭,不仅羡慕, 而且是妒嫉,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你依然能泰然自若,不减英风豪气。我记得你以前 对我说过,拔剑而起生死一块,算不了什么,等候死亡,即使是最勇敢的人也会恐惧。 可是,你现在的心情……” “我的心情仍然是最正常的。”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如果我恐惧叫闹,又能有什 么好处?体内的毒物,并不因为我怕死而停止发作,对不对?” “这……” “不谈这些。如果我找不到蛇郎君,或者找到后他也无能为力,那么,巢湖就是我 埋骨之地,你要替我把死讯传出,这样一来,消息自会传到我的亲友耳中,你办得到 吧?” “我不要听这种话。”冷魅烦躁地尖叫。 “咦。你……” 冷魅掩面叹息,颤声说:“到时候再说吧,你应该知道,为了你的事,我可以赴汤 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为了能找到蛇郎君,我可以做出世间最毒恶最卑鄙的事。除 了全力找寻蛇郎君,我不考虑任何其他的事。” 患难见真情,永旭感到心潮一阵汹涌,猛地伸虎腕将冷魁挽人怀中,紧紧地倚偎在 路旁,似已忘却身在何处。 冷魁也激情地紧依着他,身躯不住颤抖。 久久,他松开拥抱,强笑道:“走吧,路远着呢,但愿这条路不是单程道。” 和州城是南京的直隶州,城周十一里余,形势壮观。 东面另建一座卫城,驻扎了一卫官兵,当地人称为和州卫,正式的名称是潘阳卫, 属中军都督府,是支援中都守司凤阳诸卫的外围主要兵力。 因此,和州的市面相当复杂,治安并不佳,军民杂处纠纷时未牌正未之间,两人出 现在峨嵋山麓一座大宅院前。 峨嵋山不是四川那座佛教名山,而是城西北隅的一座小山,城墙跨山而建,可以说 是和州城的镇山。 山麓一带建了不少大户人家的亭园别墅,普通的贩夫走卒很少在这一带闲荡。 永旭摘下遮阳帽,上前抓起门环轻叩三下。 不久,院门开处,一个年约半百相貌平庸的老人迎门而立。 惑然打量来客,以沉重的凤阳腔官话问:“两位找谁:有何贵干?” 永旭抱拳行礼,笑道:“在下姓周,从上江来,求见詹二爷,相烦通报。” “你是……” “有事请教詹二爷,客中诸多不便,未备名帖,大叔请方便老人摇摇头,爱理不理 他说:“二爷不在家,最近几天可能无法赶回,两位过几天再来好了。” 说完,退后一步作势掩门。 永旭抢前一步,一脚踏上门限,靴尖抵住了门扇,陪笑道:“大叔请不必拒人门外, 请问詹二爷何处去了尚请见告。” “你们是……” “在下有求而来,不是登门寻仇,大叔请放心。” 老人目光,在两人的脸上转来转去,说:“两位如果急于见至!家主人,可以到八 公山罗家去碰碰运气,家主人经常到罗家盘桓,也许在罗家下棋,家主人与罗爷不下棋 便罢,下起棋来十天半月之内不会离开,一盘棋下三五天平常得很。” “八公山罗家如何走法?在下人地生疏……” “很好找,山在此门外里余,到该处向任何人打听,皆会告诉你们该如何去找。罗 大爷的庄院称为历阳别墅,一问便知。” “谢谢关照,在下这就前往历阳别馆求见,打扰了,告辞。” 永旭行礼退走。 砰一声响,院门闭上了。 永旭一怔,脚下一慢。 随在他身后的冷魅骤不及防,几乎撞上了,讶然地问:“永旭,怎么了?” 永旭继续前行,信口说:“据百臂神判说,詹二爷是和州的名医,为人慷慨好义乐 善好施,目前虽不再行医,但仍炼丹济世,为何竟养了这么一位傲慢无礼的门子?” “你是说……” “詹家可能有了变故。”他断然他说。 “你是不是疑心太大了些?” “遭了一连串变故,我的胆子愈来愈小了。” “假使詹家有了变故,你不以为与我们有关吧?” “天底下任何不可能的事皆可能发生。” “胡说!我们乘包船而来,沿途并未露面。” “不要轻估了敌人,谁能料想到我会被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所暗算?撇下我闯荡江 湖期间所结的仇家不算,像八爪蜘蛛这一类一方恶霸,我还没有将他列为对手,他给我 的威胁有限得很。 以顺大王和宁王爪牙来说,你敢轻估他们的实力?” “这……” “顺天王兵败四川,死党亡命散处每一角落,彼此互通信息并非奇事。宁玉府更是 反迹已露,各地皆有策应的人,阴养刺客死士,信息一天可传八百里,你敢担保池口镇 没有两方的潜伏爪牙?你能判定包船上没有眼线?包船的速度虽然不慢,但比起传信快 鸽来,却又慢得大多了。” “你……你说得多可怕!” “不是可怕,而是事实。毒王制气机的奇毒奈何不了我,行尸巩方的阴煞潜能毫无 作用,那神秘女人的花蕊毒外中者必死,但我依然未遭毒手。对方当然知道我不易对付, 也必定知道我所中的毒针的毒终必会发作的,可能算定我必定会找能治毒的人医治,而 最近的治蛇毒圣手只有蛇郎君一个人。” “哎呀……” “蛇郎君隐居巢湖的事,江湖上己不是什么密秘,我知道,你也略有风闻,百臂神 判更是深知其中秘辛,别人为何不知?” “你……你说得我毛骨悚然呢!” “但愿我所料皆虚。总之,咱们千万小心。” “要不要去八公山找詹二爷?” “必须去,只有詹二爷知道蛇郎君五处居所,没有他,咱们的希望微乎其微。巢湖 周广三百余里,港汉大小三百六,一年半载也无法查遍。如果他听到风声躲起来,这辈 子休想找得到他了。” “这么说来,我们是晚到一步了。” “也许真的晚了一步,但还不算迟,在他们尚未完全摸清我的意图前,不会采取进 一步的激烈行动。” 一出此门,便看到八公山。 这是城郊的一座小山,草木葱绿,像一座毫不起眼的土岭,八仙山人围棋会饮的古 迹已不可寻,四五百年前战场的白骨金戈早成尘土。 由放曾经一度改名为杀狐岗,可知这座山的高度有限得很。 在山麓的小径碰上一名村夫,一问之下,方知三里外便是历阳别馆,地处山西麓, 沿小径可直达,沿途没有岔径,很容易找。 小径穿越茂密的树林,幽径寂寂不见人迹,白天里行走其问依然感到阴森森地,似 乎随时可能出现山兢木客,或者窜出几条大青狼扑上来。 走了里余,永旭突然拉住冷魅的手,闪人路右的密林,向下一伏,隐起身形低声说: “在这里等候天黑,留意一切动静。” 冷魁大惑不解,附耳问:“你不赶往历阳别馆?不嫌去晚了?” “已发现可疑征候,必须作出乎对方意料之外的打算,不能让主动权操在敌人的手 中,等一等是值得的。”他的语气有无比的自信。” “好吧!一切依你。” 三更将尽,斗转星移。 詹二爷的大宅中,没有灯火,声息全无,死一般的静。 一个黑影出现在院门外,毫无顾忌的伸手抓住扣环,扣出一共五声轻响,然后退至 右侧,一鹤冲天扶摇直上,飞越丈二高的院墙,消失在宅院内。 不久,内厅出现灯光。 厅中一灯如豆,宽广的厅堂显得阴森森鬼气冲天。 白天应门的老门子,木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上首坐着两个膘悍的中年人,下首是一个穿夜行衣的佩刀大汉。 “兄弟是三更正离开历阳别馆的。”穿夜行衣的大汉说:“张老前辈令兄弟前来看 看动静,这里安静得很,真的没发现异象吗?怪事!” 两个骠悍的中年人一个佩剑,一个腰间插了一把双刃斧,脸上神色微怒,似乎对穿 夜行衣的大汉有三五分敌视,气氛并不融洽。 “不但此地毫无动静,全城八位名医的住宅也安静如恒,没有发现任何人出入。” 佩剑的中年人冷冷地说。 腰插双刃斧的人更是露骨地表现出不满,接口道:“张前辈是不是不信任我们?那 就叫他自己来好了。老实说,如果周小辈来了,咱们全都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风险 太大,咱们犯不着舍命相助还落得受人怀疑,吃力不讨好何苦来哉?谁又得了多少好处 了?哼!“穿夜行衣大汉抱拳陪笑,皮笑肉不笑他说:“两位千万不要误会,张老前辈 岂有不信任诸位之意?兄弟此来,仅奉命问问动静而已。算定那小辈毫不起疑前往历阳 别馆送死,却平白地失踪了,迄今尚无动静,张老前辈猜想那小辈可能已得到风声,也 许离开和州了。” 门子脸上毫无表情,用他那特殊的土腔接口道:“诸位已打扰家主人两天了,既然 你们要等的人已经离境,可否让家主人恢复自由?” 穿夜行衣的人目露凶光,凶狠狠他说道:“在未能获得确证之前,你们必须要合作, 不然……” “家主人不是完全听候你们的吩咐吗?” “但咱们要办的事尚未成功。” “这……” “不许多说,不然在下把你们全毙了。” 门子脸色一变,仍用他那特殊的嗓音说:“毙了本宅的人,你们要办的事永远成功 不了。看来,即使你们成功了,仍要杀我们灭口的,对不对?” 穿夜行衣大汉勃然大怒,伸手拔剑。 厅门人影乍现,语音震耳:“原来你们已囚禁了詹二爷,布下陷饼诱在下上当,到 底为了何事?那位张老前辈是谁?咱们有仇怨吗?” 永旭与冷魅迈步人厅,向堂上昂然接近。 “周小辈和冷魅来得好。”佩剑的人站起说。 东厢门悄然而开,毕夫子夫妇与一名僧人缓步而出。 一子落错,全盘皆输。 永旭避开了历阳别馆的陷阱,依然闯入詹家中了埋伏,毕夫子出乎意外地在詹家等 他光临,他算是栽了。 毕夫子的出现,令他悚然而惊。 那位相貌并不惊人的三角眼大和尚他不陌生,在九华他曾看到和尚与毕夫子同行。 他以为李自然妖道在计算他,没料到竟然是毕夫子在捣鬼。 仅出现三个人,他心中略宽,笑道:“幸会幸会,阁下雄才大略,纵横川陕号称无 敌,不仅艺臻化境,而且神机妙算元人能及,在下毕竟年轻识浅,棋差一着,佩服佩 服。” 毕夫子哈哈笑,伸手虚引说:“好说好说。请坐,咱们谈谈。” 永旭向冷魅示意,在西面的太师椅落坐,豪放他说:“恭敬不如从命,咱们真需要 好好谈谈。呵呵!阁下可否用真身份相见?” “哦!你不是认为老夫是顺天王廖麻子吗?那就把老夫看成顺天王好了。” “你是吗?” “你说是不是?” “等会在下领教阁下的太乙玄功火候,就知道阁下是不是了。” 毕夫子三个人坐在东面,老太婆接口问:“阁下在九华的所作所为,显然不是有意 揭发李天师的阴谋,而是志在向顺天王寻仇,原因可否明告?” “老大娘,你说对了一半,在下的确志在向顾天王寻仇,也志在揭发李妖道的阴 谋。” “你找顺天王寻仇,原因何在?彼此难道有不解之仇?有否化解的可能?”毕夫子 问道。 “朝廷行文天下。出赏格白银千两,这就是理由。在下一个江湖浪人,一干两银子 可不是小数目,是吗?” 毕夫子呵呵怪笑,摇头道:“小老弟,老夫已完全摸清你的底细。不必在勾心斗角 打哑迷了。如不是已摸清你的底细,老夫就犯不着浪费时间追踪你了。” “真的?哈哈!能摸清神龙浪子的底细,颇不等闲呢。”永旭泰然他说,但心中已 暗惊。 “要不要老夫说出来?” “请,看阁下知彼的功夫是否真高明。” “那老夫就说说看。你具有抗拒太乙玄功的功力,据老夫所知,天下间唯有字内三 仙有此绝世神功。” “晤!九华精舍那一记石破大惊一击,被你逃掉了真是可惜。” “那是你运气好,老夫仓促间没有用全力。三仙修真在四川,纯阳真火已修至化境, 一气神功可克制太乙神功。在本天王纵横川陕那几年中,唯一令本王受到重创的地方, 是剑州城郊的周村,部下死伤之重空前惨烈,替周村出尽死力的人,正是那三个该死的 鼻子。你姓周,当然是剑州周家的子弟。” 永旭心中一懔,也激起他的无边杀气。 毕夫子阴阴一笑,笑得邪邪地,接着说:“我猜得不错吧?看来,你我己成势不两 立的死对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永旭整衣而起,虎目炯炯手按剑把说:“不错,你我之间,只许一个人活着。” “呵呵!恐怕你活着的机会微乎其微了。” “不见得,你的太乙玄功和五行遁术如此而已,这次你可用全力了。只要有一线机 会,在下绝不放弃杀你的心念,这里地方宽敞,你我正好放手一决生死。” “急不在一时,何不说清楚再动剑?呵呵!你来和州找医生,所为何事?你认识詹 二爷?” “你不是已经知道在下的底细吗?” “并不完全知道。听说你受到一个女人用毒针暗算,有否其事?” 已在三个月前,死在巢湖北窝港的茅棚里,你再也别想见到他了。” 永旭大惊,脸上神色不变,冷笑道:“你咒他死。他是死不了的。” “呵呵!詹二爷已经招出蛇郎君的死讯,老夫也智经派人去吊祭蛇郎君的坟墓,你 要不要去?” “杀了你再去并未为晚。天快亮了。咱们动手吧。” 一声剑吟。宝剑出鞘。 冷魅也拔剑离座,守在永旭的侧背。 毕夫子大惊,脱口叫:“李自然的霜华剑,他真栽在你手上了?” “你何不去问问他?在下还不知道这把剑叫霜华呢。” “小兄弟,你真要和老夫生死决?” “不错!” “你能胜得了老夫六个人吗?” 永旭当然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即使他不中毒,恐怕也难操胜券,九华精舍力拼 他受了伤,一比一也许胜算在握,一比六但他不能示怯,冷笑道:“不久自可分晓。” 毕夫子却堆下笑,轻松他说:“何必呢!小兄弟,天快亮了,这里是城内,引起官 府的注意,对你这敲诈勒索的江湖浪人,也没有多少好处,你不希望老夫杀詹二爷一家 三十六口灭口吧?” “你我的事与詹二爷何干?你这恶贼依然贼性未改,该死!” “咱们的仇恨,可以觅地约斗,以免殃及元辜,如何?”毕夫子笑问。 永旭大感意外,讶然问:“什么?你的意思……” “老夫撤出詹家,三天后巢湖北岸北窝港,蛇郎君的坟前生死一决,你可以纠集你 的朋友来做见证,如何?” 永旭真不希望詹家的人被屠杀,咬牙说:“在下不一定赴约,任何时候碰上你,不 是你死就是我活。” “哦!阁下……” “今晚在下放过你,但必须让在下亲见詹二爷一家老小平安元恙。” “好,一言为定。”毕夫子欣然说。举手一挥。 佩剑中年人匆匆进入内厢,片刻即押了三十五名老少出堂。 门子木无表情地迎上,默默地替惊得失魂落魄的老少一一解绑。 永旭一咬牙说:“你们可以走了,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毕夫子哈哈笑,向厅门举步说:“老夫三天后,仍在蛇郎君的坟前等你。再见。” “在下从不与人约会,你等好了。”
第九章 问医求药
东方大际已现鱼肚白,但厅内仍然幽暗,那盏灯真像鬼火,三十六名男女皆脸无人
色,软倒在地呻吟。 永旭收了剑,苦笑道:“詹二爷,找地方躲一躲,住到街上去吧,在下已顾不了你 们了。” 声落,他已踉跄向外奔,吐出一声深长的叹息,与冷魅飞掠而走。 回到八公山藏身的密林,已是破晓时分,永旭和衣往草窝中一躺,不由心潮起伏, 万念俱灰。 他感到冷魅在身后抱住了他,浑身在颤抖,脸部紧贴在他的肩背上,片刻,泪水已 湿透了贴着处的衣衫。 蛇郎君死了,不啻是晴天霹雳。 他的希望已绝,坚强的性格已开始崩溃了。 满耳都是悦耳的鸟鸣,金色的朝霞透过树林的空隙洒落在他身上,世间是这么可爱, 但他却要向世间告别了,壮志未酬,这是何等悲惨的事! 他的手往下移,抓住了佩剑。 他还有几天好活,顺天王就在附近潜伏,他还有机会,他必须除去这杀人魔王,才 能死得瞑目。 一只汗湿的颤抖小手,抓住了他的掌背,冷魅硬咽的语音,在他耳畔引起他一阵震 撼:“永旭,你……你要干什么?” 他强抑心潮,一字一吐他说:“我必须找到那恶贼,不然死不瞑目。” “这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 “是的?” “为什么?” “我周家父老兄弟死伤之惨,刻骨铭心永世难忘。这恶贼如果不死,必定东山再起 再次举兵,不知将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所以他必须死。” 久久,冷魅的抖切语音又在耳际:“可是,你已经尽了心力。你……” “我还有一口气在。” 久久,冷魅欲言又止:“你……你不为自……自己打算吗?” “我还有几天好活。” “永旭……” “我很好,只要能碰上他,我要全力一击与他同归于尽。”他斩钉截铁他说。 “我们可以去找其他善治奇毒的人。” “不可能了,我自己就是此中高手。” “可是,你对救自己的事并未尽全力……” “你这话有欠公允……” “自信并不是坏事,问题是过于自信便成了固执,你可以为你是治毒的此中高手, 不信世上还有比你高明的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不信天下间除了蛇郎君之外,便 没有能医治你那奇毒的人了。” “问题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这就是毕夫子能先一步到达此地等我的原因。” “南京是大地方,我陪你到南京去碰运气,雇快船一天便可赶到。” “南京的确有绝顶高明的郎中,但绝没有医治奇异蛇毒的高手。唔!刚才的事,好 像有点不太对。”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冷魅问。 “顺天王似乎……唔!此中有疑团难解。” “你在想些什么?” “那恶贼天不怕地不怕,为何轻易地放过我?他的功力比我差不了多少,这次他有 五个高手在旁,而又知道我已经中毒“这件事并不难了解,他不想与你拼斗,等你毒发 身死岂不省事?” “你的猜测不无道理,但不合情理,他如想等我毒发,何必出面?派人盯住我们便 可,用不着暴露自己的身份。唔!他并不敢料定我中毒,再就是他的主要贼伙留在历阳 别馆,像姬家父子等高手,在别馆设伏未能料中我的行动,所以故示大方……对!今后, 我们的行动必须保持秘密,我要将他诱出来,给他致命一击,这件事有你帮助,成功有 望。” 次日已牌左右,一个中年青衣佩刀大汉,出现在城南横江门附近的一家小食店内, 向店伙亮出一块腰牌,晃一晃即纳入怀中。 他的态度相当的傲慢,冷冷地说:“在下是卫所派来查案的,有事要问你。” 店伙恭顺地欠身,陪笑道:“将爷有事尽管问,小的知无不言。” “今早有人在你店中买食物?” “是的,是一位长得很标致的姑娘。本来小店早上不作生意,但她一开口就说要赏 小的一百文钱,所以……” “她买些什么?” “两只煮鸡,一包昨晚卖剩的小菜,一些糕饼点心。足可供七八个人食用。” “她说了些什么?” “她人长得很秀美,但脸上冷冰冰的,小的不敢问,她一直就坐在店堂里等……哦! 记起来了,她曾问横江浦有没有草药郎中。” “她从何处来,往何处去?你是怎么回答的?” “小的是听到敲门声才出来的,不知她从何处来。走却是向横江浦走的。小的告诉 她横江浦远得很,不知该处是否有草药郎中。” 横江由西面向东流,绕城南而过,东南流经当利驿,至二十余里外的横江浦人江, 是往日的潜运要津。 早些年河道淤塞,不通漕运,所以稍大的船便无法从大江驶人和州,横江浦的漕口 便失去作用。 这位查案的卫所将爷不再多问,大踏步出店而去。 对街施施然走着一个手点拐杖,老眼昏花的花甲老人,等那位将爷去远,腰干一挺, 背不再驼,挟起拐杖,冷冷一笑,绕道而行。 查案的将爷到了护城河的僻静处,会了一名青衣大汉,两人站在路旁的大树下,低 声说:“你去禀知赵爷,这件消息十分重要,务必火速传报。买食物的女人必是冷魅, 与周小辈到横江浦找郎中去了,显然毒已发作,无法追索毕老前辈了。” “胡兄,消息尚未证实,怎可即行返报?”那人说。 “错不了的,决不出兄弟所料,你先回去禀报,然后到横江浦找我,我沿路打听, 相信不久便可追上他们了。这条路上村落甚少,走在路上瞒不了人的。” “好吧!我这就回去禀报。胡兄,千万不可大意。如被发现,必须迅速脱离,那小 狗艺业深不可测,不要认为他中毒便急放下手争功。” “兄弟理会得,你就别唠叨啦!” “好,我这就走。” 伪装卫所的将爷胡兄绕出至横江浦大道,洒开大步急赶。 这条路沿横江的左岸向东南延伸,临江的一面草木丰茂,江两岸的淤泥长满了芦苇, 视野有限。 走了两三里,前面一株大树下坐着一个老人,拐杖搁在膝上,平庸的脸部涌起平凡 的笑容。 他坐着不动用沙哑的噪门操着官话打招呼:“辛苦辛苦,你才来呀?” 胡兄一怔,在八尺外止步,困惑地打量这位其貌不扬的村夫,油然兴起戒心,问: “你认识我?咱们似乎有点儿面熟,你是……” “你是不是在追查两个人的下落?”老人家抢着说。 “是的!你是……” “一个姓周的年轻人,一位姓冷的姑娘。” “咦!你知道……“知道,老夫有消息见告。” “奇怪,你怎知……” “老夫自然知道,蠢才!你白闯了江湖多年,居然不知道声东击西的诱敌之计?不 过,你还不太蠢,沿途查问不失为弥补之道,沿途查不出什么来,因为他根本不走横江 浦。” “咦,你……” 老人家始终不让他把话说完,呵呵笑道:“他们人手不够,只能故布疑阵引散你们 的人。你那位回去禀报的同伴,必定带了不少人往横江浦赶,找不到你他们决不会回 头。” “你怎知道?” “因为老夫决定管了这档子的闲事。” 胡兄已发现凶兆,退了两步说:“阁下来意不善,你是……” “呵呵!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老人持杖站起:“老夫本来不愿惹事,但受人之 恩不可忘,不得不投桃报李。既然出头管” 事,便该先弄清内情,对不对?” “你……” “你得把所知道的事一一招来……” 胡兄警觉地伸手拔刀,手刚接触刀把,拇指刚压下卡簧,突然地他僵住了,倏然变 了脸色。 老人己不知用何种身法接近的,反正眼一花人已站在前面,杖尖顶在他的结喉下, 只要往前一送就够了。 “如果你有一字谎言,老夫就割你一块肉。招实了,老夫饶你一命。” “你……你要知道……” “要知道所有的一切。此地非说话之所,走!” 噗一声问响,胡兄挨了一劈掌。 历阳别馆其实是一座废园,一座名存实亡的大户人家的避暑别墅。 宅主人罗大爷早在两年前举家迁至南京落籍,这里仅留下两名老仆照顾,偌大的别 馆,两个老仆怎管得了? 渐渐地,庭院野草侵阶,亭台池阁面目也全非了。 一个满脸横向的大汉,穿了仆人的褐衫,正在院门外扫门前的落叶,突然哎一声大 叫,跳出支外惊叫道:“老天爷,青竹蛇!” 一条绿色长仅尺余的小蛇,滑行人草丛瞬即消失无踪。 青竹蛇几口,黄蜂尾后针,这是家喻户晓的毒物。 其实,这种蛇毒性并不太强烈,只是被咬中创口疼痛难当,很少致命,身强力壮块 头大的人,躺下一两天便可平安元事,是一种十分普通常见的毒蛇。 院门内抢出一名大汉,扶住扫地的人急问:“怎么啦?受伤了?” “青竹蛇,哎哟!好疼。” “不要紧,扶你进去上药,忍着点。” “哎哟!你……你的右肩……” 大汉本能地用左手去摸右肩,同时转脸一看,哎一声大叫,着魔般扔手跳开。 已晚了一步,左掌背已被另一条蛇咬了一口,手一扔之下。 蛇被扔出三丈外,跌落在草丛中摹尔失踪。 “糟!我也被咬了,是赤练蛇”大汉一面叫,一面发疯似的奔人院门。 赤练也是一种最普通的毒蛇,毒性比起青竹蛇稍烈,但也不足以致命。 毒质与青竹蛇不同,但疼痛却不相上下,治创口的药有别。 一般农家皆备有治咬伤的数种药,不能混用。 被青竹蛇咬伤的人,也见了鬼似的奔人院门。 不久,出来了三个人,折了树枝在四周找了一阵,一个嘀咕着说:“见了鬼啦!大 白天哪有毒蛇乱咬人?我可没存听说毒蛇会爬上人的肩膀咬人的事,邪门!” “别废话了!”另一个人说:“说不定是从树上掉下来的。这鬼地方两年没有人走 动,有蛇平常得很。” “只有青竹蛇能上树,赤练蛇绝对不会从树上掉下来的,而且院门口也没有树枝盖 覆着。” “谁知道是不是赤练蛇?” “百里前辈不是断定了吗?他就是用治赤练蛇的药医治包扎的。” “反正有百里前辈在,任何毒蛇也不怕。少说几句话吧,把这一带好好清理,免得 晚上出入的人又遭殃。” 右面三四十步的密林中,一个人影悄然退走。 午后不久,两名大汉抬了一块门板,门板上抬了寂然不动,但眼睛张得大大十分吓 人的胡兄,急急忙忙到了院门外,由把门的人匆匆引人。 厅中有四个人,门板放在堂下,抬人的一名大汉上前,向上首那位面目阴沉,高颧 骨脸上无肉。脸色冷青的花甲老人行礼道:“启禀百里前辈,属下奉张老前辈所差,将 胡用兄送来请老前辈察看,胡兄像是中毒,手脚发僵痴痴呆呆,似乎已神志不清。 百里前辈急趋堂下,蹲下仔细检查胡兄。 久久。他摇头苦笑道:“不是中毒,他的第九椎下筋缩穴和第三椎下的身柱穴,被 人动了手脚,后脑的脑户和强坚穴也有异状,他已经没有救了,废人一个。” “糟!这么说来,他是被周小辈废了的。” “怎么一回事?你们碰上了周小辈了?”百里前辈问,脸有喜色。 “属下不知其详,只知胡兄派人回报,说是在横江门发现冷魅购买食物,向店家询 问横江浦是否有高明的草药郎中,料定周小辈与冷魅必是向横江浦走了。胡兄独自前往 追踪,张老前辈便率领了所有的人,赶往横江浦去策应,半路上发现了砍死览在路边, 就成了这般个模样几,以方是平丐较个豚了,所以派员下将人抬来请前辈……” “谁曾见了周小辈了?” “没有,咱们派出的眼线,包括东江镇骆家派来帮忙的人,不论城里城外皆毫无发 现他的踪迹。” “如果胡环是真的遭了周小辈的毒手的话,那么,他也必定已经获得了胡用的口供 了。” “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 “张老呢?” “正赶往横江浦。” 百里前辈老眉深锁,摇头道:“既然是料定周小辈所为,张老为何仍往根江浦赶? 那小辈如果得了口供,怎肯就此离开?真是自乱脚步,万一要是周小辈果然中计,岂不 少了张老这一部分实力?真是!我得赶快派人禀告毕夫子。” “百里兄,并元事实证明是周小辈所为呢。”右首一名瘦长的老人说。 百里前辈冷冷的一笑,肯定他说:“错不了,在和州,没有171任何人敢冒大不韪, 与咱们的人作对。” “可是……” “周小辈必定已从胡纬口中得了口供,今晚必定会前来送死,咱们把信息传出,好 好准备。”百里前辈欣然发令:“把胡纬抬进后面安顿,他已经完了。” 厅外匆匆奔人一名大汉,满头大汗急急他说:“百里前辈,南城张老前辈居所。被 一男一女蒙面侵入,六位留守的人,只剩;下一个受重伤的李标是活的。” 百里前辈吃了一惊,变色叫:“那怎么可能?周小辈如果得了口供,该来此地行凶 撒野,怎会跑到张老的住处袭击。” “属下奉命前往张老前辈处传姬庄主的口信,去晚了一步。据李标说,一男一女的 身材,的确是周小辈与冷魅,周小辈的霜华剑一看便知。” “李标是否被拷问口供?” “不曾,两个蒙面人一击即走,下手甚是阴毒,出手便是杀着,李标是伤在女蒙面 人手中的,男蒙面人剑下无人能当。” “你赶快将情形告知姬庄主,快走!” 信使急急地走了。 百里前辈转向一名同伴说:“谨老,咱们现在就准备,那小辈会来的。” “对,这就准备,只要周小辈敢来,他就休想活着离开了。” 不久,整座历阳别馆寂然无声,院门紧闭,恢复了往昔的荒凉风貌。 别馆东北角百余步外,有一处长满了灌木丛的山坡,地势偏僻,矮树丛是最为适宜 隐藏的。 山坡靠南端有一丛略高的矮树,两名大汉藏身在内,一个睡觉,一个监视着整座山 坡地带,与左右各两百步外另两处伏哨联络,轮流监视所负责的地面。 他们是伏哨,带了食物。饮水。昼夜联络的声光信号物品,当然,他们也带了防身 的兵刃。 他们躲在树丛内,从树枝的空隙中监视着四周的动静,任何时候也不许离开藏匿处, 以免暴露位置。 他们只负责监视和传讯,其他的事一概不许过问,即使有一个天仙化人的姑娘出现, 也不许走出来多看一眼。 这一组伏哨是三组中最中间的一组,该是最安全的一组,青天白日之下,不仅人畜 难近,连飞乌也不可能飞近而不被发现。 午后正是人最疲倦的时候,负责监视的人已昏昏欲睡了,那位休息的仁兄早就梦人 南柯。 一条铁灰色长仅两尺的怪蛇,粗仅如手指,却有一只大大的三角形巨头,外型很像 铁线蛇,细细长长加上一个不成比例的大头,委实令人望之心惊。 由于它的色彩并不鲜明,在草中缓缓爬行,真不易发现。 负责担任监视的人,仅感到小腿股似被蚁螫了一下,并未在意,也没有低下头去看 个究竟。 因这地方虫蚁甚多,被蚁螫一下平常得很。 眨眼问,这位仁兄糊糊徐徐趴下了。 醒来时,感到四肢麻木不仁,腰背被重物所压,不由大骇,刚张口想叫唤,后脖便 被一只铁钳似的大手扣住了。而且将他的脸重重地压在草丛中,五官压实地面,气都喘 不过来,耳中听到声不大但直薄耳膜的嗓音:“你如果想叫唤,你这鸡脖子保证一抓两 段。乖乖的听话,保证你死不了的。” 四句话里有两句保证,这位仁兄心中略宽。 扣在脖子上的手略松,也可以呼吸了,也可以估计自己的处境了,略宽的心又重新 地抽紧。 他发觉身躯似已僵住了,仅仅头部略可转动,也发觉了自己仆伏在地上,背上还坐 了一个人。 他再糊涂,也知道自己不幸落在别人手上了。 “你……你是……”他吃力地。强抑恐惧地问。 “你没有问的权利了,阁下。我问,你答,答错了你就得死。你左右两组伏哨四个 人,目下都在睡大头党。他们招了供,没有死。”背上的人神态轻松低声说。 “你……你要问……问什么?” “你们派在城内外活动的人,被擒时众口一词将主子们交代的话一一供出,相当高 明,经验不够的人必定信以为真,定可将迫供的人引来历阳别馆送死。但阁下是外围的 伏哨,口供应该有所不同。现在,我问你,你们的主子毕夫子夫妇,到底躲在何处?” “这……” “话一出你的口,便左右你的生死,招不招实悉从尊便,反正命是你的。” “在下只知道别馆里,由毒玉百里长风老前辈主持大局,几乎整座别馆可以走动的 地方,皆布了百毒大阵,踏入的人有死元生。至放毕夫子夫妇现在何处,在下的确不知 道,杀了我也无可奉告。” “唔!你没撒谎。” “在下句句是实,你……你是神龙浪子?” “就算是吧。其他的人,皆招说所有的人皆散布在城内外守候,别馆里仅有毕夫子 夫妇与三名听候差遣的人。神龙浪子不问出口供便罢,问出之后必定赶来下手,踏入亭 园一步便己注定了可悲的命运。你们计算得很精,但你们忽略了一件事,从乌江县借来 的党羽,有一半被神龙浪子认出身份,他这个年轻的老江湖不信任你们的口供,你们白 等了。我这活死人也人老成精,绝不上你们的恶当。现在,神龙浪子正逐一除去你们各 地的爪牙,我老不死也乘机摸鱼。闲话少说,我们来问口供……” 永旭问口供的办法,比任何老江湖都高明,他当然不会上当。 乌江镇八爪蜘蛛派来接受差遣的打手,有一半他曾经见过面,他与冷魅合作元间, 正在逐一铲除爪牙,等候时机逼出主脑人物进行淬然的猛烈决战。 这是一种奇异的狩猎,情势复杂各有长短。 论各人的实力,由于毕夫子并不能确定永旭是否中毒,不愿冒险与永旭公平决斗, 所以永旭占了优势,因此不借将人分散,以便引诱永旭人伏。 永旭则顾忌对方人多势众,希望能找到毕夫子正确的藏身处,行致命一击,但毕竟 人势孤单,如无绝对把握便不敢妄动。 双方皆在沙免暴露短处,便成了密云不雨的局面。 当晚,毕夫子这一面,发现共有十二个人遭了不幸。 除了南城密秘藏身处被挑,损失了四个人之外,其他八个人皆成了残废的活死人, 被制的手法八个人完全一样,引起了极度的恐慌。 毒王以善用毒名震江湖,对毒物认识极为渊博,可是竟未能发现八个活死人身中奇 毒,被八个人身上受制的经穴所惑,未能进一步详加检查,一口咬定是永旭所制的,错 得不可原谅,先入为主,根本没想到去详细检查八个活死人的身躯有何异样。 夜来了,夜是属放江湖人的。 城东南隅有一条横街的一座大宅内,西跨院的花厅内灯光明亮,五个愁眉苦脸的人, 正向坐在上首的一个大和尚诉苦,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神色困顿疲惫,真像是斗败了的公 鸡,神色疲惫中也流露出惊恐。 和尚右首安坐着八爪蜘蛛的死党,艺业尚算高明的银剑应奎,不住搓着双手,暴露 出心中的惶恐。 他愁眉苦脸地向大和尚说:“大师这些话是不公平的,这几天来,晚辈带着所有的 兄弟,昼夜奔波搜遍了城内外每一角落,不眠不休从没有懈怠过,真支持不住了。晚辈 刚回来,连晚餐亦未曾用过呢,怎敢偷懒躲在家中纳福?” 大和尚哼了一声,冷冷地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们奉命前来助拳,该知道 事情是如何的重要。这里是你们的地盘,上百名地头蛇未来往往,办起事来应毫无困难, 怎会到现在还查不出周小辈的行踪下落?要不是你们偷懒,便是贪生怕死。往昔被周小 辈把你们乌江镇闹得全镇鸡大不宁,你们不想报仇雪恨?哼!” “大师……” “不要说了,抓几个办事不力的人开刀,他们就会尽全力查出周小辈的行踪下落。” “这……”银剑应奎惊得背脊梁发冷,几乎语不成声。 “要不然贫僧就唯你是问,说不定先从你开刀。”大和尚凶狠地说。 银剑应奎快要崩溃了,但眼中隐藏着不满和怨毒的寒光,口中期期艾艾他说:“大 师请……请宽限一……一两天,晚……晚辈……” “明天如无下落,贫僧唯你是问。” “明天晚辈将出动全城的朋友,分别至四乡全面布线,必有消息。” “好,贫僧随时等候你的消息。”大和尚冷冷地说,大踏步出厅,身形一闪,募尔 就失踪了。 送出厅外的银剑应奎打一冷战,僵在天井里直发抖。 他身后跟出一名大汉哼了一声,愤愤他说:“三爷,这贼和尚咄咄逼人,他凭什么 敢如此狂妄?咱们犯得着替这种混帐东西卖命?” 银剑应奎长叹一声,苦笑道:“贼和尚原是川北的匪首,早年与庄主颇有交情,四 川兵败后,逃至浙江出家潜伏,与庄主暗中时通音讯。这次他们光临敝地,派人通知庄 主要人要钱,庄主不敢不听命放他,所以派咱们前来助他擒捉周小辈,公仇私怨一并结 算,你说咱们是否犯得着替他卖命?” 大汉一怔,问:“三爷,大爷早年也是川匪?” 银剑应奎摇头道:“那倒不是。兄弟你记住,一失足成千古恨,交朋友必须小心, 所交非人,这辈子休想安逸。” “贼和尚出家前的名号是……” “殃神景星,目下法号称法本。” 大汉脸上变了颜色,骇然惊叫:“字内三殃神之一,咱们真走了亥时运了。” “所以你以后切不可乱说话,知道吗?” “我的天!这……” 南面屋顶上空飘下两个黑影,轻灵飘逸落地元声,突然出现像是从天而降。 银剑应奎大骇,火速拔剑。 两黑影丝纹不动,站在丈外像是幽灵。 “什么人?”银剑应奎扬剑沉喝。 天色大黑,看不清面目。 高大的黑影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银剑应奎,你难道听不出在下的口音吗?” 银剑应奎心胆俱寒,悚然后退骇然叫:“神龙浪子,你……你们……” 永旭背手而立,接口道:“你还记得我,很好,你们的老大八爪蜘蛛不敢来,派你 们这些禁不起一击的人来送死,委实令人失望。” “你……” “你准备好了没有?” 厅内的人已一涌而出,银剑应奎胆气一壮,说:“阁下,不要欺人太甚,应某大叫 一声,所有的人皆可赶来……” “呵呵!你的人都派出去了,全宅不过七八个人,你是不是忘了在下独闯乌江镇登 堂人室的事了?那时你们的人有多少?” “这……” 冷魅拔剑出鞘,举步迫近说:“现在你们只有四个人,一起上吧!” 银剑应奎冷哼一声说:“你大概就是冷魅了,你敢以一拼四“四个嫌少了,上呀!” “恭敬不如从命,接招!” 四支长剑两面一分,随着喝声四剑并发,剑吟声隐隐,排山倒海般的一涌而至。 永旭发觉自己不能妄用真力,所以在这期间,他着手指点冷魅的剑术和练内力的正 宗玄门心诀。 冷魅根基不差,而且悟力甚高,目下她的艺业突飞猛进,已非昔日的吴下阿蒙。 银剑应奎小看了她,毫不客气地发起抢攻,四剑一聚,满以为可将她通得手忙脚乱 的。 冷魅以身法快捷享誉江湖,对付淬然的袭击颇有经验。 募地,她身形左闪,一声娇喝摆脱正面的三支长剑,人到了最左侧的大汉身右,剑 信手一拂,剑如电光一闪,锋尖掠过大汉的右肘。 接着人化轻烟,快速的闪过大汉的身后,猛扑银剑应奎前冲尚未收势的背影,长剑 破空而飞。 “哎呀……”大汉狂叫,右小臂分家,随剑掉落脚前,向前飞奔逃命。 银剑应率修为不弱,旋身接招,铮一声架住了冷魁攻胁背的剑。 可是,棋差一着,冷魁已算定他定拼全力接招,双剑刚接触,里了铁尖的小蛮靴半 分不差踢中了他的右膝,立即皮破血流。 银剑应奎相当老练,要不是反应快,膝骨可能被踢碎,剑封住却发现冷轻剑上没有 反震力,知道大事不妙,百忙中扭身移位,膝虽然未被踢实,但仍伤了肌肤。 这一脚令他心中发毛,骇然暴退。 假使他退慢一刹那,老命难保,冷魅的剑恰好长躯直人,锋尖指向他的心坎要害, 他就在剑尖前疾退丈外,几乎仰面摔倒。 冷魅也暗暗吃惊,长剑一旋,接住了剩下来的两支攻来的长剑,真力骤发。 铮铮两声暴震,两支长剑翻腾着飞抛三丈外,两名大汉虎口裂开,手臂抬不起来了, 见了鬼似的逃离现场,向厅内狂奔。 银剑应奎本来向墙角退,想越墙遁走,岂知眼一花,前面便站着高大的永旭,向他 冷冷地说:“除恶务尽,这句话不知是哪位古大贤说的,的确是至理名言。上次如果在 下大开杀戒,诛尽你们这些恶徒,今天哪会有这许多麻烦?” 银剑几乎崩溃了,剑失手坠地,惶恐他说:“周兄,请……请听我说,我……我也 是不……不得已,饶……饶我。” “你在江湖未留下恶名,可是……” “周兄,请听我说……” “刚才你在厅日向那些同伴所说的话,在下已听了个字字人耳,你我势不两立……” “我……我带人回乌江镇……” “你敢吗?你不怕殃神要你的命?” “就让他来找吧,至少目前死不了,在下一回乌江镇,立即劝骆大哥找个地方藏身 起来。” 杀几个小爪牙起不了多大作用,永旭并不想要银剑应奎的命,能赶走毕夫子的爪牙, 比杀死他们有利得多。 听了银剑的语气,他心中一动,说:“找地方藏身并非上策,如果你能说动八爪蜘 蛛,放出钦犯川匪顺天王已逃至此地的消息,他天胆也不敢去找你们算帐。” “这个……” “和州与南京近在咫尺,消息一传出,这些家伙还敢逗留?阁下,命是你们的,这 是唯一自救之道,听不听悉从尊便。你走吧,在下饶你一次。” “这……真的?”银剑应奎狂喜地问。 “事不过三,记住,希望下次咱们不再碰头。明日午前你们的人如果不撤回乌江镇, 在下必定讨回公道。回去告诉八爪蜘蛛,他派毒郎君到池州暗杀铁背苍龙,毒郎君死前 已招供,叫他要小心。滚!” 银剑应奎“逢大赦,发狂般逃入花厅溜之大吉。 永旭举手一挥,谐冷魅越墙走了。 银剑应奎是个聪明人,本来被法本法名的殃神景星逼得走投无路,这一来,物极必 反,油然兴起自保的念头。 俗话说,阎王好对付,下归难缠,顺天王是朝廷的钦犯,天下闻名的造反匪首,消 息一传出,势必全境骚动,那有容身之地?至于神龙浪子,却是从未落案的江湖浪人, 任何时候都可以堂而皇之到乌江镇来寻仇报复。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银剑应奎一不做二不休,不但十万火急将人撤走,而且 利用本城的地棍,迫不及待放出顺天王一群匪首已逃至和州藏匿的消息。 已牌左右,卫城的官兵发出召集令。在田间干活的官兵纷纷放下农具,赶往卫城着 起军装。 知州大人也下令召集明壮,巡捕全部出动,市面汹汹人心也惶惶已经有罢市的迹象, 全城戒严。 城厢的附近已成危险区,陌生人已无藏身之所。 毕夫子一群高手,失去了供驱使的耳目,而且被逼撤离,失去了众多耳目的优势, 一切得靠自己了。 一群行商打扮的人,破晓时分到达口西北三里地的青石村。 村在乌江镇的南面十余里,小径通向浮沙口巡检司,另一套小径至东北数里外林渡 口。 这条小径旅客不多,往来的全是附近村落的人,偏僻而且人烟稀少,左面是荒凉的 丘陵地,右面是田野。 行商共有六个人,带的行囊却不少。走在前面的人是毕夫子,脱下青袍换褐衣,但 面容依旧。 毕夫子向路右的大树下一指,扭头说:“且休息片刻,到西面那座上坡后找村落安 顿,不能到前面那座大村落休息,安顿后好好恢复精力,夜间动身,咱们必须昼伏夜 行。” 后一人是百里长风,接口道:“何不赶两步到乌江镇附近隐身?快到了吧。” “不,大近了容易暴露行藏。”毕夫子断然拒绝。
第十章 沼泽古宅
他们刚刚到达树下,前面小径折向处的树林前端,大踏步转出一个脸色铁青,相貌
奇丑的花甲老人。 他那身破灰袍快成了破古董了,但却有华丽的饰品,腰间那只大革囊也相当的岔眼, 小眼睛冷电四射不怒而威。 毒王咦了一声,讶然道:“你们看谁来了?天下并不大呢。” 来人渐渐走近,逐渐看清了迎向路中的毒王,老远便举手打招呼,八字秃眉一轩, 脚下一紧说:“百里兄,久违了。” 毒王呵呵一笑,说:“隆老兄,一别三年,隆兄的风采依旧。 老当益壮,可喜亦可贺也。” “好说好说,百里兄一向可好?” “还过得去。请到树下歇息,兄弟替你引见几位朋友。”毒王百里长风向树下伸手 虚引。 老人的目光,阴森森地打量毕夫子五个人,信步走向树下。 他盯着歇息仍不肯除下遮阳帽的人说:“法本大师头上有包中和遮阳帽,但发根光 秃秃,难瞒行家法限,何不除去遮阳帽。 大家谈谈岂不甚好?” 毒王忙抢前两步,转向华夫子一伸手说:“隆老兄,这位就是……” “顺天王廖兄,兄弟没猜错吧?”老人抢着说。 法本立即取下遮阳帽,脸上有可怖的杀气。 毒王也脸色一变阴森森地问:“毒无常,我看你是愈来愈不聪明了。” 毒无常淡淡一笑,丑陋的脸庞似乎更丑了,说:“论机谋,我毒无常的确甘拜下风。 诸位的事,已经不是秘密。” 隆某来自乌江镇骆家,特为八爪蜘蛛请命。”毒元常泰然他说。 法本冷哼一声,语气冷酷已极:“佛祖也救不了这贪生怕死的孽障。” “何必呢?”毒无常口气依然平静:“何况他们三兄弟已经躲起来了,乌江镇已风 声鹤唳,草木皆兵,诸位闯进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你是来做说客的?”毒王问。 “主要是想助诸位一臂之力。” “凭你?” “不要小看我毒无常,百里兄。兄弟当然另有私心,助诸位一臂之力并非是为了江 湖道义。” “你是说……” “兄弟与神龙浪子势不两立,不死不休,杀徒之仇誓在必报。” “那小辈势孤力单,身中奇毒已是个半死人,犯不着和他拼命,斗一头困兽智者不 为。目下他还在和州八公山附近找咱们的线索,你去找他好了。” “他在找蛇郎君的下落……” “蛇郎君已死了三个月,他的坟墓已经野草青青。” 毒无常哈哈大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你笑什么?毕夫子不悦地问:“无礼!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 “当然是笑你们,就凭一座坟墓。你们就相信蛇郎君死了?你们对蛇郎君的事知道 的有多少呢?兄弟在九江,曾经碰见茅山三圣宫的云栖观主,他与邻近的清虚下院主持 法师清尘是知交,两人也是兄弟三年前的旧识。云栖观主的俗家身份,世问知道的人屈 指可数,兄弟就是其中之一。不错,他的针上奇毒举世无双,百里兄虽号称毒工,恐怕 也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兄弟也同样迷惑,但却知道天下问除了云栖观主自己有解药 之外,还有一个人。” “你是说蛇郎君?”毒王问。 “不错。” “但他已经死了。” “兄弟又要笑了。” “没什么可笑的。” 毒无常并不笑,颇为自负他说:“兄弟已经详细检查了银剑应奎抬回乌江镇的五个 人,他们已成为白痴。” “那是周小辈做的好事。”毒王说。 “督脉四要穴被制,固然可令人残废,但脑户与强间穴仅可令人昏迷不醒,决不会 令人成为白痴。筋缩穴仅可令人抽筋痉孪,不会手脚关节僵死。起初兄弟大感迷惑,后 来经过详尽的检查,方发现问题所在。” “你发现了什么?毒王问。 “他们的小腿,皆有被蛇咬的两个齿孔,皮肤虽已恢复原状,但是齿孔并没有完全 愈合。这是蛇郎君的杰作,制督穴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令人变成白痴的是蛇毒。如果 蛇郎君真死了,难道是他的鬼魂从坟里爬出来祟人吗?” “哎呀!毒王脱口叱“你怎么啦!毒无常问。 “我记起来了,詹二爷是蛇郎君的唯一知交,蛇郎君在江湖人缘并不佳,但知交好 友死了,至少也该替好友料理料理后事。 北窝港蛇郎君的坟墓位洪山洼下,一丘荒坟一块未刻立墓者具名的石碉,草草了事 是何道理?难道说,詹二爷希望好友永世不得翻身?那地方根本不适于埋葬人的。咱们 上了詹二爷的当了!” 毒无常冷冷一笑说:“如果周小辈找到了蛇郎君,你们还能等他寿终正寝吗?他年 轻得很呢。诸位,要不要在下助诸位一臂……” 毕夫子向一名中年人挥手,斩钉截铁他说:“去通知后面的人,咱们回和州找他。” “兄弟先前往探消息如何?毒无常自告奋勇。 “那就有劳隆兄了。”毕夫子客气他说。 “好说好说,这件事在下也有份。” “晚上咱们在詹家会合,白天咱们不能在城内活动。隆兄知道峨嵋山詹家吗?”毒 王问。 “一问便知,不劳百里兄耽心的。那么,在下就先走一步了。”毒无常说,立即告 辞动身。 一个脸色姜黄,花白头发抗了一个道士髻的老人伸手虚拦,皮知肉不笑的以沙哑的 声音说道:“隆老兄,咱们结伴同行,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而且在下认识那周小辈, 你说如何?” “你老兄是……” “在下姓张,张大为,与隆兄同行,也许会大有作为。” “是真名号吗?”毒无常追问。 “有关系吗?姓名仅是一种记号,天下间姓张的人很多,你老兄叫我张大为也没有 什么不便吧?” “也好,咱们走吧!毒元常欣然同意了。 他想能和顺天王定在一起的人,决不会是庸手,多一个高手结伴。总比一个人冒险 乱问好得多。 回路上碰见了姬老庄主一行十二名男女。 张大为昂然而过,毒无常仅仅瞥了他们众人一眼,并不知姬老庄主一群人的底细, 也未介意。 半个时辰后,前面出现一座三家村。 在路旁的茶亭中,一个其貌不扬的老人,正在亭中用茶碗喝茶,似乎有点耳背,并 未听到接近茶亭的脚步胄。 张大为在毒无常的耳畔低声的嘀咕了几句话,直向茶亭走去。 蓦地伸手轻拍喝茶老人的肩膀,冷冷地问道:“老门子,你怎么在此地呢?” 那是詹二爷府上看门的老门子。 他脸上一无表情,爱理不理的放下茶碗,有气元力地问:“大爷,老汉不认识你, 大爷有何贵干?” “我却认识你。” “你是……” “詹二爷搬到街上去住了,你怎么不在山下的别墅看家?”张大为问。 “哦!山下的别墅已经不敢再派人看守了,敝主人被一群凶神恶煞吓破了胆,那地 方不能再住了。老汉在詹家过了大半辈子,现在二爷已用不着老汉了,昨天回老家看看 亲友,今天赶回城向二爷辞工,老家田里的收成还好,老汉真该回家过几年平安日子 了。” “哦!你要回城?詹家的别墅已经没有人住了?” “是的,詹二爷说打算卖掉算了。” “记得你家二爷住在巢湖的朋友宰父卓超吗?” “哦!记得,宰父大爷去逝的消息传来,我家二爷便亲自赶往北窝港善后,来回整 整花了半个月呢。” “那次你也随詹二爷去巢湖,为宰父卓超料理后事?” “哦!没有,老汉只知道看门,一辈子也没有离开过和州的百里以内,再说去了也 帮不上忙。” “你对宰父卓超这个人,知道得多少?” “老汉只见过几次面,一年中他来作客不会超过两天。那是一个很不好说话的人, 一来就躲在二爷的药室足不出户。真正说来,老汉对他可说一无所知。你知道打听宾客 的底细,那是不应该的不忠行为,老汉是一个本份的人,从不过问看门以外的事。” “那么,只有詹二爷知道宰父卓超的一切了。” “是的。”老门子显得不愿多说,语气懒洋洋地。 “你要走了吗?” “是的。” “詹二爷的家在北大街附近,那是他以前行医的店面吧?” “是的,昨天老汉告假时,听二爷造要到乡下躲几天,街上不一定安全,占据别墅 的那些人,都是可以高来高去的杀人放火大盗。躲到乡下去比较安全些。”老门子话兴 又来了,虽然语气仍是冷淡无力。 张大为堆下笑,笑得邪邪地,说:“不错,到乡下去躲一些时日比较安全,乡下在 何处?” “在千秋涧旧斗门附近。二爷祖上在那儿买了地,那时历湖和鄂湖水涸,斗门废塌 了,官府辟田政领。但那儿地势低,每年春夏之间皆闹水灾,二爷一直就很少过问祖宅 的事,那地方很清静,避风头的确是好地方。” “你知道祖宅的所在地?” “不知道。”老门子直摇头:“没有去过,要走上一二十里,来回要一天工夫,连 二爷也很少去。” 张大为向毒无常打眼邑示意,然后又向老门子说道:“该走了吧!我们也要进城, 一起走吧。” 老门子向亭左不远的三家村一指,拒绝道:“两位请先走吧,老汉还要等人。李家 的小虎是东街杨家的长工,老汉等他一起走,在路上他可以扶我一把。唉!人老了,也 就不中用了,走不了二三里就上气接不了下气的,路上没有人照应是不行的。” 张大为不再多留,谐毒无常动身。 毒元常一面走,一面说道:“张兄,在下认为把人带走乃是。 上策,虽说他什么都显得不懂。” “隆老兄,带一个老朽,岂不耽误脚程?万一他在人多处一叫嚷,咱们岂不落了嫌 疑?你放心,后面的人大部分皆认识老门子,毕夫子不会放过他的。” “哦!毕夫子真是顺天王?” “他是与不是与你何干?张大为正色间。 “张兄,在下不在乎你们是谁,也不在乎你们要做些什么,但树大招风,你们亮身 份到处乱问,会出批漏的,江湖人对你们这些打江山的好汉敬鬼神而远之……” “那你为何又与咱们合作?” “在下要的是周小辈,这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呵呵……” 毒无常用一阵大笑结束不愉快的话题。 张大为也嘿嘿阴笑,说:“你口说不在乎,其实心里并不是没有顾忌。告诉你,如 果你害怕,离开咱们远一点,以免遭了鱼池之灾。咱们并不想到处招摇。几乎没有任何 人知道咱们的下落后官府也把顺天王忘了。城门。再也见不到悬赏追缉的榜文。” “而现在你们竟公然亮名号,是何用意?” “那也是万不得已的事,江西之行,周小辈恨重如山,被他查出了咱们的底细,走 漏了风声。宁王志大才疏,李天师胆小如鼠,竟然食言毁约,严禁咱们进入江西以免碍 他的事。最后诱擒周小辈的大计,因李天师的介人而功败垂成。咱们的出现,吸引了各 地方人士的注意,可说目的已经达到了,以进为退,事非得已的。” “这么说来,你们是有意张扬,另有图谋了。” “不……不谈这些,赶路要紧。”张大为掩饰他说,已发觉自己失言。 永旭与冷魅住在西大街的悦来客店里,午间至食厅进膳。食厅内食客众多,两问门 面的店堂几乎座元虚席。 两人在窗角一桌进食,永旭突然低声道:“右面第六桌那位食客,你看像不像詹二 爷家的老门子?不要盯着他看。” “是他,错不了。”冷魅说。 老门子与三位食客占一桌,各自叫了简单的饭菜埋头进食,神情木然死样怪气,与 那天在门外挡驾的神态并无多少不同。 “怪事,他为何不在詹家进食?詹家在北大街,他怎会跑到西大街客店的食厅来进 食?似乎不合情理。”永旭喃喃他说。 “也许詹家离开峨嵋山别墅之后,迁回街上自己不起伙吧。” 冷魅提出解释。 “理由不够充分,詹家一门三十六口,不起伙怎成?那是不可能的。” “不必管詹家的事了,永旭,你今后有何打算?赶走银剑应奎弄巧反拙,毕夫子失 去了耳目,我们也失去了追查的线索,显然这银剑应奎怕死鬼,把顺天王逃匿此地的消 息太早传出,打草惊蛇让顺天王溜掉了。” “他会回头找我的,风声一过他就会回来,他知道我不放过他,他也不会轻易地放 过我的。” “他已经明白的示怯,怎敢再来找你?” “他何时明白的示怯了?永旭讶然问。 “那天在詹家,六比二占了绝对优势,但他竟然以释放詹家三十六口,来换取你赴 约的条件,不是明白的示怯了?” “不然,你还没有看出来?其一,天快亮了,惊动官府他走得了?其二,他知道艺 业胜不了我,占不了便宜。其三,他们虽有六个人,但另三位拘禁人质的仁兄不堪一击, 以三比二,他毫无制胜的把握,很可能他会失手。其四,当他看清了霜华剑,便知道输 定了,他的五行遁术固然了得,但宝刀宝剑却是五行遁术的克星,如果他胜不了我,想 借五行遁术遁走已是不可能了。如果那天我不理会詹家三十六口的死活,我定可与他排 个同归于尽。唉!真不知道该到何处去找他们了。” “何不到巢湖北窝港蛇郎君的坟墓那儿碰运气?也许他在等你赴约呢。” “不可能的,有人发现昨晚有不少黑影越城而走,往东向江边而去,显然的已经乘 船走了。咱们尽半天工夫打听,如再无发现,明天到江边去查查他们的去向。咦!老门 子是何时走的?” 老门子已不知去向,桌上的碗筷仍未撤去。 “咱们只顾说话,忽略了他。”冷魅说。 一名店伙含笑走近,陪笑道:“请问哪一位是姓周的?” “在下姓周。”永旭答。 店伙从抽底摸出一封信递过说:“有一位小哥将这封信交给小的,说要转交一位叫 周永旭的客人,周爷的台甫是……” “在下正是周永旭。” “那么请收下。那位小哥说,不要回音。” “谢谢。” 店伙走了,永旭盯着未封口未具款式的空白封套发怔,疑云大起。在和州他人生地 不熟,谁会送信给他? “拆开来看看,说些什么?”冷魅催他拆信。 他相当小心,用筷子夹出信笺,展开念道:“顺天王将至千秋涧旧斗门附近詹家宅, 找詹二爷追问蛇郎君下落,有兴来乎?” “谁具的名?冷魅问。 “没有具名,没头没尾的无头信。见了鬼啦H顺天王不是已经从詹二爷口中,问出 蛇郎君的死讯吗?怎么又到詹家的祖宅去找詹二爷追问?” “真是怪,这封信难道是顺天王布下的疑阵,引我们去人伏?” “这……不像。” “你打算怎么办?” “去走一趟。”永旭断然他说。 “可县……”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小心一些,也许真是如你所料的陷饼,但总算是 线索,不人虎穴焉得虎子?今晚我就动身,你在城里等我。” “你不要我去,我自己去。”冷魅寒着脸说,赌气丢下筷子不吃了:“要不去大家 不去,我陪你到南京找郎中。” “好吧!我们都去。说真的,如果你不去,我挡不住他们的爪牙,无法行致命的一 击,成功无望。食罢,我们去打听千秋涧旧斗门的所在。” 千秋涧旧斗门不难找,在城西北不足二十里。 千秋涧是一条小河,原是历湖和鄂湖的出水口,流入当利浦人江。 历湖最大,长二十里阔十五里,水流入鄂湖。 下游在千秋涧建了斗门,管制湖水以利灌溉。 但在数十年前两湖突然干涸,官府辟为农田,斗门便失去作用。 目前的历湖鄂湖皆名存实亡,千秋涧快变成小沟了。 那一带地势低,雨一大便尽成泽国,沟渠纵横,而且有不少的沼泽地。人畜陷入势 必葬身在内。 遍地的芦苇形成不少的绝地,即使是大白天,也难免迷失在内。 詹二爷的祖宅在旧斗门西北约五六里,四面都是沼泽,小径四通八达。 三十年前仍有十余户人家,但是水患年年加剧,所有的人都迁走了,陆续留下空屋 任其腐朽。 詹家的人是最后迁走的。 他们每年派人来洒扫清理祖宅,冬季偶或来住上三五天,附近的农舍皆已成为莽莽 的荒原了。 事实上,这里已成为无人居住的弃村,供附近经过的村民作为歇脚避雨的处所。 然而真正能聊避风雨的房屋,连詹家的祖宅算上,还不足五家呢,其他的房屋皆己 先后倒塌了。 天一黑,这里便成为狐鼠的游乐场。 满地的萤火,沼泽中鬼火明灭不定,栖息在内的成群水鸟,受惊的时候声势是十分 惊人的。 因此,一到了晚上,没有任何人走近这一带的沼泽地,鬼打死人传出了不少恐怖的 怪传闻。 相距最近的村落也在七八里外,西北一带更是二十里外方有村落。 破晓时分,旧斗门东南六七里的鹤村前歇脚手,姬少庄主姬岚与乃妻商婉如,在此 地会见了先到的毒无常和张大为。 “张老前辈,情形如何?家父派晚辈前来讨消息。”姬少庄主恭敬地问。 “詹二爷带了四个人,是昨天午后动身的,乘坐四乘小轿,偷偷摸摸动身,直抬进 詹家祖宅去了。”张大为说。 “老前辈跟去看了吗?” “跟去了,轿打发回城,三个仆人在打扫屋子,其中有老门子在内。昨晚你们没把 老门子弄到手?” “沿途并未发现老门子,老前辈留下暗记的茶亭附近,三家村民根本不知那位老门 子的去向。” “哦!算他命大。毕夫子也该来了吧?令尊呢?” “后面四五里那一带村落,民壮不断四出巡逻,夫子他老人家认为不宜白天前来, 传下话请两位觅地潜伏监视,晚上来擒詹二爷。” “你们这算什么?难道都是些怕死鬼?毒无常不客气他说:“三四个手无缚鸡之力 的人,一批虚张声势的民壮,便把你们吓住了?在下真难相信你们是叱咤风云,攻城掠 地屠人万千的造反英雄。” 姬少庄主虎目怒睁,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张大为说:“这是家父从一 个陌生村夫手中,接到的一封匿名信,毕夫子要两位过目,嘱两位小心注意,千万不可 大意糊糊涂涂往里闭。” 张大为展信一看,愣住了。 “信上没说什么?”毒无常问。 张大为将信递给毒无常,老眉深锁低头沉思。 “在下不认识字。”毒无常将信递回。 张大为接回信念道:“远离詹村,休生歹念,如敢妄动,必取汝头。知名不具。” “是周小辈的警告信?”毒无常间。 “不知道,送信的人丢下信就溜了,是个七八岁的顽童。”姬少庄主说。 “这意味着有人保护詹二爷。这人口气甚狂,而且知道咱们的举动。如果是周小辈, 用不着投书警告,他尽可公然动手拦截,所以要诸位千万小心。”商婉如加以解释。 “在下不信邪。”毒无常傲然他说:“你们晚上来吧,在下先走一步。” “隆老兄……”张大为急叫:“不要打草惊蛇……” 毒无常一跃三丈,冷笑道:“都是些胆小鬼,哼!” 张大为知道无法追上,向姬少庄主说:“这冒失鬼一向目中元人,狂妄自大,这一 去可能会坏事,我跟去看看。” “老前辈不必理会他,有了变故请不要插手,毕夫子一再交待,不可以白天进去。” 姬少庄主欠身说。 “好,老夫理会得,自会见机行事的,你们走吧,晚上见。” 张大为说,匆匆的交回书信走了。 常与张大为跟踪詹二爷四乘小轿来时已经看清乘轿的四个人。 除了詹二爷之外,便是老门子与两名年约四十左右的健仆,也亲眼看到老门子指挥 两个健仆打扫房屋。 宅中根本没有其他的人,认为只要直闯进去,三拳两脚便可把詹二爷四个人打倒, 何必等到晚上再动手? 他不曾见过神龙浪子,如果神龙浪子是两健仆之一,岂不正合孤意?宰了神龙浪子 便离开顺天王这些人,以免日后麻烦。 他本来就是一个冒失鬼,不然怎会在池口找错了人? 奔出五六里,他扭头回顾,不见有人跟来,便脚下一慢,乘这时养精蓄锐慢慢地向 前走。 从小径穿越数处沼泽,不久詹宅在望。 这是一处地势略高的台地,四周栽了一些杨柳和一些果木。 一条小径岔人断瓦秃垣的废村,最左一家完整的大宅便是詹家,三进院两侧有别院, 占地甚广。 院门早朽已关不牢,可从门缝中看到荒草美美的前院。 厅阶上,两名健仆正在割除侵阶的野草荆棘。 全村死寂,仅詹家有人声传出。 住在这鬼地方,人势必会沾上一些鬼气,两个健仆神色阴沉,就像讨债鬼般拼命用 砍草来发泄。 砰一声大震,院门轰然碎裂,崩塌了。毒无常那吓人的尊容,出现在门外。 两健仆一惊而起,握住割草的刀发怔了。 毒无常大踏步而入,沉声问:“詹二爷在家吗?叫他出来见我。” 厅门吱呀呀地推开了。 一个身穿青袍,须眉全白脸色青中泛紫的老人当门而立,手中握了一根粗大的多节 竹筋。其粗如鸡卵,长有两尺,褐红色的光泽十分悦目,两端是钻空的,可看到三个口 径不同的怪孔。 老眼中冷电四射,像无数可透人肺腑的利簇,令人望之心生寒意,不敢接触到他的 目光。 “请进,老夫已恭候多时了。”白发老人含笑肃客人厅,但那种笑容依然有令人发 抖的威力。 毒无常一惊,本能地左手握住了剑,讶然问:“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呵呵!这不是见过了吗?”老人怪笑着说。 “你是何时到来的?““昨天来的。” “见鬼,你……” “进来?你要是害怕,那又何必来?” 毒无常哼了一声,举步登阶,信口问:“詹二爷何在?他是昨天来的。” “老夫也算是半个主人,找我也是一样,请进。”老人让在一旁,伸手虚引。 毒无常在跨越门限的刹那间,突然闪电似的扭身伸手,五指如钩抓向老人的右肩井, 右手如指便点对方的七坎大穴。 碎然袭击贴身而立的人,按理必可两着皆中手到扭来,易如反掌的。 可是,他僵住了。 老人的右手拇。食。中三个指头,奇准地扣住了他左手的腕脉,左手的竹棍尖端己 贴在他的后心上了。 老人阴阴的一笑说:“你偷袭的手法很不错,可惜火候不够,太慢了。” 毒无常惊得背脊发冷,不敢移动全身的任何部位。 对方如果真的下毒手,他的左手不但是毁定了,眉心可能也会出现一个直透脑门的 大窟窿。 “老不死,你的三个手指沾了在下的手腕肌肤。”他强抑心头恐怖说。 “不错,怎么啦?”老人笑问。 “你知道在下是谁?” “你是老夫擒住的闯屋恶客,官司你打定了。” “在下姓隆名远,绰号叫毒无常,名列字内三残之一,在武林位高辈尊。” “你还会发射无常锥和牛毛毒针。”老人加以嘲笑。 “你既然知道在下的名号,还敢沾在下的肌肤?剧毒已经渗人了你的手指,这时正 遁气血流向心坎。” “呵呵!恐怕先死的将是你。” “为免两败俱伤,在下给你解药,你移开竹筋棍,如何?”毒无常说。 “好,解药拿来。” 毒无常右手探人大革囊中,掏出一颗有蜡衣的丹丸说:“立即吞服、片刻即药力大 大行开。” “呵呵!你怎知老夫不用力捣破你的目心?老人问。 “你也不知丹丸是不是解药。” “尔虞我诈,彼此各怀鬼胎,老夫就给你一下……” “且慢动手,丹丸的确是解药。”毒无常惊恐地叫。 老人放了扣腕脉的手,夺过丹九往地下一丢,一脚将它踏碎了。然后,他撇撇嘴, 不屑他说道:“你的那些毒物,比毒王百里长风还差得远了,如果老夫不知道你肚子里 那一点点牛黄马宝,还敢引你们来?自己找个凳子坐吧。茶几上那壶茶是为你泡的。” 老人说完,收了竹筋棍,在对面的大师椅落坐。
第十一章 高手蛇医
厅堂宽广,古老的家俱依然完整无损,但是除了前面几张椅子和茶几之外,皆蛛网
尘封,鼠粪散落。 一茶几上,茶盘内的茶具却是真正的宜兴产品,褐色光润,四只小杯。一旁放着煮 水的沙眼水壶,壶嘴有蒸气袅袅上升。 盛茶叶的茶叶盒是闭上的,看不出是何种茶叶,茶香满室,大概不是不上台盘的劣 等茶叶。 毒无常无可奈何地坐下,冷冷地问道:“你引在下来的?看来,你似乎已经知道在 下的来意和底细了。” “不错,老夫早年也是江湖人。” “你贵姓大名?” “你想知道?” “不错。” “老夫有条件。” “有何条件!” “老夫说出名号,便立即挖出你的眼珠,制死你的哑穴,拍破你的耳膜,这种条件 你要不要听?” “你……在下不听了。”毒无常惊恐地答。 “那你就叫老夫怪老人好了。” “好吧!怪老人,你打算如何对付我?” “你不是用毒的大行家吗?” “不错,在下与毒王百里长风,号称武林两大用毒宗师,人也够毒。” “老夫要考你这个用毒宗师。” “考我,你……” “如果你不接受,老夫就杀了你,将你的尸体丢人沼泽喂王八。” “你怎样考我?”毒无常变色问。 老人指指茶盘,阴阴的笑着说:“你是一代用毒宗师,对毒性当然知之甚详,而且 经验丰富,自命不凡,看到那壶茶吗?” “你是说……” “茶中下了毒。” “你要在下验毒?” “不,你的革囊中该带了各种解毒药吧?” “不错。” “你把四杯茶中的一杯喝下去,四杯之中,仅仅两杯有毒,你有一半的机会把毒喝 下去。然后,你可以验其他三杯,看你是否喝下了有毒的茶,也可验出毒性。如果你喝 了有毒的气茶,可以服解药。毒发期是人喉后约一百数。如果你幸运,老夫数了一百数 之后而留得了性命,你可以大摇大摆地出去,没有人会拦你。” 毒无常心中一跳,脸色大变。 “你如果拒绝,死路一条。”老人加上两句。 “在下有事而来,……” “呸!老夫不管你的狗屁事,你既然来了,就得安排你自己的命运。”怪老人凶狠 狠地说。 毒无常倏然站起,伸手拔剑。 “你免了吧!”老人推手相阻:“凭你那两手鬼画符,想撒野不啻是自掘坟墓,老 夫一指头就可以要你死一百次,剑出鞘你便死定了。” “你……”毒无常被镇住了,剑不敢拔出。 老人冷笑一声,扣指疾弹。 上面丈高的灯笼,应指下坠,呼一声砸扁在地上。 “老夫的指力,比冷魅的天玄指更可怕,你受得了吗?”老人狞笑着问:““如果 老夫没有制你的能耐,早就缴了你满身零碎制你的穴道了。” 指风制人于文外,江湖上已不多见,老人竟然能击断丈外悬灯的软细吊绳,这份功 力委实骇人听闻。 毒无常被吓了个心胆俱寒,浑身直冒冷汗,大热天里,他依然感到浑身出奇的冷, 冷不可耐。 “怎样,你想不想碰运气?一半的机会,若是错过了岂不太可惜了?”怪老人大声 地问他。 毒无常战栗着颓然坐下,强抑心潮定下神,仔细地检查四杯茶。 茶仍然是热的,每一杯份量相同仅够品尝,能润喉而不够解渴,但是致命的毒药一 滴便够了。 除了茶香,他嗅不出任何异味。 他想伸手指沾一些茶放人口中尝尝,却又怕毒性过剧沽口即中毒。 他终于一咬牙,在革囊中一阵好找,在一只玉瓶中倒出一些药末拍人口中,方小心 翼翼用手指沾了一些茶液,放在舌尖上品尝。 这期间,他利用在革囊取药时弄了手脚。 老人双手扶按在太师椅的靠手上,狞笑着等候变化。 尝不出什么异味,这位自称用毒宗师的毒无常,被这四杯茶给难住了,急得手脚都 发软,不住发抖。 “怎样?喝哪一杯决定了没有?”怪老人出声催促。 “不……不要逼我……”毒无常嘎声说,喉间发干,似乎喉间被什么东西卡住,说 话都走了样。 “不是老夫逼你,而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我” “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毒无常趁老人说话分神的刹那间,手一挥茶盘飞起,杯壶猛砸任老人,袖底同时发 射两枚无常锥和一把牛毛毒针,同时随暗器飞扑而上。 老人坐着的大师椅突然急剧的旋转着。 那高而厚并未镂空花的椅背正向着毒无常,而在旋转的同一个时间,怪老人的强劲 手风已经发出。 杯盘茶水皆被椅背所挡住,暗器也纷纷的贯入椅背中。 “砰!”毒无常冲倒在地,成了个活死人。 怪老人将椅转回原状,站起来,冷冷地笑道:“你这种凶残又恶毒的人如果不死的 话,天道何存?” “放我一马广毒无常爬起在地下狂叫:“在下立即就离境,今后一定洗面革心,重 新做……” “狗免不了要吃屎,你能改得了?” “我发誓,我…… “你这一辈子发了多少誓?你心目中还有天地神明?” “我” “你好好等死吧!”老人说,一脚踢中他的耳门,他立即昏厥了。 进来了一位健仆,低声说:“那一位仁兄到了震位,似乎迟疑不进。” 怪老人点头笑道:“要不了多久,他就会逃命了。” “让他逃?” “他如果逃不掉,顺天王便不会来了,把这家伙拖进去,涉我先易容出去看看,回 来再问口供。” 张大为接近震位的树丛,逐渐向前移动,希望能看到詹宅的动静。 但是,他的脚下一而再的迟疑着,怎么毒无常进去了许久,迄今仍不见有什么动静? 显然大事不妙。 张大为终于到了树丛前,前面是芦苇。 芦苇生长在下面的泥淖里,视线无碍,可以从苇梢看到百步外的詹宅。 詹宅有人走动,看不到毒无常,安静得令人心焦。 左方不远处,相反约三十一步左右,是另一处台地,中间隔着长满水草的泥淖。 矮树丛中突然钻出一个弯腰驼背的中年村夫。挥手叫:“喂!赶快离开,那一带毒 蛇很多,千万小心。” 张大为吃了一惊,这鬼村夫怎知他躲在树林内?他隐身不动,定神看去,但见村夫 已经钻回矮林失了踪。 正惊疑间,突然听到身右传来沙沙的擦草声,声音虽小,但在高手耳中已经够清晰 了,本能地扭头一看,只惊得血液都快凝住了。 四五条五彩斑斓长有三尺以上的怪蛇,正从他右方蜿蜒而过,幸而他所立处不是蛇 的经路,转眼间五条蛇已经没在草丛中不见。 他心中一慌,火速后退,手一触树干,唰的一声,树上掉下两条两尺长的青竹蛇, 有一条几乎掉到他的头顶上,吓得他连窜带跑没命的飞逃,狼狈已极。 一口气逃出半里外,拍拍胸口余悸犹在惶然自语:“我敢打赌,刚才那鬼村夫一定 是蛇郎君,他一出现说有蛇就有蛇,绝不是巧合。毒无常完了,我得赶回去通知毕夫子, 如果周小辈也知道蛇郎君的消息,很可能会赶来呢!” 鹤村在望,他心中大定,就算那鬼村夫真是蛇郎君。也不可能带着蛇群追来,脚下 一慢,不再拚命奔跑啦! 真巧,距村口不足百步,村栅门突然大踏步出来了一男一女两个村夫妇,背的包裹 又长又大。 当他看清两人的面目时,双方已接近至二十步内了,只感到一阵冷流从尾阎沿脊梁 向上爬升,心向下沉。 村姑也看清他了,突然大叫:“他是毕夫子的死党,姓张,我曾经见过他。” 他扭头便跑。如同漏网之鱼,慌不择路,越野而行。 村夫妇俩跟踪便追,速度骇人听闻。 张大为本来已跑了五六里,损耗了不少精力,这时逃起命来,居然比先前逃命时慢 不了多少。 他拼全力展开轻功提纵术,落荒而逃势如星跳丸掷。 后面追的人更快,半里,一里,从二十步拉至五六步以内,追了个首尾相连。 村姑落后十余步,情急大叫:“永旭,小心他的夺魂索!”张大为大吃一惊,语音 就在身边,大事不妙,逃不掉啦!逃不掉只好放手拼命,猛地向右一折,奔人蔓生着荆 棘杂草的荒野,手一抄,五尺长乌黑的九合钢丝夺魂索急弹而出。 同时立下门户,抹掉满头大汗叫:“周小辈,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永旭追过了头,折回拔出包裹里的霜华剑,冷笑道:“不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顺天王何在?” “在天底下人世间等你!”张大为咬牙说。 冷魅到了,撤剑说:“交给我,这老狗曾经在毕夫子的右左露过脸,定是那些狗腿 口中所说的张老前辈,姬庄主一家对他毕恭毕敬,身份地位定然不低。” “也将是强悍的对手,不能交给你。” 永旭坚决地说,伸手拦住了冷魅。 他心中明白,这一场促使毒发期提前的恶斗,已无可避免。 冷魅虽名列字内双魁之一,但字内双魁便是颇有名气,在江湖上聊可跨身名人之列 的人物,还不算是艺业惊人的高手与顺天王的死党相比,不啻是小巫见大巫,交起手来 必定是凶多吉少,他必须亲自动手了。 张大为抓住机会调息,一面发话以拖延调息的时间:“周小辈,你为何不到巢湖来 赴约?” 永旭淡淡一笑,轻拂着霜华剑说:一在下已经表明态度,是否赴约那是在下的事, 你们也没去巢湖,对不?阁下,顺天王在何处?” “老夫再说一遍,他在天底下人世间等你。” “我想,你会招供的。” “你少作清秋大梦。” “不久自可分晓。阁下,你的真姓名亮出来吧!你总不能死还改名换姓?” “你就叫老夫张大为好了。” “你大概是到詹家祖宅设伏,可能顺天王已经潜伏在詹家了。” “在不在你何不自己去证实?” “你们这些杀人如麻伤天害理的刽子手,詹二爷与周某素昧平生,你们为何一而再 迫害于他?”永旭厉声问。 张大为心中一动,冷笑道:“他不该是蛇郎君的知交好友,但你说咱们迫害他却是 不公平的,如果咱们放他不过,老夫早就把他一门老少杀光了。” “你们去而复来,前来他的祖宅……” “老夫是前来查看他是否对蛇郎君的死,隐藏了什么秘密,可惜他不在此地,白跑 了一趟。” “哼!你说谎说得并不高明。” “老夫没有说谎的必要,你何不前往瞧瞧?” “在下会去的。” “老夫领你前往,如何?”张大为大方地说。 永旭一时摸不清对方的用意,道:“大概你们的埋伏已经准备妥当了。” “就算是吧!你不是要找敝长上吗?他就在詹家祖宅等你,你敢不敢前往找他决斗 一场?” 永旭为人机警,却被对方的话所愚,一时心中难决。这老贼先前坚决不将顺天王的 下落说出,这时却说顺天王在詹家,是真是假, 如果顺天王真在詹家祖宅,这老贼为何不回头向詹家逃命,反而落荒而走,逃的是 往南方向? 他和冷魅曾经在城里打听消息,已证实詹二爷带了三个仆人,乘小轿离城避祸。这 时看到沿途的荒僻情景,再想想张大为的话,心中疑云大起。 城中轰传顺天王潜抵和州,市面惶惶,全城戒严,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詹二爷为 何仅带了三名仆人,反而来到这荒僻无援的地方避祸?那是不合情理的事,詹二爷绝不 会愚蠢到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 詹二爷根本不在祖宅避祸,顺天王也不在詹家。 他冷冷一笑,哼了一声说:“不管你们有何毒谋,在下也毫不在意,你会带在下前 往的,但必须在就擒之后,你须详细招供。” “你少作清秋大梦,打!” 随着最后一声叱喝,黑芒暴射,五尺长的夺魂索突然发起抢攻,罡风呼啸声中,挟 无穷劲道向永旭弹出。 这种九合钢丝绞成的软索粗仅如食指,弹性奇佳,不畏宝刀宝剑,击中人体威力惊 人,极为霸道。 若以内力御索,卷住人的脖子一拉,脖子必定一勒两截,人头分家万无幸理,手脚 更是一勒即断。 永旭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不愿冒险接招,身形斜飘八尺外,在索端前轻灵地退出威 力图。 冷魅会错了意,以为他一时未能凝聚真力,立即不顾自身安危,一声娇叱,剑吐千 朵白莲,从侧方冲上,猛攻张大为的左臂,同时纤手一伸,天玄指力破空疾射,一缕罡 风袭向张大为的胁下章门穴。 张大为的修为,比她高出许多,反应更是快捷,不像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一声虎吼, 矫捷的身形下挫、扭转、右旋、反击。 这种从右旋身反击左方敌人的身法,固然缺点甚多,速度也比左旋慢了一刹那,但 老贼沉着老练的料敌经验,已弥补了所有的缺点。 他身形旋转了一半,夺魂索已提早攻出。 天玄指力就在老贼身形旋动的瞬间落空,擦衣而过毫发无伤。 “铮!”夺魂索缠住了冷烂的长剑。 “纳命!贱人……”张大为大声怒吼,虎跳而上,右手钢索一带,左爪已光临冷校 的顶门。 冷魅只感到右臂一麻,五指如裂,剑脱手随索飞起,人影已贴身,只惊得心胆俱裂, 临危自救向下一挫,在千钧一发中脱出爪影,斜向飞退奇快绝伦,真像鬼进幻形,冷魅 的绰号不是平白得来的。 可是,张大为比她高明得多,一招走空,夺魂索已随后攻出,闪电似的卷向冷魅的 小蛮腰。 双方交手说来话长,其实为时极短,生死决于瞬息之间,攻招化招快得令人目眩。 自永旭飘退至冷魅遇险,似乎在同一时间发生。 张大为的怒吼声未止,冷魅已命在须臾。 永旭飘身避招时,听到冷魅的娇叱声,看到冷魅挥剑扑上,不由心中大惊,暗叫完 了,已来不及出声相阻。 永旭猛地一提真气,功行百脉,脚一沾地便腾跃而起,整个人缩成一团,仅寒光闪 闪的霜华剑前伸。 身剑合一,凌空下搏,叱声似沉雷:“你也得死!张大为如果想抽断冷魅的小蛮腰, 自己也得赔上老命,好在修为已臻化境,劲道已收发由心,百忙中扭身卸招,身形在挫 转之下,夺魂索已匝势后缩,以更凶险的力道,反向从后面上空扑来的永旭抽去。 老贼命不该绝,这一记反抽也妙到颠毫,反击自救火候精纯,完美得几至无懈可击 的境界。 “铮!”霜华剑电虹疾收料转,与索接触火星飞溅,响声刺耳。 永旭不愿与老贼同归于尽。所以移力变招,用上了神奥的御力术。 硬兵刃与软兵刃从中间接触,软兵刃的前端,必定以更凶猛的力道折向伤人,十分 可怕。 但永旭剑上的劲道神奥无比,接触点用的是偏锋。 怪事发生了,夺魂索的前端,并非从横方向折转,反而是上扬后折,打击的方向角 度错了。 这瞬间,永旭下搏之势未止,右足重重地端中张大为的右腿。 张大为果然凶悍绝伦,已扭转的身形顺势背部着地,右足飞绞,“噗!”一声扫在 永旭的有小腿侧方。 这期间,永旭突然感到四肢关节一阵抽搐,真气突生变化,气血一阵翻腾,手脚失 去灵活,无法问避老贼的右足,只能硬碰硬接下这一脚。 人影疾分,张大为惊叫一声,滚了两匝,单足急跃而起,跳出三丈外突然摔倒在草 丛之中。 永旭也在原地吃力的站稳,垂下剑猛烈的喘气,脸上血色全无,冷汗涔涔而下,手 脚不住抽搐颤抖,闭上眼强抑痛楚歇息。 冷魅在夺魂索下逃得性命,但仍被钢索梢擦过右胁,被震倒在丈外,这时方惊怖地 爬起来。 “永旭!”冷魅发狂般尖叫,向他冲来。 “不要碰我广他软弱地说:“排出的冷汗中似有奇毒,沾不得。” “你……”冷魅焦灼地叫,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三丈外,张大为挺身坐起,右足膝骨已碎,右腿算是完了。 他看到永旭的情景,厉叫道:“小狗,你的奇毒发作了,老夫去叫人来收你的尸, 你再也威胁不了我们了。” 永旭睁开无神的双目,将霜华剑递给冷魅说:“去毙了他,他已无力伤你了,右手 已被我震断血脉,右脚也完了。” 冷魅右胁依然麻木,右手也脱力,左手接过剑,吃力的向张大为走去。 张大为又是命不该绝,恰好发现身旁有一根小臂粗的六尺长枯枝,千紧万紧,性命 要紧,左手抓住了树枝,撑起身躯一跳一跳地逃命,居然速度甚快,远非冷魅所能追及。 冷魅不敢追太远,她不放心永旭,急转回关切地问:“永旭,你……你怎么了……” 永旭在原地坐下,闭上双目吃力地调息,气色灰败,无暇回答她的问话。 冷魅心向下沉,泪下如雨,绝望地叫道:“我……我该怎办?我……” 她脱力般跪坐在永旭身侧,丢下剑掩面而泣。 久久,永旭张开无神的双目,沉静地说:“冷姑娘,我们必须赶快离开此地,目前 我绝不能再妄用真力,不能让他们追及。” 冷魅忍着泪替他将霜华剑归鞘,说:“我扶你走,先找地方躲一躲。” 永旭摇摇头,坚决地说:“不必,我走得动,在洗去身上的毒汗之前,你千万不要 沾我。” “可是……” “难道你想同归于尽?”他大声问。 “这……” “走!我支持得住。” 不久,他们到了一条草木丰茂的小溪旁,永旭已是筋疲力尽,脚下一虚,砰一声摔 倒在溪岸上。 冷魅不顾一切地扶住了他,不假思索地往水中一跳,一声水响,两人跌入深及肩部 的小溪内。 “不……不要动我……”永旭虚脱地叫。 冷魅不理会他的抗议,把他拖至浅水处,立即替他脱衣,含着泪替他清洗一身腥臭 刺鼻的毒汗。 她顾不了男女之嫌,永旭也无力抗拒,闭着眼睛任由她摆布。 不久,两人身上穿回绞干水的湿衣,坐在溪岸的大树下歇息。 冷魅坐在他身后,脸上羞红未褪,用低得不可再低的声音问:“永旭,我们现在该 怎办?”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断然说:“到詹家祖宅,希望还来得及。” 冷魅苦笑,长叹一声道:“你还能去?永旭,你……” “我必须去。”他固执地说。 “为什么呢?做还能对付得了顺天王?” “我还可以聚力行雷霆一击。” “你怎么这么死心眼?你即使能行致命一击,你自己呢?你想到后果……” “你该知道,我的毒发期……” “我不要听!”冷魅哭泣着尖叫。 他整衣站起,喃喃地说:“不拚死顺天王,我死不瞑目,我要到詹家祖宅去等顺天 王,你最好回城去等候。” 冷魅在他面前一站,铁青着脸说:“我不管你怎么说,也不管你对我的看法如何, 反正我跟定你了,上天堂下地狱,我都不在乎。你不死,我在身边照料你,你死了,我 遵照你的嘱托,把信息传出江湖,然后……也许会一死了之,也许我会逃世老死林泉。 请你记住,只要你有一口气在,我不会离开你,现在我们动身。” 永旭不是一个感情麻木的人,他猛然抱住了冷魅,紧紧地将冷魅拥入怀中。 冷魅的脸庞,紧贴在他的胸膛上,浑身颤栗,一串串泪珠沾湿了他的胸襟。 他眼前一片朦胧,终于,泪水夺眶而出。 久久,久久。 似乎,除了他们之外,身外的一切皆不复存在,浑忘世外的一切。 两颗心第一次那么靠近,苦难终于将他们的心连结在一起。 谁也没有说话,紧紧的拥抱,胜过于言万语。 久久,他温柔地捧起冷魅的脸庞。 这张脸庞并不怎么特殊,也没有超尘拔俗的美,但也并不比那些他曾经接触过的美 丽姑娘逊色多少,却令他感到特别亲切,特别心动的脸。 他温柔地,情意绵绵地轻吻那双带泪的、因焦虑而显得疲惫的明眸,口中威咸的, 那是泪水的滋味。 他又重新紧拥住那潮湿但仍然温暖的娇躯,用充满感情的声音低唤:“哦!冷梅, 梅……” 冷魅却在他怀中饮泣,用含含糊糊,只有他用心灵方可听得到的声音呢前:“永 旭……永旭……” 久久,他重新捧起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庞,轻柔地、细心地慢慢拭去泪水,他含泪笑 了:“冷梅,你的脸,并不如你的绰号那么冷,在吓死人的绰号里,却有一颗相反的、 柔弱的心。” 冷魅也忍不住微笑了,道:“不。这颗心原来是冷的、残忍的、死去了的,但它复 活了,是为你而活的。” 永旭忍不住在她颊旁亲了一下,叹息一声,黯然地说:“我这一生,从没想到会亏 欠别人。” 冷魅幽幽地说:一你并不亏欠我什么?” “冷梅……” “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冷魅语气中有幽怨:“我并不是因为你救了我,而愿 意陪伴你走完人生的旅程,只因为你本来是我的敌人,却能指引我认清人生的方向,这 份高贵的情操,永远铭刻在我的心里。我爱过、恨过、死过,但我相信,我的爱心依然 是完整的。当然,我不否认其中不免掺杂了自私的成份,至少我承认是苦难中生出的感 情,如果你轻视这份感情,我不怪你,我的行为我自己负责。” 永旭重新紧拥住她,在她耳畔说:“如果我不死,我不会欠你的。” “你不会死的,我是说,你会渡过这次难关。” “但愿如此。” “只要你有信心。” “我会支持下去的。”说着深深吸入一口气。 “别忘了,还有我帮助你。” “是的。”他亲了冷魅一亲:“有你在,我不再感到孤单。” “我……我好高兴。”冷魅羞笑着说。 “且慢高兴,我们前途危难正多。” “我不怕。”冷魅勇敢地说:“永旭,现在我们该怎办?” “我想,不必到詹家祖宅去了。” “不去等顺天王了?” “张大为从詹宅来,向州城方向逃,可知顺天王即使已经去过詹宅,也离开了。詹 二爷可能已遭了毒手,这时想前往救应也来不及了。” “是的,真来不及了。” “蛇郎君生死之谜,也没有追究的必要了,就算他还在人间,一个假死逃世的人,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他没有必要仍留在和州附近,我们怎能有时间去找?” “那你的意思……” “回州城去找顺天王的下落。” “好吧!我们走。” 冷魅伸手要搀扶永旭。 永旭牵住她的手,忍不住笑了:“我还没有到需要扶的时候呢!” 冷魅忘情地第一次主动亲他,脸红红地说:“等你老了,眼茫茫发苍苍时,你就会 需要我这老太婆扶你了。” “到时倏恐怕你也走不动了。”他也打趣冷魅。 “不见得,年老时,通常女人要比男人硬朗些。” “那是男人的一生中,饱经风霜承担忧患的结果。该动身了,得绕道走。” “绕道走?” “为免张大为招来党羽,不得不暂时回避,除非能碰上顺天王,不然就得避免与他 那些功力奇高的党羽拚骨,以免浪费精力,加速我体内的奇毒蔓延。” 提起他体内的奇毒,冷魅的脸黯了下来,强打精神说:“也好,找人问问路,看该 怎么走。” 永旭和冷魅离开小溪不远,便听到西面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悠然自得的歌声: “世事苍茫一局棋,胜负何必费心机,你争我夺终了局,大限来时各东西。” 永旭一怔,摇头苦笑道:“天下众生,每个都像这人一样看得开,不知这世间是不 是比现在可爱些?” 冷魅怔怔地凝视着他,片刻,脸上有说不出的忧虑,喃喃地说:“我不喜欢这种改 变。” “什么改变?” “你的性格我相当了解,你是个明快而且意志坚强的人,怎会突然生出这种感慨的 念头?” “人不会永远坚强。”他叹息着说。 “而现在却是你最需要坚强的时候。” “对。”他挺起胸膛说:“走,去找此人问路。” 歌声已落,走人树林,便看到林中架了一间棚屋,一个须眉俱白的老人,坐倚在棚 柱下,睁着老花眼,细心的用小刀挖萧。 那根尺八黄竹质地甚佳,老人的手工也不差,运用小刀的手艺看似笨拙,但已挖好 的三个指孔却相当均匀圆滑,大小不差分毫。 老人看到了他们,瞥了他们一眼,老脸上现出一丝世故的笑意,然后转头专注于挖 指孔的工作,对来人的突然出现毫不感惊讶。 上了年纪的人,大多数有点懒散,活得久了看得多了,对任何事也提不起兴趣,对 身边发生的事皆以漠然处之,见怪不怪。 永旭上前行礼,友好地说:“老伯你好,小可有事请教,打扰打扰。” 老人放下手中的工作,抬头眯着老眼打量他,目光在两人身上往复搜视,像是审喊 一般。 冷魅的衣裙也是湿的,讪讪地躲至永旭身后。 “老伯……”永旭再次招呼。 老人说话了,语气不耐烦:“你一定要打扰老汉的工作吗?” “老伯……” “你小小年纪,怎么说话有气无力,?” “老伯……” “你脸色苍白得像个鬼……唔!白中带青,不像鬼,倒像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僵 尸呢!” 老人语利如刀,一副教训人的面孔。 永旭是个不拘小节,胸襟可容物的人,不在意地笑笑,作个鬼脸说:“老伯,但厂 怎会白天出现呢?据说僵尸最怕鸡叫,晨鸡一叫便动不了。” “嗯!有道理,那么。你是水鬼了,身上全湿的,还有那个女的。” 冷魅可忍不住了,大声说:“老伯,我可没惹你。” “那你又是什么?”老人问。 “我们是向老伯问路的人。”永旭接口。 “问路?你们是逃难来的?” “可以说是逃难,请问老伯,到和州怎么走法?” 老人向前面一指,爱理不理地说:“前面就有一条小路到和州。” “小可知道,小可的意思……” “知道你还要问,是有意找我老汉穷开心吗?”老人冒火了。 “老伯别生气,小可希望知道左近是否有另一条路可到州城,那条路不好走,有小 可的仇人在等候。”永旭陪笑解释。 “我明白了,你,定是拐带妇女卷逃的歹徒。”老人气呼呼地说。 “老伯……” “好哇!老汉要叫人来捉你。”老人大声愤怒地说,突然仰首大叫:“小虎快来捉 歹徒,把柴刀带来。” “老伯请不要叫嚷……”永旭摇手急叫。 “小虎,小虎……”老人继续叫,嗓门够大。 冷魅哼了一声,说:“这位老人家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怎么这样不通情理?真是 少见。” 永旭心中大急,老家伙嗓门大,这一叫嚷不要紧,却可能把张大为召来的党羽吸引 过来,岂不糟了? 他拉了冷魅便走,苦笑着说:“本来我们这身打扮就不怎么……嗯……” 冷魅也嗯了一声,向前一栽。 两人毫无戒心,加以永旭事实上已成了一个平凡的人,经过与张大为一场恶斗,毒 性又进一步深入经脉,耳目已失去往日的敏锐,对身后的声息感觉迟钝,也没料到这个 不起眼的老村夫会从身后下手袭击。 两人颈后的天柱穴,皆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击,向前一栽,倒地便失去知觉。 击中他俩天柱穴的东西,是两颗普普通通的飞蝗石,发自老人握小刀的右手,相距 将及一丈,认穴之准,委实令人激赏,劲道的控制更是惊人。 不知经过了多久,永旭被一阵刺耳的怪笑声所惊醒,看清了处境,只觉心往下沉, 叫苦不迭。 那个制箫老人,正蹲在他对面的壁根下,细心地从畚箕中取出一些盆罐。一旁的一 张矮凳上,搁了一块两尺长掌宽的坚木板。 他的双手被牛筋索分别套住双腕,悬吊在粗大的屋梁上,双脚也有牛筋索套住足踝, 分别拴在打人地中的木桩上,脚尖刚好着地。 就这样,他被捆住站在屋中央,身上一丝不挂,手脚张开,呼天不应叫地无门,无 助地任由对方宰割。 老人取出一只紫红色的木匣,搁在一旁抬头向他阴阴一笑,笑意中充满了阴险刻毒, 笑得他毛骨悚然,心中发冷。 “好怨毒阴险的笑容!”他心中暗叫。 老人拍拍手,挺身站起,顺手拈起木板,阴笑着向他接近。 他心中暗暗叫苦,硬着头皮问:“老伯,小可得罪你了?” 老人脸一沉,冷冷地道:“等一会你就明白了。” 他一咬牙说:“老伯早些说出,岂不省事?这是何处?” “这是老汉的家,你身在后院仓房。”老人阴笑着说,轻拂着手中的木板。 “也是私刑室?” “不错!” “你……” “我问你,你姓甚名谁?”老人厉声问。 “小可姓周,名永旭。” “真的?邻房你那位女伴的口供,如果与你不同,你两人都得死。”老人凶狠地说。 “小可没什么好瞒的。” “好,就算你是周永旭,你那位女伴呢?” “她姓冷,小名叫梅。” “她一点也不冷,也没有梅那种孤芳劲节的情操……” “老伯你偌大年纪,何必损人?”他愤然叫。 这时,半敞开的大门外,突然传来冷魅的尖叫声:“永旭!永旭,是你吧?你怎么 样了?” 他心中一寒,大声叫:“冷梅,你可无恙?你……” 老人嘿嘿阴笑一声,木板一伸,抵住他的咽喉说:“她的处境要比你好一点点,人 是捆上了,但是被捆在床上的。女人一撒起赖来,难缠得很。不捆起来就会像疯子一样 乱跳乱蹦。” 冷魅焦灼的叫声连续传来:“永旭,快来救我,我……” 老人咯咯怪笑,笑得龇牙咧嘴,真像一只刚下完蛋的得意老母鸡。笑完说:“这里 四面八方,前不沾村,后不近店,就我这一间闹鬼的孤屋,附近十里地,大白天连狗都 不敢接近,没人会听得见你们的叫声,休想有人来救你们了。” 永旭长叹一声,问道:“老伯,你我无怨无仇,我一个外地流浪汉,身上银钱有限, 你这样做,能有什么好处?” 老人呸了一声说:“混蛋!你以为老汉要谋财害命吗?” “难道你不是?” “老汉最看不惯那些像你一样为非作歹之徒。” “小可清清白白,老伯凭什么认为小可是歹徒?” “难道你不是拐带妇女的恶棍?” “老伯……” “你这小子一脸精明相,眼神不正嘴有凶纹,脸色发青,显然色欲过度……” “老伯住口!你可要留点口德。”他愤怒大叫。 “咦!你还凶?你不敢承认?好,老汉今天要不将你折磨得死去活来,我就不姓…… 打!” 木板宽如手掌,面积大,打在身上并不太痛,但时间一久,那又当别论。 如在平时,就算是用铁鞭来抽他,他也受得住。可是,目下他成了砧上肉,毫无抗 拒之力。 他感到奇怪,全身穴道并无受制之象,气机也未受损,体内的余毒也没有发作的征 候,怎么浑身脱力,手脚无法运劲? 老人毫不留情地用力揍他,一板下去响声刺耳,皮肉猛烈地痉挛,五内翻腾,眼前 发黑。 全身都在木板狂风骤雨似的抽击下抖动,一连百十下,打得他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痛得他天昏地暗。 全身都在冒汗,皮肉充血,一股腥臭刺鼻的气味,若有若无地充塞全室。 邻房,冷魅惊惶凄厉的叫声,也令他心向下沉:“永旭!永……旭……老伯,求求 你,求……求求你不要再打……再打他!” 终于,他昏过去了。 一盆冷水泼醒了他,接着,老人捏住他的鼻子,恶狠狠地问:“你从何处把人拐来 的?招……” 他已奄奄一息,哪能回答? 老人并不因为他只剩下半条命而放松他,哼了一声阴森地说:“你不招?灌你一瓶 脏水,让你尝尝滋味。” 鼻子被捏住,不张口怎成? 口一张开,硬而冷的铁壶嘴便插入他的口中,一道令他作呕的辛辣液体,硬往他的 腹内灌。 他挣扎,他反抗,他拒绝…… 可是,一切徒劳,浑身痛楚难当,挣扎的力道小得可怜。 铁壶挪开了,他想呕吐,却无法呕吐,因为老人的手抚弄着他的咽喉和肚腹,赃水 无法呕出来。 他感到天族地转,不知人间何世。 老人的话,像巨锤般在他的心头重重地撞击:“你招不招?这女人是从何处拐来 的?” “我……我没有拐带……”他声嘶力竭大叫。 他以为自己叫的声音必定够大,大得十里外亦可听得见;其实,他的叫声比蚊鸣大 不了多少。 “你这小子皮肉生得贱,不打是不会招的。”老人恶狠狠地说。 “啪!”一声暴响,胸口挨了一记,不等他感觉到痛楚光临,第二记已经着肉。 又是一顿好揍,木板像暴雨般落向他全身的每一部位。 大概除了双目和下阴之外,没有一块皮肉是完好的,以体无完肤四字来形容,可说 再恰当不过了。 邻房,冷魅的凄厉叫声已不易听到了:“老……老伯,饶……饶了他,求求你,我 和他是……是朋友,不……不是被他拐……拐来的……” 第二次昏厥,第二次奇臭的冷水浇头。 他的皮肤殷红,肌肉逐渐肿起来,幸好木板无法击破肌肉,所以没有创口,不至于 流血。 又是一阵好打,他已经完全失去动的力量,痛楚已令他麻木,仅在被打中胸腹时, 尚能发出一两声虚脱的声音。 双脚已支撑不住身躯,他垂吊着任由老人抽打,身躯随木板的打击而晃动,成了个 无意识无反应的木石人。 第三次昏厥,第三次苏醒,灌下第三壶臭水。 每一次灌下的臭水,滋味都有点不同。 老人拍拍他红肿的脸颊,怪叫:“清醒清醒,小子,你招不招?” 怪!他似乎有了些少元气,咬牙大声说:“没什么好招的,你……” “从何处拐带来的?”老人掴了他一耳光大声问。 “我与她是朋友……” “胡说八道!你这小子贼眉贼眼,一看就知道是个为非作歹的贱贼……” “周某顶天立地……” “呸!顶天立地?你连站都不愿站呢!” 他吃力地腰干一挺,双腿挺直了。 “你要是不招,老汉就打到你招为止,我不信你是个铁打的人。” “你就是剁在下一万刀,在下也只是一句话,冷姑娘是在下的朋友,你何不去问问 她呢?” “哼!那贱女人恋奸情热,她的话还能信?” “你……” “只要你承认是拐带妇女,老汉便饶了你,把你送官究治,总算免了皮肉之苦。” 老人诱使他认罪。 他胸膛一挺,厉声道:“老不死!你这吃糟糠长大的……” “叭叭!”老人给了他两耳光,凶狠地说:“你居然敢骂我,你是不到黄河心不 死……” 木板再次在他身上暴落,每一记皆令他感到痛人心脾,无情的彻骨奇痛,浪潮似的 淹没了他。 这次该是最凶狠的一次,他开始呕吐,大小便不禁,木板所中处,开始沁出血珠。 砰一声大震,大门被撞开了,跌人披头散发,双手被背捆的冷魅,膝行而前,声嘶 力竭地狂叫:“老伯,你……你要杀就……就杀了我吧!不……” 老人一脚把她踢得滚至壁角下,厉声说:“滚开!你这不知羞耻的践妇,那么,你 招!” 冷魅脱力地挺身跪起,哀叫道:“我……我招我招,求求你不要打他了。” “那就招。” “我……我招什么?” “招他是怎样拐带你的。” “这……我……我是自愿跟他来的。” “胡说!你不招?” “我说的是实……” “说!说你是被他拐来的。” “老伯,招了你……你就不打他了?”冷魅绝望地问。 “不!”老人断然拒绝,信手又抽了永旭两记:“他不招,该打;你招,是为你自 己脱罪。” 冷魅一咬牙,突然全力向前急撞。 老人又是一脚将她踢翻,破口大骂:“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要打你,分开来 打。” 冷魅挣扎着爬起,大声咒骂:“老不死,你这老猪狗,本姑娘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不 错,但他却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你可以杀了我,我绝不会为苟且偷生而来侮辱 他,你……” 永旭厉叫一声,失去知觉。 冷魅狂叫:“永旭!永……” 她向前一冲,重重地昏倒在永旭脚下。 地面上臭水淋漓,她就蜷仆在臭水中。 老人丢下木板,摇头苦笑:“很好,很好,英雄美人,他们真可以配成一对。” 老人扶起冷魅,将她抱至墙角放下,解了她的绑,然后走近永旭,仔细地验看永旭 的身躯。 良久,老人突然跳起来,欣然大叫:“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第十二章 顷藤摸瓜
老人奔至畚箕旁,急急拾起木匣,回到永旭身旁,从匣中取出一枚毫针,毫不迟疑
地扎入永旭的丹田穴。 永旭的腹中突然咕噜噜怪响,接着,下身不禁,泻出一大堆污秽,腥臭扑鼻。 永旭全身各处,共挨了十六针。 永旭本来气若游丝,去死不远,但第十六针陶道穴上的针起出时,他浑身一震。接 着,他的呼吸逐渐加重。 老人在一个小瓷瓶中,倒出三颗丹丸,另加一壶淡紫色的液体,全部灌入永旭的腹 中,方解下永旭搁在干净处。 净过手面露喜色,喃喃自语:“要不是这小子是条硬汉,我也无能为力,好,天下 间恐怕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治得了入体已久的螭虺蛇黄毒,想不到我这快入土的人, 居然找出了治毒的秘诀。” 冷魅被灌入一碗异香扑鼻的液体,不片刻便清醒过来,挺身一看,愣住了。 老人微笑着站在她面前,含笑问:“是不是感到浑身舒畅,精力充沛?” 她伸伸双手,这才发现束缚已解,惑然问:“老伯,你……你……” “起来说话。” “老伯……” “沿角道出后门有一口井,你把这小伙子抱到井边,替他洗干净一身肮脏。会不会 醒来,必须等半个时辰之后,他才能神智恢复。” “这……这……” “他体内的奇毒已经离体,三五天之后,他便会精力尽复,淤肿全消,又是一个生 龙活虎的人,这一顿苦头对他来说,是值得的。” 老人说完,便转身出门而去。 冷魅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目送老人出门而去。 久久,她似乎想通了,跳起来大叫:“老伯,老伯……” 没有回音,她毫无顾忌的抱起永旭,狂喜地向大门奔去,她觉得自己的力气好大, 精力似已完全恢复了。 半个时辰后,冷魅坐在床沿,盯着沉睡不醒,脸色浮肿走了样的永旭,大串泪水流 下脸颊。 她心中焦灼,怎么永旭毫无苏醒的迹象? “永旭,永旭……” 她忍不住附在永旭的耳畔低唤,她真怕永旭就此一睡不醒呢! 说他是睡未免牵强,永旭其实是昏过去的。 房门开处,老人手持一只茶杯,杯内有褐色的液体,怪味冲鼻,怪味中似又可以嗅 到股清香。 老人将茶杯放在桌上,向她说:“他快醒来了,醒了以后,叫他喝下这杯药。” 她拭掉泪水,站起说:“他……他的筋骨……” 老人呵呵笑,说:“你以为用木板就可以打伤他的筋骨?要打伤人,此地的竹筋最 好不过了。” “这……” “天色不早,你可以到厨房准备饮食了,你总不会要我老人家煮给你吃吧?”老人 笑嘻嘻地说。 “我……我要等他醒来……” “那是当然,他就会醒来了。” 床上的永旭身子一伸,发出一声呻吟。 “永旭!”冷魅狂喜地叫。 老人呵呵一笑,出门而去。 永旭浮肿的眼皮眨动了几次,终于完全睁开了,看清了冷魁,虚弱地问:“冷梅, 是……是你吗?你……你可无恙?” 冷魅忘情地抱住他,粉颊偎在他颔下,泪下如雨喜极而泣,含含糊糊激情地叫唤: “谢谢苍天,你……你醒来了……水旭,永旭……” 她哭了,哭得好伤心。 “我……我没……没有死?”永旭喃喃地问。 冷魅仍在哭泣,她真该大哭一场。 永旭叹息一声,低声道:“不要哭,小梅,你是一个坚强的人。” 冷魅一震,缓缓抬起头,泪眼盈盈问:“你叫我小……小梅?” “嗯!我……” “那……那个人……”冷魅的声调都变了:“那个人就是这样叫我的,坑了我一辈 了……” “我抱歉……”永旭喃喃地说。 他知道,冷魅所说的那个人是荆绍正,荆绍正已经死了,但冷魅心中的创伤却依然 未复。 “如果你丢不开心中的负担,忘不了心中的创伤。”永旭继续低语:“你会发现, 往后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那会像我一样,忘不了战乱带来的仇恨,结果是天涯飘泊, 浪迹寻仇,不死不休。” “哦!永旭……”冷魅哭倒在他怀中,酸楚地说:“你……你不会死的……” “废话,小梅,谁又能不死?世间只有干年树,天下难逢百岁人……” “我是说,你这次死不了,你的奇毒已经离休。” “你是说……” “那位怪老人用酷刑来折磨你,用宝贵的药物相辅,把毒物退出体外了。” “哦!真的?” “当然是真的。”冷魅起身将茶杯取来:“这一杯可能是培元固本的灵药,赶快喝 下去。” 他顺从地喝下了杯中的药汁。 冷魅让他躺好,含泪微笑:“我……我不怕你叫我什么了。” “那我叫你冷魅。” 他的脸上出现笑意但浮肿的脸面,笑起来反而狰狞可怖,难看已极。 “你……那我就叫你浪子。”冷魅在他耳畔说。 “我本来就是浪子。” “为了我,不能改变吗?”冷魅幽幽地说。 他叹了一口气,陷入沉思。 “你还要追寻下去吗?”冷魅追问。 “小梅,我真想回家。”他谨慎措词:“依顺天王与南昌宁王府打交道的情形看来 你想,顺天王会不会放弃东山再起,重新茶毒苍生的恶毒念头?” “我想,不会。” “是的,他实力仍在,培植的新一代羽毛已丰,像姬少庄主这些人,雄心壮志绝不 低于顺天王。” “你是说……” “我一个流浪,是不是比上千上万的人破家流浪要好得多?值得的。” “我……我不阻止你。”冷魅言不由衷。 “谢谢你。” “但……允许我追随你,好吗?” “这……” “答应我。”冷魅语气极为坚决。 “我……” “我绝不向你要求什么,等到有一天,你讨厌我了,你只要说一声滚,我就会…… 就会……” “小梅,我想拥抱你。” 他全身乏力,一身浮肿,怎能动弹? 冷魅伏下拥住了他。 久久,久久。 “你想不想回家?”他问。 “家早已破了。”冷魅心中一酸。 “等我办完了这件事,随我返回我的故乡,我们同心协力,建造一个温暖可爱的家, 这是我的希望和憧憬。”他断断续续的说:“但在事情没有办妥之前,我不能对你有什 么许诺。” “我也没有要求你许诺什么。”冷魅幽幽地说:“我完全信任你,我甘心情愿把生 命寄托在你身上。哦!永旭,永旭……” 永旭的元气恢复得很快,身上被木板打击的肿痛算不了什么,毒已离体气血流畅, 内外伤在药物的滋养下,以惊人的速度复原。 掌灯时分,他头面的淤肿已明显地消退,双目已可完全张开了。 冷魅已将灯光备妥,正在准备寝具,在墙角下堆了一堆稻草,铺一张草席一条薄等, 就是她今晚的宿处。 本来老人要她在邻房住宿,但她拒绝了,她不放心永旭,晚上也许需要她照顾。 一切妥当,房门响起叩击声, 她拉开门,欣然间在一旁说:“老伯请进。” 老人神色安样,背着手含笑入房。 永旭挺起上身倚在枕上,老人赶忙说:“不要起来,在三五天之内,你恐怕得躺在 床上养息,不要和我客气。” “老伯救命之恩,小可必须叩谢。” “不必客气,算不了什么。”老人按住了他:“小伙子,你对白天老朽治毒的手段, 是否感到奇怪?” “老伯是非常人,小可确是不解,小可失礼,还没请教老伯尊姓大名呢?” “呵呵!你们来和州,不是要找蛇郎君吗?” “是的,哦!老伯……” “老朽不想再在江湖上现世,假死隐身免去不少是非,没料到依然是非上身。” “要不是恰好遇上老伯您,小可性命难保,请问老伯,小可所中之毒,到底是何种 毒物?” 冷魅替老人奉上一杯茶,喜悦地说:“宰父老伯,我们花了不少工夫,用尽一切方 法打听你老人家的下落,到头来反而是你老人家找到了我们,真是苍天有眼。” 老人正是蛇郎君宰父卓超,天下第一役蛇宗师。 “这与苍天无关。”蛇郎君说:“那天要不是小伙子纵走侵入詹家的那群恶徒,以 换取詹二爷一家三十六口的安全,老夫也懒得管这档子闹事。” 永旭心中一动,笑向冷魅说:“小梅,你看出来没有?” 冷魅哎了一声说:“是了,老伯这一双眼睛……” 蛇郎君点点头,淡淡一笑:“眼神有点像,是不是?老夫就是那位老门子。不过, 你们永远也见不到老夫的庐山真面目,老夫的易容术,比起那易容第一高手灵狐郭慧娘 并不逊色。” “老伯难道就此退出江湖了?”永旭问。 “是的。也许,也许我会找一两个弟子传以衣钵,但役蛇之技说难真难,想学的人 找不出几个。”蛇郎君语气中有感慨:“小伙子,你所中的毒,大概这种毒物,要不了 多少年便会在世间绝迹了。” “老伯,那是什么毒?”冷魅好奇地追问。 蛇郎君喝了一口茶,慢斯条理地说:“那是出自岭南穷荒绝域的一种罕有毒蛇,名 叫螭虺,长约一丈左右,生了一个有独角的头,形如螭首,所以叫螭虺,是蝮蛇类中最 毒的一种。当地的人,有时误将它当作鸡冠蛇,但鸡冠蛇的毒比它差远了。它的毒牙属 于沟牙,因此连它的口涎皆有毒汁渗于其间。这种毒蛇,却可医治最可怕的背痈与一切 无名肿毒,对颠痫也有奇效,也可医治痹症,浸酒服用可起瘫痪沉疴,可以说是起死回 生的神奇妙药。” “可是,永旭几乎因此送命,怎能算是药?”冷魅说。 “丫头你不懂。”蛇郎君笑着说:“世间任何药皆可杀人,只看份量多少而定,连 甘草吃多了也可致命。” “这……这个我懂。” “懂就好,任何东西,只要有特殊的功用,就会有人不顾一切去搜求,螭虺生长不 易,数量有限,时至今日,岭南似乎已不易发现它的踪迹。” “那么,用这种毒淬暗器伤小可的人,必定也是役蛇的高手了?” “你所中的毒,并不是螭虺毒牙中的毒,毒牙中的毒入肤即令人浑身麻痹,不需攻 心便可令人顷刻死亡,哪能等你拖上十天半月。” “那……” “那是蛇黄的毒。有些蛇到了冬天,有一种怪习惯,一入冬眠期,它会找到一种古 怪的泥状物含在口中过冬,有人说那是渗有消化液的营养肉类。这种泥状物,其色灰蓝。 硬如弹珠,称为蛇黄。蛇黄用来淬暗器,毒虽然并不剧烈,但十二个时辰内如不用独门 解药救治,便难活命,任何仙丹妙药也无能为力。” “老伯也无能为力?”冷魅追问。 “老夫知道毒性,可是解毒的药物难求,但在十二个时辰之内,老夫仍可勉强救治, 超过十二个时辰,老夫便无能为力。” “可是,老伯在鬼门关把小可拉回阳世了。”永旭无限感激地说。 蛇郎君拍拍永旭的肩膀,微笑道:“这是你的幸运,也是你坚忍不拔的强韧生命活 力所获得的成就。老夫决定死马权当活马医,利用迫毒法试试运气,你在惊怒痛苦交煎 之下,全身血液贲张,在老夫各种药物的洗涤冲刷下,毒物终于脱体排出;小伙子,如 果你半途屈服了,不再抗拒认了命,你就不会如此幸运了。” “这该是老伯了不起的成就。”永旭说。 “不错,老夫做了别人从来没有做的事,而且成功了,这是十分得意的事,也是我 这一生中最快乐的事。”蛇郎君得意地说,脸上有了满足的笑意。 “老伯知道使用这种蛇毒的人吗?” “这……”蛇郎君低头沉思:“这种毒不能放得太久,久了就会变质,毒性虽毒而 不猛烈,唯一的长处是十二个时辰之后便无药可解,属于慢性奇毒,只适合用来暗算人, 来源又奇稀,使用的人不多。” “不多并不是没有。” “早些年,听说一个行脚岭南的走方道人,曾经捉到一条螭虺,是不是连蛇黄也弄 到手,就不得而知了。” “那位道人是何来路?” “那时老夫刚撒手不过问江湖之事,也就未加理会,懒得去打听。”蛇郎君说: “暗算你的人,如果是那位老道的党羽,日后你得特别小心,假如他用蛇牙毒来对付你, 顷刻无救。” “老伯有解药吗?” “有,但必须在眼神未散之前使用,相见也是有缘,我送给你一些防身。但请记住, 老夫尚在人间的消息,你们切不可透露丝毫口风。” “请老伯信任小可。”永旭说,连声道谢。 “我信得过你,你是个很了不起的铁汉。”蛇郎君说,向冷魅一指,又道:“至于 这小丫头,就靠不住了,你得好好管住她。” 冷魅脸一红,啤了一声说:“老伯,你就把我看得那么不中用?” “呵呵!你忘了你要招供的事了?再追逼一两分,你什么事都会招出来。”蛇郎君 一面说,一面往外走:“不早了,你们好好歇息。” 同一期间,詹二爷的祖宅附近鬼影憧憧。 几个轻功已臻化境的黑影,先包围宅院的四周,然后由五个黑影破门而人,遍搜每 一个角落。 宅内不见有人,是一栋空宅。 次日,这群人大索和州附近,公然向当地的宿棍讨消息,查问詹二爷的下落。同时, 也追查神龙浪子与冷魅的去向。 第三天一早,痞棍们传出顺天王与姬家父子,在乌江镇江边,五更天与浊世狂客江 通决斗。 浊世狂客偕十大弟子与十余名功臻化境的好友,把顺天王的手下亡命屠歼净尽,自 己也伤亡惨重。 破晓时分日乌江之霸八爪蛛蜘的打手丫发现浊世狂客雇船上航,随行的八个人中, 有四名里了伤巾。 当天午后不久,有人在下游大胜关附近江面,捞起两具带有刀剑创伤的尸体。 这些消息以奇快的速度,传至江湖朋友耳中,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顺天王尸沉江底的消息,不胚而走。 有人追踪浊世狂客的船上航,但在池州便失去该船的踪迹,有人猜想浊世狂客已遁 入九华,或许已遁至黄山避风头。 但有人说,浊世狂客已潜返东流山区大小罗天,重新准备训练另一批门人弟子,作 为日后东山再起的本钱。他已和南昌宁王府正式决裂,无法再获得宁王府的支持。 总之,顺天王与浊世狂客就这样失去踪迹,没有人知道乌江大决斗的真相。 姬家父子也失去踪迹,成为江湖秘辛。 同时,神龙浪子中毒身死和州的消息,也在江湖中轰传,令大魔那些黑道朋友们惋 惜不已。回回 一连住了五天,永旭已经可以在外面活动手脚了,但体内贼去楼空,他需要养息一 段时日。 蛇郎君这几天,为了安顿詹二爷一家老小,远至巢湖隐身,并不知和州所发生的种 种变故。 冷魅一直留在永旭身畔,照顾永旭已令她忙不过来,哪有闲工夫出外打听消息?可 说与外界完全隔绝,更不知外界的变故。 又是五天,蛇郎君留下的粮食即将告罄,永旭已完全恢夏。 他得走了,走向茫茫天涯。 他要踏破铁鞋,追寻顺天王的下落,他必须找到顺天王永除后患,免得这恶贼再招 兵买马东山再起。 好不容易等到蛇郎君返回,那已是他养伤的第十三天了,等得他心中冒烟。 蛇郎君是从巢湖詹二爷隐居的地方返回的,这位老怪杰并未与人接触,不知和州所 发生的事。 老人家赠给两人一些专治蛇毒的丸散,在两人的感谢与祝福下,重回巢湖照顾詹二 爷去了。 临行时一再叮嘱,两人不可泄漏他仍在世间的消息。 两人径运和州,猜想化名为毕夫子的顺天王,必定早已逃离和州了。 一到和州,两人先落后,重新购置衣物行囊,方外出打听消息。 乌江镇八爪蛛蜘骆大爷的府第,近来一直门前冷落,主人拒见外客,说是到香淋镇 休养去了。 自从银剑应奎应大刀殃神之召,带人至和州助顺天王对付永旭,几乎送掉老命,抬 回几个成了白痴的打手以后,八爪蛛蜘成了个丧了胆的人,怎敢留在家中自找麻烦?因 此闭门谢客,打手们一个个都躲起来了。 近午时分,永旭一袭青袍,手提包裹佩了剑,施施然踏入乌江镇。 看外表,他文质彬彬,宛若临风玉树,相当够气派,与上一次江湖混混的打扮完全 不相同。 人是衣裳,这时,他赫然像是一个有身份地位,外出游历的公子哥儿,谁敢说他是 专门敲诈土豪恶霸的神龙浪子。 他同行的人是冷魅,一式男装打扮,显得更秀逸,更年轻,粉面桃腮琼鼻樱唇,一 双充满灵气的大眼动人心魄,碰上大胆些的姑娘,保证会出毛病。 她脸上的冷已经消失无踪,情有所托心情开朗,她的冷魅绰号已不再存在,爱驱走 了她仇恨世人的不正常心理,目下她像是重生了。 永旭在骆家的大门外止步,打量了片刻,转头向冷魅说:“小梅,看样子咱们得打 进去。” 冷魅嫣然一笑,说:“别问我,一切由你作主。” 永旭举步上前,抓住巨大的门环,急而重的连叩了十几下,啊司声震耳,引来不少 人驻足旁观。 叩门声不断,声音越来越大。 不见有人来开门。 永旭哼了一声,一面叩一面大声叫:“开门!青天白日,门关得紧紧的,骆家是不 是遭了祸事了?” 门终于拉开了。 门子怒声呼喝:“不要叩了……咦……你你你……”“哈哈!你老兄还记得我。” 永旭说。 门子脸色大变,骇然往里退,猛地关门。 永旭一脚踏上尺高的门限,靴尖顶住了门扇,门关不起来了。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永旭推门说:“瘟神上门,赶不走的。” 门子顶不住门,心中一急,放手扭头逃命,正想高声呼叫示警,背领被永旭一把抓 住了。 “你给我站住!”永旭笑嘻嘻地说:“你们家青天白日闩上门,偌大的宅院冷冷清 清的,告诉我,骆大爷呢?遭天报呢,抑或是遭了瘟疫?像他这种横行乡里,无恶不作 的豪强恶霸,遭了恶报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门子矮了半截,惊怖地哀叫:“放手!放手……大……大爷不……不在家。” “到何处去了?”永旭问。 “到……到乡下去了。” “这里有谁照料?由谁主事?” “由……由应……应……” “银剑应奎?好,他的胆子真不小,居然还敢留在镇上,我正要找他,快去把他请 出来见见老朋友。” 门子恢复了自由,战栗着说:“他……他他不在,在……在街尾杨家……” “那你就快去请呀!在下等他,他如果不来,在下放把火把这凶宅烧个精光大吉, 快去!” “是是……” 门子慌乱地应着,冲出院门撒腿狂奔。 两人通过空荡荡的院子,一脚踢开大厅的中门,毫不客气地将包裹往几上一搁,大 模大样往太师椅上一坐,等候主人现身。 冷魅在他身旁另一张交椅上落坐,噗嗤一笑说:“听说你到处公然勒索,就是这副 德性?” 他开心地笑,大声说:“你可不要冤枉好人,这副德性能勒索?小兄弟,这叫做打 劫。” “你也打劫?” “绝不,那会影响神龙浪子的清誉。” “那你今天……” “今天例外,只要他们能供给令人满意的消息,他们就不用破财消灾。” 蓦地,后堂口传来了中气充沛,声如洪钟的语音:“登门公然勒索,你们未免太大 胆了。” 永旭安坐不动,泰然地说:“这年头,胆子不大保证会饿死。老兄,出来吧!在下 早就料定骆家绝不会是空屋,躲在里面主持大局的人,也不会是等闲之辈。” 堂回踱出一个豹头环眼,年约半百的彪形大汉,一袭宽大的宝蓝色罩袍极为体面神 气,左手旋着两枚铁胆,右手五指不住伸屈,似乎手指有毛病。 冷魅脸色一变,笑容僵住了。 永旭却毫不在意,甚至大模大样靠在椅内的身躯也没稍微移动。 这种坐势应变不易,太师椅本来就沉重,两边的扶手十分结实,如果受到袭击,不 啻陷死在椅内。 大汉在他的右前方丈余止步,大环眼凶光景射,杀机怒涌,显然被他那毫不在意傲 慢无礼的态度激怒了。 只见他右手五指伸屈加快,沉声说:“小辈,你狂够了没有?” 永旭呵呵笑,搭在扶手上的一双大手略微挪动,依然保持笑嘻嘻的神态。瞥了对方 一眼,说:“我这人世故得很,长了一双世故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狂的人看 了我的态度,便认为我狂,谦虚的人不妨说我谦虚,你老兄的看法如何,那是你的事。” “你……”大汉冒火了。 “请坐下来谈好不好?人一坐下来,火气便不会那么旺,你可曾看过坐着打架杀人 的人?”永旭显得更为轻松,拍拍身侧另一张太师椅:“这是上首客位,让给你坐,坐 上位的人该不会火气旺暴跳如雷?” 大汉无名火直冲天灵盖,但居然忍下了,咬牙强抑愤怒,左手的铁胆旋动声更急, 哼了一声说:“孙某要将你毙在椅中!” “那你就动手吧!不要光说不练。”永旭说,神色毫无异样:“你那双鸳鸯铁胆, 三丈内可裂石开碑,不发则已,发则必中。当年在信阳庐山堡,阁下的一双铁胆曾经风 云一时,铁指功艺惊群雄,几乎把庐山堡主给活活吓死,用来对付我一个武林后学,简 直是割鸡用牛刀,必定马到成功,你还顾忌什么?” 大汉一怔:“你认识孙某?” “你那双鸳鸯铁胆,不是阁下的活招牌吗?”永旭的口气充满了嘲弄:“江湖朋友 如果不知道铁胆追魂孙奇,赶快卷包袱回家抱孩子洗尿布,乖乖呆在家里,免得碰上了 孙奇枉送性命。你阁下名列江湖十五名人之列,三怪之首,名号可不是白叫的,在三怪 之中,论真才实学,你比价怪韦松略胜一分两分,比笑怪马五常则高出许多,至少你的 铁胆就比他们利害,他们无法伤得了三丈外的人。” 他脸色一正,像在向老朋友打招呼,坐正身子又说:“上次九华盛会,瘸怪韦松不 幸落水,被天台姬家挟持,不得不助恶,好可怜。笑怪马五常则为大邪助拳,目下成了 南昌宁王府的把势护卫,一登龙门身价百倍,爬上了高枝,富贵荣华指日可待。你老兄 怎么越混越槽,每下愈况做了地方恶霸的护院?在下真替你叫屈,怎样,温得还不错 吧?” 大怪铁胆追魂孙奇气得发昏,快要爆炸了,厉声说:“你既然知道在下的来历,竟 敢出言……” 永旭举手急摇,抢着说:“且慢且慢,你怎么火气这么大?慢慢说好不好?” 大怪一声怒叫,脚一动人已近身,右手一伸,巨灵之爪已光临永旭的顶门。 永旭右脚一勾,勾住了大怪的左膝弯,猛地向上一挑,真力骤发。 大怪虽则身材魁梧,但太师椅又宽又大,要想抓住永旭的脑袋瓜,必须俯身出手, 一双脚便与永旭的双脚靠在一起,靠在一起力道便不容易发挥,根本用不着防范永旭的 双脚弄鬼。 可是,上当了。 永旭的脚上功夫非同小可,劲道骇人听闻,一勾之下,大怪浑身一震,接着的一挑, 真力山涌,大怪身不由己,身躯凌空而起,惊叫一声,从永旭头顶上空飞越,砰一声大 震,撞在案后的照壁上,似乎房屋亦在撼动。 冷魅跳高大环椅,摇头苦笑说:“永旭,你这鬼心眼多的人真可怕,难怪你把那些 名号响亮的武林名家,整得一个个灰头土脸。” 永旭仍然安坐太师椅内,呵呵大笑道:“好说好说,对付那些自命不凡的江湖名人, 用小巧的手段比用拳来脚往要灵光得多,要让他们装模作样神气地立下门户再动手,保 证占不了这些便宜。” 太师椅距后面的照壁不过丈余,飞越的身躯无法改变姿势,大怪也来不及改变,脑 袋硬向照壁上撞,撞了个结结实实。 大怪总算能及时运功至头部,免去了撞破脑袋的危险,但也有点受不了,倚在壁上 摇摇欲坠,晕头转向,一双手狂乱地扶壁支撑身体,防止跌倒,好半天才眼前清明,凶 狠狠地转过身来。 冷魅的目光,从永旭的头顶超越,落在咬牙切齿神情可怖的大怪身上,说:“你在 冒险,他如果用铁胞对付你,你坐在太师椅中,连躲的机会都没有。” 永旭右手一举,手中赫然有两个铁胆,五个手指灵活地旋动,铁胆也随之灵活地转 动,说道:“放心啦!孙老兄这副鸳鸯铁胆,由于是一大一小,打造十分困难,可说是 他最心爱的玩物,要是丢掉了,他再想打磨适合他指劲的铁胆谈何容易?如不是生死关 头。他才不愿使用心爱的宝贝呢!” 大怪竟然不敢从椅后面扑上,绕出一旁作势进击。 永旭绕过头来,盯着大怪笑,右手一伸,说:“你老兄是不是掉了东西?是这两个 吗?” 两枚铁胆光芒耀目,把玩过久显得油光水滑,静静的在他的掌心中不动。鸳鸯铁胆 虽说是一大一小,其实相差有限,如不留心,很难分辨大小。 他扣住铁胆的五个指头,赫然是蓄势待发的功架。 大怪是行家,本能地移位戒备。 “别客气,拿回去吧!”永旭说。 大怪想扑上,却又不敢。 永旭手一扬,将铁胆轻轻抛出说:“物归原主,君子不夺人所爱。” 大怪先是一怔,哪有夺获对方致命兵刃又轻易送回之理?但铁胆是抛来的,显然不 是诡计,便不假思索地伸手去接。 铁胆一入手,大怪突然松手,似乎碰上了鬼,骇然急退两步,噗噗两声铁胆落地, 滚了几渡方寂然不动。 “你…你你……”大怪语不成声,脸色大变,眼中有恐惧的神色,原来接触铁胆的 手不住发抖。 “怎么啦?烫手是不是?”永旭笑说。 大怪凶焰尽消,死死地瞪视脚下的一对铁胆,似乎想从铁胆中找出什么毛病来,久 久方悚然问:“你……你是怎么弄的?” “转动的速度剧烈,当然会发烫,是不是?”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孙老兄,你是替八爪蛛蜘看家的?” “孙某在骆家作客。” “哦!原来如此,拾回铁胆,你可以走了。”永旭挥手说。 大怪死死地瞪了他一眼,拾回两个铁胆,一言不发向厅门走去,在举步跨越门限的 刹那间突然转身。 永旭安坐不动,沉下脸说:“你如果妄用铁胆侥幸,在下必定废了你。” 大怪不敢发射铁胆,僵住了。 “你这一走,最好不要回来。”永旭加上两句。 “你……你就是神龙浪子?”大怪硬着头皮问。 “不错,在下的规矩你应该知道。” “什么规矩?”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想对付在下的人,必须付出代价。刚才阁下以铁指功行凶, 在下不曾回报,已经便宜了你,下次你可没有这样幸运了。” “孙某替你记下了。”大怪咬牙说。 “记下就好,在下随时等候你找回场面。” “后会有期。” 大怪说完,转身就走。 冷魅呼出一口长气说:“三怪中,大怪最为凶狠自负,心黑手辣,眶毗必报,你惹 火了他,真是自找麻烦。” “你放一百个心。”永旭说:“像他这种死要面子的人,只会欺善怕恶,日后我敢 保证他听了我的名号都会打冷战,我在东他必定往西躲,离开我越远越好。” “你是怎样整他的?” “夺铁胆时在他手上弄了手脚,半个时辰后,他手上的麻木感觉方可消失。” “我真怕他突然用铁胆行凶,而你却因在太师椅里,毫无戒备的意思。” “你如果怕他,他就会吃定你,所以我满不在乎的神态,反而令他莫测高深,心中 不无顾忌,怎敢贸然出手?再说,他那两个铁胆如果伤得了我,我还敢激他吗?这点知 己知彼的功夫,就是我的本钱。” “总之,我认为你的确在冒险,他名列三怪之首,岂是浪得虚名之人?” 脚步声急促,银剑应奎出现在厅外,脸色苍白,走得太急呼吸不正常,看清了椅中 的永旭,脸色更苍白了。 他此刻进退两难,在门外发怔。 “进来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广永旭招手叫他:“自己找座位,咱们好好谈 谈。” 银剑应奎一咬牙,踏入厅内问:“你又来有何贵干?” “来找你付消息。”永旭懒洋洋地说。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且慢,咱们把话挑明了说。”永旭抢着说:“你带着爪牙去为大力殃神助拳,对 付我,我来找你名正言顺,有何不对……你……” “我可是客客气气来找你的,你要把事情弄复杂,我可不负任何责任。” 银剑应奎重重地坐下,愤愤地说:“你到底想怎样?说吧!” “听说顺天王那群人,在贵镇江滨黎明时决斗,是真是假?” “真的。”银刻不假思索地答。 “对方的主事人是浊世狂客江通。” “不错!” “可有目击的证人?你看到了?” “本宅的两位弟兄巡夜,无意中经过江滨,听到了人声,便悄然接近,听到了双方 的对话,目击双方展开空前猛烈的排斗。” “结果如何?” “人都死了,最后只听到浊世狂客有气无力的声音,吩咐幸而不死的四个人赶快去 找船,尸体都被推落江中,现场除了血迹之外,没留下什么?” “不是说江通还剩下八个人吗!” “哪两位弟兄只发现五个人,有三个负了伤,其中包括江通在内。” “可否请那两位老兄来谈谈?” “办不到广银剑应奎断然拒绝。 “在下保证不为难他们。” “他们早就走了。” “走了?怎么……” “他俩目击这场武林罕见的大决斗,吓得胆都快破了,如果让江通他们查出是目击 的证人,那还得了?当天他俩一声不吭收拾行李,领了工钱便溜之大吉了。” “那你怎么知道?” “他们走后的第二天,一位弟兄向我辞工,临行方将这事告诉我,他是那两位仁兄 的好朋友。他要我今后要小心防范意外,所以我把所有的人都造走了,我自己躲到街尾 去,就是怕江通派人来灭口。” “这么说,除了找那两位仁见之外,是不可能知道详细的经过情形了。” “恐怕是的。” “骆大爷的朋友大力殃神呢?” “不知道他的下落,很可能被杀了。” “自从阁下从和州返回后,他没来过?” “他如果来了,那还得了,在下已打听出顺天王那群混帐东西,认为咱们的人不该 撤出和州,未能继续替他卖命,放出话要找咱们算帐,要不是毒无常恰好碰上替咱们讲 情,乌江镇恐怕早已成了瓦砾场了。那些畜生嗜杀成性,来了还会有好处?如在下所料 不差,他们是沿江滨而来,想从乌江渡找船渡过对岸的,狭路相逢碰上了浊世狂客一伙 人,不知怎么一回事,在江边拚上了,两败俱伤结局甚惨,遗憾的是他们仍未死光,那 浊世狂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来,在下依然是白忙一场,所获的消息,与外面谣传的消息大同小异,只不过 活着遁走的人,从九个减少到五个而已。” “在下只知道这么多。”银剑应奎苦笑着说。 “好吧!就算你只知道这么多,在下仍然是十分感激。诸多打扰,恕罪恕罪,咱们 告辞了。” 银剑应奎反而一怔,不是来找麻烦的? 永旭离座,抱拳说声得罪,提了包裹情冷南向外走。 银剑应奎不安地在后面送客,接近院门,突然问道:“周兄,你真的杀了毒郎君向 国良?” 永旭转身点头说:“不错,在下有杀他的正当理由。” “那么,尔后你得小心毒无常,他是毒无常的爱徒,毒无常已猜出是你杀的,所以 他自愿助顺天王一臂之力,在和州附近出了不少力。” “哦!谢谢你的消息,毒无常还在不在和州?” “他走了,大前天走的。” “他没随顺天王走?” “没有,据他说,早些天他逞强到詹家祖宅,自告奋勇去擒詹二爷,光天化日之下 硬闯,碰了大钉子。” “怎么?碰上鬼了?” “碰上了一个怪老人,被怪老人用超尘拔俗的指风打穴术制住了,捆住手脚丢人一 间国房中。幸而怪老人有事外出,他用真气解穴术冲开穴道,挣断绳索逃出屋外的要紧 关头,被一条蛇在踝骨上咬了一口。” 永旭心中暗笑,毒无常必定碰上了蛇郎君,吃了苦头乃是意料中事。 “他是用毒的一代宗师,但对蛇毒却不怎么高明,忍痛逃至一家农舍,花了七八天 工夫,方将蛇毒驱出,几乎送掉老命。”银剑应奎继续说出毒无常的遭遇。 “玩毒的被毒蛇咬伤,这叫报应。”永旭大笑着说。 “他怀疑纵蛇咬他的人是蛇郎君,更怀疑擒他的人也是蛇郎君宰父卓超,可惜他无 法证实。” “他没提到是否找蛇郎君报蛇咬之仇?” “他怕得要死,那位怪老人可能给他吃了不少苦头。他在和州找顺天王,仍想与顺 天王合作,后来得到顺天王与浊世狂客江滨决斗的消息,方失望地走了。” “他会找得到顺天王的。”永旭说。 “顺天王已经死了。” “你放心,他是死不了的。”永旭冷冷地说:“浊世狂客的那几手鬼画符,还不配 替顺天王抓痒搔背,凭他那几个大小罗天的弟子,就想与顺天王拼命,不啻鸡蛋碰石头, 肉包子打狗。毒无常是个老江湖,消息极为灵通,我只要钉住毒无常,不难找出顺天王 的下落。呵呵!谢谢你的消息,请留步,后会有期。” 永旭断言顺天王未死,是有事实根据的。 他与浊世狂客在九江较量过,浊世狂客的艺业并没有传言中的可怕,比起具有太乙 玄功会五行遁术的顺天王来,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当初顺天王在四川兵败之时,十万大军将他合围,恶贼依然能够从容遁脱,就凭浊 世狂客那区区几个人,恐怕还不够顺天王随行的几个高手屠杀,怎敢妄想杀死顺天王? 这是不可能的。 从银剑应奎口中,无意中得到毒无常与顺天王合作的消息,永旭大喜过望,立即决 定追踪毒无常,希望能由毒无常的身上找出顺天王的下落来。 毒无常凶名昭著,心狠手辣,向人讨消息手段恶毒,谁也不敢拒绝合作这种人寻踪 追迹,可说无往而不利。 要找毒无常的踪迹并不难,这家伙名列三残,不折不扣的江湖成名人物,从不隐瞒 自己的身份,自负得很。 而且他的相貌特殊,也容易在一般民众口中打听出他的去向,这比追踪那些有意隐 起行踪的人容易多了。 毒无常从和州前来乌江镇,探詹宅受毒伤之后,打听了江滨恶斗的详情才走的,走 的方向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是走陆路,北至江浦走南京或者凤阳,第二条路是从渡口过江,到江边去找 必有线索。 毒无常是从水路走的,昨天一早乘渡船过江去了。这表示毒无常在这附近逗留了两 天,必已查出一些线索。
第十三章 追踪无常
太平府是南京上游的第一座大埠,也是南京各项物资的供应站,附近市面之繁荣自
不待言。 码头城外一带商业区设有不少栈房,靠北端一座规模不大的栈内,这几天似乎并不 忙碌。已是申牌时分,货物进出栈已经接近饱和,伙计们正陆陆续续散去。 人都走了,栈房管事正在收拾柜面,里面转出一位彪形大汉,匆匆走近低声说: “谭管事,毒无常并未接近递运所陆站,显然无意在本区逗留,眼线可否撤回?” 谭管事是个鹰图勾鼻,身材高瘦的中年人,虽然穿了一袭青袍显得文质彬彬,但流 露在外的阴沉刻薄神态,颇令人深怀戒心。 谭管事阴森的目光,冷冷的注视着禀事的大汉,不言不动目不稍瞬。 大汉被对方的眼神所迫,情不自禁低下了头,退了一步,语声显得极为不稳定: “属下只是认为,对……对一个经过此地的江……江湖浪人,似乎没……没有特别注意 的必要……” 谭管事冷哼一声,语气奇冷:“毒无常名列三残,你认为他是普通江湖浪人,你又 是什么来历的大庙菩萨?” 大汉打一冷战,不敢回答。 “而且……”谭管事继续发话:“他在和州与顺天王合伙联手,那就是与李天师公 然作对,你能掉以轻心?” “属下错……错了。”大汉乖乖认错。 “当然,按常情,他不会找上我们,也不会替咱们带来麻烦,但小心撑得万年船,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谁敢保证他不来生事?” “属下认为,干脆把他收拾了,以免后患。”大汉提出建议。 “陆站的管二爷怎么说!” “管二爷也觉得这老毒鬼很讨厌,在本地耽了一天,闭门不出,躲在客店里不知有 何图谋,管二爷说不喜欢这种难以控制的形势。” “我也不喜欢,但不能采取行动,免得露出行藏,本站不可多管闲事,只负责传递 信息。” “是的,这本来就不是咱们份内的事。”大汉恭敬地说,神态卑谦。 “所以,你不必乱出主意。” “属下遵命。” “暗桩眼线不但不可撤回,而且要加强警戒,直到老毒鬼离境为止。” “是的,属下今晚多派几个人出去。” 后面找房日突然出现一个黑影,嘿嘿阴笑向前迈步,背着手一步步接近。 谭管事大吃一惊,脸色大变,手一抄,从柜下抽出一个提货物的手钩,骇然纵出柜 外,身手矫捷,反应超人,一到柜外便将袍袂拉起塞在腰带上。 大汉更是大惊失色,脱口叫:“毒无常!” 毒无常两手空空,身上似乎没带任何兵刃。在詹家祖宅,老毒鬼被蛇郎君捉住,身 上的兵刀与毒物,已被蛇郎君搜光了。 谭管事总算相当镇静,戒备着问:“毒无常,你是怎样找来的?” 双方相距约丈一二,毒无常泰然止步。 谭管事一面说话发问,一面功行手钩,打算伺机扑上,先把老毒鬼毙了。 岂知毒无常已看破他的心意,摇手阴笑说:“姓谭的,如果你打笨主意动手动脚, 那么,后果完全由你负责。老夫已经来了许久,你们的人都走光了,现在只剩下你们两 人,老夫不希望你们出意外。” “你想怎样?”谭管事沉声问,色厉内荏。 “不想怎样。呵呵!你阁下曾经说过,对付过往的江湖人,不是你们份内的事。” “本来就如此。” “所以老夫不想与你为难。” “那你……” “有两件事与你谭老兄商量。” “你说说看。” “其一,老夫在和州出了意外,大概你已经知道了,目下需要一点盘缠。” “你要多少?” “你知道,我毒无常不是落难的江湖浪汉,从不靠小气鬼施舍。”毒无常伸出右手 五指:“五百两,折市价算金子,不到一百两,小意思。” “小意思?”谭管事几乎跳起来叫:“天杀的!你是狮子大开口,我这水路秘站, 一个月的全部开销,上面也只拨一百六十两 “但你自己拥有三艘私船,每月可足赚三百两以上。”毒无常沉下脸说:“谭老兄, 你不必向我哭穷。宁王府在太平府有水陆两处急报站,你这水站油水最多,要是靠上面 拨下的一百六十两经费,你岂不是要喝西北风?四艘快船共三十六名快桨手,每人月饷 十两,也要三百六十两开销,除非叫你一妻两妾出去赚外快,不然哪能支撑下去?” “闭上你的臭嘴!”谭管事厉声咒骂:“老狗!你说的不是人话。” “老夫说错了吗?”毒无常狞笑着说。“老夫已经替你算过了,你有三艘两百石的 货船,一个月每艘可以跑一越南京,除掉一切开销,来回可赚两百两银子,三艘船是六 百两,提出两百两作秘站的补助开销,一百两作为奖金,你净赚三百两养一妻二妾,一 个月花不了一百两。你在此地耽了一年零八个月,财源滚滚。替南昌宁王府办事有个最 大的好处,就是只要不误事,如何不择手段去赚钱,宁王府从不过问,即使是打家劫舍 掳人勒索,也是正当的行为,谭老兄,五百两银子你还心疼?” “你……” “老夫为何如此详细是不是?这就是朋友多的好处了,你以为老夫真是闲得无聊, 乖乖在客栈躲了一天?” “好吧!在下答应你,你到我家里去拿。”谭管事恨恨地说。 “抱歉得很,你府上因为女人多,怕戴绿帽子,所以设下了不少防范偷香贼的机关 埋伏。我毒无常疑心大,作事的宗旨是宁叫我负天下人,不愿天下人负我,万一认为你 老兄不够朋友,疑心一发便先下手为强,可能毒死府上不少人,却一文钱也弄不到手, 岂不是冤哉枉也!你可以叫这位心腹仁兄回去拿,千万注意,他如果不忠于你,吐露什 么口风,那么你将是一个连蛆虫都不敢吃的死人。”说着向大汉一指。 谭管事打一冷战,向大汉说:“你走一趟,带一百两金子来,少多嘴!” 大汉应喏一声,狼狈地走了。 毒无常嘿嘿阴笑,在对面的长凳落坐,说:“谭老兄,谢谢,你很大方,金子的黑 市价是一比六五,老夫谢谢你多给的一百五十两银子,你慷慨,我也不小气,先给你一 粒解毒丹。” 丹丸抛到,谭管事接住惊问:“你……你在谭某身上弄了手脚?” “是的,老夫来了半个时辰,就隐身在阁下左近,老夫做事以稳健享誉江湖,不做 没有把握的事。” “谭某算是栽在你手中了。”谭管事咬牙说。 “好说好说,栽在我毒无常手中不算丢人,谁不知毒无常残忍恶毒?今天没毒死你 一个人,你该感谢老夫才是。” “谭某不是大量的人。” “呵呵!你会向宁王府呈报受辱的经过,宁王府便会出动高手向老夫报复?你很聪 明,你不会这样做。” “哼!谭某……” “你不要呼,你心里有数,如果宁王府查出你贪生怕死以一百两金子济敌,你还能 耽在太平府吗?我毒无常与顺天王联手合作,江湖朋友知者多多,老夫不至尊府打扰, 用意就是替你留一条脱罪的后路,你明白吗?” 谭管事完全屈服了,叹口气说:“老狗,你赢了。” “夸奖夸奖,第二件事是……” “老天爷!还有第二件事?你……” “呵呵!老夫一开始就挑明了说两件事。” “你……你说吧。 “第二件事对你有利,不影响你在宁王府的地位。” “什么事?” “四天前,浊世狂客经过贵地,老夫要他的行踪去向,不要说你不知道。” “你为何不到庆春坊他的秘站去问,那是他搜捕叛逃弟子辛文昭的行动站。” “你算了吧!那鬼秘站半个月前就撤掉了。” “浊世狂客根本没经过此地。”谭管事说:“你是个消息灵通的老江湖,也相信乌 江镇江滨的决斗谣传?” “信不信是老夫的事。” “那五个人中,不但没有浊世狂客,也没有大小罗天的弟子,虽然那位仁兄的长相 有点像浊世狂客,而且大摇大摆招摇,在酒楼自称江庄主。” “你亲眼见过?” “李天师的手谕早已传到,要各地禀报浊世狂客的行踪,在下怎能不亲自侦查?” “那他们是何来路?” “不知道,消息说他们已消失在九华山,你自己去查好了。” “你确知他不是浊世狂客?” “在下于宁王府耽了六年,曾经在宁王府见过多次他的庐山真面目,也曾经随天师 到过大小罗天,难道就分辨不清他是不是浊世狂客?你把谭某低估了,阁下。” “我完全明白了。”毒无常自言自语。 “你明白什么?” “没什么。” “你为何要找法世狂客?” “想知道江滨决斗的真相。”毒无常懒洋洋地说:“你知道,老夫想利用顺天王向 神龙浪子报杀徒之恨,江庄主杀了顺天王,不啻绝了老夫的希望,我不找他,找谁?” “你……你不是浊世狂客的敌手。” “不见得。”毒无常傲然地说:“也许,他的功力比老夫深厚,但老夫的毒,足以 送他下地狱。” “那你就去追他吧!还来得及。” “那是当然,追上去就知道真假了。”毒无常欣然说:“九华山老夫熟得很,他们 藏不住的。” “不是浊世狂客,你也要追?” “他们是从乌江镇过来的人,至少与江滨决斗的事有关,老夫必须从他们口中,查 出决斗的真相,他们是唯一的线索,怎能不追?” “有人说他派人冒充他的身份,故意通人九华山,吸引江湖朋友的注意,暗中带了 弟子潜返大小罗天准备东山再起,你如果真要追,走九华山不如去大小罗天。” “老夫两处地方都去。” 毒无常阴笑着说,眼神中露出莫测玄机。 入暮时分,毒无常出现在各处药店,每一家买一两味药,准备提炼毒剂。 次日一早,他毫无顾忌地沿官道南行。 谭管事派来跟踪的人,跟了十余里方宽心地返城禀报,认为老毒鬼的确南下追踪浊 世狂客去了。 毒无常人老成精,摆脱了跟踪的人,绕道走向江边,沿江而行,在一处江弯弄到一 条没有看守的小渔舟,沿江下放悄然溜走。 毒无常的小渔舟没有舱,而且得亲自操桨,为免被岸上的人看到,因此在江心行驶, 接近上行的航道。 北上的官道有时靠近江岸,沿岸行驶很可能被人看到。 他躲得了岸上的人,却落在上航小乌篷船上旅客的眼中,小渔舟从江心下放,当然 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他却没有留意小乌篷船上的人,因为江面宽阔,双方距离约半里左右,按理小乌篷 船上的人也看不清他的面貌。 人暮时分,渔舟在江宁镇南面的僻静处靠岸,弄沉小渔舟,老毒鬼踏着轻快的步伐, 觅路东行。 溧水县西南五六里,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山,叫小茅山,也称块山,因为往昔这里曾 经出产玉石。 山西南约两三里,另一座小山叫竹山。 两山之间,丘陵地竹木茂盛,中间建了一座颇为气派的庄院,那就是本城富绅桑三 爷桑正雄的瑞桑庄。 桑三爷喜爱桑树,理由是他姓桑。 庄内栽了无数桑树,有些老桑已有二三十年树龄,老态龙钟古意盎然,由于照料得 好,居然看不见老枯的枝叶。 瑞桑庄在地方固然颇富盛名,桑三爷更是本城的大善人,城中有宅院,小茅山附近 有良田数百顷,为人慷慨,修桥补路从不后人,颇获地方人士的尊敬。 平时,桑三爷很少在城中的宅院住宿,除非城中士绅有红白喜事需要应酬,好在瑞 桑庄距城仅六七里,乘轿往来十分方便。 桑三爷年已半百出头,但脸团团红光满面,外表像个三十余岁的壮年人,有钱人保 养得好,并不足怪。 桑三爷有一妻一妾,膝下有一儿两女,媳妇很争气,一连生下两个胖娃娃,目前一 个六岁,一个四龄。 桑三爷真是个有福的人,家财日增,子孙繁旺。 长女已在三年前出阁。次女闺名玉燕,年方十五,正在物色如意郎君。 桑三爷为人一团和气,但少庄主桑世伟,却与乃父完全不同,平时出门不喜乘轿, 鲜衣怒马神气万分,与人打交道一言不合,便会火冒三丈用马鞭打人,身材生得健壮如 牛,力大无比,发起威来真令人害怕。 “那些种他们田地的佃户,怕定了这位大少爷少庄主。 那位已出嫁的长女,未出嫁前也是一个暴君,那些丫环使女,经常会被她打得昏头 转向。 附近村落的少年男女,见了她便远远地躲开,因此,这位大小姐只好远嫁到应天府, 县城附近的年轻子弟,谁也不敢娶她这个母大虫。 二小姐王燕个性也强,不管是在家或者进城,身旁经常带了两个健仆和两个使女, 谁让她看不顺眼,保证有苦头吃,不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绝不罢手。 全城的人都感到奇怪,一团和气待人谦虚的桑三爷,怎会生出三个横行霸道的儿女? 也许是溺爱过深的结果。 当然也有人知道,桑三爷的元配夫人柳氏,是金陵城大户人家的千金,娘家财足势 大,溺爱儿女在所难免,谁敢得罪桑家的少爷千金? 桑家在本县落户,已有六十余年,已逝世的桑老太爷据说是京官,后来调任南京放 闲,仕途不得意,心灰意冷只好在此地致仕落户,买下了瑞桑庄附近的田地,以后逐渐 把邻近的田地以高价买到手,就这样成了本县的大地主。 桑三爷是此地出生的,从没听说过他到外地逗留,最多到南京玩玩,十天半月便返 乡处理田庄事务。 他的妻子柳氏,便是在南京娶到的。 富豪人家,养护院是天经地义的事。桑家也有护院,两位师父一姓贾,一姓路,调 教几个健仆巡更守夜。 在本城的富豪士绅中,桑家的护院人数是最少的一家,但家中从未发生意外事故, 这得归功两位护院师父武艺高强,育小不敢打桑家的主意。 二十余里外的石臼湖东岸,石羊山下有一座小小的三家村,住了三姓人家:雷、贺、 倪。 这三家人有二三十口人丁,都是健壮的打渔郎,距离最近的村落,也有七八里以上, 谁也懒得注意这座三家村。 这天近午时分,毒无常胁下吊了一只大百宝囊,手握一根古色斑斓的乌木手杖,蓝 袍飘飘脚下从容,踏入三家村的东北角路口驻足眺望。 一位粗壮的大汉缓步接近,敞开衣襟,露出古铜色胸毛乱糟糟的胸膛,大环眼精光 四射,笑吟吟地说:“稀客稀客,大叔好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毒无常堆下笑,笑容相当惊人,双手支枝而立,说:“对,游山玩水的,也是寻访 老朋友。” “哦!访友?大叔找谁?敝地方圆一二十里,有名有姓的人小可大都知道,请问大 叔要找的人是……” “商世杰。”毒无常冷冷吐出三个字。 壮汉一怔,眼神略动,但立即恢复正常,笑说:“大叔,小可敢保证,附近数十里 内绝无姓商的人家,大叔找错地方了。” “真的?”毒无常阴笑着问。 “真的。”壮汉答得干脆利落。 “好,就算是真的,那么,老夫找绝笔生花。” “什么绝笔生花?” “不错,江湖道上最神秘的三剧贱之一。” “小可不懂江湖事……” “哈哈……”毒无常仰天狂笑。 “大叔笑什么?” “笑你。” “小可有何可笑?” “你并没有问老夫是谁。” “小可该问吗?” “如果不问,你怎知老夫的来意?” 壮汉摇摇头,扭头就走。 毒无常不离原位,狞笑着说:“老夫只希望他前来一晤老朋友,以免老夫到他家中 泄他的底,好吧!老夫到小茅山去找他。” 那壮汉倏然转身,沉声问:““你怎么知道他在小茅山?” “老夫十余年前就知道了,你不希望我这一看就知不是好人的宇内凶魔,出现在他 家的高贵客厅吧?他附近的乡亲,该如何想法?” “你……” “所以老夫宁可在此地见他,攀攀交情,免得让他那些乡亲们疑神疑鬼,老夫可是 为他好。” “阁下尊姓大名?” “隆远。” 壮汉大吃一惊,脱口叫:“毒无常隆远!三残之一。” “呵呵!你早该问老夫的名号。” “你……咱们素不相识……” “这不就认识了吗?你姓贾?” “在下路威。” “哦!化名路威的飞叉太保路天中,失敬失敬,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呵 呵!近来买卖可好?一切顺遂吧?” 飞叉太保苦笑,叹口气说:“前辈不愧称老江湖,名不虚传。看来,前辈早已把咱 们兄弟的底细摸清了。” 毒无常得意地笑,说:“江湖秘辛武林隐秘,不是我毒无着吹牛,除非老夫不想知 道,要知道必定可以查出来。怎么?老夫远道而来,你不请远客进屋待茶?” 飞叉太保狠狠地死瞪着毒无常,语气转厉:“你敢去?” “老夫不是已经来了吗!”毒无常泰然顶了回去。 “你认为你有把握来去自如?” “你以为如何?” “知道咱们秘密的人,命不会长的。” “我毒无常就是收买人命的无常。” “那你就请吧!”飞叉太保让在一旁说。 “老夫就不客气了。” 毒无常无所畏惧地举步,大摇大摆越过飞叉太保,向第一座土瓦屋走去。 远出十步外,身后传来飞叉太保不怀好意的喝声:“毒无常,转身!” 毒无常冷静地举步,嘿嘿阴笑,用刺耳的嗓音说:“你那几把自以为百发百中的小 飞叉,用不着献宝,老夫警告你,我毒无常是个不饶人的主儿,不要惹火了我,阁下。” 说完,重新举步向前走,一直不曾回头。 飞叉太保面色苍白,竟然不敢发叉袭击,最后一咬牙,发出一声锐啸。 毒无常推开第一家房屋半掩的大门,里面空空如也,寂静无声,显然是一座空屋, 空间里,流动着不寻常的紧张气氛,充满不古之兆。 老毒鬼本想迈步进人,但脚下迟疑难决,冷然回顾,发现飞叉太保已经失了踪。 他终于发现自己估计错误,凶残恶毒的名号吓不了这些隐身大盗。 另两座房屋也声息俱无,显然不会有人出面打交道,这群大盗已有应付意外的种种 准备,不会在威胁下低头,人多势众不易控制。 他把心一横,立即绕屋疾驰一圈,然后向第二家房屋奔去。 不等他重施故技绕屋撒毒,屋角已闪出一个虬髯大汉,喝声似沉雷:“站住!你干 什么?” “撒毒!”毒无常狞笑:“老夫要这三家村的人,永远不在此地生根,回来一个死 一个。” “你好大的口气。” “我毒无常说一不二。” 大汉脸色一变,哼了一声说:“在下却是不信,毒无常,你已经在江湖上横行了三 十余年。” “不错,三十年不是容易过的,多大的风浪没见过?毒无常的名号得来不易。” “你三十出道,混的日子的确不少了。” “而且杀的人也够多了。” “你怎么还不死?” “还早呢!”毒无常口气平和,但鬼眼中杀机怒涌。 大汉虬髯戟立,衣袂无风自擂,沉声说:“你老了,早应该乖乖地找地方躲起来颐 养天年,何苦还在江湖鬼混,到处吓唬咱们这些年轻人?这种刀头舐血的勾当,绝不是 你这种老而不死的人能胜任的。” 大汉语利如刀,桀骛骠悍之气溢于言表。 毒无常心中恨极,但脸上神色未变,冷冷地说:“看样子,你是想毙了我老不死以 便扬名立万了?这是初出道的年轻人,最容易成名的捷径。” “你明白就好。”大汉狞笑着说。 “那么,你为何不动手?” 大汉放下原来抱肘而立的双手,傲然说:“当然,在下不是不明事理,不讲武林规 矩的人,无意主动找你,但你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不错,我毒无常是自己找上你们的,你们放心好了,老夫不会用江湖道义来限制 你,你也不会重视江湖道义,江湖道义不值半文钱,谁强谁有理。” “在下仍然给你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 “乖乖挟尾巴滚蛋。”大汉神气地说。 “你还没问我肯是不肯呢?”毒无常阴森森地说。 “你还有什么肯不肯?” “当然是肯不肯让你活命。” 大汉怪眼彪圆,冷笑着移动马步:“不必吹牛了,老不死。在下远在三丈外,你那 些毒药撒不了这么远,而在下却可在三丈外取你的性命。” 毒无常嘿嘿冷笑,轻拂着手杖说:“原来你就是近些年来,颇有名气的飞刀贾,真 是幸会啊!江湖朋友都认为你是亦正亦邪的江湖浪人,原来是绝笔生花商世杰的党羽, 江洋大盗中的重要人物,连老夫部走了眼,你这双重身份真骗了不少人。” “听说你毒无常的无常锥,乃是武林最霸道的少数歹毒暗器之一,号称武林一绝, 今天在下倒要领教领教,看姓贾的飞刀是否媲美威震江湖的无常锥。” “老夫还不屑用无常锥对付你,你还不配。”毒无常撇撇嘴说。 飞刀贾怒火上冲,一声低啸,从左方斜冲而出。 毒无常一怔,这家伙难道想逃走? 接着,他恍然大悟,原来飞刀贾怕他的毒,不敢前冲接近,而是斜冲出射飞刀。 第一道电虹破空而至,八寸长的飞刀飞腾而至。稍后两尺,另一道六寸电虹则以直 线疾射。 毒无常伸杖作势打击第一道电虹,但杖刚递出,蓦地身形一扭,杖疾收疾绞。 原来第二道电虹后发先至,在近身约三尺左右超越而前,奇快绝伦,如果拍击第一 道电虹,必定措手不及被第二道电虹贯体。 “啪!”一声响,手杖拨中第二道电虹,毒无常的目力骇人听闻,手杖奇准地击中 了电虹。 第一道电虹几乎在同一瞬间擦身而过,毫发未伤。 第二道电虹是鸳鸯柳叶刀,一化为二飞坠出丈外。 接着,毒无常双脚乱点,歪歪斜斜扭动着身躯,像一个醉鬼。 罡风锐啸,暗器破空的刺耳飞行声绵绵不绝。 共有十余把各式各样的飞刀,在毒无常身侧飞舞,有些直线飞行,有些旋转而至, 有些绕着小圈子回旋,有些上下跳动。 但毒无常的择异身形,像狂风中的落叶般旋扭转侧,飞刀皆在体四周飞舞,却无法 贯人身躯。 而飞刀贾已从左侧绕到右面,仍在发射各种飞刀。 一声狂笑破空而起,毒无常斜着身子侧射,上体迅速前倾,在左手着地的刹那间, 身躯发狂般翻转,滚了两匝,立即与飞刀贾拉近了丈余距离。 飞刀贾大骇,本能地转身飞跃,要纵出两丈外,以拉远双方的距离。 恰好落人毒无常的计算中,以背向敌,犯了交手的大错误。 毒无常不等滚动的身躯停止,手杖贴地斜飞而起,快逾电光石火,一闪即至。 噗一声轻响,杖尾贯人飞刀贾的脊心要害。 飞刀贾嗯了一声,身形仍向前飞,砰一声大震,仆倒在三丈外挣命。 啸声四起,四面八方人影暴起,怒吼着冲来。 毒无常飞跃而起,一脚踏住飞刀贾的背心,抓住了手杖,厉声道:“假以时日,你 将是江湖上飞刀名家,可惜你已经没有扬名天下的机会了。” 飞刀贾已说不出话来,含糊地叫:“你……你……我……我好……” 毒无常拔出手杖,退了两步说:“你死吧!飞刀贾今天除名。” 飞刀贾手脚一伸,气息渐绝,手杖离休,气血齐泄,仙丹妙药也无能为力了。 毒无常一声狂笑,飞掠而走。 “砰砰砰砰……”冲得最近的几个人,莫名奇妙地摔倒在地,挣扎着叫号不止,叫 号声惊心动魄。 凡是经由毒无常走过的地方冲来的人,皆无缘无故地摔倒挣命。尤其是刚才与飞刀 贾交手的四五支方圆地域,进人的人必定倒地不起。 毒无常并非逃走,而是在附近绕因子掠走如飞,不时发出令人心魄下沉的狂笑。 共有二十八名男女陷人毒阵,大事去矣! 在毒无常尚未合围之前,有三人见机及时从东北角脱出圈外,其中有飞叉太保,三 个人像是着了魔,不管东南西北拼命狂奔。 毒无常衔尾穷追,一面怪叫:“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老夫本是善意而来,你 们竟然不识好歹,居然要把老夫埋葬掉,不杀光你们,此很难消。” 片刻间,追了个无影无踪,人全散了,消失在茂林竹影间。 二十五具尸体,散布在方圆约十余力的地面,有些仍在挣扎,有些仍在呻吟,有些 已经僵了。 不久,小径那一端出现两个人,脚下如行云流水,状极悠闲,飘然而来。 是永旭与改扮了男装的冷赴,两人扮成村夫,各背了一只长包裹,优哉游哉而行。 三家村在望,永旭一怔,咦了一声说:“前面有变,小心些,不可贸然接近。” 可以看到前面的几具尸体,冷魅变色叫:“糟!老毒鬼在此地肆虐。” 永旭脚下一紧,说:“不错,这老鬼失去人性了,怎么忍心下毒手屠杀无辜的村夫? 老天!我们该追快些。” 两人吞下辟毒丹,鼻端也扶了药粉严防意外,方小心翼翼地接近第一具尸体。 这个人仍在挣扎,大概是在外围中毒,中毒不深仍有知觉,伏在地上手脚虚脱地挣 扎,是个中年女人。 永旭将人翻转,正在察看中的是何毒物,中年女人瞪大己糊地叫:“快……快通知 当家,小小……毒……毒无常,他……他他……” 话未完,一口气接不上,气息已绝。 永旭摇摇头,放手说:“是江湖人,不知是何来路?” 冷魅哼了一声说:“这中年女人所说的当家,绝不是指她的丈夫,我看不是什么好 路数。” 永旭向屋角一指,说:“那儿有人爬动,看是否能救。”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口角溢血但神智并未昏迷,中毒不深。 永旭有的是解毒灵药,从鬼门关里硬将少年人拉回阳世。 他将少年人安顿在屋内,喝了一碗水,少年人已可控制自己了,用感激的目光,不 住向两人打量。 小老弟,这里发生了什么祸事?”坐在床前的永旭问,面带笑容。 两位是……”少年人迟疑地问。 咱们兄弟是过路的。” 你们不……不怕毒?” 在下对毒略有所知,你中的是一种颇为厉害的腐腑毒药,人鼻即伤喉肺,多吸一些 便内腑血崩而亡。” 你们救了我?” 是的,你是唯一尚可救治的人。” 谢谢你们……” 是毒无常下的手?你们与他有何不解之仇?” “我们本来并不认识毒无常。” “那……那就怪了,老毒鬼虽然凶残恶毒,名列三残,但据我所知,不会平白无故 下毒手杀人。” “真的,我们根本不认识他。”少年人认真地说。 “可否将经过说来听听!” 少年人也许涉世未深,也许不知利害,便将飞叉太保与毒无常打交道,彼此所说的 话一一说出。 当时,少年人潜伏在飞叉太保右侧方不远处,因此听得真切。 三家村平时不论昼夜,皆有人负责警戒,碰上行动可疑来历不明的人,所有人便会 各就埋伏区应变,来人接近至里外,信号便已传到。 听完,永旭吃了一惊,变色问:“你们就是江湖上神秘莫测的剧贼绝笔生花的党羽 了?” “这……”少年人惶然,语不成声。 “毒无常能查出你们的底细,的确很了不起,听双方的对话,毒无常找你们的商当 家,可能真没有什么过节,而是你们惹火了他,他才下毒手泄愤。” “他的态度也的确令人起反感。” “如果在下所料不差,老毒鬼必定去找绝笔生花去了,他这人办事,不会草草收场 的。” “糟了!我得赶快去通知商三爷小心。”少年人焦急地说,挺身而起挣扎下床。 永旭向冷魅打眼色示意说:“在下抱歉不能助你,那老毒鬼不但奇毒可怕,艺业修 为也将臻化境,在下兄弟意他不起。”“我得走。”少年人匆匆说:“救命之恩,容留 后报,后会有期。” “你还敢去送死?毒无常必定认识你,你这一露面,后果如何?” “可是……” “这样吧!在下兄弟替你跑一趟。” “这……” “老实说,你身上的余毒仍在,内腑之伤不是十天半月便可复原的,你一走动,走 不了两三里,便会内腑崩血而倒毙,信息仍然无法传到。” “可是……” “大家都是江湖人,传信示警算不了什么。” “两位是……” “在下周升,一向在大邪神行无影郎前辈手下办事。” “那么,周兄,这件事便拜托你了。” “小事一件。” “由这里往东北走,有一条大路直达傈水县城,周兄沿途问问看,小茅山瑞桑庄知 道的人不少,此去约有二十里路,瑞桑庄桑三爷,就是兄弟的商当家。” 少年人情急吐实,泄了绝笔生花的底, “好,在下兄弟这就走,你好好养伤,切记不可劳动,肺腑一出血就完了。” “谢谢周兄关照,感激不尽。” 两人告辞上路,一面走,永旭一面说:“怪事!毒无常为何要找绝笔生花商世杰?” 没道理。” 冷魅悻悻地说:“我想的不是毒无常的事。” “那你想什么?” “想那混帐东西绝笔生花。” “咦!他又怎么啦?” “这恶贼作案遍及大江两岸大埠,竟然以地方富豪士绅纳福,这算什么?” 永旭微笑着说:“小梅,人活下去的方法多得是,总不能在额头刻上贼字招摇,对 不对?据我所知,绝笔生花名列字内三大剧贼之一,但如非必要,要财绝不伤命,因此 作案虽然遍及大江两岸,获赃干万,但命案数不出多少件,而且有几件血案,还是冒充 他的人所作的,盗亦有盛,他算是个聪明的贼。” “但却是一个敢做不敢当的贼。”冷魅仍然有点不满。 “怎么?你要他大声嚷嚷他是贼?那他还能活到今天?算了吧!” “算你有理,你打算怎样处理?” “我只管毒无常的事,坐山观虎斗。” “对,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信息是要传到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依我看,恐怕用不着你传信。” “为什么?” “毒无常恐怕已经到了小茅山。” “对,我们快两步。”
第十四章 仇家情侣
冷魅猜得不错,毒无常已经到了瑞桑庄附近。
毒无常人地生疏,逃的三个人地形熟,而且是分散逃走了,追来追去,老毒鬼钉住
了飞叉太保,其他两个人追丢了。 飞又太保轻功不弱于老毒鬼,而且逃命的人,通常要比追的人快些,轻功相等,逃 的人要占些少便宜。 追至湖滨,毒无常在四五丈后跟不上了,飞又太保往湖里一跳,向浩瀚的湖心泅水 而适。 毒无常水性差劲,只好望湖兴叹,最后乖乖走路,觅路奔回傈水城。 老毒鬼并不急于赶路,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地生疏,而逃掉的两个人,必定比他先 到瑞桑庄。 让绝笔生花有所准备虽然对他不利,但杀了三家村那许多党羽,该可收到杀鸡儆猴 之效,谅绝笔生花没有胆量与他正面冲突,也没有以暴露身份的危险与他公然结算的勇 气,反正胜算在握,赶不赶路无关宏旨。 申牌左右,老毒鬼出现在瑞桑庄高大的院门外,在两名壮汉的虎视眈敢下,大刺刺 地打量院门的情势。 院门开处,红光满面但笑容已敛的桑三爷,大踏步迎上,神色不友好。身后,门神 似的贾、路两位护院佩剑相随。 那贾师父杀气腾腾,咬牙切齿狞恶已极。 贾师父的相貌,与飞刀贾相差不远,一看便知道必是飞刀贾的兄长,难怪杀气腾腾 恨极怒极。 毒无常嘿嘿阴笑,一步步向后退,说:“桑三爷,咱们到城里谈谈。” 桑三爷笑了,脸上涌现出和蔼的笑容,说:“怎么?大名鼎鼎的毒无常,竟然示怯 一步步后退,异数异数。在下是专门迎客,阁下为何过门而不人?请啦!瑞桑庄的庄门, 不是专为阁下而开吗?” 毒无常人老成精,呵呵怪笑道:“老夫杀了阁下那么多人,你以为老夫会蠢得进庄 去叨扰你一顿酒菜?” “你不是已经来了吗?” “你那鬼庄子机关重重,因此老夫希望你那些弟兄,把你请出来谈谈,岂知你那些 弟兄真难说话,老夫被迫大开杀戒,这不能怪老夫。” “哦!似乎倒是我那些弟兄的不是了。” “当然,三爷,老夫要加快脚程了。” 桑三爷哼了一声,止步说:“毒无常,咱们江湖上见。” “你不来?”毒无常也止步问。 “在下请你人庄谈,不然……” “不然,老夫把消息传出,不久之后,你这瑞桑庄就会易主了,是不是?” 桑三爷仰天狂笑,说:“毒无常,就凭你只口独香在外面胡说八道,就会有人相信 保水县的士绅桑三爷,是宇内三大神秘剧贼之一的绝笔生花商世杰?” “只有白痴才不相信,当然,我毒无常自会设法令他们相信,你知道,江湖上管闲 事的人很多,即使是捕风捉影鸡毛蒜皮的事,也会有人慎重其事查个水落石出,而阁下 是经不起查的,虽则你自以为可以一手遮天,” “那就去设法令他们相信吧!”桑三爷说,作势转身欲人。 毒无常桀桀怪笑说:“我敢保证你十天半月之内,便会有不少好奇的江湖豪杰前来 窥探打听求证。然后是官府的鹰爪闻风而来,瑞桑庄将风声鹤唤,草木皆兵。尤其是江 南第一名捕南京鬼见愁俞瑞,那位仁兄可真是精明干练经验丰富的高手名家,岂止是鬼 见愁?连神见了他都怕。” 桑三爷倏然转身,沉声问:“毒无常,你何不打开天窗说完话?你为何而来?” “这才像话。”毒无常说。 “你说吧!看商某是否担待得起。”桑三爷向前举步。 “不要过来,我是很小心的。”毒无常举起手杖:“你绝笔生花艺臻化境,论真才 实学,我毒无常甘拜下风,因为我不能毒死你,你死了我岂不是白忙了一场?所以你最 好不要近身死缠。” “说了半天,你还没说出所为何来,总不会是勒索吧?”桑三爷不得不止步:“你 毒无常不是一个勒索的人。” “不错,但偶或也勒索一二。” “你也想勒索我!” “不,老夫行囊已丰,无需勒索,早些天在太平府,向宁王府的水路急报站勒索了 一大笔金银。” “那你……” “向阁下讨一些消息。” “你说说看。” “你认识天台挹秀山庄姬家父子?” 桑三爷一怔,瞪视着阴笑着的毒无常,眼神完全变了,变得凶狠、阴森、怨毒。 毒无常打一冷战,悚然而惊,不由心中暗叫:“好慑人心魄的怨毒眼神! “你说什么?”桑三爷阴森森地问。 “老夫说的话清楚得很,” “你不知道天台姬家是白道人士?” 毒无常哈哈狂笑,笑完说:“老夫只要知道你是否与他有交情?” “胡说八道……” “算了,桑三爷。”毒无常轻拂着手杖,鹰目捕捉对方的眼神变化:“上次魔邪九 华大会,姬家父子成为宁王府的奇兵,可惜不但没有发生作用,姬家反而被李天师逐出 宁王府,内情你该比老夫清楚。” “在下该清楚吗?” “当然,因为与阁下有切身的关连,娘家父子至九华,不走徽州而走南京,远绕了 好几百里,其中内情知者不多,但不多并不是无人知悉。” “在下就不知道。” “算了吧!阁下。姬家父子藉口护送学舍夫子毕夫子夫妇游历,所走的路线与明暗 中落脚的所在,老夫皆打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在溧阳耽了半天,在溧水逗留一天两夜, 当夜就在贵庄出人,二更正来,四更未出,对不对?” “你大概是见了鬼了。” 毒无常语气极为肯定地说:“可是目击的人说得有凭有据,当然老夫不能告诉你他 是什么人。老夫不管你们之间,有些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内情,只希望阁下坦诚相告, 那毕夫子夫妇是不是顺天王。早些天和州出了一些怪事,结果是神龙浪子被暗算中毒而 死,毕夫子暴露了顺天王的身份,最后传出顺天王与浊世狂客在乌江镇江滨午夜决斗, 尸沉江底的消息。” “不错,这些事在下听说过,发生在邻近的大事,在下不能说不知。”桑三爷冷冷 地说:“至于毕夫子是不是顺天王,恐怕没有人能答复你。” “你就能答复,除非你要隐瞒什么。桑三爷,华夫子与姬家父子,早些天是否由贵 地经过?希望诚告他们的去向,老夫务必要找到他们,证实一些事。” “在下一概否认你所说的事,桑某既不认识毕夫子,更不认识什么顺天王,也不认 识姬家父子。” “这就是你的全部答复。” “你为何要找他们?你不是在和州与他们合作吗?”桑三爷不直接答复,转变话锋 反问。 “老夫为人残忍阴毒,睚眦必报。不是甘心受人利用的人。”毒无常大声说,神情 激奋:“不错,老夫曾经与他们合作,没料到反而被他们利用了。那天老夫替他们办事, 不幸落在对头手中,好不容易逃得性命,他们却丢下老夫溜之大吉。” “你要报杀徒之恨,神龙浪子死了,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你怎知老夫要报杀徒之恨?嗯!只有一个可能,阁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说明毕夫子已经来过了。” “胡说八道。” “这证明神龙浪子已中毒而死的消息,很可能是顺天王的另一条诡计,利用老夫作 为证人,老夫如不查个水落石出,绝不罢手。”毒无常咬牙说:“现在,我再问你一声, 你知不知道他们的下落?” “毒无常,你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桑三爷仍然避免回答正题:“你既然知道我 绝笔生花的底细,竟然没将商某看在眼下,先杀了在下隐身石臼湖的弟兄二十余人之多, 复登门威胁在下强讨江湖隐秘,你未必太狂妄得令人发指,把商某看成可任意宰割的可 怜虫。毒无常,你知三爷我的打算吗?” “你能有什么打算?”毒无常问。 “三爷这份家业,算得了什么?商某年方半百,再花十年工夫,重建基业并非难事, 因此,你必须偿我那些弟兄的命,你明白吗?” “哈哈!少吹大气了,你们谁近得了我毒无常?”毒无常怪笑,状极得意:“老夫 如果没有把握,岂可前来胁迫你供给消息?好,你不肯合作,咱们走着瞧,老夫暂且告 辞,后会有期。” “哈哈!你走得了?”桑三爷也怪笑着问。 “老夫要来就来,要走就走。” “你走走看。” 毒无常警觉地转首回顾,吃了一惊,猛地一声怪叫,向斜后方飞跃三丈,轻功之佳, 令人悚然惊心。 原来他发现身后四五丈,幽灵似的出现三名大汉,每人右手有一支标枪,左手有四 枚之多。 后右侧方脱身,该是安全地带,二十余步外路旁的竹林,正是隐身遁走的好地方, 但身形一着地,他骇然止步。 竹林内,踱出两个男女,男的英俊魁伟,女的貌美如花。男的彤弓已经拉满,狼牙 箭在弦即将发射。 女的年约十七八,隆胸细腰,一身黛绿劲装,衬得胴体凹凸分明,美得令人屏息, 魁一的缺憾是凤眼太过冷厉,眼神如利剑,令人不敢逼视,女孩子这种眼神,足以令男 孩子退避三舍,在她眼下抬不起头来。 她手中,握了一根唬人的长家伙,丈八鞭。 鞭乌光闪闪,在她手中绕了四团,尖端细如小指,带了三根两寸长的黑丝穗,两丈 外足以将人抽倒。 “你来吧!我在等你。”英俊的年轻人阴森森地说,矢尖指向毒无常的胸腹:“我 不信你能闪得比箭还快,我这把三石弓在百步内,箭跑得比声音快,你能快得过声音吗? 试试啦!” 毒无常心中一寒,知道已落人重围,估计错误,今天大事不妙,扭转身形以身右向 敌,右手的手杖护住身躯,沉声问:“你是谁?你……” “区区商伟,目下的姓名是桑世伟。由于名中有一世字,因此没有人怀疑家父的真 姓名。” “令尊的真姓名是商世杰,难怪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世间岂有父子同辈之理?这 种手段果然高明。” 毒无常有意拖延时间,希望等天黑脱身。 “把你的外衣脱掉丢下,弃掉百宝囊,手杖先丢过来。”商世伟说。 “你想要老夫投降?” “是的,家父要从你口中,证实一些事。” “你少作梦……”毒无常沉喝,突然向下一伏。 老天爷保佑,身侧恰好有一个土坑,方圆约丈余,深有两尺,好像是天雨后积水的 地方。 箭从他上空呼啸而过,危机间不容发。 他像一头怒豹一般,贴地飞扑而上。不能让商伟搭上第二枝箭,他得拚老命扑上拉 近距离。 糟了! 乌光疾闪,啸风声惊心动魄,叭一声响,背部左琵琶骨挨了一鞭,令他气血翻腾, 沉重的打击力道,把他斜冲的身躯打得向下一沉,胸腹着地。 他反应超人,忍痛手脚一拍一拨,人向前贴地窜出。 “叭叭!”又挨了两鞭,一中腰背一中左膀。 他强忍痛楚,奋身急退。 对方的确怕他的奇毒,不敢再发招,因为双方已拉近至一丈五六了,两人疾退进竹 林,一闪不见。 身旁是几株灌木,高有丈余,他疾滚而入,到了树丛下,老鼠般向内一钻。 “哈哈哈哈……”桑三爷的狂笑声入耳。 他到了树丛后,心中暗暗叫苦。 后面是一片三四亩大的草坪,坪前面就是大路,向两边瞧,庄门前茂盛的桑林,远 在百余步外,绝难逃至桑林,利用桑林脱身。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心中狂叫:“一时大意轻敌,天绝我也!” 他后悔已来不及了,估计错误,自陷死境。 他以为绝笔生花必定因党羽死伤净尽而心中害怕,毒无常的威名也足以令绝笔生花 丧胆,为了保全基业,绝笔生花不敢不委曲求全,在胁迫下低头就范。可是,他完全料 错了,他以为绝笔生花的真才实学并无惊人之处,绝不敢在奇毒之下冒险反抗。其实, 绝笔生花的武功比他高明得多,而且事先得到逃回人的示警,并不畏惧他的奇毒。 他毒无常的名号,也唬不住绝笔生花。 更糟的是,他不该一时激忿,杀了绝笔生花二十余名弟兄。 原来以为绝笔生花绝不肯放弃此地的基业,必定和他妥协屈眼。却没料到绝笔生花 根本不在乎基业,发了狠布下了天罗地网等他前来送死。 “刷!”一声响,枝叶摇动,一支标枪破空射到,插入他身右的树干下,距体不足 半尺。 “毒无常,你希望被钉死在树下吗?”绝笔生花的叫声传到:“你也算是江湖名人 之一,死也要死得光荣些,出来吧!在下给你一次光荣而死的机会。” 嗤一声锐啸,然后是弦声震耳,一根狼牙箭透树丛而过,距他的顶门不过三寸飞越, 吓了他一大跳。 高大如门神的贾师父,出现在草坪边缘,大踏步接近,厉声怒叫:“你杀了我的二 弟,你我不共戴天,你出来。” 他一咬牙,举杖护身而出,大叫:“姓商的,你说过给老夫一次光荣而死的机会, 老夫信任你。” 绝笔生花出现在另一边,沉声说:“不错,商某言出必践。”“好,叫令郎放下 弓。” 商伟出现在另一角,弓已经不在手,说:“你可以放心,用箭未免便宜了你。” 他向贾师父走去,沉声问:“谁是你的兄弟,你为何不带兵刃?” “少废话,你上!”贾师父沉喝。 他反而心虚,脚下一慢,对方双手空空,腰带上连一把匕首也没有,怎敢冒失地向 他挑战? 贾师父双手自然下垂,怎么也看不出兵刃藏在何处。 “你贵姓?”他硬着头皮问。 贾师父不加理会,铜铃眼死死地瞪视着他,颊肉因咬紧牙关而出现抽搐,站在那儿 像石人。 他低头沉思,希望能想起这个人的来历。 他闯荡半甲子,博闻强记熟悉武林秘辛,希望能从记忆中想起对方的底细,以便知 已知彼拟定对策。 他想起了飞刀贾,欣然脱口叫:“你是……你……” 他只说出两个字,一道淡淡的虹影已以骇人听闻的奇速,越过了三丈余空间,快得 令人肉眼难辨,看到了淡淡虹影,虹影已到了身前。 他反应超人,奇快绝伦,可是仍然不够快,本能地向侧一闪,举杖招架。 毒无常毕竟上了年纪,行动有点用不上意念,就在他身形始动的瞬间,小飞刀已闪 电似的贯胸而入。 他身躯一震,连退三步,举手杖向前一指,嘎声叫:“穿心刀贾二……贾昌…… 焕……咽……” 他一晃,再晃,但终于稳住了,支撑着不倒, “你这凶残恶毒的老猪狗!”穿心刀贾昌焕切齿咒骂:“血债血偿,不能便宜了你 这老毒鬼!” “你……我没看到你……你出刀……” “看到了你也躲不了。” “你……你为何要……要射偏两寸?” “因为你不能就这样死掉,我不能因二弟的仇恨,误了庄主的大事。” 砰一声响,毒无常终于支持不住倒下了。 穿心刀扭头便走,钢铃眼中满是泪水。 夜来了,晚霞渐消。 瑞桑在安静如恒,鸡犬不惊,似乎并未发生任何事;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除了瑜 王庄的人,谁也不知道毒无常的下落,就这样,这位江湖朋友恨之切骨的三残之一本无 常,突然失去踪迹。 暮色苍茫,永旭与冷魅泰然经过庄前的三忿路口,遥望百步之外的庄门,看不出任 何异状。 门外两侧的桑林内有儿童嘻戏,从田间运庄的长工们,荷锄而行,唱着荒腔走板的 俚曲,一切皆显得和平安详。 大开的庄门并无警卫把守,这座庄与其他的大农户农庄并无不同。 两人不在附近停留,以免弓起庄中人的注意,沿大路泰然奔向县城。 永旭一面走,一面讶然向冷魅说:“怪事!难道毒无常还没来?” “他总不会比我们后到,那老毒鬼天不怕地不怕,倚仗一身毒物,从不将别人放在 眼下,他如果来了,庄内怎会毫无动静?”冷魅也大惑不解:“也许,他准备夜间前来 也有可能。” 他两人却不知,毒无常身上的毒物,皆被蛇郎君搜光了,仅在太平府临时配了一些 毒粉应急。 毒无常最霸道的无常谁打造不易,打造一枚最少也得花十天半月工夫,牛毛毒针也 极难打磨,比绣花针还要细小,要打磨一枚,也得要三五天工夫,至于配制其他的毒物, 绝不是十天半月便可弄得到材料的。 由于蛇郎君返回詹二爷的祖宅时,毒无话已经逃掉了,因此蛇郎君并未将擒毒无常 的事告诉永旭和冷魅,所以两人皆不知毒无常被擒之事。 “那么,我们也晚上来。”永旭说。 “不先警告绝笔生花?” “等一等再说,我要设法找一个村农去传信。” “瞧!前面路右的田野中有一个人。” “你先躲一躲,我去找他。” 永旭说着将包裹交给冷魅,一拉发结,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怪人,往路旁一闪,真 像个妖怪。 不久,他回到原地,天已黑了。 两人一面赶路,永旭一面说:“我给了那村夫一百文钱,要他到瑞桑庄报信,说毒 无常要来闹事,我出现时,那村夫吓得半死,他以为我是鬼,夜色茫茫,这份扮相真也 吓坏人。” “我绰号叫冷魅,装神弄鬼的事应该交给我办。绝笔生花是宇内最神秘的三剧贼之 一,来去如风神山鬼没,他的轻功必定惊世骇俗,我想和他较量较量。” “据我所知,他的判官笔短而细,称为生花妙笔,长仅一尺二寸,不知藏在什么地 方。” “按常情,应该是藏在衣袖内。” “不一定,还没听说过有谁曾经击败过他。” “你能吗?” “可能。”永旭微笑着说。 “你怎知道?你从来没见过他。” “你知道性空大师?” “三菩萨的苦行头陀?这位怪僧出身少林,般若大真力修至无坚不摧境界,在江湖 十五风云人物中,他该是功力最高的一个。听说,魁一能与他的般若大真力相抗的绝学, 仅有字内三仙的乾元大真力。” “性空大师从未击败过任何人,也从未听说有人胜得了他。” “这……这倒是真的,只要发生纠纷的现场有他出现,双方的当事人不敢不知难而 退,所以尊称三菩萨之一,你是说他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地点是南京下游第一大埠镇江,南郊回龙山八公岩,当地首 富尹大爷的菊庐精舍。尹大爷是在家修行的居士,也是金山寺的护法檀越。那天晚上刚 好在精舍招待金山寺名僧监院大师宏光,与宏光同莅精舍的就是苦行头陀性空。” “我好像隐约听说过这件事。”冷魅说。 “那晚侵人菊庐精舍的人,就是绝笔生花商世杰,一群党羽被两僧挡住了,绝笔生 花连攻三笔,皆击中苦行头陀的左肩并,但皆中而未伤,绝笔生花乖乖见机率众退走, 事后,苦行头陀的右手,有一句之久不能提重物。” “你的意思是说……” “苦行头陀不但没还手,而且是任由对方施展的,绝笔生花的生花妙笔,是九合钢 母所炼制,锋尖锐利无坚不摧,可破任何内家气功,但在全力施为下,依然攻不破苦行 头陀的护体禅功。头陀在不抗拒不反震之下,仅穴道略受震伤而已,可知绝笔生花的内 功火候,仍未达到炉火纯青境界,所以我估计可以胜得了他。” “哦!你的内功火候,比苦行头陀的般苦大真力更精纯。” “至少不会比他差。”永旭泰然说。 “我该打!我怎么忘了你在九华击败顺大王的事,顺天王的太乙玄功天下无敌,但 你击败了他,这就是他一直不敢和你面对面拚搏的原因。” “在九华我并未击败他,九华精舍淬然相搏,可说是势均力敌两败俱伤,日后生死 相拆,还不知鹿死谁手。”冷魅幽幽一叹,紧紧地挽住他的手臂,将脸颊紧偎在他的手 臂上,迟疑地低声说:“永旭,能不能免去这一拚,可否得放手时且放手?” “这……我不能答复你,必须等双方见面之后,按情势才能决定。”永旭慎重地说: “以这次九华之会来说,他是投奔宁王府而去的,而宁王正准备兴兵造反,在这种情势 之下,我必须除去他永绝后患,兔得他再茶毒天下。” “永旭,我想,他蹂躏四川,害人万千,固然万死不足以蔽其辜,但也许造反是不 得已……” “什么不得已?他本来就是一群山寇的首领。”永旭愤愤地说。 “永旭,你也走了许多年江湖,难道你没发现,有些地方的人,很难活下去吗?尤 其是那些安份守己的人,活下去真艰难。” “这……” “以我家来说,算起来也是地方小有身份的人家,十家人联保,任何一家有子弟出 了乱子,十家的户长皆受到刑罚,不受刑杖也得罚钱。任何人离家远出百里外,便得取 保申请路引,不然寸步难行,任何事出人衙门,见了官就得爬伏下来跪伏如羊,欠了百 十文税,打了不算还得枷号示众。我曾在江西逗留过一段时日,在武昌府也见过世面, 朝廷封在各地的龙子龙孙,似乎没有一个是像人像样的,江西宁王府阴养死士刺客,网 罗山寇湖贼,公然打家劫舍,各地遍设税厂敲骨榨髓,甚至掳人勒索,抢劫州县府库, 任意在大街杀人。永旭,你认为朝廷真不知道这些事?” “小梅,我们不谈这些。”永旭不胜烦恼地说。 “顺天工造反,谁敢说他不是被逼反的?早些年的白衣军蹂躏七省,三过南京,三 十六天罡贼首中,谁没有一把辛酸泪?” “小梅,你似乎很同情他们?” “不是同情,而是就事论事。”冷魅幽幽一叹:“我敢说,江湖人至少有十之八九 是亡命之徒,是官府所不容的不法刁民。老实说,所行所事,比那些成则为王败则为寇 的造反叛贼,只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江湖人一旦财足了,势大了,也难免做出进一步 的愚蠢事来,大邪就是这种人。” “我想,我会考虑你的话。”永旭喃喃地说。 “永旭,毁家之恨刻骨铭心,你饶不了顺天王,我恨死了荆绍正,事虽不同,仇恨 却是一样的。但顺天王是朝廷的钦犯,他必须尽一切手段掩护自己,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你犯不着为了他浪费多年的大好光阴在江湖流浪,是吗?” “小梅……” “经过这次的大风浪,我真害怕,要不是有你在,恐怕我已经披发入山遁世了。” “小梅,人活着,本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要活得自在,是要付出代价的,隐世求禅 洁身自求多福,并不是什么好德性。一个人为了活命而活,也未免自私了些,也没有多 少义意。小梅,我并不是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人,我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那就是阻止 顺天王再荼毒生灵。这次九华盛会,要不是我及时揭破他们的阴谋,顺天王必已投入宁 王府,宁王将如虎添翼,为祸更烈。” “我愿帮助你完成心愿。”冷魅说。 永旭轻拍她的掌背,感慨地低语:“真的,要不是为了顺天王,我是不会在江湖浪 费自己的生命。小梅,你能不能等我两年?” “你……” “这两年中,如果再无讯息,我便放手不管了,”永旭喃喃地说:“那时,我会向 你……向你……” “我会等你一辈子。”冷魅激情地说。 永旭停步,紧紧地拥住了她。 夜黑如墨,四野虫声卿卿,大道上空荡荡,只有两人在路中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两 颗心猛烈地跳动,谁也不想开口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 久久,永旭松开拥抱,温情地说:“走吧!得先找地方安顿。” 溧水只是一座约有千余户人家的县城,城周不足五里,丈余高的土城墙连小偷都挡 不住,却有六座城门,城门其实也是街口。 两人越城而入,在西大街的高升客栈落店,要了一间有内外间的上房安顿。 高升客栈规模不小,三店面四进院,客人似乎并不多。 溧水县城不是商埠,商埠在城南十五里的洪蓝市,那是新粮仓的所在地,运粮船通 常发自洪蓝市,泊靠城西十里的胭脂冈,商贾在县城办妥一切手续之后,方下放秦淮河 直达南京。因此,城内很少看到役夫一类闲杂人等,住店的大部是商行的有头面人物。 地近南畿,住店的手续相当麻烦,在这种小地方落脚,想逃过有心人的耳目,事实 是不太容易的事。 安顿毕,冷魅在内间洗漱毕,出到外间一看,看到永旭正在各处角落察看。 “你在找什么?”她问,颇感诧异。 永旭低头沉思,久久方低声说:“绝笔生花在此隐居,不但对江湖消息灵通,对卧 榻之旁的一切动静,该有妥善的安排,小梅,你不觉得这间客栈有点可疑吗?” “墙是双层墙,门窗坚实,上面有承尘躲不住人,但预先藏身在内却无虑被人发现, 你看过一般一流客栈,是否有如此札实的房舍?的确可疑。”冷魅也提出意见。 一个大闺女走江湖,如不处处留心谨慎,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她进房的片刻,便已 看清一切,女人到底细心些。 “还有,那位账房夫子……” “不错,沉静稳健,一举一动从容不迫气概不凡,他的姓名是……” “刘十二,以排行为名。”永旭说:“目朗须丰,外表朴实,胸藏珠现,不是等闲 人物,我们得小心。” “你认为他是……” “可能是绝笔生花的眼线,我去叫些食物来,顺道看看形势,小心了。” 他出店而去,不久独自回房,接着店伙将晚餐送入。 冷魅暗自留心,两人一面进食,她一面说:“店伙似乎老实得很,并没有四处察看 问东问西。” “这就是他们高明的地方,恐怕他们已对我们生疑了,今晚我必须留在房中照应。” 冷魅不好反对,说:“进出的路可有着落?” “不容易,这店房的格局,没有可供夜行人出人的地方,设计得有章有法,整座客 店,可以最少的人手,监视最广的空间,但我已计算妥当了。” “这表示设计的人是行家,无意中暴露了身份。” “对,绝笔生花出人富豪巨宦府第,知道各式建筑的优缺点,当然知道为自己建造 安全的居处,瑞桑庄的房屋格局,必定比这里更安全,这提醒我要多用心机,等于是帮 了我一次大忙,不然冒冒失失地闯进去,很可能陷死在内,” “你猜想里面有机关利器。” “对,一定有。” “你……” “放心吧!论机关埋伏,香海富可说首屈一指,但我仍然来去自如,瑞桑庄绝不比 香梅直凶险,” “千万小心,急不在一时,切记不可深人,我不放心,我一定要跟去,至少可以在 外回桂应,你认为我在此地能安心?” “你……” “我一定要去。” “这……好吧!那就晚一点前往。但你得记住,除非万不得已,不可逞强,一击即 走,绝不可被人缠住。” “我会小心的。”冷魅欣然说。
第十五章 桑庄夜探
一般说来,城厢以外的村落庄院,很难事先探道摸底,只能凭经验行事。
如果不是在必经路上的村落,必定不欢迎陌生人进人。而那些大户人家的庄院,大
多数建在自己的田地中心,连路都是私产,有些人家干脆建了栅门,防止陌生人进人, 想派眼线事先探道踩盘子,谈何容易? 高升客栈的格局,触发了永旭的灵感,他已心中有数,用不着事先探道了。 三更天,是夜行人活动的时间。 全店死寂,夜静更阑。 街上传来了三更三点的更析声,两个黑影幽灵似的贴地绕至院角,翻上了屋檐,沿 瓦垛的暗影蠕蠕而动,不久便反飘出院墙外。 这种不越屋不越院墙的方法,费时费事而且极为困难,轻功火候不够,绝难办到, 但却可避过监视暗桩的耳目,容易出人的地方绝不会安全。 五里路片刻即至,两个黑形不沿路攒赶,越野而行,不时利用大路指示方向。 夜黑如墨,他们悄然接近了庄西南。 三两声犬吠,打破了四周的沉默。 两黑影正是永旭和冷魅。 永旭一怔,低声说:“糟!没把狗计算在内。” 冷魅也大感意外,说:“怪事,难道绝笔生花的党羽不在夜间出入?” “他们用不着夜间出入。”永旭说。 庄院如果有人夜间出入,晚上经常发出阵阵急剧的犬吠,岂不引人注意?因此,一 些江湖大豪的庄院里,很少养狗,犬吠声晚上十里外亦可听到。 “我们怎办?”冷魅问。 “很麻烦,除非明天去弄两头狐狸来。” “我还有一些辟犬药……” “不行,有犬必定有带犬的人,用上辟犬药,不啻告诉警哨对头来了。” “那……” “咱们分头行事,你在此吸引警犬,我绕过去伺机下手,事成后我们在两里外的小 溪桥会合。” “也好,你先绕过去。” 永旭走后不久,冷魅突然窜出,沿庄西南的田野飞奔,钻入庄外的桑园。 这可好,犬吠声大起。 她故意拨桑魁发声,起伏不定,时左时右飘忽如鬼魅幻形,潜伏时草木不惊,窜走 时宛若一缕轻烟,果然名不虚传,魅的绰号由来有自。 桑林就是瑞桑庄的外围屏障,庄本身设建有庄墙,庄院占地甚广,不可能建造护庄 的庄墙。 她把所有的家犬,皆引到这一面来。 狗仗人势,如果没有人带领,夜间狗是不敢远出的,二三十头大犬,在桑林前面狂 吠奔窜,有些入林三五丈,便又兜着圈子退出。 不见有人外出查看,冷魅心中犯疑。 “桑林内不安全,可能隐伏有暗哨,我得小心,”她心中暗忖。 按理,犬吠声骤急,绝不可能无人外出查看,可知庄内必定早有准备,以静制动暗 中防范意外。 她为永旭担心,同时也机警地不再移动引诱犬群,拾了一些泥块,不时以高弧形高 度投出,引得那些狗群不肯退出,而且吠声一阵阵时缓时烈。 终于,她听到庄内有了消息。 永旭进人瑞桑庄,并非有意找绝笔生花的麻烦,而是想调查毒无常的来意,同时也 想找绝笔生花讨消息。 毒无常屠杀绝笔生花的党羽,要绝笔生花到三家村打交道,必定想从绝笔生花口中 查问一些重要的事。 毒无常已和顺天王联手,顺天王在乌江镇失踪,老毒鬼不往上游追,反而前来瑞桑 庄,必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阴谋。 如果毒无常来过了,只有向绝笔生花追问毒无常的下落去向。查毒无常所查问的事, 便可推测顺天王的下落了。 他从西北角接近,以快速而秘密的行动,接近了庄后侧第一座房舍。 庄内毫无动静,黑沉沉像座死村。 他绕过屋前,三两间便到了另一栋瓦屋下,向壁角窜出,向下一伏。 “我得先找伏哨。”他想。 经验告诉他,屋顶不能上去,上去便暴露形迹。 看清附近笔直的通道,便知很难找得到隐秘接近的路线,问题是,伏哨的位置该安 放在何处? 向左看,是两间房屋的侧影,两屋之间有空隙,一定是天井。 附近几间房屋的檐下,看不出藏有人的迹象。那么,伏哨必定贴屋角而立,方能监 视附近的通道。 他心中一动,注意力放在天井。 绝笔生花因为心中有鬼,所以庄内不准栽种花木,夜行人想找花木隐身算是白费劲。 他从囊中取出一块飞蝗石,情势特殊,他只好用江湖上最笨的策略,投石问路来碰 运气。 天井远在六七丈外,中间是一条通道,他先沿着这一面的壁根蛇行而进,接近至五 六丈左右,手一抖,飞蝗石破空抛出。 得一声轻响,石落在天井的另一面。 这瞬间他飞跃而进,恍若电光一闪,两起落便贴在墙下,向上轻跃,右手一搭墙头, 引体上升。 真妙,一切皆如所料。 天井约两丈见方,檐角的院墙砖台上,贴角站着一个黑衣人,头部在屋檐的阴影下, 刚好升在院墙头上方。 如果他目光向外监视,走道附近目力所及处,人畜无所遁形,而接近的人,即使在 一丈以内,也难发现檐角墙头上的小小人头。 这位伏哨被石子落在对面院墙外的声响所吸引,正扭头向声源传来处搜视。 飞蝗石并未落入天井,而是掉落在对面的院墙外。 永旭手疾眼快,扣指急弹,另一枚飞蝗石正中黑衣人的右耳门,相距不足两丈,奇 准无比,他的目力与手劲委实骇人听闻,如果稍偏些少,便会误中太阳要穴。 黑衣人未发出任何声音,扭身向下栽。 他手上一用劲,身躯上升飞越院墙,奇快地飘落天井,恰好接住从砖台上栽下的黑 衣人,声音毫无。 他挟着黑衣人先闪在门角,暂不移动,侧耳倾听门外的声息。 看布局,所立处是后院的后厅门外,左右有两排花厅,看不见火光,不知厅内是何 光景。 这鬼地方,连找地方问口供也不是易事,除非他能确知厅内没有人。 里面没有声息,他伸手轻抚右面的大花窗,想先知道富的型式和构造。 糟了!手一触窗框,窗扇突然内陷,不等他有任何应变的反应,窗已向内倒下了。 同时窗动的一刹那,里面响起一阵钟鸣。 显然,窗扇一动便触发了钟声。 对面前进屋的后门传出拔关声,他知道大事去矣,丢掉俘虏,飞腾而上,飘出院墙 外。 这瞬间,喝声似沉雷:“朋友留下啦!” 他已越过院墙头,靴尖一句墙头内侧,身躯前倾向下疾沉,一枚暗器几乎擦背而过, 危险间不容发。 如果他是纵跃飞越的,背部正好成了暗器的标靶。 发射暗器的人是从后面出来了,跟踪飞跃而起,飞越院墙向外落。 大事不妙,身形飘坠的刹那间,看到下面站着一个高大的黑衣蒙面人,双手叉腰屹 立相候。 这位仁兄事先并未料到人侵的人尚未走,收不住势,向蒙面人身前飘落,而且手中 并未准备第二枚暗器,心中一急,吸腹弯腰来一记半空前空翻,希望用双脚后跟把蒙面 人击倒。 蒙面人是永旭,暗探不成来明的,所以飘出墙外并未通走,向侧一闪,一掌劈在这 位仁兄的腰腹上,捷逾电闪。 他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心中冒火仍不愿下重手。 这位用暗器袭击他的人,半空中前空翻仍然魅在伤人的身手,极为高明,也令他油 然兴起惺惺相惜之念,因此乘对方身躯前翻尚未转正身躯的刹那间,不轻不重地给了对 方一掌,恰中腰腹。 那人支持不住,身躯晃动,砰一声背脊着地重重倒下了。 他俯身挥手,劈啪两声给了对方两耳光,身形一晃,攀尔失踪。 被击倒的人被打得天昏地暗,狼狈地爬起大叫:“人进屋走了,快搜!” 永旭其实并未重新入屋,从原路遇走,沿途留意房屋的格局,准备卷土重来,今晚 算是白来了。 各处皆有钟声传出,但声音都不大。 一般村落如果发生匪盗火灾,皆鸣锣告警,附近的村落必须赶来声援。瑞桑庄却用 传不及远的轻微钟声,用意就是避免惊动邻近的村落,有问题自行解决。 绕过两条通道,屋角一声冷笑,闪出一个黑影,人刀俱进,火杂杂地冲来。 永旭也疾迎而上,双方对进急如星火。 刀光一闪,闪电似的光临肩头。 他疾冲的身躯不但突然停止,而且上体后仰,起右脚从下盘进攻,噗一声靴尖正中 对方的胸腹交界处。 “哎呀……”黑影踉跄后退,失去平衡仰面便倒。 永旭一掠而过,在两名黑影扑上以前,已冲出庄外,立即脚下一慢,等候追赶的人 赶上。 前面就是桑林,五六个黑影从三方面逐渐赶上了。 他故意放慢脚步,到了桑林前,最快的一名黑影恰好到达身后,喝声震耳:“好朋 友,在下留驾。” 他倏然止步回身,低声道:“在下就等你,来得好。” 双股叉来势凶猛,力道千钧,黑影无畏地抢近,这一叉志在必得。 他不闪不避,力贯双臂,右手一抄,扣住了一股叉尖,借力打力顺势一带,左掌发 似奔雷,重重地劈在黑影的耳根上。 黑影一声不吭栽倒,双股叉易手。 他双手抚叉,大踏步向飞掠而来的第二名黑影迎去,一声轻笑,叉长驱直人。 黑影反应超人,刀光疾闪,挣一声架住了叉。但叉尖一绞,单刀飞腾而起。 接着又柄挑出,正中黑影的左胁,黑影狂叫一声,摔出丈外挣扎难起。 第三名黑影到了,刚近身便连人带划被叉震出两丈外,几乎摔倒。 他不再逗留,双股叉脱手掷向还在三丈外的第四名黑影,扭头飞奔,抓起第一名劈 昏的黑影扛上肩,疾射人林一闪不见。 到了小溪桥,冷魅闪出问:“怎么一进去就被发现了?如何?” 他摇头苦笑说:“快走,绝笔生花的庄院,恐怕连神偷都进不去。” 冷魅跟在他身后说:“有这么利害?防范得很严?” “不是严,而是不易进去。”永旭不想多加解释:“我弄到一个俘虏,要找地方问 口供,你先回去准备应付店家,消息恐怕很快就回传入城中。” “这……问口供要不要我帮助?对问口供……” “非常在行。” “你……”冷魅娇嗔,但也笑了。那次她捉住了永旭,什么口供也没问出来,上了 永旭的大当。 “你放心,我问口供的手段与你不同。但十分有效,灵光得很。” “你用……” “我用的是和平的手段,你先走一步,快!” 不久,他将俘虏重新弄昏,丢在路中,欣然返回客店。他不但知道了绝笔生花的底 细,也知道毒无常受伤被擒的详情。 返回客店,已是五更。 先返店的冷魅告诉他,店中好像有动静,可能是瑞桑庄出事的消息传到了,似乎听 到店伙的走动声。 他迅速卸装,向冷魅道:“你回内间安歇,我来应付,如果店伙前来打扰,那就证 实了这家客店与瑞桑庄有关。” 刚躺下不久,房门响起叩门声。 他等叩门声响了数遍,方大声问:“谁呀?怎么啦?” “客官请开门,小的是店伙计。”门外的人答。 “半夜三更的,怎么一回事?” “客官不是交代,天不亮来叫客官准备启程吗?” “你见了鬼啦!在下要在贵地逗留几天,你怎么乱七八糟吵醒人?你……” 内间里,传出冷魅变嗓的叫声:“哥哥,吵些什么?天还没亮呢!” “快给我滚开!在下明天要找店东理论。”永旭不耐烦地下逐客令。 “对不起,客官,小的记错了,抱歉抱歉。” “岂有此理。”他咒骂:“你昏了头,滚!” 门外,除了店伙之外,还有两个高大的黑影。三人悄然退至院中,一个黑影说: “他们两人都在,没有嫌疑。” “如果是他们,绝不会回来得这么快。”另一个黑影低声说。 “但……但他们是唯一涉嫌的人,行踪可疑,来路不明,其他的客人皆是熟客。” 店伙说。 “以后留心些就是,走!”第一个黑影说。 “我们到悦来客栈走走,看看那两位水客有否嫌疑。”第二个黑影拍拍店伙的肩膀: “这里的事,请多留神。” “那是当然,夫子已有妥善安排。”店伙说。 房中没有灯,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 永旭站在房门后,由门缝中窃听外面传来的细小声浪。他耳力通玄,把三人的低声 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冷魅早就从内间出来了,在他身旁全神贯注倾听,等院子里的人一走,她说:“你 猜,他们是否已查出你的底细?” “我想并不难。”永旭说:“和州距此不远,大怪孙奇与银剑应奎,皆不是能守口 如瓶的人,八爪蜘蛛那些护院打手,更是多嘴多舌的江湖混混,消息恐怕早就传到南京, 你我追查至骆家的事,恐怕早已引起不少谣传了。” “我们真不该公然去骆家追查的。”冷魅说。 “正相反,我们该大闹一场的。” “为何?” “这叫做打草惊蛇。我相信这一来,一定可以引起天下朋友的注意,顺天王这些人 的踪迹,早晚会落在江湖朋友眼下的,除非他从此遁入深山无人地带与草木同朽,他那 假死隐身的诡计,骗不了有心人。” “溧水是绝笔生花的势力范围,这家鬼店又是他的地盘,我们住在此地,活动不方 便,得迁地为良了。” 冷魅是个实事求是的人,身在对方的监视下,难免有点不安。 “不,再过两天,我要压迫绝笔生花主动来找我,他必须把毒无常向他索取的消息 吐出来。” “永旭,你认为毒无常指证他与姬家父子有交情,姬家父子曾夜间出入瑞桑庄的事 是真的?” “无风不起浪,毒无常如果不经查证,绝不会胡说八道,老毒鬼查证消息的能耐, 虽不是宇内无匹,至少举目江湖,能与他相提并论的人并不多见,所以我判断此事可信, 至少姬家父子不走徽州走南京而至九华的事,就值得怀疑。” “也许……” “也许什么?” “也许是我多疑。”冷魅迟疑地说,挽了永旭在床前坐下:“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 对,没有道理。” “你是指……” “不错,毒无常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凭那几乎见不得人的鬼画符,并不算独门的 毒药,他配向顺天王寻仇吗?论艺业,他连绝笔生花的党羽也不如,论用毒,顺天王身 旁有一代用毒宗师毒王百里长风在,他凭什么敢奢言寻仇报复?而且,就算顺天王曾在 和州利用过他,这根本算不了仇恨,江湖人互相利用是常事,他犯得着冒万干之险寻仇 报复?” “唔!有道理。”永旭说:“但毒无常行凶毒死三家村绝笔生花的二十余名党羽, 却又是你我目击之事,只要把毒无常弄到手,不怕他不将阴谋招出来。” “毒无常恐怕已经死了。” “大概短期间死不了,绝笔生花如果要他死,就不会生擒他。” “那我们得赶快设法,老毒鬼杀了绝笔生花二十余名弟兄,恨比天高,得到口 供……” “对,明天得加紧进行,天色还早,晚上辛苦了一夜,得好好歇息。” 早膳毕,冷魅突然想起一件事,回房便向永旭说:“永旭,你想,我们该不该跑一 趟金坛?” “到金坛有何要事?”永旭问。 “证实毒无常所获的消息。” “你是说姬家父子上次的行踪?” “是的,沿途打听,不难查出线索来。”冷魅说:“如果姬家父子沿运河北上,路 线应该经苏、常二州,由镇江入大江至南京,没有改陆路奔金坛深水的必要,是不是? 只要查出他们的经路,不难了解他们沿途的活动情形。” “可是,已经没有时间,毒无常如果死了……” “这样好了,你我分头进行,我跑一趟金坛,你在此地逼绝笔生花采取行动。” “这个……” “我认为我们的目标是顺天王,不一定要从毒无常身上追索,跑一趟是值得的。” “可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前往冒险。”永旭说,他真的不放心冷魅前往,以前 冷南随行有三名侍女,目下却是孤零零一个人。 “放心啦!我只用眼用耳,不用手,凭我的江湖经验,打听消息已是大材小用了, 来回三天该够了,这三天你可不要冒险进人瑞桑庄闹事。” 永旭仍不放心,但经过冷魅一再坚持,他只好让步,但要求冷魅三天后必须返回客 店见面。 冷魅说走便走,由永旭带了应用的包裹,城门一开,两人便出西门直奔胭脂冈,半 途看前后无人,便闪入路旁的树林。 不久,冷往成了一个村姑,向北绕道改往东门,风尘仆仆奔向百余里外的金坛县。 金坛县属镇江府,算是离开了绝笔生花的势力范围。 永旭到了胭脂冈码头,鬼混了半个时辰,让跟踪的人误以为他送走了冷魅赴南京方 独自返店。 他知道,绝笔生花已展开了行动。溧水小地方,而绝笔生花的实力又非常雄厚,消 息灵通,该已查出一些眉目了。毕竟这里距和州与太平府皆不足两日行程,脚程快的人 一天便可以赶到。 膳堂规模不大,十余张食桌,简简单单。午膳时分,食厅中客人并不多,有一半食 桌是空的。 永旭在近窗一桌落坐,叫来一壶酒,几色菜肴,一个人浅斟慢酌自得其乐,似乎是 个无牵无挂的人。 喝至第三杯,厅口出现了一表人才,脸上一团和气,年约四十上下的账房夫子刘十 二。 刘十二一袭青袍,举动从容不迫,背着手含笑踱近桌旁,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眼神 柔和,先含笑颔首打招呼致意。 永旭心里早有准备,乐得大方,放下杯主动含笑相迎,说:“刘掌柜请坐,好像有 事见教。” 刘十二在对面泰然落坐,开朗地笑:“客官一个人?令弟呢?” “到江宁去了,过几天才能回来。”永旭信口答:“临时想起一些琐事,舍弟不放 心,所以匆匆走了,还没知会柜上,抱歉。” “在下知道就是了,不必再行交付了。呵呵!敝地虽是小地方,但盘查相当严格, 店中不时有巡捕前来查问,客人进出柜上必须知道。哦!客官远道而来,不知要采办些 什么货物?” “其实,小弟并非正式的客商。”永旭喝了一口酒:“刘掌柜也许清楚咱们这些江 湖浪人的底细,每经一地,带些当地土产,到外地脱手赚些盘缠,旅费食宿皆有了着落, 这比去偷去抢好多了,是不是?” “客官客气。呵呵!如果客官想带些土产,也许在下可以代为筹划一二。” “哦!小可先行谢过。不过,贵地似乎除了米粮,好像没什么特殊的土产可以采购 呢!” “问题是客官要往何处去,本地的土产固然以米粮为主,但过境的货物却大大有利 可图。” “你是说……” “如果往西,走丹阳小径,可以不经税站,将苏常的海产绸缎运至芜湖转手,仅税 金就够你赚的了。”刘十二将声音压低说:“但是在这里,如果没有门路,你根本无法 弄到红货。” “可惜,在下要到江宁。”永旭说,等于是拒绝对方所提的财路。 “那么,客官是从和州来?”刘十二的语气变了。 “在下的路引写得清清楚楚。” “客官路引上的姓名是周升。” “在下不能叫周升吗?” “在下从不相信路引。” “可是巡检司的人信。” “他们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想多事?” “客官以为如何?” 两人针锋相对,各自露出本来面目。当然两人都有意透露一些口风,反正彼此皆心 中雪亮。 “在下来了,就不怕贵地的庙大菩萨大。”永旭盯着对方笑,笑得不怀好意。 刘十二也在笑,神色不变,说:“那么,昨晚的事,是周兄的杰作了?” “昨晚发生了些什么事?”永旭半真半假反问。 “心照不宣,周兄高明。” “好说好说。” “周兄,有商量吗?”刘十二正色问。 “有。” “在下请教。” “小事一件,我要毒无常。” 刘十二脸色一变,苦笑着说:“这个,在下得……得……” “得考虑考虑,应该应该。” 刘十二离座,抱拳施礼说:“周兄在湖边仗义援手,救了在下一位兄弟,在下感激 不尽,容留后报。” “小事一件,不足挂齿,请勿放在心上。其实,在下那时并不知道那位青年人是刘 兄的人。” “还有,那位姓李的乡亲,所领受周兄的一百文钱,在下也代他谢谢同兄的厚赐。” “说起来,真不好意思,在下来得太晚,事先并未打听,并不知毒无常已经来过了, 冒昧地请那位乡亲至桑三爷的庄院报警,这笑话闹大了。” 刘十二干笑了两声:“敝上仍然感激不尽,打扰了。” “掌柜的事忙,请便。”永旭客气地站起含笑送客。 刘十二刚走,一个穿直掇年约半百的中年人,一摇三摆进入食厅,扫了各处一眼, 信步走向永旭的这一桌,堆下笑问:“老弟,共一桌,如何?” 永旭淡淡一笑说:“欢迎欢迎,看光景,兄台的景况并不怎么好,满脸风尘,走了 不少路,在下作东,请兄台喝两杯。” 他召来店伙,加叫菜肴多来两壶酒。 中年人毫不客气地打横落坐,说:“我知道你有钱,那就叨扰老弟一顿酒食了。” “在下姓周……” “出没如神龙。”中年人抢着说。 “哦!兄台……” “在下姓彭,彭克勇。” 永旭一怔,抱拳道:“过天星彭前辈,失敬失敬。” “浪得虚名,老弟不必客气。”过天星笑答。 “彭前辈行脚溧水……” “在下从太平府来,赶得好苦。” “哦!前辈是……” “奉欧阳老哥之命,赶来向老弟禀报不好的消息。” 永旭一惊,急问:“前辈的消息……” “老弟是不是请穷儒到黄州办事?” “是的,他去追查……” “追查顺天王的下落。他找到线索,跟到武昌,便落在对方手上了。” 永旭大吃一惊,急问:“真的?那就怪了,顺天王是往下走的,怎么……” “但穷儒以为黄州那一批人中,有顺天王在内,那批人经欧阳老哥的证实,的确有 毕夫子夫妇在内,所以他跟上去了。” “华夫子夫妇在和州,在下确曾与毕夫子照面。” “反正那恶贼有不少替身,到底那一个是真的,恐怕连他那些党羽也分不清楚。” “穷儒落在他们手中,糟了!” “欧阳老哥认为,顺天王将利用穷儒来引你上钩,目下他该是安全的。” “目下可知那些人的去向?” “直上四川。” “哎呀!我得赶去……” “且慢!” “这……” “你认识池州的铁背苍龙金彦?” “认识,略有交情。” “略有交情?你曾经救了他一家老小。” “其实……” “老弟你不会认账,你这人值得大家替你卖命。”过天星翘起大拇指说:“铁背苍 龙水上实力雄厚,与上下游的水上朋友皆有交情,他的朋友无意中发现一群神秘人物, 带了大批货物从武昌下放,那些货物中,藏有老江湖穷儒,神志不清藏在货柜内。” “往下放?这……” “船到九江,消息方传到岸上,货船离开九江后不久,入暮时分在东流江面一段失 踪,依铁背苍龙判断,人已换船装走了,而且是往下放的,因此,欧阳老哥已率领朋友 沿江追查,派在下速与老弟联络。” “我能去见欧阳前辈吗?” “目前你去见他,也无事可为,只要得到消息,他便会派人找你。老弟,你的行踪 从现在起,不断有人在你左近隐伏,消息一到,便会有人传给你。如果你想与咱们的人 会面,你换上宝蓝色的劲装,咱们的人便会现身相见。但非必要,最好避免见面。” “好,在下静候好消息。” “还有两件重要的消息奉告。” “请说。” “其一,千幻剑一家,化装易容到了和州,正在暗中追踪你的下落。其二,有人亲 见浊世狂客带了六名大小罗天弟子,十天前曾在广德州一现魔踪。” “哦!彭前辈听说过乌江镇江滨,浊世狂客与顺天王决斗……” “知道,也听说你老弟中毒身死,起初的确吓了我们一大跳。” “浊世狂客该在九华山。” “那是假的,已经证实了。” “怪,难道又是他们的诡计?浊世狂客到广德州山区,有何图谋?唔!这是说,这 家伙有来此地的可能。” “很可能,广德州距此仅两百余里,如果他是往北来的,恐怕已经来了五六天了。 欧阳老哥已请香海宫主至广德州追查,迄今仍未获得她的消息。” 永旭放下杯,低头沉思。 久久,过天星忍不住问:“老弟,你想些什么?” “顺天王要引我向四川走。”他再寻思了片刻说。 “不错。” “浊世狂客自绝于宁王府,穷途末路,很可能暂时忘记仇恨,而与顺天王联手,互 相利用。” “有此可能。” “那么,顺天王可能匿伏在江宁附近。” “欧阳老哥也是如此猜测。” “我会找到他的。”他咬牙说。 “但愿如此,老弟在此追踪毒无常?” “是的。 “可有线索?” “有,这两天可望获得消息。” “可要派人协助?” 永旭不希望揭破绝笔生花的身份,如果让江湖朋友知道,瑞桑庄算是毁定了,绝笔 生花可能恼羞成怒,不但毒无常老命难保,也休想从绝笔生花口中查姬家父子的下落, 更无法获知绝笔生花是否与姬家父子暗中有往来。 “谢谢,在下应付得了。”他婉言拒绝。 过天星替他敬酒,笑笑说:“老弟出没如神龙,行事喜独来独往,但从现在起,你 恐怕很难摆脱咱们的眼线了。呵呵!冷梅姑娘呢?” “一早便动身往金坛去了,去沿途追查上次姬家父子经过此地的行踪,三天后方可 返回。” “好好待她,她是个好姑娘。” “我会的。” “酒足饭饱之后,在下要告辞了。” “彭前辈……” “欧阳老哥等着回报呢!” 永旭心中焦躁不安,穷儒失陷的消息,令他暗暗叫苦。姬家父子恨死了穷儒,看来 穷儒必定凶多吉少。 急没有用,得不到顺天王的消息,一切免谈。 有大魔与黑道群雄协助搜救穷儒,他略为宽心。 独木不成林,他一个人的确孤掌难呜,大魔真够朋友,在他最需要朋友时赶来相助, 他不再感到孤单。 他返回客房,立即换掉那身市侩味十足的衣衫,换上黑劲装,外面披上一件水湖绿 色罩袍,佩了霜华剑。 身份既已暴露,已没有隐起形藏的必要。 绝笔生花查出他的身份,虽是他意料中事,但仍令他心惊,这个神秘的宇内三剧贼 之一,实力之雄厚消息之灵通,令他心中懔懔。 毒无常名列宇内十五名人,三残中名列第二,举目江湖,能与十五名人相提并论的 人并不多,一比一决斗,能胜得了毒无常的人屈指可数,但绝笔生花的一名手下,竟然 在面对面交手时,一照面便一飞刀击伤了毒无常。 由此推断,绝笔生花的真才实学,至少也比毒无常强了一倍以上,再加上不计其数 的党羽,恐怕实力要比浊世狂客更为雄厚。 他有自信胜得了绝笔生花,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同时更得预防瑞桑庄中,隐藏有 更高明的草野奇人。 因为绝笔生花本人,就是神秘莫测的人物,名气虽然没有宇内十五名人高,而真才 实学却远在十五名人之上。 他在等候刘十二的答复,已作好应变的准备。 半个时辰后,脚步声止于门外。 隐约中,他听到头顶的承尘,传出不易让人听到的轻微撼动声。 桌上有一只茶杯,他信手取过掩至桌下,手再出现时茶杯已失踪了。 笃笃笃三声轻响,有人叩门。 “门没上闩,请进。”他沉静说。 房门开处,刘十二缓步入室,含笑抱拳施礼,但脸色有点不正常,笑容也显得做作 和勉强。 “周兄,打扰打扰。”刘十二说。 他泰然回了礼。 “刘兄客气,请坐。”永旭说。 “同兄,小弟已将话传到。”刘十二坐下说。 “桑三爷不谅解?在下不怪他。” “这……敝长上也是不得已,毒无常残忍地屠杀了咱们十四位弟兄,要是将人交给 周兄,敝长上如何向弟兄们交代?” “刘兄……” “周兄的条件,委实令敝长上无法接受。” “这是不情之请,桑三爷拒绝,也是情理中事。” “周兄能谅解,一切好办。” “刘兄,这样吧!彼此让一步,该有折衷的办法解决,是不是?” “周兄之意……” “人暂时借给在下带走问口供,以半个时辰为限,问完后人仍交由桑三爷处置,在 下希望在彼此不伤和气之下,解决纷争,皆大欢喜,如何?” 刘十二苦笑,摇头说:“很抱歉,敝长上碍难将人交出。” “那……” “而且,敝长上嘱兄弟代为致意。” 永旭淡淡一笑,说:“限在下克期离境,是不是?” “这……”刘十二期期艾艾。 “只怕在下想离开贵地,也不是易事。” “周兄……” “桑三爷自卫的手段,在江湖朋友来说,乃是正正当当的防卫,避免在下揭破桑三 爷身份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在下永远不能说话。” “周兄是明白人……” “好,在下不是不懂事的人,谅解桑三爷的苦衷。请转告桑三爷,在下不得不采断 然手段来达目的,不得不采取行动各走极端。” “周兄,兄弟抱歉。”刘十二叹息着说。 “与刘兄无关,用不着抱歉。” “兄弟告辞……” “是从现在开始吗?”永旭站起问。 “兄弟只好直说,从现在开始。” 永旭伸手让客,说:“请,在下不送了。刘兄,在下于刘兄脱离视线外开始。” “在下深领盛情。”刘十二睑上一阵红一阵白。 “好说好说。” “请留步。” 刘十二行礼告退,踏出房门。 永旭突然一声长笑,身形斜转,右手一扬。 三块茶杯的三角形破片,射入头顶上方的承尘。上面传出一声惊叫,似乎整个屋顶 皆在震动,有人受伤急急向左面逃掉了。 这就是各走极端的开始,永旭抢先一步。 站在门外的刘十二大骇,张口结舌倒抽一口凉气。 永旭所说于刘十二离开视线外开始,是指与刘十二之间的敌对形势而言,这是他对 刘十二客气,按理,在刘十二说出“现在开始”四字之后,他便可以立即开始向刘十二 出手攻击了。 他礼让刘十二脱出视线外之后方采取行动,并不包括礼让其他的人,因此他这次抢 先一步向匿伏在承尘上的人出手,并不是食言背信。 刘十二脸色苍白毛骨悚然地问:“周兄,你……你怎知承尘内有人藏身?你能看透 半寸厚的木板?” 永旭摇摇头,微笑向上一指:“每一块框板,在下皆动了手脚,不但知道是否有人, 而且知道人在何处。那几个可发暗器的活动掩孔,皆被在下封死了。呵呵!我神龙浪子 单人独剑闯荡江湖,如果不小心一点,哪还能活到现在?刘兄请便吧!” 刘十二垂头丧气地告辞,刚折出廊下,永旭叫道:“刘兄,能不能听在下几句忠言 呢?” 刘十二止步,但并未转身,说:“在下不能听……” “你最好是听,因为与你切身有关。” “你是说……” “最好不要在贵店打交道,惊世骇俗连累无辜,对阁下并无好处。” “这个……” “在下知道,桑三爷已经豁出去了,他知道我神龙浪子不是易于打发的人,将在下 列为生平劲敌。这里的基业恐怕难以保全,瑞桑庄也难保住,区区一座客店又算得了什 么?所以横定了心,不顾一切立即展开行动,我看他是真急了,失去主见,以致有此大 失风度的举措。请转告他,在县城里最好不要鲁莽行事,他必须保持声誉,最好也不要 失去信心,情势仍大有可为。” “在下当为转告。” “谢谢。” 刘十二走了,永旭举步入内,大声说:“再不见机退走,阁下必被钉死在复壁内, 不信立可分晓。” 室右的墙壁内,传出隐约的移动声。 永旭泰然落座,面向敞开的房门说:“内间里那位朋友,你的暗器能不能射中在下 的背心?动手吧!看得清脊心要害吗?最好是射背肋,从第九椎左右下手,右伤肝,左 伤脾,千万别让肋骨挡住了,必须从肋缝中射入。呵呵!要不要在下先标出来给你看?” 内间传出脚步声,有人溜走了。 他扭头瞥了虚掩着的内间门一眼,半悬的门帘还在轻摆,他自言自语:“又是一个 怕死鬼,胆子都不大,勇气不够。”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原来是喧闹的客店,不知何时已变成静 悄悄,似乎空无一人的寂静居室,人到何处去了? 一阵心潮汹涌,毛骨悚然的感觉,透过他的身心,像是处身在充满不可测的危岩深 渊中。 这种感觉,令他心生警兆。 静得可怕,好阴森,好寂静。 右侧的明窗外人影一晃,透过木窗格,他看到一个脸色苍白的老年人,站在窗外丝 纹不动,那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山羊眼毫不眨动,就这样不稍瞬地直瞪着他。 老人白发披肩,形同枯槁,虽看不见下半身,看不到手的形状,但可看到右肩前半 段那根怪杖,其色灰黑,活像一条作势攻击的独角蛟。 他心中一紧,沉静地说:“独脚地魈木扬,三魔之一。” 独脚蛟颊肉略为抽动,用那冷厉刺耳的嗓音说:“很好,你居然认识老夫。” “老前辈从不在白天活动。”永旭沉静地说。 “对,所以老夫的绰号魈。” “今天白昼现身,异数异数。” “因为老夫认为你的话不无道理,因此打消晚上来客店找你的念头。” “怕惊世骇俗?或者是怕毁了绝笔生花的基业?老前辈似乎从不理会世俗,必然是 为了……” “不必问为什么,你只要记住一件事。” “说吧!” “老夫等你。” “在下……” 独脚魈一闪不见,身形捷逾电闪。 永旭摇摇头,苦笑自语:“看情形,这老魔与绝笔生花定有渊源,示威来了。” 院廊有了声响,店伙正领着一群客人进入店中。 店伙在前领路,后跟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相貌平庸的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留了掩 口胡,手中有一根问路杖。 后面,一位花样年华,俏丽脱俗的蓝衣女郎,黑油油的长发披肩,手中挽了一个硬 硬的锦囊,内行人一眼便可看出,那是盛琵琶的锦囊。 蓝衣女郎身后,是两名十三四岁的秀丽少女,各带了包裹行囊。 最后,是两名健仆,携有箱宠杂物。 店伙客气地在廊上说:“杨爷,这里是本店最好的上房,不知杨爷是否满意?敝店 没设有独院,十分抱歉。” 中年人瞥了左右一眼,目光并未在永旭的房间停留,转身向蓝衣女郎恭敬地说: “大小姐,既然这里没有独院,去别的客店看看,这里人多口杂……” “杨总管,我乏了,就在此地住一宿好了。”蓝衣女郎的声音俏甜,像银铃一般悦 耳动听。 “属下道命。”杨爷说,转向店伙:“替我们准备四间上房,赶快派人来侍候。” “是,小的理会得。”店伙陪笑说。 四间上房位于永旭的右邻,右邻第一间便是大小姐的房间。 永旭久走江湖,见多识广,但就无法看出这群客人的来路,猜想必定大户人家的千 余小姐途经此地,家中设有总管,当然是钟鸣鼎食之家。 天下各地富豪大户千千万万,他怎知这些人的来历,因此并不在意。 但一瞥之下,他已有了些少印象。 其一,这位大小姐该已超过双十年华,已有丰盈的少妇动人体态,但为何秀发披肩? 按当时风尚,大户人家的内眷外出,在修饰方面绝不马虎。 待宇闺中的必梳三丫髻,结了婚的必定各式巧各,珠翠满头,除非是在家中起居或 内院与外客隔绝的所在,不然绝没有这种秀发披肩,野人打扮的大户人家女眷出现在大 庭广众间。 其二,杨总管与大小姐的口音,显然不同,杨总管的官话带有湖广腔,大小姐则带 有标准凤阳腔官话,这表示大小姐定是南京附近人氏。 其三,两健仆两侍女皆神色泰然,不像是少在外地出入客店的人。 他第一个念头是:这群旅客很可能是江湖人。 邻房的人正忙于安顿,他懒得过问,信手带上门外出,恰好碰上送茶水的店伙,含 笑向他说:“周爷要出去?小的送茶水来。” “谢谢。”他笑答:“在下出去走走,到各处去打听消息,请转告刘掌柜,最好不 要派人跟踪。” “刘爷不在。”店伙说。 “到瑞桑庄去了?” “小的不知道。” “在下出去走走,替我小心门户。”他说,径自走了。 县城不大,他在城里城外走了一圈,不时向人打听一些不关紧要,但与城中名流士 绅有关的琐闻,其中当然有桑三爷的传闻轶事。 他当然知道有人跟踪,但不动声色。
第十六章 断魂琵琶
只要舍得花钱和知道门路,要获得消息并不困难。即使是与当地人闲聊,有时也会
在无意中获得重要线索,一言片语也可能是消息之钥。 已是三更初,客店寂静无声。 独脚魈已表明态度,不在店中生事,那么,晚间不会有人前来打扰人。 由于房与房之间有复壁,因此邻房的声音无法听得到,那位蓝衣女郎很可能已经梦 入华青,不知凶险将至。 房内上面设有承尘,不可能听到瓦面所发的音响。 一个黑影从瓦面飘落院中,轻灵敏捷声息供无,脚一沾地立即闪至廊内暗影中,贴 在邻房的门旁。 永旭也没有料到会有人前来骚扰,他早已和衣而睡休息了一个更次。抓住机会睡觉 养足精神,这是江湖人的金科玉律。按时作息起居,那经验不够初出道的人的错误想法, 会碰钉子的。 他并不因为独脚魈治的保证而松弛戒心,因此人睡前便将床移至窗下,熄了灯火, 窗是虚掩上的,而且留了一条不着痕迹的细缝,他可以听到外面的声息。 可是,黑影的飘落身法轻灵无比,没有任何声息发出,而且他睡得正熟。 蓦地,外面传来一声沉叱,然后是啪一声暴响,像是掌劲接触的声音。 他一惊而醒,睡意全消,火速挺身而起,以最快的速度穿上快靴,抓起枕畔的霜华 宝剑。 “砰!”一声大震,传出门窗破裂声。 他推窗滚出廊下,哼了一声,想追却又颓然止步。 一个黑影刚从邻房的破窗下跃起,显然是被人震退撞毁了明窗。 另一黑影已到了院中,一鹤冲霄登瓦面蓦尔失踪。 从破窗下跃起的黑影纵至院中,不再追赶,恨声说:“好霸道的内家掌力,这人是 何来路?” 他知道,这人是杨总管。 “果然是江湖人,被我料中了。”他想。 杨总管退回廊下,发现倚窗而立的永旭,天色太黑,很难分辨面貌,厉声道:“还 有一个,打!” 说打便打,闪电似冲上,一掌疾吐,攻向永旭的胸腹交界处要害,暗劲山涌。 他心中一震:“这位杨总管出手好快!” 掌将及体,空前猛烈的奇劲先一刹那涌到。 他神意一动,出手化解的意念消失无踪,用上了从不轻用的柳絮随风身法闪避这势 难避开的一掌,同时也用上了导力术,身形斜转。 掌未及体,先及体的怪异潜劲已将他送出三尺外,像是他的四周有一道看不见的坚 韧气用,而对方的劲道移动,但不许该劲道近身。 同时,对方的可怕怪劲,已被他身形斜转的奇异导力术,稍为折向导向窗口。 杨总管咦了一声,本来想攻出的第二掌及时收势。 永旭站正身躯,笑笑说:“好精纯的轮回掌力,着体先是压力万钧,然后是若有若 无,尊驾与雪山三君有何渊源?” 杨总管征了半晌,语气有点不稳定:“阁下的身法奇奥绝伦,似乎有形无质,宛若 鬼魅般聚散无常,在下见识过无数武林绝技,怎么没听说过这种绝学,是不是唯影功?” “就算是唯影功好了。” “你……” “尊驾为何见面便下毒手?” “这个……” “你知道轮回掌力可破内家气功,中者难救吗?”永旭的语气转厉,显得对这一掌 深为不满。 “在下是急了,刚才那该死的东西,胆大包天竟然侵入小姐的客房……” “那也用不着施展这种中者必死的魔道奇功。” “在下十分抱歉,刚才那人一掌便将在下震倒在窗下,一急之下,不得不用轮回掌 力进击。” 永旭伸手一摸窗台,一阵轻响,双层青砖的窗台下方,碎砖纷坠,出现一个径尺的 大洞。 他摇摇头苦笑说:“尊驾想一掌将在下的内腑震成碎末肉酱,要不是在下及时停止 抗拒,岂不……” 邻房门徐启,大小姐出现在门口,一身白衣裙,朦朦胧胧的像个白衣幽灵,左手抱 着琵琶,右手五指一拂。 弦声破空而起,一串急骤的音符直震脑门,似乎那不是外来的声音,而是从内心所 发的心跳,令人气血沉凝,脑门发昏,好像意识已不复存在,身躯似要向四面八方爆散, 肌肉筋骨皆在抽搐爆裂。 这瞬间,杨总管飞返三丈外,到了院子的另一边,身法之快,骇人听闻。 弦声再起,这次又是不同,每一个跳动的音符,皆像一枚并不锋利的钉子,硬往脑 门里强行打人。 永旭起了变化,突然坐下,背倚在窗台下,他的头部,恰好后脑对正那个大孔洞, 是杨总管轮回单力留下的遗迹,洞已穿透墙壁。 他的坐姿是五岳朝天式,玄门弟子的传统坐功姿势。 天太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从举动看来,似乎并不匆忙,举手投足皆沉静凝 实毫不零乱。 杨总管站在远处,像一头跃然若动的金钱豹,似乎随时随地皆可能扑上,向猎物发 起攻击。 大小姐站在门前,距永旭约一丈七八,玉手不停扣拨,五指巧妙地弹出阵阵令人紊 乱的旋律。 除了琵琶声,四周寂静如死。 永旭全身放松,渐渐进入忘我之境,呼吸不绝如缕,以令人难觉的静止方式吐纳。 屋顶突然咪呜一声猫叫,一头大花猫突然往下坠,落地便寂然不动。 好利害的琵琶魔音,连猫都受不了。 急骤的音符越跳越急,远处的杨总管又退远了丈余,退至对面的廊下。 永旭依然安坐不动,像个石人。 大小姐像是有点乏了,背靠上了门框,五指的速度有了变化,逐渐慢下来了。 音调又变,凄凄切切的旋律充塞在天宇下,令人心弦抖动,五脏六腑向下沉落,忍 不住凄然泪下,五内酸楚魂散魄消。 永旭的身躯,突然抽动了两下。 对面的杨总管匆匆坐下了,坐式也是玄门弟子的五岳朝天,似乎正在运气吐纳,抗 拒袅袅传来的弦声。 永旭呼出一口长气,重新返回忘我境界。 院子右侧的走廊上,出现一个无声无息的人影。 弦声略一停顿,突变已生。 永旭突然长身而起,腾跃着如天龙下掉,手脚箕张凌空扑向大小姐,啸声宛若九天 龙吟。 “哎呀!”大小姐惊叫,向下脱力地挫倒,同时传出几声断弦的异响。 走廊上出现的人影突然消失在院角,那儿原有一个黑影潜伏,一起扶住急速返来的 黑影,惶然低问:“怎么了?那用 的人,真是血修罗?” “不是,快走,快回去禀报三爷,这群男女来意可疑,恐怕比神龙浪子更难缠,很 可能是当家的仇家找上门来了,快走!” 说走便走,两人匆匆越墙而去。 永旭长啸着扑下,大小姐已力竭挫倒,琵琶已脱手坠地。 下搏的永旭心中一软,收了下抓的双手,飘然落地站在大小姐的脚前,忍下心头怒 火,沉声问:“你为何妄用 杀人?” 大小姐连挺身坐起的力道都消失了,虚脱地说:“对……对付淫……淫贼,杀…… 杀无赦……” “你不像是血修罗。”永旭咬牙问。 “我……” “血修罗已是古稀以上的老妇, 已绝迹江湖二十年。” “你……” “你是她的门人?” “是……是的。” “令师为祸江湖三十年,残害武林同道,天人共愤, 杀人无数,名列宇 内四大杀人凶器之一。今晚这一进上房如果有其他旅客住宿,岂不枉死在你的指下?你 也是一个人性已失的人。” “你……” “果真是貌美如花,毒如蛇蝎。” “你不要含血喷人!”大小姐尖叫,挣扎而起,伸手去拾取琵琶。 永旭哼了一声,身上的水湖绿罩袍向外飞扬,似欲脱体飞散崩裂,一脚踏住琵琶说: “在下要了这为祸江湖的天下凶器。” 大小姐一掌劈向他的脚,尖叫:“不!不哎……” 玉掌本来就没有多少劲道,用内力驭使魔音,几乎已令这位大小姐到了山穷水尽境 界,这一掌比普通村夫俗子的力道还不如,掌一近永旭的小腿,便被反震而退。 勒勒一阵怪响,武林朋友闻声丧胆的四大凶器之一的 ,在永旭的劲道下 崩散,也在永旭脚下变成一堆废物。 “请脚下留情!”杨总管的急叫声传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永旭退了两步,向急步而来的杨总管冷冷地说:“阁下, 出现的消息传 出,江湖朋友必闻风而至,过去死在血修罗手上的群雄后裔,与那些二十年来仍在天下 各地穷搜魔踪的人,必将蜂拥而至,后果如何,阁下去想好了。” “这……这……” “三十年来武林三大奇案中,血修罗是其中之一,江湖朋友从未忘怀。另一奇案是 月落花残之秘,花蕊毒外依然不知出处,这件奇案很可能也从在下身上揭开。因此,你 们最好赶快找地方隐身。” 杨总管走近,讪讪地说:“这具血琵琶,乃是我家小姐三年前在潜山天往使南,一 座石室中无意中找到的,壁上刻了驭音心诀,血修罗往昔在江湖上的所做所为,与家小 姐根本无关。” “我不信!”永旭大声说。 “那座石室虽然已由在下派人堵死,但必要时在下可以挖开公示天下,便可证明家 小姐是无辜的了。” “刚才她已承认是血修罗的弟子。” “那是心诀上的附言所说的,获我神器即为我弟子,所以家小姐承认下来。” 永旭叹息一声,气消了,说:“不管是不是,你们去向天下武林解释好了。在下与 血修罗无怨无仇,犯不着管闲事,今夜这位姑娘如果不用 行凶,在下也懒得 费劲踏碎血琵琶。” “只要老弟不将今晚的事说出去,谁知道 曾在此地出现过?”杨总管改 用软求:“家小姐确是无辜的,与血修罗根本毫无关连,那该死的淫贼午夜侵入,家小 姐一时激愤……” “一时激愤,便可不分皂白下毒手杀人?” “家小姐大概误认老弟也是……” “胡说八道,她分明已知在下是邻房的住客……” “天地良心!”大小姐站起整理衣裙说:“我如果知道你是邻房的住客,教我受天 打雷劈不得好死。我以为你已制住了杨总管,所以……” “好了好了,别说了。”永旭不耐地说。 “我姓傅,小名依依。”大小姐变得柔顺了:“真是多有得罪,请问爷台高姓大 名。” “在下姓周。” “周爷,贱开真诚致歉……” “算了,你们最好明天就赶快离开。” 杨总管搓着双手,焦灼地说:“可是……可是在下有事而来,怎能离开?老弟难道 要把今晚的事张扬出去?” 永旭向走道一指说:“在下发起反击的前一刹那,那儿出现一个不速之客,恐怕也 是一个老江湖,知道 的来历和威力,因此立即退走,他将是目击的证人,你 敢担保他不将今晚的事传出去?” “咦!有人来了,这……” “那人进退的身法,并不比阁下差多少。”永旭盯着对方目不转瞬,虽则天太黑不 易看清面貌:“阁下年纪不超过四十,轮回掌已有八成火候,而八成火候须下半甲子苦 功。阁下……” “在下姓杨,杨启宏。家主人傅天申,乃是凤阳缙绅,家中有不少灵药,因此得药 力之助,颇有成就。” “真的?” “老弟,可否借一步说话?”杨启宏转变话题。 “杨兄有何见教?” “可否至敝室一叙?” “这个……” “今晚的事即使传出去,十天半月之内也不会有仇家赶到,家小姐的 已 被老弟毁去,真碰上了难题,不得不借重老弟之力,希望老弟一伸同情之手。” “什么?你要……” “向老弟求助。” “你这是妙想天开。”永旭一口拒绝:“你以为在下会帮助一个拥有 , 任性杀人的人?” “周爷,小女子今晚是第一次使用这具琵琶,我敢郑重起誓,我真不知琵琶的威力 到底到了何种程度。当我发现你根本不在意时,心中一急,把心诀所学到的技巧全用上 了,你依然无恙,我却气机痪散,心力交疲,可知这具 ,根本就是毫无用处 害不了人反而害己的骗人玩意。” “这玩意如果到了在下手中,五十步内人畜俱绝。当年血修罗使用此物,没有人能 在三十步内活命。”永旭转身就走:“杨兄可到在下房中坐坐,在下倒要听听你有何不 可告人的秘密。” “谢谢老弟……” “请注意,在下对走在身后的人,十分留心,因为在下从不信任陌生人。” 杨总管跟在他身后,干笑了两声说:“老弟笑谈了。” “并不是笑话,闯荡江湖的人,如不时时留心,是很难活得长久的。譬如说,你在 后面伸一个指头,就可以要了在下的老命。” 谈话间,他推开自己的房门。 杨总管大方地退后三步,表示不会使用手指暗算。 傅依依也跟来了,像个弱不禁风的闺女,也许是疲劳未复体力不支,她香汗未敛, 浑身散发着幽香,渗和着汗的气息,颇令异性动情。 永旭用火折子点上油灯,笑笑说:“客居不便,夜间连茶水也没有准备,请坐。” 傅依依在壁旁的单椅落座,目光落在窗下的床上,床上全是碎砖,杨总管打破了墙, 碎砖全掉在床上了。 她手疾眼快,伸手一抖草席,碎砖散了一地。 “不要……”永旭叫,但叫晚了。 “我替你清理清理。”傅依依微笑着说:“请不要客气,都是杨总管不好。” 永旭白瞪眼,无可奈何地苦笑。 他并不是不好意思让一位陌生女子收拾床铺,而是他想从散布的碎砖形状中,查出 杨总管掌上的秘密来。 有经验的行家,不但可从散布的情形测出功力的深浅,也可从碎属的大小形状,推 断出是何种绝技所造成的伤害。 他对杨总管所说以药力增加火候的说法,原则上同意,但仍存疑,他想进一步求证, 甚至想找出杨总管是不是真的练成了轮回掌力,因为他总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 说不出所以然来。 傅依依这一打岔多事,破坏了现场,他的求证希望,因而落空。 杨总管淡淡一笑,坐下说:“周老弟,今晚杨某算是开了眼界,真是武学深如瀚海,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永旭也淡淡一笑,不介意地说:“本来就是如此,那些妄想成为武林第一的人,就 是自欺欺人的白痴。” “老弟的年纪,比在下恐怕要小一倍,而成就却骇人听闻,难道也是借药物之力而 竟功的?” “咱们不谈这些。”永旭拒绝作答。 “对,这本来就是忌讳的事。” “杨昆说傅姑娘有了困难?” “是的,家小姐恐怕解决不了。”杨总管放低声音:“周老弟,可曾听说三年前扬 州古古轩惊世大劫案的事?” “这……听说过,古古轩那次被一群蒙面大盗午夜侵入,劫走了一批价值连城的古 玩玉石。” “即使不价值连城,也值万两银子,古古轩因此而破家,而且目前仍在大牢中服刑, 因为那批失物中,有不少是替地方官绅加工整修琢磨的宝物,倾家相赔也赔不了三分之 一,以至身陷囹圄。” “服刑?那不是他的错……” “官府可不这样说,那些大盗来无影去无踪,当晚除了古古轩的店伙指称有强盗之 外,左邻右舍谁也没听到有何动静,谁知道是真是假?” “有此可能,那些大盗皆是功臻化境的行家。但按情理论,古古轩是百余年的珠宝 店,声誉极隆,绝不至于自毁家声而监守自盗。” “在下也认为真是大盗所为。” “这与阁下有关?” “失窃被盗的古玩中,有家主人一批传家至宝。” “哦!原来如此。” “因此,在下便奉命四出追查,年初方得到消息,总算经过三年奔波,皇天不负苦 心人。” “杨见所获的消息是……” “乃是宇内三大神秘剧贼中,从未失风过的绝笔生花商世杰所为。” 一语惊人,永旭颇感意外,问:“杨兄怎知是绝笔生花所为?” “在济南府发现了销赃的人,起出了三件古玩,循线捉住了前往脱售的两个人,身 手十分了得,他们招出了绝笔生花行劫的经过。” “杨兄是来对付绝笔生花的?” “不错。” “他在何处?”永旭明知故问。 他不相信杨总管真的知道绝笔生花的底细,天下间想找宇内三剧贼的人多得是,但 从没听说有人成功了。 绝笔生花行劫时虽然通名号,但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作案时戴了头罩加上蒙面巾, 见过此人庐山真面目的少之又少。 知道名号并不足怪,知道底细就不是容易的事了。 杨总管淡淡一笑,声音更低:“他就在此地,以桑三爷的身份,赫然成为地方士绅 在此纳福。” “真的?” “在下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 “你能对付得了他?” “没有 ,任何人也对付不了他。”傅依依楚楚可怜地说:“周爷,你可 害苦了我。” “周老弟,你能助家小姐一臂之力吗?”杨总管哭丧着脸说:“家主人那批珠宝值 不了多少钱,但那是传家至宝,家主人并不希望此事张扬出去,只希望绝笔生花把珍宝 归还,于愿已足。” “周爷……”傅依依含泪下拜。 “起来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永旭大叫。 “周爷如不仗义相助,小女子……” “好了好了,在下愿效微劳。”永旭苦笑:“但有言在先,一切得由在下作主,不 然请另找高明。” “谢谢周爷。”傅依依盈盈起立道:“一切皆由周爷作主,贱妾共来了五个人,全 由周爷调遣。” 永旭不忍拒的,一方面是傅依依那楚楚可怜的神情打动了他,一方面是他毁了断魂 血琵琶,再就是多几个对付绝笔生花的人并不是坏事。 夜已深,永旭需要休息,小谈片刻,他要求傅依依暂且不动声色,候机展开行动, 便婉言送客。 送走不速之客,他熄了灯火,连靴都没有脱,往床上一躺。房中漆黑,万该无声, 他心潮起伏,冷静地思索今晚的遇合经过。 傅依依真是前来向绝笔生花寻仇的?难道真是巧合? 他怎么也想不起武林中有姓傅的高手。 轮回掌力,是一种用劲怪异的内家真力,那是早年曾经一度震憾武林的绝技,但由 于不易练成。进境缓慢,而且先天秉赋稍差,便有岔气伤身不死亦残的结果。 自从雪山三君挟绝学糜临江湖以来,武林一度掀起各门派重研本门气功以求更精更 妙的风波。 雪山三君来如风雨,去似微尘,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龙去脉,江湖朋友对他们认识 不深,对他们的为人也没多少好恶,他们像流星般掠过天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没 留下什么,也没带走些什么。 武林中人知道曾经有这么三个人,也知道他们的轮回掌力。由于这种真力皆用掌发 出,因此也称为天罡轮回掌,但真正知道其中奥秘的人少之又少。 杨总管具有轮回掌力,很可能是雪山三君的门人弟子,居然在傅家屈居人下总管, 傅家主人的武技,绝不会比杨总管差。 傅依依用内功驭琵琶魔音,已说明傅家绝非等闲人物。 想着想着,他平空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 杨总管那一掌,绝非随便一时激忿情急而发,而是志在必得,存心将他毙在掌下, 这种挟技任性杀人的人,心性之坏可想而知,留这种人在身边,不啻自找罪受,等于是 与虎同眠,随时皆有被噬伤的可能。 那个傅依依,更是貌美如花,毒如蛇蝎,一而再催动 的魔音,似乎不将 他置于死地不甘心。 他已经警觉到,即将有事故发生。 四更天,他断然地从紊乱的思路中,理出一些头绪,方安心地沉沉睡去。 一早,他在院子里伸展手脚,傅依依开门踱至院阶,嫣然一笑说:“周爷早,这家 客店规模不小,怎么冷清清的不见有其他旅客?” 傅依依已换了一套翠绿色衫裙,仍是秀发披肩,发梢直垂至腰际,不同的是,今天 薄施铅华,鬓旁多了一朵精致的绿蕊珠花,显得更娇艳,更出色。 他的目光被吸住了,心中喝彩:好娇媚的姑娘! 说媚真媚,一接触那双会说话的明眼,他便感到心中一跳。似乎,那双动人的明眸, 正向他诉说心底的秘密,倾诉绵绵情话,挑动他的心弦。 没来由的心中一荡,美好的动人身材,挑逗性的甜笑,情意绵绵的眼波,令人心醉 的花容月貌…… 他发觉自己失态,移开目光心中自问:“我怎么了?” 怎么了?他在想入非非。也许是早上精力充沛,也许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娇艳成熟 的女人,也许…… 目光能移开,已经不错了。 他淡淡一笑,支吾着说:“因为这间客店的东主是桑三爷,虽然外界知道的人不 多。” “哦!难怪。”傅依依往院子里走,向他接近:“周爷,不会是他知道我们是来寻 仇的,所以先一步把落店的人打发走?” “有此可能。” “那……我们……” “不过,他知道我是来找他的,至于你们,他是否知道就难说了,但他应该知道。” “他应该知道?” “不是让你们住进来了?” “周爷,原来你也是来找他的,为什么?” “向他讨一个人。”他注视着对方毫无心机地说。 “讨人?那人是……” “一个绰号叫毒无常的人,在下要从那人身上讨一些消息。” “重要吗?” 逢人且说三分话,他已经说了不止三分,猛地醒悟,心中暗骂自己:“周永旭,你 是怎么啦?昏了头的猪?” 他有点醒悟,不是他昏了头,而是只要一触到傅依依那脉脉含情的目光,口中的话 便自动地泻流出来,根本不经思考,有问必答。 一移开对方的目光,他便很快恢复冷静思考的能力,他的克制功夫毕竟不凡。 “目前很难说是否重要。”他仰天吸入一口气,幽香沁鼻:“不久就可知道了。” 傅依依在他身边,一衣之隔,他似乎感到对方身上神秘的体温,似乎已像电流般传 人他的体内,再加以属于女性特有的幽香直沁肺腑,他竟有点把持不住,挂不住意马心 猿,气息已有点不平静了。 “周爷。”傅依依傍依人的小鸟,紧挨着他:“我听说过毒无常这个人,他似乎不 可能落在绝笔生花的手中,他的奇毒与淬毒暗器十分可怕,发起威来,没有人能接近他 三丈以内。” “绝笔生花的确擒住了他。” “绝笔生花肯将人交给你?” “当然不肯。” “那……” “这就是在下要找他的原因所在。” “周爷,毒无常不是什么好人,你找他要什么消息?”傅依依假在他的肩膀下,语 音低柔,吐气如兰。 他有点不克自持,不由自主地低声答:“是为了……” 前面的廊道口出现一个灰影,语音直震耳鼓,“周小辈你何时离开?” 永旭像是挨了当头一棒,神智一清,浑身一震,把要说的话咽回腹中。 那是一个独脚老人,独脚魈端木扬,左脚是一条木腿,露在袍袂下的木脚清楚可见, 左手握着六尺长的蚊杖,站在那儿纹风不动,长相十分唬人。 “老夫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独脚魈加上一句。 永旭还来不及回答,杨总管突然从房中飞跃出来,纵落院中身形变为贴地平射,快 得令人目眩,眨眼间便扑近独脚魈,毫无顾忌地疾冲而上。 独脚魈被这快速绝伦的身法吓了一跳,咦了一声,蛟杖不加思索地挑出,同时身形 侧闪。 “啪!”一声响,掌杖相接。 杨总管身形一顿,冲势倏止。 独脚魈的故杖被拍得向外崩,带动身形马步一虚,退了两步脸色一变。 “好霸道的掌力!”独脚魈脱口叫。 杨总管哼了一声,身形重新冲进,沉声叱喝:“再接我一掌!” “有何不可?” 又是一声暴响,杖又与掌相接。 这次独脚魈已有所准备,但仍然落在下风,杖以更快的速度崩出去,身形更多退了 一步。 杨总管得理不让人,乘势抢进掌再次吐出,攻向独脚魈的右肋要害。 独脚魈不敢再硬接了,闪开正面双手轮杖,避招回敬扫向杨总管的右膝。 两人各展所学,以快打快抢制机先进击,三丈内罡风呼啸,劲势袭人,好一场快速 绝伦的龙争虎斗。 肉掌对铁杖,铁仗是长兵刃利于远攻,一寸长一寸强,近身不易。肉掌必须贴身搏 击,必须崩开铁杖切人,双方的修为皆将臻化境,杨总管虽然略为深厚些,但以赤手空 拳搏杖,双方便拉成平手,激烈的景况可想而知。 当双方开始接触时,永旭已完全摒除杂念,神志已恢复原状。他不想插手,暂且作 壁上观,从双方的搏斗中,他全神贯注细察两人出手情形,估计两人真才实学,优劣情 形一一暴露在他眼下。 不知何时,傅依依已紧挽住他的臂膀,站在他身右,相倚相偎状极亲昵。 “周爷,你看杨总管能否有制胜的把握?”傅依依神色紧张地问。 他的肘紧压在傅依依饱满的左胸前,可是,他并未享受到销魂落魄的感觉,因为他 的注意力已被激斗所吸引,对身旁的美女似乎已忘了。 他没发现傅依依那双勾魂摄魄的美眼中,涌起浓重杀机。 “杨总管并未用上绝学,已可稳操胜算,但如想在短期间破解仗招切入行致命一击, 也非易事,除非他立即用上轮回掌力。”他不假思索地分析。 “周爷,你也在运劲?”傅依依问。 他淡淡一笑,泰然说:“不是运劲,而是与生俱来的本能防卫力,看到高手相搏, 不期而然的会神意溶入其中。” “哦!也就是说,你已经以神意参与其中了?” “是的,你呢?” “我,我……” “你手心冒汗吗?” “这……” “如果你手心不冒汗,那表示你对杨总管并不关心。”他率直地说。 “周爷……” 他伸手轻拍挽在膀弯的小手,往下说:“这有两种可能,你要不要我分析?” “哪两种可能?” “其一,你很放心,认为杨总管定可稳操胜算,根本用不着担心。” “哦!杨总管是很高明的。” “其二,你不在乎他二人谁死谁活。” “你胡说!” “真的?” “当然啦!我怎能不关心杨总管的死活,你呀!你就会说风凉话。”傅依依娇嗔, 神态媚极,丰盈动人的娇躯一扭一摆,半娇半嗔肌肤相亲,鲁男子也受不了挑逗诱惑。 但永旭却不解风情,笑笑说:“杨总管的确值得骄傲,他并未全力施展,仅用平常 的招术,便困住了大名鼎鼎的独脚魈。” 独脚魈果然虚攻两杖,一声怪叫,突然脱出斗圈跃登丈六高的檐口,脸色青灰,沉 声问:“阁下艺臻化境,技绝武林,定非泛泛之辈,你是谁?” 杨总管抚须冷笑,并不追赶,说:“胜得了在下,你就会知道在下是谁。你如果再 不挟尾巴滚蛋,在下必定卸下你剩下的一条狗腿。” “这里不便施展,老夫在城外等你。” “你等吧!在下会找你的。” 大名鼎鼎的独脚魈,居然忍得下杨总管的挖苦,哼了一声,扭头越屋脊如飞而去。 永旭这才发现自己臂弯中的小手,脸一红,抽回手向杨总管微笑说:“杨兄刚才若 将独脚魈留下,不啻剪掉绝笔生花一条臂膀。” “那老鬼相当高明,不易留下他。”杨总管说。 “杨兄仅用四成劲与他相搏。” “老弟抬举在下了,在下已用了八成劲。要不是他那根蛟仗是精铜铸制的,在下早 已毁他的仗切入了。” “真的?” “老鬼的内力修为,仅比在下稍差一分半分。” “杨兄,瑞桑庄大可去得。” “老弟打算如何进行?” “先去看看情势,见机行事。”
第十七章 潜迹隐踪
日上三竿,他们接近了瑞桑庄。
两位侍女皆穿了墨绿色劲装,佩剑挂囊在前领路,杨总管与两健仆在中,杨总管仍
穿青袍,佩了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 傅依依内穿月白劲装,外罩翠绿色披风,仍然秀发披肩,小蛮腰佩了剑挂了白色百 宝囊,显得切娜多姿,平添三分英气,但并未消失女性的妩媚。 她伴着永旭并肩而行,跟在杨总管身后。 “周爷,你是否感到紧张?”她问。 “有一点,但并不碍事。”永旭信口答。 “他们会派人沿途拦截吗?” “当然会,而且拦截的人,必是可怕的高手,绝笔生花是聪明人,不会让我们直捣 他的瑞桑庄。” “为何?” “因为他目下的身份是地方豪绅,他不会按江湖规矩接待我们,如果是你,你会引 强敌人屋相斗吗?” “不会。 “那就对了,除非万不得已,他们不会让我们进庄,虽然庄内可利用机关埋伏对付 我们,但他必须防备我们毁他的庄院。” “他明知消息外泄,庄院势难保存……” “但他已经知道我们并未将消息传出。” 前面的杨总管突然止步低声说:“右方的林子里躲着两个人,先抓他们出来。” 不等他们有所行动,林子里的人已经现身,两名大汉从树后闪出,一个大声说: “不必停留,往前走!” 杨总管轻哼了一声,向两大汉走去,沉声道:“在下从不听人指使,我行我素,你 两人是迎客的?” 右首大汉哼了一声说:“该说是断后路的,你们过去之后,就不必再从此地退回来 了。” “呵呵!在下就先清除退路,你们不必在此等候了,因为在下要毙了你们。” 双方相距不下百步,两大汉见仅有杨总管一人离开道路接近,胆气一壮,互打一眼 色,举步出林向前迎来。 傅依依摇摇头,冷笑着说:“这两人如不是笨蛋,便是白痴。” 永旭背手而立遥望,微笑道:“他们不是笨蛋,也不是白痴,而是功力惊人的高手, 自命不凡的悍贼。” “他们该知道杨总管已击败了独脚魈。”傅依依说。 “独脚魈为了颜面,不会将详情说出来。” “那是他们的不幸。”傅依依平静地说。 “杨总管要开杀戒?”永旭惊问,竟似不信。 “会的。” “哎呀!这不好,在会见绝笔生花之前,如果开杀戒,就不好说话了……” 他想追出去,但傅依依拉住了他,说:“算了吧!你以为绝笔生花会接受谈判?不 可能的,反正事已至此,唯一的作法是有敌无我,先清除退路,名正言顺。” 他压下了跟杨总管的冲动,摇摇头欲言又止。迄今为止,他仍对傅依依这群人存疑, 怀疑是绝笔生花设下的诡计。 看情形,杨总管似乎已决定杀死这两个瑞桑庄的人,那么,可证明傅依依与杨总管 不是绝笔生花的人了。 他看得真切,两大汉脸上狞恶的神色决不是装出来的,杨总管的背影虽然看不出什 么,但由冷静沉凝的步伐估计,决不是装腔作势掩人耳目的姿态。 双方在一处斜坡相遇,地面坡度不大,野草及膝,地势开阔便于施展,正是最理想 的决斗场。 一声刀啸,两大汉同时拔刀出鞘,左右一分,立下了门户,神色肃穆,一股无形的 杀气勃然而生,森森刀气慑人心魄。 杨总管脚下一慢,脸色略变,手搭上了剑把,用冷森森的语音说:“乾坤双绝刀, 在下碰上真正的对手了。” 右首大汉单刀一拂,半空中划一弧,最后刀升至顶点,刀把缓缓下沉,吞日降至眉 心停住了,刀尖直指苍穹,整个人似乎笼罩在一团不可测的烈焰中,跃然若动仿佛随时 都可能爆炸,要吞噬摧毁四周的一切。 左首大汉的姿势正好相反,刀尖是下沉的,但气魄和充满危险悍野气息的神情,似 乎比右首大汉更烈一两分,而且更多了几分阴森的气势。 两双迫人屏息、震惊的怪眼,死死地盯着徐徐拔剑出鞘的杨总管。 连远在六十步外的永旭,似乎也被这凶险的气氛所感染,同时也感觉出这可怖的压 力有异,心中一震,变色悚然叫:“天下一秘剑,乾坤双绝刀!这两位仁兄,是十余年 前曾向武林第一高手玉龙挑战的古家兄弟,乾坤双绝刀古乾古坤。这两个位高辈尊的神 秘凶枭,怎么会作起绝笔生花的党羽来了?这怎么可能?” 他急步前掠,一面又说:“杨总管恐怕招架不住,我去接应。” 他到达之后,杨总管已举剑立下门户。 三人成三角形各站方位,井不急于动手,三双怪眼先斗眼神气势,杀气腾腾气氛紧 张,似乎比真正交手更具危险性,强烈的杀机慑人心魄,随时皆可爆发一场空前猛烈狂 野的恶斗。 傅依依偕两健仆两侍女随后跟到,脸色不正常,用充满恐惧的声音问:凋爷,你…… 你说他……他们是乾坤双……” “乾坤双绝刀古家兄弟。”他说。 “但……但他们是这么年轻……” “外表他们像四十上下的人,其实已年届花甲以上,武林中唯一与他们乾坤双绝刀 法相抗衡的绝技,是虚云逸士的大罗剑术,也就是天下一秘剑。” “他们怎么还不动手?” “双方气势相当,神意皆不敢稍动,找不到空隙,所以皆不愿先暴露自己的缺点。” 永旭低声解释:“未修至化境的人,抢制机先有时可抢得优势。但真正的高手相搏,举 手投足可能立判生死,抢制机先反而可能暴露自己的弱点,予对方可乘之机。” “这……会僵持多久?” “快了,气势相当,谁沉不住气谁便会暴露缺点,任何异动皆可触发剧变。” “你认为杨总管有多少胜算?” “很难说。”永旭嘴角出现莫测的笑意:“贵总管深藏不露,修为的境界不可臆测, 而在下也没见识过乾坤双绝刀的威力,因此不能妄加断语。不过,双方这一次拼搏,任 何一方如想隐藏自己的实力,便可能永远没有机会使用他们的绝技了。” 傅依依骇然大惊,悚然问:“你是说,他们目下……” “他们目下形之于外的声势,似乎势均力敌,任何一方皆可能在一击之下送掉性命, 除非他能及时用上真正的潜藏实力。” “乾坤双绝刀也隐藏了实力?” 傅依依在永旭有计划的诱使下,终于泄了杨总管的底,果然不出永旭所料,杨总管 怀有致命的绝技,隐藏了莫测高深的实力。 “也许。”他郑重地说。 傅依依眼神一变,向后打出奇怪的招式,说:“周爷,二比一有失公平,可否……” “在下如果加人,必将立即打破均势。如果杨总管并未隐藏实力,那么,第一个遭 殃的人必定是他。”永旭不假思索地说。 三个敌对的人,脚下开始移动走位争取空间。 气氛益形紧张,似乎压得旁观的人喘不过气来,远在三丈外,仍可感到剑的森森劲 气扑面生寒。 傅依依太过关切杨总管的处境,也被永旭分析双方情势实力的话所动,悄然打出第 二种手式。 一名健仆悄然拔剑,身形倏动,身剑合一疾冲而上,恍若电光一闪,好快的身法。 “糟!”永旭讶然叫。 叱声如沉雷,刀啸声如同风涛,剑鸣声有若遥远天际传来隐隐殷雷,人影狂野地聚 合进散。 雷霆一击,生死立判。 歪风迸发,刀光剑影乍合乍分。 没有刀剑相接的触击声传出,突然一切像是静止了,死一般的静,劲气四散而逸。 四个人聚在一起,似乎相拥而立。 健仆的剑前伸,位于乾坤双绝刀中间的空隙,而古老二的刀,却无情地贯人健仆的 小腹要害。 在古老二的右助下,一枚小金按仅露出一星梭尖,金芒闪闪映日生辉,那是健仆近 身所发的暗器,击破护身气功射中要害,贯人内腑。 古老大身形半转,刀举在测方空门。 杨总管的剑,刺人古老大的右背肋,人体近尺,这一剑正是致命伤。 杨总管的右肩膀外侧,被划了一刀,伤痕不深,但鲜血染红了上臂袖管。一刀换一 命,杨总管这一击,冒了很大的风险。 四个人三死一伤,这一击石破天惊。 旁观者清,但傅依依并未看清交手的经过,惊得花窖惨变,张口结舌发呆。 “砰!”健仆倒下了。 刀被带动,口中正冒血泡的古老二也向前一栽。 杨总管退了一步,剑脱出古老大的身躯。 古老大发出一声濒死的呻吟,身形一晃,再晃,最后向前扭曲着栽倒,手仍死死地 抓住刀,虚脱地叫:“你……你是谁?天……天下间……” 杨总管脸色泛青,死瞪了对方一眼,沉静地收剑人鞘,又退了一步徐徐转身,向脸 无人色的傅依依点点头,一字一吐地说:“大小姐,你做得很好。” 古老大的身躯扭曲着向上翻转,声音尖厉:“你……你是谁?” “你可以到阎王面前查一查。”杨总管扭头沉声答。 “我……”古老大说出最后一个字,一口气接不上,头向侧一歪,气息骤绝。 杨总管的目光,落在前面不足一里的小茅山,双眉深锁喃喃自语:“绝笔生花居然 能获得乾坤双绝刀,与独脚魈诸人的协助,委实出人意料之外,庄内恐怕还有更高明身 怀奇技秘术的人,此行凶险重重,情势难以控制。”说完,一咬牙,目露凶光,似乎心 中已有所决定,转身面向永旭,脸色逐渐恢复原状,说:“周老弟,咱们是否需要改变 计划?” “杨总管意下如何?”永旭反问。 “庄内可能藏有比乾坤双绝刀更利害的人。” “也可能不如想象中的严重,乾坤双绝刀是断退路的人,必是最扎手的人物。” “这……但愿如此。” “其实,杨兄是不应该受伤的。”永旭泰然地说。 “什么?要不是……” “要不是贵属下冒失地加人,杨兄定会用上无上绝学,从容接下乾坤双绝刀的雷霆 一击。” “老弟抬举在下了,在下已用上了平生所学,总算幸而保住老命。” “呵呵!真的?”杨总管不加辩解,向另一名健仆说:“傅孝,把傅忠的遗体带至 路旁安置,以后再处理,但愿咱们能从瑞桑庄活着回来安葬他。” 永旭举步上前,正要俯身察看古老二所中的金色暗器,但已慢了一步,两侍女已不 待招呼,抢出分别抱起古家兄弟的尸体,往树林急奔。 永旭不好出声相阻,这种察看暗器的举动甚是犯忌,只好罢休。 他大为放心,至少已证明他的猜测错误,杨总管的确是前来向瑞桑庄寻仇的人,而 不是绝笔生花派来计算他的党羽。 他为自己的多疑而内疚,但也悚然增加戒心,这位杨总管深藏不露,来历不明,是 个极可怕的人物,他必须小心提防意外。 双方的目标虽然皆在瑞桑庄,但谁敢说事后不会有利害冲突?万一冲突起来,后果 难以逆料。 那位死了的健仆傅忠,虽然送了老命,但身手之矫健,艺业之不凡,足以与宇内十 五名人相提并论,举目江湖,有此超绝身手的人已不多见,为何身列仆役甘之如治?至 少这人的身份就值得怀疑。 那枚金色小梭形的暗器,也引起他的兴趣。江湖上善用暗器的人甚多,但使用这种 可破内家气功的金色小梭的人,似乎并不多见。 暗器以远攻为主,而傅忠却在近身时发射,大违武林常规,这该是一条查证身份的 线索。 近身发射暗器的名家也多得很,但通常发射暗器绝不会同时用剑向艺业了得的对手 攻击。 他想起大魔来,向大魔查问也许能有所获,黑道人消息灵通,不难查出杨总管这些 人的底细来。 “杨兄,我们的计划必须有些少改变。”他向杨总管说,他已发现傅依依虽然名义 上是主人,其实真正做主的人是杨总管。 他向傅依依提出质询时,碰上该作主的问题,傅依依皆用求援的目光向杨总管征求 意见,因此他知道杨总管才是真正主事的人。 杨总管果然并未向傅依依请示,一面伴着永旭向不远处的大道走去,一面说:“老 弟打算如何更改?在下恭聆高见。” “原来咱们计划不进庄,逼他们出来打交道。” “对,庄内的机关埋伏可虑。” “乾坤双绝刀的出现,证实了一件事。” “证实什么!” “绝笔生花本来就打算与咱们在庄外解决。” “这不是正好吗?” “但乾坤双绝刀一死,他必定改变策略。” “你猜他如何应变?” “不得不借助庄内的机关埋伏,作孤注一掷。”永旭的语气十分肯定。 “那……咱们……” “从此地到瑞桑庄,不会再有人出面拦阻。” “可能吗?” “可能,我想小茅山的眼线,已将乾坤双绝刀的死讯传到庄中了。” “你认为他们不再出来了?” “依在下的估计,正是如此。因此,咱们不得不人庄和他们面对面解决。” “这……风险甚大。你曾经进去过,该知道里面的凶险情形 “目下杨兄杀了乾坤双绝刀,已没有咱们选择的机会了,他们将不理睬我们,我们 不进去怎能办事?咱们难道就在庄外骂阵枯等不成?” “那……那就非进去不可了?” “恐怕是的。” 杨总管一咬牙,断然说:“进去就进去,我就不信瑞桑庄会是金城汤池,想当年…… 小小一个庄子,吓不倒区区在下。” 永旭从对方的话中,听出一些别有含义的话,但并未深研其中含义,笑笑说:“当 然,这只是在下的猜测,是否测中,得看以后的情势来决定改变与否,走吧!快两步。” 果然不错,经过小茅山下,这一带最易设伏的地区并无岔眼人物出现,更没有人出 面拦截。 远远地,便看到瑞桑庄的大门开着,鬼影俱无,里里外外不但不见有人走动,连家 犬也踪迹不见。 他们在百步外止步,杨总管苦笑说:“一切皆如老弟所料,在下真后悔,不该逞能 先解决断后路的人。” 永旭仔细察看片刻,神色凝重地说:“咱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哪一条路?”杨总管问。 “各自打道回府,离开此地。” “这” “他们已有万全准备,除非咱们有百十条好汉公然杀进去放火,不然兔谈。” “你是说,毫无希望了?” “现在的确毫无希望。” “那……你打算就此放手??” “不,以后再来。” “以后?你的意思是……” “下次再来。”永旭斩钉截铁地说。 杨总管沉凝片刻,摇摇头问:“你考虑到后果吗?” “你认为绝笔生花会杀了毒无常灭口?” “对。 “绝笔生花不是愚蠢的人,他知道毒无常一死,我神龙浪子绝不会罢休,他不会做 这种蠢事。”永旭的语气极为肯定。 “那么,你算定他会……” “他会做最坏的打算,事不可为,他会将毒无常交出,除非毒无常的口供对他十分 不利。” “你打算何时再来?” “等他们松懈时再来。” “他会防范得更严密。”杨总管眼中冷电四射,手下意识地抓住剑把:“在下不能 再等。” “珍宝是带不走的,杨兄何必操之过切。” “愈等愈对我们不利。” “那你打算……” “放火!”杨总管凶狠地说。 “惊动邻村,大事不妙。别忘了,目前绝笔生花是本地的名流桑三爷,你不希望成 为官府通缉的强盗吧?你无法证明他是剧贼绝笔生花,你也没按规矩向官府报案,对不 对?”永旭反对纵火,分析利害。 “这个……” “绝笔生花总算有所顾忌,也舍不得放弃瑞桑庄,所以不敢利用官府来对付我们, 不然我们连踏入傈水的机会都没有。” “听你的口气,还是下次再来?” “不错,晚上再来。”永旭说:“晚上活动容易,接近比较安全。绝笔生花的儿子, 射得一手好弓,白天他躲在后面用箭暗算,防不胜防。但晚上视界有限,弓箭的威力大 打折扣。” “好吧!晚上再来。”杨总管终于让步。 傅依依似乎有点心神不定,说:“杨总管,我们人太少,晚上来易受暗袭,里面的 一切我们一无所知,岂不是风险太大?” 杨总管迟疑地说:“小姐,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我想,拖下去会误事的。” “机会有得是。” “可是……” “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走吧!” 永旭却站着不动,笑笑说:“在下要留在附近侦察,晚上二更末三更初,我们在此 会合。” “你不走?”杨总管问,脸上有惊愕不安的神情。 “我要好好看看,也许能找出空隙来,三更初见。” “老弟……” 永旭已向左面的桑林飞奔,速度甚快。 傅依依脸色不正常,低声说:“他已对我们生疑,我们恐怕控制不住情势。” 杨总管哼了一声说:“你为何只要柏老二一个人动手?” 傅依依打一冷战,退了一步说:“他根本没有插手的意思,我怕他反而会出手阻止, 也希望他发觉情势不妙而加人。因此 “你只要亲自上,他就会加人,你误了大事。”杨总管不悦地说。 “我……我……” “你怕死,你被乾坤双绝刀的名头吓坏了。” “这……” “不能全怪傅姑娘。”健仆接口说:“即使傅姑娘加人,他也不会出手救应的,他 对傅姑娘并没有多少好感,不会关切傅姑娘的死活。如果我所料不差,他正希望能看到 我们出手,以便看出我们的底细。” 傅依依苦笑着说:“他那时时警觉的神情,也委实令人心中懔懔,我发觉有任何行 动,他便会有意无意地离开我们三尺以上,明显地对我们怀有戒心。” 健仆正色说:“我们的人该已到达预定会合处,不如把他引至……” “不行,万一劳而无功,咱们的麻烦就大了。”杨总管摇头拒绝:“好在内患已除, 先不必冒险。” “那……” “咱们的人,包括我在内,皆无法在十招八招内缠住他,因此必须假手于人,从中 取利制造好机。走,回去好好准备,这次必须成功。” “绝笔生花实力空前强大,我……” “哦们也不弱,这样才能浑水摸鱼。走!”杨总管断然下令,扭头就走:“你不懂, 就不要乱问。” 庄中一座高楼的富后,桑三爷父子与四名党羽,目送杨总管五男女去远,手握彤弓 的桑伟咬牙说:“爹,何不与他们放手一拚?他们机警得很,不敢进庄,不拆掉他们, 他们早晚要来的。” 桑三爷神色不安,摇头说:“儿子,俗语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神龙浪子一个 人,咱们已经穷于应付,再加上这五个来历不明,身手高明的男女,你知道如想拚悼他 们,咱们要白白送掉多少弟兄垫他们的棺材背?” “可是爹……” “儿子,不必说了。”桑三爷似乎想起了什么,脸有喜色:“古家兄弟完了,算是 去掉了本庄的肉中刺,我想,那该是我们的人。” “爹,你老人家说什么?”桑伟讶然问,因为桑三爷最后几句话低得像是自言自语, 连站在身旁的人也听不见。 “没什么。”桑三爷泰然说:“罗兄弟,你到后庄坐镇,神龙浪子绕到后面去了, 小心他弄鬼。” “是,兄弟这就去。”一个相貌苍老的人说:“那五个男女 “不必理会那五个男女,咱们的目标是神龙浪子,在未摸清他们的身份底细之前, 不许向他们偷袭。端木兄迄今仍不知他们的来路,他这位老江湖竟然也弄不清他们的底 细,那位杨总管的武功路数也怪得很,修为比端木深厚得多,但在客店交手时,姓杨的 留了一手,此中大有可疑。这样吧!把老江湖毒无常带来问。” 不久,毒无常被带到楼下右厢的小花厅。老毒鬼已是半条命,浑身血污,气色极差, 丢在堂下连坐都坐不住。 “姓隆的,你看情那些人了?那个年轻人是神龙浪子吗?”桑三爷阴森森地问。 “不错,老夫被架在庄门楼上看得清楚,但那个年轻人是不是神龙浪子,老夫就不 知道了,老夫从未与那小子朝过相,怎知是不是他?”毒无常咬牙说,眼神极为怨毒。 “鬼话!你说要找他报杀徒之仇,却又说不认识他,桑某会相信你的话?”桑三爷 厉声问。 “信不信由你,我毒无常为人残忍恶毒,无所不为,但就是不说谎。老夫已落在阁 下手中,随你处置。老夫杀了你二十余名弟兄,你不用说老夫也知道,这条老命算是死 定了,何必说谎来掩护老夫的死仇大敌?亏你是个老江湖,连这点常识都不懂?老夫如 果说是,难道你就不杀我?” 分辩得十分有道理,桑三爷只好点头,又问:“那五个男女又是谁?” “老夫从未见过那几个人。” “真的?” “姓商的,你又来了。”毒无常不屑地说。 桑三爷居然毫不介意,继续问:“他们是神龙浪子的同伴,刚才那位年轻人就是神 龙浪子,难道你连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老夫在和州所得的消息,是神龙浪子已经中毒死了。据老夫所知,神龙浪子的确 有不少黑道朋友,但从不与大魔那些人同行,而那五个男女,绝不是大魔的弟兄,大魔 那些身份地位不低的人,老夫大多认得。” “大魔目下在江宁附近活动,商某已获得正确的消息,这么说来,你的口供对商某 可说毫无用处。” “你明白就好。” 桑三爷一咬牙问:“商某将你交给神龙浪子,你有何高见?” “老夫不在乎,在乎也没有用。人只能死一次,如何死与死在何人手中,老夫从不 计较,我毒无常唯一的长处就是不怕死,你瞧着办吧!” “商某对将你交出去的事毫无兴趣,现在咱们重头再来,你必须招出供给你有关姬 家父子消息的人。” “老夫答应那人守秘,你即使剐了老夫,也得不到口供的,有什么恶毒的苦刑,你 尽管抖出来好了。老夫已见识不少贵庄的毒刑,告诉你,除了将老夫杀了,你休想从老 夫日中得到消息。” 桑三爷本待发作,却又忍住了,略一沉吟,说:“毒无常,你是个硬汉,可是却其 蠢如猪。” “姓商的,不要逗老夫骂你。”毒无常大声说。 “商某说错了?” “老夫凶名满天下,凶残恶毒,但绝不愚蠢。” “好,你说你不愚蠢,我问你,你曾与疑是顺天王的人合作,不错吧?” “对。” “顺天王与神龙浪子势不两立?” “也对?” “你说神龙浪子死了,但他并未死,从和州追踪你而来,而且追上了你。” “这……就算是吧!” “你认为顺天王愚弄了你,所以要找顺天王问罪?” “不错。” “如果商某是与顺天王勾结的人,结果如何?” “哈哈哈哈……”毒无常厉笑,声如鬼号:“老夫有两件事,可证明你与顺天王有 勾结。” 桑三爷脸一沉,冷笑说:“你笑吧!反正你笑不了多久了,说吧!哪两件事可证明 老夫与顺天王有勾结?” 毒无常死盯着面上狞笑的桑三爷,略一迟疑,说:“其一,迄今为止,阁下曾用诸 般毒刑来折磨老夫,所问的事,完全与屠杀你二十余位弟兄的事无关,却锲而不舍迫问 说姬家父子在贵庄出人的人是谁。其二,你不敢把老夫交给神龙浪子,怕老夫透露姬家 父子在贵庄出人的消息。前一件事,说明了你追索那人灭口的恶毒念头,后一件事,证 明你深怕神龙浪子逼你讨姬家父子的消息。” “胡说八道!” “老夫说中你心里的话,对不?你二十余名弟兄死在老夫手中,如果不是你心中有 鬼,恐怕早就把老夫剥皮抽筋为弟兄报仇了,还能等到今天?” “商某还不想要你早死。” “姓商的,算了吧!我毒无常跑了一辈子江湖,什么古怪事没见过?其实你心里也 明白,老夫找顺天王并无恶意,就算找到了他,老夫也无奈他何,只是对神龙浪子的死 存疑,希望找他问个明白而已。如果你心中没有鬼,将老夫交与神龙浪子,老夫同样是 死,对你并无任何损失,是不是?” “你……” “姓商的,你以为你这座庄子,可以挡得住神龙浪子?你以为宁王府那么多高手名 宿都是饭桶?顺天王那群人都是脓包?你比他们强?算了吧!阁下。” “老夫如果没有制胜把握,就不会敞开庄门让他进来送死。”桑三爷大声说。 “那就走着瞧好了。”毒无常懒得分辩。 “商某再问你一遍,招不招?” “你等着吧!阁下。” “用九阴搜脉治他!”桑三爷怒叫。 “哈哈哈哈……”毒无常渠骛地狂笑。 同一期间,永旭已到了庄后,在后座门附近逗留片刻,心中一动,突然退走隐人后 面的树林。 不久,他变成一个中年村夫,在附近村庄偷到一套灰直掇大脚裤,掩住了剑挟在胁 下,出现在西南两里外的竹山下。 满山是竹,附近没有村庄。 他找到一条登山小径,慢慢向山顶走去。 他发现在竹山的山腰,就可看清瑞桑庄的一切,所以要到山上观察一番。同时,他 认为这座山与小茅山遥遥相对,皆可以俯瞰瑞桑庄。 绝笔生花为人机警,绝不会把这两座山划出势力范围,必定派有人躲在山下,留意 瑞桑庄的动静。 他在后庄看到庄中心那座高楼后的小阳台,一根不起眼的丈余高竹竿上,悬了两面 奇怪的杏黄旗,因此动了登竹山探虚实而侦察庄中动静的念头。 他是从西北角登山的,瑞桑庄在山东北。 接近山腰,不见有人出面盘问,心中又是一动,立即隐起身形,离开小径进人参天 竹林。 竹林经过整修,竹太密,下面的杂草高不及腰,能攀高的植物皆已清除,因此视界 尚可及远。人在竹林下行走,隐身并不困难。 距山颠尚有百十丈,竹林已尽。 山颠上面,是长了一些合抱大苍松的百十亩大松林。 他闪入林中,蛇行鸳伏逐段向前探索。 果然所料不差,前面听到低沉的隐隐语音,有人在山顶潜伏,而且不止一个。 两个村夫打扮的中年人,正坐在松树下聊天,目光落在两里外山下的瑞桑庄。身侧 不足五尺的草叶中,藏有长布卷。牛角制的号角,三角黄旗等等杂物。 右面右鬓角有一道刀疤的中年人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向同伴说:“老赵,乾 坤双绝刀古家兄弟,为何自告奋勇前往阻拦犯庄的人,这两个混帐东西作威作福傲慢无 礼,为何居然改变态度了?” “哼!还不是为了钱。”老赵恨惧地说:“我听说庄主答应在解决神龙浪子之后, 把去年从镇江陈家劫来的金银财宝,全部转送给他们,而且他们兄弟俩如能相助除去神 龙浪子,另加金子一千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本来就是贪得无厌的混帐东西, 为了钱,他们早晚会把命送掉的。” “怪事。”有刀疤的人说:“像他们那种狂傲无礼的人,庄主为什么要对他们那样 客气?” “庄主有把栖落在他们手中,不客气又能怎样?” “但毒无常也是……” “毒无常不够聪明,太过自命不凡,要不是他杀了咱们湖边的弟兄,庄主也不会发 狠擒他。” “可是……迄今为止,庄主一直不让其他弟兄们接近毒无常,禁止探问毒无常的消 息,又不杀那老毒鬼给弟兄们报仇,为了什么?”有刀疤的人钉住话题不放。 “算了吧!有些事你是不明白的。”老赵郑重地提醒说:“张兄,有些事不宜多问 多怀疑,咱们只管自己份内的事,管多了会出毛病的。毒无常的事,就是不能过问的机 密大事。” “老赵,这……不是兄弟多问,只是,老赵,你是里面的人,里面的人都是庄主的 亲信,知道的事当然比咱们外面的人多。其实,像毒无常这件事极为平常,本庄的人谁 也不知道顺天王的事,没有守密的必要,本庄也犯不着与神龙浪子结怨,把毒无常抱出 来,三方面说明白,再宰了毒无常替死了的弟兄们报仇,岂不……” “张兄,不要说了。”老赵不耐烦地大声喝止。 “老赵……” “算了吧!张兄。”老赵脸色不悦:“有些事是不能说的。虽然你我是最要好的朋 友,我也欠你一份危险援手的情谊,但却不能将重要的机密大事告诉你,我是为你好, 你明白吗?” “这个…” “不谈这些好不好……嗯……” 老赵话未完,人仰面便倒。 张昆吃了一惊,扭头叫:“老赵,你……” 不远处出现一个村夫,缓步而来,含笑接口:“他睡着了,叫不醒的。” 张见大骇,手一抄,便抓住藏在草中的长布卷。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噗的一声响,右胁下的章门穴挨了一枚小石,浑身一软,顺 势躺下了。 扮成村夫的永旭到了切近,微笑着说:“你也得睡一会儿,这位老赵有许多话要说, 这些牵涉机密的大事,你不能听的。” 张兄已经失去知觉,想听也无法听到了。
第十八章 菩萨巡捕
日色近午,瑞桑庄依然一无动静。
永旭依然是村夫打扮,回到小茅山,绕至山西面,便往林深草茂处一钻,蓦尔失了
踪迹。 午后不久,小茅山西南麓出现两个中年樵夫,沿山麓小径向山南缓缓而行,腰带上 带了前端成钩形的砍柴刀,肩上有两头尖的栗木扁担。 两人一面走,一面笑嘻嘻地话家常。 绕过一处竹林,身后突然传出一阵长笑。 两樵夫一怔,不约而同倏然转身。 十余步外,永旭左手握住用腰帕缠住的霜华剑,背手而立,笑容满面,盯着两人微 笑。 一名樵夫脸色一变,肩上的扁担移下握在手中。 永旭屹立在原处,说:“两位转身的姿势十分高明,武林高手的反应与身法和一个 樵夫是不同的。” 两樵夫互相一打眼色,同时举步接近。 永旭泰然相候,笑笑后说:“贵庄主被在下飘忽不定,时隐时现的举动弄糊涂了, 终于忍不住派人出来追查,以免又聋又瞎,你两位仁兄必定是武林高手,不然就不配派 出来丢人现眼。呵呵!两位高姓大名,可否见示?” 右首的樵夫生了一双三角眼,阴笑着说:“当然,你神龙浪子号称江湖上最神秘、 最膘悍的老江湖,一切皆逃不过阁下的法眼。” “呵呵!可惜在下就不认识江湖上最神秘、最了不起的字内三剧贼,也不认识三剧 贼的党羽。” “但阁下却知道敝庄主的底细……” “这得感谢毒无常,那老毒鬼才称得上老江湖。” 双方已接近至丈内,樵夫的扁担长有八尺,伸手可及。 打交道的樵夫并不急于动手,阴笑着说:“同兄,你如果不管敝庄的事,敝庄主愿 以千金相酬,交你这位朋友,如何?” “抱歉,在下不能无功受禄,同时,在下本来就不管贵庄内闲事。” “那你……” “在下只要求将毒无常交给在下半个时辰。” “那是不可能的。” “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呵呵!”永旭的神色显得十分轻公。 “你在附近神山鬼没,又不敢人庄,是何用意?” “想求证几件事。” “求证什么事?” “三年前扬州古古轩被劫的大案,事后向古古轩东主追索寄存鉴定的古物,到底有 多少人?” 樵夫嘿嘿笑,不屑地说:“废话连篇,这些事你该向府衙查问。” 永旭摇头接口:“不,由你们口中说出,比较确实些,绝笔生花为人小心,必定暗 中派人在各地暗中察看动静。以便作善后的妥善安排,阁下,追得最紧的是哪几家?” “谁还记得三年前的事?” “你们对各地大户最为了解,应该记得。哦!其中一位大户姓傅,叫……叫什么 傅……对,傅天声。” “傅天声?唔!不错,好像有一个姓傅的,是南京中都的富豪,在凤阳颇有名气, 一身铜臭,爱财如命。” 另一名樵夫接口说:“对,叫傅天声,其实,他只寄存了一只掌大的翡翠鸳鸯,值 三二十万两银子。” “怎么?只有一件?” “咱们用不着信口开河,那玩意咱们带到陕西西安脱手,仅卖了十万两银子。” “鬼话,你们卖到山东济南……” “哈哈!你见了鬼啦!”樵夫大笑:“古古轩那批珍宝,绝大多数是中都那些告老 致仕的朝廷大员,在京师收购到的古董,京师与济南相距非遥,你以为咱们笨得带到济 南脱售?你说的是外行话。” “在下已经……” “除非你到陕西去查,不然快死了这条心。古古轩那批珍宝,咱们全部运到西安脱 手了。”樵夫自以为聪明,无意中泄露天机:“咦!你问古古轩的事有何用意?” 永旭不住微笑说:“有朋友托在下打听,如此而已。哦!还有一件事,乾坤双绝刀 以镇东陈家劫案的受害人身份,向贵庄主索取所有的赃物,贵庄主竟然慷慨奉送,倒大 方得很呢!但据在下所知,古家兄弟是昨天方到达贵庄,显然有乘人之危趁人打劫黑吃 黑之嫌,贵庄主怎忍得下这口恶气?” “那是因为你来了的缘故,其实,乾坤双绝刀不是昨天才来的,早半月前他就派人 前来投书示警了,但人是昨天方到达的。” 永旭呵呵笑,笑完说:“这就对了,谢谢阁下澄清了在下的疑团。” 两樵夫被永旭弄得糊湖涂涂,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一名樵夫见他笑得暧昧,不悦地问:“阁下,你笑什么?” 永旭收敛了笑意,说:“没什么,我这人最危险的时刻也要笑的。” “你不问毒无常的事,却问起不相干的古古轩……” “呵呵!不相干的事,有时比正要办的事更重要呢!信不信由你。当然,有关毒无 常的事……” “你还不死心?” “我神龙浪子办事,不成功绝不死心。” 樵夫脸色渐变,冷冷地说:“那么,在下要叫你死心。” “欢迎欢迎。”永旭说:“你两位的艺业,比乾坤双绝刀如何?” 樵夫哼了一声说:“乾坤双绝刀是那位姓杨的杀的,比你神龙浪子只强不弱。” 另一位樵夫也傲然地说:“而且,乾坤双绝刀并不见得比咱们高明,他们过去的所 谓英雄事迹,大部份未经证实。你知道,有许多所谓英雄事迹是靠不住的,以武林十五 风云人物来说,有几个能算是武林高手?毒无常就是一个活见证,活擒他简直不费吹灰 之力。所谓英雄,皆是那些别具用心的人捧出来。咱们商当家在江湖横行数十年,极少 以真面目示人,从不计较武林名位,尽量避免与武林朋友打交道,如论真才实学,不客 气的说,十五名人在瑞桑庄,还不配占一席之地。” 第一位樵夫冷笑一声说:“不错,你神龙浪子大闹和州,搅散九华盛会,黄州山区 威镇群豪,咱们对你不无戒心,但还不至干令咱们害怕。至少据咱们所知,这段期间阁 下的表现并不怎么令人畏服,你并没有与真正的宇内名家正式交过手,没错吧?” 永旭已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浓重的杀机,暗中留了心,但脸上仍然笑容可掬, 说:“在下知道瑞桑庄是卧虎藏龙之地,所以不敢掉以轻心,轻举妄动。先前以为乾坤 双绝刀是贵庄的人,这两位仁兄在江湖上的声威委实大得惊人,刀下无三招之敌,想不 到贵庄居然没将他放在眼下,可见员庄必定拥有不少具有奇技异能的高手。呵呵!两位 必定对枪棒学有专精,对付我神龙浪子胜任愉快罗!” 一名樵夫扁担徐动,徐徐前伸,冷冷地说:“当然咱们并没轻估你,二比一,恐怕 你得接下咱们联手合作了。” 永旭徐徐后退,因为扁担的尖端快接近胸口了。 “心怯的人说这种话,是可以原谅的。”他说。 “你知道瑞桑庄的人,是不计较名位声誉的。”另一名樵夫从另一侧逼近说。 “这也是瑞桑庄不为武林人物所知的原因。”永旭一面退一面说。 “咱们不希望被人所知。”第一名樵夫说。 “可惜已经被人知道了。”永旭说。 “第一个知道的人是毒无常,他已经没有将消息外传的机会了。” “呵呵!第二个第三个知道的人是乾坤双绝刀,他们已说不出去了,人为财死,他 们死得不冤。”永旭说, “你是第四个。”第一名樵夫凶狠地说。 “你也没有说出去的机会了。”第二名樵夫说。 “不见得。哦!你们似乎忘了些什么。”永旭说。 “忘了什么?” “透露消息给毒无常的人。”永旭说。 “咱们正在追查。” “还有,杨总管五个男女。”水旭继续套口风。 “他们不会说出去的,因为他们已在咱们有效的控制下,自从你们离开县城之后, 本地境已在本庄有效封锁下,外人没有机会接近你们了。” “凡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永旭说,身后恰好有一株大树,挡住了退路, 他似乎不知危机已至:“目下已有许多人知道贵庄的秘密,日后……” “你已经没有日后了。”两樵夫同时沉喝。 两根八尺长的扁担,分从左右攻到,控制了三方,如山力道骤发,两面一聚。 永旭一声长笑,身形在扁担及体的前一刹那突然上升,恍若电光一闪,升上了丈余 高的横枝,手一搭引体上升,脚一沾枝于,斜飞两丈外,穿枝而出飘落在树后,身法轻 灵飘逸,美妙绝伦。 两根扁担几乎同时贯人两人合抱的粗树干,深人近尺,力道骇人听闻。 “打!”永旭在飘落时叱喝,双手齐扬。原来他在穿枝而出时,手中已顺势折了两 段尺长的指大小枝,作为暗器射出。 人的名树的影,自从永旭大闹九华之后,神龙浪子的名号脱颖而出,已非往昔的神 秘浪人,声誉已驾凌宇内十五名人之上。 瑞桑庄消息灵通,对他深怀戒心。这两个樵夫口说不怕,其实心怀恐惧,对那射来 捷如电闪不知是何玩意的树枝,竟不敢用扁担拨打,也来不及拔出扁担防身,不约而同 放弃了急切间无法拔出的扁担,向侧一闪本能地躲避。 这着正好落人永旭的计算中,他一闪即至,截住了右面的樵夫,一声长笑,“云龙 现爪”伸手便抓向樵夫胸口,五指如钩力道惊人。 樵夫伸手拔柴刀,左手百忙中以上盘手接招,想拨开临胸的巨爪。 永旭抓出的右手是虚招,起右腿轻轻一挑,靴尖正中对方的左膝。 膝骨最脆弱,禁不起百十斤力道的打击。永旭这一靴尖虽说力道甚轻,但绝不下百 十斤力道。 “哎……”樵夫惊叫,左腿一软,身形下挫。 永旭右爪一抄,正好抓中樵夫的左手腕脉,顺手一带,将人拖近,左手腰带裹住的 剑把,不轻不重地敲在樵夫的右肩尖内侧巨骨穴上。 同时,他的右膝上提,迎向被带动前撞的樵夫胸口,不轻不重地顶在樵夫的胸下蔽 骨交叉处。 这三记不轻不重的打击,几乎在同一瞬间完成,樵夫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近身、 出爪、手脚齐攻,一气呵成,配合得天衣无缝,完全控制了情势。 樵夫成了个软骨头的人,软绵绵地伏倒在永旭脚下呻吟,浑身战栗。 另一名樵夫躲过了树枝一击,身形尚未稳住,便已发觉同伴陷人死境,惊得毛骨悚 然,想冲出救应已来不及了,只感到心中一凉。 永旭放了被制樵夫的手,向脸色苍白脚下迟疑的另一名樵夫点手叫:“轮到你了, 阁下,上啊!你不是还有一把砍柴刀吗?那玩意比单刀更具威力,近身相搏厉害得很 呢!” 樵夫打一冷战,骇然叫:“你……你赤手空拳,便……便制住了……” “你难道没看到吗?在下保证不是用法术。”永旭笑嘻嘻地说。 “称……你……”樵夫语不成声。 “你也希望在下用赤手空拳对付你?” 樵夫扭头狂奔,像是失了魂。 “不送了。”永旭大声说。 樵夫像没头的牛,冲人矮树丛中去了。 永旭摇摇头,自言自语:“让他回去如此这般一宣扬,瑞桑庄的老兄们大概会寝食 难安了。” 瘫痪在地的樵夫大概听清楚了他的话,虚弱地说:“神龙浪子,你也不要得意得太 早了。” “呵呵!在下做事从不自鸣得意。”永旭背着手说。“庄中高手如云,在下只是一 个三流人物。” “所以你一招也接不下,名列三流已经不错了。呵呵!你老兄贵姓大名呀?” “说出来你也不知道。” “在下不怕你不说,呵呵!你老兄不妨将贵庄的底细说来听听。” “你休想!” “真的?在下要试试才相信。”永旭微笑着俯身,将人抓起拖至隐秘的矮树丛 不久,永旭打道返回县城。 傅依依等五个人不在客店,不知到何处去了。据店伙说:早上出去之后,一直不见 返店。 他心中疑云大起,暗中打定了主意。 他不相信绝笔生花已封锁了附近地区,禁止任何江湖人接近他,心中一动,信步出 店碰碰运气。 街上行人甚多,但如果留心察看,果然看不见带有江湖味的人走动,更没有佩刀剑 的人出现。 他想起了过天星,大魔九现云龙欧阳春风的人。过天星曾经告诉他,任何时候皆有 人在他身旁等候召唤。 他立即返店,换上了宝蓝色劲装,过天星曾经说,如果他换穿宝蓝色劲装,便是请 求支援的表示。 他不但换穿了宝蓝色劲装,而且带了百宝囊,将应用物件全带在身上,作应变的最 坏打算。 店是绝笔生花的,任何时候皆可能有麻烦。 出店绕了两条街,前面走着一个老态龙钟的半死老村夫,就在他接近步履不稳的老 村夫身侧时,耳中听到清晰的语音,对方正用传音入密绝学向他说:“不要引人起疑, 设法摆脱三个跟踪你的人。” “好像每处街口皆有痞棍监视。”他也用传音入密低头回答。 “对,因此必须要小心。如果事情紧急,可出西门走至天生桥大道,三里外便有人 接应。” 他已超越老人,不能再回头,以免引起跟踪者的疑心。 转出西大街,他出城扬长而去。 后面半里地,两个村夫跟来了。” 三里外大道向西南折向,路两旁林密竹深。 刚转过大道折向处,便听到左面竹丛内传出低叫声:“设法进人路右的树林,引走 前面路旁除田草的人,再潜返此地相见。那除草的村夫是眼线。” 他懒得回避,一面走一面说:“不必引他走,我让他睡一觉。” 除草的村夫远在半里外,正全神贯注在割除田间的杂草,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在田间 工作的人会是眼线。 他昂然接近,站在路旁向村夫叫:“喂!大叔,请过来一下,劳驾指引去向。” 村夫工作的地方,距大道还有三五十步,村夫缓缓挺身站直,用平和的目光注视着 他,泰然问:“客官要问什么。” “请过来一下好不好?” “小可事忙……” “忙不在一时,在下以一百文钱,向大叔打听前面胭脂冈的事。” 村夫摇摇头,拒绝他的要求说:“对不起,小可忙着呢!” “呵呵!在下只好下田了。” 他沿田埂向村夫走去,脸上笑容可亲。 村夫不知身份已经暴露,平静地目迎他接近。 他在村夫面前一站,身形半转,指着刚走到大道转向处的两个村夫打扮的跟踪者问: “大叔,你认识那两个人吗?” “不认识。”村夫率直地回答。 “他们是贼。” “客官…” “你也是贼。” 不等村夫有所举动,他手一伸,一指头点在村夫的右期门穴上,顺手将人挽住说: “在田埂上睡上一个时辰觉,大概太阳晒不死你。不过你可得千万小心,不要滚入田里 淹死了。” 村夫浑身已僵,但仍可说话,惶然叫:“你……你怎么……” “呵呵!放心啦!睡穴被制,与死了差不多,不会做恶梦滚动的,不滚动当然不会 被泥浆闷死,对不对?你是行家,应该懂。” 不等村夫开口,点了对方的睡穴,将人放倒在田埂上侧躺着,方返回大道。 两个跟踪的人已看到一切,但不得不装着没看见,泰然自若慢慢而来。 他等在路旁,冲接近的两人咧嘴一笑。 两个眼线知道不妙,这种不怀好意的笑,心中有鬼的人自然害怕,两人不约而同脚 下一慢。 “没有用的,来吧!”永旭向两人含笑相招。 一个年约四十出头的壮汉止步讶然问:“你……你要怎样?” “呵呵!不要说你是个规规矩矩的庄稼汉,乖乖过来,在下不为难你。” “你” “光棍眼中不揉沙子,何必呢?在下跑了几年江湖,你两个地老鼠怎逃得过在下的 法眼?来啊!难道你想反抗?反抗是要付出代价的,说不定要项条胳臂少条腿,那可不 是闹着玩的。” 两个眼线心中一慌,扭头撒腿就跑。 “呵呵呵……”笑声似乎发自耳后。 “救命……”一个眼线一面狂奔一面狂叫。 “救命?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也救不了你。呵呵!跑不掉了,原来是两个不中用的 地方痞棍,绝笔生花居然用起痞棍来了,可怜!” 不久,他在竹林内席地坐下,对面坐着一个笑容满面的中年村夫。 “徐兄,过天星彭前辈目下何在?” 徐兄笑笑说:“到江宁去了,今晚可望赶回传递消息。周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有人在各处路口,阻止江湖人进城,你四周有一大群地棍监视,有了麻烦?” “徐兄知道瑞桑庄……” “不错,这些地棍都是他的护院打手召来的。” “徐兄,你们似乎隐身有术,他……” “他们那些货色,算得了什么?简直不成气候。但兄弟已得到城内许兄弟传来的消 息,有几个不露相的可怕高手,经常在你附近伺伏,周兄得千万小心。” “在下理会得,徐兄,你可知道与在下同住店同出人的几个人……” “那姓傅的姑娘与杨总管?” “是的。” “他们向江宁走了,是绕天桥走的,可能乘船下放,走得十分匆忙。” “咦!走了?这……” “真的走了,是午前走的。” 永旭一拳捣在掌心上,不胜懊恼地说:“可惜!被他们逃掉了。” “他们是……” “他们是瑞桑庄的党羽,故意接近攀交情,一而再向我下毒手,可惜我未能及时揭 破他们的阴谋。” “凭猜想吗?” “不,有确证,我已经查明古家兄弟的底细,一切都明白了。他们是瑞桑庄请来对 付古家兄弟的,顺便计算我,哼!他们会回来的。” “谁是古家兄弟?” 永旭心中一动,正色问:“徐兄,你听说过江湖道上,有谁能在一照面间,一举击 毙乾坤双绝刀的人?” 徐兄大吃一惊,问:“什么?乾坤双绝刀在此?” 永旭点头说:“是的,但他们已经死了……” 他将双方交手的经过说了。 徐兄倒抽一口凉气,不安地说:“老天爷!如不是从你口中说出,我绝不相信。据 我所知,还没听说过能挡住他们联手合攻的高手名宿,连天下第一高手王龙崔前辈也胜 不了他们。” “十五名人中,苦行头陀功力最深厚,如何?” “不行,苦行头陀虽是少林高僧,也许能支持三五十招,想取胜……不可能。 “这……他许有一个人可以办到。” “谁?宇内三仙?三仙不过问世事……” “浊世狂客江通。” “似乎无此可能。” “天下一秘剑,乾坤双绝刀。江通已获得虚云逸士狄老前辈的秘剑大罗剑真传,大 罗剑是克制双绝刀的绝学。晤!那杨总管绝不是浊世狂客,他到底是谁?” 徐兄苦笑,叹口气说:“同兄,能听兄弟几句话吗?” 永旭诚恳地说:“徐兄,请不要客气,朋友间的忠告,小弟会诚恳接受的。” “调兄,兄弟认为,你为瑞桑庄一个伪善的土霸羁留不去,丢下大事不问,兄弟期 期以为不可。穷儒被掳命在旦夕,欧阳老哥与一众朋友皆在为此事奔忙,而周兄似乎无 动于衷,令兄弟大惑不解。” “徐兄,小弟也在为此奔忙。” “可是……” “事到如今,小弟不得不说了。”永旭叹息一声,下定决心:“瑞桑庄是宇内三剧 贼之一、绝笔生花商世杰的秘窟,他化名为桑正雄桑三爷。毒无常已落在他手中,而毒 无常是找寻顺天王的唯一线索,如果查不出顺天王的下落,怎知穷儒被掳往何处?这就 是小弟听到穷儒被掳的消息之后,仍然在此地逗留的原因。穷儒是小弟请他到黄州追寻 顺天王的线索的,小弟怎能不关心他的安危?徐兄,老实说,小弟比任何人都焦急呢!” “我的天,你何不早说?”徐兄脱口惊呼:“绝笔生花!周兄,你……你恐怕应付 不了他,他那些贼党羽,艺业功力皆神秘万分莫测高深……” “小弟已决定了。”永旭整衣而起。 “你……你决定什么?”徐兄惊问。 “立即向桑三爷索人。” “你是说硬闯?” “不错。”永旭的语气无比坚决。 “我的天!你……”徐兄大惊失色。 “不能再拖了,成败在此一举。” “不,周兄……” “我意已决,请不要阻止我。” “我……且慢,兄弟立即召集人手。” “多久可以召来?” “欧阳老哥在江宁……” “来不及了。” “附近可召到十几位朋友,可是,他们派不上用场,这……” “那就不必了,小弟一个人前往。” “这……” “人多了反而不便,必须顾忌桑三爷情急报官相助。” 徐兄一蹦而起,豪气地说:“周兄,我陪你走一遭,水里火里,算不了什么。” 永旭摇头,断然拒绝:“徐兄,不是小弟小看你,你去了反而成了小弟的负担。请 传出信息,请朋友留心冷梅姑娘,这件事就拜托徐兄了。” “这……” 永旭含笑行礼告辞,大踏步走了。 徐兄怔在当地,片刻,突然也撒腿狂奔。 永旭并非一时冲动而决定闯龙潭虎穴,他有他的打算,当他从俘虏口中,断定傅依 依与杨总管的身份,心中便有了必须冒险一闯的主意,以免夜长梦多。 本来,他认为杨总管杀了乾坤双绝刀,即已洗脱嫌疑,岂知竟发现乾坤双绝刀并不 是绝笔生花的党羽,而是向绝笔生花敲诈勒索的人,始恍然大悟。 原来绝笔生花没有除去乾坤双绝刀的绝对把握,暗中请来高手乘机除去内患,也乘 机暗算外敌,这就是杨总管和傅依依两个人,在客店一而再向他下毒手的原因。 他感到有点毛骨悚然,幸而自己一直怀有戒心,而且谨慎地步步提防,不然岂不栽 在对方手上了? 假使他一无所知与他们夜间瑞桑庄,后果如何?敌人并不可怕。身旁的同伴如果是 强敌,的确防不胜防,不送命者,几稀。 现在,他只有靠自己了。 唯一令他感到迷惑的是,傅依依怎知阴谋败露,匆匆溜走了? 他无法提出确证,傅依依可以否认一切。他猜想绝笔生花从外面请人来对付乾坤双 绝刀,瑞桑庄内真正知道内情的也没几个。甚至除了绝笔生花几个亲信之外,根本不知 请来的人是谁。因此,傅依依没有突然撤走的理由。而且,事急时,傅依依和杨总管可 以助绝笔生花转过来对付他。 以杨总管的艺业来说,确是他一大劲敌,绝笔生花为何放弃这大好机会,将他们匆 匆遣走? 他们确是撤走了,为什么? 除非其中隐有更大的阴谋,或者发生了重大的变故,他不喜欢这种波诡云涌的变幻 情势。 怀着满腹疑云,他走上了瑞桑庄的大道。 绕城而过的小径,在三里外与大道会合,也就是在小茅山的西端。 刚踏入大道,对面树林中传出一声佛号,踱出一位上面头顶光光,下面一双厚实的 赤脚,穿一袭补丁遍布的泛灰僧袍,年约花甲开外的老和尚。 老和尚右手握着山藤杖,左手挟着缘钵,脸上满是岁月风霜留下的刻痕,唯一表示 尚有精神的是一双相当明亮的老眼。 永旭一怔,脚下迟疑。 老和尚到了路中,深深立左掌问讯稽首,要死不活地慢慢挺直身躯,平静地注视水 旭,慢吞吞地说:“算算檀樾也该来了,南无阿弥陀佛。” 永旭又是一怔,口气不对呢! “老菩萨是有意在此等候在下的?”他问。 “老衲在城东圆觉寺挂单。”老和尚欠身说。 按佛门戒律,即使是高年僧人,与施主打交道,皆须肃容垂手而立,应对时目光不 可与施主对视的。 但老和尚目光炯炯,逼视着高大的永旭,自然是昂首而立,极易让人以为是个德不 高望不重的野僧。 “是游方亦或是打算……” “游方。”老和尚的活简单明了。 “老菩萨有何见教?” “老油愿与檀樾结此善缘。” “老菩萨,善门难开。”他不客气地拒绝。 “请冲老衲薄面……” “老菩萨,这可不是单方面的事。” “但老衲既然已经碰上……” “不错,老菩萨德高望重,名列三菩萨,碰上流血杀生的事,理该过问。”永旭抢 着说。 “老衲深领盛情。”老和尚欠身说,最后以为功德圆满,加上两句佛号:“南无阿 弥陀佛!我佛慈悲。” “且慢!” “檀樾……” “在下话尚未畅所欲言。” “老衲洗耳恭听。” 双方的态度皆不怎么友好,其中显然有所误会。 “老菩萨,插手架梁管闲事,首要的条件是德望。”永旭微笑着说。 “檀樾是说老油不配管?” “天下间真能管闲事的人中,老菩萨赤脚僧悟真位高辈尊,德高望重,自然配管。” “谢谢檀樾赏脸。” “其次是该明白事故的起因,明辨是非,分清皂白,这点最为重要。” “老袖行走江湖,耳目尚算清明,檀樾绰号称神龙浪子,在天下各地专向大户敲诈 勒索,乃是众所周知的事,老衲没说错吧!” “呵呵!妙极妙极!首先在下便被安上了难辩难卸的罪名。” “老袖说错了?” “老菩萨并没说错,锗在以耳代目。好吧!就算我神龙浪子罪名落实,老菩萨还有 何疑问?” “而据老袖所知,桑三爷是本地的……” “本地的财主,地方的经绅,有名的万家生佛大善人,对不对?” “老衲不能说得比檀樾更好。” “哈哈哈哈……”永旭仰天狂笑。 赤脚僧不介意地笑笑,问:“檀樾有何好笑?” “笑你我皆有知彼的才智。”永旭似笑非笑地说。 “此话怎讲?” “老菩萨知道在下是敲诈勒索的浪人,在下知道老菩萨以耳代目,彼此皆有知人之 明,岂不可笑?” “老袖并不感到好笑。” “一个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的出家人,笑起来会不会亵渎佛爷?” “檀樾好利害的嘴!” “和尚好瞎的眼。”永旭顶了回去。 本来,永旭并不是猖狂的人,今天似乎变了样。 原来他对佛门弟子并没有多少好感,也许是他的师父是玄门弟子,佛道不相容,难 免先天上彼此就不能调和。 赤脚僧之所以名列三菩萨,原因是喜排难解纷,即使是在盛怒之下,也不下重手伤 人。虽然碰上了十恶不赦的凶魔暴徒,也略施小惩便行罢手,抱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 宗旨,不伤生不害命劝人为善,万恶之徒只要肯放下回刀,便可立地成佛。 像这种菩萨要是多上几个,天下如果不太平,便将会大乱。 而永旭天涯寻仇,换而不舍不死不休的想法和作法,与三菩萨的宗旨格格不人背道 而驰,双方的思想范围先天上便有歧见,不翻脸成仇已经是不错了,要他对三菩萨起好 感,未免强人所难。 赤脚僧尚未修至无怨无嗅境界,怒火渐升。 话又说回来,出家人如果真能修至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的境界,绝不会在江湖上管闲 事活现世,何至于成为江湖十五名人高手?早该躲至深山大泽中苦修,自生自灭,与草 木同腐了。 这也就是永旭对三菩萨不满的主要原因,他对佛门弟子那些人世出世的论调不以为 然,他认为三菩萨是个伪善者,欺世盗名不足为法。 佛门弟子说出世必先人世的话是不错的,问题是人世的作法是否令人心服,能人地 狱而又能救出一些好人出地狱,不妨人地狱试试看;但人后却救出一些恶鬼为害人间, 不人也罢。 玄门弟子也算是方外人,但对世俗的看法与佛门弟子是不同的,清净无为只是一种 抽象的境界,无为无不为才是血肉骨干。 在思想上,是对帝国王权的一种严重挑战和批评。在作法上,是对世俗求真求知的 一种鼓励和实践,它与出世思想是格格不入的。 当然,这里所指的玄门弟子,不包括那些大师道的人。天师道保有玄门的皮相,血 肉不知弄到何处去了,也许是已经成了神仙啦! 老和尚一冒火,正好陷人永旭的陷阱中。 “不要激怒老油。”赤脚僧不悦地说。 永旭心中暗笑,狂傲地说:“老和尚,喷念未除,成不了佛的,你又何必修佛?干 脆,你脱下僧袍换上劲装,风上刀剑行走江湖行侠仗义,该多好?” “檀樾你……” “你就听不得老实话。” 老和尚快要爆炸了,踏进两步。 永旭毫不在意,笑笑说:“老菩萨,你该不是想用缘钵打破我的头吧?你绰号称大 慈大悲活菩萨,又能把我怎样?” “你……”赤脚僧气得干瞪眼。 “你定下心,消了气,听在下几句好不好?” “檀樾想要说什么?” “我首先问你,你对桑三爷的底细知道多少?” “檀樾已经说过了。” “你只看到他伪善的一面,却不知道他是宇内三大神秘剧贼之一的绝笔生花商世杰 的本来面目。” “檀樾不可胡说。”赤脚僧正色说。 “所以我说你以耳代目。” “那……” “你知道在下为何要找他吗?” “重施故技登门勒索。”赤脚僧一口咬定。 “你仍不相信桑三爷是剧贼绝笔生花?” “老袖不信。” “好,你敢不敢与在下到瑞桑庄走走?” “檀樾休要……” 双方都动了气,冒了火。 永旭哼了一声,举步便走。 赤脚僧山藤杖一伸,沉声说:“檀樾请留步。” 永旭手一伸,食中两指尖点向老和尚的眉心,招式极为狂妄,攻向极难击中的上盘 脸面要害。 赤脚僧左手的缘体一招,便护住了门面,挡住了点来的手指。右手杖一拂,敲向永 旭的踝骨,反应之快,十分精熟老练,接招同时反击,不愧称十五名人之一。 缘钵是陶制品,按理绝禁受不起打击,但赤脚僧竟然用来挡内家高手的点穴指,可 知必有所恃。 永旭早有提防,双脚同时上缩,人像是悬空缩成一团,手指仍然点出,“得!”一 声,正中钵底中心。 赤脚僧咦了一声,登登登连退三步,方用千斤坠稳下马步止住退势,持钵缘的左手 出现颤抖之象,脸色大变,以意似不信的目光,死瞪着永旭,久久讶然问:“檀樾好精 纯的天玄指力,你是虚云道姑的门人?” 冷梅的师父是虚云道姑,她的天玄指威力惊人。 永旭所用的不是天玄指,淡淡一笑说:“我说你以耳代目,你还不信。” 赤脚僧恼羞成怒,踏进两步一杖劈出。 永旭身形略问,左手一抄,快逾电光石火,扣住了劈来的山任藤杖。他已试出赤脚 僧的功力火候,能扣住对方的杖,已证明赤脚僧比他差了一大截,似笑非笑地说:“老 和尚,夺得回山藤杖,在下拍拍手走路,立即离境绝不再来。” 赤脚僧哼了一声,站稳马步,吸口气,功行右臂,奇异的劲道源源注人杖身。 永旭也拉开马步,脸色变得庄严肃穆。 山藤杖是软的,韧性甚佳,用动劲驭使颇能得心应手,但用静劲却难以着力。起初, 杖猛烈地抖动,接着徐徐静止,却发出奇异的轻微震呜,像琴弦振后所遗的袅袅余音, 却又不太像是震鸣。 片刻,赤脚僧的握杖右手有颤抖现象发生,僧袍下摆无风自动。 接着,额上出现汗影,满是皱纹的老脸,血色正缓缓地消失。 永旭宝相庄严,虎目炯炯,抓杖的左手坚如铁铸,每一条筋肉皆绷得紧紧的。 赤脚僧的左手徐徐前伸,缘钵缓缓推向永旭的胸口。 永旭冷哼一声,右手立掌作势劈出,沉声说:“在下将击碎你的讨米钵,信不信由 你。你将因此而毁去一世英名,在下替你婉惜。” 赤脚僧的缘钵停止前推,进退两难。 “在下要反击了。”永旭冷冷地说。 只片刻间,赤脚僧头脸大汗如雨。 县城方向,脚步声人耳,有不少人正狂奔而来,速度相当快。 永旭右掌吐出,掌一触缘钵,突然由掌变爪,五指箕张抓扣住缘钵的上端,哼了一 声说:“在下给你收回劲道的机会,不可自误。” 十余名大汉来势如潮,全是穿淡青盘领衫,佩了单刀铁尺的彪形大汉。更后面,跟 着三名青袍人。 赤脚僧竟不收劲,犹作困兽之斗。 “不知自爱。”永旭吐出四个字。 路右的矮树丛中,突然钻出一个老花子,急声大叫:“老弟手下留情!” 永旭心中一软,将发的乾元大真力徐徐收回,哼了一声说:“这老和尚顽固得很, 必须有人教训他。” 他左手一带,硬把赤脚僧拖近一步。 老花子到了,是北丐,站在一旁苦着脸说:“小兄弟,老和尚毕竟不是坏人,何必 毁了他?冲着老要饭的厚脸,放他一马好不好?” 永旭手向前一送,双手同时收回,苦笑着说:“像他这种自以为是,不问青红皂白 硬充调人的态度作为,早晚会碰大钉子的。” 赤脚僧连退四五步,脸色泛灰,摇摇头失声长叹,一言不发便举步向县城方向踉跄 而退。 十六名大汉也同时到达,向前一围,有一大半的人气喘如牛,脸色不正常。 永旭呵呵大笑,瞥了众人一眼,怪腔怪凋地说:“原来是诸位巡捕大爷。公爷们, 你们怎么啦?蚂蚁似的围上了,有何公干?” 一名留了大八字胡的大汉脸不红气不喘,不像经过长途奔跑的人沉声说:“在下奉 命办案的,就是抢劫瑞桑庄的姓周的独行大盗?” “桑大爷情急了,真妙!”永旭向大汉一指说:“你看见在下抢劫瑞桑庄?” “至少你是意图抢劫。阁下,你算是落案了。”大汉厉声说:“拒捕或投案,随你 选择。” 江湖人如果落了案,便成了黑道人,麻烦大了。
第十九章 穴口待敌
正正当当的江湖人,尤其是白道人物,最怕的是在官府落案,这会影响声誉,极不
光彩。犯了案,今后只能在江湖上偷偷摸摸往来。 永旭最耽心的是绝笔生花利用官府出面的绝招,“而最耽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目下的情势,他是进退两难,而且情势极为险恶,除非他乖乖随巡捕到衙门候审, 不然落案是落定了。 北丐哈哈狂笑,打狗棍轻拂,笑说:“小兄弟,这件事与你无关,老要饭的专为你 分忧而来。等我把这些狗腿子打个半死,每人折断一条狗腿,他们就神气不起来啦!” 大汉嘿嘿笑说:“你就算把咱们这些人都打死,仍然洗不脱姓周的罪名。一字人公 门,九牛拔不出,原告在衙门里等候,姓周的到不到案……” 永旭把心一横,一步步迫进说:“我姓周的大不了改个名,宰了你们再屠尽瑞桑庄 的人。” 大汉打一冷战,惶然后退说:“今后你……” “哈哈!我又怎么啦?天下间姓周的成千上万,官府到何处去捉神龙浪子周永旭?” “你” “等在下屠绝了瑞桑庄,你想会有何种结果?绝笔生花抢劫遍及大江南北,获财千 万,虽然大部份赃物皆已脱手,但我敢保证他仍然保留有一些心爱的珍宝。届时官府派 人善后,那些珍宝一露面,阁下,我神龙浪子便可还我清白,对不对?”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大汉硬着头皮说。 “真的?” “不管是真是假,你都脱不了身,逃不脱刑责。” “在下不是说过了吗?大不了改个名,我周永旭依然可以在江湖上逍遥自在,反正 在下并不在乎高望名誉。阁下,你是绝笔生花安置在衙门里的人?” “在下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大汉装糊涂。 “绝笔生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大概是鬼迷心窍,不然就是出了难以控制的意 外变故。竟然愚蠢得利用官府之力保护他了。他应该明白,用江湖规矩与在下周旋,他 并没有多少损失,一经官府出面,他瑞桑庄算是注定了覆没的命运了。说了这半天,瑞 桑庄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堪收拾的变故?” 路旁林子里一声长笑,踱出三个人。 领先那人青袍飘飘神采飞扬,一面举步走近一面说:“老弟台,他们不知道,也许 在下可以猜出些少线素,但猜测的事不一定正确。” 永旭一惊,摇头苦笑:“怎么会是你们?真是见了鬼了!” 大汉更是吃惊,脱口叫:“俞捕头!你……你是怎么来的 来的三个人中,有两人永旭不陌生,应天府天下第一名捕头鬼见愁俞瑞,与北城副 指挥使戚报应戚样,两人合作无间,号称南京双雄。 鬼见愁脸一沉,厉声说:“张巡捕,你好大的胆子。” 江宁,是南京的旧名,目前称应天府或南京。有些恋旧的人,干脆就叫金陵,金陵 这个旧名响亮些。 漂水县隶属应天府,鬼见愁是府会的巡捕首长,正好管得着各县的捕役。 张巡捕脸色苍白,语不成声:“属……属下……” “你还了得?” “属……属下……” “你知道后果吗?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张巡捕腿一软,爬下了,哀叫:“属下是……是不得已……求……求……” “给我带了人液回去!滚!”鬼见愁怒叱。 永旭一怔说:“绝笔生花身边人才济济,怎会派一个这种货色在衙门鬼混?” 威报应呵呵大笑,上前说:“这位张巡捕人并不坏,他根本不知道绝笔生花是谁。 绝笔生花派在衙门里作内应的,是一个管户政的小吏,是他唆使这位张巡捕私自出动巡 捕,逼你放手的一步劣棋。” 张巡捕已带了众巡捕鼠窜而走,跑得比来时快得多。 永旭过来行礼,苦笑着说:“俞老兄,你们吃公门饭的人假公济私,会下十九层地 狱的。” 鬼见愁也摇头苦笑,讪讪地说:“老弟台,良莠不齐,在所难免。凭良心说,一个 巡捕每月赚不了三五两银子养家活日,真要奉公守法过日子,老婆孩子不上吊也得饿 死。” “好了好了,你向我诉苦也解决不了问题。”永旭说:“两位怎么知道我在此地, 特地赶来解围的?” “老要饭的会告诉你。”鬼见愁指着北丐说。 永旭微笑着向北丐说:“奇怪,你们对绝笔生花的事,似乎毫不感到惊讶,难道你 们本来就知道他的底细?” 北丐支着打狗棒,摇头说:“事先谁也不知道瑞桑庄的秘密。” “那你们……” “老要饭的与俞捕头等几个人,在句容查探一件涉嫌教匪的公案,无意中在城南二 十里庄碰上几个形迹可疑的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你知道我们从那些人手中,救出的 人是谁?猜猜看。” “是不是香海宫主?” “你怎么会猜想是香海宫主?”鬼见愁问。 “因为按行程方向,从广德州来的人成份比较大……” 永旭将过天星所说有关浊世狂客的行踪,及大魔已派香海宫主自南京赴广德州追查 的事说了。 香海宫主是浊世狂客江通的手下败将,追踪不成反而落在浊世狂客手中,并不是不 可能的事。 北丐呵呵笑说:“你猜测是女人算是猜对了,但不是香海宫主。” “那是……” “冷魅冷梅。” 永旭大吃一惊,悚然说:“是她?我是请她到金坛的,怎么会……哎呀!她日 下……” “她目下很好,已将她留给大魔照顾,正潜伏在可疑的地方,就等你去和她会合。 是她把这里的事告诉我们的。” 威报应接口说:“那一面的事不急,问题在瑞桑庄。” “在瑞桑庄?”永旭讶然问。 北丐神色一正,说:“不错,冷姑娘在金坛已查出一些眉目,的确证实了姬家一群 人,在金坛有重大的活动。而且,有人确知姬家的人曾经午夜进出瑞桑庄,只要把绝笔 生花弄到手,不怕他不招出他们勾结的阴谋。问题是瑞桑庄有如金城汤池,绝笔生花功 臻化境,恐怕咱们这些人奈何不了他。” 鬼见愁替永旭引见另一位同伴,然后说:“这位鲁怀仁鲁兄,他父亲鲁成栋绰号赛 鲁班,六十年前曾从一位朋友处,偶然看到一幅瑞桑庄的建庄图样,曾经记下一些要事。 冷姑娘一说瑞桑庄的底细,我就把鲁兄邀来了。” 鲁怀仁折了一根树枝,就在路中一面画一面说:“瑞桑庄的格局,外表看井然有序, 简单、坚牢、分隔得恰到好处,能攻能守,进出自如。人一进去之后,四周景物大同小 异,不知身在何处。 地面可看到二十五处十字路口,看似庞大而复杂,其实是分隔的明堂九宫格局,不 难知道身在何处了。 绝笔生花是有心人,他不在地面的房屋装设机关埋伏引人注意,而在地底建造可靠 的活动处所。地底也是一座明堂九宫,但不加分隔。” 永旭点头称赞说:“高明,难怪突然间庄内座外鬼影仅无,我明白地底九宫的格局 了。” 鲁怀仁笑问:“你知道如何防止袭击了?” “不错,从外表估计,内部共有十九处供升上地面的秘道口,让升上的人从四面八 方袭击。即是说,每隔一处十字路口,就有一处上升的秘道口,而且必定位于路中心, 平时是封闭的。” “对,用弓箭袭击,可说万无一失。” “向外则必定有十六条通道,出口必在庄四周的桑林外缘。但在下已经查出撤走的 路线,作为万一不幸不得不放弃瑞桑庄的退路。” “共有两条。”鲁怀仁说。 “对,一在小茅山,一在竹山,是掘开后加以掩护的秘密地道,出口已被在下查出 来了。” “老弟真了不起。” “鲁兄夸赞。” “像这种金城汤池,进去百十条好汉也是枉然,即使没有人袭击,想找一处进人地 底的门户也得费半天工夫。找到门户并不等于能进去,每一条地道皆可以封死的,除非 能把整个地面挖空。”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退绝笔生花走极端。”永旭语气坚决地说。 “你又有何妙策?”北丐问。 永旭盯着鬼见愁笑,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鬼见愁苦笑,摇手说:“你别盯着我,我也没有主意。” “真的?” “这……你知道,我这人从不假公济私。” 永旭大笑说:“你得小心,我可以控告你窝藏匪类。” 鬼见愁无可奈何地说:“我的人在南京,远水救不了近火。” 永旭向县城方向一指,大声说:“用不着你派一兵一卒,只要在刚才那位张巡捕身 上下功夫,如此这般一说,那位管户政的小吏,自会十万火急派人返报。” 鬼见愁欣然鼓掌称善,兴奋地说:“对呀!你戚老兄在此,来个火上加油,大事便 定矣!五城兵马司可调动兵马,甚至可调动江淮、兴武二卫的官兵,加上各地的巡捕, 与出动地方的民壮,绝笔生花不逃命才怪。” 北丐盯着眉飞色舞的永旭,惑然问:“你们都在大声鬼叫,是给县城的人听呢?抑 或是认为我老花子耳背了?” 永旭向路左的树林一指,说:“给那位仁兄听。不大声恐怕他记不牢。” 威报应拍拍胸膛说:“在下戚样,如假包换的北城副指挥使,南京的歹徒恶棍,谁 不认识我威报应?调动兵马该是咸某的事。” 北丐吐出一口长气,拍拍脑门,叹息着说:“我老要饭的真老了,人是不能不服老 的。” 枝叶簌簌而动,钻出一条腿的独脚魈端木扬,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好恶毒的主意 啊!” 永旭冷哼一声说:“这可是绝笔生花的主意,咱们只不过学他的样而已,你还有什 么好埋怨的?” 独脚魈狞笑道:“等官兵赶到,已是四五天后的事了。” 鬼见愁接口说:“要不了半个时辰,本县的民壮便可以先包围瑞桑庄了,等候官兵 前来攻庄,信不信由你。咱们走!” 北丐却向独脚魈走去,说:“不能让这个老残鬼回去通风报信。” 永旭却伸手虚拦,似笑非笑地说:“不,让他走,让绝笔生花好好地权衡一下利害 得失。” 戚报应也接口说:“周老弟有道理,绝笔生花不糊涂,不会为了一个毒无常,断送 了一生心血所建的瑞桑庄。” 独脚魈已飞退人林,悄然溜走。 北丐怪眼一翻,向戚报应说:“威报应,你大概昏了头,你以为绝笔生花会为了保 全瑞桑庄,而将毒无常乖乖交出来。” 威报应泰然地说:“当然不会,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不管他是否将毒无常交出,瑞 桑庄同样保不住,早晚不被官府所封,也会被江湖朋友所毁,这点他该明白。” “那你的意思……” “他会立即派人带了珍宝,溜之大吉,庄中不留下罪证,官府又能怎样?谁有真凭 实据能证明他是大盗绝笔生花?你能吗?” “哦!对……” “所以我们得赶快到竹山出口去等他们出来。”永旭说。 鬼见愁眉心紧锁,迟疑地说:“咱们的实力太单薄……” 永旭不愿多浪费时刻,急急地说:““事不宜迟,迟则生变。诸位如果不来,我一 个人也要去的。咱们分头行事,官府方面两位多费心,到县衙放出风声,便可令绝笔生 花坚定去志。当然不必真的调动民壮,民壮前往死伤在所难免,何必坑了他们?” 北丐轻拂着打狗棍,拍拍胸膛说:“对,老要饭的与周老弟走一趟,有周老弟壮胆, 老要饭的何所惧哉!走!” 官府方面的一步棋必须下,不然便无法逼绝笔生花铤而走险,因此鬼见愁不得不与 威报应进城,把鲁怀仁也带走,分头行事。 威报应所料不差,绝笔生花已知情势险恶,不得不作最坏的打算。 瑞桑庄对付小股的盗匪与自命不凡的江湖高手,可说绰有余裕,但如对付官兵,却 嫌不足。 在矢石如雨、兵马如潮的攻击下,连城池也保不住,何况小小一座瑞桑庄?不走才 是傻爪呢! 走,必须将赃物在民壮合围之前撤出,愈快愈好,没有赃物,一切好办。 独脚魈先前接近偷听,来得太晚,只听到永旭说出逼绝笔生花走极端的办法。就因 为来得太晚,被永旭发现了。 如果独脚魈听到了前一些话,知道瑞桑庄里里外外皆被永旭摸清了,绝笔生花怎敢 从竹山地道口逃走? 五人先向县城走,半途永旭偕同北丐悄然开溜,越野而走,绕道赶赴西南三里外的 竹山。 永旭曾在此地捉了老赵老张两个绝笔生花的党羽。老赵是内庄派出的人,知道不少 不为外人所知的消息。在永旭的安神丹控制下,说出瑞桑庄不少机秘,所以永旭知道地 道有两处出口。 两人隐起身形,藉草木掩身,悄然接近了山西南麓的一座竹林,留意竹林外缘一处 山沟。 瑞桑庄位于竹山的东北两里外,他两人却在山西南麓等候,这处地道出口果然隐秘, 工程也相当浩大。 掘开后加覆掩的长地道,距地面绝不至于太深。北丐是个老江湖,他伏在地面,以 耳贴地凝神倾听。 不久,他向不远处的永旭打出已有发现的手式。 地层下陷,形成一座五尺见方的大洞。 首先钻出两个青衣人,飞快地两面一分,占住了沟两面竹林前缘的土丘,伏在草上 监视着四周。 四周毫无动静,隐伏在竹林内的永旭和北丐,从革隙中监视穴口附近的动静。对伏 在土丘上的两个青衣人,并未采取任何行动。 接着,又钻出两个青衣人,开始向外围搜索,不久便会合了先出穴的两个人,发出 一声信号。 穴口人影鱼贯而出,共有十余名男女,有八名男女背了大背囊。最后出来的四个人, 每两人挟了一个不良于行,被拖架着走的男女。 两男女可能受伤不轻,脚已无法移步,头上被一只黑布袋罩住,定然是防止他们看 到外界的景物。 先后共出来了十九个人,连两个俘虏共是二十一人。 二十一个人中,没有桑三爷在内。 男俘虏穿的是肮脏的灰袍,已变成黑褐色斑块的血清怵目惊心,看身材穿章,定然 是大难不死的毒无常。 女俘虏穿的是墨绿色衣裙,也脏得可以,但衣裙上不见留有血渍,大概不曾受过损 伤皮肉的刑罚。 两俘虏的前面,走着手握上了弦的弓,英俊魁伟的桑世杰,桑三爷的儿子。接着是 一身黛绿劲装,貌美如花,手上圈着乌光闪亮丈八长鞭的桑玉燕,桑三爷的次女,本地 有名的母老虎。 众人离开穴口,迅速地分散在四周,藉草木花身隐起身形。 穴口恢复原状,不再有人外出。 桑世伟挟着弓,向最先出来的一名大汉问:“柴叔,附近毫无动静?” 柴叔走近桑世伟,欠身说:“毫无动静,附近百步内鬼影俱无。少庄主,这就动身 吗?” “好,这就动身赶往石臼湖。” 桑世伟说着,高举右手左右挥动数次。 在附近隐伏的人纷纷现身,这次不再小心地提防意外,毫无顾忌地聚集在一起,片 刻便动身南行。 片刻间,人便消失在南面的草木深处。 永旭一直蛰伏不动,对这些人的来去也似乎毫不在意,可把在一旁趴伏的北丐弄糊 涂了。 等众人已经去远,北丐方低声惑然问:“小老弟,为何不留下他们?” 永旭的目光,仍落在穴口附近,不动声色地说:“让他们走,等一等再说。” “等?再等下去,他们恐怕已经到了石臼湖了。”北丐不安地说。 “不会的。” “不会?人都走得不见形影啦!那八个大背囊内,定是价值连城的……” “那里面什么都没有。”永旭微笑着打断北丐的话。 “什么?那里面……” “背囊内是空的。” “老弟,你说来玩的?”北丐问。 “真的,背囊是空的。”永旭斩钉截铁地说。 “你是说……” “绝笔生花老谋深算,他不会冒险。派在竹山的两个人失了踪,他知道我曾经在竹 山和小茅山逗留过,疑心失踪的人可能招供泄密,所以先派人出来装腔作势诱敌。 这十九位仁兄仁姐,我保证他们走不了三两里路便会折回来,接应第二批出来的正 主儿。” “如果你估计错误……” “大概错不了。前辈,我敢坚决相信,他们没有公然说出目的地的理由,而且,石 臼湖的隐身处已被毒无常毁了,他们去石臼湖捉鱼不成?” “但愿你猜得不错,不然赃物走了,毒无常也被带走了,你岂不两头落空?” “走不了的。” “你真的如此肯定?” 永旭笑笑,泰然地说:“你放心好了,背囊中没有赃物,那被挟着走的人也不是毒 无常。” 北丐不以为然,摇头苦笑:“你在赌运气,但愿你是赢家。” 永旭颇为自负地说:“不错,我是经常在赌运气,不过,我赢的次数比输的次数多 得多,如果我不从以往的情势中摸清桑三爷的性格,就不会和他赌。” 北丐突然凝神以耳贴地倾听,欣然低语:“你赢了,他们正折回此地。” 永旭低声说:“不是他们,而是派回来察看动静的三四个人,他们不会现身的,必 定在附近潜伏观察一段时间,咱们千万不可移动,以免暴露了身形。晤!接近了,左前 方两个。” “右侧方也有两个。”北丐说。 好一场猫伺鼠的漫长等待。在感觉中,似乎已等了一两个时辰之久了,其实还不到 一个时辰。 久久。 永旭附耳说:“人都回来了,决定的时刻将到。” 北丐摇摇头,苦笑着低声说:“太过小心的人,反而被小心所误。他们如果在起初 一走了之,岂不平安大吉?” 永旭笑笑说:“狐狸虽然聪明,但世间却有不少狐裘出售。” 北丐甚感佩服说:“你这老江湖,比我老不死更老江湖。他们是搜遍附近才折回来 的。” 永旭点头说:“所以才从四面八方回来的,瞧!有人到穴口发信号了。” 一个青衣人在北面现身,匆匆奔向穴口。穴口原已封闭,青衣人在上面不住用脚重 重踏下,先踏两次,再三次,最后又是三次,如此重复三遍之多,方门在一旁等候,并 未隐起身形。 永旭向北丐附耳低声说:“前辈,请替小可担任警戒,如非必要,前辈请勿现身, 小可准备出去了。” 北丐抓住他低声说:“敌众我寡,千万不可被他们缠住。” “小可理会得。” “小心了。” 穴口重新下沉,然后钻出高大如门神的穿心刀贾昌焕,急急地问:“附近全搜遍了 吗?” 青衣大汉欠身说:“少庄主已搜遍附近三里以内,毫无发现。” 穿心刀向穴内吹了一声口哨,踱至一旁等候,举目打量四周,眼中仍然充满警戒的 神色。 后出来的十六个人,有十个背着大背箩。 最后出来的人,赫然是独脚魈和一个中年美妇。 随在中年美妇后面的两名侍女打扮的少女,各挽住一个人,一男一女,打扮与先前 两个男女俘虏完全相同。 男的大概是真的毒无常,浑身有干了的血污。不同的是,这个男俘虏双脚仍可挣扎 着举步,不像前一个男俘虏那么委顿不堪。 南面不远处,穿黛绿衣的桑王燕从矮树丛中站起,举手相招示意。 穿心刀贾昌焕向中年美妇欠身说:“大嫂,这就动合吗?” 中年美妇脸上冷冷地,挪挪腰间的佩剑说:“好吧!这就走。” 蓦地,狂笑之声乍起,随着笑声人影出现,永旭一身宝蓝劲装,出现在穴口的北面 约二十余步外。 他背手而立,缓步向穴口众人所立处接近。 所有的人,皆被他的笑声吓了一跳。 他走了三五步,斜刺里飞起一个身影,从他的右后方凌空下扑,双脚以万钧之威, 悄然端向他的顶门与背心要害。 他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脚即将及体的刹那间,突然向下一蹲,右手上伸,半分不 差扣住了那人的左脚踝,大笑一声,后退一步。 “砰!” 那人重重地摔倒在地,双手竟然无方撑住地面,脸与胸结实地吻上了坚硬的地面, 立即失去知觉,被摔昏了。 “你……”穿心刀骇然叫,向前迎出。 永旭拍拍双手,继续举步,笑吟吟地说:“我,神龙浪子周永旭,在此久候多时。 可惜,桑三天却不见出面赐教。” 穿心刀站住了,怪眼中厉光闪闪,似要喷出人来,双手垂在两旁,似乎没有任何拔 兵刃的意图。 附近人影纷现,先前出来的人从四面八方现身,向中间汇集。 永旭在穿心刀前面两丈左右止步,泰然地说:“阁下,似乎轮不到你出面打交道, 何不请桑夫人前来谈谈。” 穿心刀哼了一声说:“过得了在下这一关,你才配与庄主夫人打交道。” 桑玉燕到了,从左侧欺近,凤目中冷电四射,双手绕动着长鞭,火辣辣地说:“贾 叔请退,让侄女教训这狂徒。” 永旭并不急于动手,能拖延就拖延,他希望拖延至桑三爷现身,与主脑人物打交道 较省事。 他呵呵笑,怪腔怪调地说:“你必定是桑二小姐,啧啧!你神气得很呢!可是…… 不过……” 桑王燕被他那满不在乎的悠闲神情弄糊涂了,附近三十余名高手已完成大包围,任 何宇内名宿高手也会悚然而惊,但他却笑容满面,大概是白痴或疯子。 “什么可是不过?”桑玉燕沉声问。 “不过,我不喜欢你手中的皮鞭。”永旭摇头说。 “皮鞭是本姑娘的……” “你的兵刃。”永旭抢着说:“一个大姑娘,握着一根丈八长鞭,真够唬人的。呵 呵!我猜,附近的年轻小伙子,谁也不敢向你表示爱慕之意……” 桑王燕脸一红,一声娇叱,手一抖,长鞭矫矢如龙,向永旭飞舞而至。 永旭疾退丈外,大笑:“哈哈!好险好险!我怕你……” 桑玉燕一鞭走空,跟进反手又是一鞭抽出。 不等永旭身形移动,身后已传出沉雷似的叱喝:“此路不通!” 锋刃啸声起自身后,有人挥刀阻挡他的退路,逼他等着挨长鞭。 身在重围,高手环伺,他的耳目已充份发挥潜力,四面八方的任何变动皆在他的神 意控制下。 虽则他表面轻松泰然,其实心意神皆临聚而为一的境界,浑身充满将欲爆发的火焰, 整个人被一重危险的气息所笼罩。 刀临肩背,他鬼魈似的一闪一旋一晃,间不容发地脱出前鞭后刀的夹击威力圈,反 控住用刀进攻阻挡的大汉右侧空间,在那电光火石似的刹那间,靴已闪电似的挑在大汉 的右胁下要害。 这瞬间,桑王燕的鞭梢反卷而回。 大汉右胁挨了一靴尖,正好挑中京门穴。 这地方位于最下面的浮肋骨尖端稍下处,挨上了必定震断这根脆弱的浮肋骨,灾情 惨重。 由于挑中穴道,而且力道也恰到好处,大汉的身形并未被震倒,向前急进的冲势略 为加快些,想稳下马步已是力不从心,更不用说收招闪避了。 黑芒一闪,啸风声刺耳,鞭卷住了大汉冲出的身躯,在腰胸部位缠了两匝,缠得结 结实实,拖带的力道也在同一瞬间光临。 “砰!”大汉摔倒在地。 永旭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迅疾地跨前两步,俯身右手下沉,五指如钩扣住了长鞭, 沉声说:“貌美如花,心如蛇蝎,你给我过来。” 原来大汉被拖倒时,腰脊已经断了,长鞭一卷一勒之下,可怕的劲道几乎将大汉勒 成两段。 人一倒地,便失去挣扎的力道,睁大着充满痛苦恐惧的双目,绝望地瞪视着天空, 猛烈地呼吸等死。 桑王燕舍不得丢鞭,沉马步抗拒可怕的拉力,但身形仅略一停顿,便突然向永旭发 狂般冲去。 一旁的穿心刀大吃一惊,惶然急叫:“二小姐……” 在急叫声中,同时双手齐动,两道几乎肉眼难辨的电芒,超越桑玉燕射向永旭的心 坎要害,人亦冲上。 永旭早查出毒无常失手被擒的经过,对门神似的巨人穿心刀早怀戒心。 穿心刀发射飞刀的内劲极为惊人,再就是手长脚长,手一伸便比普通身材的人长了 一尺左右。 如果双方交手之际,手长了近尺,对方根本无法躲开,这就是穿心刀绰号的由来, 手所指处刀即随之,百发百中乃是意料中事。 但这次穿心刀情急救人,在丈外发射飞刀,袭击早已留神的永旭,失算已极。 永旭用上了不轻易使用的绝学:一种神功,全身被比罡气更神奇的一种真气所形成 的无形保护网所护住,举手投足之间,澎湃的气流汹涌如潮。 飞刀近身,速度一缓。 永旭左手徐伸,两把六寸长的细小柳叶刀光芒四射,静静的搁在他掌心中,大拇指 压住了刀身近锋尖处。 刀尾也是尖的,柳叶刀前后皆可伤人。 刀尾的锋尖,伸出指尖前一寸左右。 这瞬间的变化,旁立的人能看清楚的没有几个。 冲来的桑王燕,反而被永旭用长鞭圈勒得结结实实,但见乌光急绕,便把桑玉燕连 手带胸紧紧地捆住了,扣牢了两端,把桑玉燕勒得花容变色。 “娘!救救女……女儿……”桑王燕绝望地狂叫,双脚拼命撑拒,想挣扎着抽出双 手远离永旭的控制。 可是,上身仍缓缓被永旭拉近。更要命的是,永旭左手的刀尖,正向那叫嚷着的樱 桃小口送。 “住手!”已冲至八尺外的穿心刀贾昌焕变色厉叫,想欺近却又心中发虚。 永旭瞥了穿心刀一眼,冷冷地说:“在下为何要听你的?” 说话间,刀已到了樱口前。 桑王燕不敢再叫了,拼命仰首向后,想逃避刀尖刺割樱居的噩运,眼中涌起绝望的 神色。 中年女人也到了,焦灼地说:“不要伤我女儿,有话好说。” 永旭左后方约三十步左右,桑世伟藏身在矮树丛中,彤弓已经拉满,狼牙箭已在弦 上,随时皆可破空而Y,要找机会给水旭致命一击。 刀尖停在桑玉燕的唇前,桑王燕已不敢X动,惊得面色死灰,浑身在战栗。 永旭打量中年女人,久久方说:“用令媛交换毒无常,骨肉连心,商大嫂,你应该 可以作得了主。” 商柳氏忧形于色,用求援的目光,向左面三丈外一个中年人看去。 中年人穿一袭洗旧了的青直掇,与一般仆役并无不同,相不出众,貌不惊人,长了 一张朴实的村夫面孔,平和的眼神,不常加整修的乱胡子,直掇的腰带上,插了一根竹 制的抓背痒如意,毫不起眼。 如意已变成有光泽的暗红色,可知定然久亲汗液把玩多年了。 永旭心中雪亮,这位毫不起眼的中年人,才是这群人的主脑,堂堂的庄主夫人,其 实不是发号施令的人。 他心中一动,不动声色。 中年人伸手轻抚颔下的胡须,脸上毫无表情。 商柳氏的目光迅快地收回,得救似的呼出一口长气,无可奈何地说:“好吧!依你, 如何交换?” 永旭收回左手,柳叶刀似乎失了踪,不在他掌内。 “立即在原地交换。”他扫了众人一眼,说:“你们的人,首先得退到前面去。” 商柳氏举手一挥,合围的人纷向商柳氏的身后集中。 穿心刀却迟至商柳氏的右首,巨眼中放出怨毒无比的冷电寒芒,也有一丝恐惧的神 色流露在外。 独脚魈举手一招,一名大汉帮着传女,将头上包了头罩的毒无常半推半拉挟到。 “在下不希望毒无常受到什么禁制,不然令媛恐怕也会受到相同的待遇。”永旭盯 着独脚魈说:“在下希望这是一次互惠的交易,以免造成无可弥补的遗憾事。” 独脚魈一把取掉毒无常的头罩,冷冷地说:“周小辈,你给我小心,总有一天,老 夫要埋葬了你。” 毒无常脸色灰败,双眼失神,口角仍有黏结的血渍纠缠在乱胡须上,吃力地想站稳 身躯。 永旭点头,认出的确是毒无常:“毒无常,你能走过来吗?” 毒无常身形一扭,挣开大汉和侍女挟持的手,深深吸人一口气,强提精神说:“只 要老夫仍有一口气在,死不了的。” “好,你过来。” 毒无常刚走出一步,便被独脚魈挡住了。 “你该同时放人。”穿心刀大声说。 永旭淡淡一笑,拒绝同时放人,说:“抱歉,在下人单势孤,照顾不同,必须毒无 常到了在下身边,在下方能放人。” “你” “情势仍在你们的控制下,原地交换,在下已冒了极大的风险,在下应该要你们的 人退出半里外……” 独脚魈收回手,向毒无常说:“你走吧!死活得看你的运气了。” 所有的人,皆用奇异的目光注视着永旭。 按目下的情势,永旭提议原地交换人质,委实令人莫测高深不可思议。毒无常显然 行走不便,双方交换时,只要桑玉燕一脱出永旭的控制,众人便可一拥而上刀剑齐施, 永旭能否自保大有疑问,更不必说保毒无常的安全了。 在远处潜伏的北丐,急出一身冷汗,心中不住暗叫:“你这小子真是疯了!真是疯 了!” 毒无常挣扎着举步,向永旭一步步走去,以清晰低沉的语音说:“独脚魈,你最好 希望我死了,我毒无常如果不死,你的麻烦大了。” 独脚魈哼了一声,鬼眼中涌起怨毒的神色。 毒无常在永旭面前止步。神色漠然冷冷一笑。 永旭瞥了四周的景物一眼,目光最后落在对面三大外的人群。他发觉少了几个人, 以百步穿杨白诩的神箭桑世伟就不见了。 他不动声色,向毒无常淡淡一笑,说:“你能走动吗?飞刀的创伤是否支撑得住?” 毒无常仰天深深吸人一口气,说话不带表情:“慢慢走尚可支撑,飞刀留下的创口, 比起各种逼供的酷刑,简直不算一回事,老夫依然挨过去了。” “你没向他们招供?” “老夫如果招了供,还能活到现在?”毒无常傲然地说:“忍受不了大痛苦的人, 是活不了多久的。” “你不想向在下招供。” “不错,有什么恶毒的手段,你亮出来好了。” “你是一代玩毒的宗师,忍受肉体的痛苦比任何人都强,而且你知道招了供便是死 期,所以你不招。” “你明白就好。” “在下并不想要你死,以口供换命,如何?” “老夫从不信任何人的保证。” 永旭不想多说,转变话题问:“你愿意跟在下走吗?” “这时已没有机会让老夭选择,愿不愿由不得老夫。两相比较,老夫愿意跟你走, 至少,你神龙浪子总算是个有勇气的年轻人。” “那就好,在下带走你。” “话讲在前面,老夫一有机会,便会自求生路。” “那是当然,预祝你成功。” 永旭的目光,又在前面的人丛中转了一圈,右手轻轻向前一送。 被围住的桑王燕身形急退,接着身躯一顿,随着长鞭的松脱而身不由己随势旋转了 一圈。 这瞬间,劲矢及体。 永旭恰好斜退半步,左手一松一紧,手中多了一根铁杆鹰翎箭。 这一箭力道骇人听闻,无声无影到达,箭被抓住,方传出破空飞行的凄厉锐啸,然 后是弓弦的震鸣。 这是说,箭比声音跑得快,劲道委实惊人。 商柳氏厉叫一声,摇摇欲坠。 其他的人,也同时骇然惊叫。 变化大突然,吓坏了不少人。 谁也没看清水旭释放桑王燕的手法,做梦也没料到后退的桑王燕突然停顿,而且身 形在原地旋转。 按常情地,桑王燕必定急于恢复自由,迫不及待脱离水旭的控制,断元仍在原地逗 留之理。 箭被永旭抓住了,化不可能为可能。 水旭抓箭的手,拳背贴在桑玉燕的咽喉下,矢尖斜伸至左颈侧。前面的人,以为矢 已斜贯人桑玉燕的咽喉,透颈而出。 桑王燕惊得浑身发汗,脸色死灰,睁大着眼张口结舌,然后浑身开始战栗。 永旭收回左手,举起手中箭冷冷地说:“姑娘,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桑王燕精神一懈,摇摇欲倒。
第二十章 神愉空空
永旭扭头向箭射来的方向,一字一吐地说:“桑少庄主,如果你再敢用暗箭计算在
下,在下发誓要折断你一双狗爪子,不信你可以试试,这一箭在下心中不忍。免了你终 生遗憾,下不为例。” 就在他扭头发话的片刻间,桑王燕如见鬼魅般向后退,向后退。 五步,十步…… 她已经退得够远了。 蓦然,人影倏动,电芒破空。 三把小飞叉疾射毒无常的背心,最外侧的一柄飞行路线略偏些少,看方向就是要擦 毒无常的左臂肘外侧面过,射向永旭的胸腹交界处要害。 飞叉太保在毒无常的背后发射小飞叉,但却在永旭的正面相对发射。 永旭右手一伸,身形略问。抓住了毒无常的右臂向下一掀。 毒无常连站立都感到困难,怎么经得起一掀?应手向下一仆。趴伏在地呻吟。 三柄小飞叉全部落空,危机间不容发。 飞叉太保在石臼湖畔逃得性命,恨死了毒无常,三叉落空仍不肯罢休,一怔之下, 火速伸手抽取腰带内暗藏的另一柄小飞刀。 但是,晚了一步,永旭左手一扬,铁杆箭脱手而飞,快如电光石火一闪,令人肉眼 难辨。 三丈外的飞叉太保狂叫一声,仰面便倒。 铁杆箭贯人了右心窝,锋尖被背后的琵琶骨挡住了,打击力空前猛烈,把飞又太保 震倒了。 “不要起来!”永旭低喝。 被永旭掀倒的毒无常知道自己从飞叉下逃得性命,怎敢再站起找死?听了永旭低喝, 乖乖地伏卧在地上装死。 穿心刀将桑玉燕拖回,惊愕地瞥了中箭倒地的飞叉太保一眼,一咬牙,徐徐举步向 永旭去走,咬牙切齿的神情狞恶已极。 永旭冷然迎出三步,双手自然地垂在两侧,脸上变得庄严肃穆。 桑王燕脱险,其他人胆气一壮,跃然欲动。 穿心刀在丈二左右止步,阴森森地说:“姓周的,在下要用飞刀杀你!” 永旭淡淡一笑,神色一懈,泰然地说:“你已经发射了两把飞刀。” 穿心刀冷冷地说:“这是贾某有生以来,第一次双刀落空。” 永旭戒备着说:“很丢脸是不是?” “这一次最好你也能逃过大劫。” “你也得小心了,在下也用飞刀回敬。” 他的手掌很大,六寸长的柳叶刀藏在掌心,旁人无法看到。 但穿心刀是行家中的行家,知道先前所发的两把飞刀仍然在他的掌中,心中不无些 许顾忌。 一般说来,能接暗器的人,发暗器的功夫绝不会差。 永旭用肉掌硬接了两把不可用手接的飞刀,这种柳叶飞刀不但两头尖,而且两面开 锋,接必伤手,敢硬接这种飞刀的人并不多见,能接穿心刀贾昌焕所发飞刀的人,更是 从未听说过。 更令穿心刀贾昌焕心中懔懔的是:永旭抓住了根本不可能接住的百步穿杨、铁杆鹰 翎箭。 桑世伟的弓有三个力,在三十步内发射,劲道可贯重甲,飞行速度目力难及,想抓 住速度劲道如此惊人的箭,那是不可能的事,没有人能够办到。 但永旭竟然抓住了,吓坏了不少人。 连自命不凡的独脚魈,也打一冷战呆在当地。 一个人如果心中有所恐惧,必定会影响到他手脚的灵活,精神上的威胁,可令心意 神无法集中。 穿心刀一听永旭说要用飞刀回敬,心中一懔,不由自主打一冷战,掌心突然沁出汗 水,腻腻的很不舒服。 人无法保持冷静,心理的负担就会加重。 永旭紧吸住对方的眼神,情绪尽量放松,脸上有似笑非笑的表情流露,垂下的双手 丝纹不动。 穿心刀开始移位,向右绕走。 鸦雀无声,死一般的静。 绕了半圈,永旭徐徐盯住对方转身。 中年人拔出竹如意,神色开始凝重。 独脚魈往外退,悚然地说:“贾老弟,不要和他比暗器,那不会有好处的,退回来 吧!咱们联手埋葬了他。” 穿心刀已无法下台,哪有脸退出? 他继续绕走以制造机会,双手开始移动了。 两人的掌心皆向内,旁观的人皆不知飞刀到底藏在何处。两人皆吸住对方的眼神, 似乎皆不在意对方的手。 喜地响起一声沉叱,屏息以待的人猛地一震,原已紧张的气氛突然到达爆炸点,闪 电般的动作,根本看不清。 有人发出一声脱力似的长叹,事情总算过去了。 不知谁抢先动手的,反正两个人已将飞刀发出了。 自发生到结束,太快了,旁观的人只看到两人的身形突然闪动,电芒乍闪乍没,如 此而已。 一声剑吟。永旭拔剑出鞘,霜华宝剑冷电四射,虎目中神光炯炯,不怒而威,宝相 庄严。 对面,穿心刀半坐的身躯在晃动,慢慢地挺直脊梁,突然双手抱住了腹部,嘎声叫: “快……走……” 语音摇曳中,人向前一栽。 手握竹如意的中年人及时抢近,一把扶住了穿心刀,扭头低叫:“快撤!” 人像潮水般退去,片刻间便消失在竹林深处。 永旭收剑人鞘,目光落在一丛矮树下。 那儿,头上仍套着头罩,与毒无常同被押出的女人,墨绿色的衫裙与树丛的颜色差 不多,不留心便不易发现。 那些人走得匆忙,忘了把俘虏带走。 女郎躺在树下,声息全无。 北丐飞奔而至,摇头苦笑着说:“小老弟,你不怕他们围攻?老天爷!可把我吓出 一身冷汗。” 永旭并没有回答北丐的话,他陷入沉思之中。 片刻,他惑然说:“不对,似乎有点不近情理。” 北丐瞥了地上伏卧着的毒无常,问:“你看出什么不对?” 永旭剑眉深锁,说:“绝笔生花没有理由耽在庄中,明知这批赃物关系他的安危, 他为何不亲自护送?” “这……他可能在等你人庄。” “不会的,他不在庄中,我即使人庄,也无法可施,我总不能搜遍每一角落去找他, 所以他根本不必在庄中等我。”“对,这 “这些人中,有一半的人功力不下于独脚魈,为何不下令围攻,此中必有原故,除 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知道我曾经与顺天工交过手略占上风,顺天王号称万人敌,因而有所顾 忌,不敢冒险杠送性命。但是,那晚在九华精舍,我与顺天王不期而遇,行雷霆一击, 其中详细情形外人无从得悉。” “你……你猜想这些人中有顺天王在内?” “不可能,如果他在,绝不会放过我,彼此功力相当,多一个内力修为略为精纯的 人,便可稳操胜算,他不会放弃这大好机会。” “那你的意思是……” “可能绝笔生花真与顺天王有勾结。” “问问毒无常便知道了。”北丐说。 “对,我来问他。” 毒无常吃力地挺身坐起,看了永旭及北丐一眼,冷冷地说:“姓周的,老夫仍是一 句话,没有口供。” 永旭哼了一声说:“你只要把曾看到姬家父子午夜进出瑞桑庄的人说出来,在下拍 拍手走路。” “抱歉,老夫……” “绝笔生花如此待你,你犯不着保护他,是吗?”“这……” “你欠我一条命的情,对不对?” “老夫什么也没欠你的,你却欠了老夫杀徒之仇。”毒无常乖戾地说:“谁也不知 你对老夫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口供一招,你不杀我才怪。” “毒无常,令徒的死,你不能怪我。”永旭强忍着怒火说:“令徒毒郎君本来就不 是个好东西。他得了八爪蜘蛛几两银子,便自告奋勇去行刺铁背苍龙,找机会计算我, 我杀他名正言顺。” “你我之间,已无妥协余地,你瞧着办吧!” 看样子,毒无常是横定了心拒绝合作。 “我知道你不。m死……”永旭说。 “老夫本来就不怕死。” “好,咱们来试试。” 永旭说着,手起掌落,一掌把毒无常劈昏在地。 “咦!小老弟……”北丐讶然叫。 永旭掏出一颗安神丹,塞人毒无常的口中。 他神态悠闲地说:“硬的不行用软的,老毒鬼跳不出我的手掌心,等片刻他就会乖 乖招供了。” 北丐不知他如何问口供,但看他将药丸塞人毒无常口中,有点醒悟,摇摇头苦笑, 突然向十余步外的树丛走去。 树下的绿衣女人身子扭动了两三下,因此被老花子发现了。 这边,永旭正在等候毒无常苏醒,猛抬头便看到北丐正俯身伸手,去摘绿衣女人的 头罩。 他心中一动,想起黄山山区受到姓葛的女人以毒针暗算的事,本想出声喝止,却声 调泰然叫:“前辈,请过来一下。” 北丐的手尚未接触头罩,闻声收手挺身站起,转身举步接近,一面问:“小老弟有 事吗?” 永旭心中一宽,向绿衣女人一指,说:“前辈,那些人留下俘虏不带走,你不感到 可疑吗?”带一个俘虏并不得事,对不对?” 北丐一怔,止步回身定神察看。 永旭呵呵笑,举步向前说:“在下曾经为了救人,上了一次大当,几乎丢掉小命, 所以聪明得多了。也许,这次也是等我来救呢!” 北丐大踏步上前说:“对,小心撑得万年船,老要饭的先用打狗棍制了她的穴道, 再看看她是谁……” 绿衣女人突然拉掉头罩,兔子似的往树丛中一钻,如飞而遁,身法灵活无比,迅捷 绝伦。 北丐一怔,跟踪追出叫:“你走得了?你……” 永旭一把抓起毒无常急叫:“不可……” 叫晚了,忽闻一声大震,北丐像疯牛般冲人树丛,压倒不少枝叶,重重地跌入里面 去了。。 永旭向侧一绕,钻人树林深处,将昏迷不醒的毒无常往隐蔽的草丛中一塞,用一些 药末涂上口鼻,方从树丛的侧方钻人。 他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怪味,不由却步。 北丐躺在树丛下,寂然不动声息俱无。 绿衣女人已失去踪迹,不知逃向何处去了。 他屏住呼吸,将北丐匆匆拖出。 一到树丛外,伸手探老花子鼻息,发觉他的呼吸有异,脸上出现怪异的红潮,干瘪 的嘴居然出现笑意。 他一蹦而起,脱口叫:“姹女浮香,是灵狐郭慧娘!” 他想追,却又颓然止步。北丐需要照顾,毒无常也等着他问口供,怎能丢下两人去 追灵狐? 在庐山,冷魅就是用姹女浮香暗算他的,要不是他命大,恐怕早就成了姬家父子的 附上肉了。 “绝笔生花果然与姬家父子暗中勾结。”永旭不胜婉惜地说:“我迟早会找到他的, 哼!” 他涂了一些药散在北丐的鼻端,再抱起北丐回到藏毒无常的竹林。 解药不太对症,北丐无法在短期间清醒。 他于是先弄醒毒无常,开始问口供。 不久,北丐呼出一口长气,睁开依然光亮的老眼,首先便看到背着手在附近往复走 动的永旭。 “怎么一回事?老弟。”北丐挺身坐起讶然而问,接着老脸发赤:“见了鬼啦!我 怎么……” “前辈,统梦销魂,青春再回是不是?”永旭走近含笑接口:“难得啊!可惜是一 场春梦。” “你” “你被姹女浮香弄翻了。”永旭摇头说。 “什么?你是说传说中的姹女浮香?那鬼女人……” “她是灵狐郭慧娘。” “该死的,她竟敢与我老要饭的来这一套?” “她本来是用来对付我的,前辈却无意中碰上了。” “真是阴沟里翻船。”北丐失声长叹:“老花子一辈子捉弄人,一时大意,反而被 人作弄得如此狼狈,算是死过一次了。怪事,灵狐郭慧娘怎会与绝笔生花走在一起?似 乎不合情理。” “为何不合情理?” “如果灵狐真的跟了顺天王,而绝笔生花真的与顺天王有所勾结,灵狐便不会在这 紧要关头使用姹女浮香暴露身份。绝笔生花就是怕你认为他与顺天王有勾结,避嫌犹恐 不及,怎肯让灵狐暴露身份?” “这也有道理。” “绝笔生花已经运走了赃物,不怕官兵抄家,也已经没有招来官兵的顾虑,所以在 庄中等你。但如果他有与顺天王勾结的把柄落在你手中,江湖人的报复手段极惨烈,他 怎敢在庄中等你纠集天下群雄找他结算?”我看,这里面大有文章,冷姑娘所获的消息, 很可能是有人有计划地嫁祸绝笔生花;毒无常所获有关姬家父子夜人瑞桑庄的事,也是 嫁祸的另一个阴谋。这个鬼女人用姹女浮香有意暴露身份,也是阴谋的一部份。这一来, 把你的注意力全GI到瑞桑庄而无暇他顾,让你往复奔走与江湖大豪结怨,你体想有工 夫去追查顺天王的下落了。” “前辈的意思是……” “绝笔生花可能是无辜的。”北丐的语气颇为自信:“他身边有顺天王的人潜伏, 故意留下一些破绽,让你与绝笔生花结怨。” 永旭沉思片刻,认为北丐的分析不无道理,便转变话题问:“前辈可知道空空翟刚 的底细吗?” “哦!你是说十余年前失踪的天下第一神偷?” “对,就是他。” “这个……十余年来,从没听到有人提起空空翟刚这个人。哦!你问他有何用意 呢?” “毒无常就是从空空翟刚的口中,得到姬家父子夜人瑞桑庄的消息。” “咦!毒无常招了供?” “他招了。” “老弟,真有你的。”老丐笑说。 “晚辈只是略施小计。” “你是说空空翟刚……” “他隐居在洪蓝市南面,近湖滨的新市口,改名为朱义,开设一家告园。” “你打算去找他问消息?” “是的。 “老弟,你在浪费工夫,正好中了顺天王嫁祸江东的毒计,我敢保证空空翟刚早就 不在新市口了,如果他真是空空翟刚的话。同时,你我都不认识空空翟刚,你敢武断地 指证他是?我敢说,毒无常也不认识翟刚,他一定也是从旁人口中打听出来的。” “这……不错,毒无常是在乌江镇一位朋友口中,无意中知道空空翟刚隐居在新市 口,起初并未在意。后来在太平府,证实浊世狂客几个人是假货,便改向北行追查线索。 他敲诈了宁王府秘站一些金银,偷船上行,找到了空空翟刚,查出了姬家父子夜人瑞桑 庄的线索。据空空翟刚说,那晚他从县城连夜返家,恰好碰上这档子事,白天在县城已 看见姬家父子走动,所以认得夜人瑞桑庄的人是姬家父子,可说是唯一的目击证人。” “老弟,你一定要去找空空翟刚?” “是的,我不希望牵连无辜。”永旭苦笑:“我已经弄到毒无常,而毒无常的消息 来自空空翟刚,在未能获得翟刚的证言之前,我不能凭空去找绝笔生花。他只要说一声 拿证据来,我就无奈他何,咱们不能像毒无常一样胡来。” “好吧!我陪你走一趟。” “谢谢,这就走。” “毒无常……” “他要沉睡两个时辰,且先把他藏好。” 两人立刻上道,争取时间撒腿狂奔,十余里一阵好赶,快逾奔马。 新市口在湖滨,位于河道出口。 船舶由此出湖,经洪蓝市越胭脂冈,进秦淮河直放南京。 因此,市面颇为繁荣,船家皆在此地采购日用品。 珍香酱园在街尾,前面是并间的店面,后面是广阔的酿制工厂。一进店,酱香扑鼻, 但一进工场,却又臭不可闻。 此刻,店堂的顾客并不多。 老花子点着打狗棍,嘻皮笑脸踏入店堂,立即引来一名年轻伙计,劈面拦住说: “不可乱闯!小可替你到柜上讨几文银……” 北丐伸出大手,一把将店伙推至一旁,怪腔怪调地说: “老花子今天不是来讨钱的,来讨命。” 老花子语惊四座,店堂的人全愣住了。 柜内抢出一名中年店伙,不悦地说:“老人家,说话也该讨个吉利,怎么……” “怎么?我老人家说错了?” “你” “叫贵店东朱义出来说话。” “岂有此理!你……”店伙真恼了。 “他要是不出来,必将有大祸临头,要出人命,这可不是好玩的。” “把他轰出去!”店伙向走近的两名同伴怒叫。 北丐手一伸,便揪住了店伙的衣领向下一掀。 店伙惊叫一声,几乎跪下了。 “再不把贵东主叫出来,老不死的要拆了你这家店,不信且拭目以待。”北丐凶狠 地说。 “这还了得?打广一名店伙怪叫。 内间里踱出一个苍老的白发老人,抱抉飘飘背有点驼,背着手向店伙叱喝:“各干 各的活,不许得罪顾客,退下!” 北丐放了中年店伙,双手支棍哈哈大笑,笑完说:“这才像话。呵呵!你就是朱东 主了。” 白发老人神色安洋,踱近含笑颔首为礼,说:“正是老朽朱义。请问老兄是……” “呵呵!先不要问在下是谁,可否借一步说话?” “老兄之意……” “牵涉到江湖事,你要我在此地说?”北丐低声问。 “这” “翟老兄,你偷,我乞,套交情正是门当户对,事不足为外人道,对不对?”北丐 的语音更低。 朱义眼神一动,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让在一旁伸手向内虚引说:“请里面说话,这 里请。” 北丐向门外一指,低声说:“镇外在下还有一位同伴,他穿了劲装带了兵刃,因此 不便人镇,以免替贵店带来麻烦。如果在下不幸跌人贵店的大酱缸淹死了,在下那位同 伴可不好说话。” “老哥笑话了。”朱义讪讪地说:“请放心,敝店的人,全都是平平凡凡赚钱养家 活口的老实人。再说,酱缸也淹不死大名鼎鼎的一代丐侠。请。” 到了一间中有小院子的小厅,朱义亲自肃客就坐,并奉上一杯香茗。这里面静悄悄、 阴森森,似乎鬼气冲天。 北丐毫无顾忌的喝干了杯中茶,笑问:“翟老兄,兄弟此来,你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是不是已有了万全的准备?” 朱义重新斟茶,笑笑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只要来的不是桑家的人,兄 弟就用不着提防。” “提防些总是好的。” “当然当然。不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个经历了大半生风险的人,是不 会在乎什么的了。你老哥活跃在京师附近,很少南来行道,彼此虽不曾正式谋面,但兄 弟曾多次看过老哥的风采。今天老哥侠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你知道瑞桑庄的变故?”北丐开门见山率直地问。 朱义点点头,不假思索地说:“自从毒无常离开之后,兄弟可说见了一个陌生人就 心惊肉跳,不得不留些神。” “毒无常熬了不少酷刑,但并未将你招出来。” “他总算很够朋友,很难得的汉子,虽则他并不是什么好人,至少我敬重他。”朱 义的语气相当沉重:“但他向老哥招供了,兄弟感到意外,他对你们这些颇有快名的人 从无好感,为何……” “他并未招供,是神龙浪子猜出来的。” “哦!瑞桑庄将毒无常交给神龙浪子了?” “是夺获的。”北丐欣然地说。 “这……可能吗?”朱义颇感惊讶,也有点不信。 “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 “你老哥的话可信。” “谢谢你的信赖。兄弟今天来此,是专诚向老哥请教,并求证姬家父子夜人瑞桑庄 的事。” 朱义长叹一声,不胜感慨地说:“多年养成的习惯,很难改变过来。洗手十余年, 依然改不了当年的习性,真是贼性难收。” “你去瑞桑庄作案?” “我是说走夜路的习惯难改。” “哦!得罪得罪。”北丐为说错话而致歉。 “那天兄弟白天在县城见到了姬家父子,巧的是兄弟恰好认识他们,因为早年兄弟 曾在天台作过案,而他们并不认识我。我是三更天才离开县城的,走不了两三里,便发 现后面有声息,本能地隐身路旁暂避,竟发现赶来的人是姬家父子与两个穿一身黑的青 年男女,我本以为他们是追踪我的,心中一动,便暗中跟了下去,一跟便跟到瑞桑庄。” “你跟进去了?” “我怎敢跟进去?在我洗手隐身的第二年,我便知道桑三爷是宇内三剧贼中的绝笔 生花了。一个心中有鬼的人,岂能不清楚附近的蛇神牛鬼?老实说,绝笔生花设在石臼 湖的三处秘窟,皆被我摸得一清二楚。” “那你怎么知道姬家父子不是前来找晦气的?” “我必须弄明白这件事,所以在庄外桔等了将近一个更次。最后看到桑三爷亲自送 客从庄北的秘径出来,鬼鬼祟祟曲折绕走,一看便知是避免被应中的警哨发现,所以桑 王爷与姬家勾结之事,庄中知道的人并不多。那天晚上的事,我一直心中不安。不知姬 家父子是否为我而来,因此事后不敢放松,一直暗中跟踪他们的去向。跟至太平府,方 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由于心中仍有点不安,动身回程那天,无意中碰上了一位故友的子 便,他在和州混得不错,与乌江镇的八爪蜘蛛颇有交情,对江湖动静所知颇为广博。我 一时鬼迷心窍,便向他打听天台姬家父子的消息,并向他说出姬家父子夜人瑞桑庄的可 疑动静。可是,他根本不知天台姬家前来太平府的事,对天台姬家的底细比我还要陌生, 想不到,这一来可把我害惨了。毒无常从他口中知道我的底细,先一天在昔园下毒,胁 迫我把经过说出。现在你老哥也来了,该怎办你说吧!反正桑三爷早晚会来找我的,我 已经准备迁地为良了。” 北丐呵呵笑,站起说:“瑞桑庄不会对你构成威胁了,绝笔生花还敢在瑞桑庄,等 候苦主前来抄他的家?” “老哥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已证实了他确与姬家父子勾结,恐怕他已等不到苦主上门,便有大 祸临头。” “哦!神龙浪子不会放过他?” “也许是,只是老要饭的仍有一件事不放心。” “什么事?” “老要饭的怎么能证明你是空空翟刚?” 朱义离座呵呵笑,说:“兄弟知道你要转回去。” “不错。” “天色不早,距晚膳时光不到一个时辰。” “老要饭的不在贵地晚膳。” “所以兄弟给你准备一些酱菜带走,那可是敝店的精制名座。” “谢谢,老要饭的改天再来叨扰。” “不必客气。哦!在路上可得当心,最好能放在怀里稳当些。”朱义指指对方的胁 下说。 北丐顺对方的指向低头一看,吃了一惊。左胁下,一只海碗大的荷叶包,安安稳稳 地拴牢在腰带上。 “这是贵店的酱菜?”老花子乍舌问。 “不错,保证可口。”朱义得意地说。 北丐摇摇头,不住苦笑:“看样子,你恐怕可以把大闺女的肚兜偷到手。” “好在你老兄身上,没有什么东西好偷。”朱义说,右手一伸,将一只破碗放在桌 上:“你那讨米袋中,只有这吃饭家伙够份量。” 北丐一把抓起破碗塞人挂在腹侧的讨米袋,一言不发举步便走。 “好走,不送了。”朱义在后面大声说。 不久,北丐与永旭向瑞桑庄急赶。 老花子脸色不正常,一面走一面不安地说:“老要饭的跑了大半辈子江湖,自命不 凡,这次却全盘皆输,一开始就摸错了方向,真是见了鬼了。” “空空翟刚的神技,真有那么利害?”永旭问。 “我不是指他的神技。” “那你……” “我是说,他证实了桑三爷与顺天,王勾结的事。” “回去找到绝笔生花,不就一清二楚了?” “绝笔生花恐怕早已逃出数十里外了。” “什么?”永旭惊问。 “以往的事,我完全料错了。”北丐的语气极为肯定:“你也做错了一件事。” “哪一件事?” “太过小心求证,错过了大好机会。有些事是不能顾虑太多的,我们不应该来找空 空翟刚,该直接进人瑞桑庄找绝笔生花。” “这时回去找他,还来得及。” “如果他真与顺天王有勾结,他会在庄中等你逼他?算了吧!我们晚了一步。” “不会吧!” “如果打赌,你准输。” 距瑞桑庄还有里余,迎面碰上了大魔的手下弟兄徐兄,老远便高叫:“周兄,等得 我们好苦。” 永旭一惊,知道有变,急急奔近问:“徐兄,怎么了?” 徐兄扭头就走,一面说:“兄弟把附近的人都召来了,鬼见愁几个人也从县城赶回, 已经进人瑞桑庄。” “绝笔生花坚决否认自己的身份?” “庄中仅留下一些佃户、长工、仆役,连一个小贼也没留下。” “果然不出所料。”北丐恨恨地说。 水旭感到心中一凉,叹口气说:“我真该死!这条线索断了,天下茫茫,何处去找 另一条线索?” “你忘了大魔了?冷姑娘在金坛方面所获的消息也许有用呢!” 徐兄脚下渐快,说:“欧阳老哥派人传来口信,请老弟火速前往会合,穷儒的下落 已有线索。” 瑞桑庄已无逗留的必要,留在庄中的佃户长工,皆坚决表示不知道桑三爷一家老小 的去向。 唯一的收获,是一名小厮招供说,桑三爷在动身时,曾经化装易容,手里有一根抓 背痒的竹如意。 永旭立即决定,与鬼见愁等人明展动身,请徐兄留在深水,侦查绝笔生花一群人的 去向。 已是傍晚时分,无法追查桑家一群人的去向。众人便安心在瑞桑庄住宿一宵,明晨 一早便动身北行。 永旭心中有事,无法早早就寝,带了剑悄然外出,在庄内外走了一圈。 留在庄中的人皆心中害怕,都躲在屋内不敢出来。 瑞桑庄占地甚广,每万条街巷皆是笔直的,七八十栋房屋,似乎每一栋皆是独院式 的坚固瓦房。 站在高处观看,街巷构成一面棋盘,纵横相等宽窄一样。而站在街巷四顾,前后左 右皆是十字巷口,高高的风火墙甚难飞越,仅院墙可以越过,景物四周似乎大同小异, 夜间看不出有何异处。 他站在东北角一处十字巷口,信目游顾。死一般的静,四周看不到活动的人和物, 阴森死寂,似乎像是处身在古代的残堡废城中心,令人心头无端生出沉重的压迫感,而 且平空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 “绝笔生花费了不少心血。”他想。 他用脚试踏中心点,留心倾听。果然不错,下面是空的。是地道的出口,但只能从 下面启开,外面看不出有何异状,想掘开可不是容易的事。 他心中一动,心说:绝笔生花一生心血,可说全放在瑞桑庄上了,难道说,就这样 轻易放弃了? 就算他其蠢如牛吧!他那些爪牙绝不会全是傻爪,岂肯轻易放弃这处根基? 依常情论,只要绝笔生花一口咬定自己是桑三爷,而赃物皆不在庄中,任何人也无 法指证他桑三爷是剧贼绝笔生花商世杰,任何人证皆经不起辩驳。 相反的,本地的士绅皆可以拍胸膛保证,他是本地的大善人名给绅桑三爷,这些士 绅的证言,比那些外地来的人或江湖人士的话有力得多,官府绝不会相信一个江湖人的 空口指证。 那么,绝笔生花为何一走了之? 就算鬼见愁和威报应将官兵带来搜查,如果按不出赃物,这两位被称为南京双雄的 执法者,必定吃不完兜着走,搞不好还得吃扰民诬告的大官司。 日后的事,根本不需顾虑,来三五十个一说高手寻仇报复,不啻肉包子打狗有来无 去。除非是。使化境刀箭不伤的高手,进得庄来就休想活着离开。 那么,绝笔生花害怕什么呢? 他迷糊了,站在街中心发呆。 留在庄中的人,虽然表面上害怕,却没有人表示离去的意思。 主人全家不知去向,按理该有人为免受到干连而急急逃避灾祸,但根本没有人表示 欲离去。 “绝笔生花必定在左近躲藏,要等我离境再回来。”他心中暗叫。 人不是野兽,野兽的窝被侵扰之后,即远远地逃开不再回来。大多数的人却眷恋自 己的家,除非万不得已,不会把一生辛勤建造的家轻易抛弃。 如果绝笔生花不愿放弃瑞桑庄,必定在附近派有人潜伏静候变化。 他像一个幽灵,消失在庄外的桑林内。
第二十一章 茅山涉险
四更天,全庄声息全无,不见灯火,没听到犬吠,因为所有的大都被拴在屋内了。
庄外共有十六处秘道出口,那是必要时用来激杀从庄内进出的人的通道,皆建在桑
林内,外人不可能发现。 永旭从庄东北绕至庄西南,蛇行鹭伏有如幽灵幻影,一步一停耳目并用,搜遍每一 处可供藏身能监视庄内动静的地区,尤其留意各处秘道出口有没有人进出。 依他的估计,前来监视的人不需要在庄外潜伏,地底九宫地道如蛛网,九间秘室皆 可防身,来人只需潜人秘室,与留在庄内的人通信息,可说万分安全。但为兔白天被社 出,因此天明以前必须撤出庄外。 终于,他到了庄西的桑林。 他伏在一株桑树下,运用耳力凝神静听,林下黑暗,星月无光,黑得伸手几乎不见 五指,视力不及两丈,唯一可靠的是听觉。 久久,他蛰伏不动,像一头伺鼠的猫,极有耐心地留意四周的声响。 他移动了,慢慢地长身而起,慢慢地探出第一步。 林下生长了不少野草,枯枝败叶从不清扫,人畜行走其间,绝难避免发出声响,这 也是防敌潜伏的方法之一,潜伏的暗哨可以及早发现接近的人。 他探出的脚步十分细心,脚掌缓缓踏实,声响减少至即使在丈内也不易听到的地步, 然后方重心前移,再慢慢探出第二步。 第五步,已接近前面的一株桑树。 左侧方传来轻微的沙沙声,有物移动。听声源,相距约在三丈左右。 他并不急于隐起身形,急速的移动极易暴露自己。他屹立不动,甚至连头部也不转 动分毫,仅利用眼角余光向声源传来处搜视,听力已发挥至极限。 他明白了,是秘道口的地面正向下沉落,缓缓地沉下丈余,即将有人出来了。 他当机立断,迅疾地向下一伏,前移丈余。 沉落声静止,两个黑影向上跃升,站在坑口举目四顾,久久不曾移动。 “我走了,切记设法套他们的口风,明晚我再来。”一个黑影低声向同伴说。 “好的,属下当设法套出他们的口风来。”另一个黑影也用极低的声音回话。 “哦!长上,属下曾听到天外流云徐禄,向周小辈说无法查出傅姑娘与什么杨总管 的去向,说他们午前确是向天生桥胭脂网方向走的,但经查遍沿岸船家,发现他们并未 在船下放南京,甚至不曾到过河边。人从何处失踪的,迄今仍是一个谜。长上,傅姑娘 与什么杨总管……” “这件事你不必打听。”第一个黑影急急阻止对方往下说。 “是,属下不过问就是。” “难怪你起疑,这件事只有庄主几个人知道,事涉机密,不相干的事不要打听。” 墓地,身侧传来清晰的语音:“那么,你是知道此中机密的人了,妙极!” 两黑影骇然转身,看到丈外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不约而同两面一分,向外飞掠而 走。第一名黑影一掠两丈,因为前面有树相阻,不能全力掠走,身形左移。 “砰!”有重物倒地声入耳。黑影无暇判别何物倒地,继续逃走。 刚纵出桑林,奔人田影,语音起自耳后:“向林外空旷处逃命,你如不是自负就是 白痴。” 黑影大骇,向侧急闪。 没见到有人追过头,却感到背部一震,笑声人耳,似乎发自耳畔。 黑影更是震惊,本能地身形急转,并伸手拔系在背部的单刀,因为已看到眼前有人 影出现。 糟透了,刀不在鞘,手一把抓空。 而那位黑影却站在丈外,右手轻拂着原属于他的单刀。 “上!”黑影沉叱,没有刀便用掌,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急进两步招发现掌, 一掌向追踪的高大黑影攻去,用的赫然是劈空掌力,潜劲山涌。 追踪的黑影是永旭,不闪不避,右手的单刀突然平举,冲破劈室内劲的气流呼啸声 刺耳,刀光不偏不倚,恰好对正拍来的掌。L’。 黑影知道碰上了硬对头,百忙中收掌,左生跟着吐出,金插手抢攻永旭的腹助要害。 永旭单刀一沉,“力划鸿沟”猛削对方的防脉。 黑夜中视界不良,招式收发全凭经验,招一发便决定了胜负,没有变招的可能了。 “噗!”单刀击中了黑影的左手腕。 黑影被震得倒飘八尺,手抬不起来了。 永旭仍在原地屹立,轻拂着单刀说:“刚才是用刀背,因为在下不想太早砍下你的 手掌。” 黑影知道要糟,向侧一跃两丈余,轻功提纵术将臻化境,原地一跃两丈余,当有二 十年以上的火候。 可是,刚单足沾地尚未再次跃起,永旭已如影附形跟到,笑说:“你的腿劲不错!” 刀尖已光临大腿,跃起必定丢腿。黑影大喝一声,“神龙摆尾”反拍即将及体的单 刀。 “叭!”掌拍中单刀的侧面。 可是,单刀仅偏了三两寸,锋尖仍然挺进,无情地刺人右腿侧,护体气功挡不住以 内力御使的单刀,双方的气功修为相差甚远,锋尖人体三寸左右,贴骨而过创口不小, 力道甚猛。 “哎……呀!”黑影惊叫,扭身急退。 永旭丢掉单刀,一闪即至;右掌急扬,噗一声响,一掌劈在黑影的左耳门上,力道 恰到好处。 黑影应掌昏厥,人尚未倒下,便被永旭抓住了。 永旭挟起黑影,远至田野一无遮掩地带,估计附近不可能有人藏匿,方将人放下, 先在附近转了一圈,证实田野附近的确没有人潜伏,方回到原处。 一颗安神丹人腹,耳门亦在巧手的推拿下复原,黑影呼出两口长气,知觉渐复。 永旭平静低柔的语音,直送人黑影的耳中:“长上,庄主目下在何处暂避?” 黑影脸上的肌肉抽搐片刻,用不稳定的嗓音回答:“赶往茅山去了,那儿出了纵 漏?” “出了什么纰漏?” “香海宫主跟踪浊世狂客,竟然未被发觉,几乎被她发现香堂所在地。千幻剑父子, 也在南京钉上了毒王。大魔九现云龙更可恶,竟然潜伏在小茅峰与五云峰附近。因此, 庄主奉召赶往布置提防意外。” 永旭心中狂喜,但语音未变:“庄主奉谁之召?” “我不清楚,好像就是上次与姬家父子同来的人。” “长上,你说过香堂。” “是的,但我不太清楚,只有庄主父子知道。” “那人是不是顺天王?” “我不知道。” “香堂在何处?” “庄主没说,大概在茅山附近。” “那傅姑娘与杨总管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那杨总管便是上次与姬家父子同来的人。为了除去乾坤双绝 刀,特地从香堂赶来的,没想到恰好碰上周小辈闹事。” “他为何走了?”永旭屏息着问。 “接到香堂传来的紧急讯息,所以急急走了。要庄主觅机摆脱周小辈的纠缠,赶往 香堂策应。” “那人的功力,似乎不比周小辈强。” “不见得。据庄主说,为恐暴露身份,不得不用普通的武功对付周小辈,真要到了 生死关头,周小辈难逃一死,至少也彼此胜负难料。” “为何不利用乾坤双绝刀来对付周小辈?” “据庄主说,周小辈是讨消息来的,如让他与乾坤双绝刀打交道,岂不弄巧反拙, 因此绝不允许他们与周小辈打交道。” “哦!原来如此。那毒无常交给周小辈,岂不失策?” “那也是无法可施无可奈何的事,不将人交出,庄主就脱不了身。同时,毒无常不 会招供,他这人不怕死,周小辈问不出什么来。庄主对毒无常不招出泄底的事,极感不 安,这个可恶的东西,早晚会被查出来的。庄主认为这人必定是本庄吃里执外的混帐东 西,很可能是内庄的弟兄,他逃不掉的。” “庄主定哪一条路去香堂?” “大概是绕漂阳的上桥镇走的,绕远些才安全。” “庄内的信息,传至何处?” “传至洪蓝市秘站,等庄主返回后再处理?” “你这就回洪蓝市?” “不,没有重大的变故,不必传讯,明晚我再来。” 永旭一掌拍破了黑影的天灵盖,将尸体塞在田里,匆匆回庄。 已经是破晓时分,庄了替他们准备洗漱物件。 永旭的邻房住着北丐,他一面洗漱,一面看着房门大声向邻房说:“花子前辈,今 后行止如何?” 北丐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面洗脸一面说:“绝笔生花已经逃掉了,你不 是要去见冷姑娘吗?” 他已洗漱停当,佩上剑和百宝囊,说:“冷姑娘的事,以后再说。” “那你的意思……” “小可打算向西追寻绝笔生花,他可能躲到石臼湖去了,他逃不掉的。” “你……” “早膳后出庄再说,到河边先问问。” 替他们送茶水的人川流不息,北丐这老江湖大概有点醒悟,不再追根究底。 大魔派来与永旭联络的徐兄,就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天外流云徐禄。 徐禄为人机警,是个可独当一面的老江湖,所召来的十余位朋友,全是一些经验丰 富的鬼精灵,连深水地方的泼皮地根,也无法查出他们的底细行踪。甚至绝笔生花那些 化身有术的高手党羽,也控制不了他们的行动,他们依然往来自如。 天外流云知道永旭必定另有用意,在众人离庄之前,便派人封锁庄四周,禁止留在 庄中的人出人。 在庄南的店旁林子里,众人席地而坐。 永旭将得来的口供概略地说了,最后不胜惋惜地说。“如果我所料不差,那杨总告 很可能是顺天王,傅依依必定是灵狐郭慧娘,我真糊涂,失去大好的机会了。” 鬼见愁忧形于色,不安地说:“如果是他,那就麻烦了。这么说来,我和威兄追查 教匪的事,必定与顺天王有关了。” 永旭语气极为肯定地说。“岂只是有关而已?如果我所料不差,上次与姬家父子经 过此地,曾在金坛逗留两日,必定与茅山某一秘密教匪有所接触,取得了某项协议,顺 天王投奔江西宁王府落空,不逃回四川反而往下走,显然已决定在南京发展他的潜势力, 进可取得南京挥军北上,退可与江西宁王府结盟策应宁王北上先占半壁江山。” 鬼见愁大惊失色,骇然说:“我得赶回南京,把人全调到茅山附近加紧侦查,以便 及早消再这滔天大祸。” 永旭苦笑,说:“你的人恐怕还未动身,他们使先躲起来了,我敢保证那所谓香堂 的中枢要地,决不在茅山那几座富观中,主持人必定是当地的达官贵人土豪络绅,抓不 住确证,你根本无奈他何。像瑞桑庄目下的情势一样,如果绝笔生花不是为了到香堂策 应,他在庄中派人去把县太爷请来,请教,你能不乖乖溜之大吉吗?像这种情势,也只 有像我这种江湖亡命,才能克制他。” “依你之意……” “你和威大人最好在外围大散谣言。让他们疑神疑鬼,等于是替我拉住他的后腿, 让我乘机对付他。” “这个……好,我依你。” “还有。”永旭拍拍天外流云的肩膀:“徐兄,你赶快通知大魔欧阳前辈,请他不 要何得太紧,须防他们情急反团,只要虚张声势便可,让他们忽略了欧阳前辈,他们便 可放心与我周旋了。欧阳前辈能否与千幻剑取得联实?” “应该没有问题。”天外流云拍拍胸膛说。 “那么,请转告千幻剑,静候我的消息。” “你的意思是……” “我恐怕对付不了顺天王的剑阵,但有千幻剑两位公子联手,便可稳操胜算。”永 旭欣然说。 “好,我会把你的意思带到。” “冷姑娘方面,也请转告一声。” “她目下在欧阳老兄身边。”天外流云说。 “她所获的消息定然是姬家父子在金坛活动的情形,请她替我留意灵狐郭慧娘的动 静。也许灵狐会重雄故技再设法控制她,利用她再来对付我,请她务必小心在意,提防 意外。” “你要她接近灵狐?” “不,这太冒险,她不认识灵狐,敌暗她明,怎可自陷困境?灵狐会设法找她的, 只要她小心应付便可。” 北丐接口说:“说了半天,你自己呢?” 永旭虎目中冷电四射,哼了一声说:“按口供推测,那疑是顺天王的杨总管是绕江 宁镇而返回茅山香堂的,这时该已到达了。而绝笔生花与扮傅依依的灵狐,却是绕深阳 走的,他们只能夜间赶路,这时可能仍在深阳附近,我从东面抄捷径堵截,半途如能追 及,他们便会将我弓侄香堂。” “你……你知道风险有多大吗?”北丐问。 “不人虎穴,焉得虎子?值得的。”永旭泰然说。 “这……老花子陪你……” “不,前辈树大把风,认识你的人太多了。”永旭指指鲁怀仁:“鲁尼的身材,与 小可相差无几,换了小可的衣着,随北丐前辈南走洪蓝市,故作神秘飘忽不定,小可便 可化装易容无所顾忌地兼程追踪了。” 鲁怀仁大笑说:“放心啦!有北丐这老狐狸在旁策划,保证不出纸漏,交给我啦!” 计议停当,互相交换一些小枝节意见,便立即易装分别动身。 天外流云直等到各方人马去远,方撤回人手,兼程赶往茅山与大魔会合。 茅山,在道家十大洞天中称为句曲,名列第八大洞天:金坛华阳之天。 这里,除了陶宏景、三茅君等等神话之外,还有许多荒诞不经的传说流传世间。 道书真治上说这里是地肺,茅山五洞东通王屋,西达峨嵋,南接罗浮,北连岱岳; 大概只有鬼才相信。 至少,东通王屋就说不通,王屋该在茅山的西北数千里外,东仅能通海。 这里,是玄门修真之士的势力范围。三茅宜自古以来,便是玄门羽士的大本营,南 京附近愚夫愚妇们的神仙圣地,香火之盛,比江西的龙虎山有过之而无不及。 太祖高皇帝出身皇觉寺僧,早岁参加焚香教随小明王造反,可以说,他参与了佛塔 两家深知民间进反组织的问题发在。因此,登基之后,大举整顿佛道两教,和尚们只能 苦修参禅,老道们乖乖听话。 焚香教也就是白莲会,他对白莲会尤其深痛恶绝。茅山三圣宫被彻底整顿过,其他 小宫观完全拆毁,只留下少数官观。 目下大茅宫是茅山的山门,二茅三茅两宫道侣已少得可怜。元符宫只有二十余名香 火道人,崇谊宫稍多十几个游方老道而已。 大茅山的山门外,一座巨大的御碑,刻着大明圣律:不许妇女上山进香,违者罪不 可赦。因此,来此偷偷进香的愚妇们,必须改穿男装,所冒的风险是相当大的。 造反的组织是扑灭不了的,因为朱家皇朝本身就不健全。对一个暴民起家的皇朝, 你还能期望些什么? 白莲会并未被扑灭,在天下各地都有他们的秘密组织存在。 但都是一小股一小股各自为政,慢慢地逐渐扩大、膨胀,一口一口地啃咬大明皇朝 的江山,让朱家皇朝一分分地腐烂。 时机一到,便大咬一口,扩大伤痕,把各地掏得稀烂。 大明皇朝两百多年历史中,白莲会从会发展为教,大小战争一直就没停过。 在大明时他们反明,在满清时他们反清,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念头,就在广大的人 群中一代代流传下来。这些秘密组织,成为培养野心家的温床,宗教的狂热,便是最有 效的造反原动力。 茅山附近这一股潜势力,发展为两股,分向南北扩展。北至京师山东,南至湖广深 人四川。 顺天王在四川造反,并未获得白莲会的支持合作,因此只能成为打家劫舍的盗贼。 顺天王出身玄门,失败后才想起利用白莲会的主意,事先派人打人卧底,十年来总 算功德圆满。 本来,他的如意算盘是结合江西宁王府,举事时率军直下南京,南京有他的党羽策 应,稳可手到擒来。 如果宁王接纳了他,东南半壁江山就不是大明所有了。 九华之谋失败,宁王中了永旭反间的毒计,逐走了顺天王,不啻断送了唾手可得的 大好江山。以至日后大兵东下,兵阻安庆铸下大错,被王守仁乘机攻占他的南昌老巢, 无法下放南京,反而一怒回兵,被王守仁等个正着。如有顺天王夺获南京,接引大兵东 下,历史很可能重写,真是天意。 由于成王败寇的观念深植人心,自然有野心勃勃的人挺而走险。要走险就得有人追 随,要想有人追随就得用手段,用宿命来作手段,以组教组会为上策。 三圣宫那位主持法师云栖观主,就是甚有号召力的有道全真,他的徒众甚多,附近 数百里地境的愚夫愚妇,对这位道力通玄极具神通的老道,不但敬若神明,也畏惧万分。 人活在世间,一辈子哪能没有隐私?又哪能没有憧憬和希望? 很可能多多少少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或者私底下胡思妄想作那不可能的白日梦, 难免伯神明惩罚,所以对具有神通的云栖老道心存畏惧,乃是极为正常的事了。 附近的村镇内,谁是云栖观主的心腹党羽,外人决难查党。 当然,云栖观主决不会傻得向外声称组成什么教什么会,如果他胆敢宣称,岂不是 自掘坟墓? 因此外人决难知道附近有这种见不得天日的秘密组织,即使有心人在此潜伏暗中侦 查,也决难看出活动的迹象。 这是一种漫长的、缓慢的、看不出形迹的活动,平时看不出有何作用,但一旦时机 成熟便会轰然爆炸,爆出不堪收拾的大灾祸,天翻地覆血流成河。 鬼见愁不愧称南京的名捕,他得到了风声。可是,却又查无实据,只能暗中侦查。 由于永旭的出现,鬼见愁知道有眉目了,但已知道打了草惊了蛇,情势不妙。 如果顺天王出现南京的事传入官府,那还了得? 永旭并不知情势的严重性,一脚踏入四周充满敌意的茅山山区。 茅山山区地跨四县,三茅峰则用句容管辖。 绝笔生花一群人绕道傈阳,山区南面一带丘陵区地形复杂,任何地方皆可潜人,永 旭想截出等候,有点自不量力,大有大海捞针的感觉。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永旭曾经随乃师大索茅山不少时日,对山区可说相当熟悉,凭他的经验和直觉,他 终于在金坛县西南的一座山间小荒村,获得了正确的消息,他发觉绝笔生花一群人已经 从北面走了,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以上。 他毫不迟疑地跟踪追赶,绝笔生花的速度令他颇感意外,但总算被他寻到了踪迹。 这一带没有四通八达的道路。没有大型的村镇,满目全是青山翠谷,所有的小村庄 皆是风气闭塞的小地方,任何陌生人进入其间,皆会引起一阵骚动。 尤其一些排外性强烈的小村庄,陌生人一不小心,便可能招来不幸的灾祸,甚至会 从此失去踪迹。 他沿羊肠小径向北走,进人林深草茂的一座小山谷。已经是未牌初正之交,昨晚经 过一夜奔波,早腊已经把干粮吃光,午膳还没有着落呢。 有径就可以找得到人家,他准备先找地方填五脏庙,吃饱了才能办事。 在一处地处低洼,路面潮湿的路段,又发现了足迹。不错,所有那些凌乱的足迹皆 是快靴留下的遗痕,其中有小蛮靴的脚印。 他追踪的方向是正确的,问题是他已迟了一个时辰。 小径沿溪岸上行,小山谷已尽,绕过一处山脚,眼前展开一处四面群山围绕的五六 里长平原,溪两岸有不少肥沃的是田,茂林修竹点缀其间,好一处和平安祥的小天地, 风景绔丽的清雅胜境。 前面里余,倚山面水的小村庄显得极为雅致,十余户人家,家家有小巧的林园,一 些家禽无忧无虑地在觅食,三五个顽童兴高采烈地在溪中戏水,嘻笑声与他喝声清晰可 闻。 这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小山村,看不出任何异状。 三五头黄犬吠叫着迎客,这是唯一不友好的表示。 他的出现,吸引了村口几个庄稼汉的注意。一个中年人脸上堆着温厚的笑容,目迎 大踏步而来的陌生人。 他挟着藏了剑的长包裹,脸上挂着善意的微笑,走近三二个在树下聊天的村夫,额 首为礼站住了,含笑问:“请问大叔,这里到茅山三圣官还有多远?” 中年村失信手向北一指,笑笑说:“大约还有三十多里。客官,到三圣宫怎么从这 里走?小路多得很,连本地的人也会走错呢。” 他发觉另两位村夫的目光中,充满怀疑的神色,不住打量他的包裹,也留意他的眼 神变化。 “不要紧,路是挂在嘴上的,多问就不会走错。”他不在意地说:“大叔,这里可 以买到食物吗?” 中年村夫摇摇头,脸上笑容依旧,语气更为友善:“客官,前后三个村,没有任何 地方卖食物,客官还是到茅山镇去买吧。” “茅山镇小可去过,那儿的酒食不差。”他说。 “原来客官不是第一次来朝山的。” “不是,小可来找朋友。” “那你得赶两步。” “大叔能不能方便,卖些食物给小可充饥?” “这个……客官,你可以到村口试试。”中年村夫向村北一指。 “请问,这里是何处地面?往北是否还有村落?” “这里叫百步梯,从村口至村后那座小山的山顶,整整一百步。往北十二里,叫雾 谷村。” 他—怔,说:“雾谷村的东北十余里,是不是有一座紫气峰?” 中年村夫点头说:“对,紫气峰西面七八里,就是垒玉山,北面是龙尾山,客官真 的到过茅山了。” “的确到过。”他说,似乎本能地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紫气峰有座清应下院, 主持法师是……唔,好像是叫……叫什么……” “你是说清尘法师老神仙。” “对,就是他,他近来怎样了?” “修真的人百年如一,还不是老样子。” “听说他与三圣宜的云栖观主是同门师兄弟,两人的道力难分轩轻……” “客官错了,他两人根本不是什么师兄弟,兰圣宫与清虚下院的道相,彼此皆不相 往来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三圣它有道官,云栖观主就是正一真人,而清尘法师道行高, 清修之外不问外事,清虚下院也不受三圣空管束,互相之间素不往来。” “哦!也许是小可记错了。大叔说村口可找得到卖食物的?” “没有人卖食物。”村夫说:“村口右首第一家是吴三爷的家,你只要说是香客, 吴二爷就会款待你,当然你得付钱。” “那是当然,谢谢指点,告辞。” “好走。”村夫客气地说。 吴二爷的宅院不小,可算是这座村的首富,但人丁并不多。 他受到吴二爷热诚的款待。 吴二爷年约半百出头,老老实实是个勤劳的庄稼汉。 但他是个有心人,从吴三爷那双没有老茧的一双大手中,看出了一些苗头。 留下了两百文饭钱,他提起包裹告辞。 在村口,吴二爷指指点点,告诉他到三茅峰该如何走法,热心地告诉他沿途该注意 的景物。 他道谢华,信口问:“这条路真偏僻,难分东南西北。请问H爷,平时这条路有没 有人走动?” “都是四村的人来往?”吴二爷说:“不瞒客官说,平时很少有外人经过敝地。” “今天有没有人经过?” “客官是这十天半月中唯一经过的人。”吴三爷不假思索地说。 他心中又料中三两分,这位吴二爷如不是有意说谎,就是存心隐瞒些什么。 他不能再往下问,探口风到此为止,再问就毫无所获了,便告辞上道。 离村半里地,他又看到了快靴留下的足迹,心中一动,便往山林中一钻,蓦尔失踪。 不久,村口出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脚下甚快,出村百十步,便向右进入一处 山脚的夹谷,消失在茂林深处,去势匆匆。 这位少年外表平凡,看不出任何异状,但人林之后身形突然加快了两倍,那双富有 弹性的腿像活跳的鹿,由于身材小在树丛中钻走如飞,因此只能看到枝叶急动,很难发 现身影。同时,窜走的去向也极为怪异,忽左忽右去向无定,穿枝人伏灵活万分。 连越两座小山,降下一处开敞的河谷。这一带的山都不太高,满山青翠绿意盎然, 人在山林中窜走,真不易寻踪追逐。 少年人穿越一片草坡,向前面的林野奔去。由于窜奔了六七里,脚下已有点踉跄了。 距树林尚有三二十步,林前突然出现水旭高大的身影,恰好挡住少年人的走向,笑 吟吟地说:“小兄弟,该歇歇腿了吧?我看你快支持不住了。不过,你小小年纪,脚力 却惊人,可惜养力运气的功夫还差那么一点点火候,已经很了不起啦!” 少年人缓缓止步,作了几次深长的呼吸凋息,黑白分明的双目中并未露出惊容。 “阁下能跟踪六七里而没被扔脱,果然名不虚传。”少年人毫不惊讶地说,在十余 步外止步不进。 “你知道在下的底细?”永旭颇感意外。 “你是神龙浪子周永旭。”少年人更从容了。 “咱们认识吗?” “嘻嘻,这不是认识了吗?” “你贵姓大名?” “猜猜看。” 少年人言谈老练,神色完全不像一个少年人。 “在下想起了两个人。”永旭说。 “哪两个人?”少年人反问。 “姬家的日月双童。” “你是说……” “他两人外貌像童子,其实年岁不少了。你外表像十二三岁的少年,其实该有二三 十岁了吧!” “你看我像二三十岁的人吗?” “石童子石云飞,阁下该听说过罢?” “听说过又怎样?” “那是一个无耻的江湖下流贼,出身男盗女娼世家,自甘下流……” “住口!”少年人厉声大叫。 永旭哈哈大笑,笑完说:“我这一咒骂,可把阁下的底细骂出来了。” “你好恶毒的嘴。” “哈哈!石童子,你要我猜你的底细,岂不是自讨没趣吗?我神龙浪子闯了多少年 江湖,名号可不是白叫的,见闻虽不见得广博,也不见得比老江湖笨。” “你不但笨,简直其蠢如猪。”石童子冷冷地说。 “真的?” “当然,不然岂会被石某轻易地诱来了?” “你是说我放弃追踪绝笔生花一群人而来追你,是被你诱来的?” “不错,你已经来了,不是吗?” “其实,在下如果再追踪北行,那才是真正的其蠢如猪。”永旭得意地说。 “此话有何用意?” “那些沿途留下的足迹,都是故意留下的。我猜,你们早已发现在下的意向了。” “你总算不笨。” “夸奖夸奖。” “太过聪明机警的人,缺点也不少,最大的缺点是疑心太大,常会反被聪明所误。” “呵呵!想不到我神龙浪子个性,竟被你们摸清了。”永旭故作轻松地说,其实心 里面并不轻松。 他知道,自己很可能上当了。 “你知道就好。当今晨你进人山区第一个村庄时,咱们便猜出你的身份了。老实说, 这大半天工夫,你完全在咱们的监视下,一举一动皆在咱们的掌握中。” “哦!原来如此。我想,在下已进人你们的势力范围,身在龙潭虎穴了。” “不错。在百步梯,咱们的人故意露出一些破绽,让你这聪明人疑神疑鬼然后由石 某现身引诱你追踪,果然尽在咱们的意料中,把你轻而易举地诱来了。” “高明高明,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紫气峰东南的绝岭谷。” “有多少人在此等候周某?” “不多不多。”石童子向他身后一指:“敝长上希望与你坦诚相商,看能不能和平 解决阁下与顺天王之间的过节。看吧,接引使者前来保驾了。” 永旭从包裹中取出霜华剑,泰然自若地脱去外衣,露出里面的劲装,将剑佩上,再 从容将百宝囊挂妥,丢掉包裹徐徐转身说:“有一件事,不知诸位是否知道。” 树林中,踱出四名面目阴沉,穿了大红道袍的中年老道。两名各持一面三角杏黄旗; 两名各持一根有七只小银铃的铃杖,铃皆用布裹住不能发声。 四老道皆佩了剑,九梁道冠上袅袅升起阵阵轻雾,不但空相庄严,也显得神秘万分。 四老道一字排开,在十步外左右一分。中间右首握杏黄旗的老道,用尖亮的嗓音问: “施主指哪一件事?” 永旭淡淡一笑说:“诸位是不是猜想在下的注意力,全放在大茅峰三圣宫?” “不错。事实上,施主的人已经在三茅峰附近出没,鬼见愁。戚报应、大魔、他们 都在那儿等你。” “事实上,三年前在下就知道三茅峰不是你们的香堂中枢所在地,但没料到顺天王 会是你们的人。” “”施主似乎真知道底细。” “猜想而已,在下也是最近才参透天机的。” “施主还知道些什么?” “知道紫气峰清虚下院,必是你们的香堂中枢所在地。下院的主持还是清生道长 吗?” “对。施主,贫道青松,请施主前往一谈。” “去会晤清尘道长?” “届时自知。” “如果在下拒绝……” “施主不会拒绝的。”青松阴森森地说。 “在下” “因为你如果拒绝,贫道……” “硬请?” “施主明白就好。” 永旭沉思片刻,说:“好吧,这附近可能到了不少高手中的高手,在下还是放聪明 些,也许要活得长久些。道长请领路。” “施主是贵客,请在前面走。林东有小径,有人在前面领路。”青松老道让在一旁 说。 “那就有游了。”永旭说,大踏步便走。 石童子并未跟来,在后面大声说:“姓周的,你总算识时务,希望你还得识时势, 不然会吃亏的。” 他头也不回大声说:“请放心,识时务的人永不会吃亏。” 他从四老道让出的通路泰然而过,这瞬间,他看到青松老道眼中的得意神色。 接着,气机出现异象。 他身形一晃似是失足,但总算站住了。接着,吃力地挪动似乎沉重无比的双腿,艰 难地慢慢转身,身形已经呈现不稳,摇摇欲倒。 四老道未离原地,全都狞笑着向他注视。 他脸上的肌肉不住抽搐,突用不稳定的嗓音说:“你……你们道冠上的……的轻 雾……” 青松嘿嘿怪笑,接口说:“那是接引信香。” “你” “你是聪明人,猜想我们不至于计算你,但事实证明你错了,错在你聪明过度。” “你们好……好……卑鄙……” “兵不厌诈,谈不上卑鄙。哼!你以为敝长上会和你谈条件?你凭什么?” “你” “你竟然仍未倒下,确是异数。” “在……在下曾……曾服了辟……辟迷魂药物的……的药……”他强提精神说,身 形一阵急晃,但双脚总算勉强支撑得稳固,并未倒下。 青松狞笑,举步接近说:“任何辟香药也解不了接引信香的奇效。” “在……在下……” “贫道不信你不倒。” “在下支……支持得……得……” 他一阵急晃,脚下大乱,但仍未倒下。 青松已到了八尺以内,阴森森地说:“你连自杀的力道也没有了。” 另一名老道高叫:“大师兄,这小辈可能有二魔香海宫主的特制解药,快用接引大 法擒他。” 永旭右膝一软,但却又撑住了。 树林两侧,八九个青袍飘飘的身影,正穿林而出,飞快地掠来。 青松眼神一动,自言自语:“晤!真得提防他有那妖妇的解药。” 先前高叫的老道举步走近说:“大师兄,我来……” 青松大为不耐,沉声叱喝:“退!一切有我。” “哦不信他是铁打的人,用不着以接引大法挽他。” 永旭吃力地迈出一步,想由地方走避。 青松一声怒叱,三尺长的三角杏黄旗向前疾伸,旗杆尖闪电似的点向永旭的七坎大 穴,潜劲骤发。 按理,这一击奇快绝伦,稳可制住神智将昏的永旭,永旭已完全失去闪避的能力。 后面的石童子,急叫声同时传到:“不可近身……” 旗杆尖已经近身,想撤已来不及了,而且青松老道根本不打算撤。 旗杆尖一触永旭的身躯,啪一声脆响,旗杆一折两断,杏黄旗往下掉。 青松连转念都来不及,咽喉便被一双巨钳似的大学扣住了,同时右胁肋被劈了一掌, 助骨折断声清晰可闻,护不气功毫无护体的功能,打击之凶狠无与伦比。 三老道居然没看清这种快速绝伦的变化,只看到两人接触,接着青松的身躯飞腾而 起,翻腾着斜飞而来。 “哈哈始哈……”狂笑声震耳。 人影如电射星飞,向后掠走。 石童子鬼精灵,向下一仆,伏下向侧急滚,让开去路,惊出一身冷汗。 永旭一掠而过,在长笑声中,由原路如飞而去。 九个从林中掠出的青影来晚一步,立即随后狂追。 永旭笑罢,一面掠走一面大声说:“我神龙浪子不会上第二次当了,咱们走着瞧。 在下总算摸清了你们的底细,后会有期。哈哈哈哈……” 在笑声摇曳中,他消失在茂林荒草里失去踪迹。 三老道有两个被青松的身躯所撞倒,另一个怎敢去追永旭? 九个青袍人的轻功提纵术虽然十分高明,但比起冉冉而逝的永旭,却又差了一大截, 追不了一里地,便已失去永旭的踪迹。 石童子狼狈地爬起,向刚爬起的两老道垂头丧气地说:“操之过急,必定败事,你 们……唉!真是……” 唯一未受波及的老道扶起七荤八素的青松,脸无人色,惶然急叫:“大师兄!大师 兄……” 青松一手按住肋胁被击处,一手揉动着咽喉,脸色灰败,用走了样的嗓子说。 “我……我受得了,快……快追……” 古董于像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地接口:“香堂九老追去了。大概也得灰头土脸。 老天爷!这小辈比狐狸还要机警,他难道能未卜先知,知道这里有埋伏?真是可怕。” 青松探手人怀,掏出保命丹丸吞下,咬牙说:“就算他奸似鬼,也逃不出大罗地网。 攻败垂成,我好恨。” 石童子苦笑问:“接引信香不是天下无双的迷魂香吗?怎么不灵光了?青松道长, 你们是不是风向计算错误,用量未足?” 青松沉下脸说:“胡说!你以为贫道故意纵走他的?” “在……在下……” “你怎不拦截!” “我能拦得住他?你又何必损人?”石童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谁也拦他不住, 除非老神仙亲自出马。” 青松挣扎着站起,向扶他的老道恨声说:“师弟,将讯号传出。不要管我,你们各 就定位。” 永旭早就对老道们促请他前往商谈的举动存疑,早怀戒心。本来,他想将计就计, 在途中向青松老道多套出一些口风,但老道已用接引信香下手,他不得不先行脱身再谋 对策。同时,他已看出埋伏的人太多,敌众我寡,再不见机脱身,以后陷人死境就插翅 难飞了。 远出三里外,他往茂林中一钻,隐起身形先打量附近河谷数十里方圆内的地势,一 面思量对策。 那姓葛的女人用花蕊毒外计算他,他本已疑心那女人与清虚下院有关。 三年前,他与恩师在茅山暗访,途经清虚下院,无意中发现有神秘的武林人搏斗, 师徒俩暗中出手管闲事,未曾露形迹。事后在一名化装为村姑的女人留下的香篮中,发 现了三枚未淬毒的花蕊针。 顺天王既然转赴茅山,显然是有意投奔茅山那个暗中传教的神秘教会。顺天王出身 玄门勾结白莲会妖率可说是顺理成章的事。 由姓葛的女人,他想起了清虚下院。 显然,顺天王与茅山的白莲会勾结,该是与姬家父子经过此地时勾搭上的。姓葛的 女人定然是茅山白莲会派在顺天王身边负责联络的人。 茅山三圣宫目标太过显著,白莲会的主脑人物,决不会笨得在三圣宫设秘密香堂。 而清虚下院仅是紫气峰的一座不起眼,地处隐蔽的小道院。 紫气峰西面七八里是垒玉山。垒玉山在大茅峰东南,三山垒积,其石类玉。把香堂 设在清虚下院,可说十分理想。 从青松老道的口中,他总算套出一些口风,证实他所料不差。可以说,他己将情势 摸清了。 可是,对方的实力他还未摸清底细。
第二十二章 松林恶斗
他也从青松老道的口中,猜出顺天王与此地的主持人清尘道长,仍无主从名份。
按理,顺天王功臻化境,宇内罕逢敌手,曾经率军数十万,称王道霸叱咤风云,虽
则兵败亡命,但声威犹在,不可能降尊纤贵听命于清尘道长。 而清尘道长在茅山的潜力十分庞大,根深蒂固赫然领抽群伦,也不会接受顺天王的 领导,决不至于将领袖的宝座供手让人,大权旁落乃是大忌,清尘道长决不是胸无城府 四肢发达心智不全的人。 他不住寻思对策,详加分析之后,决定了空前大胆的行动计划。 目前,他掌握的优势是顺天王到达的风声已经传出,清尘道长当然知道鬼见愁与戚 报应为何而来。 连宁王都不敢收藏顺天王,茅山小地方,庙太小怎容得下顺天王这尊大菩萨?只要 加紧压迫清尘道长,顺天王将会再次成为失巢之鸟。 埋伏必定布在河谷地区,这里也是通向紫气峰的必经要道。这一带的山都不太高, 更没有峻岭,任何地方皆可穿过,他何必冒险走河谷? 直捣清虚下院,这是他决定的大胆行动。 看清山势,他心中有数。 埋伏的重点固然在河谷附近,而各处山林中,也将有极高明的人潜隐,这些人定是 真有绝世奇功的高手,他必须小心应付这些人。 他听到各处有隐隐的锣声传出,这是村庄传妇的信号。由此起彼落的锣声中,他知 道对方已大举动员所有的人手,整个山区皆已成为戒严区了。 “且先试试他们的动静。”地想。 绕过一处山脚,眼前出现三座农舍。 当他出现在农舍百步外,便引起一阵骚动。六七名村夫一涌而出,挺枪提刀气势汹 汹。三个村妇也握了镰刀,尖声怪叫。 几个村童也一面敲锣,一面大叫捉强盗。 他摇头苦笑,无可奈何地退回山林。 如果他能硬下心肠,把这些禁不起一击的村民痛打一顿,也许可以减少许多麻烦。 但他不能,只好乖乖地离开,以后必须尽量避开村落,今后他休想能找到有食物果腹的 地方,他算是处身在四面楚歌,孤立无援的地方了。 认准了方向,他越山而走。 越山行走十分辛苦,穿枝人伏攀在援葛,狼狈已极。越过两座小山,他心中逐渐有 点焦躁。 他们竟利用村夫愚妇甚至顽童出面,全面封锁山区,手段不仅卑鄙,简直是毒辣残 忍。 渐渐地,他意想愈冒火,也勾起了他的怒火和杀机。这些恼人的事不能多想,想多 了就令人按捺不住。 动了杀机,他脸上的神色有了异样变化,像一头发现危机的猛兽,浑身充满了危险 的气息。 他沿山脊北行,山脊比较好走些。 山势上升,他听到松涛声,上抗定然是松林。果然不错,杂树已尽,松林出现,直 延伸至山顶。 这一带的苍松,没有盘虬苍古的气势,都是粗有两人合抱,直上云霄的巨松。是可 用来制材的培根松林,与天然生长的松树不同。这是说,附近定有种山人的村落。 将抵山顶,他突然在一株松树下站住了。 举目四顾,看不出异状。 一些不知名的小山雀,在松枝间觅食,吱吱喳喳无忧无虑,但不见有大型的鸟雀。 他仔细注视着树旁的地面,松针覆盖长着酷苔的草丛中,一堆松蕈上清晰地出现一 个脚印。 松章是丛生的,有些大如饭碗,白白嫩嫩样子颇为悦目,旦其味不佳,尤其是章盖 的下层有如泡棉,滑滑阿腻带有怪味毫不可口,因此吃的人不多。 是谁一脚踏在松草丛上?谁闲来无事到山上来鬼混? 他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悍野、阴沉。 从破碎的松章形状,他已可看出这人的脚有多大,也可以分辨出是草鞋或者是快靴 所留下的痕迹。 更重要的是,从碎军的颜色可估计出这人是何时踏下这一脚的。 白嫩的松蕈一破之后,片刻间便会变成深褐色,色泽的浓淡,腐烂的程度,都可估 计时间的久暂。 被踏碎的松章共有四朵,有两朵本来有虫蚀的痕迹,应该腐烂得特别快。但被踏烂 的碎革是淡褐色,并未开始腐烂。 这是说、这人刚走不久。 不是穿草鞋的村夫,而是穿了快靴,身材高大的人。 人的一生机运极为微妙,很可能因一件毫不引人注意的小事,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机 运。这一个脚印,改变了他的命运。 他仰天呼出一口长气,深深地吸入一口气,以便松弛刚才激发起来的紧张情绪。 他的脸色逐渐回复正常,而且有了笑蛋,举手向上挥动示意,大声说:“诸位不必 费心了,在下不走这座山啦!呵呵!告辞,后会有期,咱们前途见。” 地扭头就走,沿来路向下举步,神色泰然,步履从容不迫。 仅走了五六步,身后上方突传来中气充沛的叫声:“阁下,留步。” 他徐徐止步转身,笑容满面说:“呵呵!尊驾打算请在下吃一顿酒食吗?” 他前面不足二十步,松树下的蔓草丛中,不知何时站起一个身材高大,目间的光的 青衣中年人。 “过来说话。”中年人冷笑着说。 他的目光,落在中年人手上的大型折扇上,看出那是一把铁骨扇,也看到握扇的右 手,拇指多出一个指头。 他的笑容先是僵住了,然后消失无踪,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深秋的萧瑟景色,最后变 成杀机怒涌的阴森面目。 “你看什么?”中年人讶然问,相距虽然在二十步左右,但已足可看到他脸上瞬息 百变的怪异神情。 他颊肉略为抽搐,死死地瞪了对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僵硬地转身,迈出沉重的 脚伐,沿来路一步步退走。 如果中年人在他身旁,当可发觉他的呼吸极不正常,牙齿咬得死紧,眼中有怨毒的 光芒闪动。 中年人一怔,大叫:“你这胆小鬼想逃走?站住!” 他脚下渐快,不加理睬。 中年人举手一挥,飞跃而进。 左右侧方的林木草丛中,纵出四个骠悍的大汉,每人手中有一具大型的诸葛连任, 随同中年人狂追。 永旭双脚一紧,突然一跃三丈,去势如电射星飞,往下面杂林如海的山腰如飞而去。 如果他不曾发现足迹,只要再前行数步,便陷入弩阵的中心,在三十六枝可贯穿重 甲的劲矢近距离集中攒射下,一百条老命也保不住。 如果中年人不存有侥幸的念头,在现身的同一瞬间下令发射匣弩袭击,二十步距离 大辱的威力正是颠峰状态,很可能有几枝劲矢从松树的空隙中穿越,把他辞然射倒。 密林中视界有限,五个高手起初尚能从枝叶的响动声,紧蹑永旭的去向狂追,但到 了山腰附近,再也听不到枝叶被拨动的声响了。 五个人站在林下发怔,中年人向四同伴说:“这小辈比鬼您还要快,咱们把人给追 丢了。” 满脸横肉捧着匣营的一名大汉哼了一声说:“他一定躲在这附近,咱们分开摆他出 来。” 另一名大汉苦笑,举目四顾说:“如何搜?满山遍野全是杂草荆棘,即使他就躲在 咱们十步以内的草丛中,也难将他搜出来。除非……除非咱们放火烧山。” “废话!”中年人不耐地挥动着铁骨扇。 “那……咱们……” “人在咱们手下溜走的,咱们必须把他赶出来,不然如惊向上面交侍?” “可是……” “没听到邻近有信号传出,可知他仍然潜伏在咱们的地段内。”中年人阴森森地说。 “对,有此可能。” “咱们分为两路,抄至山脚再往上搜,他躲不住的,任何人走过这种草木蔓生的野 林,也会留下踪迹的,只要留心察看,不难把他搜出来。” “也好,他可能就潜藏在这附近,前面是内坛三法主的地段。三法主功勇化境,法 力无边,周小车如果逃至三法主的地段,决难活命,迄今尚未听到警讯,可知小辈并未 逃至三法主的地段。” “走,分开搜。”中年人断然下令。 两个从右面绕出的人,一前一后沿途小心地搜索,留心察看目力所及处的可疑征候, 手中的匣芬随时准备发射,小心翼翼逐段搜寻踪迹。 在前面那人目光犀利,接近树下的一丛杂草,先察看树上是否有人隐伏,再细看本 丛的例方,突然贴在树后,扭头向同伴低声说:“看到草丛中分的情景吗?有人经过此 地。” 同伴左右察看片刻。狐疑地说:“按常任,从此地下山应该从右面走,犯不着穿越 草丛开路而行,而这附近的矮树,地面的枯枝败叶短草,看不出任何人畜走过的痕迹, 可知那是草丛自然中分的结果,不是有人经过而留下的遗痕。” “你再看看,自然中分怎会有交错重叠的情形?” “这……唔!是有点不对。” “我去看看,掩护我。” “小心了。” 两个人因此而分开了,不幸随即降临。 在后面掩护的人目送同伴走出十余步外,突觉后脑一震,便失去知觉向前一栽,人 未倒地便被一双坚强有力的大手抓住了。 上前察看踪迹的人,竟未能听到身后的声息,尚未到达可疑的草丛前,突然听到身 后传来一声冷笑。 笑声吸引了这位仁兄的注意,本能地止步转首回顾,首先便看到宝蓝色的身影,接 着看到地下躺着的同伴。 这位仁兄身手迅捷,但仍然不够快,惊骇中火速转身举弩,同时想张口大叫示警, 但已慢了一刹那。 崩簧声震耳,九枝劲失有五校贯人这位仁兄的身躯,有一校正中喉部,矢尖直送颈 背,矢的力道十分可怕。 蓝影一闪即至,是永旭。 持有铁骨折扇的中年人,带了两位同伴换了不少地方,却毫无所见白费功夫,渐渐 地感到心中焦躁,警觉心也因此而逐渐松懈,对搜寻可疑踪迹失去了耐性。 绕至山腰附近,三个人已不知从何时开始,不再分别掩护逐段搜索了,而是三个人 走在一起,大踏步而行,一面走一面不住咒骂神龙浪子没得虚名,见面便扮兔子溜之大 吉,害得他们辛苦了两条腿。 绕过几株大树,中年人不耐烦地止步,扭头向同伴说:“咱们转回去吧,周小辈大 概由原路逃掉了。这该死的东西狡狯如狐,逃走的功夫高人一等,难怪他在江湖混得有 声有色,被他混出头来了,居然把咱们闹得食寝不安,岂有此理。” “孙护法。”生了一只酒糟大鼻的大汉说:“周小辈在咱们地段里失踪,咱们如何 向诸位长上解释?” “这……” “何不到三法主的地段碰碰运气呢?也许他躲在三法主的地段内,等候天黑再出来 活动,如不早些将他搜出来,晚上咱们就无奈他何了。” “这个……”孙护法不安地把玩着铁骨扇,脸色阴沉:“三法主不好说话,咱们闯 进他们的地段,要是他们责怪咱们藐视他们,岂不自讨没趣?” “可是……” “不必多说了。”孙护法显得无比烦恼:“各人自扫门前雪,你管他人瓦上霜;人 逃至三法主的地段,那是三法主的事。咱们追不及,不是咱们的错。走,去和从右面搜 索的人会合。” 左侧方一株巨树后,闪出永旭高大的上半身,嘿嘿怪笑扮鬼脸说:“怎么?这么快 就泄气了?你们到底在找什么?” 相距在二十步外,地面野草荆棘高及腰际,古木丛生,不可能正面接近。 孙护法举手一挥,示意两同伴左右分张,由两侧包抄用弩袭击,自己则轻摇手中未 打开的铁骨扇,大刺刺地举步斯进,苏笑道:“好啊!你跑得真快,可是仍然不够快, 仍未逃出老夫的地段。小辈,咱们谈谈。” 两个同伴已经不见了,悄然绕出包抄,身形已消失在树影草丛中。 永旭的身躯仍然隐在树后,仅露出头部,似乎不介意其他两人的去向,也不追究消 失的原因,目迎缓步而来的孙护法说:“孙护法,有什么好谈的?在下要走了。” 孙护法心中暗急,心念一转,说:“谈谈顺天王的事,如何?” 永旭不走了,呵呵大笑道:“你可抓着在下的痒处了,妙啊!咱们就来谈谈顺天 王。” 孙护法大为兴奋,脚下更慢了。心中在猜测,两同伴该抄到后面去了吧? “阁下。”孙护法慢慢迈出一步:“你为何要一而再跟踪顺天王,处处与顺天王作 对?他与你有何深仇大恨难以了断?” “那是我和他的事,必须与他面对面了断。”永旭大声说:“姓孙的,不要再走近 了,阁下的铁骨扇中,有三把细小而强劲。见血封喉的所谓无影飞刀,十步内百发百中, 中者必死,在下害怕得很。” 孙护法心中大喜,正中下怀,依言止步拖延时刻,以便让两位持匣弯的同伴包抄接 近。 “哦!阁下似乎知道孙某的底细呢。”孙护法站在十步外的一株大树旁说。 “当然,你不但扇招霸道绝伦,扇中藏刀杀人无数,而且你马上的功力,也超人一 等。”永旭平静地说,先前见面时的激动神情已一扫而空,这证明他已可控制自己的情 绪,面对死仇大敌已可淡然处之了。 经过九华与黄州山区的涉险,他终于逐渐成熟了,这在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来说, 乃是难能可贵不可能办到的事。 当他大闹香海宫,逼出了麻面虎梁彪,误认麻面虎是顺天王,情绪控制不住,全力 一击失手误毙了麻面虎,为了这件事,他仍感心中歉疚。 现在,他不再激动。大敌当前,他必须冷静地面对即将发生的变故。 “马上的功力?”孙护法开始惊讶了:“阁下,你胡说些什么?江湖人从不练马上 的功夫。” “孙护法,你好像很健忘。”永旭说。 “老夫健忘?” “忘了你翻天王的名号。我记得,你是第一任顺大王的右臂,也是第一个领兵三万 攻人剑州的贼首。” “你……” “翻天王孙景,手中的火焰蛇矛重有三十二斤。阁下,你目前姓未改,名是否改 了?” 孙护法脸色一变,不自觉地踏出一步,眼中凶光暴射,杀气直冲华盖。 永旭身躯略为移动,语音提高了:“翻天王,你在四川和汉中,到底屠杀了多少生 灵,你是否记得?” “湖说八道!”孙护法沉喝。 “顺天王廖麻子之所以能潜来茅山藏匿,一定是你阁下在中间穿针引线。要不就是 顺天王早就差遭阁下在此潜伏,作为日后东山再起的本钱。阁下,你们并未能完全控制 茅山的势力。不然你就不会对内坛三法主心存顾忌,顺天王也不用召集绝笔生花一群外 围党羽至茅山自壮声势,对不对?” 孙护法冷冷一笑,厉声说:“老夫不知道你的消息从何而来,也不知你的底细,但 你的猜测,可说大部份是正确的。” “那就好,人总不能把全局完全料中的,大部份正确,已经相当不错了。” “你与顺天王有何过节……” “谈不上过节,在下只要他的老命。”永旭一字一吐地说。 “为何?” “没有理由。翻天王,在下也要你的命。” “你还不配,为你自己的小命耽心吧,阁下。” “在下……” “哈哈!因为你已经要死了……” 话未完,永旭的头向下一沉,不见了。 接着两声崩簧声响,弩矢破空声令人头皮发麻。 永旭的左后方,传出一声惨号,人体重重倒地声,与枝叶被压倒的声浪同时传出。 接着又是一声匣鸣,有后方也传出一声闷哼,也有人栽倒。 孙护法飞跃而进,大叫:“小辈……” 永旭在巨树的另一侧闪出,将两具已发射过的匣弩抛出,徐徐拔剑冷笑道:“阁下, 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了。” 孙护法冲过了头,骇然转身,注视着正向下坠落的两具匣弩,惊骇地问:“你…… 你也有诸葛连弩?” 永旭一步步接近,说:“那是阁下另一路两个党羽的。” “你……” “他们都死了,这两位仁兄,也死在匣弩下。现在,咱们来算算你在四川和汉中造 反期间,你所造的率债,有多少善良百姓被你们屠杀,有多少人家破人亡。翻天王,你 看你那双手,你那双沾满了血腥的手……” 孙护法一声怒啸,无畏地冲上,铁骨扇向前一指,电虹破空而飞。 永旭向侧一闪,一把细长的薄薄白刃贴肩飞过,危机间不容发。 “叮!”剑奇准地拍中第二把飞刀。 孙护法急冲而过,永旭却从树的另一侧绕出,扬剑冷冷地说:“你康中还有一把飞 刀,机会不可错过。” 树林中使用暗器,如果不是偷袭,暗器的威力大打折扣。 尤其是这种茂密的树林,每一株大树皆粗有合抱,藉树隐身躲闪容易,加上林下的 及腰草丛荆棘可乱人视线,发射暗器必须将手抬高,想射中功臻化境的高手谈何容易? 两飞刀劳而无功,孙护法心中大为震骇,不得不慎重其事,不敢胡乱发射最后一把 无影飞刀。 永旭的确对无影飞刀怀有戒心。 这种细小的飞刀长不足六寸,窄小而其薄如纸,利用强劲的内劲,藉拂扇的力道发 出,速度骤增数倍,快得令人肉眼难辨,所以称为无影飞刀。再就是刀上淬有奇毒,见 血封喉,歹毒绝伦,即使被划破皮肤,也可构成致命的灾祸。 他必须诱使对方发射最后一把飞刀,不然将是两败俱伤之局,他不能冒险以身试刀, 刚才那两把飞刀,的确令他惊出一身冷汗。 尤其是最先近身的一把,贴肩衣擦过险之又险。 他算定孙护法必定重施故技,必定急冲而来将他还离大树,再乘机发射飞刀,因此 语音未落,身形突然倒纵丈余,身形一扭,单足着地身躯斜飞,问到另一株大树后,出 现在另一面冷冷地说:“在下手中没有旧器,因此间下占了九成优势,来吧,咱们在这 古林中玩玩。” 孙护法冷静下来了,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永旭一怔,讶然问:“阁下,你怎么啦,你早年赶尽杀绝,勇冠三军的英风豪气到 何处去了,怎么在死了四名同伴之后,而且占尽优势,却要措命溜走?” 孙护法心中一动,突然一跃两三丈,如飞而走。 永旭不上当,冷哼一声,向下一伏,蓦尔失踪。 孙护法运出百步外发现永旭并未跟来,心中一原,在一株大树后伏下回头察看。 林空寂寂,一无所见,侧耳倾听,也毫无声息。 “咦!这小辈为何不追来?”孙护法自言自语。 永旭的确不曾追来。 这种未经整理的原始古林,稍大的兽类在内行走,也不可能不发出声息,人更不用 说,走一步也会发出巨大的声响,即使是轻功已练王化境,也无法消除触草所发的声息, 除非已练至脚不沾地,飞行绝迹的神仙境界。 孙护法脸色变了,变得时青时白。 永旭不来追,问题大了。 四个同伴皆已毙命,怎样向首脑们解释所发生的俗景? 久久,孙护法一咬牙,小心地往回走,逐村推进时进时停,小心翼翼逐渐回到现场。 嗅到了血腥,但看不见同伴的尸体。尸体先在草丛下,不走近决难看到。 附近鬼影俱无,甚至连鸟鸣声也听不到了。 孙护法贴近一株大树下,目光仔细地板视四面八方,连树上也详加在看,久久仍一 无所见。 “这小辈可能真的逃走了!”孙护法喃喃低语。 逃走了便得找到逃走的踪迹,必须从踪迹中找出永旭的逃走去向。 闪至永旭失踪前的大树下,目光落在凌乱的草丛,看出永旭是向左走的。 刚离开树下,正想循踪觅迹,右方十余步外的一株大树后,闪出一个人影,蓝光入 目。 在这种充满危机的情势下,心情紧张势所难免,反应出乎本能,行动比意念要快上 那么一刹那。 孙护法紧张过度,眼角发现蓝色的身影闪出,不假思索地旋身挥扇,电芒破空而飞, 无声无影,奇快绝伦。 一声轻响,飞刀一击而中,透蓝影而过,贯人后面十步外的另一株大树干内。 丈余高的横枝上,出现穿了亵衣裤,右手握着冷电四射的江华剑,左手握着撕开了 的衣带,嘿嘿冷笑的永旭,抖动着腰带说:“无影刀名不虚传,天下间只此一家,别无 分号,世无其匹。可惜,阁下有恃无恐,仅打造了三把而无备份,你没想到今天竟然三 刀落空吧?” 他的腰带下面,吊着一个草人,宝蓝色劲装穿在草人身上,在树后荡出,由于有及 腰野草乱人视线,猝然出现,真像一个真人。 飞刀穿过处,恰在胸正中,奇准无比。 孙护法怔住了,倒抽一口凉气,似乎失去了反应力,死瞪着树上的永旭发呆。永旭 飘然而降,一面剥除草人的衣裤,一面说:“阁下今天是大大的失策。其一,你不该妄 图侥幸,想引诱在下追你。其二,你竟然忘了先收回射出的飞刀。翻天王,你也不想想, 在下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当年杀人如麻的匪首,岂肯就此逃走了事?在下追逐顺天王多 年,岂是贪生怕死的人?” 孙护法一咬牙,举步欺进。 永旭仍在脱草人的下某,继续说:“在下料到你会回来送死的。你的四个同伴都死 了,你不死就交不了差,对不对?” 孙护法一声怒啸,飞跃而上,铁骨扇风雷骤发,凌空下搏势若雷霆,铁骨扇张开急 削而至。 永旭丢下尚未剥光的草人,一声沉叱,剑出“万笏朝天”,电芒连续上刺,每一剑 皆力道如山。 “铮铮!”剑扇两度接触。火星直冒。 孙护法被震得横飘丈外,轻灵地飘落,脸色大变。 永旭也凛然变色,对方扇上的可怕劲道,竟然能抗拒他剑上所发的乾元大真力,不 但剑招被限制,而且铁骨扇依然完整无损。 他挺剑逼进,沉声说:“你是在下所碰上的最高明的高手,你比姬家父子的七成太 乙玄功更利害。你练的是无量神罡,看来你我将有一场生死存亡的凶险决斗。” 孙护法严阵以待,咬牙说:“无量神罡与太乙玄功皆伤不了你,你练的是何种绝世 奇功!” “你去猜好了。” “我问你,你找顺大王为了何事?他何时与你结了不解之仇?” 永旭本想说出结仇的经过,但呼出一口长气,懒得多说,用平静的嗓音说:“在下 家在四川,四川被你们杀得尸堆成山,血流成河,百里内只见死尸不见人烟,这就是在 下穷搜天下,誓除你们这些元凶首恶的理由。 “你……” “第一个率兵残破剑州的人,就是你翻天王孙景。” “哦!你是剑州人?” “第二个血洗剑州的人,就是顺天王廖麻子,现在,我总算找到你了。” 双方已面面相对,剑扇皆发出奇异的震鸣。 孙护法的肩并未张开,扇尖前的气流形成看不见的漩涡,可从下面的草梢波动情形 看出异状。 永旭的剑下草梢,则有节奏地上升、下沉,似乎有一股神奇的无形力道,将草向上 拉,再向下压。 两人脸上的情色,皆庄严肃穆,似乎每一条肌肉皆冻结了,像是两座饱经风霜的石 人。 “你有充分的理由寻仇。”孙护法沉静地说。 “你承认是翻天王吗?” “正是区区孙景。” “顺天王躲在何处?” “他在等你。” “在清虑下院?” “不一定。 “他目下在何处!” “随时可到。在九华,他的太乙玄功第一次失手,那人就是你?” “不错,可惜那晚在下不知是他。” “他并未真的失手,因为他仓卒间未能用上全力。” “所以在下与他再次相逢,将有一场空前绝后的惨烈决斗。” “如果你今天死了,那场决斗就不会有了。” “在下今天是死不了的。” “你会死的,刚才老夫已经试出你的真才实学,你的神奇绝学,并不比老夫的无量 神罡高明。” “真的?” “立见分晓。着!” 扇影一沉,龙吟乍起,似乎黑黑的折扇突然伸长了数倍,像一枝长枪般疾点而来, 指向永旭的胸口。 “铮!”剑影一闪,震偏点来的一扇,立还颜色,“长虹贯日”乘隙探人,剑疾吐 而出,锋尖无所阻挡地光临孙护法的咽喉要害。 但仍然慢了一刹那,孙护法已及时从剑尖前闪出,人肩俱进斜撞而人,一声异啸, 扇张开了,削向永旭的右胁肋,快如电光一闪,扇所经处,草叶纷飞。 永旭不敢大意,也不能闪避,闪避则失去先机,势将被对方乘势放胆狂攻。 他扭身沉剑,硬碰硬招出“大鹏展翅”,一声吴震,剑扇再次接触,溜出一串火花, 双方都快,而且全力施展,功力相当,震撼力空前猛烈。 两人皆被震飘八尺,憧折了不少野草。 一声沉叱,永旭再次狂野地扑上了。 力与力的拼搏,每一招皆是致命的一击,两人就在这林深草茂的丛莽中,展开了空 前猛烈势均力敌的惨烈恶斗,几乎把五丈圆的地面夷平,连附近的参天巨木也被波及, 留下了不少扇创剑痕。 好一场生死存亡的决斗,罡风呼啸,剑气漫天。 各攻了三五十招,优劣将判。 孙护法大汗淋漓,身法慢下来了。 相反地,永旭勇悍如狮,剑招如滚滚江河绵绵而出,攻得更狂、更野、更狠,主宰 了全局。 一声沉叱,剑虹棋人重重扇影,乍吐乍吞,击破护体罡气的尖厉啸声惊心动魄。 扇影乍敛,孙护法飞退丈外,身侧恰好有一株大树,猛地身形一扭,门在树后。 “噗”一声响,剑跟踪削去,砍在树干上深人五寸,枝叶摇摇。 孙护法右腰出现血迹,抓住机会从树的另一面闪出,大喝一声,扇闪电似的敲向永 旭的左肩。 永旭的剑百忙中来不及拔出,身陷危局。 他不再拔剑,顺势便响树的右侧。 身形贴树倒下,便间不容发地避开了一击。这瞬间,他扭身起脚,“噗”一声响, 靴尖踢中孙护法的右小臂,有骨折声传出。 “哎……”孙护法惊叫,向后飞退。 永旭挺身而起,拔出剑飞跃而进,剑出“天龙行雨”,凌空下搏势如狂风暴雨,声 势之雄,令人心凉胆跳。 但扑下之势表面看似乎凶猛快捷,其实并非疾扑而下,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托 着他的身躯向前送,并不受引力所左右,似乎他的双脚可以任意落向择处。 孙护法的右手已举不起来,铁骨扇反而成了手中的沉重负担,看到扑来的永旭怪异 的身法大吃一惊脱口叫:“平步青云!宇内三仙的傲世绝学……” 叫声中,人滚倒在地,连滚三匝脱出险境,再斜窜而起,居然能窜出两丈外,闪在 一株大树后。 永旭到了,咬牙切齿冲到。 “住手!”孙护法厉叫。 永旭止步沉声问:“你有话说?” 孙护法痛得冷汗直流,脸色如厉鬼,右手握不住折扇,扇跌落在脚下。右腰的血迹 不断在扩大,胁衣一片猩红,可能伤及内腑。 “你……你是哪……哪一仙的门人?”孙护法强忍痛楚问,呼吸不平静,喘息声已 表示气功将散。 “你不必再问了。”永旭冷冷地说。 “你姓周,是宇内三仙的门人。” “不错。 “记得在剑州,顺天王唯一未攻下的村庄,是剑州郊外一座山下的周村。……” “你总算记起来了。” 孙护法长叹一声,痛苦地说:“三年前,清尘道长曾经发现三仙在茅山一现仙踪, 老夫知道他们在剑州曾经帮助一座村庄,多次击退顺天王的兵马。老夫当时曾经飞束传 信,邀请顺天王赶来杀他们报仇。可是他们一出茅山,便失去踪迹。我该死,我该当机 立断,请清尘道长出动教中高手,一举除去三仙永绝后患的。” “那时,顺天王躲在天台姬家,远水救不了近火。”永旭咬牙说:“清尘道长,是 你们的会首吗?” “是又怎样?” “准备在南京造反?” “咱们为何不反?”孙护法厉声说:“你到各地村镇去问向看,哪一家的壮丁一年 到头能平平安安在家过日子?你知道每年的语役有多少?前年秋后,稻子刚收,句容县 共征集八万六千人,远至徐州府挑黄河。来回将近四月,死掉一千六百余人,返家后每 人发给十二两工银。阁下,如果轮到你去毫无代价的劳役四月,你受得了?何况本县的 工役,几乎三天两天就有一次。连一个大户人家修坟,也得由县里指派了役自带膳食去 听候使唤。告诉你,只要我孙景还有一口气在,我绝不会放弃造反的念头,而且不死不 休。” “你……” “你知道清尘道长的身世吗?”孙护法厉声问。 “抱歉,在下只知道他是白莲会的余孽。” “他是郑百禄的后裔,郑百禄是明王的八骁将之一。” “哦!弥勒教的人大急先锋之一。” “想当年,香军的八大急先锋,都是抗元的英雄豪杰。小明王被朱元津暗算之后, 郑百禄转投张士诚,张士诚苏州被俘,自杀于南京,所有的部将,皆被遣送至浙东,郑 家一门老小也在其中……” “你不要说了。”永旭不胜烦恼地说。 “你是不想听呢,抑或是不敢听?”孙护法问。 “你……” “浙东有两种见不得天日的人,你知不知道?” 永旭的剑无力地下垂,脸上的杀气徐徐消出。 孙护法毫不放松,咬牙切齿地说:“九姓渔户,是陈友谅那些人的后裔;堕民,是 张士诚那些人的后裔。他们在朱家皇朝的心目中,已经是比畜牧还要低一级的人,千年 万世不许翻身的贱民。你说!他该不该造反?他该不该重建香军?你说呀?” 永旭死死地盯视着对方,上齿紧咬着下唇,久久,方沉声问:“你和顺天王也是九 姓渔户?也是堕民?” “当初起事的首脑人物,十之八九是家破人亡之后,被增势所迫不得不挺而走险的, 你要不要听老夫把他们的悲惨往事说给你听?” “这……这并不是理由……” “你的口气软弱了。”孙护法说,身形一晃,摇摇欲倒:“我们造反是被迫的,这 与宁王造反的目的完全不同,手段也调异,这就是咱们不愿与宁王同流合污的用意所在。 顺天王这次赴九华声称赴宁王府投靠,主要的用意是希望吸收大魔大邪两方面的人才, 也想乘机窥探宁王府的虚实意向。没料到意外地杀出你这个神龙浪子,九华之谋功败垂 成,反而成全了宁王府渔人得利,见利忘义的李天师目光如豆,宁王志大才疏言过其实, 拒绝与咱们合作,他这次举兵必定是自掘坟墓,败亡有期。阁下,因有你的介人,咱们 所受的挫折极为沉重,眼看根基暴露,霸业成空,我与你势不两立,恨比大高。你上吧, 老夫仍可一战。” 孙护法吃力地伸出左手,五指伸缩如同巨钳开合,吃力地举步迈进,脸色狰狞可怖, 一面迫进一面又说:“大兵所及,风云变色,烧杀劫掠势所难免。古往今来,每次改朝 换代,哪一次不是尸堆成山血流成河?你们只知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如果老夫与顺天 王成功了,朱家子孙成为走狗,你敢找老夫报仇?你没这个种。” 砰一声响,孙护法失足栽倒。接着挣扎而起,疯子似的向永旭冲来。 孙护法血染腰胯,右手骨折,但仇恨竟能支持着他不倒,倒下仍能站起来。 永旭心中甚乱,他想起冷较劝他的话,而孙护法那些不无道理的话也令他心动,心 中天人交战。
第二十三章 符萝香阵
孙护法冲到,形如厉鬼,志在拼命。
他心中不忍,侧飘丈外,手中剑举而后收,锋尖硬从孙护法的胸口前撤回。
孙护法冲出两丈外,砰一声撞在一株大树上,身躯重重地反弹摔倒,吃力地爬起,
喘息着说:“家先祖浩然公,与郑公百禄同是香军的骁将,同是最先高举义旗反元兴未 的英雄,同在明王手下纵横天下的先锋大将。那时的朱元库,还只是皇觉寺的混饭吃苟 延性命的乞丐小和尚。后来,他投人郭子兴手下,郭元帅赏他作了一个十夫长;郭元帅 是香军三大元帅之一。在转战南北十一年后,明王在安丰被围,朱元球竞勒兵不进,致 令明王因粮尽出战而阵亡,他得到医耗方进兵解安丰之围。三年后,他派巢湖水寇廖永 忠去滁州接小明王至南京,在瓜步山谋杀了小明王,从此称王道帝,从此就有计划地逐 一消灭他藉以起家的香军,残害他早年的长官与同胞。百余年来,各地官府唯一必须遵 奉的圣旨,便是残杀焚香教白莲会的人。三代仇恨刻骨铭心,反明复来的宗旨将传至永 远、永远,千年百代永不改变,永不屈服永不投降。你,勾结了南京双雄,利用官府之 力来对付本会,我不怪你,你报复破家之恨也无可厚非。现在已是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 你我之间,只许一个人活命,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因为彼此都有坚定不移的信念,彼此 都认为自己是有理的一方。来吧!看谁含恨九泉。” 声落,孙护法再次冲进,身形虽然踉跄不稳,但伸出的左爪依然坚定有力,显然已 将毕生性命交修的功力,注人手爪作孤注一掷。 永旭侧飘丈外,收剑人鞘,咬牙说:“你不是主凶,在下放过你,你走吧。” 孙护法一声厉叫,疯狂地扑来。 永旭扭头就走,头也不回觅路下山,脚步显得沉重,他的心也感到沉重。 身后,孙护法砰一声大震,再次失足撞在树上,摔倒在地昏厥了。 不知昏厥了多久,便被剧痛所惊,睁开双目,首先便看到一张唬人的面孔。那人坐 在他身旁不远处,正用半怜悯半悲苦的神色凝望着他。 “毒无常!你……”孙护法脱口叫,挣扎着想坐起。 毒无常摇摇头,苦笑道:“老兄,不必急于起身,小心创口崩裂。” 孙护法这才发现,胁下的伤已上了药,用腰巾把腰部缠得结结实实,右手也被一根 树枝扎住小臂,以免断了的两根小臂骨移动。 “是……是你替我里伤?”孙护法问。 “是的。”毒无常本无表情地答。 “你……你知道在下是谁?” “知道。” “哦!那……那你为何救我?” “也许是老夫心肠变软了。也许是老夫这一辈子的荒唐岁月中,第一次生出免死狐 悲,物伤其类的苍凉感慨,没有任何理由便救了你。” “你……” “也因此一来,我知道小徒之所以致死,必定有他非死不可的正当理由,对神龙浪 子的恨念,已消失无踪。同时,我也宽恕了绝笔生花酷待我的深仇大恨,因为我先杀了 他二十余位弟兄,其错在我。” 孙护法挣扎的坐起,苦涩地长叹一声说:“你毒无常认错,恐怕是你有生以来第一 遭。” “不错,生平第一遭。” “也许,孙某真该替你高兴。哦!你是来找绝笔生花的?”孙护法问:“不过,隆 兄,我劝你不要来,不客气的说,你差得太远,那不会有好处的。” “本来隆某打算去找他的。” “现在……” “我不是承认错误了吗?” “隆兄,在下负责劝告绝笔生花彼此不再寻仇报复,但必须请隆兄今后远离茅山地 境,隆兄能否答应?” “隆某不会再来了。下次你如果碰上神龙浪子,请替我向他致意,谢谢他救了我一 命的恩情,我与他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你以为在下仍可碰上他?” “你会的。”毒无常的语气十分肯定:“我比他早来此地一步,看到他布下圈套捉 你,完全听清了你们的对话。我想,他可以放过你,但不会放过顺天王。他的去向,正 是紫气峰清虚下院。” 孙护法哼了一声,骂道:“这不知死活的小畜生!胆大包天送死去了。” 毒无常嘿嘿阴笑,整衣站起说:“阁下,凡是小看了神龙浪子的人,早晚会吃亏上 当的。你以为清生牛鼻子比李天师强?贵会那些护法与法主,能比浊世狂客的人高明多 少?人多没有用,阁下,你们奈何不了他这条神龙。你快回去报信吧,老夫要走了。请 寄语绝笔生花,老夫不到茅山,希望他也不要在江湖走动,咱们最好永远永远不要碰 头。” “你……” 毒无常扭头便走,扬长而去。 永旭的确是取道奔向紫气峰,听峰名,便知该峰必定在三茅山的东面。他避开河谷, 越山而行速度甚快。 但越过两座小山,突然听到东面另一座小峰背面,传来了一阵隐约可闻的怪笑声, 心中一动,立即转向,藉草木掩身,向笑声传来处如飞而去。 山背是一座山谷,有一条小径沿谷向东北蜿蜒通向谷底,直达另一座小山下,然后 绕山腰延伸,不知通向何处,沿途不见有村落,鸟道羊肠,平时罕见有人行走。 在两座小山中间的坡地上,小径左右生长着茂密的及腰茅草,这种茅草俗称丝茅, 根可人药,草可盖屋,绿油油地迎风款摆,与麦浪差不多。 路右的平坡中间,青春常驻的香海宫主司马秋斐,领着两位侍女犄角而立,三支剑 布下了三才剑阵,脸上的神情颇为紧张和焦灼。 她对面二十步左右,浊世狂客青袍飘飘,背手而立不住狞笑。 浊世狂客左右,共有六名年轻膘悍的大小罗天弟子,雁翅排开叉腰屹立,一个个脸 无表情目不旁视。 浊世狂客仰天长笑,笑完说:“我的好宫主,你从广德州跟踪在下不少时日,以为 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反而落在江某的掌握中吧!” 香海宫主撇撇红艳艳的樱唇,哼了一声说:“你阁下说早了些,目下还不知谁是胜 家。” “司马秋斐,你是否大言了?你没忘了九江小楼……” “那次本宫主毫无防备,被你出其不意侵人,侥幸成功而已。” “这次你有所准备了?” “你在保阳鬼鬼祟祟逗留五日,本宫主便猜出你已经有所发现提高警觉,因此本宫 主早有了应变的计划,步步为营严防意外。你看,本宫主能在顷刻间布下绔罗香大阵, 就是最好的说明。” 浊世狂客再次狂笑,得意地说:“贱女人,你这亩大的香阵,阻止得了在下吗?” 香海宫主冷笑道:“不信你何不试试?” “江某……” “即使你能变成飞鸟飞人,本宫主还有不少霸道的药物对付你,我不信你能长期停 止吸气。” 浊世狂客抬头看看天色,笑道:“距日落时分,还有一个时辰。” “夜幕降临,便是本宫主脱身的时候了。” “哈哈!你发觉山风是不是愈来愈大了?” “是又怎样?” “你这些撒在四周的绝萝香,是不是被风吹得愈来愈少愈来愈淡薄了?能支持到一 个时辰?” “草深及腰,风吹得走草梢的统萝香,却吹不散梢下的药粉,你放心,两个时辰之 内,绝对减少不了多少威力。”香海宫主傲然地说:“天一黑,阁下七个人……” “江某七个人,任何一人皆可将你留下。哈哈!你以为你走得了?” “四十步圆径,你七个人能布阵合围?” “哈哈!你忘了一件事?”浊世狂客得意地说。 “忘了哪一件事?” “你知道在下于漂阳逗留五日的原因吗?” “何不说来听听?反正闲来无事。” “其一,是在下要证实你跟踪的意图。其二,在下沿途传出信息,召集附近各地潜 伏的弟子赶来会合,保阳正是指定的会合处,在下等候他们前来报到。” “可惜,他们一个也没有来,你仍然是七个人。七个人想在黑夜的山野中留下本宫 主,简直是妄想。” “你快向上苍祷告吧,还来得及,哈哈……” “本宫主为何要向上苍祷告?” “因为在下已召来了十二位弟子。” “在何处?本宫主怎么没看见?” “他们不久便可赶到了。” “你唬人吗?” “用不着唬你。他们留在后面,对付另一批跟踪的人,那批人是不是大魔的朋友?” “你说是不是?”香海宫主反问。 绝望中获得了一线希望,她真希望是大魔派来接应的人,能阻止那十二位弟子赶来 会合,她便得救了。 但这一线希望甚是渺茫。她心中雪亮,大魔的朋友们,决难挡得住大小罗天十二名 弟子的攻击。即使是一比一公平决斗,大魔亲自应敌,也讨不了丝毫便宜。 在九华山,她亲见大小罗天的弟子扬威,在九江小楼,更领教过浊世狂客的绝技。 大魔那些朋友,怎禁得起这些狂人的雷霆一击? 不管怎样,希望总是希望,一线希望总比绝望好些。她抬头看看逐渐西沉的日色, 心中稍安。 其实,她心中虽然焦急,但并不十分害怕,只要天色稍暗,以绔萝香突围,越过这 山坡的草坪,登上两侧山巅的树林,便可安然脱困。 论真才实学,她或许能脱出一名大小罗天弟子的纠缠,但对方有七人之多,硬闯死 路一条,因此她必须等天黑才能脱身。 可是,如果浊世狂客所说的十二名弟子真赶到了,那……她真的感到心凉胆跳了。 她强抑心神,低声向传女说:“留心南面来路方向,如果有大批人影出现,便是我 们冒险突围脱身的时候到了,你两人好好准备。” “宫主,我和丽妹妹掩护你脱身,谅他们也拦不住我们,此时不走,等他们的人赶 到便来不及了。”一名侍女说,脸上居然毫无惧色。 香海宫主惨然一笑,叹息一声说:“如果我能忍心不顾你们,我任何时候皆可脱 身。” “那……宫主……” “不要说了。” 小径北端百步外是一座山脚,小径绕山脚折向西北,由于有树林挡住视线,南来的 人须绕过山脚的树林,方可看到这面山坡上的光景。 第一个人影出现,然后是第二个……一共出现了四个人,看到了山坡上双方对峙的 人脚下一紧,不假思索地急奔而来。 首先心中惊骇的人是香海宫主,但看清来人的穿章打扮,心中略宽,一看便知不是 浊世狂客的人。 “浊世狂客注视着奔来的四个人,眼神略动,并不感到惊讶,冷然举手一挥,向左 面的三名弟子说:“去两个人,叫他们少管闲事走他们的路。” 两个年轻人同时迈步迎上,劈面拦住飞奔而来的四个人,剑鸣似龙吟,两支剑同时 出鞘,一个年轻人沉喝:“不许停留,走你们的路。” 四人脚下一慢,由鱼贯而行改为两人并肩,互相一打眼色,逐渐接近。 走在最前面那人高大壮实,红光满面,脸圆圆颇有气概。穿一袭天蓝色绣云雷花边 罩袍,似乎袍面并未佩带有兵刃。 由于眼神平和,因此脸上似乎经常带有笑意。唯一岔眼的事物,是他衣领后插着一 支不伦不类的竹如意。 其余三人皆是年已半百出头的劲装大汉,分别佩带三种外门兵刃:蜈蚣钩、金鹰爪、 虬龙棒。三种兵刃皆是可抓可拿的重家伙。 穿罩袍的人信手取下竹如意,右手握柄,左手无意识地抚弄前端的手指形爪枝,在 八尺外停步微笑道:“年轻人,你们是不是霸道了些?如果我们停留,是不是将有是 非?” “不是有是非,而是有祸事。”年轻人傲然地说。 “真的?贵长上是不是浊世狂客江庄主?” “咦!尊驾认识敝长上?” 二十步外的浊世狂客脸色一变,大声说:“让他们过来。” 年轻人间在一旁,收剑冷冷地说:“敝长上要你们过去。” 四人淡淡一笑,泰然举步向浊世狂客走去。 浊世狂客日迎来客,眼中有疑云,等对方走近,冷笑一声问:“尊驾高姓大名?江 某不认识你们。” “江兄名震江湖,字内称尊,区区一些默默无闻的小人物,江兄当然不认识。”穿 罩袍的人仍在抚弄手上的竹如意,态度相当随便:“在下姓桑排行三,江兄就叫我桑三 好了。” 桑三向同伴伸手,说:“这三位是桑某的好朋友,申钩,李爪、胡棒。朋友们见面 称绰号,把他们的姓名倒过来叫,那就是他们在江湖上的绰号。当然,他们的绰号江湖 朋友知道不多,他们都不是江湖名人。” 姓名倒过来叫,便成了钩申、爪李、棒胡。那时的风尚,姓放在号后十分平常。顺 天王在四川造反,绰号就叫麻廖。 开国初期天下群雄并起,最初三位英雄豪杰中,胡闰儿叫闰胡,李二叫芝麻李,只 有韩山童称为韩法师。 浊世狂客哪将这些名不见经传的人放在眼下?连武林第一高手玉龙他也敢叫阵,天 下间的武林风云人物在他眼中,皆算不了一回事。 这些年来,他唯一遗憾的事是在九江小楼败在神龙浪子手下,之外似乎还没有真正 碰上敌手,在他眼中有份量的武林人物没有几个。 他轻蔑地扫了众人一眼,目光在对方的兵刃上匆匆掠过,淡淡—笑道:“绰号倒是 简单明了,人如其号,当然不是诸位的真名号罗!怪的是诸位竟认识江某,江某曾经退 出江湖十年之久。” 桑二呵呵笑,接口说:“对,江兄为了调教门人子弟,隐身大小罗天培育英才,这 件事最近在江湖轰传。早些日子江兄曾在九华黄州一带屡现侠踪,所以在下认识尊驾, 江见的这几位气概超凡与众不同的门人子弟,足以说明江兄的身份了。” 浊世狂客冷冷一笑,不怀好意地说:“桑兄的口气,可真是锋利得很。” 桑三仍是笑容可掬,谦虚地欠身笑道:“岂敢岂敢?江兄多疑了。” “桑兄似乎是有所为而来。” “在下……” “你们是妖妇的相好吧?”浊世狂客阴笑着问。 “在下不认识这几位风华绝代的姑娘。”桑三坦然的说。 “真的?” “桑某决不虚言。” “你连大名鼎鼎的二魔香海宫主司马秋曼也不认识?”浊世狂客惑然问。 桑三脸色略变,目光落在二十步外的香海宫主身上。 浊世狂客看到了桑三脸上的神色变化,又道:“阁下似乎少在江湖走动,颇令在下 惊讶。” 桑三收回目光,笑道:“不怕江兄见笑,在下的确是少在江湖走动,但对宇内十五 名人的名号,并不陌生。早些天九华邪魔盛会的事,在下也耳熟能详。知道名号是一回 事,曾否见过又是另一回事。你知道,美丽的姑娘们如经过巧手梳妆打扮,远看相貌大 同小异,在下怎知道她是年已半百出头的香海宫主?” 浊世狂客傲然地说:“现在你已经见到她了。那两个梳双髻的少女,是她的侍女小 丽和小莹。” 桑三又瞥了三女一眼,说:“九华之会,经过情形在下相当清楚,江兄……” “在下把她们困住了。”浊世狂客抢着说。 “困住了?”桑三大感困惑:“相距二十步……” “她们机警得很,布下了迷香大阵自保。”浊世狂客指指四周:“香海宫的统萝香 举世无匹,不易进去把她们赶出来。” “这……如果她们从对面撤走,而江兄七个人并未合围,她们脱身乃是轻而易举的 事,江兄能绕过去追得上她们?” “在下不合围,就是希望她们撤走。” “这……” “她们逃不掉的,即使让她们先走百步,在下也可从容追及她们。她们知道逃不脱, 所以要等到天黑,利用黑夜侥幸脱身。” “哦!距天黑不足一个时辰了。” “天黑了她们也逃不掉。” “这……到底不稳当。江兄,何不放火将她们烧出来?这一带草地虽然一片青绿, 但根部仍然有少少枯死的草叶,从上风放火,不难烧起来的。” 一言惊醒梦中人,浊世狂客欣然说:“对呀!我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妙极 了。” 桑二轻拂着竹如意说:“江兄,在下四人可助江见一臂之力。” 这建议坏透了,立即引起浊世狂客的疑心。 浊世狂客本来就疑心桑三是香海宫主的同党,早怀戒心,他是个疑心极重的人,对 桑三的热心相助大感狐疑,脸色一沉,冷冷一笑道:“桑尼,萍水相逢,阁下自告奋勇 相助,是否热心得过份了?” 桑二一怔,说:“江兄,在下……” 浊世狂客哼了一声,向小径南面一指,沉声说:“你们给我赶快离开,江某应付得 了。” “江兄” 远处的香海宫主一听桑三提出火攻的毒计,不由大吃一惊,心中一凉,把桑三恨人 骨髓,心中不住咒骂这该死的桑三岂有些理。 正在无计可施,眼看要被迫离阵逃生,一看浊世狂客向桑三下逐客令,机会来了。 香海宫主不由得心中狂喜,娇叫道:“桑三爷,他不会上当的……”这一叫叫得正 是时候,浊世狂容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发出一声咒骂,不假思索地踏进一步,功 行掌心招发“小鬼拍门”,一掌吐出突下杀手。 浊世狂客号称狂人,从来不理会江湖规矩武林成规,所调教的弟子本来着眼在刺客 人才的培植,与人交手但求取胜不择手段,明枪暗箭偷袭突击门门精通,出手辛辣恶毒, 无所不为。 他这一掌碎然急袭,事先一无警告二无表示,掌出力道虬山,快捷如电,一照面便 要将桑三置于死地,志在必得。 桑三本来时时提防,但仍然防不胜防,大惊之下,仰面急退避招,同时手中的竹如 意上拂护身,反应之快骇人听闻。 可惜反应仍然慢了一刹那,躲过了一掌,却逃不掉一脚,噗一声轻响,右膝外侧挨 了浊世狂客一靴尖,幸好已及时运功护体,被震飘丈外并未受伤,打击不算太重,承受 得了。 要不是被震得向料后方退出丈外,便得承受浊世狂客连续而出的第三击。第三击是 凌空一抓,三招打击似是一气呵成,霸道绝伦。 在双方接触的瞬间,三名同伴左右一分,兵刃入手。 浊世狂客的三名弟子,三支长剑亦已出鞘,剑拔导张,恶斗即将展开。 “好利害!果然名不虚传。”桑二在丈外定下身形,变色叫。 浊世狂客也心中暗惊,忘了追击,凛然说:“阁下身手非凡,修为超尘拔俗,武林 罕见,江湖道上必定有你的地位,居然用假姓名骗人。哼!在下要剥下你的假面具来。” 一声龙吟,长剑出鞘。 桑三将竹如意换交左手,陪笑道:“江兄请息怒,有话好说 浊世狂客已没有心清听,一声冷笑,身剑合一抢制机先进攻,声到剑到豪勇地扑上, 剑化虹而至,剑啸声如遥远天际传来的隐隐殷雷。 来势空前凶猛,剑招更是凌厉示匹。桑三脸色大变,已来不及退避,也心中火起, 不再示弱。 浊世狂客志在必得,已用上了大罗剑宇内秘学,眼看剑已及对方胸口,但见对方右 手一动,光华耀目生花,随手涌起朵朵白莲,铮一声崩开已经近身的剑虹,光华透空隙 而出,疾射浊世狂客心坎要害。 浊世狂客果然高明,及时撒出重重剑网,一阵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传出,两人突然同 向地方斜飘八尺外,急剧闪动的人影倏然静止,剑气乍消。 两人相距丈外,遥遥相对作势进搏,神色都显得有点不正常。 桑三的右手光华已经失踪,掌中似乎空空如也。左手的竹如意握得紧紧地。 浊世狂客脸色凝重,一字一吐地说:“能封住在下的绝招,而又能及时反击回敬的 人,阁下是第一个。你袖底暗藏的尺二藏锋笔,暴露了阁下的身份,果然绝笔生花,名 不虚传。在下有幸碰上了大名鼎鼎的字内三剧贼之一,天下间最神秘的绝顶高手。” 桑三淡淡一笑,说:“江庄主,你也名不虚传,天下间能在近身相搏中,逃得过在 下这招群芳吐艳绝招的人,阁下也是第一个,佩服佩服。” 浊世狂客举步逼进,沉声说:“好手难寻,与功力相当的对手相符,可说是人生一 大快事。姓商的,咱们放手一拼。” 绝笔生花却泰然统走,避免接触,平静地说:“江兄,无此必要,商某是诚意迎接 江兄的大驾,有事情商而来。” 浊世狂客一怔,停步不进,他不是笨虫,已看出绝笔生花的真才实学,并不在他之 下,经过刚才两度交手,绝笔生花在百忙中仓卒接招,竟然神态从容,可知修为的火候 与经验,实际上皆比他深厚丰富一两分。 真要生死析博,不但占不了便宜,甚至可能要吃亏。听对方的口气,似乎真的未怀 恶意呢。 “阁下来迎接江某的?咱们似乎从未谋面,是吗?”他冷静的问。 “江兄在傈阳逗留,在下知之甚详。”绝笔生花说。 “江某逗留与阁下有关?” “可说有关。” “阁下之意……” “江兄是不是为顺天王而来?” 浊世狂客又是一怔,讶然问:“阁下与顺天王有关?本来,在下沿途召集散处各地 的门人子弟,并不知顺天王藏匿在茅山,在漂阳逗留的第三天,方知道消息。” “因此,江兄要前来兴问罪之师。” 浊世狂客哼了一声,咬牙说:“在黄州山区,江某与姬家父子结下不解之仇,恨比 天高,已是无可化解。接着听到江湖朋友说及乌江镇江滨火拼的传闻,委实令在下忍无 可忍,廖麻子这种假死嫁祸的手段,未免太过恶毒,派了几个人假扮江某遁向九华,岂 不是有意引神龙浪子追踪在下吗?” 绝笔生花苦笑道:“江兄,顺天王事先并不知江见在黄山一带行脚,引走神龙浪子 事非得已……” “废话!江某……” “江兄,你可知道神龙浪子已到了茅山?” “神龙浪子已经身死和州,这消息也是廖麻子放出来的。他的下落,在下正要从香 海宫主身上找出来,是不是到了茅山,不久便可分晓。” “香海宫主并不完全知道周小辈的下落。” “你真知道?”浊世狂客问。 “他是追逐商某而来的,目前恐怕就在这方圆二十里的山区中找商某的下落。” “你与他结了梁子?” “他已查出商某与顺天王有关。” “原来你……” “江兄,请听在下分析利害好不好?” 浊世狂客哼了一声,冷笑道:“你是顺天王的人,咱们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神龙 浪子既然已经找来了,很好,很好。你们两虎相争,将有一场生死存亡的龙争虎斗,在 下正好作壁上观,不管你们谁胜谁负反正都对在下有利,你走吧,等在下擒住香海宫主 之后,找地方看蚌鹬相争,等候得渔人之利。” 绝笔生花淡淡一笑道:“江兄,你知道顺天王派在下前来迎接江兄的用意吗?” “哈哈!在下不需要知道,在下毫无兴趣。” “江兄会感与趣的,因为神龙浪子早晚也会找上阁下,神龙浪子不死,阁下决难高 枕无优,彼此利害相关,何不捐弃前嫌,联手合作永除后患?” “哈哈!你想利用江某?” “为何不说互相利用?江兄,你知道神龙浪子艺业深不可测,咱们如不及时联手, 早晚会被他各个击破,难免同归于尽的,何不及早图谋?” “在下正在召集各地的弟子,他奈何不了我。” “江兄,不是在下瞧不起江兄的门人子弟,而是江兄估错了神龙浪子的实力。” “废话……” “真的,我相信江兄心里也明白。顺天王号称天下第一条好汉,几位知交也是万人 敌,在下不自菲薄,也从没将人放在眼下,但多次与周小辈明暗之间较量,可说大败亏 输,占不了丝毫便宜。目下除了集众人之力与他拼骨之外,别无他途。如果能得到江兄 联手,咱们便可立于不败之地。事后在下要姬家父子向江兄陪不是,顺天王亦与江兄兄 弟相称,同心协力共图天下霸业,两全其美,同享荣华富贵。江兄,务请三思。” 浊世狂客本来就热衷于荣华富贵,所以不惜以十年岁月,替宁王训练雄霸天下的人 才,野心勃勃雄心万丈。 没想到派辛文昭率弟子上京行刺退休致仕的大学士费宏,辛文昭深明大义,临阵倒 戈,以致功败垂成,招至大小罗天的覆没,从此失去宁王的宠信,令他心中郁郁,壮志 难酬,耿耿于怀。 这次黄州山区,他又得罪了宁王手下第一红人李天师,成了丧家之犬,所受的打击 令他几乎抬不起头来。 但他并不死心。雄心壮志并未丧失,他在等机会重振声威,等机会制造有利时势, 却苦于势孤力单,想东山再起谈何容易? 绝笔生花的话,燃起了他的希望之火。 “你作得了主?”他沉声的问。 绝笔生花松了一口气,笑道:“江兄,在下奉顺天王所差,特地前来迎接江兄前往 商谈的,江尼将是咱们的贵宾。” “那……” “江兄,黄州山区的事,彼此各为其主,算不了什么,是不是?如果谈天下霸业的 人,斤斤计较些小江湖恩怨,成得甚事?” “这个……” “顺天王翘首以望,请相信他的诚意。” “好吧,等在下会晤顺夭王之后,再言其他。”浊世狂客终于首肯。 绝笔生花大喜过望,欣然说:“江兄慨允合作,大事定矣!事不宜迟,咱们把香海 宫主擒住,一同动身。” 浊世狂客注视着远处的香海宫主,苦笑道:“妖妇的绮萝香 “呵呵!四面一放火,绮萝香毫无用处。咱们已弄到周小辈不少朋友,多一个香海 宫主便多一份制胜的机会,准备动手!”绝笔生花得意地说。 在一旁戒备的棒胡,用手向南一指说:“三爷,那是什么人?” 百步外的小径上升处,三个村夫打扮的人站在路中,向这一面眺望,似乎进退失据。 每个村夫皆带了一个大包裹,不像是本地人。 浊世狂客瞥了三村夫一眼,太远了看不真切,信口道:“他们看到了刀剑,不敢过 来。” 绝笔生花举手一挥说:一有点不对,胡兄弟,你把他们带过来。” “是。”棒胡欠身说,挟了虬龙棒大踏步便走。 百十步转瞬即至,三个村夫见棒胡来势汹汹,皆脸有惧色,挟着包裹悚然后退。 三个村夫都是年轻人,脸色黑褐留下风霜的遗痕,但一双大眼却清澈明亮,难逃行 家的法眼,老江湖一眼便可看出他们那并不高明的化装易容术。 可是,棒胡就不是老江湖,更不是行家,被三村夫脸上恐惧害怕的表情所惑,毫无 戒心地走近,怪眼一翻,用打雷似的大嗓门问:“喂!你们是干什么的?” 叫声似打雷,大嗓门的确唬人。 三村夫大吃一惊,吓得有两个人失手将包裹掉落脚下。 最前面掉了包裹,身材最高的村夫不住颤抖,骇然后退,结结巴巴地说:“大…… 大爷,小……小的三个人去……去茅山进……进香…” 棒胡怪眼精光四射,不住打量三村夫,说:“进香?包裹里有些什么?” “是棉被和……和换洗衣物……”村夫缩回手说。 “你们带了行李?” “是……是的。” “那是远道而来,住不起旅舍的了。” “是的,大爷。” “跟我走。”棒胡大声说。 “大……大爷……” “咱们当家的要问问你们。” “这……贵当家的是……” “不要多问。” “是,大爷。”村夫说,上前抬包裹。 棒胡的虬龙棒,仍压在包裹上,说:“先打开来让大爷看看,你先打开。” “是,大爷。”村夫顺从地答。 “其他两个包裹也打开。”棒胡说。 村夫蹲下,伸手解包裹结,顺手一抄,便扣住了虬龙棒,噗一声响,另一手已劈在 棒胡的右膝上。 棒胡练了一身刀枪不人的混元气功,力大如牛膘悍绝伦,虬龙棒将人卷住,单手可 将人卷起半天高,三五个江湖一流高手也近不了身,真才实学并不比绝笔生花差,绝笔 生花带在身边做保缥的人,岂是弱者?” 可是,在毫无戒心骤不及防之下,一未运功戒备,二不曾将对方看成武林人,阴沟 里翻船走了亥时运,膝盖应掌而碎,失去了反击的力道,应掌便倒。 另一村夫也不慢,不等棒胡着地,迈出一步一脚疾飞,噗一声正中右助,肋骨断了 三四根,内腑崩裂。 “嗯……”棒胡叫了半声,身躯被踢得飞仆丈外。 夺获虬龙棒的村夫丢掉棒,抓起包裹向同伴急急地说:“咱们进还是退?” 踢死棒胡的村夫说:“十比三,进不得。” 最后一名村夫从包裹取出剑系在背上,咬牙说:“咱们追了他数百里,好不容易追 上了,岂能不进?他只有七个人。” “那三个人恐怕不是庸手。”踢死棒胡的村夫说。 “东面草丛中那三位姑娘,好像是周贤弟的朋友香海宫主,咱们可望获得她们的帮 助,她们似乎不怕庄主呢。”击碎棒胡膝盖的村夫说。 “他们来了。” 绝笔生花正率领钩申爪李,狂怒地急掠而来。 “先解决他们三个人。”踢死棒胡的村夫说。 击碎棒胡的村夫脸色一变,向东路一指,急道:“反蹑在咱们身后的十二个人快到 了,走!先回避,急不在一时。” 十二个大小罗天的弟子,正在急急赶路,已到了半里外,可从林隙中看清他们的身 影。 三村夫抓起包裹,往东面的树林一钻,如飞而适,眨眼间便消失在树林深处。 绝笔生花怎肯甘休?留下钩申照料棒胡,与爪李人林狂追,丢下迎接浊世狂客的大 事不管了。 棒胡已用不着照料了,已经糊糊涂涂了账。 浊世狂客见绝笔生花折损了一个人,本来该跟去看个究竟,但他舍不得放弃香海宫 主,呆在原地等候。 香海宫主失去突围的机会,低声向两恃女说:“往东退,走一步算一步。” 身形刚动,浊世狂客的四名弟子,已不待招呼,绕两侧掠走。 浊世狂客仍在原地,哈哈怪笑道:“香海宫主,如果你走得了,我浊世狂客今后就 不用在江湖上混了。哈哈哈哈……我不信你会插翅飞掉。” 四弟子的身法快得令人咋舌,瞬息间便把住了东北和东南两面。 “哈哈哈哈!出去呀!不是留了你们的退路吗?要走请便。”浊世狂客大声怪笑着 说。 距阵外缘还有五六步,香海宫主颓然止步长叹一声。 四名弟子并不迎面截住,留出东面的出路,四双怪眼冷然注视着三女,像四只饿猫, 等候老鼠出洞。 侍女小丽银牙一咬,低声说:“宫主,我不信我们打发不了他们四个人。” 香海宫主叹息一声,苦笑道:“他们不会近身拦截,我们逃不过他们暗器的袭击。 大小罗天的弟子都是最高明的刺客,暗器十分可怕,出阵后便是以背向敌,后果不堪设 想。” “那……我们……” “还是等天黑再说。” “但他们要放火……” “放火再说。” “这恶喊要放火了。” 浊世狂客已命一位弟子,取出了火折子。 先前三村夫出现的地方,十二名弟子出现,每人背了一只包裹,正飞步赶来。 浊世狂客伸手止住弟子放火,向香海宫主狂笑道:“香海宫主,你已经没有机会 了。” 香海宫主大惊,深深吸入一口气,说:“是拼命的时候了,闯!”
第二十四章 顾此失彼
她们刚向东纵出,两侧四弟子也一跃两丈,两声沉叱,四支袖箭破空而至。
她们如果再向前跃,必被袖箭贯人后心。
除了向下转身挫倒避箭之外,别无他途。袖箭是小弩,可远及三十步外,挨上一箭
可不是好玩的。 四枚袖前落空,四弟子井不抄到前面堵截,仍保持着测方位置,冷然相候。 浊世狂客带了两名弟子,从南面上风处缓步统来,一面走一面大笑道:“香海宫主, 你走不了的,在下不希望杀死你,留下你与周小辈打交道,丢下剑投降,在下不为已 甚。” 香海宫主知道大事不妙,银牙一咬,沉声说:“浊世狂客,你是不是说早了?你还 没有掌握绝对优势呢。” “真的?你没看到我的十二弟子赶到了?” “多十二个人又怎样?能进人本宫主的绮萝香大阵吗?” “等会儿八面放火,你的绮萝大阵有何用处?” “本宫主知道你害怕绮萝香。这样吧,你我在阵外公平生死一决,如何?” “哈哈哈哈……”浊世狂客狂笑:“凭你也配说公平决斗的话?奇闻。” “你是不敢吗?” 浊世狂客心中一动,点头道:“好,你的激将法用得恰到好处,在下如果不给你一 次机会,江湖朋友岂不说江某小气!” 他举手一挥,示意要众弟子向外退。 十二弟子到了,为首的弟子奔上行礼。 “你们来了?追踪的事如何?”浊世狂客问。 “回庄主的话,那三个人十分机警,已经逃至这一带,是沿这条路走的,庄主没发 现他们?” “哦!是三个村夫打扮的人?” “是的。” “刚才在此地,被人追散了。他们的底细查明了?” “请庄主恕罪,弟子无能,始终接近不了他们,他们飘忽如鬼较,弟子连面貌也无 法看清。” “你们真没有用。”浊世狂客光火了。 “弟子知罪。” “岂有此理!你们是愈来愈不中用了。” 东面百步外的上坡树林前,三个村夫突然钻出,为首的人大声叫:“不用怪他们, 江庄主。你难道忘了我是所有的弟子中,最出色最高明的一个?” 浊世狂客勃然大怒,厉叫道:“辛文昭,你这该死的畜生,我要剥你的皮……” 咒骂声中,飞步便赶。 辛文昭领着两同伴哈哈狂笑,徐徐退人树林。 浊世狂客气昏了头,全力飞赶。 首先是先前随行的六弟子跟进,然后是十二名弟子在后飞赶。 香海宫主大喜过望,向两侍女一打眼色,立即向西飞掠而走,要向西面脱身。 糟了,出阵五六丈便是小径,她们越过小径,奔上西面的山坡,距山上的树林尚有 三二十步,林内响起一声胡哨,掠出八名男女。 “来得好!”第一个掠出的人怪叫,赫然是只有一条腿的独脚魁:“香海宫主,认 得我独脚险吗?” 其他七人是桑三爷的妻子、女儿桑王燕、绰号大弓的儿子桑世伟、客店主人刘十二、 和三名身手矫捷的中年人。 绝笔生花一家老少都来了。 原来绝笔生花与浊世狂客打交道,已有用武力解决的准备,仅四个人出面,而将八 个后援布置在树林中,准备万一与浊世狂客翻脸,后援的人便可出面显示实力。 绝笔生花追逐辛文昭三个人,离开了现场。这处树林无法看到路南发生的事,因此 埋伏的人还弄不清绝笔生花为何离开的。 浊世狂客带了众弟子去追辛文昭三个人,可知绝笔生花已经把人追丢了。相距百步 外林深草茂,将人追丢平常得很。 香海宫主认识独脚魈,却不知独脚篇是绝笔生花的死党。对商柳氏一家老少,她更 是陌生。 她奉大魔之命,至广德州追踪浊世狂客,根本不知茅山一带所发生的事故,更不知 永旭在瑞桑庄找绝笔生花的事。 字内十五名人,彼此之间有些是朋友,有些是死对头,有些曾在一起行道,有些从 未谋面。 香海宫主从未与独脚魈朝过相,当然更谈不上往来,虽则两人同列三魔。貌美如花 的香海宫主,真不屑与又老又丑只有一条腿的三魔独脚魈往来。 她还不知身陷危局,讶然止步问:“端木杨,你怎么在此地混迹?有何贵干?” 这一打交道便无法脱身了,对方八个人已经在她前面丈余一字排开,想走也走不了 啦! 独脚魈嘿嘿笑,说:“司马宫主,不要问老夫在此有何贵干。呵呵!听说你与神龙 浪子交情不薄,是真是假?” “这……” “大魔在三圣宫附近追踪顺天王,这件事你知道?” “不错,我知道。”香海宫主只好承认:“你问这些事有何用意?” “事已至此,老夫用不着隐瞒了。”独脚魈沉下脸:“敝友绝笔生花商老弟,与天 台姬家颇有交情,也是顺天王的得力助手,是筹措财源的得力臂膀……” 香海宫主大吃一惊,悚然后退。 “咱们同列三魔,算起来彼此聊算神交,老夫给你一次机会,你愿随老夫去见顺天 王谈谈吗?”独脚魈换了笑脸说,笑容十分可怕。 要是落在顺天王手上,哪会有好日子过? 香海宫主自然不肯,厉声说:“端木扬,少作你的清秋大梦,你还不配与本宫主谈 条件,胜得了本宫主手中创,再主其他。” 独脚魈狞笑,阴森森地说:“妖妇,你知道三魔中,你香海宫主排名在老夫之前的 原因吗?” “哼!本宫主……” “那是因为你的绮萝香颇为恶毒。而论武功修为,你香海宫主还不配名列武林一流 高手。” “看样子,你独脚魈是不服气了,何不一比一公平决斗,看本宫主是否浪得虚名? 本宫主不用绮萝香对付你,你可以放心上了。” 对方有八人之多,所以她希望与独脚魈单独交手,让两侍女可以觅取脱身的机会。 但她知道情势极为恶劣,对方八个人已完全占住了人林脱身的方位,决不许她们人 林,她唯一的退路是重新退至草坪。 独脚魈并不因此而激怒,也不急于进击,冷笑道:“你我皆名列三魔,在江湖上, 谁不知道你我都是不守任何信诺的人?而且你一介女流,岂肯放弃自己的取胜绝技而用 性命来冒险与老夫全力一搏?” “本宫主……” “你不必急急分辩,事实俱在不容狡辩掩饰。司马姑娘,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人 如不自私,大诛地灭。神龙浪子并不真是你的朋友,你与大魔的交情也只是泛泛之交, 你犯不着为他们卖命。目下的情形,已不容你有所选择,你已经无路可走……” “你倒是一个说客镜片的材料,失敬失敬。”香海宫主抢着说。 “老夫确是为你好。”独脚魈似笑非笑盯着她:“你如果肯放弃成见与顺天王合作, 岂不皆大欢喜,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好。如不把情势说给你听,你是不会明白利 害的。你以为大魔还在三圣宫附近吗?” “本宫主还不知道他在何处。” “他已成了待决之四,目下已和穷儒成了死牢中的室友。南京双雄两个匹夫,已被 严密监视动弹不得,他的信息传不出去,只能死守在大茅镇上,眼巴巴等候神龙浪子前 来会合。千幻剑一群白道小丑,被毒王的百毒大阵,困在积金峰的死谷,早晚要暴尸荒 野,粮尽水绝不死何待?目下唯一作绝望挣扎的人,就是神龙浪子周小辈。如果你肯合 作,由你出面招引周小辈前往绝境送死,顺天王答应以重金相酬,助你重建一座富丽堂 皇的香海宫。条件极为优厚,姑娘意下如何?” 香海宫主沉吟不语,似乎陷入沉思中。 独脚踢以为她意动,催促道:“司马宫主,良机不再,速作决定。” 香海宫主呼出一口长气,问:“你的话是真是假?” “老夫岂是胡说八道的人?” “大魔被囚的事,有何为证?” “他的朋友逃散在各处藏匿,以后你定可碰上一些人,他们定然可以告诉你大魔被 擒的经过情形。” “这么说来,本宫主已别无抉择了?” “是的。 “如果本宫主拒绝合作……” “你决难逃过大劫。”独脚魈傲然说。 “你拦得住本宫主?” “八个人中,你不是任何一人的敌手,你看到远攻的利器吗?绮萝香派不上用场 的。” 桑世伟扣动弓弦,嗡—声弦鸣,宛若龙吟虎啸。 桑玉燕长鞭一抖,叭一声清响,两丈外的草丛飞腾激射,风雷隐隐。 刘十二一声长笑。右手一挥。三丈高空恰好有一只山雀飞过,砰一声响,一颗朱红 色的小丸击中了山雀,火光一闪,山雀不见了,羽毛与细碎的血肉纷纷下坠。 一名彪形大汉一声怪叫,左手向后一拂。身后四支左右是树林,金芒一闪,一枚大 仅寸余的星形镖,将一只正在树枝间跳跃的小松鼠击落。 彪形大汉迈步走向小松鼠落下处,捡回星形镖昂然返回原地,冷然屹立目不旁视。 香海宫主心中暗暗叫苦,感到冷气从脊梁上升,直透天灵盖,情不自禁打一冷战。 两侍女更是吃惊,花窖变色。 独脚魈淡淡一笑,泰然说:“你明白了吧?杀你不过是举手之劳,咱们之所以对你 如此客气……” “是希望本宫主合作,引神龙浪子人伏,是不是?” “对,对极了。” “这……本宫主要与传女商量商量。”香海宫主无可奈何的说。 “这是合情合理的事,请便。”独脚忽大方地说:“不过,千万不可离开原位,免 生误会,些小差错后果可怕。” 香海宫主示意两侍女走近,低声说:“我已决定撤至绮萝香 阵,走一步算一步,你两人是否决定随我一同行动?” “官主不必问我们,生死同命,小婢愿随宫主同进退。”小丽 机警的低声说,脸上神色不变。 “小婢追随宫主多年,不必问小婢的打算。”小莹也镇静地表示意见。 “那就好,我一举剑,你们立即回身全力飞纵,着地后立即仆倒,然后逐次折向急 撤,我断后。”香海宫主沉静地指示机宜。 “不……小婢断后。”小丽语气坚决地说。 “不要和我争执。”香海宫主沉声说。 正在低声商讨,八位高手身后的树林,鬼魅似的钻出一个蓝色身影,伏在草中徐徐 分草蛇行,声息全无。 草高及腰,人在草下爬行,由于分草的手法轻而熟练,草居然未发出声响。 八个高手全神贯注留意香海宫主婢的举动,随时准备出手袭击,竟然忽略了身后, 听不到草梢徐移的极轻微声音,做梦也没料到有人胆敢接近。 光天化日之下,要想从后面接近八个艺臻化境的人,真是千难万难,必须花费不少 工夫,而且须具有超尘拔俗的身手与无畏的胆气和耐心。 商量停当,香海宫主转向独脚魈说:“端木扬,本宫主已经决定了。” 独脚魈淡淡一笑问:“决定与咱们合作吗?” 香海宫主不慌不忙地说:“你说过你们八个人中,任何人皆比本宫主高明。” 独脚魈一敦拐杖,沉声问:“你不相信?” 香海宫主微笑点头,从容拂剑说:“你如果能硬接本宫主三招,本宫主答应与你们 合作。当然,本宫主不会用绮萝香取胜,硬碰硬看谁的真才实学有多少份量,你敢是不 敢?” 独脚魈怒火上冲,真冒火了。 硬碰硬该是一招换一招,剑比拐短得多,也轻得多,功力相当,用拐接剑招,即使 不硬接也可稳占上风。 香海宫主要用剑接他的拐,口气狂得不像话,真把他激怒了,冷哼一声说:“有何 不可?一言为定,老夫奉陪三招。” 声落,蛟杖一点,前移两步。 香海宫主一声娇叱,长剑上升。 这瞬间,两侍女左手一扬,洒出霸道的绮萝香,飞退两支外。 香海宫主接着飞退,快途电光石火。 一声狂笑,桑世伟的弓猛地一拉,弦上的箭待发。 同一瞬间,金星破空而飞。 刘十二稍慢一刹那,火弹尚未脱手。 这位老掌柜并不想将香海宫主炸毙,希望活擒可派上用场,因此略一迟疑,火弹慢 了一刹那发射。 独脚魈一声怒啸,疾跃而上。 桑王燕也同时跃出,长鞭夭矫如龙先一步卷出。 这些变化说来话长,其实几乎在同一瞬间发出,都是些了不起的武林高手,反应的 速度相差无几。 而在同一刹那,众人身后接近的蓝影闪电似的暴起,闪电似的到达。 噗一声问响,桑世伟的左耳门挨了一劈掌。 嗡一声弦鸣,狼牙箭飞上半天,桑世伟也扭身便到,弓脱手扔出丈外。 同一瞬间,蓝影的左腿,凶狠地踹在位于桑世伟左侧,火弹行将脱手的刘十二的右 胁下,力道万钧,有如万斤巨锤撞击,把刘十二端得向左倒。 火弹终于脱手,人向左倒,右手自然向上扬,火弹便被向左方上抛。 变生仓卒,谁也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蓝影击昏了桑世伟,瑞倒了刘十二,身形再乘一踹之力,斜越过正向下倒的桑世伟 上空,五指如钩,扣住了刚转脸查看的商柳氏柔软的颈项,一声沉啸,脚一沾地便奋神 威将商柳氏向前一推,撞倒了两名大汉。 商柳氏也昏厥了,生死难以逆料。 而变故发生的同时,前面香海宫主一声惊叫,左肩并上方被金色的星形镖嵌入,脚 一沾地便重重地仰面便倒,直滑出两丈外。 因为她的右脚踝,已被桑王燕的长鞭缠住了。 桑王燕也不好受,虽然已屏住呼吸,但仍然被绮萝香迷昏,人向前一栽,随同香海 宫主的滑势,向前急滑。 独脚魈奸似鬼,他是向右前方纵出的,越过了绮萝香的威力圈,折向猛扑已逃出三 丈外的两侍女。 两侍女并不逃,发现香海宫主倒了,两侍女惊得心向下沉,不约而同回头反扑。 三方面行将接触,沉喝声传到:“用绮萝香!” 两侍女反应超人,立即憬悟,当机立断放弃拼死抢救主母的愚蠢念头,冲上的身形 突然折向,两面一分,左手疾挥。 空间里,幽香流动。 独脚魈知道利害,火速暴退。 两侍女身形未止,不由同胃欣然娇呼?“周爷……” 急剧的动乱,终于静止下来了。 场中多了一个人,一身宝蓝色劲装的永旭。 地下倒了四个人:商柳氏、刘十二、桑世伟、前面还有一个不知大高地厚的桑王燕。 八个人中,倒了一半之多,而且倒的都是重要人物。 远处,香海宫主持剑的手压住左肩膀,吃力地挺身坐起,如释重负地娇叫:“永旭, 必须擒住他们作人质。” 永旭已撤剑在手,似笑非笑地说:“如果不是想擒他们作人质,他们早就死光了。” 三名彪形大汉围住了他,脸色因惊恐而变得苍白如纸,被左近三个不知是死是活的 躯体吓坏了。 独脚魈一跳一跳地折回,咬牙切齿怪叫:“又是你!老夫与你拼骨!” 永地用剑向独脚魈一指,阴森森地说:“你这老狗多行不义,今天在下不剁下你剩 下的一条腿,我神龙浪子的名号就不用叫了,你们四个人上!” 人影急动,金星连续飞到。在两支外的彪形大汉双手齐动,六枚金色的星形感漫天 飞射而来。 金星大仅径寸,飞行时走弧形,飞行轨迹无法臆测,防不胜防。 刺耳的飞行厉啸惊心动魄,六道淡淡金虹六方齐聚,势如狂风暴雨,从不同的方向 与不同的时间,纷向中间的永旭集中。 永旭不慌不忙,剑不疾不徐轻轻一拂,身形左扭右转,像是迎风摆柳,柔婉如丝, 美妙绝伦有如舞蹈,不带丝毫火气。 怪的是他拂动的剑似乎并未用劲,但金星一近至一尺内,便如翩翩蝴蝶,随着剑势 舞动飘荡,也像是被磁力所吸,挣不脱那无形的吸力。 而其他四枚金星,在他身侧—一交叉飞越。最后三颗金星飞落在两丈外坠入草中。 霜华剑蓦然地向前一掷,两枚被吸引随剑飘动的金星,突化金虹飞向金星的主人, 宛若倦鸟归巢。 同一瞬间,永旭轻叱:“还给你!” 一道令人肉眼难辨的金芒,以令人心胆俱落的奇速,向彪形大汉飞去,一闪即没。 彪形大汉正伸手去接被剑拂来,翩然飞旋而回的两枚星形镇,等发现另一枚飞到,已来 不及躲闪了,刚看到朦陇的淡淡金星,金星一闪即没,如中败革,轻而易举地切人右肩 井,直抵胸腔深人体内。 “你的暗器太恶毒。”永旭沉声说:“让你自食其果,希望你能有余力起暗器里 伤。” 大汉已摔在地上,狂叫道:“我已无……无力里伤,救……救我……” 永旭用剑向另一名不住发抖的大汉一指,说:“你去替他起暗器里伤,他这辈子算 是永别江湖了。也许这是他的幸运。” 大汉一言不发,悚然向鬼叫连天的同伴走去,将剑信手一丢,摇摇头惨然一笑,喃 喃地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下今天算是开了眼界。永别了,江湖。” 另一名大汉也丢下剑,黯然转身大踏步走了。 独脚迸发觉自己只剩下一个人了,惊得毛骨悚然,脸色灰败向后退。 永旭哼了一声,虎目怒睁,说:“你敢走?除非你决定不要你唯一的一条腿。” 正替香海宫主起暗器里伤的小丽说:“周爷,欧阳前辈与穷儒前辈已落在顺天王手 中,必须从这断腿老沟口中取口供。” 永旭一步步向独脚魈接近,冷笑道:“他所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敢不招?” 独脚魈恐惧地后退,硬着头皮说:“老夫没有什么好招的,茅山附近全是咱们的人, 你们来一个捉一个,就等你神龙浪子来送死。” “周某也正在逐一剪除你们的羽翼。” “你双拳难敌四手……” “周某双手便折了你们十六条臂膀。你给我站住!转过身去。”永旭沉喝。 “人k” “你听不听?难道要在下砍下你的狗腿?” “老夫仍可一战,你上!”独脚魈厉叫,色厉内荏。 永旭冷哼一声,急步而上,剑向前一拂,啸风声如沧海龙吟。 独脚魈大喝一声,揭起处风雷俱发,急砸拂来的并不快速的剑影。 剑影突然停止,拐恰好一掠而过,一发之差,未能将剑崩出偏门。 剑重新吐出,走中宫楔人,这一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灵蛇吐信”,快得不可思 议。 独脚魈大骇,百忙中抬拐急架。 “铮!”拐架住了剑,但锋尖却顶在独脚魈的咽喉下,这滋味真不好受。” 独脚魈心胆俱裂,僵在当地,绝望地、伤心地叹声痛苦呻吟:“我……我……一招 失……失手……天哪!” 永旭哼一声说:“在下已经知道你的底细,其实你即使不先行丧胆,也接不住周某 多少招。” “你……” “你招不招供?” “老夫头可断,血可流,无供可招。”独脚魈强硬地说,闭上了鹰目。 “你有种,好,在下就送你上西天。”永旭的剑上增加压力:“反正还有四个活俘, 你不招他们会招的,少你一条命在下难道就办不了事?你……” “我……我招……”独脚魈惊怖地叹声叫,剑尖已刺破咽喉的老颈皮。 永旭左脚迈进,左单如刀,噗一声重重地劈在老魔的右耳门上,收剑说:“你也是 个怕死鬼,你比毒无常差远了。” 永旭奔向香海宫主,蹲下关心地急问:“怎样,严重吗?我该死!我该早一刹那发 动的。” 香海宫王苦笑,伸手握住他的手强笑道:“兄弟,你如果晚来一步,我……唉!谢 谢你。我的伤不要紧,要是我慢了一刹那不被长鞭拖倒,金星源将直换而人,我的左臂 定然毁定了。由于先一刹那被拖倒,膘斜切而上,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筋伤了吗?” “没有。哦!你何时来的?” “老残废说你不配名列一流高手时赶到的。” “也许他说对了。”香海宫主深深叹息:“兄弟,你有何打算?欧阳老哥和穷 儒……” “你放心。”永旭胸有成竹语气坚定:“本来我打算直捣贼巢,这一来,必须改变 计划了。” “什么计划?” “先大批擒捉人质,作为交换人质的本钱,先救出欧阳前辈和穷儒,再言其他。” “对,谋而后动,鲁莽不得。” “你能替我照料人质吗!” “这个……” “我用道经绝脉手法,制他们的任督二脉,他们将比羊还要温驯。” “好,交给我好了。” “你押着这些人,到西面的坍崖下藏身等我的消息,那儿我才经过,正是藏身的好 地方。” “你……” “我去多捉一些人质。” 香海宫主向东一指,说:“浊世狂客已带了十八名弟子,追赶辛文昭去了。” 永旭大吃一惊,脱口叫:“辛大哥也来了?” 香海宫主点头道:“我跟踪浊世狂客,大概辛文昭也跟在后面,在保阳他又被浊世 狂客的另十二名弟子跟踪,跟到此地大家碰头……” 她将发生的变故简要地说了。 永旭的心向下沉,袖口凉气说:“这是说,绝笔生花也迫下去了。” “大概是的。” “糟!这一带全是顺天王的人,辛大哥危矣!势将被他们的人拦住。” “那你……” “我得赶上去。” “对,你走吧,我到坍崖下等你。” 大汉早已将挨了一枚星形源的同伴背走了,附近鬼影俱无。 永旭急急制了五个俘虏的穴道,拖至树林中,告知两倍女至坍崖的方向,急急向东 飞掠而走。 他是跟踪的大行家,十几个人在林深草茂的山区追逐,留下极为显明的踪迹,根本 不需留心察看。 救人如救火,他展开绝顶轻功放胆狂追。 追人一处丘陵区,茂林、修竹、杂草,地势起伏不定,小溪蜿蜒间。站在最后一座 小山顶向下望,浊世狂客颓然止步。 十八名弟子,神色木然在他身后鱼贯而立。在大小罗天,浊世狂客以江庄主的面目 主持大局,拥有绝对权威,三百余名弟子仅一百零八名留得性命。 只要他一声令下,任何一名弟子也会向火里跳。在他面前,任何一名弟子也不敢妄 动一步,不敢妄发一言。 后面十二名弟子中,有三位五官灵秀的女弟子,但皆穿了村夫装,一式的男装打扮, 除了身材稍矮面目清秀之外,外表已看不出年轻女郎的轮廓。 在大小罗天的八年岁月中,男女弟子除了分居两院之外,相同的穿著,相同的训练, 相同的待遇,无一例外。 女性弟子几乎已忘了自己是女儿身,咬紧牙关在死亡线上挣扎图存。因此,外界的 人如果把她们看成可以押玩的俏姑娘,保证会与阎王爷攀亲家。 浊世狂客转身向第一位弟子问:“梁志豪,那三个畜生可能逃向何处?” 梁志豪是个健壮如狮的年轻人,用手向东北一指,冷静地说:“足迹向北伸展,但 必定向东北走的。” “为何?” “北面不足三里山势陡起,捕竹林伸展至山颠,足有四里以上。这种经过整修每年 采笋的竹林,下面杂草并不茂密,视界可及里余。他们势孤力单,不会向竹山逃。东北 向河谷伸展十余里丘陵蔽地,随处可以藏匿。目下距日落不足半个时辰,逃人蔽地就十 分安全。” “能找得到踪迹吗?” “能。”梁志豪肯定地说。 身后脚步声急骤,绝笔生花偕钩申、爪李急掠而至,接近了最后一名弟子。 这位弟子是个女的,一双钻石明眸冷电森森,斜飞的柳眉流露出飒飒煞气。倏然转 身剑啸随之,不但人已转过身来,而且已拔剑指出,反应之快,骇人听闻。 “站住!不许接近。”女弟子冷叱,脸上一片肃杀。 绝笔生花一怔,在丈外止步,淡淡一笑道:“怎么?商某与贵庄主,不是谈好了吗? 怎么把老夫看成敌人了?” 前面浊世狂客扭头瞥了绝笔生花一眼,没做声,仍与梁志豪注视着下面的蔽地,不 住指指点点低声交谈。 女弟子一无表情,冷冷地说:“庄主左近,不许外人接近。” 绝笔生花分明看到浊世狂客已经扭头回顾,不但不加理会,更未阻止女弟子放肆, 分明是有意纵使女弟子示威,不由心中火起。 绝笔生花是名列字内之剧贼,根本没将字内十五高手名宿放在眼下。而且贵为地方 数一数二的仕绅,身份地位与声望皆超人一等,外表一团和气,其实骨子里相当自负, 一而再容忍,已大感不耐。 同时,棒胡不明不白地送掉老命,虽说死在三个陌生人手中,而追根究源,这三个 凶手显然是浊世狂客的叛逃弟子,自然而然地对浊世狂客大起反感,怒火像火山内的炽 热溶岩,在压力消失后,突然爆发出来。 他忍无可忍,冷冷一笑,向身后的钩申举袖一拂。 钩申先前照料棒胡,看到了棒胡的吐血惨死形状,本来就满腹怨毒之火无处发泄, 再加上一开始就把辛文昭三个凶手追丢了,积恨终于爆发。 蜈蚣钩是重兵刃,以硬拼硬抢见长,刃两旁的排刺形如蜈蚣的脚爪,可扣住刀剑, 击中人体一拖之下,可将人体锯断。 锋刃前的钩,勾断人的腰干不费吹灰之力。没有三五百斤膂力与长劲,不配使用这 种可怕的重兵刃。 锵一声响,蜈蚣钩向上一崩,脱离了坚硬的鞘夹,紊芒耀目。 钩申超越了绝笔生花,双手捧钩直撞而来,大环眼中杀机怒涌,须眉俱张狰狞可怖。 女弟子突然疾冲而上,剑幻千道电虹,走中宫排空而人,无畏地抢制机先进攻。 钩申勃然大怒,这不男不女的小个儿太狂妄啦! 蜈蚣钩向上一振,硬接电射而来的剑虹,身形略挫碎步滑进,寓攻于守想崩起或扣 住长剑,以便近身反击。 糟了,刺来的剑虹虚虚实实,望之有形,格之无实,钩上升没接触物体,电虹吞吐 间,锋尖已从钩下棋人,直射胸口七坎要穴。 钩申总算是见过大风浪,经验老到功臻化境的名家,心意神如一,出招也收发由心, 间不容发地暴退丈余,从剑尖前险之又险地撤回。 女弟子并未追袭,退回原地双手举剑屹立,眼观鼻界观心,像一座石像般丝纹不动。 “咦!”绝笔生花讶然惊呼。 钩申一时大意,几乎挨了一剑,脸上挂不住,钢牙一挫,再次逼进。 浊世狂客恰好扭头回顾,高叫道:“余小秋,让他们过来。” 余小秋手一动,剑奇准奇快的人鞘,木无表情地让在一旁,脸上不现丝毫感情。 绝笔生花及时伸手拦住了钩申,高声说:“江兄,你这位女弟子很了不起。” 浊世狂客淡淡一笑道:“她是大小罗天的女弟子中,首数第一的奇才。她的剑术出 于天南绝剑罗奇,暗器子午钉受教于千手阎罗何方。十二岁便搏杀赣南四大王与黄山四 猛兽,出道以来还没碰上敌手。” 绝笔生花心中暗惊,一面举步一面问:“男弟子中首数第一的是谁?” 浊世狂客脸色一沉,但瞬即恢复原状,冷冷地说:“就是逃走了的畜生辛文昭。” “哦!听说他曾在九华……” “不错。以后商兄碰到了,最好小心一些。” “他比令高足余小秋如何?” “他的剑术出于虚云逸士,已获大罗剑真传。” 绝笔生花更是吃惊,脱口叫:“天下一秘剑,乾坤双绝刀,你是说……” “不是我说,而是事实。”浊世狂客冷冷地说。 绝笔生花已来至切近,脸上有戒意。 浊世狂客转手向外,向下一指说:“小富生已逃到下面去了。商兄熟悉地势,可知 那一带何处有藏匿的好地方?” 绝笔生花笑道:“这里是落星谷,恐怕除了蛇郎君宰父卓超敢在里面藏匿之外,没 有人能在内躲藏。” “你是说……” “里面毒蛇成群,谁受得了?” “不要小看了大小罗天弟子,他们在任何绝境也可自存。” “他们有防毒蛇的特技?” “这……” “草中毒蛇出没无声无息,树上随时可碰上毒性甚烈的青竹蛇,你愿意冒险?” “那……” “当他们发现几次之后,如果不被咬伤,便会趋吉避凶逃离了,除非他们不怕毒 蛇。” “哦!能逃向何处?” 绝笔生花欣然道:“跟我来,他们逃不掉的。” “你是说……” “他们进去必定走不了三两里,如果不被咬伤,必定知难而退,设法向空旷处脱 身。”绝笔生花向东北一指:“那一带有一条小河湾,附近有一座放弃了的古寨。他们 必定逃至该处歇息,等候你们追人与毒蛇斗法。你们人多,想逃过毒蛇之口,恐怕不是 易事,所以他们不会急急远走高飞,等着看笑话呢。” “那就走。”浊世狂客断然说。 “在下领路。”绝笔生花领先便走。 “这条小河宽约七八十步,绿油油地深不见底,绕着丘陵区向南流,形成数里长的 湾流。 就在河湾折向处,有一座被放弃一二十年的废寨。山居人家结寨而居,原是极为正 常的事。 废寨占地广约五百步,外面丈余高的土寨墙大半坍倒了,像一条被切断成数十段的 大蛇。 里面本来有百十户人家,有些拉经坍倒,有些只剩下半间,有些屋顶整个沉落,有 些歪歪斜斜摇摇欲坠,几乎找不到一间完整的。 断瓦颓垣中,野草荆棘丛生,有些树木已长得高与檐齐,大概要不了多少时日,便 将淹没在丛莽中消失了。 二十二个人分为四组,悄然接近了寨西南。 红日已隐在西山后,暮邑将临。 听不到任何特殊声息。废墟中虫产卿卿,不时窜出一两只狐兔,河对岸的山麓树林, 归鸦的噪声清晰可闻。 浊世狂客倾听片刻,向身右的绝笔生花低声问:“南面一带好像有村落,这里怎会 成为废墟的?” “瘟疫。”绝笔生花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似乎瘟疫是极为平常的事:“十死七八, 劫后余生的人,迁至下游十里外去了。” “派人进去搜。”浊世狂客说,向左面的四弟子举手一挥。
第二十五章 落星毙客
夜幕将临,浊世狂客有点焦躁不安了。
废墟的东面有百十丈荒野,草木丛生,河边的芦苇高有丈余,人如果想跳水逃走,
绝难穿越密密麻麻的芦苇而不发出声响。 绝笔生花不同意就这样派人去搜,低声道:“人一现身,他们就会悄然逃走。” 浊世狂客心中一动,点头道:“对,必须封锁四周,再派人进去。” 绝笔生花是经验丰富的剧贼,笑道:“封锁?你知道那需要多少人?” “当然不是全面封锁,只消在可逃窜的所在……” “这里任何地方皆可逃窜。” “那……依你之见……” “咱们分别把守住北、西、南,推进至有房屋的一线,再派人从三方面进人,逼他 们向河边逃。” “对。”浊世狂客欣然同意:“只要他们从河上逃走,不怕追不上他们,我这些弟 子的水性,都是出类拔萃第一流的。” 商议片刻,四组人立即展开行动。北面由浊世狂客偕六弟子为一组,中间两组每组 六个人。 绝笔生花偕同构申、爪李为一组。 两个主脑人物各怀鬼胎,互不信任,所以各自使用自己的人手。 封锁线很快地完成,然后在一声暗号下,每组派出六个人进入搜索,以快速的行动 寻踪觅迹。 浊世狂客这一组派出两个人,身旁的梁志豪突然说:“启禀庄主,请派弟子更换张 超,张弟兄对搜索术……” 池世狂客瞥了梁志豪一眼,冷冷地说:“不行。” “弟子……” “你与小富生曾经同房三年,不能让你去。” 梁志豪默然,乖乖住口。 浊世狂客挥手示意,张超和另一同伴身形暴起,向前一窜,消失在一所半坍的残屋 之前。 两人一进一停,快速地连搜五间破屋,逐渐接近废墟中心。 穿越一处灌木丛,两人掩身在树丛前缘。 张超向左前方一指,低声说:“曹宏,你到那面的破窗下察看,等我跟到再进去仔 细的搜一搜。” “那栋破屋有三进院,里面到处都可藏人。” “所以要仔细搜。” “他们不会傻得往屋里躲。” “很难说。辛兄弟为人独特异行,常会做出匪夷所思的事。这几年来,多次被咱们 追及,皆能有惊无险地脱困,就凭的是出人意外的特异行径而化险为夷的。” “张超。”曹宏不带感情地说:“碰上了,你打算怎办?” “不是你我打算怎办。”张超的声音更不带感情:“而是你我该如何办。庄主令出 如山,绝对服从,你难道要我提醒你。” “我走了。” 曹宏不再多说,向前掠出。 破窗下野草高与腰齐,附近毫无异状。 曹宏先侧着身子向里瞄,片刻即向后举手一招。 张超不假思索地向前急掠,距伏在破窗旁仍向里面用目光搜索的曹宏,约有六七步 左右,跃到右足则着地,再次跃起的劲道刚发的刹那间,身后左侧原来并不杂乱的草丛 急动,一个全身里草的人影长身前扑。 “噗!”一声响,一掌劈在张超的脊心上,捷逾电闪。 “砰!”张超仆倒,浑身发僵。 在人从草丛暴起的瞬间,曹宏听到了草动声,警觉地转身拔剑。 但已慢了一刹那,右方不足五步草丛急动,辛文昭推草而起,双手自然地下垂不动, 低喝道:“曹宏兄,千万不可妄动。” 曹宏的剑仅出鞘一半,僵住了。 他倒抽一口凉气说:“辛兄弟,你……” “你知道我的暗器从未失手过。”辛文昭冷冷地说。 “是……是的,你……你的飞钱和飞刀……” “大小罗天八年期间,共有二十二位可怜的弟兄,不幸死在兄弟的手下,兄弟是不 得已,我胜了每一场生死决斗。” “你如果输了,早已埋骨大小罗天。” “所以你如果妄动,我必定杀你。” 曹宏打一冷战,向同伴看去。 辛文昭的两位同伴,已将张超点了昏穴,正小心地将张超藏在草中,小心地将草拨 回原状。 “你……你恐怕非杀……非杀我不可了。”曹宏惨然地说,手在发抖。 “不,我要制你的睡穴。” “可是,以后……以后我仍是死路一条……” “不会的,曹宏兄。在九华山,我已经表明态度,我要反击,是时候了。目下庄主 众叛亲离,身边的人已越来越少,他不敢将失败的人处死了。” “这……” “你最好准备离开他,回故乡寻找你的亲人吧!” “我……我怕……” “不必怕他了,早晚我会埋葬了他。” 曹宏长叹一声,插剑人鞘转身张开双手说:“罢了,你就把我打昏吧!” 辛文昭小心地走近,突然伸手扣住了曹宏的右肩并。 曹宏浑身一震,吸声说:“庄主在北面。” “我知道,同来的有些什么人?” “有两个你一定记得。” “谁?” “梁志豪。” “哦!是他,我与他同室三年,他天天都在耽心会被派和我生死决斗。” “还有余小秋。你和她是第一次被派出庄,上山寺旗搏杀八寇的人。” 辛文昭一阵心酸,惨然说:“那次她的腿受了轻伤,几乎被活埋在大小罗山下,幸 而腿筋未伤,所以留得性命。好可怜!那时我们还是小孩子,我和她杀了八个人,将旗 夺回,返庄时已是半条命,只因为我不得不把另一面假旗带回,不但未获奖赏,反而挨 了三十记皮鞭。” “那是一段刻骨铭心永世难忘的岁月。” “是的,你仍要跟他走?” “辛兄弟,我……我不像你,庄主不知道你的身世,而我……我怕他向我的亲友行 惨烈的报复。” “看来,他不死,你们永世不得自由。” “是的,哦!那两位弟兄是谁?” “康诚,徐信。他们在九华山便跟着我,我们发誓要向庄主报仇雪恨。有人来了, 对不起。” 曹宏的后脑挨了一指头,软绵绵地倒下了。 辛文昭迅速将人藏妥,三人鬼较似的向前绕。 蛇行鹭伏绕过一座尚算完整,孤零零的土瓦屋,前面一株矮树下突然飞出一道银芒, 射向刚弯腰而起想向前窜走的辛文昭。 后面二十余步外仍隐在屋角的康诚,已先一刹那发现矮树枝叶无风自动,及时急叫: “小心暗器……” 辛文昭扭身便倒,急浪两匹。 柳叶刀几乎贴他右肩而过,危机间不容发。 “退!”屋的另一面隐伏着徐信,急声大叫。 两个人影飞射而来,暗器再次光临。 辛文昭不忍心下手回敬,贴地急窜退回屋角。 行藏已露,退不了啦! 两面人影来势如电,另两名弟子飞掠而至。 三面埋伏的人闻声急起,向此地集中。 “人屋死守!”辛文昭低喝。 这间尚算完整的土瓦屋真不错,上面居然有承尘,原来是以前为主宅的前进厅,可 能以前是前有院,后有天井后进的大宅。 前面有两小窗,大门与富都不见了。后面因天井甚小,后进坍倒时,堵死了后面的 后厅门。 他们三人只要守住大门与门两侧的小窗,冲进来的人势将暴露在三人的暗器交叉袭 击之下。 “先不要进去!”浊世狂客叫吼声传到。 终于二十个人把破屋围住了。 暮色苍茫,屋内暗沉沉。 谁敢冒险闯进去送死? 浊世狂客站在原是院子的草坪中,左右有五名弟子列阵护卫。 绝笔生花等三个人,站在右首不远处,微笑着袖手旁观,看大小罗天的弟子互相残 杀,彼此毁灭。 浊世狂客脸色狞恶已极,咬牙切齿怒叫:“辛文昭,你这该死的畜生叛逆!你给我 滚出来,我知道你躲在里面。” 屋内无声无息,没有人回答他。 浊世狂客哼了一声,厉声道:“你不是要杨教头传话给我,要向我反击吗?你出来, 本庄主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 屋内不像有人,没有回音。 浊世狂客拔剑出鞘,又说:“该死的虚云逸士,把大罗剑的大罗三绝真传,偷偷地 交给了你,你用不着怕我。你出不出来?” 屋内仍然声息俱无。 浊世狂客怒不可遏,大吼道:“余小秋、梁志豪、金勇、谢全、你们四人冲进去, 把他们赶出来。” 三男一女木然地从屋侧方现身,距大门约十一二步列阵,前二后二成四方形。 三个男的脸色苍白,神情木讷。 余小秋颊肉抽搐,眼中有泪光,口中不知在说些什么。 四剑齐举,左手掌心藏有暗器。 四人都明白,里面有三个人,其中有大小罗大众弟子中,艺业第一号称无敌的辛文 昭,恐伯冲不近大门,四人就没有一个活的。 浊世狂客脚一跺,暴怒地叫:“你们等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直震耳膜,中气充沛具有震撼力的语音:“要等你阁下亲自出马。 你这胆小鬼,为何叫这些弟子们送死?” 众人大吃一惊,骇然转身。 暮色苍茫,在晚霞余晖下,可看清三丈外的草丛中,站着一身宝蓝色劲装,英气勃 勃双手叉腰而立的神龙浪子周永旭。 绝笔生花脸上突然变得失去血色,骇然惊叫:“你……你是怎么来的?” 永旭淡淡一笑,泰然说:“击溃重重埋伏,我神龙浪子来去自如。原来那天逃出地 洞口的老不死是你,你那竹如意暴露了你的身份。绝笔生花,有件不好的消息告诉你。” “老夫并不想听。” “哈哈!你要听,除非你斩情灭性。” “什么你……” “你的老妻、儿子、女儿、刘十二、独脚魈,你可知道他们的下落。” 绝笔生花心中一凉,硬着头皮说:“不关你的事,阁下。” “他们没有一个人,经得起在下一击,好可怜!” “什么你……” “你们不是有八个人,躲在困香海宫主的现场……” “你把他们怎样了?”绝笔生花悚然问。 “小意思,重伤一个,放走两个,其他的五个横七竖八,目下……” “你……你杀了他们?” “在下为何要杀他们呢?清尘妖道和顺天王擒了在下不少朋友,在下擒了你的妻子 儿女,咱们不是有得谈吗?谈不谈当然得看顺天王的意思罗!”永旭轻松地说,似乎一 无牵挂和老朋友聊天,而不是与即将生死相决的对头谈话,悠闲已极。 绝笔生花心向下沉,浑身冰冷。 浊世狂客哼了一声说:“商兄,他是在唬你的。” 永旭突然大笑道:“在下何必唬他?我神龙浪子正要把他也擒作人质呢!哈哈!还 有你。” 浊世狂客咬牙怒叫:“不知死活的东西,你狂够了没有?” “哈哈!年轻人狂不是坏事,但像你这种年过半百的人狂,那是返老还童不是好现 象,活现世而已。” “你狂吧!你看清你的处境吗?” “你算了吧!阁下。你人多,在下也有不少准备提俘虏的朋友。” “你不是一个人?” 永旭提高声音叫:“辛大哥,出来吧!你我双剑联手,杀尽这些丧心病狂,妄想打 江山夺社稷,以无数生灵的血肉填他们永难满足的欲壑,血腥满手的妖孽。” 片刻,辛文昭出现在没有门板的大门口,豪笑道:“哈哈哈哈!贤弟,谢谢你及时 赶来了。” 这时,各方围堵的弟子,已纷纷现身,以浊世狂客为中心,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防 卫阿。 余小秋四个人,仍站在原地候命。 辛文昭身后,康诚、徐信也出来了,三人向前举步。 余小秋一时激动,叹声叫:“辛……大……呵……” 浊世狂客愤怒如狂,蓦地转身怒吼:“该死的东西!” 电芒飞旋,射向余小秋的背心。 辛文照早有警觉,奋身一扑,将余小秋扳倒在地。 那是浊世狂客的可怖暗器夺魄回风锥,得自鬼手丧门的独步天下奇学。 回风锥发出尖厉刺耳的锐啸,划过余小秋的左肩外侧。她如不是被辛文昭及时扳得 向侧倒,必将正中脊心。 剑芒一闪,站在浊世狂客身左的一名弟子,一剑刺人浊世狂客的左胁,剑人体半尺 以上。 这位弟子弃剑急退两步,阴森森地说:“十余年来,仇恨刻骨铭心,你死吧!” 这位弟子,正是在黄州山区跟来的六弟子之一。 所有的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 浊世狂客身形一晃再晃;长剑失手坠地,一手扣住贯人体内的剑身,怪眼圆睁瞪得 大大的。 绝笔生花三个人,悄悄溜走了。 辛文昭扶住余小秋,相挽而起。 余小秋挽住辛文昭,突然放声大哭。 “你……你你……”浊世狂客叹声叫。 永旭举步走近,摇头苦笑。 一声剑鸣,第一支长剑伸向摇摇欲倒的浊世狂客,然后是第二支、第三支…… 一住手厂永旭沉喝。 不远处的辛文昭也高叫:“他也算是一代之雄,不要毁了他的尸体。” “砰!”一声,浊世狂客摔倒在地上挣扎。 “铮!”一声响,第一支剑丢在浊世狂客身上。 接连有十二支剑,堆叠在他身上。 第一个人转身便走,接着第二个人扬长而去。 人都快走光了,留下相拥着的辛文昭和余小秋。 梁志豪走近,探手人怀取出一条项综,悬着金江的翡翠长命锁,感慨地低语:“物 归原主,这是你和余小秋第一次出庄夺旗,行前交给我的信物。那一次,你受了伤回来, 接着又受鞭刑养伤五日,事后我怕被查出来,不敢声张,你也不再问起。这几年来,我 多次途经祥符县朱仙镇,始终不忍心挂在忠武庙岳王的圣像下,我知道你仍然活着。” 李文昭把梁志豪也抱住,前南地说:“兄弟,谢谢你,这几年来,你和小秋曾多次 通风报信或示警,我才能多次逃过庄主的毒手。” 余小秋倚在他怀中,抽噎着说:“你怎么说这种话呢?其实有几次的示警,谁也不 知道是哪几位兄弟所为,暗中向着你的人不知有多少,你是我们的榜样。可是为了亲人 的安全,我们 永旭走近笑道:“好了好了,天黑了,再不走就走不了啦!辛大哥,我在九华等了 你三天。” 辛文昭苦笑道:“抱歉,江庄主一到,我和那些反叛的弟兄,吓得连夜逃下九华, 可说望影而逃,怎么逗留,今晚如果没有你 “其实你们早该同心合力除去他的。这狂人的艺业有限得很,大罗剑并未获得狄老 前辈的真传,你应该对付得了他的。只是久处淫威之下,心里怕得要死而已。” “贤弟在何处落脚?我随你去。”辛文昭说。 “废话!少小被掳离家,十余年不敢接近故乡,你还不赶快回去与家人团聚?大哥, 你走,大小罗天该是崩溃的时候了,还怕什么?” 不,你这里……” “我这里不要你管。” “你……” “我会到朱仙镇找你小聚,你走吧!珍重再见。” 永旭含笑挥手,一闪不见。 回到香海宫主隐身的坍崖,天已经黑了。 新月朦胧,繁星在云隙中闪烁。 满山虫呜,不时传出三五声果啼,打破空山的沉寂。 五个俘虏不但被制了穴道,更被香海宫主的迷魂药物弄昏,塞在草中沉睡不醒。 两个侍女一个在警戒,一个倚在树下睡着了。 香海宫主傍着永旭靠在土堆下,并肩歇息。 “永旭,你怎么不将绝笔生花扭住?”香海宫主问。 “怎么擒?”永旭苦笑:“那是一个丧了胆的怕死鬼,我没料到他会胆小得乘乱溜 走。” “也难怪他丧胆。”香海宫主摇头:“你一个人,就把他的瑞桑庄断送了,浊世狂 客一死,他不逃才是不折不扣的大傻瓜。浊世狂客一代之雄,自食其果死得够窝囊。他 替宁王卖命,在大小罗天替宁王训练刺客人才,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他却要在十年间训 练一批超尘拔俗的高手。他先不择手段掳劫胁迫天下武林名宿任教头,再花三年工夫, 在天下各地掳掠五六百名童男女,沿途淘汰,能活着到达大小罗天的儿童不到半数。八 年非人的严酷磨练,直到大小罗天因为辛文昭的义纵费大学士毅然逃亡,官兵合围,大 小罗天毁灭,剩下的弟子仅数十人而已,他造的孽可算是天人共债,这样死已算是便宜 他了。” “如果李自然妖道不赶他走,他那些弟子真会成为宁王的得力死士,真是天意。顺 天王派绝笔生花招引他人伙,可知顺天王的手段就比宁王高明。” 香海宫主用肩膀轻推他的肩膀,柔声说:“不谈这些。永旭,我发现你是一个无情 薄义的人。” “什么?你……” “我发觉自始至终,你不曾问起过冷魅。” “这……她……” “她死心塌地为你奔波,爱你爱得发狂,不错吧?你说,你爱她吗?” “爱不是挂在嘴上的。”永旭支吾其词。 “那你是爱在心里罗?” “不害羞。”他笑骂。 “羞?我这老太婆……” “算了算了,你脸皮厚,情海欲魔,我说不过你。”他竖起降旗:“她不是在大魔 身边吗?” “哪一个她呀?” “去你的!” “大魔已落在顺天王手上了,你不是知道了吗?” “敌人扰乱敌方军心的谣言,那也能信?大魔的朋友众多,为人机警……” “机警有什么用呢?人多也是枉然,顺天王身边的死党,都是艺臻化境的高手,任 何一人也可轻易地将大魔置于死地。像毒王、顾兴、张大为、商世杰……这些都是在百 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深囊取物的悍将。以绝笔生花商世杰来说,他比浊世狂客相差有 限,但在顺天王的手下,还不算是将才呢!” “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说:“在和州我见过张大为,踢碎了他的右 股骨,如此而已。” “谁又能和你这条神龙比呀?”香海宫主忘情地在他额上点了一纤指:“你一个人, 就把我那江湖人视为禁地的香海宫闹得乌烟瘴气。” “好宫主,我已经道过歉了。”他笑着说:“我相信他们的香堂,绝比不上你的香 海宫凶险。” “不一定,至少,他们的人比我多。我想,你需要我帮忙,除非你不敢和我走在一 起,怕影响你的声誉。” “你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否认你是我的好朋友?你以为我神龙浪子是什么人? 顶天立地的侠义英雄?抑或是道貌岸然正气磅礴的不朽豪杰?” “你是不是呢?” “不是。”他答得顶干脆。 “不是还是不为?” “反正就是那么回事。” “你可以做得到。” “谢了,真正的英雄豪杰太寂寞了,我还是做我的浪子比较舒服一些。”永旭由衷 地说。 “你是个不失率真的好朋友。”香海宫主真诚地说:“清者B清,浊者自浊,和你 在一起,我完全忘了你是一个异性大男人。” “什么?你说我不是个大男人?不是太……” “你急什么?急于表现英雄气概吗?”香海宫主媚笑着推了他—把:“戏的意思是, 你像是我相处多年的纯真老朋友,或者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大概是我这个人对什么事都不太认真吧!我受不了那些一板一眼自以为是天下表 率的人。” “我想你不会拒绝我的帮助了。” “你的意思是……” “我已经问出不少有价值的口供,冷魅与欧阳老哥,真落在他们手中了,但不在顺 天王手中……” “清尘老道,不错吧?” “对,清尘是南京地区,敬天会的总负责人,茅山香堂的大法师。敬天会骨子里是 白莲会的化名。白莲会的名称已改回为白莲社,不再供奉弥勒佛,香堂会社以外不再焚 香,以免引起官府的注意。” “哦!原来如此。”永旭恍然:“顺天王何时打人敬天会的?” “香堂有三位法师,三法师清真就是顺天王造反以前的知交。绝笔生花也是顺天王 的人。这两个人早在顺天王四川起兵之前,便己打人敬天会了。清尘老道道行甚高,他 早就知道两人的底细,但并不揭穿,反正互相利用,故意装聋作哑。” “他们总算合作了。” “那是情势所使然。” “谁造的情势?”“宁王。”香海宫主说:“清尘不是傻瓜,他并不需要顺天王这 位天下瞩目朝廷钦犯的大菩萨。上次顺天王以毕夫子身份途经此地,清尘就不在香堂接 见,深阳作礼貌性的会晤,委婉地表明态度。时机未至,敬天会志在壮大,无意兴风作 浪,顺天王不得不转投宁王。上次,你搅散了九华盛会,宁王情急拒绝顺天王人境,却 又胁迫江湖四异效忠,控制了江西地境的白莲会香坛,正在积极威胁敬天会归顺。这一 来,清尘被迫反抗,他知道宁王不是什么真命天子的材料,如不及早图谋,早晚会引火 自焚与宁王同归于尽。这时他接纳顺天王,便是向宁王表示拒绝合作的坚决态度,让宁 王知难而退。” “这么说来,果然被我料中了。”永旭欣然说。 “你料中什么?” “我猜测清尘老道与顺天王必定貌离神合,各怀鬼胎。因利害结合的人,合作不会 长久的。他们一有了利害冲突,便会两害相权取其轻,分道扬镇已是最好的结果,说不 定翻脸成仇,好朋友变成生死对头呢!” “对,你的确料中了,清尘被你问罪的大胆坚决行动所惊,知道这件事做错了。因 此难免有所怨言。这就是顺天王急于图谋你的原因所在,有意与浊世狂客合作,也是壮 大自己声势的一步棋。” “浊世狂客死了,他这步棋白费心机。” “要紧的是,你必须早些救出冷魅和欧阳老哥,还有欧阳老哥的一些朋友,他们都 在清尘手中。” “我已下了交换人质的一步棋。” “算了吧!”香海宫主直摇头:“绝笔生花是顺天王的人,他们的死活与清尘无关, 你向谁交换人质?” “这……” “除非你能扭住清尘老道的重要人物。” “好。”永旭整衣而起:“我会让他同意的。” “你要到何处去?” “到他们的香堂,直捣黄龙。” “你知道香堂在何处?” “当然是清虚下院。” “清虚下院只是一座三进殿的小道院,你只可找到三二十个香火道人。” “难道是三圣宫?” “目标明显,树大招风,你以为清尘是一头笨驴?” “这……” “三大法师是大法师清尘,二法师三圣宫的云栖观主,三法师清真。香堂在大茅峰 西南的四平山上。四平山接金坛县界,周围数十里,山顶其实是空旷的平原,草木葱笼, 毫无奇处,中间建了一座小村寨,外表毫不引人注意,内部却是他们的香堂秘坛所在地。 那些稍有地位的首脑人物,皆利用夜间往来,外人根本不加注意,也极少有外人进人该 地。四平山唯一的古迹是山下的方台洞,谁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去看那一带的荒原养野?” 永旭大喜过望,欣然道:“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戒备必定松懈,直人香堂秘坛该无 困难。” 香海宫主摇头道:“正相反。清尘仅派了少数高手,留下顺天王在茅山一带与你周 旋,吸引你的注意,他自己则将所有的心腹高手,在四平山山顶的莽野荒原中,设下重 重埋伏,严防意外。而且他已有了万全的准备,囚禁冷魅等人为人质,作为谈判的本钱。 万一所有应变的计划全部失败,他还可以利用人质与你谈条件,预留退步,这是他比顺 天王聪明的地方。” 永旭低头沉思,久久不作声。 “你在想什么?”香海宫主诧异地问。 “我已经想通了。”他说。 “想通什么?” “清尘老道预计我可能栽在茅山,所谓预留退路,恐怕是绝笔生花与顺天王放出的 谣言,或者是他们自己的想法与希望。而老道的集中人手严加戒备,必定自以为有阻止 我或毙了我的把握,料定我人单势孤,不敢去闯他的龙潭虎穴。” “也许你有道理。” “所以我要让他们惊喜惊喜,纠正他的错误。” “你……” “我就去给他看,擒贼擒王,不人虎穴焉得虎子?” “这……你知道危险性有多大吗?” “当然,我会小心的。哦!这件事要请你帮忙。” “我打算与你布下述香阵,先把顺天王擒住……” “那是不可能的。这家伙知道没有胜我的把握,如非万不得已,他不会与我面对面 解决,他不会上当的。” “这……但不失为良策。” “我想请你送给我一些绮萝香,用来对付那些村夫俗子,这是避免愚夫愚妇打扰阻 拦的最好办法。” “我还可以奉送几种功效神奇的妙药。” “先谢谢你。睡吧!四更天我要起来。” “起来有事?” “赶路。” “去四平山?” “不必急于去四平山,清尘老道是聪明人,他不会在近期间对人质不利。” “那你……” “先办一些急需解决的事。你知道南京双雄也来了吗?” “不知道,那是独脚她说的,不知是真是假?” “可能是真的。明天,请你将人质押至大茅镇,会合南京双雄,放出即将派兵至茅 山搜贼的谣言,让清尘妖道分心紧张一番,我就可以从中取利了。” “能不能把计划说出来参详参详?” “不,天机不可泄露。随机应变,把握战机,制造有利情势,这不是三言两语可以 说得清楚的。” “你……” “我可要睡了,敢不敢和我在此席地而卧?” 他和衣躺下了,忍不住笑出声音。 “你呀!你竟然胆大包天向我说这种话?”香海宫主拧了他一把,笑骂:“大概你 是昏了头,去你的。” 四更天,他走了。 积金峰在中茅峰侧,那儿没有死谷,死谷是人制造出来的,这人就是顺天王的得力 臂膀毒王百里长风。 那是一个内广外窄的一处山洼,两面的山脚环抱,形成一处小小的山谷,山脚合抱 处,留下百十步的坡地聊算谷口,其实不是所谓绝地,任何地方皆可出人,坡度不大的 山脚处皆可攀登。 但四周如果布了奇毒,便成了无法飞渡的死谷了。 再在外围派人守候,截杀万一逃出来的漏网之鱼,里面构人除了等死之外,别无他 途可行。 天刚亮,宝蓝色的身影,出现在谷口方向半里外的小径上。 他是永旭,背着手缓步而行,像个悠然自得的游山客,佩着的剑走动时轻轻晃动, 甚有气派。 前面路旁的一株大树下,一个豹头环眼村夫打扮的大汉,泡肘环胸倚树而立,用惊 疑不定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目迎他走近。 他渐来渐近,目光落在大汉脸上,刚嘴一笑,友善地颔首打招呼。 空山寂寂,有幸能碰上一个陌生人,打招呼致意乃是极为平常的事,毫不足怪。 大汉瞥了他的剑一眼,眼中有戒意,缓缓站立身躯,抱肘环胸的手放下来,狐疑地 问:“喂!你是哪一路的朋友?” 永旭站住了,笑嘻嘻地说:“从东路来的。老兄,你比我还要早呢!” 大汉对他的答复不满意,加了三分戒心,问:“你是……你不像是东路来的,有何 贵干?” “来游山呀!”他毫无机心地说:“起了一个大早,山中的晨岚,竟然与昨天不同, 似乎有一股怪味,你嗅到了没有?” “什么?你是来游山的?” “是呀!怎么啦?” “你这厮装……装疯扮傻……咦!似乎有一股……一股……” “怪味,对不对?也许是怪香。” 大汉身形一晃,眼神一变。 “你就躺下来歇歇吧!你把守在此地,阻拦闲人进人,的确也怪辛苦的,是吧?” 永旭说。 大汉根本听不到他的话了,两眼发直,身躯直挺挺地向前一栽,恰好被永旭抢上一 把接住。 将人塞人林外的草丛,他拍拍手微笑,继续动身游他的山。 走了五六十步,绕过一丛茂密的修竹,他突然身形疾闪,奇快绝伦,向侧后方倒纵, 进人竹林一闪不见。 前面路旁的矮树丛内,抢出一名劲装大汉。警觉地用目光搜视来路,讶然转头向矮 树丛叫:“老四,人真的不见了,你出来看看。” 应声钻出另一名大汉,皱着眉头说:“你要不是见了鬼,就是晚间太辛苦,累得眼 睛发昏,以为看到了人。” “老四,我发誓……” “你这一辈子,就不知发了多少无聊誓,鬼才相信你。” “真的……” “看到鬼了!” 原先两人藏身的矮树丛枝叶一动,踱出了背着手的永旭,接口道:“谁说我是鬼? 混帐!” 两大汉骇然转身,同时拔剑。 无巧不成书,一名大汉恰好认识永旭,先是目定口呆,然后是惊得顶门上走了真魂, 惊恐地大叫:“你……是你!你是……” “呵呵!我猜你一定认识我神龙浪子。” 两人大骇,扭头便跑,一个张口大叫:“神龙……嗯……” 砰一声大震,两大汉都倒了。 永旭一手一个将人拖人树丛,一面微笑一面前哺自语:“香海宫主不愧称迷魂药物 的一代宗师,果然利害,有了她的药物,省事多了。” 身后草影一动,他懒得回头,语音放高了些:“你不发警讯,而且躲得远远的,大 概不是他们的人。来帮帮忙,把他们藏远些,这两个家伙比牛还重。” 身后的人仍在三丈外,说:“你用药物把他们弄翻,不怕有损你的声誉吗?” “不要紧,我神龙浪子的声誉本来就不佳。”他扭头怪笑:“嘻嘻!没料到是你老 花子前辈。” 来人是北丐,现身走近苦笑道:“你终于赶来了,近来的情势……” “情势仍可控制,不必太过耽心。” “你知道?” “知道大概。”他将两大汉藏妥:“前辈是为千幻剑而来?” “是的,爬了一个更次,方透过警卫空隙。” “他们包围的布置,前辈一定相当了解。” “大概摸清了七八分。” “前面……” “前面还有一处警戒。但由于是主要的撒毒区,只有把守的人。” “毒王在何处?” “在右首不远处的山尾附近。” “那就直接去引他来玩玩。” “你……你不怕他的奇毒?” “我会让他永远永远后悔。”永旭的口气充满自信:“我先看看如何方能将干幻剑 接出来,弄清楚布毒的情形和毒的性质,再设法把毒王引来,走!”
第二十六章 骗中有骗
右首山尾的陡坡上方,脸色白得发青,留了泛黄色长须的毒王百里长风,带了两个
从人,居高临下不住察看下面的动静。 两名从人都是脸色略现苍黄的中年人,每人带了一个大革囊,手中握有两尺二寸长 的精巧蟠龙喷筒。 幡龙喷筒是喷毒的强力喷管,威力可及三丈外,霸道绝伦,没有人能接近至三丈内 而不被毒液喷及。。 一名中年人眉心紧锁,有点不安地说:“师父,怎么两天两夜了,里面竟然不见有 人走动?徒儿认为他们已经逃掉了。” 下面草木繁盛,看不见有人走动不足为怪。 毒王冷冷一笑,极有信心地说:“你放心,他们逃不掉的。他们九个人,有三个被 毒液喷中,就是千幻剑有最好的避毒丹,没有为师的独门解药,只能暂时保住心脉,死 不了,但必瘫痪,怎敢再胡乱走动找出路?” “徒儿怕的是他们已乘夜逃掉了。” “不可能的,他们无法飞越撒青区,何况有三个瘫痪的人,如何飞渡?” “但他们……” “他们最多还可支持半天,人三天不喝水,不死才怪,所以他们即将冒死突围,你 等着瞧。他们准备送死了。” 从枝叶的缝隙中,可看到隐约移动的人影。 中年人心中一宽,欣然说:“我看到他们了,中毒的人被背在背上。” 三人全神察看下面的动静,忘了派人注意身后。 毒王总算是功臻化境的高手,耳目极为锐利,听到了胄息,警觉地扭头回顾,脱口 惊叫:“伏下……” 两个门人十分机警,同时向下伏倒。 可是,有一个反应稍为慢一刹那,噗一声响,头顶一震,发结被一段树枝击飞,断 发往下披散。 毒王在吼叫声中,斜跃丈外。 狂笑声震耳,七八寸长的树枝连续飞射,破空的厉啸声令人闻之头皮发麻。 但毒王已隐身在树后,七八段小树枝从两侧呼啸而过,无法击中树后的毒王。 “绕过去!”毒王怒叫。 发射树枝的人,藏在三丈外一株两人合抱大的巨树后,仅伸手出外发射,看不见其 面目。 两个门人向侧伏地急窜,速度甚快,藉草木掩身,窜走如飞。 毒王见多识广,听树枝飞行所发的厉啸,便知发射的人劲道骇人听闻,如不幸被击 中,即使气功到家也禁受不起,所以不敢冒险冲出。 两个门人绕至们方,发射树枝的人已一声江笑,飞掠而走,但见蓝影不住闪动,闪 越十余株大树,远出六七丈外去了,行将消失在视线外。 两人不假思索地衔尾狂追,随时准备用喷毒管制敌。 毒王起步晚了些,一面追赶一面沉喝:“小辈站住!老夫要看看你这偷袭的家伙, 是何方神佛。” “哈哈哈哈……”蓝影狂笑不止,逐渐去远。。 追在最前面的门人突然刹不住脚,砰一声大震,重重地撞在一株大树上,树叶摇摇, 人反弹倒地。 身后相距不足一丈的另一门人,追向略偏,也收不住势,冲过两树之间的空隙,突 然脚下一虚,向前一仆,倒下就起不来了。 后面十余步的毒王大吃一惊,知道不妙,不假思索地向侧一跃两丈,急叫:“你们 怎么了?快回答……” 已逃远了的蓝影,正急掠而回,狂笑声先行传到。 蓝影是永旭,转瞬便已到了四五丈外。 毒王大骇,悚然叫“神龙浪子!” 永旭在两门人倒下处止步,笑道:“妙啊!原来你这老不死是毒王,幸会幸会。呵 呵!你认识我,可知咱们曾经照过面,可惜在下记不起曾在何处见过你。” 毒王冷冷一笑,一咬牙,拔剑逼近说:“你见到老夫,你的死期也到了。” 永旭拾起一根喷管,一面审视一面后退,说:“不要说早了,目前还不知道鹿死谁 手呢!” “你为何退走?” 永旭举起喷管,脸上有喜色,说:“呵呵!你的奇毒可怕,安全第一,必须与你保 持距离。这玩意儿很糟巧,很不错。呵呵I但不知里面的毒液喷在你毒王身上,能不能 置你于死地?” 毒王不敢由原路逼近,由斜方向跟着移动,冷笑道:“老夫的毒药,当然对老夫无 效,小辈,你也用毒药暗算了老夫的门人?” “你何不验验看?” “老夫只要擒住之后,不怕你不招出来。” “哈哈!你又在吹牛了。老毒物,在下明白了一件事,那自称姓葛的女人用花蕊毒 针暗算在下,定是你这老不死搞的鬼。”永旭一面退一面说。 “不久你就明白了,哼!” “在下已经明白了。那鬼女人如不是你的得意门人,就是清尘老道的党羽。不管她 是你们的什么人,花蕊毒针的消息只要在下传出,白道群雄,便会闻风而至。那二年前 月落花残的秘辛,便将真相大白了。如果在下所料不差,茅山附近定可找到月落花残的 所在。” “你永远没有传出去的机会了。”毒王狞笑着说。 永旭大笑,脚下一紧。 “你又在吹牛了,来吧!在下领你练练腿。” 他说着,突然斜跃两丈,如飞而去。 毒王不甘心,奋起狂追。 永旭始终保持三丈以上的距离,任何奇毒也用不上。 毒王由于心中有所顾忌,追得十分辛苦,既不敢从正后方接近,又无法超出拦截, 因为永旭的轻功提纵术要高明得多,任何时候皆可来去自如。 妙极了,前面出现一处峻陡的山崖,挡住了去路,逃的人除非能向上爬升,不然就 得折回。 永旭顺地势一折,这一带草木疏落,隐身不易。 毒王大喜过望,先一步抄出。 永旭似乎不知毒王先一步取直线捷径折出,只顾奋力狂奔。 毒王用上了全力,冲力有如劲矢离弦。 永旭先一步到达交会点,仍向前飞奔。 毒王到了,花蕊毒外像暴雨般洒向永旭的背部。 针刚脱手,前面丈余的永旭突然向前仆倒,人未着地,身形已经翻转,面向上头略 向上抬。 一声怪响,喷筒暴出可怕的毒汁,这才真的像暴雨。 花蕊毒针全部落空,而毒汁却罩住了毒王,不但头面沾满了褐色的毒液,连胸腹双 脚也沾满了毒汁。 “哎呀……”毒王惊叫,掩住双目冲势突然中止。 永旭侧滚而起,右手的喷筒抛出,左手飞出一条小索,索前有一只怪钩,钩奇准的 勾住了毒王的右脚踝,深人靴简锲入肉中。 “砰!”毒王摔倒在地。 永旭一跃而起,以不徐不疾的速度,向空旷处奔去。 他身后,毒王被倒拖着走。 “住手!住……手。”毒王狂叫。 手脚绝望地挣扎想站起来,却又不敢抓住从身旁擦过的树。如果抓住,右脚不被钩 拉裂才是怪事。 三四十步外,便是一处乱石参差的山坡,生长着野草和荆棘。 永旭倒拖着浑身沾满毒液,双目难睁的毒王,在山坡绕着圈子奔跑。 一圈,两圈……毒王仍在狂叫。 四圈,五圈……毒王已没有声音发出。 六圈……毒王的手脚不再挣扎挥动。 七圈,八圈…… 永旭脚上越来越快,毒王全身的衣袍破碎得无法蔽体,尤是背部,皮开肉绽鲜血淋 淋,惨状令人不忍年睹,右脚似乎被拉长了许多。 永旭在第十圈后终于停下来了,附近的地面一塌糊涂,野草荆棘被拖压得完全走了 样,像是遭了一场兵灾。 毒王已失去知觉,成了个几乎赤裸的血人。 永旭取出他腿上的钩,一面收索一面说:“在下不杀你,自会有人来找你的,你等 着好了。” 他懒得察看毒王是死是活,扬长而去。 到达谷口,北丐与干幻剑正在等他。 千幻剑李玉堂夫妇都来了,之外是家驹、家骅、家凤三兄妹。其他四人是天罡手、 生死判、飞天大圣、与千幻剑的好友无情剑申亮。 除了于幻剑的妻子散花仙子张碧玉之外,都是老相识。 飞天大圣与家骅告曾经中毒,这时仍萎顿不堪。 九个人气色甚差,嘴唇干裂元气大伤。 相见之下,干幻剑道谢之余、不胜感慨系之。 寒暄毕,永旭向北丐问:“前辈,你是怎样进去的?” 北丐丢掉手中的单刀,笑道:“两面砍树铺路,从上面超越撤毒区,累死了。幸好 从最后一组警卫处弄到了解药,不然靳老兄与家脚贤侄恐怕渡不过难关。看你满面春风, 大概毒王完了。” “完倒是没有,也差不多了……”他将计擒毒王的经过说了,最后说:“咱们到大 茅镇歇息,目下镇上是最安全的地方。” 家凤脸色不正常,依近他说:“二哥,我爹以为你会溜到黄州去与穷儒会合,你怎 么反而往下走了?” “本来事先约好在黄州会合的,但……”他欲言又止。 于幻剑苦笑道:“哥儿,当我们知道你中毒的消息时,真把我们一家子快急疯了, 唉!你……” “为了小侄的事……” “过去的不用再提了。”千幻剑不胜感慨:“本来,老朽自命不凡,专程前来帮助 你的,没料到被他们引人死谷,被百毒大阵困住,反而得劳驾你来救我们。哥儿,知道 穷儒的下落吗?” “知道。”永旭点头。 “你打算……” “小侄是来借将的。”永旭注视着挽住他的家驹说。 家驹拍了他一掌,笑道:“二弟,水里火里,说吧!” “记得我们在青阳所练的剑阵吗?”他问。 “当然记得。”坐在一旁的家骅接口:“可惜,在九华我们就没有机会用上,那该 死的妖道可害苦了我和哥哥,遗憾之至。” “三弟,你还能动剑吗?”永旭问。 “笑话,把肚子填饱,又是一条生龙活虎似的汉子,你信不信?”家骅拍着胸膛: “当然,这一天半天里,的确无能为力。” “我准备明天正午动手。” “还有一天半工夫,放心吧!”家骅欣然说。 “慢来慢来。”千幻剑摇手说:“哥儿,先把计划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谋而后动, 你……” 北丐突然接口:“老弟,休怪老要饭的心直口快,上了年纪的人,办起事来千小心 万谨慎,顾忌太多算得太精,反而顾此失彼坐失良机。老弟,让他们年轻人去闯,有这 条神龙在,你大可放心。据老要饭的所知,这条神龙似乎巳定下了埋葬顺天王的妙计, 你一多嘴,他反而拿不定主意啦!你是他的长辈,你的话他不敢不听,听了以后,他不 得不重新改变计划。老实说,这小伙子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连我老要饭的也甘拜下风, 你那些馊主意,绝不比他高明,你何苦绑住他的手脚?” “好吧!哥儿,一切由你作主好了。”千幻剑颇为放心地说。 “其实,小任的计划很简单,主要的是,伯父诸位前辈,在大茅镇会合小侄的朋友, 摆出兴师问罪欲将大举的姿态,吸引敬天会的注意。小侄则与驹哥和骅弟,出其不意直 捣他们的香堂重地,救出人质再和他们决战。” “你说过明午动手,怎算出其不意?”千幻剑问,忘了自己不过问的承诺。 “他料定小侄必定夜间救人,午间动手可令他们措手不及。” “你知道他们的香堂所在?” “知道。”永旭说:“此非说话之所,且赶到大茅镇歇息养精蓄锐,小侄当将情势 详告。”回回 大茅镇就在大茅峰三圣宫的山门外,是一座相当大的镇市,有五六家规模甚大的客 店,每家客店皆有百十名店伙,可容纳四五百名香客住宿。 这里与九华街有点不同,九华街绝没有鱼肉卖,而此地除了香会的一段时日外,不 禁腥荤。 镇北就是大茅宫山门的巨大牌坊,三座奇峰耸立的镇北,整年都有远道而来朝山的 香客,因此市面相当繁荣,比九华街的规模要大得多。 南京双雄住在永福客栈,同店住了不少大魔的朋友。香;孽宫主已经到了,俘虏交 由南京双雄接管。 他们正眼巴巴地等候永旭前来,接到人大喜过望。 听说最令他们心惊胆跳的毒王已经成了半死人,欢呼之声此起彼落,所有的人皆大 感振奋。 这一群奇怪的人,竟然同时住在一座客店里。虽说永福客栈规模甚大,房舍多得像 条街,但碰面的机会仍然是有的。 如果在平时,这群人绝对不会同住在一家客店里。 千幻剑一代豪侠,代表了白道英雄人物。而大魔那些朋友,却是黑道的知名邪魔。 正邪不两立,彼此虽无过节,但见面时心中皆有数,彼此回避免惹是非。 南京双雄的地位更尴尬,他们代表了官方,也代表了正义,名副其实的执法者。而 大魔这些朋友中,难免有些曾在官府落案,只要双方碰头,绝对没有中间路线可走,彼 此不是你落网,就是我遭殃。 在清理上,南京双雄应该与千幻剑、北丐是同路人,应该彼此照顾。但千幻剑早已 不在江湖走动,碧落山庄早与武林朋友断绝往来。所谓侠义英雄,说穿了也并不怎么受 到官府的欢迎。 侠义两字,在江湖朋友来说,本身就大有问题,侠以武犯禁。说好听些,行快可以 补法之不足,说难听些,行侠为法所不容。 因此,官府除非万不得已,不会与那些侠义英雄打交道。南京双雄在此地的地位, 的确处境十分困难。 这些人不住在同一院子,彼此心中有数,如非必要,尽可能少打招呼。 他们以永旭为中心,心照不宣,暂时抛开有关顺天王以外的问题。 能够周旋在众人之间的人,只有一个北丐。 这位老花子认为自己与永旭一样,是个亦正亦邪的江湖浪人,在官府不曾落案,与 黑道人士也小有往来。 虽说这些人品流复杂,但因为皆能以永旭为中心,因此并不显得散漫。永福客栈形 成表面看不出异状,其实警戒森严的金城汤池,强敌如想进来混水摸鱼制造纠纷,必将 冒极大的风险。 安顿毕,永福客栈气氛一紧。 永旭的客房,右邻千幻家一家。 香海宫主则押着俘虏,住在后一进的上房。 千幻剑一家占了一排四间上房,吃了三天苦头,饥因交加,需要进食静养。 永旭梳洗毕,刚出到外间,听到叩门声。 “请进。”他一面扣上剑一面说。 门开处,香海宫主领着一位清丽脱俗穿黛绿衣裙的年轻女郎,笑盈盈地人室。 绿衣女郎并不笑,有点冷若冰霜的冷艳神情,虽然勉强表现出笑意,但笑得依然冷 飓飓的。 “两位请坐。”他客气地说。 房中安放了一张八仙桌,四张条凳。 香海宫主不客气,拉了绿衣女郎径自落座,盯着他笑说:“容光焕发,你好像很惬 意呢!怎样,早膳用过了没有?” “等会儿再说,已交代店伙。”他向绿衣女郎注视:“这位是 绿衣女郎冷冷一笑,脸色比先前柔和了些。 香海宫主抢着接口:“你这老江湖,没见过她,也该听说过。” “这……”他欲言又止。 “江湖上有两位在欲海中打滚的女人。” “你香海宫主和绿衣班子路凝香,你两个女菩萨我能不认识?”他微笑着说。 “还有两个以色身游戏风尘,但守身如玉,以冷艳著称的女人。”香海宫主毫不脸 红地说。 “哦!我知道了……” “一个是你的痴心爱侣冷魅……” “这位定是凌波仙子雍姑娘雍碧了。”他离座拱手为礼:“幸会幸会。” “周爷请不要客气。”凌波仙子颔首为礼。 冷魅和凌波仙子这两个亦正亦邪的姑娘,最令登徒子头痛,认识她们的风流人物或 可乘机回避,但那些不知她们底细的好色之徒,惹上了她们,不死也将变成残废,两人 的名号在江湖上颇为响亮。 “哼!幸会?”香海宫主撇撇嘴:“要是早些日子你有幸碰上了她,保你不死也得 脱层皮。” “呵呵!我神龙浪子声誉并不佳。”他无所谓地拖过长凳落座:“人是坏,敲诈勒 索本走正路,但绝不是好色之徒。” “至少,你与我香海宫主同行,你说你不是好色之徒,有谁相信?” “除非你在外面胡说八道造谣。”他说。 “幸而我对你落花无意。嘻嘻!脸红了是不是?”香海宫主有意令他发窘。 “你放心,脸红并不是说我心虚。”他转向凌波仙子:“雍姑娘何时到达的?据在 下所知,姑娘与欧阳前辈并无交情。” “我是为冷小妹而来的。”凌波仙子笑笑说。 “哦!冷姑娘她……” “我知道她的遭遇,所以希望能为她尽力,虽则我与她并无交情,但志同道合神交 已久。” “在下深感盛情……” “不必谢我,我为她尽力与你无关。”凌波仙子的话冷冰冰的一点也不婉转。 永旭眼神一动,左手有意无意地抚弄着剑把,信口说:“姑娘说得对,这件事与在 下无关。刚才香海宫主说冷姑娘是在下的痴心爱侣,她的话鬼才相信。” “香海宫主似乎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凌波仙子向香海宫主说。 “也许,但谁不知她是个性情怪僻捉摸不定的人?雍姑娘与她的交情如果够深厚, 应该了解她的为人。” 香海宫主噗嗤一笑说:“我与雍姑娘先后只碰过三次面,过去从未在一起。嘻嘻! 你怎么将我来作话题?” “那么,要说些什么呢?”永旭注视着凌波仙子笑问。 “我要知道冷小妹被囚禁在什么地方。”凌波仙子坦然说,眼中有希望他赶快答复 的神色。 “我也不知道,猜想她目前在他们的香堂秘坛所在地。”他说。 “香堂秘坛在何处?” “香海宫主没告诉你?” 香海宫主笑道:“我接到雍姑娘,她急着要见你,哪有工夫详说?” 永旭突然站起身来,说:“那你就告诉雍姑娘好了。两位请小坐片刻,在下到内间 取百宝囊。” “你准备出去?”香海宫主讶然问。 “有此打算。” 永旭一面说话,一面往内间走。 “咦!你先前不是说等……” “打算归打算,情势瞬息万变,该有应变的计划,对不对?”他站在内间的门口扭 头说,笑笑便进人内间。 凌波仙子转向香海宫主问:“你们原先打算如何?” “预定是他晚上去找顺天王,白天好好休息。”香海宫主毫无机心地说:“谁知道 他却又突然心血来潮,玩什么花样呢?” “哦!此地不是由千幻剑策划一切吗?” “这个……” 永旭出现在内间的门口,一面走近一面说:“李前辈是负责策划,但在下的行动保 有相当的自由,大原则不变,小行动怎可拘泥?” “如果你想出去找线索,我愿意陪你走一趟。”凌波仙子不再冷:“我曾经打听到 不少消息,知道顺天王的落脚处。” “真的?是不是在清虚下院?”永旭欣然问。 “不,可能在五云峰下。” 永旭一怔,说:“五云峰在小茅峰侧,他怎敢隐身在三茅山附近?姑娘恐怕弄错了, 所获的消息靠不住。” “不会错。”凌波仙子语气十分肯定:“目下清虚下院除了十几个老弱的香火道人 之外,你绝难找到他们的重要人物。从二茅峰与小茅峰之间的小径折向五云峰,峰下有 一处住了十余位孤独的……” “哦!这地方我知道。”永旭说:“那是镇上大户胡二爷所建的颐年馆,收容那些 上了年纪孤独无依的老人养老院,他真藏在那儿?” “大概不会错,我的消息来源十分可靠。” “那我们就走一趟,怎样?”永旭欣然征询凌波仙子的意见。 香海宫主脸上有兴奋的表情,说:“好,我们去一趟。” “是我和雍姑娘,而不包括你。”永旭说:“你要好好看守俘虏,等我的消息。” “永旭,这……” “我不会有危险的。”永旭打断香海宫主的话:“大白天,我不会笨得打草惊蛇。 我先去探探道,看看形势,如何下手,再回来找大家商量。” “好吧!你可不要冒险进去。”香海宫主关心地说。 “放心啦!我会善加处理的。” 房门响起叩击声,有人在外面叫:“客官,小的送早膳来了。” 门开处,捧着食盘的店伙出现在门外。 凌波仙子与香海宫主的坐处,侧向着门房,两人本能地转向店伙注目。 永旭的目光,向凌波仙子背影瞥了一下,眼神又是一动。 他转向刚踏进门的店伙说:“小二哥,午膳不必按时送来,在下要出去一趟,恐怕 赶不上,回来再告诉你好了。” “是,小的这就吩咐下去。”店伙恭顺地答。 凌波仙子离座,笑笑说:“周爷用膳好了,我和司马宫主到她的房里谈谈,回头我 再和你会合动身。” “好,我就不留你们了。” 永旭的住处,与香海宫主隔了一重院子,事实上相距相当远。 两女一走,他便匆匆进食。 店伙刚撤走了食具,凌波仙子便到了。 她站在房门外说:“周爷这就动身吗?” “好,这就走。”他信口说,举步向外走。 “要不要知会千幻剑一声?” “不必了,他们吃了毒王不少苦头,目下正在休息。”永旭跨出房带上房门:“再 说,人去多了反而会惊走顺天王。哦!香海宫主呢?” “你不让她去,她乐得清闲。” “哦!她是个闲不住的人,不来噜嗦真是异数。走吧!” 永旭领先便走。 凌波仙子走在他身后说:“不通知其他的人一声?你们人数不少,按理你该是主事 人,为何不见你们互相往来?似乎你并不主事……” “我们人虽多,但身份地位各异。老实说,连千幻剑也不易调遣这些人,可以说, 他们是来壮胆。要他们和天下第一高于顺天王拼命,和敬天教道术通玄的三妖道斗法, 他们还一没有这份胆气豪情。” 谈说间,已到达有不少旅客进出的店堂。 “哎呀!我忘了带暗器。”永旭突然说。 “暗器?你用暗器?”凌波仙子颇感意外。 “只是一些小巧玩意。”他含糊地说:“姑娘请等一等,我去去就来。” 不管凌波仙子肯是不肯,他扭头飞奔冲向香海宫主的住处。 不久,两人出镇,走向进人大茅宫的山门,绕宫侧的小径,从容不迫地向二峰缓缓 而去。 “周爷,我发现你是一个十分精明机警的人。”傍着他并肩而行的凌波仙子说。 “姑娘夸奖。”他客气地笑笑:“闯荡江湖,如果不精明机警,绝难活得长命的。 这条路怎么不见有香客?” “本来就是偏僻小径,香客都走二茅峰的大道。”凌波仙子说。 小径绕山脚逐渐上升,路两旁林深草茂,前后不见人影,只有他们两个人,冷清而 寂寞。 “你真的与冷小妹相爱?”凌波仙子另找话题。 “我不否认有点喜欢她。”他慎重地说。 “这就是爱……” “不,你错了,喜欢与爱是不同的。” “你是说……” “首先,你要明白,她本来是我的生死对头。” “这……” “我告诉你,一个江湖浪人,如果他动了真感情,觉得自己已找到了可以厮守终身 的爱侣,那就是他该结束江湖生涯的时候了。” “你的意思……” “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事实。” “那你不爱她?” “很难说。闯汤江湖期间,我结识了不少美丽的姑娘,可以说,她们留给我的印象 并不深刻,只有……” “只有冷小妹给你……” “她并没有给我什么,如果有的话,那就是令我获益非浅的经验和教训。” “我不了解你的意思。” “你了解的。”永旭微笑着说,语音铿锵。 “我真的不……” “最近有三个女人,给了我极为难忘的教训。” “哪三个女人?” “一个是冷姑娘,她几乎要了我的命。二是黄州山区那位姓葛的女人,她利用我的 同情心,用花蕊毒针暗算我,几乎成功了。” “还有一个。” “这个女人我没见过。” “那就怪了,是谁?” “灵狐郭慧娘。她有千百化身,智慧有如其名,经常出现在我左右,而我却不知她 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 “你可能是灵狐郭慧娘。” 他一语惊人,半似有心半似无意。 凌波仙子苦笑,泰然地说:“可惜我不是她。有关灵狐的种种传闻,我听了不少, 的确令人佩服。” “佩服?你不是最恨这种甘心作贱自己的淫娃荡妇吗?”永旭笑问。 “我?你是……” “呵呵!也许是你已经看开了。你和香海宫主有说有笑成为朋友,起初颇令我大感 惊讶,但看了香海宫主那几近巴结你的神情看来,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你与冷姑娘皆是以色为饵,惩戒江湖上淫贼的江湖两女杰,最恨香海宫主和绿衣 仙子这种荡妇淫娃,自视极高。香海宫主在表面上也瞧不起你们,但那是由自卑心理所 产生的变态情绪,真正与你们面面相对,这种变态情绪防卫力是相当薄弱的。因此,你 一改变态度,肯折节下交,她心中的欢喜是难以形容的。” “你是说……” “你去找她攀交的,不错吧?” “这……不错,为了冷小妹……” “冷姑娘从来就没把你当作朋友。”永旭冷冷地说:“同性相斥,你与她都是心理 不平衡不正常的人,彼此不互相憎恨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岂会……嗯……” 凌波仙子疾退两步,避开了他抓出的大手。 他一抓落空,身形一晃,神光炯炯的虎目,突然失去了光彩。 凌波仙子冷冷一笑,语音突然变得低沉柔和:“放松情绪,没有任何事故发生。周 永旭,你仔细听着,往前走。哦!对了,脚步放松,慢慢走……” 他全身都放松了,脸上一片茫然,如同行尸走肉,随在凌波仙子身后,以不徐不疾 的脚程,一步步向前走去。 远处,传来一声鸡鸣,这附近是没有鸡的。 这是一双行动怪异的男女,一反当时风尚的奇怪伴侣,女的竟然走在前面。 在幽逢的荒径中男的走在后面已经令人侧目了,更奇怪的是女的远在丈外,不时回 头口中喃喃有词,并且不时用手势帮助表达。 男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女的,一双手不规则地做出各种手势,行家一眼便可看出, 这种手势与双盘手极为相像。 双盘手,那是最管用的防守术,上格下拨完全护住了中宫,可应付任何方向的攻击, 而且不论任何时候,皆可反守为攻乘虚反击,是武朋友最基本的必学功夫,练至纯熟境 界之后,出手完全出乎本能的习惯反应,足以应付意外的袭击。 路旁的密林中,突然跃出一名中年道人,讶然问:“姑娘。怎么了?你好像并未把 人制住。” 凌波仙子伸手虚拦,阻止老道接近,脸上,有警戒的神色,换了另一种声调说: “我正感到奇怪,移神香作用发作得十分缓慢,移神大法好像功效有限。你看,他的确 是被制住了,但他的手似乎并不听神意指挥。” 老道打量片刻,笑道:“那是意识失去心灵控制的现象,并不足怪。这小辈必定是 平日练功极勤,而且时时小心提防意外,因此心智虽然受到控制,但意识本能却因突然 发生警觉而自起反应,他已经没有危险了。 “真的?” “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如何证明?” “目下他已受到你的控制,已被你控制了神智,眼神中已无别物存在,贫道到他后 面去,他将毫无知觉。” “哦!我所学的移神大法道行甚浅,不知是否制得住绝顶高手……” “你已经制住他了。”老道说,从侧方绕走。 永旭直瞪着丈外的凌波仙子,站直的身躯有点摇摇晃晃,但双手仍是有节奏地上下 拨动,状极可笑。 老道像猫一样地从后面绕到,脚下无声无息。 近身了,老道的右手食中两指,不慌不忙地点向他的身柱穴 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身形闪电似的转过,左手上盘奇准地格开老道的右手,老道 空门大开。 同一瞬间,右手下盘五个指尖,拂过老道的胸下,正是心房要害。 “哎……”老道失声狂叫,重重地仰面摔倒,立即猛地掩住心口挣扎,叫不出声音 了。 永旭的身形,已在令人难以察觉的瞬间转回原位,双目仍死死地瞪着手足失措的凌 波仙子,双手仍然可笑地保持原来的移动状态。 凌波仙子大惊失色,骇然惊叫:“玄都道长,你怎么了?” 她并未看到永旭出手攻击,只看到永旭的身躯快速地左旋一圈,如此而已。 玄都老道手脚突然一松,停止挣扎。 永旭仍在原处,似乎毫无所觉。 凌波仙子倒抽了一口凉气,震惊之余,总算慢慢冷静下来了,警觉地仔细察看永旭 的神情。 看不出任何异状,愈看愈令她迷惑。 久久,她终于忍不住换用原来的嗓音向永旭挥手,说:“你退至一旁,退!再退…… 停止。” 永旭如言退至一旁,退人草丛,退入树林…… 最后依言停住了。 她慢慢走近无声无息的玄都道长,伸手一摸老道的口鼻,便知摸到的是一个死人, 不由大骇。 外表看不出伤痕,唯一有异的是老道脸色泛青;死人的面孔当然发青。 她找不出死因,又不好剥光老道来检查。 即使检查,她也查不出死因。 老道的心脉已毁,外表根本看不出伤痕,心脉毁血液即停止流动,片刻即死,死状 看不出痛苦的遗痕。 “怎么一回事?”她惑然自语。 她只看到老道一伸手,便叫了一声向后倒,虽然曾看到永旭转身,但并未看到永旭 有攻击的举动。 “难道他发了老病?”她替自己找答案。 已没有工夫多察看,她将老道的尸体拖至路旁放下,重新向永旭说:“咄来,跟我 走,走……” 永旭顺从地跟在她身后,走了百十步,她猛地转身,一旋之下,便贴近永旭,右手 探人水旭拨动中的双手空隙,纤指点中永旭的左期门要害。 永旭身形一晃,然后直挺挺地仰面便倒。 “咦!不是他在弄鬼。”她感然自语。 躺在地上的永旭,双目仍是直瞪着天空,但双手已停止活动,像个死人,死不瞑目 的死人。 她完全放心了,冷哼一声说:“为免发生意外,我宁可辛苦些。” 她将永旭扛上肩,手抱住水旭的双膝弯,脚下一紧,向山深处匆匆赶路。 永旭的体重,几乎超过她一倍,扛着一个比自己重一倍的人赶路,备极辛苦,支持 不了多久的。 但她受得了,脚下居然十分灵活。 山路崎岖,奔走时少不了颠簸,永旭的上体,垂在她的背后,双手吊在她的股旁, 走动时双手摇晃摆动不定,少不了碰触她的衣裙,甚至接触她的玉腿,这情景真够瞧的。 久而久之,她完全忽略了永旭的双手。
第二十七章 铁掌三击
一阵好走,她已是香汗遍体,娇喘声隐约可闻。幸而眼前一亮,进人两峰之间的山
麓平原,远远地,可看到林深处的几栋茅屋。 路两侧的茂草中,突然站起两个彪形大汉,一个叫:“郭姑娘,到手了?后面的人, 是不是玄都道长?” 凌波仙子一怔,止步转身回顾。 后面林空寂寂,哪有半个人影? “你说后面有人?”凌波仙子讶然问。 “是呀广大汉说。 “人呢?” “这……在下分明看到半里后人影一晃。” “你见了鬼了。”她沉下脸说。 “我发誓,绝不是眼花……” “你的眼睛本来就近视。” “郭姑娘,真的,的确有人影晃动,由放树林大茂密,看不清身影,属下以为是负 责接应郭姑娘的玄都道长,所以没留心 “玄都道长已经……算了。”她不想再多说:“人已经弄来了,小心有人跟踪,留 些神。” “是,属下理会得。” “我们的人都在?” “商三爷带了人进镇去,希望能找机会把妻小救出来。” “他毫无希望。”凌波仙子苦笑:“不但千幻剑父子可怕,大魔的朋友更是众多, 香海宫主也相当……” “姑娘没把香海宫主弄来!” “弄来?你昏了头。”凌波仙子冷笑:“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凌波仙子和香海宫主 同出人,她如果失踪或有了意外,我还能活着离开永福客栈?我只把她弄昏。我走了, 小心警戒。” “是,进去共有三处暗哨……” “我知道……” 她肩上的永旭突然呵呵怪笑道:“这样看柳腰款摆,臀浪轻摇,并不是销魂荡魄惬 意的事,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颠出来了,哪有心情欣赏玉腿美臀?而且狐骚也意得浑淘 淘……” 凌波仙子大骇,将永旭奋力抛出,斜窜丈外,一声娇叱,左手旋身时打出三枚花蕊 毒针。 可惜,毒针全部落空。 永旭已不在抛落处,却出现在两大汉面前。 两大汉正摇摇晃晃,两眼发直,突然仰面便倒。 她心胆俱寒,骇然叫:“你……你你……” “呵呵!你辛苦了。”永旭向她举步:“我这男人懒得很,让你把我扛到你们的秘 窟,休怪休怪。” 她银牙一咬,伸手拔剑。 糟!剑根本不在鞘内,只剩一个空鞘。 她心中大急,伸手至胁下抓百宝囊,羹内有暗器,有药物,必须用来制敌,因为她 已无兵刃可用,抽底暗藏的三枚花蕊毒外已经发射了。 囊也不见了,只剩下系带,大事不妙。 永旭的左手伸至眼前,晃动着她的百宝囊,笑道:“你找什么?是这玩意吗?” 她还来不及有所反应,百宝囊已经抛到。 “物归原主,我是个拾物不昧的老实人。”永旭说。 她手疾眼快,一把接住急急打开,心中一凉。 “里面的东西都倒光了。”永旭笑意盎然:“你把我倒扛在肩上;囊盖原是松的, 东西沿途往下掉,我总不能叫你停下来捡,对不对?那样你就不会把我扛来了。” “你……你……”她骇然向树林退,心胆俱寒。 “我又怎么啦?天地良心,沿途我可没毛手毛脚。”永旭一面跟上一面说,嬉皮笑 脸神态不正经。 凌波仙子发出一声厉叫,用叫声传警,闪在一株大树后,咬牙说:“你不要得意, 警讯传出,大批高手很快就会赶到,你还不走?” 永旭耸耸肩,语气更为轻松:“我为何要走?好不容易让你把我带来,正是千载难 逢的好机会,要走我又何必让你辛辛苦苦扛了好半天?” “你……” “你知我为何不让你把我带进你们的巢穴吗?” “你发动得太早了,估计错误。” “不,你错了。如果进了秘窟,你们人太多,我何必冒此不必要之险?这一来,你 们高手齐出,此地山野足以让我纵横,逐一收拾比鼠斗于窟有利得多,对不对?” 凌波仙子见他并不急于动手,正合心意,乘机拖延,希望能拖至秘窟党羽赶来,哼 了一声说:“你知道本姑娘的身份?” “事实证明在下料中了。”他颇为得意地说。 永旭也并不急于动手,他在等远处秘窟的人赶到,和众多高手在山林中决战,比闯 进虎穴受到围攻要有利些。 双方各有打算,静候变化。 凌波仙子知道自己的处境十分恶劣,没有兵刃,没有暗器,也没有仗以对付可怕高 手的姹女浮香。 她的姹女浮香囊本来暗藏于腰带与手帕内,但为避免暴露身份,事先藏在百宝囊内, 目下囊中空空,已一无所有啦! 她知道她是逃不掉的,除了留在原地等候救兵之外,别无他途,永旭的轻功比她高 明得多。 如果永旭没有制她的把握,恐怕早就擒下她了。 把一个身手超凡的高手扛在肩上走了十几里,弄走了她的兵刃暗器她却一无所知, 要取她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她一想起自己的所为,不由直打冷战毛骨悚然,这笑话间 大了,她凭什么敢及时逃命? 逃不掉只好等大援,硬着头皮定下心神争取时间。 她强抑心头恐怖,大声问:“你……你料中什么?” 永旭满脸笑容,说:“当然是料中你的身份了。” “原来你并不完全知道本姑娘是谁。” “你说得不错,至少我已经知道你就是暗算我的葛姓女人。至于你是不是灵狐郭慧 娘不久就可以知道了,擒住你之后,你会乖乖招供的。” “恕我好奇,你凭什么指证我是姓葛的女人?” “你不该梳高顶譬。”永旭指指对方的发髻:“右耳后枕骨附近,那道隐约可见的 寸长疤痕,就是在下替你留下的。” 凌波仙子本能地伸手抚摸后枕,摸到了头发未能完全掩盖的疤痕,但脸上毫无表情, 似乎这小小的疤痕并不重要。 “你进房不久,在下便发现了。在下昏迷前掷剑遥击,剑把云头造成的创伤在下记 得很清楚。” “这……” “呵呵!你的易容术委实高明,但你忽略了几件事。”永旭说。 “我忽略了什么?” “女人的脸容,可用珍贵的脂粉掩尽岁月留下的痕迹,但有三样器官很难瞒得过有 心人。” “愿闻高论。” “一是眼珠,瞳仁可以保持光洁明亮,但脸白近眼睑处,眼珠转纷上了年纪的人, 必定有隐约可见的红丝。二是嘴唇,嘴唇如果出现直纹,千万不要说你还是个芳龄二八 的俏佳人。三是牙齿,小姑娘与上了年纪的人,如果你留心,是可以看出来的,多年的 洗漱咬嚼,当然不一样。你不自量,什么人不好扮,却偏偏去扮凌波仙子雍碧。雍姑娘 比冷姑娘大不了一两岁,目下不过双十年华,而你……啧啧!你算了吧!” “你……” “你把我神龙浪子看成笨驴,犯了最不可原谅的严重错误。我神龙浪子不是好色之 徒,你应该花些工夫套香海宫主的口风,而你却以耳代目,认为在下与香海宫主同行, 定是一个易受迷惑的风流浪子。” “你不是吗?” “就算是吧!我先后受了两个女人的暗算,两次都几乎丢掉老命,难道就对女人不 怀戒心不犯疑?要命的是,你仍然以女人的面目来冒险,失败自然是意料中事。” “这……这都怪三法师误事,他的移神香和移神大法根本没有用处……” “对,邪不胜正,太过倚赖妖术的人,失败乃是意料中事。不过,平心而论,如果 我事先不加防备,你必可成功,移神香和移神大法其实不算是妖术,而是可令人失去理 智的药物阳技巧。” “我好恨,我该用我自己的姹女浮香……” “你失言了。”永旭大笑:“哈哈!你果然是灵狐郭慧娘,少极了。” “什么?我失言了?” “你忘了吗?将姹女浮香交给冷姑娘暗算我的人,难道不是你?事到如今,你还瞒 什么呢?” “我……” “你是灵孤部慧娘,你的姹女浮香是江湖一绝。” “是又怎样?” “不怎样,反正以后你会知道的。” “以后,我灵狐又将以另一种面目接近你。”灵狐郭慧娘凶狠地说:“你将永无宁 日,你将……” “你既然说了这种饱含威胁性的话,很好,很好。” “当然好,你又能怎样?” “呵呵!当然在下会考虑一劳永逸,或者永除后患的办法罗!”永旭的笑,令灵狐 心里发抖。 “你……” “郭姑娘,在下抱歉。” “抱歉什么?” “在下决定采取断然的手段,永除后患。”永旭的虎目中杀机怒涌:“你的人快到 了,你的时辰也到了。” 他向前迈步,脸色沉下来了。 远远的,不少人影正飞掠而来。 灵狐怎敢逗留?闪电似的闪至三丈外一株大树的后面,全力逃命。 糟了!永旭出现在树干的另一面,说:“你的狐审术高明极了。” 灵狐大骇,已来不及再逃,永旭已在她的对面,仅隔了一株树,伸手可及。 一声被迫急了的尖叫,她一掌吐出。 这一掌力道奇猛,内力发似狂飓,如果永旭硬接,她可以借力飞退,至少可以拉远 一丈以上的距离。 但如意算盘打错了一遭,永旭并不硬接,大手一伸,便扣住了她的手掌,劲道着手 便消。 她身不由己,被永旭牵羊似的拉近身前。 “你的狐狸爪子并不利。”永旭冷冷地说。 她真急了,右手掌被扣,左手仍可用劲,银牙一咬,左手五指箕张,尖尖的五指抓 向永旭的脸部。 永旭哼了一声,右手拨开她的手爪。 她那可抓石如粉的可怕五指有长长的锐利指甲,一触永旭的手臂,似乎感到像是抓 在钢板上,指甲首先自行折断。 “劈啪!”永旭给了她两记清脆的正反阴阳耳光。 “哎呀!”她厉,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在下抱歉。”永旭说。 她临危拚命,起右膝猛攻向永旭的下阴,贴身搏击,这一招不但阴狠,而且十分的 毒辣。 永旭早料到她有此一着,右手疾沉,一掌劈在她的膝盖上。 这地方最脆弱,百十斤力道一击便碎。 “饶你不得!”永旭说,一掌劈在她的眉心上。 她退了两三步,娇躯一软,扭身便倒。 永旭摇摇头,长叹一声说:“这是个永不死心,不达目的绝不罢手,极具危险性的 勇敢女人。在下抱歉,郭姑娘。”严他扭头便走,脸色不正常,并不因为自己的胜利而 感到兴奋,反而平空生出同类相残兔死狐悲的感觉。 这狐狸精曾经令他九死一生,曾经一而再大胆地近身计算他,他似乎觉得那位曾经 领兵数十万,叱咤风云名震天下的顺天王,比不上这位勇敢的姑娘。 至少迄今为止,顺天王仍不敢和他正面冲突,堂堂正正拚骨。 他不得不杀死灵狐,这种可怕的女人如果留下,将会成为心腹大患,有如缠身的冤 鬼,不死不休。尤其是灵狐说了那些威胁性的话,他不得不劈出致命的一击。 “这些人好像没有顺天王在内。”他注视着逐渐接近纵跃如飞的人群自语。 他冷哼一声,身形倏动,眨眼间便消失在茂林深处,无影无踪。 最先赶到现场的共有七个人,为首的人是个大和尚,与右脚不便、支着拐杖的张大 为。其他五人有一名老妇,两名中年道人,两个面目狰狞的中年大汉。 他们找到了三具尸体,和灵狐那空了的百宝囊。 大和尚站在灵狐的尸体前,咬牙切齿地说:“杀死她的人,一定是姓周的小畜生。” 老妇本来蹲在一旁检查尸体,颓然放手挺身站起,摇摇头凄然长叹,酸楚地说: “慧娘聪明绝顶,机警绝伦,举目江湖,可说无出其右,真才实学亦足以笑傲江湖,竟 然被人击中不可能被击中的眉心而死……” “现在不是说废瀚的时候,侯大嫂。”大和尚凶狠地说:“凶手必定尚未去远,咱 们追!” “往何处追?”一名老道问。 “往镇上追。”大和尚说,向一名大汉招手:“陈施主,你留下来,等后面赶来的 人善后。这处哨位不能缺,你策划策划好好安排。” “大师请放心,兄弟会把事办妥。”大汉欠身说。 “咦!似乎少了一个人介一名老道说:“三法师的二弟子玄都,不是负责接应郭姑 娘人吗?他人呢?” “我找找看。”侯大嫂说。 “追人要紧。”大和尚拒绝找:“找尸体的事,交由陈施主负责。” 六个人急急走了,向大茅镇急迫。 留在原地善后的陈施主,向来路方向眺望片刻,看到远处有三个人影正急掠而来, 心中一宽,便开始仔细察看附近遗留的打斗痕迹,希望能找到玄都老道的尸体。 并没有留下多少打斗的遗痕,附近树林浓密,参天古木下杂草高与向齐,何处曾经 有人打斗,一看便知。 他找到永旭撤离的去向痕迹,欣然自语:“玄都道长已经脱身了,晤!也许是受伤 之后,从这里撤走的,会不会倒在半途?且跟去看看。” 他沿遗迹向前走,远出三五十步,前面出现一处林空,杂草荆棘反而没有林中茂盛, 高仅及膝。 的确可看清有人走动的痕迹,他发现脚下的泥土相当松软,心中一动,低头察看希 望能看到脚印,从脚印中或可看出玄都道长是否受伤。 刚蹲下察看,突然发觉右肩被人拍了一下。 武朋友的反应力极为敏锐,功臻化境的人更是敏锐。他本能地知道有警,立即扭身 反击,抬手急转。 但晚了一刹那,肩上的大手比他快,压力先一刹那到达,如山岳沉落,手的主人劲 道十分可怕。 他知道碰上了可怕的对头,不作愚蠢的抗拒,乘势借力坐下、躺倒、急翻,一连串 动作在刹那间完成,来一记快捷漂亮的后滚翻,双脚在转向时已用上了全力,以万钧力 道猛端后面的大手主人。 一端落空,那人并未站在他身后,估计错误。 大手的主人是永旭,身形半蹲站在他身侧。 不等他翻过身躯,下压的大手改按为抓,像一把大铁钳,钳得他全身发软,四肢几 乎瘫痪,肩并穴被制,奇痛彻骨。 “哎……”他骇极大叫,躺回原地成了一个活死人。 “好了好了。”永旭站起拍拍手:“你的听觉已经不中用了,在下限在你身后已经 很久了,像你这种骨肉皆已逐渐僵化的人,何必还在江湖上鬼混?” “是……是你……”大汉绝望地叫。 “咦!你像是认识我。” “在下要求与你公平决斗。”大汉说。 “你凭什么?” “凭我铁掌开碑单勇的武林名望。” “哦!失敬失敬,原来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义勇门门主。”永旭似乎感到有点意外: “算起来,你义勇门虽然说门人弟子甚少,小猫小狗三两只,但都能把开碑掌力练至炉 火纯青境界,颇有名气。你们一向规规矩矩,除了打着义勇门的旗号唬人之外,并没有 在江湖上为非作歹,怎么竟然投起匪来了。” “我……” “不管怎样,你也算一门之主,虽则全门弟子加起来不足十个人,你投匪又有何好 处呢!” 铁掌开碑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说:“一言难尽,在下是中了姬家父子的圈套,被 逼上了贼船。” “哦!他胁迫你人伙?” “是的。 “而你……” “在下不得不入伙,好死不如恶活,是不是?” “这……算你有道理。” “义勇门拚不过他们,只好参加他们。” “你今后有何打算?” “有一天过一天,打算什么?” 永旭一脚踢在铁掌开碑的肩膀上,骂道:“你这没骨头的浑球!浪费粮食混日子的 蹩驴!再这样混下去不设法自救,早晚会把老命混掉的。” 铁掌开碑滚了一匝,手脚可以动了。 他狼狈地挣扎而起,龇牙列嘴按摸着肩膀说:“闯荡江湖的人,哪一个不是在玩命? 即使不混,早晚老命同样不保,你不要神气的教训我。” “哼!你似乎自以为理直气壮呢?” “本来就理直……” “你给我滚!”永旭大喝。 铁掌开辟却拉开马步,双掌一分,大声说:“你这只会偷袭暗算的小辈,用不着大 呼小叫,胜了单某的铁掌,再神气尚未为晚。” 永旭又好气又好笑,怪腔怪调地问:“你以为你这一双掌真是铁打的?” “磨盘大的巨石,也禁不起本门主一掌。” “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他敢不敢与单其硬拚几掌?” 永旭心中暗笑,这位义勇门主是个浑人,四肢发达心智简单,这种人只有一个办法 来对付,那就是掏出真才实学来。 他已经擒过这个浑人,当然知道对方的斤两,心中已有打算,拍拍胸膛说:“阁下, 周某不和你挤掌……” “你害怕?”铁掌开碑问。 “你不是说你的掌是铁掌吗?” “本门主就是凭铁掌获得名号。” “你可以在周某这里攻三掌,不必拼。”永旭仍在拍胸膛:“在下的胸膛却不是铁 打的,你如果能一掌把在下打死,算我神龙浪子命该如此。” “什么,你说……” “你真的耳背了。” “胡说八道。”铁掌开碑怪眼彪圆,气往上冲,大声说:“你要让我在你的胸膛劈 三掌?” “你怕手痛?” “你不回手?” “当然不还手。” “本门主就给你三掌。”铁掌开碑向前踏进两步。 “慢来!有条件。” “有何条件?” “如果你三掌劈不死我,带了你的门人弟子滚蛋,离开顺天王姬家父子这些人,如 何?” “这……”铁掌开碑不敢置答。 “办不到。” “这……日后姬家父子找上我……” “他不会再来找你的。”永旭语气十分肯定:“顺天王不但是钦犯叛逆,更牵涉到 二十年前月落花残武林奇案,不但天下各地官府在捉他,天下白道群雄也将找他追究月 落花残奇案秘辛。即使这次他能逃得大劫,日后也将成为丧家之大,逃命都还来不及, 哪有闲工去找你呢?” “这……” “你不答应,在下可以立即取你的性命。”永旭用武力逼迫。 铁掌开碑沉思片刻,一咬牙,说:“好,我答应你。” “一言为定,你总算不糊涂。”永旭说。 “那么,你欠我三掌。” “哦神龙浪子从不赖债。” “如果我一掌把你劈死,那就……” “那就互不亏欠了。” 铁掌开碑开始吸气运劲,沉声说:“你阁下快人快语,我眼了你了。准备,我要进 招了。” 永旭背起双手,一面默运神功,一面说:“你随时皆可出手,请啊!” 噗一声响,掌落在他的胸正中。 他身形丝纹不动,笑笑说:“阁下只用了七成劲。” 铁掌开碑吃了一惊,注视他的脚下说:“你似乎并未受力,你会邪术?” 永旭摇摇头,淡淡一笑道:“茅山三法师会邪术,在下欠学。” 噗一声响,掌落在同一部位。 这次水旭的双脚,下沉了半寸左右,靴底陷人草地,但身形仍未晃动。 铁掌开碑脸色一变,目光转动。 永旭仍然背着手而立,脸一沉,冷笑道:“姓单的,我知道你这个浑人在转鬼念头 了。” 铁掌开碑打一冷战,硬着头皮说:“你胡说些什么?” 永旭哼了一声,冷笑道:“你的掌如果落在胸以外的部位,在下必定杀你。我最讨 厌那些经常计算别人,言行不符的阴险小人。” 铁掌开碑的面孔一阵青一阵白,大喝一声,全力劈向永旭的心坎要害。 “你的掌力,的确可以碎石裂碑。”永旭泰然地说:“你练的是正宗气功,可惜未 能练至凝神驭功境界。” 铁掌开碑扭头便走,走了十余步,突然转身回头问:“刚才我听你说及月落花残奇 案。” “不错。” “这件武林奇案已经过了二十年,在下曾经听说过。” “二十年前主持大局,率领白道群雄大索天下的玉龙崔老前辈仍然健在。” “你说这件奇案与顺天王有关?” “不错。灵狐郭慧娘是顺天王的死党,她曾经使用花蕊毒针暗算我。当初奇案发生 的现场,曾经留下这种凶器,可说是唯一的线索。” “哦!是你杀死她的?” “在下不得不杀她。” “你知道她的底细吗?” “不知道,这妖妇千变万化,谁也摸不清她的底细。” “我知道。” “哦!你知道?”永旭讶然问。 “有一天在下曾听到清尘法师的两名道侣闲谈,谈及他们门下弟子的秘辛。他们不 知道在下在草中睡觉。 “他们说些什么?” “他们说云栖观主恐怕已知道香堂西面花残岭月落谷的秘密,要大家少往花残岭月 落谷跑。” “咦!真有这两处地方,你知道在何处?” “不知道。可能在他们的香堂附近。” “香堂在何处?” “戏没去过,反正不会在茅山。” “这么说来,三法师之间各有秘密,各怀鬼胎了。” “争权夺利,难免发生培植私人实力的举动。听那两老道说,灵狐其实是清尘法师 的姘头,上次顺天王途经茅山时,由清尘派给顺天王使唤的心腹。灵狐未派出之前,就 是花残岭月落谷秘窟的主持人,月落谷花残岭两地秘窟,有不少三十余至四十岁左右的 男女上百名之多。” “我明白了,那就是二十余年前,被掳走的年轻男女。怪!他们为何不逃走?” “逃走?听那两老道说,秘窟中根本不许里面的人出来。想想看,三圣宫云栖观主 是何许人物?他不但道力通玄,门下弟子众多,二十余年来,竟然不知道香堂附近,有 大法师的两处秘窟存在,甚至最近方听到风声,可知秘窟是如何德秘了。” “在下会将他们找出来的。” “没有事在下得走了。” “请便。”永旭拱手相送:“你为何将这些消息告诉我?” “也许是希望顺天王垮台,我好安心脱身吧!” 铁掌开碑苦笑,扭头昂然而去。 永旭沉思有顷,苦笑着自语:“香海宫主只问出四平山香堂的底细,却不知香堂附 近,还有清尘妖道的月落花残两处秘窟。要不是铁掌开碑说出这些消息,我毫无准备闯 去,岂不是硬往鬼门关里闯?危险,危险,真得借重家驹家骅两位兄弟了。” 本来,他希望家驹家骅兄弟负责监视清虚下院,牵制住情尘妖道的人,有千幻剑一 家老小出面,清虚下院的人岂敢妄动?他就可以放心大胆至四平山香堂直捣黄龙了。 月落谷花残岭两秘唐有百余名男女高手,再加上香堂的主脑人物,他一个人怎么应 付得了? 有家驹家骅兄弟相助,他便可以放心大胆前往了,三人联手以乱洒星罗剑阵应付围 攻,百余名高手很难占得了便宜。 有所决定,他动身接近这里的茅屋秘窟。 如不先剪除羽翼,瓦解顺天王的心腹高手,他们便会事急撤往四平山香堂,岂不平 空增加数十个劲敌? 最好能在此地除去顺天王,便不用到四平山香堂冒险了。他与三法师无怨无仇,唯 一的仇敌是顺天王,顺天王一死,他用不着找其他的人了。三法师目前不想造反,敬天 教的事与他无关。 距林木深处那三四栋茅屋尚有半里地,沿途竟未发现伏桩。 他心中起疑,暗叫一声糟! 为了处理铁掌开碑的事,他耽误了不少时刻,恐怕顺夭王已经撤走了。 他心中一急,脚下一紧。 奔出数十步,他突然在急奔中倏然转身回顾。 身后鬼影俱无,草木森森。 “咦!分明有人跟踪。”他喃喃自语。 他小立片刻,然后转身举步向前一窜,半途猛地转首回顾。 仍然一无所见,但他哼了一声,匆匆走了。 由于不再有人现身,密林幽逐益增三分紧张气氛,密云不雨的局面最令人不安。他 不能让顺天王逸走,决定大胆地闯虎穴龙潭。 已可从林隙中看清茅舍的轮廓,依然不见有人走动。那是位于山坡下树林前的三间 茅舍,每间都有传统式的两进。 屋倒有一处山泉,在百步外即可听到淙淙的水声,可能装设了盛住滴水的容器,滴 水的声音相当悦耳。 三间茅舍分处三方,中间的三四亩大广场,建了一座古朴的茅亭,三面栏,中有树 疫制的桌子,桌面摆了一副棋盘,两盒黑白子。 棋盘上显然有一局残棋,下棋人走得匆忙来不及收拾,似乎黑子已陷入重围,白棋 的大龙已控制了大局。 三座茅屋皆有前院,树栅为篱,院门紧闭,不但不见有人走动,连家禽家畜也踪迹 不见。 永旭站在广场前,凝神察看四周的形势,倾听动静声息。但他失望了,显然这里的 人已撤走。 久久,他突然虎目生光,冷冷一笑,举脚向茅亭走去,步伐稳定,神态悠闲,背着 手像是游山玩水的雅人逸士,脸上涌现和蔼的笑容。 进人茅亭,他毫无顾忌的落坐,微笑着打量遗下的一局残棋,全神贯注似已浑忘身 外事。 久久,他用不胜遗憾的口吻说:“这是一局不值得至万页救的残棋,黑子早该在九 十九手时弃子结束残局的,何苦作无望的挣扎?” 中间那栋茅屋,传出隐隐脚步声,柴门开处,踱出一位须眉皆白的灰袍老人,身材 修伟,老眼依然明亮。 佩的剑古色斑斓,云头上的剑穗绿芒映日闪闪刺目,原来穗中镶有一颗拇指大的祖 母绿宝石。 老人也背着手,神色庄严,步履从容一步步向茅亭接近,神光炯炯的老眼不住打量 亭中的永旭。 永旭循脚步声转首,瞥了老人一眼,看到了剑穗的绿芒,眼神一动,但随即若无其 事地收回目光,仍注视着桌上的残棋。 老人统至亭口,缓步人亭,在桌对面止步。 他撩起袍袂落坐,似笑非笑地说:“万里江山一局棋,不论谁胜谁负,苍穹依然不 断斗转星移,日月交替,永不改变,永不休止,大地依然。人生一世,草生一春,任何 人也改变不了时序的转移,但人能改变世代的兴替。这局残棋固然黑子早已无可挽回, 但半途弃子……” “老伯。”永旭打断对方的话:“万里江山不是一局棋,世事也不是一局棋。说这 话打这种比喻的人,本身就是不负责任的嘲世者。棋一局完了可以再来,不伤害他人, 也不影响旁人的生死祸福,除非用他人的性命作为赌注。” “你的意思是……” “用他人的生死祸福作为赌注的人,必须受到报应。”他一字一吐地说。 “你是主宰报应的神佛吗?” “不是。” “那你……” “一个家已残破,亲友大半被残害的受害人,一个有权报复的人。”他庄严地说, 虎目中神光似电,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老人。 “你要什么?” “我要顺天王的项上人头。”他语音冷酷,不容误解。 “这解决得了问题吗?” “我不是来解决问题的,而专为索债来的。” “你可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始作俑者,是他亲自领着贼兵三次攻掠我的村庄, 是他使四川赤地千里血流成河,我只知道要他的命,不问其他。”他气愤地说。 “你……” 永旭倏然站起,冷笑道:“你,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老人也倏然变色而起,哼了一声说:“可恶!小辈出口伤人 “那是我对你客气。”永旭抢着说:“你是白衣军的余孽,大名鼎鼎的漏网贼乾坤 一剑东方明,铁骑纵横六省,两逼京师三过南京,所经处尸堆成山血流成河。你的罪孽 与我无关,自有国法与上苍制裁,但如果你管我的闲事,我神龙浪子必定杀你。” “老夫已决定管你的所谓闲事了。”乾坤一剑东方明厉声说。 “在下也决定杀你。”他针锋相对顶了回去。 乾坤一剑举步出亭,一面将袍袂扎在腰带上。 永旭也向亭外走,怒气逐渐消逝。 大敌当前,任何激动都会影响情绪和手脚的灵活,在持志养气方面的修养,他的成 就已超过他这种年龄应有的修为。 两人相距三丈,面面相对。 “老夫指引你一条明路。”乾坤一剑沉声说。 “谢了,在下要走自己的道路。”他泰然地说。 “不要执迷不悟。” “在下是择善固执。” “年轻人,不要一意孤行,听我说……” “抱歉,没有什么好说的。在下再次申明,叫顺天王出来与在下结算,双方公平决 斗,不死不休。其他的人最好自爱些,谁敢出面阻扰,谁就得为自己的生死负责。东方 明,你真要阻挠?” “是的。”乾坤一剑的话斩钉截铁。 “请亮剑。” 一声剑啸,乾坤一剑宝剑出鞘,剑身若隐若现,映着烈日光华耀目生花,好一把绝 壁穿铜的宝剑。 龙吟隐隐,永旭的霜华剑也徐徐出鞘。 两人遥遥相对行礼,礼毕,双方同时拉开马步亮门户,剑向前一伸,不约而同向前 逼进。 同是剑术高手,行家中的行家,剑伸出便封住了中宫门户,因此必须移位,引对方 移动以便争取空门,能诱使对方发生错误的判断,始可操制胜之机。 双方的造诣如果不相上下,犯错误的机会也均等。 换了三次方位,一声冷叱,永旭抢得了空隙,抢制机先进攻,剑虹一闪,快如电光 石火,狠招“射星逸虹”从空隙中澳人,风雷骤发。 “铮!”乾坤一剑老练地一剑封出,双剑行首次接触,剑鸣震耳。 两人皆用内力御剑,双剑皆受到沉重的打击力道而出现弧形。 风雷声袅袅不绝,令人闻之心凉。 两人同向侧震飘八尺,功力悉敌棋逢敌手。 乾坤一剑脸色微变,咬牙说:“难怪你如此狂妄,果然身手不凡,着!” 喝叱声中出剑近身,乾坤一剑奋勇抢攻,高手决斗,一切花招皆用不上,剑不发则 已,发则必是凶狠绝伦的毒招,锐不可当。 连攻十余招,一剑比一剑凶猛,但见飞腾的剑影急剧地吞吐、闪烁、回转,绵绵不 绝,势如长江大河,有若狂风暴雨。 金铁交鸣声连续爆发,震耳欲聋,附近的沙石,因两人快速的走位和剑气的爆发而 震动,飞沙走石声势极雄。 不时传出一两声特异的剑气厉啸,乃是双方走险时剑锋贴身掠过所发的啸声,令人 闻之心往下沉,毛骨悚然冷汗沁体。 永旭展开所学,沉着地接招、封架、反击……有惊无险地接下了对方十余剑,也乘 势回敬了五六招。 快速的移位逐渐加快,剑势也逐渐出现特殊的变化。功力相当,不易取得空门,必 须加紧压迫,逼对方暴露空隙死角,因此愈打愈快,完全凭神意出剑,任何一点疏忽, 即可决定生死。 招式已经派不上用场、只有藉着不能驭剑,每一剑皆是致命的一击,看谁能支持得 最久。 好一场武林罕见的龙争虎斗,剑快得令人目眩。 第一个人影出现在第一栋茅舍的门口,是先前追向大茅镇的大和尚,手中的紫金木 鱼模长有一尺八。柄粗如鸭卵。 如果真用来敲木鱼,斗大的木鱼也禁不起一敲。 第二个人影出现在第二座茅舍前面,赫然是魔剑姬宏,天台报秀山庄的庄主终于现 身了。 场中恶斗更是火炽,冲刺的劲道更形加剧。 四面八方皆有人,合围已成。 姬老庄主一家都来了,媳妇商氏婉如,她的真正身份,是绝笔生花的妹妹,姬家父 子午夜过瑞桑庄,自有其正当理由。 少庄主姬岚,站在乃妻商婉如的左首,加上侧方的女儿姬惠,三支剑构成坚固的三 才剑阵。 四名大汉四把唬人的雁翎刀,结成无坚不摧的四绝刀阵。 这种用在两军冲锋陷阵的大刀,威力比江湖人使用的狭锋长剑要大得多,硬拼硬抢 有敌无我,挨上一下不死也得脱层皮。 大和尚正是殃神景星,目前的佛名是释法本。早年,这恶贼与乌江镇的八爪蜘蛛有 交情,在和州他曾获得八爪蜘蛛的全力支援。 殃神景星的右面,是四名穿大红法衣的中年道人,之外,是四名年约半百出头的彪 形大汉。
第二十八章 一气神功
永旭陷入重围,身人绝境。
幸运的是,顺天王踪迹不见。
永旭唯一的劲敌是顺天王,而这位乾坤一剑东方明,功力似乎比顺天王相去不远,
如果有顺天王加人,永旭的处境不堪设想。 姬家父子已练了太乙玄功,而且有了七成火候,如果加人,大事不妙。 永旭并不因此而激动,但已诱发了他潜在的野性,无穷的杀机从心底向上涌升,涌 升…… 他必须在姬家父子加人之前,解决最可怕的劲敌乾坤一剑。 意动神动,心念催动了气机,先天真气突然澎湃如潮,玄门秘学一气神功终放被逼 发了。 一气神功是唯一可以克制太乙玄功的绝学,一种比罡气柔和,但威力却大出数倍的 无上心法。 他与乾坤一剑拼斗,用的是乾元大真力,表面上充满阳刚炽盛的巨大声威,但克制 不了乾坤一剑的玄门另一秘学两仪大真力。 两仪大真力时刚时柔,令人有捉摸不定徒然浪费精力的感觉,以乾元大真力猛攻猛 压,有时真有白费劲而且有力无从施展的窘境发生。 他的剑突然出现了异象,锋尖前半段的气流,出现剧烈波动的现象,光华突然炽盛, 剑身似乎膝胰脏腑不易看清,加以他出把快速,因此旁观的人,以为他用的剑是没有真 实剑身的断剑。 “铮!”剑鸣刺耳,一气神功御剑后第一次接触。 乾坤一剑突然被震得斜飘八尺,脸色大变。 永旭跟踪追击,如影附形。 刚合围还来不及上前动手的姬老庄主是行家,大惊失色骇然脱口叫:“剑气!纯阳 剑气……” “铮!”乾坤一剑又接了一剑,身形又被震得向侧飘。 “嗤……”裂帛声尖锐刺耳,令人毛发森立。 “哎……”是乾坤一剑的惊叫声。 大和尚殃神抡距冲进抢救乾坤一剑,舌绽春雷怒叫:“大家上!分了他的尸!” “铮!”乾坤一剑又封了永旭一剑,自己的剑却向侧一崩,空门大开。 霜华剑光华灼灼,乘虚电射而人,一吐一吞,突然间破空飞射,猛扑奔牛似冲到的 大和尚。 乾坤一剑仰面坐倒,脸无人色,左手掩住右肩并,鲜血从指缝中泉涌而出。 “快……退……”乾坤一剑虚脱地叫。 但叫声太小,精力已经耗尽,肩井已被剑贯穿,右半身已经麻木。同时,场中大乱, 已没有人能够听他的警告了。 一声怪响,大和尚的木鱼距在永旭的剑尖前爆裂,剑气长驱直人,无可抗拒。 大和尚极为凶悍了得,佛门禅功的火候也极精纯,但在一气神功的猛袭下,有如摧 枯拉朽。 “噗!”一声响,大和尚的右臂被切下了。 四老道四剑乍合,姬家父子媳三剑也排空而至。 永旭一剑削下大和尚殃神的一条右臂,自己却身陷绝境。七支长剑皆指向他,来势 如飞瀑怒潮,上下齐至七方汇合,虽则略有先后,但每支剑的主人皆是高手中的高手, 想避开七剑聚力一击千难万难。 他已无法在同一瞬间架住七支长剑,除非他多两条臂膀,或者对方的太乙玄功攻不 破他的护身一气真气。 但那是不可能的,姬家父子的太乙玄功已有七成火候,威力已是石破天荒。 更糟的是,他的神意已用在御剑上,真气分散,护体部分形成最薄弱的一环,正好 给对方可乘之机。 眼看两败俱伤,他得行生死一搏。 电芒一刹那而至,熟悉的沉喝声及时传到:“前伏……” 他灵台倏清,前面不是有唯一的空隙吗?怎么在这种生死关头,他竟然生出接招生 死一搏的念头? 旁观者清,半点不假。 生死一拚的念头,其实来得并非偶然。 人在与人交手的情绪激动中,本能的反应是该如何击杀对方,除非对方的确比自己 高明,不然很少会想到脱身逃避。 他就是在这种混乱的情势下,生出全力生死一搏的念头。 沉喝声惊醒了他,他前面是右臂刚被削下的大和尚殃神,其他七方七剑袭到,只有 大和尚的一方是安全的。 他不收剑,身形向前一仆。 “呀……”身后厉叫声震耳,而且厉叫的不止一个,最少也有三个人。 他感到背部有物擦过,护体真气抗拒不了这种可怕的力道。 他知道,背衣裂了口,有两支剑擦过他的背肿和腰部,高速磨擦所生的高温,令他 感到像是挨了辣辣的两鞭。 “砰!”他把还不知右臂已断的大和尚冲倒在地,大和尚的左掌登在他的左肩上, 有如巨锤撞击。 他的左臂扣实了大和尚的右腋,着地时猛地奋身猛翻,其势甚猛。 大和尚身不由己,被他从下面翻至上面,把他压在底下,挡住了他的身躯。 “刷!”有一支剑斜刺人大和尚的背部。 是到得最快的姬少庄主,收招不及误利人大和尚的身躯。 这不过是刹那间所发生的变故,快得令人目眩,看清经过的人少之又少。 同一瞬间,剑鸣声如同连珠花炮爆炸,风吼雷鸣,剑气漫天。 他将大和尚推开,双脚急旋,噗一声把尚未拨出剑的姬少庄主踢得横退四五步。 他一跃而起,长剑一挥,铮一声崩开一支长剑,把一名老道震飘丈外,叫道:“这 一面交给我,滚!” 他冲出丈外,一剑拍在姬惠的小蛮腰上。 姬惠惊叫一声,斜冲出两文外几乎摔倒,惊得花容失色,手脚发软。 剑气徐消,恶斗暂止。 地上,躺着两名老道。一个背心上出现一把飞刀柄,另一个右颈侧贯人一枚霸道的 子午钉。 姬老庄主脸色铁青,左食中二指挟着一把飞刀。 三个人结成三才阵,是千幻剑的爱女凌云凤李家凤、辛文昭、余小秋。 对面,是骇然止步的四大汉,和四个中年人。 他后面,商婉如扶住脸无人色的姬少庄主,还有两名胆裂魂飞的老道。姬惠则痛得 龇牙列嘴,不住揉动着被剑拍中的小蛮腰。 他明白了,刚才及时赶到的三个人,由辛文昭和爱侣余小秋用暗器先一刹那支援, 再三人连手冲人解围。 辛文昭威风八面,右手剑跃然欲动,左手露出飞刀尖映日生辉,沉声道:“要群殴 吗?咱们奉陪。” 姬老庄主须发俱张,厉声说:“小辈,你好恶毒的飞刀!” “阁下夸奖了。”辛文昭冷冷地说:“你能接住在下的飞刀,证明你必定具有惊世 绝学,凭你的内力接刀,而非凭阁下的技术。” 永旭呵呵笑,回复往昔的英风豪气,说:“大小罗天出来的人,暗器之精举世无匹, 集合天下暗器高手调教出来的弟子,当然傲视武林。辛大哥,你用暗器相辅,咱们四剑 联手,铲除这些巨寇罪魁。” 李家凤退至他身旁,笑道:“二哥,我也会满天花雨洒金钱,是辛大哥教给我的, 初学乍练尚可派上用场。” “小凤,你是不能用暗器的。”他说。 “为何?” “冷尊千幻剑一代英豪,白道至尊,你如果使用暗器,那还了得?” “这……” “算了,你不能用暗器,二哥替你打头阵,你在旁出冷剑捡死鱼,岂不配合得天衣 无缝?” “好,我听你的。”家凤娇笑,丢掉左手的一把制钱,大敌当前,她笑得像一朵高 贵的牡丹花。 “辛大哥。”永旭叫:“咱们用交叉换位法对付他们的方阵,陪他们玩玩。” 姬老庄主不糊涂,咬牙道:“周小辈,你……” “我又怎么啦?”永旭笑问:“从前你抓我当抓夫,我不计较。你擒住冷姑娘,胁 迫她带了灵狐的姹女浮香计较我,我也不计较,你还不满意?” “你……” “刚才你那宝贝儿子的一条腿,是我脚下留情他才能保住的。”他向姬惠一指: “再问问你这宝贝孙女儿,如果我不用剑脊而用剑锋拍她,她那诱人犯罪的小蛮腰,会 不会断成两截?” “老夫……” “你很幸运。”永旭不笑了:“冤有头,债有主,在下只找顺天王结算!日账,所 以你能活到今天。你如果再不醒悟,今天你不再幸运了。” 右臂被毁的乾坤一剑站在远处,吸声叫道:“宏老,走吧!这里事已不可为,你我 已无能为力,没有人会怪你。” “明老……” “走吧!”乾坤一剑吃力地叫:“兄弟也要离开了,请转告廖兄,咱们都老了,即 使能东山再起,也是日薄崦嵫之境,于世何益,于苍生何益?我走了。” 姬老庄主目送乾坤一剑苍凉的背影去远,不由失声长叹,转向永旭说:“阁下,你 擒走了绝笔生花的老小,是吗?” “不错。”永旭不假思索地答。 “老夫愿与你谈条件。” “抱歉,清尘妖道偷走了在下不少朋友作为人质,在下必须将他们作为交换人质的 本钱。” “那是不可能的,三法师不会和你交换这些人质。” “我知道,但他如果不肯,阁下与顺天王这些人,便不会替妖道打头阵了。” “时至今日,大家仍然以自身利害作为和战的依据,各怀鬼胎,未能真诚合作,真 是命也!”姬老庄主不胜感慨地失声长叹:“周老弟,顺天王已去和三法师作最后的协 商和请求。” “在下不介意这些。”永旭强硬地说:“在下既然来到茅山,早就把三法师计算在 内了。” “顺天王该算是老夫的师父。” “你的太乙玄功练得很勤。” “老夫绝不能背叛恩师。” “在下不是正在等你吗?你任何时候都可为他尽力。” “如果老夫能劝恩师放弃东山再起的念头,从此被发人山与草木同腐,你能不能放 过他呢?” “这个……” “老弟,得饶人处且饶人。” “你们饶过谁了?”永旭沉声问。 姬老庄主默然,久久不能置答。 “在下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你也不可能代表顺天王订什么诺言。”永旭又说:“有 什么条件,皆需两方面直接当面谈。请转告顺天王,在下于永福客栈等他,日落之前, 他必须前来晤面。如果他不来,那就表示他没有诚意,也就是他仍然不放弃东山再起的 迷梦,以后彼此就没有什么好谈的,各走极端势不两立。” “阁下可以转告顺天王。”辛文昭郑重地说:“从现在起至日落为止,以至会晤期 间,他是安全的。但是,贵方的人如果对咱们的人采取任何不利的行动,又当别论,咱 们的容忍让步是有限度的。” “你们可以替伤者善后了,后会有期。”永说,行礼告辞。 姬老庄主眼睁睁目送四人离开,不敢下令拦截袭击。一个永旭已经令他们招架不住, 四个人他更毫无获胜的希望,何况他的人事实上已经丧胆,已经失去了排死的勇气,他 不得不压下下令进击的冲动。 四人沿小径撤走,离开了险地,永旭向辛文昭说:“辛大哥,谢谢你。哦!大哥怎 么跟来了?” “你以为我能放心就此返回故乡吗?”辛文昭笑答,刻板严肃的脸上有了笑容: “我把所有的弟兄都打发走了,回头在大茅镇暗中留意你的举动。” “呵呵!把余姑娘也带来受苦?” “周兄弟。”余小秋毫不扭据地说:“在大小罗天,我是第一个与文昭同生死共患 难的人,现在,也是如此,他答应带我顺道返乡,他可以给我返乡的勇气,十余年来, 他是我第一个完全信赖的人。” “我祝贺你们。”永旭真诚地说:“浊世狂客一死不但是你们自由了,江湖也将减 少许多是非。我已经发觉有人跟踪,却不知是谁,你们的跟踪术委实令人吃惊。” “要说跟踪,愚兄敢夸海口,大小罗天出来的人,都是第一流的,宇内首屈一指, 你能发现有人跟踪,已经是不错了。” “这恐怕得怪我了。”家凤微笑着接口:“有时跟不上辛大哥的行动,而且也关心 则乱……” “哦!你们是怎么走在一起的?” 家凤脸一红,低下螓首回避他的目光:“在客店里,我……我就一直留心你的举动。 你前脚离开香海宫主的居室,我后脚就跟进去想向香海宫主讨消息。我不放心那个什么 凌波仙子。” “你发觉……” “我发觉香海宫主主婢三人皆昏迷不醒,便知有变,心中一急,便追出来了,来不 及通知家父。” “那是骚狐狸的姹女浮香,我发现了妖妇的狐狸尾巴。” “出镇不久,便被辛大哥和余姐姐用上了。” 辛文昭接口道:“我知道你为人机警,老谋深算,一听到李姑娘说出客店的事,便 知你必有打算,所以阻止李姑娘追上去,以免破坏你的计划。” “都是你。”余小秋推了辛文昭一把:“周兄弟被骚狐狸扛在肩上飞跑,可把家凤 妹吓惨了。” “怎么样,我的判断不错吧?”辛文昭得意地笑:“天下间论妖术,妖道李自然可 说是首屈一指,宇内无双,但永旭弟却把妖道玩弄放掌指之间,你们不是白耽心吗?不 过……” “不过什么?”永旭问。 “你也不是好人。”辛文昭大笑:“哈哈!你真会享艳福,滋味如何?” “别提了。”永旭也笑:“骚狐狸的香房比铁还硬,赶路的轻功也差劲,可把我的 五脏六腑害惨了,哪有心情享艳福?” “你呀!你就爱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家凤似怨似喷:“为了冷辑,你早 晚会碰大钉子。” “她是无辜的。”他喃喃地说:“也是一个可怜又可敬的姑娘。” 他不仅是可怜冷益,可怜与同情而发生的爱情是不正常的。他想起了中毒后那一段 可怕的遭遇,如果没有冷魅在旁照顾,他可能尸骨早寒了。 可怜、同情、加上感恩,爱情就这样发生了。 世间能有几个傻女人,肯伴着一个将死的男人,不畏一切凶险走向死亡的旅程?这 份爱心和奉献,是很难令人拒绝的。 “我知道她是无辜的。”家客观存在幽幽地说:“她目下身陷虎穴,国在何处仍无 法查出,你准备怎办?” “我会把这件事解决的。”他沉着地说。 “去香堂先救人?” “香堂秘坛没有人质。” “咦!香海宫主……” “香海宫主消息不确实。” “那…” “目前我还没有确证,不过已经有了一些线索。” “你是说……” “目前说什么都是猜测之词,言之过早反而误事。”他拍拍李文昭的肩膀:“辛大 哥,你们先回镇,我要到处走走。” “你要往何处去?”辛文昭问。 “布一些疑阵,设一些圈套。” “不要人帮忙?” “人一多,法术就不灵了。” “我跟你去。”家凤满怀希望地说。 “不。”他断然拒绝,接着笑道:“小凤,你回去请北丐和过天星彭前辈,带几个 得力的人,到三圣宫附近秘密查探,最好能化装易容,而且尽量隐起行踪,遍搜三圣宫 附近三五里之内的隐蔽处所。不管有何发现,切记千万要避免与任何人接触。鬼见愁是 地头蛇,还得劳他的大驾。” “咦!他们的香堂在四平山,三圣宫根本不是目标,宫内只有三五十名老道。” 距镇已是不远,永旭止步说:“顺天王与三法师清真是知交,更可能是顺天王早年 布下的重要内线,因此顺天王知道香堂所在地并不足怪,但他不会知道香堂秘坛的内情。 绝笔生花虽然是三法师的心腹,但却是顺天王的内线。清尘观主不是好相与的人,他对 这些事必定早就一清二楚,他对顺天王固然怀有戒心,甚至对二法师云栖观主也不信任。 因此,他对顺天王说人质藏在香堂内,让顺天王打头阵与我们周旋,想想看,人质会不 会真的藏在香堂内?” “这……” “我已经可以断定这是引我们前往香堂的陷阱。如果能在香堂击败我们,当然大吉 大利,如果失败,人质也不会被救走,妖道仍有谈条件的本钱。” “所以你要故布疑阵?”辛文昭问。 “对,妖道必定对我的性格已有相当的了解,他必定猜到我对俘虏所供给的消息存 疑,这两天我避免接近四平山,妖道必定深信我不信人质在香堂的消息。因此,他怕我 探出确实的消息,留意我们的动向。我们在三茅山加强侦查行动,便可令他安心。” “哦!我明白了,声东击西……” “明白了就不必说。”永旭说:“这是一场斗智斗力的豪赌,我不能输。你们先走 一步,快!” “好,你去办你的事。”辛文昭欣然说。 “一切小心。”永旭叮嘱:“大茅镇里里外外,所有的人连贩夫走卒在内,全是妖 道的眼线,出动时不妨故作神秘,而且行动要迅速秘密。” “二哥,你也得千万小心。”家凤关心地说。 “请放心,我会小心的。” 送走了辛文昭三个人,永旭隐人树林内越野而走。一个时辰后,他出现在清虚下院 附近的参天古林内窥伺。 清虚下院位于紫气峰,紫气峰西面七八里是垒玉山,垒玉山则在大茅峰东南,大茅 峰下是三圣宫的首座圣殿大茅官山门所在地。 以往,他断定香堂秘坛定然在清虚下院,但经过几天来的接触,他已经推翻了以往 的推断。 一连串的变故和口供,终于让他从种种错综复杂的情势中,理出正确的头绪来,以 他的智慧和江湖经验,判断出香堂的位置和人质囚禁的所在。 用诡谲的手段来掩护真正的行动,用假行动来引诱对方转移注意力,这是他必须办 妥的重要大事。 清虚下院只是一座三进殿,四五栋丹室偏殿的道院,规模比起三圣宫,简直不可同 日而语,平时冷冷清清,香火有限得很。 信徒香客们皆知道,住持清尘法师道力通神,德高望重,只知苦修不问外事,与三 圣宫极少往来,从来没听说过他与三圣宫住持云栖观主在一起。因此,外界人皆以为清 虚下院是独立的道院,与三圣宫毫无关系。 香客少,往来的人当然不多。下院的香火道人们全都显得懒懒散散,很少看到他们 外出。 但在大殿上层特建的秘室中,隐有目力超人的高手,监视着附近的动静。 终于,永旭的踪迹被发现了。 道院中毫无动静,点尘不惊。 永旭蛇行备伏,藉草木掩身远远地侦查院中的动静,察看各处的形势,先从西面侦 查,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绕院外围一匝,方悄然离去。 他走后不久,一名老道到了院下方半里外的小村。不久,两名村夫出村而去,消息 传出了。 他并未走远,等出院传讯的老道返回后,方抄捷径取道奔向垒玉山。 北丐那些人侦查三圣宫,进行得应该比他早,因此他估计妖道早已发现了,大概应 变的措施已加速进行中。 这条通向垒玉山的小路,共经过三座小村。当他出现在第一座小村的村口时,便知 道麻烦来了。 等候他的人一大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概不下六七十名之多。有些握着花枪, 有些提着单刀,有些是棍棒,有些是削尖的竹枪。 他的出现,先是引起一阵骚动,然后是人们列阵,六七十双眼睛怒目而视,迎接他 这位不速之客。 他淡淡一笑,泰然走近。 一名村夫迎上,花枪一伸,厉声问:“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他哈哈一笑,站住说:“走路的,怎么?你们不会是劫路的吧?” 村夫哼了一声说:“我们是捉贼的。” “捉贼?你们……” “山里面闹贼,凡是经过的人,一概拘拿盘查。” “原来如此。” “你这厮一身贼打扮,带了剑,贼头贼脑,一看就知不是好东西。快摘下剑丢过来 投降,不然你将生死两难。” 永旭探手人怀,掏出一片金叶子,亮了亮收起说:“在下是南京来查案的五城兵马 司密探,兵马司副使已在大茅建了侦缉站,难道地方里正甲首,还没有接到通知?你们 简直胡闹!” 村夫不受唬,厉声说:“你口说无凭,身份腰牌无人得悉,必须将你拿下,解至大 茅镇交给官府,你可以向官府申办。将剑解下!” 永旭哈哈大笑,说:“在下早知道你们有此一绝招,所以要陪你们玩玩。” 他疾冲而上,村夫向后急退,大叫一串,男女老少来势如潮,刀枪齐举,呐喊声真 像兵马冲锋。 他展开轻功向侧绕,引人群向右追。 不久,他接近了村右,一声怪笑,跃过一道短墙钻入村中。 村中大乱,他东窜西奔,满村乱钻。 他后面,砰砰蓬蓬接二连三倒了不少人。 片刻工夫百十名村民已经有一大半躺下了,躺下了就昏迷不醒。 不再有呐喊声,号哭声却刺耳,那些妇女们更是哭声震大,凄凄惨惨令人鼻酸。 香海宫主的绮萝香,如果没有解药,十二时辰方可醒来,醒后有如大病一塌,十天 半月也恢复不了元气。 当他最后出现在村尾的栅口时,身后已不见有人。 例方一处巷口,两名村夫张口结舌,惊得魂飞天外,像是吓呆了。 他哈哈大笑,高声说:“清虚下院的妖道唆使你们出面行凶,你们该去找他们来救 人,以后不许再有同样的情形发生,不然在下必定放火焚村,不信你们可以拭目以待。 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走了,信步而行若无其事。 清虚下院却闹翻了天,被一些老少妇孺一哭二闹,乱得一塌糊涂。 老道们没有绮萝香的解药,这情景真够瞧的。 消息传得很快,附近的村庄家家闭户、看到有过路的陌生人,莫不惊惶走避有如大 祸临头。 妖道们利用民众闹事的恶毒手段,收到了相反的效果。连那些自愿任眼线的人,也 心惊胆跳陆续溜之大吉。 谣言也传得很快,传来传去传得离了谱。远处村落得到的消息是:“小村百余口人 了全部被杀死了。” 谣言又说:“凡是与妖道们合作的人,皆以白莲会匪的罪名处治。 白莲会匪的罪名,天下各地官府所奉到的指示极为简单明了:斩立决! 谣言像一阵凛冽的罡风,刮得数百里方圆充满寒意。 这是南京双雄有计划地传出的谣言,这一记沉重的打击,把敬天教打得喘不过气来, 人心惶惶,死亡的恐怖吓坏了不少人,有些胆小的人已经开始逃离家园。 三法师弄巧反拙,陷人孤立的绝境,短短的半天工夫,情势完全转变。 住在大茅镇的群雄,解除了封锁。 解决了第一座小村,永旭隐身放半途路旁的树林中,静候变化。 他听到远处小村中的哭号声,看到传信的人经过。 不久,他重新上路。 第二座小村除了鸡犬之外,里外不见有人走动,家家闭户,人影绝迹。他心中暗笑, 信息传到了。 他优哉游哉泰然而过,一群家大跟在他后面狂吠不已。 “这座村快要有祸事了。”他在村中心的路口大声叫,声震屋瓦。 出了村,他慢步而行。 前面有一座松林,他脚下更慢。 青影出现,一株古松后踱出一名中年道人,轻摇着拂尘,冷然相候。 他干脆背起双手,一摇三摆迈着方步接近。 道人移至路中,劈面拦住去路。 他呵呵笑,向前直闯,说:“算算也该有人出面了,老道,想打官司吗?” 老道拂尘徐举,鹰图凶光暴射,冷哼一声说:“施主好恶毒的手段。” “呵呵!夸奖夸奖。一他说。 双方快近身了,他仍不止步。 “站住!”老道沉喝。 “在下不听你的。”他含笑而说,直撞而进。 老道拂尘一伸,微风飒然。 他虎目怒睁,胸口直向拂尘撞去。 老道一咬牙,强抑愤火移位让至一旁。 他沉静地越过,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老道颊肉抽搐,手因激动而发抖,想用拂尘袭击却又不敢妄动,气得脸色发青。 他已远出五六步外,老道咬牙叫:“施主请留步,贫道有口信转告。” 他止步徐徐转身,笑道:“老道,你不乘机出手偷袭,真是一个聪明人。呵呵…… 谁的口信?” “贫道……” “先别急,在下不一定前听。” “施主不要欺人太甚!”老道怒叫。 “咦!你怎么说话颠倒黑白?” “你……” “你们恶毒得离了谱,怎么反而怪起在下来了?你们明知那些村夫俗子不堪一击, 却唆使他们出面送死,用心可诛,卑鄙恶毒无以复加,于心何忍?”他声色俱厉地说。 老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深深吸入一口气说:“施主想不想见见冷魅?” 永旭心中一震,大感困惑。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令他有点措手不及,大有晴空霹 雳的感觉。 他为人机警,思路反应敏捷,笑道:“呵呵!似乎这一记奇兵,相当致命,利害利 害。你说吧!想见如何?不想见又如何?” 老道以为自己已经占了占风,冷笑道:“想见,贫道自当为施主安排;不想见,即 作罢论。” “条件如何?” “施主想听?” “当然。” “没有条件。” “好事一件,贵教主倒是大方得很。” “大法师不是小气的人,希望你能和冷魅谈谈。” “在下先行谢过。如何安排,可否说来听听?” “半个时辰之后,在清虚下院北面的山坡顶端见面,那儿很空旷,施主不必耽心有 埋伏。” 永旭又糊涂了。 如果半个时辰之后能见面,那么,人质便不会藏在月落谷或花残岭,而是在清虚下 院了。 真糟!怎么一切估料都错了? 四平山距这里远得很呢!一个时辰也难赶到。那么,他所定的计划,必须全盘改变 了,大事不妙。 “好吧!”他说:“半个时辰后见面,当然,愈快愈好,是吗?” “不能快。”老道一口拒绝。 “你们不是把人质国在清虚下院吗?何必要拖上半个时辰呢?” “大法师必须有所准备,无法提前。” “好吧!依你。” “贫道告退,半个时辰后见。” 老道一走,他纳闷了好半天,思前想后,真是百思莫解。他不得不承认妖道利害, 这一招真令他莫测高深措手不及。 “看来,妖道的主力并不在四平山香堂秘坛,而是在清虚下院,与我原先的判断一 样。”他想。 对方既然主力在此,这次会晤将是凶险重重情势万分恶劣的局面,他单人独剑前往 会晤,必定凶多吉少,将会受到众多高手的围攻。 他必须返回大茅镇找帮手,可是,事实已不容许他作此打算,镇上能派上用场的人, 必定已出动诱敌,想把人召回来,半个时辰绝难办到。 他一咬牙,决定单人独剑前往冒险。 他依约来到岭脚下的一座小坡,四周百十亩阔的茅草高仅及膝,坡度平缓,地势开 朗,即使想派人埋伏也无处可以藏身。 站在坡端上,可以看到两里外的清虚下院,不时可看到一两个道士往来。寂静得像 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洞天。 令他大感惊讶的是,小山坡顶除了一名老道与冷魅之外,不仅不见有人埋伏。连一 件岔眼的事物也没有。 他徐徐向坡上走去,苦笑着喃喃自语:“我又估计错误了。看来,妖道真有神鬼莫 测的智慧,每一步棋都比我来得高明,每一次行动皆出乎我的意料,我碰上最可怕、最 利害的劲敌了。” 迄今为止,他所遭遇的对手都是顺天王的人,并未与三法师有所接触,因此他的推 测,皆以天王那些人的行动为依据,所有的口供,也都得自顺天王的人,以之估计三妖 道的行动,错误乃是意料中事。 他后悔一时冲动杀了灵狐郭慧娘,但已是后悔无及。 其实,他并不知道灵狐是大法师清尘老道的姘头,如果事先知道,他怎会放弃取口 供的机会? 想起了灵狐,他心中一动。 百十步外便是坡顶,老道与冷魅并坐在上面。 老道见他来到,徐徐整衣而起。 “施主不多带几个人来,颇出贫道意外,胆气之雄、委实令人羡慕,神龙浪子的声 名能够凌驾宇内十五名人之上,实非幸致。”老道朗声说。 他继续向上走,表面神色从容,其实保持最高度的警惕,脸上有他惯常的笑容,一 面走一面说:“好说好说,这与胆气无关。贵教主老谋深算,智珠在握,安排下种种出 人意表的妙着,可说算无遗策,算定周某非来不可,周某自然来了,果然名不虚传,难 怪当地的人都称他为活神仙。” 老道拂全一挥,微笑道:“施主请停步,不能再接近了。” 相距十余步外,永旭只好止步,含笑问:“道长是怕在下出手袭击吗?” 老道淡淡一笑说:“贫道是为施主两人好,请勿误会。” “哦!这倒是新鲜的事呢!” “施主应该知道,贫道双肩挑了千斤重担,心情难免有点紧张过度,万一施主的举 动,不幸引起贫道的疑心,很可能因职责所关不得不出手保护人质,如果误伤了冷姑娘, 贫道岂不罪孽深重?而这种错误是很容易发生的,施主不会令贫道为难吧?” “有道理。”他不住点头:“请教道长道号如何称呼?在下周永旭。” “贫道智永。”老道沉静地说:“至于俗家名号,贫道早已或忘。” “在下可以和冷姑娘谈谈吧?”永旭含笑问。 “本来就为此而来,因为冷姑娘希望与施主谈谈。不过,希望施主千万不可再接近 一步……” “如果在下接近呢!” “那将会有灾祸发生。”智永闪在一旁:“因为冷姑娘身上,安装了一种小巧的机 报,稍有触动,砰……” “哦!火器?” “不,那是多种奇毒爆发。” “多种奇毒爆发?” “施主可以解了花蕊毒针的异蛇奇毒,恐怕解不了多种剧毒合成的粉、香、液,大 概你我三人,皆难逃大劫。” 永旭闻言心中一动,旋即恢复神色。 “原来道长已抱定必死之心了。” “是的,施主不希望奇毒爆发吧?在方圆三四丈内,任何人也休想活命。” “哦!原来员教主并不怎么珍惜门下弟子的性命。”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智永神色略动:“图大事业,就不得不牺牲一些小我, 这是称雄道霸的金科玉律,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 “高论高论。”永旭直摇头:“在下可以和冷姑娘说话了吧?” “请便。”智永客气地欠身说。 永旭正式定神向冷魅看去,心潮一阵汹涌。 冷魅穿了一身深褐色的衫裙,一头秀发自然地披下,盘坐在草中丝纹不动,一双钻 石明眸并不向永旭注视,茫然地落在身前数尺远的草丛。 她是那么苍白,无助! 但风华依旧,比往昔更冷艳,更脱俗,似乎像一个幽灵,是那么美丽,却又那么凄 迷、阴冷。 “小梅!”他激动地抵唤。 冷魅寒意森森的眸子抬起了,就这样冷冰冰的注视着他。 “小梅!”他低叫,叫声饱含凄楚、怜惜。 冷魅那失去血色的樱展微启,语音无限冷漠地说:“离开茅山吧!那对大家都有好 处的。” 永旭久久不作答,长叹一声说:“他们虐待了你吗?” “没有。”冷魅的语气更冷。 “他们强迫你打发我离开?” “也不完全是强迫的。” “那你……” “因为我希望你离开,真的。” “你真的希望我离开?” “是的。” “为什么?” “那对大家都有好处。我和欧阳前辈一些人,囚在清虚下院,看到了他们的实力, 周兄,你的力量太薄弱了,何苦为了顺天王的事,把自己断送在此?” “小梅,你知道我不怕事,你知道我对付得了他们,你知道他们色厉内荏外强中 干……”永旭虎目生光大声说。 “不,你完全料错了……” “小梅。”他提高了声调:“你放心,他们不敢伤害你。”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掌握了情势。我要的是顺天王,敬天教如果仍然包庇他,我会直接和 三法师打交道。他们敢用卑鄙的手段,以伤害人质来要挟我,我不会屈服。如果他们伤 害你,我将大开杀戒,连根拔掉敬天教的基业。小梅,你知道我办得到的,行道江湖以 来,我从未失败过,些小的挫折是吓不倒我的。” “即使你办到了,而我也死了,你能得到什么呢?” “我什么也得不到。”他凄然地道:“我只能说对你负疚终生,但我不会放弃我的 主见。” “为了我,也不能放弃吗?” “是的。”他坚决地说:“我在烽火中长大,曾看过尸堆成山血流成河的惨象;我 听过疯狂的战鼓声;听过一生一世也忘不了的呐喊和呼号。我不愿见这些永世难忘的惨 事再次发生,不论它在何处发生。我不希望我的下一代再在漫天烽火中被人屠杀,不希 望千千万万人的血肉成为这些屠夫的砧上鱼肉。” “你……” “我将尽一切手段将你救离魔掌,如果我力所不逮,我只说我负你终生。”他咬牙 切齿说完这话。 “你……” “请多珍重,我走了。”他一面说一面向后退。 “周兄……” 永旭转向智永冷冷一笑,阴森森地说:“道长,你听清楚在下的话了?” 智永也阴阴一笑说:“贫道听清了。施主,三思而行,失去一个挚爱你的人,那将 是终生的憾事。” “失去爱侣固然痛苦,失去父母亲朋更是刻骨铭心。” “贫道认为,施主何不采两全其美的办法解决?” “何谓两全其美?” “本教将顺天王逐出本地区,施主带了你的爱侣和朋友也远离南京地境,不管敝教 的事。” “抱歉,在下如不与顺天王在贵地解决,日后恐怕再也找不到了。” “施主……” “贵教中力主接纳顺天王的人真不少,因为他的确是天下少见的将才。你们组教的 才能很够,但却缺乏有经验的将兵之才,这就是贵教那些反对接纳顺天王的人,举棋不 定难决取舍的原因所在。因此,希望能侥幸除去在下。就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你们了。” “施主……” “在下告辞。”他向后急退。 “施主……”智永老道急叫。 “周兄……”冷魅凄切地叫唤。 “这家伙软硬都不吃,可恶!”智永老道恨恨地咒骂。 永旭急退而走,迅速脱离现场。 他已经表明态度,很可能引发妖道们的杀机,有冷魅在,他受到牵制,冲突起来必 定吃亏受制于人,所以他急急撤离。 远出百十步,他仍然听清了智永老道的咒骂,心中冷笑数声,突然展开绝世轻功, 像流光逸电冉冉而去。 智永老道大吃一惊,骇然惊呼:“咦!这小辈练的是什么轻功?可能吗?” 不远处的草丛中,一名老道突然长身而起,接口道:“如果不可能,他凭什么获得 神龙的绰号?” “他走了……” “不,他不会走,他要重新侦查,今晚他一定来冒险救人。” 永旭果然被老道料中了,并未返回大茅镇。在清虚下院附近潜伏侦查,一个时辰后 方悄然溜走。
第二十九章 花残秘窟
永旭返回永福客栈,已是申牌初正之间。
镇中谣言满天飞,沸沸扬扬情势大佳。
到三圣宫一带侦察的人已经回来了,并未发现有人拦截,妖道的眼线必定已将他们
侦察的动静向上呈报了。 客店中,永旭的房内人们往来不绝,他分别与群雄个别相商,决定了行动大计。 最后进来的人是鬼见愁,递给他一幅手卷,笑道:“贤侄,你所要知道的都在图上 了。可是,愚叔就看不出有何值得怀疑的处所。” 他接过图卷,并不急于打开看,说:“俞叔,图样可靠吗?” 鬼见愁拍拍胸膛说:“不是愚叔敢夸海口,绝对可靠。那地方附近数十里,愚叔这 些年来也曾走过不少进。绘图的人,乃是愚叔安在此地的暗线,多年来从没活动。他对 那地方十分熟悉,几乎一草一木他也可以绘出来。因很详尽,你看看就知道了。” “小侄先行谢过。” “贤便打算……” “小侄在会晤顺天王之后,再行详告,目下俞叔在心理上,必须有所准备。” “准备什么?” “准备今晚大闹清应下院。” “什么?去吵醒那些无用的香火道人?” “俞叔小声些,须防隔墙有耳。”永旭指指屋:“人质囚在清虚下院,今晚必须把 人救出来。” “真在清应下院?”鬼见愁低声问。 “千真万确,小侄已经探得一清二楚。” “这……” “俞叔请返房准备晚膳,小侄还得与辛大哥商量商量。”永旭微笑送客。 掌灯时分,顺天王没有来,连姬老庄主也不见踪迹。这表示顺天王无意接受谈判, 姬老庄主未能说服顺天王前来予会。 所有的客房皆闹得紧紧地,群雄皆在房中整装待发。 三更天,永旭的客房窗门悄然而开,黑影穿窗而去,闭好窗跃登屋顶,会合了三个 黑影,隐没在茫茫夜色中。 其他如人也先后出发,走上了至沿虚下院时小径。 对面的天井旁暗影中,闪出一个店伙打扮的黑影,鬼魅似的越墙而出,到了店房的 偏犀。 廊下闪出一个黑影,低声说:“都出去了吗?我们也该走了。” 店伙打扮的黑影拉住了对方的手臂,低声说:“出是都出去了,吕香主,我看有点 不对。” “怎么不对?” “他们三更天出发,不嫌晚了些?” “晚什么?用轻功赶路,到紫气峰不需半个更次。” “问题也出在此地。侦察下院仅有周小辈一个人前往,其他的人以千幻剑、北丐为 首,侦察三圣宫以分散我们的注意。就算他们立即赶到,那些未到过紫气峰下院的人, 各就预定袭击的定位,岂是一两刻工夫可以办得到的?再分头潜人,又得花多少时刻? 等他们发起袭击,岂不是日上三竿了吗?” “这……对呀!” “所以问题重重,恐怕是诡计。” “你是说,他们志不在救人?” “对的,周小辈不知在搞什么鬼?” “会不会是声东击西,志在顺天王?” “但方向的确是紫气峰。” “周小辈他……” “他第一个先走,我亲眼看到他会合了千幻剑父子三人一同走的。” “那……” “吕香主,你快将可疑的消息传出,我猜想我们恐怕中了他的圈套,三位法师的十 绝大阵恐怕将劳而无功。我去通知镇上的人。要教他们严防意外。” 清虚下游里里外外安静如垣,创乎从未发生过任何变,直至破晓时分,道侣们开始 拜天早课,仍未发生意外变故。 唯一有异的是,不是雾季。 这天晚间却气候骤变,下院被大雾所笼罩,对面不见人。 而袭击的人却在四周里外飘忽不定与黑雾漫天的下院保持安全距离,自始至终不曾 接近半里之内。 天刚发白,人便撤走了。 大队人马在晨光中进人大茅镇,眼线方发现走在前面,与千幻剑和南京双雄走在一 起的蓝衣人,是辛文昭而非周永旭。 永福客栈内一阵好忙,各处皆传出轻松的谈笑声。 但所有的人皆绝口不谈夜袭清虚下院的事。 洗漱、进食、歇息,辰牌末,群雄再次出发,去向是四平山。 四平山香堂秘坛昨晚只留下几个高手警戒,其他的人皆由三位法师率领,至清虚下 院布下十绝大阵死亡陷阱。 要提周永旭这条龙,准备一网打尽以千幻剑为首的江湖群雄,白费了一番心血,不 但龙捉不住,群雄一个也没有落网。 而当晚的三更初,香堂东面十余里的山谷有了巨变。 四平山形如其名,山顶平坦一望无涯,上面有村落、田野、树林。 从四面伸出的山尾不是平整的,犬牙交错的山麓线,形成错综复杂纠缠不清的丘陵, 其间隐藏了不少山谷和隔绝的盆地。 登山的小径甚多,这座同八十五里的平顶山并不寂寞。 东面共有三四条登山小径,每一条皆从不同的山谷向内伸展,再蜿蜒上升,沿纵走 向的小山岭脊线盘旋而上。 沿途古林参天,除了鸟兽之外甚少行人。但不论走哪一条路,决不会走错路,不上 就下,简单明了。 一条小径通过一处圆丘形的小山古麓,开始逐渐向上伸展。而在上升处的右方,岔 出一条小小的樵径。 这条樵径很窄小,但明显的路面却令人大感困惑,路面野草不侵,可知是经常有人 走动的重要孔道。 小径延伸至一处平坦的山脊,然后向北降至下面的小山谷,谷中溪流一线,可看到 三四座茅屋,和溪两岸的一些困地。 这里的田地,养不活两家。因此附近的村民,皆知道这处被称为底谷的杨家,一家 五口过的日子相当清苦。 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深山连近亲也不见上门。 杨家穷,小小的山谷内只挖出十余亩地,四座茅屋建在陡坡下,两间住人两间放柴 草杂物农具。 一年下来,除去税粮,仅算是聊可温饱,还了旧债欠新债的五口贫户之家。 但那条近谷的光亮小径,会是五口之家出口的通道?除非这五个人一天跑上百十次 来回。 但附近七八里外方有村落,谁去留意底谷杨家的人闲得无聊来回跑? 春天,这一带岭脚一片锦绣,映山红把岭上岭下点缀得成了花海。花季一过,连官 风雨残花满地。 这就是残花岭,取名的人不知是谁,反正本地的人不知道,江湖朋友更是毫无所知, 大概只有取名的人心里明白。 这略带伤感诗意的地名,总比本地人称为东岭脚好听些,东岭脚一点也引不起过往 旅客的兴趣。 当永福客栈的江湖群豪在掌灯进膳时,底谷杨家东面三四里的山径上,一位弯腰驼 背,背了行囊的旅客,正孤零零地走向寂寞荒凉的山区。 野犬的长号与夜果的啼声此起彼落,这人就在夜色苍茫中消失在山林间。 这条路上夜间没有行人,如果有,一定不是好路数。 底谷杨家的户主是张老实,朴实的外表也的确给人老实的感觉。 之外是他的老妻,两个傻乎乎牛高马大的憨儿子,一个十五六岁脸色有点苍白,从 来没有人见过的大闺女。 张家平时就少有外面的亲友往来,附近村落的人哪有闲工夫来找他们话家常? 四间茅屋都是独间,依山脚而筑,屋后的陡坡其实与绝壁差不多,但由于草木丛生, 爬上去并不难,隔三十余丈便是长满映山红的小岭。 三更正,斗转星移。 黑影从小岭慢慢下降,藉草木攀援,缓缓降近谷底,降下处恰是四间茅屋的中心点, 无声无息像妖魁幻形。 茅屋灯火全无,寂静如死。 黑影先沿壁根一带摸索,希望能找到可疑的事物。 但他失望了,壁根一带长了一些小灌木,找不到没有草木的处所。 黑夜间视界有限,这样暗中摸索事倍功半,甚至枉费心力。 但黑影却极有耐心地探索,分段往复搜查,最后,在最外侧的一座茅屋后,看出了 异样。 这里有一个大坑,里面有焚烧后遗下的灰烬。 行家只要嗅到余灰所发的气息,便知是焚烧杂物的地方。 乡民利用草灰作肥料,任何一个种庄稼的人,也不会花工夫掘坑来焚烧草木取灰。 黑影无声无息地到达茅屋后,慢慢绕至屋前。 木门紧闭,两侧的窗也关得紧紧地。 这种古老的茅屋如果门窗皆关闭了,想进去真不容易。 屋顶草层厚实,开天窗真得花不少工夫,厚实的大泥砖,挖一个狗洞也要费大半天 时辰。 黑影知道无法潜人,知难而退,到了第二座后,开始暗中准备。 准备的东西很简单,先以干草砌一个窝,中间放下一包爆竹的黑色火药,再埋上一 根编得松松的干破布条,用火折子点燃布条的另一端,立即回到第一座茅屋的门旁,吸 口气飘然上升,编幅似的隐身在屋檐下。 他这样来来去去,皆采用蛇行殖伏行动,自始至终不曾发生音响。 四间茅屋的前面有一处两亩大的晒谷场,地面结实光亮。尤其是第一座茅屋的前面, 通向大门的一段更是光滑,所以黑影选择这座茅屋待机。 广场的前缘,有三四株大树,如果留心,可发现中间那株大树下伏著一个黑影。那 是警哨,从谷下接近茅屋的人畜,皆逃不过警哨的耳目。 人侵的黑影早已发现树下伏着的人,知道无法接近,因此不加理会。 不久,蓬一声轻响,火光一闪,火焰上升。 布条燃至火药堆,火药引燃了干草。 树下伏着的警哨一蹦而起,奔向火苗吞吐处,燃烧干草的草技爆裂高清晰可闻,即 使没看到那一阵眩目的火药爆燃的闪光,也知道失火了。 警哨发出一声警啸,折了一根树枝,快速地扑打灌木丛中的熊熊烈火。 四座茅屋的沉重木门皆打开了,共奔出十二名衣衫不整,但都带了刀剑兵刃的男女。 张老实一家五口,竟然多出一倍以上了。 “怎么会失火的?”第一座茅舍奔出的一个老女人,用尖锐的嗓音高叫,向火起处 奔去。 所有的人皆用树枝扑打,浓烟大起,火势已被控制。 “有硝磺味,有人纵火。”一名大汉讶然叫。 老女人还没把话听完,倏然转身飞掠而走,奇快绝伦,闪电似的向门口冲去。 屋内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老女人大概是知道不妙,冲得太急,距门不足一丈,冲 势似乎更快更急。 一个黑影突然从漆黑的屋内向外飞跃,双方恰好在门外遭遇,闪避已来不及了。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老太婆可能急疯了心,也许确已认定是敌非友,一声沉 叱,反掌斜拍借力打力。 噗一声问响,掌背柏中对方的右助。 没听到叫痛声,冲出的人被拍得左冲丈外,然后砰一声跌翻在地。 老太婆乘势问人屋内,贴在壁根下形影俱消。 门外,有人大声叫:“尤婆婆,你把鲁老兄的右肋打断了四根。” 已隐起身形的尤婆婆吃了一惊、情急叫道:“老身不是有意的。快冲进来,屋内有 强敌人侵。” 黑暗中,突传出中气充足的语音:“不必仲了,屋里太黑,冲进来不头破血流才怪。 事情已经发生,急也不急在一时,慢慢走进来好了。” 尤婆婆心中一凉,沉声道:“你是谁?所为何来?” “呵呵!掌起灯你就知道在下是何来路了。尤婆婆,这地方你熟悉,闭着眼睛也该 知道灯在何处,是吗?点灯吧,在下不会偷袭你,如果要偷袭你,你报本就进不了门, 你练的鬼影功还不够快。你快年届古稀了吧?能保持这种境界,你已经比大多数年轻高 手强多了。” 人影已堵住了门口,有两个人窜进来了。 “掌灯!”尤婆婆焦灼地叫。 又窜进来两个人,一个大声说:“属下遵命,是点中堂灯吗?” 中气充足的语音抢着答:“中堂灯已被在下毁了,那种大型的怪灯用在简陋的茅屋 内,行家一看便知灯中有鬼,灵狐的那一套鬼玩意,对在下已经不生效用了。壁间应该 插有松明,你就把松明点起来吧,哦!好利害!是不是花蕊毒针?老太婆,你的一大把 毒针,全钉在桌面上了。” 原来老太婆听声辨位,用花蕊毒针偷袭,用了一大把毒针,针打在桌面上的声音, 真像暴雨打残荷。 又涌人几个人,两丈深丈余宽的厅堂快有人满之患了,但谁也不敢冒昧动手,里面 太黑了。 “老太婆,你倒了没有?”中气充沛的声音问。 “砰!砰……”人体倒地声接二连三。 两个人影飞退出门,其中之一是尤婆婆。 “哈哈!一共倒了九个。”中气充沛的声音更响亮:“老太婆,你很幸运,因为你 是躲得最远的一个,呵呵!大概你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门外火光一闪,有人点亮了一支火把。 老太婆当门而立。 是个鸡皮鹤发鹰图厉光闪闪的老妇,右手握了一根尺八鸠首杖,鸠首是金色的,鸠 嘴比传统的敬老鸠首杖要粗长得多。 老太婆身后,两女两男把住了门。 “是你!”尤婆婆惊叫。 八仙桌已移至厅角,侧搁在两张条凳上,上端,端坐着弯腰驼背的怪老人,大包裹 就搁在手边。 “咦!你认识我?”驼背老人笑问。 “你不是山顶罗村的罗老驼吗?天黑前你还在十里外,你 驼背老人腰一伸,伸手从背领中抽出一个扮驼背的小布包信手丢掉。手一摸嘴唇, 白胡子不见了。 手在脸上一阵搓揉,皱纹消失了。 “你……你是谁?”尤婆婆惊问。 假老人从大包裹中取出连着腰带的剑,一面佩上一面盯着老太婆笑道:“我,神龙 浪子周永旭。” 尤婆婆老脸突然变得苍白,骇然叫:“你……你不是要在今晚到清虚下院救人质 吗?” 永旭哈哈大笑,将包裹丢掉说:“我不是在这里吗?” 尤婆婆一咬牙,厉声说:“你出来,老身要看你到底练了些什么惊世绝学。” 永旭跳下桌,顺手将桌扶正,摇头道:“抱歉,要动手你就在厅中赐教,在下暂时 不能离开,免得你派人毁去地洞口。” “你……” “老太婆,周某闯了多年江湖,多巧妙的机关没见过?”他指指神案下原来放置八 仙桌的地面道:“这里就是地穴口。地道通向山崖,里面建了足以容纳四五十个人住宿 的山下秘室。老太婆,你这处花残岭秘窟完蛋了,你是毁不了地穴口,也放不出里面的 人来围攻在了。” “谁……谁告诉你这处花残岭秘窟的?” “你去猜好了。”永旭说:“我又不傻,为何要告诉你?” “老身在外面等你,不久老身的人便可赶到了,届时你能不出来?” “等妖道山上香堂秘坛的人赶到,你已经驾返瑶池了。在下是有备而来,当然有收 拾你们三五十个高手的能耐,你信不信?” “老身这一关你就过不了。” “真的?” “你冲出来试试?” “在下还不打算与你排骨。这样吧,你告诉在下如何打开秘穴口的方法,在下放你 一马。” “你休想。” “我知道你不会答应,告诉你一件有兴趣的事。” “什么事?” “在下对制造小巧的玩意颇有兴趣。譬如说,用一根牛筋索浸在水中,浸至半涨, 然后用力拉紧捆住一件小物体。牛筋索逐渐干燥,干燥便慢慢地收缩。使用时,索端用 一根拉力恰到好处的棉线绑住。你猜猜看,牛筋索需要多少时限,方能绷断那根棉线?” “废话连篇!”尤婆婆不屑地说:“此时此地,你还有心情说这些无关的事?” “正相反,这件事于你来说,极端重要。” “你是什么意思?” “在下研究过了,不用时用布缠实,牛筋索无法收缩。使用时,解开布卷的束缚, 只需用指甲捏断棉线的四股,便可控制捏断的时刻。棉线共四股,在下已经计算过了, 每股的受力数是一百数。如果要棉线在两百数左右捏断,只要扭断两股留两股就够了, 时限相差不会多少于十声数,相当准确。” “你是疯了,说这些废话。”尤婆婆说:“你会是江湖上声誉雀起的无敌高手?鬼 才相信。” “信不信由你。”水旭微笑:“在下知道你们不会全部人屋,必定有不少人留在外 面戒备,因此在外面留置了三具小玩意。” “什么小玩意!” “就是我刚才说的小玩意。”永旭笑得更和蔼:“棉线一断,牛筋索便会迅速地松 开,里面缠住的小物件便露出几个小孔,泄出一种令人销魂荡魄的淡淡幽香。不论男女, 嗅到之后便绩梦销魂,十二个时辰醒来后,精力几已耗尽,至少十天半月不一定能够起 床。” 尤婆婆一惊,转首回顾。 “在下估计你们的人不敢冒死冲人,所以四股棉线皆未捏断。呵呵!在下心中已经 暗中数过了,已经数至四百三十数啦!你们的人,就要和屋中这一位仁见仁姐一般,倒 下来梦人巫山,云雨会襄王了。香海宫主的缔罗香真缺德……好!一个……” 尤婆婆飞退两丈,重重地摔倒在地,而她身后在两侧戒备的人,已先她一步一个个 丢掉兵刃往地F躺。 水旭向外纵,拾起尚未熄灭的火把,在附近巡了一圈,证实附近的确没有清醒的人 了,方回到原处。 门外连后门全算上,倒了十四个人,里外共是二十三名男女。 他回到厅中,点燃插在壁上的松明。 拖过一名中年妇女,灌下一些药敌人鼻腔,点了中年女人的双环跳穴,坐在长凳上 静候。 片刻,中年女人悠然苏醒,惊愕地挺身坐起,却无法一下子就坐起来,惶然惊叫: “咦!我……我……” “你的双环跳穴已被制住,只能坐着回答在下的话。”永旭冷冷地说。 看清了永旭,中年女人突然粉面发赤,羞急地低下了头不敢仰视,悚然问:“你…… 你是香海宫主的……” “朋友。”他接口:“你知道地穴人口的开启?” “这……” “穴开启之后,在下解你的穴道,你可以走。” “你得问尤婆婆,她的鸠首杖……” “杖内有毒汁和毒针,对不对?” “但也藏了锁钥,就藏在杖尾内。” “好,谢谢你。岩洞之内,是否因了人质?” “共有十八名人质,交由二十名仙童二十名仙女看它。” “哦!里面有你们四十名男女了。” “是的,他们皆听命于尤婆婆;以前则由灵狐郭姑娘负责。” “灵狐呢!” “我不知道。” “会不会在月落谷?” “我真的不知道。” “你是不是二十年前被他们掳来的人?” “是的。”中年女人凄然地说:“二十年,好漫长的二十年,苍天!” “你自由了。” “谁能重过外界的生活?” “你能的。忘了这二十年吧,有如一场恶梦,现在你梦醒了。你能帮助我说服那四 十名仙童仙女吗?他们都已是四十上下的人了吧?” “是的。这二十年来,我们除了练武功之外,便是练邪术,说是将来要做什么神仙, 要派到天下各地去建坛设教。你看,我的脸没有一点血色,这都是二十年不见天日的结 果,据说这样才能够扮得神似。” 永旭摇头叹息,出门拾回鸠首杖,取出杖尾内暗藏的五寸长大钥,拍开中年女人的 穴道说:“姑娘,告诉我该如何开启穴口。” 天亮了,山顶近东面的一座树林内,永旭倚树而睡,冷魅则斜躺在他身侧,娇躯倚 在他怀中。 两人睡得正香甜,满林鸟语也惊不醒这一双忙了一夜的爱侣。 青袍飘飘的人影出现在林西,急步而至,接近至三十步内,附近的鸟鸣声音调一变。 永旭突然醒来,警觉地挺身坐正。 冷魅的身躯,被他坐正时的急惊举动所震,几乎滚落,骤然警觉急坐起问:“怎 么……怎么了?” “有人接近。”他说,挺身站起举目四顾。 “有人广冷核蔚然问,不顾四周:波嗷里外 “不知道,反正就在附近。” “不会吧?” “飞鸟惊呜,你看,一些小鸟向东惊飞,人是从酉面接近的。”他大声说。 冷魅仍是不信,笑道:“很可能是我们把小鸟惊走的,你 “你敢和我打赌?”永旭笑问,目光尖锐地搜视西面。 “赌什么?赌注又是什么?” “赌这附近必定有其他的人藏匿,林子里虽然可以隐身,但我这老江湖一定可以把 人搜出来。赌注是……” “是什么?” “让我想想看……”永旭一面说,一面打手势。 冷魅向上一纵,轻灵地跃登丈高的横枝,紧贴着树干隐起身形。她对永旭的手式神 意相通,一看便会意。 永旭前向侧窜走,一闪不见。 林中杂草丛生,高仅及腰,人只要向下一伏,便可隐起身形,但走动的人,却无法 逃过监视者的眼下。 已隐起身形的青袍人,掩藏在一株大树下的草丛中,突然听不到下文了,便知道有 点不妙。 但由于藏身处相当隐蔽,不相信水旭能找得到。因此潜犬不动,运耳力侦察动静。 久久,听不到任何声息。 青袍人忍不住了,缓缓挺身而起,头部慢慢升及草梢,半挫身躯徐徐转动头部察看 四周。 树上的冷魅从枝叶的空隙向下望,突然高叫:“东北,距离相等。” 青袍人吃了一惊,本能地重新伏下。 草响声传到,接着人影从西南飞跃而来。 青袍人知道藏不住了,向西北角飞纵而起,远出两三丈,刚向下落。 永旭已从斜刺里掠走,大笑道:“哈哈!你来得早。” 青袍人知道跑不了,一声剑鸣,长剑出鞘,立下门户准备迎敌。 永旭并不急于出手,在两支外止步,笑道:“香堂秘坛昨晚溜走了两三条漏网之鱼, 在下猜想他们必定不敢冒险现身逃离,所以在下远离香堂五六里,在此等候阁下的大驾。 很抱歉,阁下不能往东走了,不久之后,在清虚下院布陷阱的人,必定心惊胆跳赶来应 变。如果让阁下平安突破封锁线,半途碰上三位法师通风报信,在下岂不是白费心机? 阁下尊姓大名,可肯见告?” 青袍人转首回顾,看到轻盈地排草而来的冷魅。 冷魅没有兵刃,一面接近一面说:“这位仁兄我认识,他就是负责接管人质的人。 花残岭秘窟主持人尤婆婆称他为内坛使者孙使者。他的真名号就不知道叫什么了。穷儒 富前辈被顺天王擒住,就是被这位孙使者秘密接走送至秘窟囚禁的。” “就算你是孙使者好了。”永旭说:“留下吧,不必枉费心机逃出去通风报信了。” “你阁下不见得能留得住本使者。”孙使者咬牙说:“昨晚连大魔也未能拦住在下, 你一个二十来岁的小辈,敢口出大言说要留下我?” “大魔拦不住你,你必定十分高明而且自负,艺业深不可测。但我神龙浪子却不信 邪,总不能心怯让你走……” 孙使者大骇,不等水旭说完,猛地回头后冲,挺剑猛扑赤手空拳的冷魅。 冷魅不闪不避,如指点出叫:“你站住!不许过来……” 孙使者的剑已快速地点到,近身了,剑出“灵蛇吐信”,宛若电光一闪。 冷魅侧跨两步,摇摇头娇笑道:“剑上已有剑气发出,内功火候不差。” 孙使者直冲出丈外,砰然倒地。 永旭举步跟到,点头道:“小梅,你近来的进境相当神速,天玄指力已可远及八尺 外了,比在九华时精纯得多。” “真的?”冷魅欣然说:“也许是我吃了太多的苦头,便不由自主地痛下决心苦练 的结果。” “你出指极为自信,幸而这位孙使者的武功有限得很,不然你这样自信,会吃亏的。 要是他功力再深厚一分两分,穴道的抗力再强韧些。剑势便可在中指后变招,你便难逃 大劫了。下次不可如此自信,免得让我耽心。”永旭拍拍她的肩膀关切地说。 “我……我听你的话。”冷使低下头,无限深情地偎人他怀中。 “这我就放心了。”永旭轻抚她的秀发:“有些其貌不扬的人,表面看不出任何异 象,但却是身怀绝技的高手,太过自信的人……” “我知道。”冷魅将脸埋在他的宽阔胸膛上:“在九华我就上了你的当,你……你 好坏……” “你我在打打杀杀中相识,在阴谋诡计中经历重重风险,想起来真绝,真是不是冤 家不聚头。”永旭不胜感慨地说:“我真耽心。” “耽心什么?”冷魅仰起首问。 “耽心灵狐不会放过你。” “灵狐?”冷魅惑然问:“你不是说已杀了她……” “恐怕不是她。”永旭苦笑:“这狐狸精变化无穷,有万千化身,我已问过香堂的 俘虏了。连尤婆婆主持花残岭秘窟二十余年的老江湖,也不曾见过这妖妇的庐山真面目, 仅见过她的化身。由于昨天清虚下院后山坡之会,我怀疑这妖妇仍在人间。” “哦!这……昨天你怎知那不是我?” “本来真以为是你。”永旭微笑:“但她一叫我,我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叫你?叫……” “你从何时起叫我的名字的?” “这……这……”冷魅红霞上额,羞态可掬。 “她叫我为周兄。”永旭说:“要是她叫我什么哥哥的,也许我会……” “鬼才叫你哥哥。”冷魅羞笑着擂了他一粉拳:“李家凤才叫你哥哥,我……” “呵呵!吃醋了。” “你……” “我本来就是她的二哥。”永旭温柔地捧住她的双颊,深情地微笑:“你不同,你 知道为什么吗?” 冷魅不敢与他灼热的目光接触,闭上了钻石明眸,脸更红了,突然,两颗晶莹的泪 珠出现在眼角。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便咽着喃喃低语:“我……我只知道世间除了你, 我已经不需要什么了。永旭,我……” 永旭情不自禁地用嘴唇封住了她的嘴,她浑身一震,在永旭有力的拥抱下瘫痪了。 久久,两人相偎相倚坐在一株大树下。 这里,可以看到东面三两里外的景物,视界广阔,前面小径的尽头,就是下山通向 大茅镇的路口。 “在我的家乡,婚事的安排皆是父母作主,很可能新郎新娘彼此从未见过面。”永 旭握住冷魅的手:“一辈子下来,平平淡淡过一生。小梅,等我们头发白了,牙齿掉了, 靠拐杖走路了,我们仍然会回忆这段出生人死,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共患难惊险历程。你 怕不怕我五十年后,仍用这些故事来取笑你?” “我喜欢。”她用痴迷的声音说:“到老来没有值得回忆的往事来回忆,日子是很 难排遣的。到那时候,我已是一个丑陋的老太婆,而你……” “我也是一个讨厌的老头子了。” “哦!你这可爱的老头子……”她激情地投人永旭的怀中,忘形地投下一串热吻。 不久,永旭从树上取下一个小包,一面解结一面说:“天色不早,算行程,要来的 人该快到了。先进食,等一会你把俘虏带回香堂交给大魔,在香堂等我。” 冷魅夺过小包,自己打开取出里面的荷叶包,包内是食物,她向永旭做鬼脸,说: “想赶我走?休想。” “你……你想临时改变计划?” “我不知什么计划。”她撇撇嘴,取一块卤肉送到永旭日边:“我只知道我和你在 这附近埋伏,阻止漏网贼进下山通风报信。你瞧,没有人选下山,是不是?” “老天!你不把俘虏送回去,大魔他们必定以为漏网的人已经逃下山去了,那会乱 了章法……” “放心啦!大魔应付得了,有穷儒那老奸滑在替他策划,天大的事也应付得了。” 冷魅得意地说:“再说,我没看到有俘虏。” “你……你把那人给杀了?” “别冤枉好人好不好?我只是让他睡一个时……” “哈哈!你说没有俘虏。” “你真会抓话柄。”冷魅忍不住笑了:“就算有俘虏好了,但我仍是不走。你知道, 我一个弱不禁风的大姑娘,押送一个武功高强的俘虏是很危险的,拜托拜托,就让他在 林子里睡大觉好了。” “你倒是会撒赖的。”永旭摇头苦笑:“但先说好,交手时不许你出面。” “我答应。”冷魅半真半假笑答。 两人开始进食,有说有笑心情轻松。 “永旭,你估计他们一定会来?”冷魅问。 “当然。”永旭的语气十分肯定:“三法师不是笨虫,天快亮仍未发现有人进袭, 便知道上当,也定然知道香堂秘坛有变,不十万火急赶回来才是怪事。” “如果他知道香堂有变,说不定躲到别处去了。” “不可能,香堂是他们的根基,附近有月落谷花残岭秘窟的人可以支援,他们决不 至于放弃根基逃走了之。”永旭加以分析:“如果他们肯放弃,日后如何有脸统率教中 的门人子弟?我敢保证,他们比我们的人来得快。” “他们会不会在路上等候千幻剑?” “不会的,他们必须加快赶回应变。再说,我安排千幻剑天亮后再动身,便是避免 中途发生冲突。” 食毕不久,远处出现第一个人影,是个穿青道袍的老道,九梁冠下的鬓脚已出现灰 色了。 人鱼贯急步而行,总数超过三十名。 三十余名道俗男女,一个个浑身大汗,但脚下仍然相当快捷。走在前面的三名戴九 梁冠的老道,正是大名鼎鼎的茅山三法师。 没有顺天王在内,也不见姬家父子和绝笔生花。 距树林尚有三五十步,树后闪出永旭和冷魅。 “哈哈哈哈……”永旭仰天长笑:“你们才来呀?” 众人大吃一惊,三法师脚下一紧飞步抢进。 永旭转身便走,与冷魅携手西行。一面高叫:“你们不等派去花残岭秘窟传信的人 回来传信,的确是一大失策。那地方已经完了,你们大概还不知道。” 抢在最前面的老道,生了一张平实的面孔,但天生的暴眼,悍野的眼神掩盖了平实 的面庞,这就是大法师清尘法师,清虚下院的住持老道。 第二名老道是三圣宫的云栖观主,慈眉善目身材修伟,真像一位有道全真,气概不 凡,道官的身份果然与众不同。 三法师清真便完全不同了,干瘦、矮小、狼琐,其貌不扬,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武林 高手,更不像道术通玄的术士,倒真有五七分像挑水的老香火道人。 清尘脸色大变;飞掠而上,一面沉喝:“站住!你说什么?” 永旭和冷魅携手并肩掠走,懒得理会,速度不徐不疾,恰好让久经长途跋涉赶了三 二十里的人跟得上。 云栖观主跟在清尘身后,满头大汗,接口道:“大法师,他说的是月落花残。” 清尘又是一惊,一面狂追一面扭头问:“二法师,你知道月落花残?” 云栖观主哼了一声说:“三个月前贫道就知道了,但不知确址。大法师,二十年来, 贫道一直被蒙在鼓里!” 清尘脸色不正常,讪讪地说:“为了日后扩展教务的大计,贫道不得不小心从事, 本来打算时机成熟,再告诉你和三法师的。” 云栖现主刀对申禁,读论过些资日石窟文。老不办榕了,赶上周小辈再说,恐怕香 堂已经出了不可收拾的变故……” 清尘急得心向下沉,脚下全力狂追,脱口大叫:“周小辈,咱们谈谈……” 永旭哈哈狂笑,脚下一紧。 一阵好赶,真力将尽。 清尘已是气喘如牛,脚下已无法再快,情急大叫:“你如果不谈,黄道便下令撕了 人质……” “哈哈哈哈……”永归的狂笑声连绵不绝,声如洪钟,足以远传数里外。 “小辈,人质中有你的爱侣冷魅……” 冷魅突然扭头娇叫:“你见了鬼了!你从来不去看人质,怎知里面有冷魅?妖道, 你看看本姑娘是谁?” 三法师清真后面的一名中年女人叫道:“大法师,她就是冷魅。” 清尘脸色灰败,惊骇地放慢脚步。
第三十章 天王归天
前面已是平坦的荒野,只有荒草没有树林。永旭仍向前掠走。脚下渐慢,突然引吭
高歌:“浪迹江湖带剑行,万里寻踪有前因……吠!” 歌未罢,叱喝似沉雷,人影急剧闪动,突变倏生。 两个道装的人影自草丛中矗起,猛扑永旭和冷魅的背影。 他们不知何时卧在草丛内,等冷魅与永旭经过之后方突然从后面扑上,剑如经天长 虹,气势慑人心魄。 按理,这次偷袭必可成功,两老道不但身形快速如电,剑势更是凌厉无匹,在两支 后暴起发难,不知后面有人潜伏偷袭的人,难逃大劫。 岂知永旭是有心人,草高仅及漆,两侧草中有人潜伏,岂有不知之理?他放慢脚步, 就是故意引对方放胆袭击。 他将冷魅向前一推,在高歌中拔剑、旋身、发招,“铮铮”两声金鸣,火星飞溅。 两老道的剑左右一分,霜华剑的光华乘虚长躯直人。 两个潜伏在草中突然发起偷袭的老道,满以为必可得手,认为永旭和冷惨不知身后 有人偷袭,因此根本没有提防意外的打算。 两支剑一攻永旭,一攻冷魅,而永旭旋身反击,地是同时攻袭两老道。 但见剑虹一旋之下,首先便震偏两老道的剑,乘势突人,电虹分张,风雷骤发,光 华吞吐令人目眩。 永旭的功力,比两老道深厚得多,要不是他手下留情两老道必定人剑同亡。 他一击得手,身形疾退三丈外,剑已不知在何时人鞘,挽了冷魅重新举步扬长而去。 两老道的右肘各挨了一剑,筋断骨伤,脸无人色丢掉剑向后退。 永旭突然转身,向痛得满头冷汗的两老道说:“你们是昨晚从香堂漏网的三高手之 二,躲在此短草地的确安全。现在,你们可以沈走去通风报信了。” “你们的三位法师马上就到。”冷魅也说:“你们用不着苦了两条腿啦!” 两人再次转身,并肩携手而行,状极悠闲。 清尘老道本来已经止步,但当两老道现身偷袭时,便急速狂奔崦上,但已晚了数十 步。 两个右肘被毁的老道在原地等候,一名老道悲痛地叫:“师父,香堂完……完了。” 清尘心中一凉,奔近激动地问:“是周小辈所为?” “还……还有大……大魔,穷……穷儒,以……以及一……一群白……白衣人……” “什么?一群白衣人?”清尘惊问。 后面的人正陆续赶到,刚到的云栖观主以袖拭掉满头大汗,冷笑道:“那该是花残 岭秘窟中的男女。大法师,这倒好,你花了二十年光阴,秘密培植出一群壮大自己的得 意门人,到头来他们却反而毁了我们的基业,浊世狂客泉下有知,当仰天狂笑,知吾道 不孤;他也是死在自己的弟子手中的。” 清尘目眺欲裂,转身愤怒地回顾。 云栖观主又冷哼一声说:“灵狐有意落在后面,大概是偷溜到花残岭秘窟去了,她 算是白费心机,你现在怪她,已经来不及了。” 清尘脸色难看已极,强抑怒火说:“三法师,贫道已经说过,月落花残两处的人, 虽然是贫道暗中策划培植的,但决无私培实力的意图,这都是为了本教未来发展而准备 的亲信人手。” 云栖观主长叹一声,苦笑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情势险恶,大法师还是聚 精会神对付周小辈吧。” 清尘知道多辩无益,向受伤的老道问:“香堂目下怎样了?其他的人呢? 老道一面撕袍袂绑住创口,一面惨然叹息道:“据弟子所知,香堂已被他们占据了, 逃出来的人恐怕只有我们两个了。” 清坐一咬牙,向身后的人说:“无论如何,咱们得到香堂看看结果,这就走。” 云栖观主向站在五十步外,并肩含笑向这里眺望的永旭一指,说:“周小辈两个人 怎办?” 清尘目露凶光,恨声道:“他们正好挡住我们的去向,当然先解决他,不然此很难 消。” 永旭和冷魅并不走,颇饶兴趣地卓立,含笑日迎渐来渐近的愤怒人群。 清尘在十余步外举手,示意跟来的人止步列阵,然后独自上前,向含笑等候的永旭 走去。 先前脸上愤怒激动的神情一扫而空,换上了庄严肃穆的表情,在丈外止步,目不转 瞬地不住打量永旭和冷魅。 永旭在心理上早有准备,尽量放松情绪,妖道的法力并不比顺天王差,而且可能更 高一分半分。 与会邪术的人打交道,心情紧张必定吃亏,不能控制自己七情六欲的人,最好少和 道术通玄的人打交道。 他的三位恩师皆为玄门弟子,武林尊称宇内三仙,所以他对邪术知之甚详,定力超 人一等。 面对这位号称老神仙的大法师,他有坚强的自信心,也决定了对付妖道的最佳妙策。 他将冷魅挽至身后,泰然稽首行礼。 这是他行道江湖以来,第一次使用玄门礼数与人相见,可知他十分重视清尘老道, 将对方视为最强悍的劲敌。 清尘法师居然不敢托大,破天荒回了一礼。 “晚辈周永旭,幸会幸会。”永旭收敛了惯常的嘲世者笑容,一本正经:“打扰道 长仙居,多有得罪,请多包涵。” 清尘冷冷一笑,沉静地说:“施主这几天来,在敝山门附近出没如神龙,威风八面, 抢尽机先,贫道万分佩服。果真是武林无辈,江湖无岁,年轻人猖狂进取,贫道毕竟老 了。” 永旭也冷冷一笑,说:“道长客气了。姜是老的辣,晚辈这几天来,虽说小有所成, 但处处皆受到强力的牵制。多次陷入道长计算中,彼此各有所获,也各有所失,棋逢敌 手,将遇良才。可以说,晚辈自出道以来,道长是晚辈最强悍的劲敌,斗智斗力晚辈皆 略逊一筹,道长何必兴起垂老之叹?” 清尘淡淡一笑说:“施主的来意,贫道已经完全了解。” 永旭客气地说:“晚辈甚感鲁莽,但情势逼人,道长见谅。” “贫道不是善言巧辩的人,恕贫道不多解释。”清尘欠身说,神态渐变。 “其实也无解释的必要,因为解释的时机早已消逝了。”永旭的口气也逐渐强硬。 “不错,目下的情势,恐怕只有一种结局。” “对,但结局如何,完全操于道长之手。” “这是双方的事,贫道怎能操于手中?施主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贫道不敢苟同。” “晚辈所说,确是实情。” “这……” “迄今为止,除非是生死关头,晚辈不曾滥用杀戮。贵教香堂秘坛虽说已被晚辈占 据,但除了贵教弟子于混战中有十余人受伤之外。其他的人目前仍然平安无恙,这已经 明白表示晚辈的立场。如果道长愿意善了,晚辈以诚意接受道长的安排。” “施主之音……” “晚辈无意干预道长的事,只要道长肯将顺天王交出,撤回对顺天王的一切支持, 晚辈专诚向道长道歉,立即远离茅山,不再打扰道长的清修。” “贫道抱歉,不能答应你。”清尘一口拒绝。 “道长…” “施主目下的情势十分危急。” “哦!道长是不打算和平解决了?” “不错。施主只有两个人?” “道长不会排出十绝大阵吧?” “目前不会。”清尘语气含糊:“听说施主剑上已可发出剑气,这是玄门内丹火候 臻五气朝元境界的初步功夫。需有大恒心大毅力而且天赋特异的人,下一甲子苦功方能 臻此境界。施主小小年纪,已经有此惊世成就,委实令贫道佩服。” “江湖传闻,未可全信。晚辈的些小成就……” “贫道并未全信,因此希望向施主请教求证。”清尘兜了半天圈子,说了一大堆废 话,这时方吐露主题。 “道长客气,晚辈希望能令道长满意。”永旭的语气充满信心。 “如果施主真的练成了剑气。”清尘下另一步棋:“那表示贫道练功不勤,内丹不 成,道力相去远甚,不得不借助外力相抗,届时施主幸勿见罪。” “晚辈已无所抉择,是吗?”永旭说,心中暗骂妖道可恶:“道长所指的外力 是……” “施主届时自知。”清上阴笑着说:“时光不早,施主准备好了没有!” “道长随时可以赐教。”永旭说,举手向后一挥。 冷魅神色紧张地向后退,退至二十步外便毅然留下来。 本来,永旭事先已交代过,要她远出百步外与自己的人会合,但她太过关心永旭, 退至二十步外便毅然留下来。 永旭已无暇照料冷魅了,稽首施礼退后三步。 清尘也施了礼,也退后三步。 第二次行礼毕,一声剑啸,双剑同时出鞘,各立门户。 虽则双方口头上皆相当客气,事实彼此皆心中明白,这不是一场印证较技的武学切 磋,而是一场有敌无我的生死决斗。 但高手相搏,仍需维持表面上的礼貌。 亮剑后,按规矩行礼如仪,一是武林当代后起之秀,一是一教之主,少不了有一番 中规中矩的礼数,以免有失身份。 礼数已尽,双方东西相向,已明白表示无主客之分,谁能抢先一剑将对方置于死地, 谁使是胜家。 永旭位于西面,阳光正好影响他的视线,他不能屈居劣势,因此他该全力争取移位 的先机。 剑向前一伸,他开始移位;左移位占壬癸主位。 清尘却向右移位,明白地表示要阻止他占主位的意图。 所有的目光,全向他两人集中,人们屏息着观战,鸦鹊无声,紧张的气氛,逼得人 几乎喘不过气来。 双方皆是剑术名家,同是练气的高手中的高手,剑一动,强大的气势与无形的压力, 像浪涛般向四面八方汹涌而出。 御剑的内力聚于锋尖,剑气开始一阵阵迸发。两人的袍袂无风自摇,两双冷电四射 的眼睛杀机怒涌。 大敌当前,两人逐渐失去高手必具的耐性。 双方的气势相当,谁也压制不了对方的旺盛信心和意志,得看出招的声势与耐力, 方能看出强弱来。 清尘毕竟老练,知道这种先拼元神的僵持极耗精力,上了年纪的人,怎可与精力旺 盛的年轻人拼元神徒耗精气神三宝? 老道脸色突变,剑突然改变进击的功架,开始缓缓地舞动,口中念念有词,脚下也 走着奇异的步法,赫然是踏罡步斗的降神舞步。 永旭的脸色也变了,变得冷寞异常,双目神光消逝,凝神内视与外界完全隔绝,剑 尖上升,上升,成了朝天一柱防御力极为薄弱的剑式,屹立在原地像个石人。 风吼,雷鸣,清尘的剑逐渐舞得更快,彻骨奇寒的剑气远及丈外,异像出现了。 似乎,老道的袖口,袍袂下、领口,升起一阵阵隐约可见的红光芒影,而全身各处 却涌出袅袅薄雾,念咒声与剑啸声混合成一种令人狂乱的噪音,剑气激起的罡风气流愈 来愈紧。 左移、右旋、老道的身影,逐渐隐没在股俄的红光与雾影中。 永旭屹立如山,像是睡着了。似乎,他整个人在慢慢地萎缩,慢慢地被红光与雾影 所吞没。 五六丈外的云栖观主与三法师清真,脸上出现宽慰的笑容。 “这小辈在大法师的回煞降灵大法控制下,毫无抗拒之力。咱们以往估高他了,字 内三仙的门下弟子,定力有限得很。”三法师清真傲然地说。 “宇内三仙不是咱们天师道的门人,他们以练玄门性命交修的内丹为主,根本不会 仙术。”云栖观主说:“李天师被他所制的传闻,恐怕是造谣而已,并无其事。” 两人正在得意,墓地雾影中红光一闪,一声长啸与一声霹雳震耳欲聋,接着光华耀 目,奇异的刺目闪光有如烈日的火焰,一间即没。 罡风四逸,雾影消失。 清尘脸色灰败,连退七八步,退出正在消散的雾影,脚下虚浮。 举剑的手不住抖动,剑尖不见了,断掉五寸左右。头上九梁冠也失了踪,被击碎四 散而坠,披头散发狼狈已极。 永旭双目神光炯炯,但脸色却安祥平静,霜华剑晶芒刺目,熠熠迫人,锋尖前芒影 如虚似幻吞吐闪烁,指向惊惧万状步步后退的清尘,沉静地一步步跟进,似乎随时皆可 攻出追取清尘的老命。 “助我!”清尘虚脱地叫。 云栖观主与清真不约而同双剑齐出,身剑合一从左右涌至,快逾电光石火。 同一瞬间,永旭一声低叱,剑发“乱洒星罗”剑术绝招“星河倒挂”,以雷霆万钧 的声威,功出致命的狠招。 三剑接触攻来的霜华剑,聚力一击力道如山。 一声暴震,火星爆炸般向四面八方飞射,剑气的锐啸有如利器以高速飞行的刺耳啸 鸣。 三位法师聚力一击,吃了大苦头。 清尘像皮球般弹退丈外,腿一软砰然挫倒,口角有鲜血沁出,气息像是绝了。 云栖观主与清真,像被狂风所刮,被震得分向左右后方飞返丈余,脚下大乱,再退 了三四步,方用千斤坠稳下身形,脸色如厉鬼,似乎失了魂。 永旭也耗损了不少精力,无法再行追击,站在原地作紧急调息,呼吸深长,脸上也 失去血色。 雷霆一击,他付出了相当的代价。对方三人聚力作石破天惊的孤注一掷,几乎击散 了他的一气神功。 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碰上如此强悍的对手,比上次在九华山力排顺天王更费力, 更凶险,更可怕。 倒地的清尘屈一膝挺起身躯,脱力地厉叫:“摆阵!碎裂了他……” 三十余名道俗男女,纷纷撤兵刃移位。 远处的冷进尖叫一胄,飞掠而来。 荒野酉面的矮林中,突然响起一声震天长啸。 最先现身掠来的人是大魔、穷儒、枯竹姥姥、铁臂猿邹苍……十余名人质都来了。 接着是四十余名白衣男女,一个个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如纸,大白天烈日当头,这 些人依然鬼气冲天。 东面,狂笑声有如九天殷雷,人群来势如潮,千幻剑中气充沛的叫声传到:“要摆 阵群殴吗?周贤侄,让咱们与他们决一死战。” 来的人真多,千幻剑一家、南京双雄、大魔的一些朋友、香海宫主主婢、大小罗天 第一条好汉辛文昭余小秋,实力空前雄厚。 清尘三十余名男女,陷入重围。 阵不敢向永旭涌去,反而集结自保。 最先到达的是冷魑,她挡在永旭身前,横剑怒目相向,在对方人多势众一涌即至的 紧要凶险关头,她竟然有勇气准备生死一拚。 永旭已恢复元气,伸手将冷魅挽住向后退,感情地说:“小梅,我告诉过你,要你 与大魔会合的。” 冷魅吁出一口长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你可无恙?”她既声问,惶急之情溢于言表。 “已经恢复元气,不曾受伤。” “谢谢苍天广她低呼,感到脚下一软,有脱力的感觉。 “小梅,你何时可以听话?”永旭手上一紧,紧紧地挽住她的小蛮腰,不让她腿软 挫倒。 “我……我现在开始听话了。”她的泪水终于滚下香腮:“求求你,不要走险,不 要……” “你还有多少个不要?”永旭打断她的话。 “我的胆几乎被你吓破了,你……” “不要怕,危险已经过去了。”永旭放了她:“你退后,我还有事与妖道理论。” “永旭哥……”她终于叫出亲昵的称呼,忘形地扑入永旭怀中。 “不会有事的,走吧!”永旭柔声说。 她默默地退下,颤声低语:“为了我,请不要轻生涉险,我……我好害怕。” “我会的,因为我已经答应你了。”永旭说,举步重新欺进。 反包围已经形成,所有的目光皆向永旭集中。 第一个向永旭身边靠的人是李家驹,千幻剑的长子。 然后是辛文昭和余小秋、李家骅、李家凤。 六位年轻男女一字排开,家驹一声长笑,大声说:“千军万马,咱们六兄弟姐妹可 以杀个七进七出。永旭弟,下令进攻。” 六剑齐举,气氛一紧。 清尘知道大事去矣!举着断剑咬牙道:“周施主,不要欺人太甚。” 永旭剑后一挑,不悦地说:“道长,你说谁欺人太甚?你再说一句这种颠倒黑白的 话,咱们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你也算是一教之主,应该明白是非黑白。” 清尘当然知道自己理屈,恨恨地说:“你要谈什么?” “有两件事与道长商量……不,希望道长能办到。”永旭的口气变得强硬了。 “哪两件事?贫道不一定要办。” “你要办的,因为你已经别无抉择。” “哼!” “不要哼。其一,把顾天王的藏匿处相告。我知道你昨天派人领他那一群人躲起来 了,要等群雄散去后再远走高飞。” “不要在他的威胁下屈服。”三法师清真大叫。 永旭向清真一指,厉声说:“我知道你是顺天王的知交,也是安排在敬天教生根的 忠实匪党。我警告你,在下的耐性有限,不要激怒我,那对你将是最坏的凶兆。” 清尘长叹一声,向清真说:“三法师,如果你想同归于尽,你就下令吧,这里的事 交给你了,因为你有权作主。” “大法师,你呢?”清真惊问。 “你还没看出败亡在即的恶劣情势吗?形势逼人,你要顺天王呢,抑或是要你自己 的性命?你选吧。”清尘伸手拭抹口角的血迹:“我内腑受伤甚重,气机全毁,阵势由 二法师主持,由你发施号令发动阵势。” 云栖观主大声说:“本法师自始便反对接纳顺天王。本教创教迄今。已有一甲子历 史,自从教主升天之后,二十年来大法师始终反对由北路教坛总领江南教务,拒不接受 总教主派员南来视察与整顿的励令,私自培植实力,月落花残两地的秘密,本教弟子一 直被蒙在鼓里。当初顺天王前来拜会,本教已经议决结于境外接见款待礼遇,以免引起 官府注意。可是这次顺天王投奔江西宁王府失意归来,三法师却又力主接纳,大法师也 有妥协收容的念头。目下为了顺天王,本教已到了存亡绝续的生死关头,难道说。三法 师希望本教覆没吗?大法师兼代教主,难道竟因些小创伤,便将本教存亡的重责,委任 给三法师吗?三法师与顺天王交情深厚,内情复杂,本教弟子知道底细的人并不少。” 三法师清真厉声道:“二法师,难道你将江湖道义置之不顾吗?” 云栖观主冷笑道:“本教的弟子,十之八九不是江湖人。” 三法师清真责问的嗓门更大:“本教从不在暴力胁迫下低头,你在一手断送本教六 十年来的声誉。” 清尘长叹一声,苦笑道:“你们都不要说了,窝里反让人看笑话吗?” 云栖观主冷笑一声道:“大法师,这不是让人看笑话,而是为本教的存亡绝续而争。 问问周小辈吧,看他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永旭颇感意外,惑然道:“怪事,贵教难道没设有教主?三位法师到底由谁全权负 责?每件事都要经过三人议决吗?” “你少管本教的闲事。”云栖观主不悦地说。 “不是在下想管闲事。”永旭沉声说:“而是这样耽误下去,顺天王可能已逃出百 里外去了,在下岂不枉费心机?你以为在下能站在此地,等你们举行一次吵吵闹闹的三 巨头会议之后,再和你们打交道吗?” “你又想怎样?”三法师清真厉声问。 “你将立可分晓。”永旭冷笑,剑徐徐前伸。 六剑齐举,无边杀气风起云涌。 外围,群雄以千幻剑为首,形成了力量雄厚的八组剑阵,开始向前推进。 清尘老道一咬牙,一字一吐地说:“我答应你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什么?” 永旭郑重地说:“贵教在收买人心方面,作得有声有色,的确花费了巨额金钱,收 效甚宏。从现在起,贵教必须立即停止派遣高手至外地,以不法手段敛财。像绝笔生花 这种剧贼,早晚会被查出来的。” 这一条件在敬天教来说,不啻扼杀了扩展教务的生机。多年来,妖道们取之干信徒 和门人弟子的金银,为数极为有限。全靠派出高手在各地以不法手段铁财开销,如不派 人外出,万事非钱莫办,财路一绝,如何扩展实力? 清尘脸色一变,迟疑难决。 “在下也是为诸位好。”永旭续加压力:“纸包不住火,绝笔生花身份暴露,就是 最好的说明。等到有那么一天,执法者与苦主大举光临,那时悔之晚矣!这件事道长是 否答应已无关宏旨,在下相信绝笔生花与月落花残秘窟的事,已经传出江湖,闻风而来 的人恐怕已经在途了。现在,可否将顺天王的藏匿处见告?” “不要告诉他!”三法师清真厉叫。 云栖观主大声说:“除了三法师之外,贫道与大法师皆不知顺天王的正确藏匿处所, 因为这件事乃是三法师所一手安排的。” 永旭冷哼一声,沉声道:“你们仍在玩弄阴谋诡计,你以为在下相信吗?” 云栖观主毫无所惧地说:“咱们不是输不起的人,没有玩弄阴谋诡计的必要。这是 事实,阁下必须相信。大法师对接纳顺天王的事并不热心,贫道却坚持反对,只有三法 师极力支持。” 清全接口道:“昨天你击溃了姬家父子,顺天王恰好至三法师处洽商应变事宜,因 此逃过一劫。溃败的消息传至三法师处,顺天王知道大事去矣!便央求三法师替他安排 暂时藏身的处所。附近百里内,南京双雄的眼线甚众,大魔的江湖朋友更是无孔不人潜 伏各地,脱身不易,这时逃亡是逃不掉的,潜伏待机是最稳当的办法,只要本教不溃散, 他稳可受到庇护。” 云栖观主也说:“本教自教主二十年前飞升后,留下的法谕是不可设立教主的名位, 以免引起官府的注意。三位大法师共同主持教务,各领地盘。香堂秘坛四平山附近由大 法师领有;茅山附近是贫道的香火区;三法师的教区在仙坛山一带。周施主前来茅山, 走的地带就是三法师的教区。” 永旭点头道:“这是说,从这一带往南,全是三法师的地盘了。” 云栖观主道:“不错,南面十余里便是教区的北端,地盘包括了金坛与溧水溧阳三 县的大部分。顺天王到底藏匿在何处,只有三法师知道。” 永旭向三法师清真逼进两步。声色俱厉地说:“你如果不说,在下必定杀你。” 清真退了两步,扭头左右顾,发现自己的人,皆以无可奈何、爱莫能助的目光注视 着他,而且徐徐向外退。 他长叹一声,哀伤地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人不自私,天诛地灭,一切道德 仁义都不存在了。好吧,我告诉你,他在仙坛山清泉西面的丹房隐身。” “阁下请带在下前往。”永旭沉声说。 “你可以杀我。”清真凛然地说:“要我带你前往,万万不能。” 一名眉清目秀的小道童越众而出,稽首说:“三法师容禀,弟子愿带他们前往仙坛 山一行。” “这……” 永旭问道:“小法师,你知道丹房所在地?” “弟子是得房的司炉。”小道童说。 永旭心中有事,未留意小道重的语病。按理,小道童年方十三四,不要说责任重大 的司炉,连烧火小道也轮不到小小年纪的人担任。 “好吧,那就劳驾小法师一行了。”永旭说。 这里的事不能放下不管,花残岭秘窟的落难人,发誓要解救月落谷的难友,因此此 地的事仍需大批人手处理。 再就是清真法师明白地表示,如果前往仙坛山的人一多,顺天王的眼线必能发现警 兆,很可能立即逃离丹房。 因此,永旭决定请于幻剑与群雄在四平山坐镇,自己与辛文昭押着小道童立即动身 赶赴仙坛山。 但他的意见首先便遭到冷校的反对,接着反对的是家驹兄妹。最后,为免人多误事, 由余小秋与冷魅一同前往,以对付顺天王那些死党。 两双爱侣押着小道童动身南下,急急奔向南面的仙坛山,以快速的行动急赶。 小道童自称道号元极,脚下功夫不弱,以快步赶长途,居然在养气凋息上控制得很 好。 二十余里仅费半个多时辰,到了仙坛山西麓。 仙共山已是保水县地境,西距深水城约四十余里。 山上有三仙坛仙迹,丹井便是传说中葛仙翁炼丹的所在。山下的清泉水质甚佳而且 水量充沛,形成一条小溪,西流数十里汇人丹阳湖。 一路上,大家埋头赶路,由于所经处皆是人烟稀少的山区,鸟道羊肠不能并行,因 此相互之间,想说话也没有机会。 绕山麓而过,地势更荒僻,路两旁林深草茂,走上五七里不见人烟。 小道童无极走在前面,脚下甚快,居然呼吸并不急促,而且脸上仅现些少汗影。永 旭跟在后面,后面依次是辛文昭、余小秋、冷魅。 “小法师,还有多远?”永旭问。 “快了。”元极头也不回信口答。 走在最后的冷魅,突然紧盯住小道童的背影,片刻,用平静的嗓音说:“永旭,请 到后面来,我有些事告诉你。” 永旭门在一旁,向辛文昭说:“大哥,看住他。”“他”,是指小道童无极。 他到了冷魅身旁,冷胜不等他开口,挽住他附耳低声啼咕了片刻。他眼中涌起阵阵 疑云,含笑拍拍冷魅的粉颊,脚下一紧,超到前面去了。 “还有多远?小法师。”他问。 “约五六里,绕过前面的小坡顶,便可看到丹房了。”元极指着前面两里外的小山 说。 后面,冷魅与余小秋并肩而行。不久,余小秋又跟上了辛文昭,低声说了一阵悄悄 话。 登上坡顶,眼前一亮。这是一处五六里长的平坦山坡,只生长野草与荆棘,草深及 踝,一望无涯。 向西望,地势下降,田野村落星罗棋布,视界可及二三十里外。 无极徐徐止步,用手向下面一指,用稳定的声音说:“看到五里外小溪旁那茂林中 的房舍吗?那就是三法师的丹房。” “唔!丹房?那不是一座小村吗?”永旭惑然问。 “丹房就在小村外侧。” “咦!外侧好像是一处辗房。” “就是三法师炼丹的丹房。不过,顺天王其实并不躲在丹房内。” “哦!躲在何处?” “三法师已定下了最后的神机妙策,作为万一全盘失败时的走险绝着,没想到竟然 用上了,也没想到居然可以成功。” “顺天王躲在何处?”后面永旭的声音极不稳定。 “砰!砰!”两声怪响,有人体倒地声传出。 小道童无极徐徐转身,眼中冷电四射,似乎喷出无穷的怨毒之火,阴森森地、狠极 怨极地死瞪着永旭。 永旭用手不住轻拍太阳穴,目光朦胧,身形一晃。 “砰!”辛文昭倒下了。两位姑娘早已不省人事。 “顺……顺天王……”永旭含糊地叫唤。 “他就在左近,你马上就可以看到他了。”无极咬牙切齿地说,猛地飞起一脚,正 中他的心坎。 永旭向后飞,重重地仰面摔倒,手脚略一抽搐便失去知觉。 四面八方五六十步外,短草荆棘中纷纷站起二十余个人。顺天王仍是毕夫子打扮。 丢了右臂的大力殃神景星和尚,右臂被砍处仍裹着伤巾,上身也被伤巾缠住,大概 背部被姬少庄主斜刺的一剑不算轻。 另三名亲信一是右膝已碎成了病子的张大为,一是姓顾名兴的花甲文士,一是面目 阴沉的商世杰。 顺天王的六亲信一僧五俗,目下仅有四个人,另一人毒王已死,扮老妇的灵狐也不 幸丧生,剩下的这四名亲信,也有两人成了残废。 其他的人有姬家父子、绝笔生花、与十余名风雁翎刀的源悍大汉。 永旭四个人全都昏迷不醒,但接近的人皆不敢轻懈。 顺天王是唯一沉着的人,大踏步走近说:“谢谢你,郭姑娘。” 小道童元极淡淡一笑,说:“三法师清真道长老谋深算,果然用上了这步险棋。” “郭姑娘,这件事大法师与二法师是否知情?” “如果让他们知道,大事休矣!” “大法师也许会怪你。” “算了!”元极苦笑:“月落花残两秘窟事败,我已用不着留在此地了。把周小辈 剖腹挖心之后,我随你逃至浙东准备东山再起。我灵狐郭慧娘有把握重振声威,我游踪 天下物色帮手,你重建根基发展实力,今后仍然大有可为。” 原来这小道童无极,竟然是真的灵狐郭慧娘。 顺天王走向仰躺在草中的永旭,恨声道:“我要将他的头用石灰渍住,传示天下警 告那些不自量的江湖小辈。” 二十余个人,已将地下的四个昏迷不醒的人围住了。 风从西南方吹来。顺天王刚拔剑,剑尚未出鞘,东北角的几个人,突然摇摇晃晃向 下倒。 “咦!”顺天王惊叫。 地下的永旭突然张开双目,淡淡一笑道:“我神龙浪子的头,并没有多少价值。在 江湖道上,我神龙浪子还算不上什么人物 顺天王一声厉叫,剑出鞘风雷乍起,用上了傲视武林的玄门绝学太乙玄功御剑,行 致命的雷霆一击。 同一瞬间,辛文昭余小秋人未站起,致命的暗器已先发,飞刀与子午钉幻化电虹破 空而飞。 永旭身形斜升,霜华剑撤出了重重剑网。一气神功激发纯阳真气,行石破天惊的致 命一击。 双剑接触,像是响起一声暴雷,罡风迸发。 一旁的灵狐尖叫一声,被爆发的剑气震得仰面便倒。 冷魅贴地射出,恰好一剑贯入灵狐的小腹。 顺天王嗯了一声,连退五六步,大袖与青袍的前幅,全化为碎布片飞走了,脸色泛 青,口角有血迹。 永旭双膝下挫,脸色如火,虎目精光一敛。 同一刹那,姬老庄主、大和尚殃神、张大为、商世杰、顾兴,兵刃与拐杖随着及时 到达的冲势,齐向永旭集中,不顾一切全力攻击。 冷魅发狂胜贴地回滚,挡住了只有一条腿的张大为,从下面急滚而过,把张大为唯 一完整的左腿齐膝削断。 辛文昭一声怒吼,跃起之际连发三把飞刀,把屏住呼吸狂冲而来的两名使雁翎刀的 大汉,射倒在丈外。 余小秋也用子午钉射倒了两个扑向永旭的人。 姬少庄主与妻女位于西南角,未受绮罗香熏倒,但冲得晚了两步,远在三丈外。 变化太快,像在同一瞬间发生。 一声怒吼,永旭招发杀着“乱洒星罗”,一气神功再发,拼余力行决定性的最后一 击,但见剑虹乱飞,锋尖幻化颗颗寒星,剑啸声宛若云天深处传来的隐隐殷雷,高速的 破空锐啸刺耳。 没传出兵刃的交击声,每一道剑虹皆从围攻的兵刃空隙中楔人,永旭的身形有如无 形质的幽灵,在对方的兵刃中扭曲闪动,流转如烟。 电虹逸出重围,恰好迎着随后冲近的绝笔生花。 “你也想死?”永旭的叱声冷酷无比。 暴乱的人影突然静止,剑鸣声袅袅,余音不绝。 时光像是停住了,血腥触鼻。 绝笔生花的呼吸像是停住了,死盯着点在心坎前的剑尖,如见鬼魅。 那支平时很少让人看到,九合钢母打造的一尺二寸生花妙笔,绝望地伸在永旭的右 外侧偏门,根本就伤不了永旭。 “砰!”张大为倒下了,嘎声大叫:“补……补我一剑!” 最后倒下的是大和尚殃神,心坎的鲜血染得胸腹一片红,精力一懈,抽搐着倒地。 唯一未倒的人,是姬老庄主。 辛文昭与余小秋两支剑,指向丈外骇然止步的姬少庄主妻女,暗器待发。 冷魅吃力地挺身站起,往永旭身边一靠。 绝笔生花长叹一声,战栗着一步步后退。 其他的人,皆被统罗香器倒在三丈外。 永旭脸上的血红色慢慢消退,最后苍白如纸。 他的剑指向五六步外的顺天王,强提真气说“在下本来不想杀你,但你的太乙玄功 太霸道,在下无法控制反震。你如果不死,你我的血债一笔勾销。” 顺天王身形一晃,口中鲜血一阵阵向外涌,手一松,剑突然失手坠地,突然以左手 压住心口,虚脱地说:“十万大军,也没能将廖某困住,你……” “在下以纯阳真人藉剑上所发的真气,破了你的五行遁术,逼你作孤注一掷,一气 神功正是太乙玄功的克星,你被玄功反震,气散功消,今后已不可能练武了。” “你以为老夫会以残废之身,任人宰割?” “那是你的事。” 顺天王按在心坎的左手向下落,凌落的胸衣出现一点金色奇光。那是一柄可隐藏在 油套内的金柄小匕首,正是这一代果雄作为兵解的利器。